美人这样暴躁可不好 作者:一粒粟 文案 走江湖你会遇见什么? ——好基友和好朋友。 当然还有大美人~ 本文主受,类型多样—— 冰山系 炸毛系 吊儿郎当混混型 …… 应有尽有~ 喜欢哪一款,欢迎带回家!~O(∩_∩)O~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歌楚怜玉 ┃ 配角:白朗白寒 第1章 有匪怜玉(一)   烈日炎炎,大地蒸腾着热气,偶尔有一丝风打着卷吹来,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留仙山上,往日聒噪的蝉有气无力地嘶叫着,惹人心烦。   后山空荡荡的练武场中,赤着胳膊的少年挥汗如雨地操练着,一招一式极其认真,每一拳皆带着雷霆之势,虎虎生风。汗水划过古铜色背部,随着少年的动作,沿着肌肉纹理,慢慢滑入腰窝,消失不见。   练至兴起,少年双脚斜跨,右手出拳,势如疾风,重若千钧。这一招可谓刚硬至极,完美地把自创招式演练出来,与心中所想分毫不差。   片刻,他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微微低头,看看阳光下自己威武的影子,满意地点点头。   倏地,少年大喝一声,收腿收拳,站姿笔直如松,又如刚出鞘的利剑。   再瞄一眼在正午的阳光下几乎缩成一团,但仍然看出相当笔挺的影子,少年舒出一口气,得意地甩甩头。汗水在阳光下四溅开来,满满地皆是阳刚之气。   “喵——”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有情况!   少年剑眉倒竖,整个人紧绷起来。   顾不得地上的衣服,他朝赤着上身,如离弦之箭,朝着声音传来之地跑去,眨眼就看不见身影。   猫叫声越来越凄惨,宛如生命垂危之际绝望地呐喊。   少年加快脚步,转了个弯——   一件摊在地上的黑衣映入眼帘。   这是他刚刚落在练武场中的衣服。   看着堆在地上的上衣,少年满脸烦躁之色。四周都是低矮的树木,怎么看都一样。   默立片刻,他不服输地重新起跑,向着前方,前进!   然而,一盏茶之后——   又是练武场。   少年重重地跺脚,一脸暴躁,“包子!给我出来!”   未几,一个两腮鼓鼓的,一嚼一嚼的少年跑了过来,双手背在后边,一脸了然地问,“怜玉,又迷路了?”   “不准叫我名字!”少年一拳挥去。   吃东西的少年迅速匍匐在地,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举起,连声道,“不叫了不叫了。”   楚怜玉冷哼一声,收回拳,鄙夷地看着地上的少年高举的包子,“又在吃,你是猪吗?”   包子站起身,三两口解决了吃了一半的包子,摇摇头,“天下之事,唯美食不可辜负。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少废话。”楚怜玉穿好衣服,指着前面,“带我去那里。”   包子一脸疑惑,“去那里做什么?热死了。”   楚怜玉一挑眉,正想着是不是再揍一顿自己这个爱顶嘴的跟班时,又一声猫叫传来。   “不好!”楚怜玉疾走,刚走两步,忽觉不对,扭头一看,大胆的包子还站着,不禁回头怒视。   “走走走。”包子一溜烟地跑过来,朝着猫叫的地方赶去。   后山下山的路上,幼小的树苗中间,一棵碗口粗的歪脖子树迎着微风颤抖。风一吹,便又猫叫传来。树下,梳着小辫子的小女孩正在抹眼泪。   “花妹,什么情况?”楚怜玉侧身站着,威严地看着女孩。   小女孩看见他,瑟缩了一下,被楚怜玉瞪了一眼,眼泪更汹涌,抖着小嗓子道,“小黑在树上,下不来了。”   楚怜玉点点头,沉稳地看着卡在树枝里的肥猫,沉吟片刻,后退一步,出拳。   包子一看他那架势,连忙大喊,“不要砸树!”   然而为时已晚,伴随着包子的喊叫声,歪脖子树抖了两抖,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中间夹杂着肥猫的凄厉到破音的叫声。   小女孩微张着嘴看着倒下的树,吓傻了。   楚怜玉满意地拍拍手,拿脚轻轻地踢了小女孩一下,“去捡猫啊,傻站着干什么。”   肥猫从倒下的树里露了头,死命地挣扎,好不容易窜了出来,往前一跳,正好跳在楚怜玉脚边,浑身的黑毛顿时炸开,尖叫一声,迅猛地拐了个弯,如流星般消失不见。   “小黑!”花妹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又飚了出来,哭着冲楚怜玉大喊,“都怪你!”迈着小脚去追小黑。   楚怜玉一脸黑色,看着哭着跑远的小身影,甩袖道,“不识好歹。”   包子哭丧着脸站在楚怜玉背后,哀声恳求道,“少寨主,你能不能不要再砸树了?整个后山都秃了啊。”烈日之下,他看着光秃秃都是小树苗的后山,悲从中来。   楚怜玉满脸都是压抑的怒色,“你,说什么?”   包子肩膀一缩,狗腿道,“没什么没什么,树可以再种,救猫要紧。”   楚怜玉扫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包子吐了吐舌头,看着刚倒地的歪脖子树,对着那笔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前面的楚怜玉站住。   包子心中一沉,不是吧,这都能知道?   沉默片刻,楚怜玉动了动,侧身斜眼缩着头如鹌鹑的跟班,不耐道,“带路。”   “是。”包子轻吐一口气,看看头顶的烈日,认命上前,汗如雨下地带路。   刚到前院,正遇到李老头在提水。   李老头是寨中的老人了,如今年纪大了,不适合出去做生意,便做些轻松的活,留仙山上的花草树木现在都归他管。   楚怜玉看着李老头颤颤巍巍提着两桶水过来,微微动了恻隐之心,他站住,看着不远处的李老头。   “嘶,嘶,”包子站在楚怜玉身边,冲着李老头发出怪音,吸引他注意。   李老头放下水,抬头,先看见包子,再看见楚怜玉,他脸色微变,低着头强挤出个笑容,“少寨主,练武回来啦。”   “嗯。”楚怜玉稳重地点点头,“这水……”   李老头上前一步,挡住楚怜玉的目光,连声道,“不劳少寨主操心,我还提得动。”   楚怜玉看看李老头佝偻的老腰,又看看蜿蜒一路,洒水的痕迹,沉默不语。   等了少许,阳光下的李老头汗湿了单衣,脏兮兮带着泥土的模样,更显苍老狼狈。   楚怜玉心中一动,举步向前,微微弯腰,手指轻轻一勾,两桶水轻松提起。   李老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想要把水夺过来,奈何一手的泥,不好出手,一个不留神的功夫,楚怜玉已经提着水走到一棵新栽的树苗前,哗啦一声,干净利落地把两桶水倒在了树坑里。   他把桶放在李老头脚边,难得地和颜悦色道,“以后不要自己提水了,若要用水……”他环顾一周,天热,周围没人,只有包子满脸同情地看着李老头,于是便指着包子,对着一脸菜色的李老头道,“就让包子帮你提吧。”言罢,便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他已经看到院子里招摇的红旗了。   外边,李老头看着空荡荡一滴水不剩的木桶,欲哭无泪,“我只不过是想洗个澡啊,”他握住包子的手,哭诉道,“洗个澡怎么就这么难?”   包子使劲地抽出手,两手的泥印子,他拍拍李老头的肩膀,留下两个巴掌印,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可以在井边洗,不用提回来。”   井边?   李老头想着那在寨子中间,人来人往的一口大井,老脸羞红,“不好吧,都是人啊。”   包子挥挥手,又在李老头身上拍拍,语重心长道,“您要相信您老的身材,”他伸出一只大拇指,“就算是老了,也很有看头。”   李老头摸摸腰上松垮的老皮,有看头?   留下还在琢磨自己身材的李老头,包子一溜烟地跑回楚怜玉的院子,他是楚怜玉的跟班,就住在偏房。   刚打了水洗好手,就看到楚怜玉扛着大旗准备出门。   那面丑不拉几的大旗!   他吓了一跳,一步窜到楚怜玉面前,“怜……”在楚怜玉怒视下,他急忙改口,“少寨主,您扛着大旗要去哪里啊?”   楚怜玉手一挥,旗面呼啦一声张扬开,上面歪歪斜斜三个大字,勉强认出是“留仙寨”三个大字。   “把它送给山下做生意的兄弟们,”他朗声道,“这可是我们留仙寨的颜面。”   拿着这面旗出去打劫,怕是一亮出来,留仙寨的颜面就随风飘走了吧。   包子盯着那面大旗,绞尽脑汁地劝阻,“他们已经有旗了,好几面呢,这面这么好,不如,就放在寨中供兄弟们瞻仰。”   楚怜玉沉着脸,看看旗,又看看包子。   包子一脸的真诚,道,“上回我看到大少寨主扛了好几面旗回来,都是找顶尖的绣娘绣出来的,虽然也算漂亮,拿出去也不丢人,但绝比不上您这个精致威风,那种拿出去唬唬人就行了,您这面,最好还是放在寨中,兄弟们看着就热血沸腾,鼓舞人心,多好。”   楚怜玉面色微缓,有些犹豫。   包子看他动摇,连忙再加一把火,道,“再说,四少寨主他最喜捉弄您,万一发现这面大旗是您亲手所制……”   楚怜玉眼光一厉,喝到,“住嘴!”   包子顺从地闭嘴,指指旗子,“那这面旗……”   楚怜玉递给他,“放回去。”   包子接过旗,屁颠屁颠地放回去,“其实,放在这里,全寨子的人都看得到,而且,少寨主你看见旗子,就知道回来的路在哪里了……”话音未落,眼前一黑,有东西擦着他的鼻子过去了。   包子一惊,一只靴子刚好落在脚边。   楚怜玉一只脚赤着,金鸡独立地站着,冷着脸道,“捡回来。”   包子敢怒不敢言,暗自抱怨,明明就是不认得路嘛,还不让人说!   混蛋一个!   包子咬着牙,把靴子送到楚怜玉脚下,看着他提鞋穿好,甩衣袖,出门。   “还不过来。”   门外,是楚怜玉冷冰冰的声音。   包子对着大门拌了个鬼脸,又从荷包里掏出一粒杏仁吃了,才鼓着腮帮子跑了过去。   楚怜玉一看他嚼动的两腮,就知道他在干什么,鄙夷道,“一天到晚得吃。”   包子被他说得次数多了,懒得生气,又捏了一个放在嘴里,“我还在长个子呢。”   楚怜玉斜眤了一眼矮了他一头的包子,淡淡道,“那倒是。”   啊!混蛋!   被一个路痴嘲笑的包子心中呐喊。   “哟,小玉玉这是去哪里啊?”   刚走两步,一个戏谑的声音响在耳边。   楚怜玉目光一冷,回身出拳,冲着身后紧贴着自己的人砸去。   “哎哟,小玉玉这个气势,是要杀我啊。”那人惊叫一声,脚下一滑,躲开楚怜玉的拳头,忙乱中还不忘浮夸地大喊大叫。   “打的就是你!”楚怜玉大怒。   来人腾出一只手接楚怜玉的拳头,被震得倒退一步,眼看楚怜玉又是一拳打来,连忙弯腰闪开,脚尖一动,便是三丈之外,远远地看着如小牛般冲过来的楚怜玉,笑道,“小玉玉真生气了,”他闪身躲避,口中却说个不停,“四哥错了,小玉玉别气了。”   楚怜玉怒发冲冠,被他一口一个小玉玉喊得火爆三丈,“楚惊!你再叫我一声小玉玉试试!”   楚惊轻飘飘地落在树枝上,看着树下衣襟一挽就要爬树的楚怜玉,忍俊不禁道,“小玉……好了,小弟,我不喊了。”   楚怜玉抱着树干笨拙地爬树,试了两下都没成功,心中一急,复又开砸,大树轰隆隆地倒下,楚惊连忙跳开,站到另一棵树上。   包子看着倒地的大树,又看看晒的人发晕的日头,欲哭无泪。   打架就打架,不要砸树啊混蛋!再这样,前院很快也会光秃秃的只剩杂草般的小树苗了啊。   眼看着楚怜玉又开始砸第二棵树,包子心都在滴血。   “少寨主手下留情!”他大喊。   “住手。”与他同时出声的还有另外一个声音。   包子看着大步走来的楚石,心中一喜,前院的树终于暂时保住了。   楚石只是比楚惊慢了半刻过来,前院便变成了这幅模样,他眉头一跳,沉稳忠厚的面上也显出恼怒之色,“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   楚怜玉手中一顿,哼了一声,仰脸看天。   楚惊从树上飘下来,嘿嘿傻笑。   楚石头疼地看着这两个一见面不是吵架就是动手的两个弟弟,“楚惊,你没事不要总是逗小玉。”   “噗。”楚惊喷笑,捂住嘴点头,“是,大哥。”   楚怜玉猛地回头,怒视楚石,“谁是小玉!”   楚石无奈,走过去,拍拍楚怜玉的脑袋,楚怜玉恼怒之中,闪开他的大手,仰着脸又问一遍,楚石只好道歉,“抱歉,小弟。”楚怜玉撇开脸,算是接受大哥道歉。   楚石揉揉他的脑袋,看楚怜玉面色好转,才道,“名字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你不要太过在意,男子汉大丈夫……”   不提还好,一提楚惊便又喷笑,楚怜玉脸涨得通红,对着他大哥吼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叫楚怜玉个试试!”   “嗯,是我也不叫。”楚石插话,一脸惋惜,“咱们小玉玉这么阳刚威猛,怎么能叫如此娘里娘气的名字。”   “楚惊!”楚石咬牙,拳头一扬,又要干架。   “老四闭嘴。”楚石没好气地喝住楚惊,又拦住想要冲上去揍人的楚怜玉,叹气道,“大夫说是女孩,父亲母亲才取这个名字的,谁也没想到你是男孩。”   提起这个,楚怜玉就一肚子气,此刻刚被楚惊戏弄,故而又带了点委屈,“那怎么不改个名字?”   想起离家远游的父母,楚石也无奈,他怎么能告诉小弟说是,这是想要个女儿的母亲的恶趣味,打算将错就错,把楚怜玉当做女孩养呢。   “你说呀!”楚怜玉逼问。   长兄如父,父母又常年不在寨中,他其实很依赖这个性格温和的大哥。   “额。”楚石不好回答。   楚惊唯恐不乱,再次插话,“那是因为,母亲想把你当做女孩养啊,你不知道,你小时候还穿过裙子……”   “啊啊!”楚怜玉彻底疯了,闪身躲开要抱住他的大哥,捏着小拳头就要找楚惊拼命,“楚惊,你个混蛋!”   包子嚼着杏仁,站在树荫下看着再次打成一团的两兄弟,以及拉住这个拉不住那个,忙得一头大汗的楚石,再想想幸好此刻不在的二少寨主楚破和三少寨主楚天,摇头叹息,真热闹啊真热闹。   作为一个跟班,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吃东西看热闹吧。   唔,下次摘个瓜过来吃。   围观群众包子嚼着干巴巴的杏仁沉思。 第2章 有匪怜玉(二)   对于四少寨主与少寨主每日一闹,三日一打习惯,包子和留仙寨众人都十分习惯,所以看到大少寨主楚石青筋直冒地给了两位弟弟头上敲出一个大包,拎回去各自反省的结果,也只是了然地点点头。   嗯,可以,这很留仙寨。   楚怜玉意气风发地出门,头上顶着包的回来,心中十分恼火。   这种恼火在听到背后一直有声音咔呲咔呲个不停时,如浇了油般不可控制,拿到手中的茶壶被他手一挥,漂亮地甩了个弧线扔了出去,目标,那个正在不怕死嗑瓜子的跟班包子。   “我的天爷!”   包子到嘴的瓜子顾不得咽下,连忙熟练地扑到在地,堪堪在茶壶砸到脑袋的前一瞬躲过去。   “少寨主!砸到了会很疼的!”包子趴在地上,瘪着嘴抱怨。   楚怜玉看见他那模样,瞪眼,“那你还敢惹我生气?”   包子翻白眼,捏了个瓜子扔进嘴里,上下牙齿一碰,又是咔呲一声,“那是四少寨主惹你好不好?”   楚怜玉眉脚一跳。   他双手合十,掰着指头,阴沉沉地走向包子,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包子随口吐出瓜子壳,不在乎地答道,“我是说四……”话未说完,眼前冷不丁出现一双靴子,抬头一看,正对上楚怜玉阴森的表情,大有你敢再说一句我就揍得你爬不起来的架势,额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无比迅速地双手撑地,双脚一蹬,从卧倒姿势爬起,脚下不动痕迹地后退数步,嘿然傻笑,“少寨主,我想起早上晾的衣服还没收,我去收一下。”说完,不等楚怜玉动口,扭头就跑得不见踪影。   “混蛋!”楚怜玉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大吼,“今天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对着门框一拳砸去,哗啦一声,连门带框倒下去半边,可怜兮兮地挂在墙上。   呼,楚怜玉收拳,感觉身心舒畅。   院子外,路过的人顿脚,伸头一看,面无表情道,“小玉,修门的钱从你月钱里面扣。”   楚怜玉僵住,继而暴躁大怒,“不要叫我小玉!”   院子外的人木着脸,从善如流地改口,“楚怜玉,修门的钱从你月钱里面扣。”   楚怜玉要疯了。   一拳挥出,挂在墙上的门彻底倒地。   “楚……”院外的人开口。   “知道了!扣钱是吧!随便扣,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楚怜玉崩溃地看着与自己对视的面瘫脸。   “嗯。”那人轻描淡写地点头,回头对身后的人道,“通知账房,少寨主下个月的月钱不用发了。”   “是。”身后人憋笑答应。   不用发了?   楚怜玉有点蒙,“为什么不用发?我这个月还没领呢,下个月的就不用发了?”   那人定定地看了楚怜玉一会儿,楚怜玉毫不怯懦地与他对视,眼神坚定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好歹自己也是留仙寨少寨主,凭什么不能领月钱!   “好吧。”面瘫君手一动,从袖中掏出一个袖珍算盘,拿在手中打得噼里啪啦响,“这一个月,你毁了后山的树,烧了厨房,折断练武场的□□……拆了院子里的门。”他看了一眼楚怜玉,僵着的脸竟然有些同情的意思,“这么算来,你其实不光下个月的月钱不用领了,下下个月的也……”   “好了,我知道了。”楚怜玉连忙打断他,怕听到更糟心的消息。   被人打断,面瘫君微有不悦,静默地看着楚怜玉,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怜玉被他盯着,心中竟有些慎得慌,谁知道蔫坏的三哥又在想什么坏招。他故意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三哥,我想睡午觉。”面瘫脸,三少寨主楚天眨眨眼,脚下却不动,楚怜玉有些不耐,“三哥你怎么还不走?”   楚天手指动了动,小算盘滑入袖中不见,点点头,举步离开。   楚怜玉松了口气,想着下个月又领不到钱,看着那离开的背影,小声骂道,“守财奴,铁公鸡。”   没走几步的背影停了下来。身后的护卫憋着笑,一脸同情地回头看楚怜玉。   楚怜玉挑衅地与楚天对望,哼,怕你啊。   “通知厨房,”楚天扫了他一眼,对护卫道,“从今天开始,少寨主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   “什么?”楚怜玉大惊,“凭什么?”   楚天嘴角微动,清冷道,“凭我高兴。”   啊啊啊!   楚怜玉一跃出门,如气红了眼的小牛,“楚天!你是不是要打一架?”   楚天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潇洒转身,“不打。”淡青色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太过分了!   楚怜玉挥拳砸墙。   千钧一发之际,想到楚天以及自己那一年到头领不了几次的月钱,又急忙收手,一肚子火没处洒,憋到内伤。   “包子,给爷滚出来。”楚怜玉大吼。   窸窣的脚步传来,包子在门边站定,躲在门后,扭扭捏捏道,“少寨主,您吩咐我今天不能出现在您面前的。”   “你……”楚怜玉手痒,极想揍人。   “哈哈,小弟,你又欺负包子啊。”身后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   楚怜玉回头,惊喜地看到二哥扛着大刀阔步而来,每一步都极为洒脱豪放。   “二哥。”楚怜玉围上去,“这次在山下做到什么好生意了?”   来者留仙寨二少寨主楚破挥挥大刀,摇头道,“没碰到肥羊,就是些普通物件,都被你三哥收到库房里去了。”   提到楚天,楚怜玉就生气,“又是三哥。”   楚破拍拍自家小弟的肩膀,一巴掌震得楚怜玉趔趄了了一下,麻了半个肩膀,楚破连忙伸手扶他站稳,笑道,“你三哥掌管留仙寨财务,此事自然归他管。”   面对爽朗豪迈的二哥,楚惊天是很有些崇拜的,他名字取得硬气,人也长得孔武有力的硬汉模样,诸如今后每天只能吃两顿饭的事,自然是不好在偶像二哥面前提的,那样未免太小家子气。   他把抱怨咽进肚子里,拉着二哥的手道,“二哥,什么时候带我下山做生意?”   留仙寨是拉大旗做生意的绿林好汉,讲得是劫富济贫的侠义之道,每每听到二哥又下山做生意,三哥又开始救济贫民,他就十分向往,但是因为他那不欲为外人道的小毛病,他只下山过一次,便被大哥勒令不许再去了。   楚破看着只到自己胸前,一脸期待的小弟,挠挠头,为难道,“大哥不让啊,而且,你不识路,如何做生意?”   又是这个!   楚怜玉内伤,憋屈道,“有包子。”   门后的包子幽怨地道,“我不会武功。”   那些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啊,他一个不会武功的跟班跟着去杀人劫道,那不是找死么?   “嗯?”楚怜玉暗带警告。   “我去是能去。”包子连忙改口,从门缝里说话,“但是少寨主太过勇猛,我跟不上,只能扯后腿。”   想着包子乌龟一样的速度,楚怜玉默然。   楚破拍拍楚怜玉的肩膀,成功震麻他另半边身子,“等你这毛病好些了,二哥再带你下山,啊。”说罢,昂首阔步地走远了。   “二哥。”楚怜玉恋恋不舍地看着楚破威武的身影越走越远,带着麻木的身子转身回院。   啪嗒啪嗒。   包子先他一步溜走。   “站住。”   楚怜玉喝道。   速度太慢,刚跑到院子中间的包子顿脚,可怜巴巴地回头,“少寨主有何吩咐?”   楚怜玉看着包子肉嘟嘟的小脸,圆滚滚的小身子,一脸的高深莫测,信步走到包子身前,摸摸他的脸,又顺着肩膀往下摸。   包子一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惊惧地躲闪,犹如面对恶霸的良家妇女,“少寨主,不要啊。”他凄声求饶。   楚怜玉皱眉,冷着脸道,“闭嘴。”   他收回手,摸着下巴沉思。   这是在做什么?包子一头雾水。   楚怜玉低头望地,投入地思考。   过了一会,包子看着沉思良久,仿若睡着的楚怜玉,试探道,“少寨主?”   楚怜玉双手一拍,下定决心似的,有些轻松,又有些期待地道,“包子,从明天开始,你去找楚惊学轻功。”   楚家的武学分风雨雷电四部,老四楚惊学的是“风”部,轻功了得,老三楚天学的是“雨”部,暗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老二练得是“雷”部,他一身硬功夫十分厉害,老大练得是“电”部,剑法惊人,老幺楚怜玉因自幼羡慕二哥威猛,加之天生蛮力,便也练了“雷”部武功,以刚硬见长。   因此,包子若要学轻功,四个哥哥中,只能去找四哥楚惊了。想到楚惊该死的嘲笑,他又只能向他求助,楚怜玉一脸屈辱。   “只准成功,不许失败。”他向包子下命令,“最好三个月,不,一个月学成。”他把时间卡得很紧,如果学的快一些,他便能早些下山。   “一个月?”包子震惊了,一个月能学好轻功吗?他对可以预知的后果感到绝望。   当天下午,包子便被楚怜玉赶到楚惊院子里去了。   “务必要学有所成。”临走之前,楚怜玉威严地嘱咐。   眼泪汪汪的包子见楚怜玉意已决,无奈推门。   这个时候,四少寨主在干什么?   因为楚怜玉路痴,一直跟着自家主子,很少与四少寨主打交道的包子有些忐忑,早知道来之前应该做好功课的。   最起码,他也应该带着四少寨主喜爱吃的食物过来才显得诚意足足嘛。   “还是先看一看吧。”包子撅着屁股,从门缝里偷窥。   “哟,包子啊。”   身后有人说话。   包子吓了一跳,火烧屁股般站直身体,结结巴巴地打招呼,“四,四少寨主。”   “你在我院子门口做什么?”楚惊眯着眼,看着抖如小白兔的包子。   “是少寨主让我来的!”   惊恐之下,包子毫不犹豫地把楚怜玉交待出来。   “哦?”楚惊饶有兴趣地问,“小玉玉让你找我做什么?他不是最讨厌我这里的吗?”   就是最讨厌你才把我丢在这里后扭头就走啊。   包子怨念地想着那个把自己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的主子。   “是让我找您学轻功。”包子恭谨地回答。   “噗。”楚惊忍笑,“你学轻功有什么用?小玉玉一样连爬树都不会。”   额,楚怜玉不会爬树这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奉命学轻功,以便能跟上主子的步伐,带着他这个路痴劫道做生意。   “少寨主,他想下山。”包子思索了下,谨慎地回答。   楚惊一笑,推门进屋,“路痴也想下山,不怕再走丢了吗?”   所以才让我学轻功的嘛。   包子在心中抱怨。   楚惊抱胸,脸上笑意流露,“小玉玉若想下山劫道,跟着兄弟们就行,若他中途跑散,想要自己杀敌,那你学会轻功也没用。”楚惊看着一脸迷茫的包子,笑道,“你轻功再好,也追不上一个到处乱走的人。”   “有道理。”包子咬着手指头,点头附和。   那就是不用学了,学了也没用。   包子开心道,“既然如此,那四少寨主,我回去了。”   “站住。”楚惊悠闲地叫住准备走的包子,“我让你走了吗?”   包子止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楚惊不怀好意的笑脸,“干,干什么?”   夜已深,楚怜玉坐在院中,腹中饥肠辘辘。   由于楚天吩咐厨房一日只送两餐,所以晚饭就没人送了,从中午到现在,他只喝了水,滴米未进。   咕噜。   肚子又响了一声。   楚怜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水入肚,腹中饥饿感更甚。   该死的楚天。   想着那个面瘫脸,楚怜玉手中用力,杯子在手中捏成了渣渣,想着以后武功大成之后痛扁楚天的情景。   咳咳。   外边响起一声咳嗽,听声音像楚天那个混蛋三哥,楚怜玉手中一抖,掌中的杯子残骸烫手一般,被他刷地扔进花丛中毁尸灭迹。   门外的人没有停顿地走远了,楚怜玉长吁一口气。   好饿。   楚怜玉端坐着,想着自家无论何时都有各种零嘴吃的跟班。   不知道包子学到什么地步了。   一个月,应该能学好吧?   楚怜玉不确定地想。   “少寨主。”   门口响起有气无力的声音,是包子。   “学得怎么样了?”   楚怜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扶着门摇摇欲坠的包子。   包子摆摆手,无力地走进院子,犹如七八十岁的老人,步履蹒跚,“先不说这个,少寨主,有吃的吗?”   话音刚落,院子里猛地寂静了。   少顷,两声肚子咕噜的叫声同时响起,在安静的夜晚无比清晰。   包子不可置信地抬头,“你也没吃晚饭?”   楚怜玉摸着不争气的肚子,尴尬地发火,“厨房没送饭我怎么吃!”   包子绝望地□□一声,瘫倒在地,哀嚎,“为什么啊。”   楚怜玉一脸看白痴的模样看着他,“三哥吩咐一日两餐,你没听到吗?”   包子瞬间明白,为什么楚惊不许旁边人给他饭吃,还美曰其名与少寨主同甘共苦了。   “少寨主,你是不是又闯祸了?”包子怨念地质问,“为什么咱们院子会没饭吃?”   楚怜玉斜了一眼只有半扇门的卧室,喝道,“啰嗦。不吃便不吃,男子汉大丈夫,还怕饿死吗?”   “少寨主有办法?”包子眼睛一亮,放佛已经闻到香喷喷的食物味道。   楚怜玉咳嗽一声,脸转向别处,道,“你不是最爱藏食物吗?”   包子如遭雷击,“你堂堂留仙寨少主,居然觊觎属下的零嘴!”   楚怜玉脚尖一动,踢了包子一脚,“少废话,拿出来。”   包子屈于淫威,拿出荷包,不舍地上交,“就这些了。”   楚怜玉接过来,摊开手,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入手中,顿住了。   三粒瓜子孤零零地躺在手心。   楚怜玉甩手扔掉瓜子,一把揪住包子的衣襟,“你耍我?”   包子吓得大喊大叫,“没有没有,就剩这么点了。我挑了一下午的水,早就饿得吃完了!”   “你说什么?”   包子悄悄睁开眼,看着楚怜玉阴沉的脸色,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吃完了。”   “上一句。”楚怜玉不耐烦地道。   “我挑了一下午的水?”包子疑惑地重复。   楚怜玉脸黑如碳,手指捏的嘎吱作响,“让你去学轻功,你挑了一下午的水?”   眼看着拳头就要落下来,包子双手捂脸,口中哇哇大叫,“是四少寨主说,主子是路痴,我又不痴,我学轻功对治好主子的路痴于事无补才不让我学的。”   “楚惊!”楚怜玉松开包子的衣襟,推开门,大踏步地去了。   留下咣当落地的大门,以及心有余悸的包子。   又要打一场了。   饿到没有力气爬起来的包子心想,要不要趁着乱成一团的时候,去四少寨主那里偷些挂花糕吃呢,他已经要饿死了。化身爬行动物,艰难地往外爬着找食的包子泪流满面,这年头,找一个靠谱的主子很重要啊,主子不靠谱,属下要饿死。 第3章 有匪怜玉(三)   肚子很饿,心情不爽,满身怒火的楚怜玉捏着拳头,对准楚惊的大门一拳砸了过去。   手起拳落,大门应声而倒。   楚天披衣出门。   “嗯?”楚怜玉呆愣,往亮着灯的房间看看,“你睡在四哥屋里?”   夜风打着卷吹过,虚掩的门吹开了一条缝。   大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   站在门口的楚天拿出小算盘,扬眉道,“这账你想怎么算?”   一滴冷汗从楚怜玉额头滑落。   楚天淡定地指指歪倒在地的院门,哗啦哗啦地拨算盘,“无辜毁人院门,赔……”   “三哥你早点休息,不要玩算盘了。”楚怜玉木然转身,抬脚,匆忙打了个招呼,便溜得不见人影。   楚天挑着眉毛看楚怜玉拐了个弯,跑向楚石的院子。   “哈哈。”   院墙上,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楚天抬眼,“楚惊,你又逗怜玉?”   笑着的人探出头来,正是楚惊,他一脸笑意,冲着楚天挤挤眼,“你不觉得小玉玉很好玩吗?”   “好玩?”楚天瘫着脸勾勾唇角,在黑夜里看不出的诡异。   楚惊心中一跳,跃下院墙,“我去看看小玉玉,三哥你早点睡。”   “修门的钱从你的月钱里面扣。”身后,是楚天清冷的声音。   楚惊一个趔趄,飞掠的身影差点掉地上,他站住脚,看看已经正要关门的楚天,挠挠头皮,没好气道,“就会这招!”   楚天动作一顿,“但是好用。”   楚惊哑口无言。   楚怜玉是被楚石亲自送回来的,一起过来的还有一盒糕点。彼时包子正在自家院子边蹲坐着,不是滋味地嚼着一根草。看见那盒糕点,他眼睛一亮,嗷呜一声扑了上去。   楚怜玉伸脚,挡住饿狗扑食般的包子,没好气地问,“为什么坐在这里?”   包子眼珠子转了转,狗腿道,“我在等少寨主回家,天黑,怕少寨主不认得路。”   怕自己不认得路?   楚怜玉火大,低下头逼视,“那你不跟着我去找楚惊?”   因为我怕惹火烧身啊老大,包子心中吐槽。   “因为我饿得跑不动,”包子一脸委屈,肉呼呼的包子脸挤成一团。   “要你何用,”楚怜玉无语,轻轻地踢了包子一脚,接着把食盒递给他,嫌弃道,“拿去吃吧。”   包子不复之前虚弱模样,一跃而起,欢呼道,“少寨主是大好人!”   楚怜玉皱眉,“谁是好人?”   哪有山匪会说自己是好人的?想他楚怜玉乃留仙寨少寨主,以后也是要劫道做生意的,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才是他的作风,一个唯唯诺诺的好人,怎么配得上他楚怜玉的大名?他可是响当当的绿林好汉!   包子听话地改嘴,“不是不是,少寨主最不是东西了。”   楚怜玉哑声,好像更不舒服了。   “噗嗤。”躲在暗处的楚惊憋不住笑出声。   楚怜玉闪身出拳,直击声音来源处。   楚惊足尖一点,轻跃上树,站在树枝上看着摩拳擦掌,又准备劈树的楚怜玉,笑道,“小玉玉,你月钱扣光了吧?”   楚怜玉顿住,脸上青红一片。   楚惊手上一转,一张银票捏在指尖,“想不想要?”   楚怜玉扫了一眼,不屑地转头,“白痴。”   楚惊笑笑,收回银票,又问,“听说,你让包子学轻功是因为想下山?”   楚怜玉看看狼吞虎咽吃得正欢,颇有些丢人现眼的包子,冷声道,“你不是不教么?”   楚惊点点头,“确实不教。”   楚怜玉握紧拳头,开始赶人,“那滚蛋。”   “啧啧。”楚惊不满道,“你就这么跟哥哥说话啊,小玉玉?”   楚怜玉拳上青筋毕露,打算楚惊再多说一句就开打,“你有哥哥的样子吗?”   楚惊委屈,“我怎么不是哥哥了?当年我还带着你上街……”   楚怜玉一圈砸在树上,眼中冒火,“然后我就回不来了!”   楚惊跃起,掠到另一棵树上,口中惊呼,“小玉玉你太暴力了!我那时不是想治好你的路痴症吗?谁知道你不光在山上迷路,在都是人的街上也迷路啊?”   楚怜玉想起那日他一人惶急地在街上左转右转就是出不来,最后在破庙住了两天之后,被大哥带人找回去的惨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然后从那以后,我就不能下山了!”他越想越憋屈,大哥说怕他再迷路,勒令他不准下山,那件事之后,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了,想他留仙寨少寨主,十四年中居然只下山过一次!多么可悲!   楚惊左窜右跳,黑夜中灵敏得像一只猴子,语重心长道,“大哥也是为了你好。”   楚怜玉一拳击出,大树晃了两晃,“那你不教包子轻功?”   “嗯?”楚惊愣住,继而认真劝道,“包子学会轻功也不能带你飞。”   楚怜玉火冒三丈,“我有脚为什么要让他带我,我是想让这个走不动的吃货不要拖我后腿!”他一指包子,愤怒地咆哮。   “呃,”吃货包子从糕点中抬头,带着一脸的渣渣呆愣地看着忽然停下来看自己的两人。   楚惊了然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楚怜玉看包子一副傻样,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给我回去吃。”   搞不清状况的包子看楚怜玉即将暴走,连忙抱着食盒颠颠窜进院子,还咣当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楚怜玉无语。   楚惊在树上笑得弯腰。   “你笑够了没有?”楚怜玉冷眼。   楚惊看楚怜玉一副再笑便拼命的模样,连忙憋笑,清清嗓子道,“小玉玉,你若想下山,其实不用包子学轻功,直接下去就可以了。”   楚怜玉看白痴一样看他,硬邦邦地道,“大哥不让。”   他以为他不想下山吗?当年他几次想要下山,都被大哥半路上截了回去。   楚惊伸出一只手指头摇了摇,“大哥是担心你。但咱们家,十四岁便可下山历练的,这是规矩。”   楚怜玉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楚惊叹息道,“小玉玉,你要相信我。”   楚怜玉怒视,“相信你只会耍我?”   楚惊咳嗽一声,加重语气,“十四岁历练,这是真的,我没骗你。”   楚怜玉思忖,大哥他们确实是经常下山,面前这个混蛋三哥似乎也离家一段日子,难道他是去历练了?   楚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转身,“好累,我去睡了,小玉玉你别再闹人了。”   楚怜玉气急,到底是谁在闹事!   摔门进屋,包子正抱着食盒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楚怜玉嫌弃地看着他一脸糕点碎屑,“吃货。”   包子抹抹嘴,惬意地眯眼,“这是乐趣啊少寨主,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楚怜玉对自家跟班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顶嘴有些无力,为什么大哥他们的跟班就那么听话乖巧,从不多嘴?   可能是欠揍。   楚怜玉得出结论。   他伸脚踢踢包子,“快去睡。”在包子转身进屋时,又吩咐道,“准备好包袱,我们明日下山。”言罢,不理咋咋呼呼的包子,自去睡了。   明天,他是一定要下山的,如果大哥阻拦……嗯,他要先睡个好觉蓄养体力。   天还未亮,楚怜玉便把包子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包子一脸迷糊,痛苦地嚎叫,不想起床,被楚怜玉拎出来在空中晃了两晃之后,就老实多了。   “少寨主,你不能总是这样对我。”包子委屈地蹲在床角,小声地抱怨,“你这样会很容易失去我的。”   “失去你?”楚怜玉活动活动关节,“是揍得失去你么?再也见不到的那种?”   包子瑟缩了一下,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少寨主千万别做傻事,我还要为您带路呢。”   楚怜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起床收拾包袱!”   包子在他的一瞪之下,精神抖擞地下床,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   楚怜玉站在院中,看着天空沉思。   包子背着鼓囊囊的包袱出来,跟着看了一会儿,只看到灰蒙蒙的天空,连只鸟都没有。他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好奇地问,“少寨主,你在看什么?”   楚怜玉略带惆怅地叹息,“那面旗……”   包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不你扛着走吧。”楚怜玉接着说。   果然如此!   包子有点崩溃,谁要扛着那面大旗走啊,看那七扭八扭的大字!看那恶俗的红旗配绿字!扛着这旗出去,一定会被人笑死的吧!   尽管内心痛苦,包子依然面上保持着微笑,劝道,“少寨主,扛着旗走路多不方便。而且,这旗扛走了,寨子里的兄弟们瞻仰什么?他们需要您的鼓励啊。”   楚怜玉想想每天路过院中的寨中兄弟们看这面旗时惊讶的目光,点点头,“也好,那就留下吧。”   好险。   包子轻呼一口气。   楚怜玉看他背着包袱,随口问道,“都收拾好了?”   包子拍拍胸脯,志满意得,“那当然,我包子出马,当然什么都准备好了。”   楚怜玉推门,“那便走吧。”   刚出院门,便有一队人过来,楚怜玉眯眼。   “少寨主早上好。”   来者响亮地打了个招呼,又集体崇敬地看了一眼招摇的大旗,整齐划一地走了。   原来是巡逻的兄弟们。   楚怜玉威严地看着他们走过,沉着地点点头。   包子缩着肩膀从他身后挤出来,小声问道,“少寨主,他们不是来抓咱们的啊?”   楚怜玉看他缩头缩脑的模样,踢了过去,“站直!好好走路!”   包子一跳,窜到前面,抱怨道,“走就走,不要总踢我。”   楚怜玉扬眉,一抬手,在他后脑勺上狠狠地凿了下,“闭嘴。”   包子委屈万分地紧紧闭上嘴。   下山的路包子就知道就一条。   此时那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少寨主早上好!”   看到楚怜玉下山,此起彼伏的打招呼声不断。   楚怜玉保持威仪,冷静地一个一个点头示意,徐徐而行。   “少寨主,今天没人拦咱们。”曾经跟着楚怜玉被拦了好几回的包子,悄悄回头道,对无人拦截的情形很疑惑,有种正在掉入陷阱的感觉,“你说,大少寨主他们会不会就在山脚等着我们?”   楚怜玉心中一跳,骂道,“别乌鸦嘴。”   包子撇撇嘴,不一会儿又小声嘟囔,“肯定是在山下等着,少寨主不信走着瞧……”念得楚怜玉烦得透顶。   “包子,闭嘴,你想挨揍吗?”楚怜玉睨他一眼,背着的手缓缓伸出。   包子猛然一跳,双手捂嘴,乌拉乌拉的求饶,“没有没有,我闭嘴了。”   楚怜玉没好气道,“还不带路。”   这路还用带?   包子看着一条直到山脚的路有些无言,这条路除了弯曲一些,树多一些,也没什么啊,为什么少寨主每次走都会迷路呢?想起前几次被抓回去的经历,包子无奈,认命地乖乖走路。   拐了个弯,包子猛地顿脚,有些不安地看着前方。   楚怜玉察觉不对,跟着过去,竟是楚惊抱胸而立,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楚怜玉警觉地问。   “小玉玉,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啊,”楚惊拖着长腔,吊儿郎当地回答。   楚怜玉看看他身后,怀疑道,“只是如此?”   难道他不是先是骗他下山,然后报信让大哥抓他他好看热闹么。   楚惊见他防备的模样,笑了笑,忽然扭头大喊,“大哥快来!小玉玉要跑!”   混蛋!   楚怜玉大惊失色,捏拳就上,跟他拼了!   楚惊笑嘻嘻地躲开,跃到树上,楚怜玉伸出去的拳头被人握住,楚石皱着眉头按住他,“胡闹。”   楚怜玉不忿地甩手,扭头便走。   “错啦,小弟,”老二楚破大喊,“那是上山的路。”   楚怜玉气道,“你们不是不让我下山么,我回去还不行。”   楚石好笑地看着赌气的幺弟,摇头道,“那是你还小,如今你已年满十四,正好下山历练一番。”   “真的?”楚怜玉惊喜地问。   楚破扛着大刀,哈哈大笑,“自然是真的,还骗你不成。”   楚怜玉一把抓起包子,“那我们走。”   包子被扯得站不住,几乎是被拖着走。   “等等。”楚破拦住俩人,递过去一块玉牌,“若有需要,去找带留仙字样的商家,我已传令,让他们助你。”   楚怜玉拿着玉牌,惊奇道,“我们还有分号?”   楚惊笑喷。   楚石也有些忍俊不禁,温和地拍拍小弟的肩膀,“咱们留仙寨可是祖业,这么多年来也做了一些生意,你一路上看了便知。”   楚怜玉有些不好意思,将玉牌放入怀中,“谢谢大哥。”   “别只谢大哥。”楚破上前,把肩上的阔刀递过去,“打架时别只知道动拳头,偶尔也用用兵器。”   楚怜玉接下大刀,有些为难,这刀……没有刀鞘。   像二哥这样扛在肩上?   楚怜玉觉得威风是威风,但难免有些不自在。   再者,他打架从来都是赤手空拳,并不习惯用兵器。   “怎么?嫌弃我这大刀?”楚破问道。   楚怜玉哪里敢说实话,把刀甩给包子,一把抱住楚破的肩膀,学着他以往拍自己的样子,使劲地拍了两拍,哈哈大笑,爽朗地道,“谢谢二哥!”   楚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躲开楚怜玉魔爪,推老三上前。   楚怜玉收回手,哼了一声。   昨天饿肚子的感觉他还记得呢,小气鬼三哥。   “下次别乱砸东西,没人帮你收拾局面。再饿肚子,可没大哥为你送吃的了。”楚天面无表情道。   楚怜玉最讨厌他这幅冰山脸,不耐道,“知道了。三哥你没东西送的话,咱们就此别过。”   “嗯?”楚天伸到怀中的手缓缓收回,“那不送了。”   楚怜玉气结,不送就不送,稀罕。   瞄瞄树上看热闹的楚惊,想来他也不会送东西,楚怜玉学着江湖人对着大哥二哥抱抱拳,转身下山。   “哎,小玉玉,我有东西送你。”   身后,楚惊大喊。   “不稀罕。”楚怜玉没好气地回答。   楚惊可不管他稀罕不稀罕,捏着一个锦囊当做暗器掷了过去,楚怜玉堪堪接住,回头怒视。   “打开看看。”楚惊挥挥手。   就不看。   楚怜玉扔给包子,扭头便走。   身后,楚石略有忧色地看着自家小弟头也不回地下山,颇有些心酸。   “要不,再派几个护卫跟上吧,”楚石沉吟。   “好啦,大哥。”楚惊嗤笑,“小玉玉那力气,寻常人奈何不得他。”   “大哥就爱多想。小弟又不是小姑娘,还怕被人劫走不成。”楚破没当一回事,每个人都下山历练,转一圈就回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哼,”楚天伸手捏着怀中没送出去的银票,冷笑一声。   山下,被刀拖着滚下山的包子趴在地上,死活不起来,楚怜玉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起不起来?”   包子懒驴一样在地上打滚,把刀扔在一边,“少寨主,就歇一歇,再歇一会。”   楚怜玉咬牙,看他那副要累死的模样,只好自己动手。   这大刀太显眼,不如找块布缠起来背着。   捡起地上的大刀,伸手去取包袱,打开一看,怒火直冲脑门,不敢置信道,“这就是你收拾的包袱?”   包子扑过来,一把抱住包袱,宝贝道,“少寨主,就这么点吃的了,你别弄洒了。”   楚怜玉恨不得给他一巴掌,这是要去历练啊历练,他带一包袱零嘴到底有什么用!   “衣服呢?银票呢?”楚怜玉质问自家没用的跟班。   “呃。”包子眨眨眼,天真地问,“那些,不是劫道就可以了吗?”   所以说,留仙寨少寨主出来历练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自家门口拦道打劫?   楚怜玉青筋直冒。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喜欢不喜欢这个类型的文章,还请走过路过的多多批评指正,若是喜欢,不妨收藏一下,本文后续内容更精彩哦。努力码字的作者对手指,有些忐忑地请求道。 第4章 野有美人(一)   “少寨主少寨主,有人过来了。”包子精神一震,亢奋地用胳膊肘顶楚怜玉。   “住口。”专心致志等猎物上钩的楚怜玉命令。   包子趴在地上,扒开草丛,偷偷地看远远过来的两人。   隐约看到,一人白衣,一人青衣,看不清相貌,只是,白衣人身姿挺拔,颇有风骨,想必不是普通人。   包子小心地问,“少寨主,要抢这个吗?”   楚怜玉握紧大刀,手心微汗。第一次劫道,有些紧张。   “闭嘴。”楚怜玉小声道。   来人越走越近,包子看清白衣人的容貌,惊讶地张大了嘴。   好漂亮的美人。   只见来人明眸皓齿,长眉入鬓,肤色凝白如玉,身姿挺拔绰约,容貌清丽至极,偏偏举手投足间,又自带英气,使人不能以弱女子相视。   而她身后的青衣护卫虽容貌普通,但气势凌人,手执三尺长剑,整个人冰冷如霜。   两人一白一青,一路走来,闲适从容,走在深山密林之中,仿若闲庭信步,气势非凡。   楚怜玉皱眉,这一单生意怕是做不成了,留仙寨素来不劫老弱妇孺,此人即为女子,自然动不得。   另一边,憋着气等少寨主大干一番的包子眼看着美人和背着大包袱的青衣侍卫渐行渐远,自家少寨主却傻了般一动不动,忍不住压低了嗓子惊呼,“走过去了!真的走过去了!少寨主,咱们真的不抢他们吗?”   话音未落,青衣侍卫脚下一顿,握着剑的手微微凝力,杀气大开,包子浑身一抖,莫名地觉得冷得想打哆嗦。   楚怜玉磨牙,只想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跟班一脚踢飞。   留仙寨的规矩他不懂吗!   那白衣美人轻笑一声,对着暗自戒备的青衣侍卫道,“墨鹰,走吧。”声音清朗,雌雄莫辩。   青衣侍卫收剑,敛起一身杀气,默默跟随。   见人走远,楚怜玉开始收拾自家跟班,狠狠地敲了他脑门一下,怒道,“咱们寨规是什么?不抢女人!你还抢抢抢,抢什么抢!”   包子抱着脑袋,呜呜求饶,两人闹成一团,哪里注意到,前面不远处,刚刚还一副闲适模样的美人猛然变色,向着两人藏身的草丛看了看,冷笑一声。   就在此时,东方正好响起一声鸣箭,青衣侍卫面色一凝,冷声问道,“少宫主?”   白衣人收回清冷中泛着杀意的目光,淡淡道,“罢了,先过去。”说罢身形一闪,顷刻间不见踪影,青衣人毫不在意,径自辨别方向,朝东方掠去。   那厢,包子捂着满头包的脑袋,眼泪汪汪,万分委屈地控诉,“少寨主,你打死我,就没人给你带路了。”   楚怜玉看着他装可怜的模样,没好气道,“我没使劲!”   包子低头,给他看脑袋上的包。   楚怜玉双手抱胸,斜眤他,眼中杀气十足,“再多嘴一句,打死,暴尸。”   包子抖了两抖,使劲地捂住嘴,像被虐的小媳妇般瑟缩地看他。   楚怜玉一阵心烦,从草丛中起身,“起来,赶路。”   咦?不劫道啦?包子眨眨眼,张口欲言。   楚怜玉警告地看他一眼。   包子闭紧嘴巴,默默地把还没抢到手为何要赶路的话咽进肚子里。   两人走远后,楚惊从树上跃下,若有所思道,“大哥,小玉玉好像得罪人了。”   楚石从树后现身,沉吟道,“看那衣服配饰,似是玉泽宫之人。那青衣人称他少宫主,莫不是……”他斟酌一番,“只是,玉泽宫一向在蜀山活动,宫主与少宫主更是甚少出宫。此次少宫主来留仙山,江湖上怕是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楚破拍拍胸脯,“怕什么,又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即便是要找咱们留仙寨的事,也得掂量掂量再说。”   一块大石后面,楚天背靠大树,清冷道,“得罪了又怎样,有留仙寨在,谅他不敢如何。”   楚惊摇摇头,又微微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是小玉玉的历练,且看如何结果吧。”   楚石微微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起身上山,“我去下令,让各地人马留意小玉动向。”   留仙山山下便是留仙镇,依山傍水,颇为富庶。   楚怜玉虽不是第一次到镇上来,但由于上一次记忆太过惨痛,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此刻见到镇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样子,心中甚是雀跃,一路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新奇不已。往日里在留仙寨中端着沉稳的模样去了十之八九,竟有些少年人的天真模样。   包子一路上闻着各色小吃香味,口水擦了一遍又一遍,只想尝遍美食,一饱口腹之欲。   奈何他刚往水晶包子铺前一站,就被楚怜玉拉着去了卖各种兵器的摊子上去,留仙镇时有江湖人出没,有卖兵器的不足为奇,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趁着楚怜玉看得聚精会神,便想要趁机溜过去看看别家热气腾腾的糯米小汤圆,哪知刚走两步,就被一只手大力地扯回来,拎到下一个铺子边上。   经过上次的教训之后,楚怜玉哪里还敢放人离开,只要包子稍有动作,他就把人扯回来。   如此拉锯赛似得来回几次,包子彻底泄气,怨气十足地看着楚怜玉站在打铁铺前,饶有兴趣地看人打铁。   “少寨主!你堂堂留仙寨少寨主,看打铁有什么意思!没见过打铁吗?”包子有些接受不了在寨上威风凛凛的少寨主下了山就跟土包子似的,看见什么都是眼前一亮的模样。   楚怜玉看到兴头上,头也不回地回答,“没见过。”   额,包子哑声,留仙寨上是没有打铁铺没错。   铁铺不远处,拐弯的地方,是一家酒楼,人声鼎沸,菜香诱人。包子吸溜吸溜嘴,看看暮色初升,华灯初上,捂住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忍不住扯着楚怜玉的衣袖往前走,“少寨主,天黑了,打铁的以后再看也可以,现在吃饭要紧。”   楚怜玉一脸不虞,奈何他站得太久,已被人铺主怪异地打量了好几眼,实在不好再站下去,只好跟着包子出来。   包子成功拖着楚怜玉来到酒楼前站定,一脸讨好地请求,“少寨主,就来这里吃些吧?”   楚怜玉抬眼看看,见这酒楼甚为干净,菜色似乎也不错,于是点点头,带着包子上楼。   到了楼上,两人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夜晚的留仙寨热闹非常,灯火通明,甚是好看,楚怜玉撑着腮,看得入神。   冷不防地,胳膊被人极快地顶了一下,撑着的胳膊一滑,差点让他的脑袋砸在窗棂上。“包子。”楚怜玉警告地看着神神叨叨,挤眉弄眼的跟班。   “看,看那边。”包子撅着嘴,朝前面努了努。   楚怜玉不耐地看过去,微微一愣,那是坐着的,是白天的白衣美人。   此刻青衣侍卫不见踪影,只有他一人坐在窗前,眼睛看着窗外,似乎也是在看夜景,放佛丝毫未没发现不远处一桌几个打扮花哨,像是混混的人,正面带猥琐地一边看她,一边商量着什么。   楚怜玉皱眉,这是谁家的姑娘,独自一人在此闲逛,家里人怎么会让她抛头露面?   “她怎么会在这里啊?”包子小声地问。   楚怜玉没好气地回答,“我怎么知道。”   包子看着美人形单影只,不见侍卫,又问道,“那她那个侍卫怎么不见了啊,去哪里了?”   “你,”楚怜玉忍不住敲包子脑袋,“说了不知道,还问个什么!”   包子捂住额头,“那少寨主,你知道什么啊?”   楚怜玉语塞,忽然感觉拳头很痒,从山上下来,他似乎还没揍过人。   那一桌一直盯着美人的混混蠢蠢欲动,有人站起身,像是要过去。楚怜玉看看前面,白衣美人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了,肩膀微微抖动,瘦削的背影让人顿生保护欲。   “来了来了,”包子一惊一乍的小声喊,楚怜玉一看,果然,那几个混混端着酒杯起身,要往美人桌前来。   想起娘在山寨上每日说的话,楚怜玉暗咒一声,抢先一步,在那混混到桌子前,还未坐下之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对着白衣美人打招呼,“姑娘,又见面了。”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对面的姑娘见了他之后,面色似乎冷了些。   领头的混混正要调戏美人,冷不丁地被人抢了先,顿时不满地嚷嚷,“你是谁啊,敢抢老子的美人,信不信老子揍得你满地找牙?”   其余人附和着大喊大叫,捋起袖子,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   包子连忙挤过来,客气地拱手,“各位各位,这是我家少……爷的未婚妻,还请各位尊重些。”   话音刚落,酒楼里静了一瞬,楚怜玉感到有凌厉的杀气袭来,顿时顾不得骂包子胡言乱语,打起十二分精神,捏紧拳头,警备四周。   “未婚妻?”那混混看看楚怜玉,又看看眼前半大的小人,哪里肯信,一巴掌把包子扫到一边,“想唬老子,也不编个像样的谎话!”   包子翻滚在地,脸立刻肿了起来。   楚怜玉看包子捂住脸,痛得厉害,面色一沉,猛然起身,对准打完人狂笑的混混头子一拳揍了过去。只听那混混嚎叫一声,一嘴大牙混着满口鲜血喷了出来。   “揍,揍他!”   那混混头子捂住血流不止的脸,痛得一脸泪,结结巴巴地下令。   楚怜玉冷笑,体贴地对端坐着,依然看着窗外的美人道,“姑娘当心,你坐远些。”言罢,活动活动指关节,对着冲上来的混混们,一人一拳地揍,说过之处,如刀割菜般碰到一个倒一个。   包子肿着脸,屁颠屁颠地挡在美人身前,大义凛然道,“姑娘,你放心,我家少寨主很厉害的,一定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那美人闻言,眉尖一蹙,一脸冷意地看着包子与单方面揍得正痛快的楚怜玉。   包子挡在前面,握着拳头大声呐喊,“打得好!漂亮!”   傻瓜。   白衣美人皱眉。   楚怜玉几拳就解决了那几个混混,看着他们抱成一团,畏惧看着他,不屑地昂首道,“还不滚。”   那几个人回神,连忙扶着满脸鲜血的头领,相携着去了。   楚怜玉活动了下肩膀,咳嗽一声,淡定地坐回去,温言道,“姑娘,你还好吧?”   那白衣美人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莫不是哑巴?   楚怜玉暗想不该揭人伤疤,难得善解人意地开解,“姑娘,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口不能言并不是大毛病,以姑娘天姿国色,不怕嫁不出去……”他绞尽脑汁地想词,后边怎么说来着?都怪娘天天耳提面命,甚至下令说行走江湖,见到有缘的姑娘要十分有礼,知情达意,万不能让姑娘难堪,受一点委屈,还务必要哄姑娘开心。现在,他遇到个刚被人调戏的哑巴姑娘,他该怎么开解她,才让她不那么伤心?   而且,楚怜玉苦恼中抬头,忽然发现,这姑娘的脸色好像隐隐发青,莫不是,中了毒?   “姑娘,你……”楚怜玉大惊失色,伸手欲捉姑娘玉手查看,哪知还未碰到,便被一道无形的气劲震得手指发麻。   而他面前那位端方清丽的姑娘正食指微扣,面色铁青,如看死人一般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找,死。”   那声音,清朗动听,却绝不是他以为的,是娇滴滴的姑娘家该有的音色。 第5章 野有美人(二)   被美人一根手指头抬着下巴的时候,楚怜玉很是羞愤,特别是美人满眼的嘲讽,看他放佛看一个笑话时。   听见旁边几声窃笑,“你做什么!”楚怜玉恼羞成怒。   美人一脚架在凳子上,身子前倾,两根玉白的指头捏住楚怜玉下巴,邪笑道,“你说呢?”   楚怜玉看他眼中冷光闪烁,整个人不复之前清丽秀雅之色,眉宇中带着一丝狠厉,不由心惊道,“你是何人?”   包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寨主被白衣美人逼得紧贴着墙,两人姿势诡异,不由上前拉那美人道,“姑娘,我们少寨主也是好心救你,姑娘可别……”话还未说完,就觉一股大力铺面而来,身子被这道气力猛地掀翻,直直地撞了过去,包子吓了一跳,啊啊大叫。   “包子。”楚怜玉直起身,再顾不得母亲说的怜香惜玉,空着的一只手朝那白衣美人打去。   那人冷笑,广袖一挥,轻松躲开,楚怜玉趁机脱身,扶起捂住胸口喘气的包子。   “你怎么样?”楚怜玉看他面色苍白,不由担心。   包子顺顺气,心有余悸地看着傲然而立的白衣美人。   “怪不得都说最毒妇人心!你这姑娘好生歹毒!”楚怜玉只觉是为美人解困的英雄,哪里想到美人不但翻脸不认人,还出手伤人,顿觉母亲所说的江湖儿女爽朗大方,不拘小节什么的不能全信,就像这人,分明是喜怒无常,黑白不分。   那人见这两人事到如今还口口声声姑娘,面色愈加凌厉,缓步近前,徐徐弯腰,盯着楚怜玉,“你说,谁是姑娘?”   楚怜玉一脸怒火,心道你不是姑娘谁还是姑娘,正愈不耐开口,忽然发现此人修长美丽的颈上,在男子喉结的位置,竟有一块隐约鼓鼓的,他心中咯噔一声,惊疑不定,不是吧,这人竟是男子?男子长成这幅模样?   楚怜玉看着他秀美如女子的容颜,又看看他细窄,似不盈一握的腰身,目瞪口呆。   秦歌看他一副直愣愣盯着自己喉结看的痴傻模样,反而不想与这傻瓜斤斤计较。他站直身体,走回窗边坐下,轻轻摆了摆手,一举一动皆优雅从容,道,“快滚。”   楚怜玉回神,看包子原本捂住胸口的手捂住了嘴巴,一副吓傻的样子,不由得踢了他小腿一下,顺势又瞪走了围观者。   包子傻站着,看看自家少寨主浓眉大眼,身形健壮的模样,又看看那白衣美人身形纤弱,飘然若仙的样子,不由长叹,这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话,楚怜玉看看前面沉默着的白衣美人,略有些尴尬,想要去道歉,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闷坐着,一口又一口地喝茶。   包子刚被打飞,本来吓得脸色发白,事后站起却发觉无甚疼痛,心知是美人手下留情,便觉美人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暴戾,时间一长,胆子又大了起来,偷偷摸摸地对楚怜玉招手,“少寨主,他是男的?”   楚怜玉正发呆,听见问话,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前面的白色身影,见他端坐着,似无察觉,便小声呵斥包子,“是又怎么样,别乱说话。”   包子刚开了个头,怎么可能停下,身子一转,坐到楚怜玉身边,一边偷看美人,一边凑到楚怜玉耳边,带着点八卦的喜悦,“他长得可真好啊,”说完,还伸了个大拇指比划了下。   楚怜玉皱眉,推开包子的脑袋,道,“那又如何?”   包子不气馁地又凑上去,压低声音,“长得好能干很多事,很多人都喜欢美人呢,嘿嘿,”最后那两声笑声分外猥琐。   包子自幼在留仙寨上长大,平日里几乎不下山,这些对美人的见解,楚怜玉还是第一次听到,如今见他挤眉弄眼的模样,便觉得有些惊奇,“长得美,能做什么事?”   包子怪笑两声,一手遮着嘴巴,一手附在楚怜玉耳边,极小声地道,“我从山上跛子那里听到的,你也知道他的腿是被什么打断的吧……嘿嘿,他说,山下有些人啊,就喜欢男子模样美,玩起来……”   楚怜玉听到这里便知这不是什么好话,何况被说者就在前面坐着,当众议论,实非君子所为,于是立即喝止,“住嘴,休得胡言!”   然而已经晚了,他话刚出口,就见包子惨叫一声,身体从二楼摔了出去,砸在外边的大街上,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包子!”楚怜玉忧心如焚,纵身一跃,从二楼跃下,只看包子一脸痛苦,嘴角有血。   “你!”楚怜玉怒视楼上白衣之人,眼中有小火苗燃烧。   秦歌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怜玉,冷道,“这是多嘴的代价。”   包子躺在楚怜玉怀中,挣扎着抬头看一眼,只见刚刚还觉得极美的白衣人,此时竟如修罗般可怕,他毕竟年幼,几句浑话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今日第一次向人嚼舌头,就被打个半死,不禁又痛又怕又委屈,竟然哇的一声,当街哭了起来。   秦歌虚扣的手一顿,厌恶地看着楼下那多嘴的奴才眼泪鼻涕混着血液一起流下,想要再教训一顿的心思霎时去了七七八八。谁耐烦教训这么个腌臜东西!他冷冷地看了楚怜玉一眼,踱回窗边坐下。   楚怜玉抱起包子,最后看了一眼坐在窗边自斟自酌的白衣人,咬咬唇,沉默着走了。   包子胸口极痛,声音虚弱,但挡不住滔天的委屈,一路上都硬撑着跟楚怜玉诉苦,“少寨主,我不过是悄悄地说了两句,他怎么就开始打人?打得好痛。”   楚怜玉看他一脸惨样,骂道,“在山寨里胡说也就算了,出来也要多嘴胡说,你当别人真的听不见吗?”   包子惊讶道,“他竟真的能听见?”   楚怜玉咬牙,“武功高强者能五感敏锐,自然能听见。”   包子眼泪刷地一下掉下来,“那他……”   楚怜玉没好气道,“你这多嘴的毛病该改一改了,真当像在寨中一样没人惩罚你。”   幸好时间尚早,医馆还有人,楚怜玉抱着包子进去,大夫查看一番,只说是肋骨断了一根,需要休养,只把包子吓得又哭了一场。   楚怜玉被包子哭得心烦意乱,自己出去,靠在医馆墙上胡思乱想。   他父母喜爱云游四海,有时数年才回寨一次,每次听到娘亲说江湖事时,他就心生向往。长大以后,想要出来闯荡的念头也未绝过,奈何那些小毛病,竟连留仙寨都出不了。   如今出得山了,头一天便遇到这种事情,说不糟心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一想到那白衣人看他与包子的眼神,便觉火冒三丈,想他留仙寨少寨主,自出生到现在怕过谁!   但此事终究是他二人冒犯了那人,被人教训,也不能说错。   只是,若有朝一日,他再遇到那人,定然与他堂堂正正地比划一番才行。   楚怜玉下定决心,只觉心中烦闷之气一扫而空。   “救命啊。”前面隐约传来求救声,楚怜玉精神一震,仔细搜索声音来源之处。   这里地处青衣江江畔,不远处便是青衣江,此时靠近镇上的一边灯火通明,热闹异常,而另一边,却漆黑一片,绝少有人,那呼救声便是从黑暗处那边传来。   楚怜玉闪回屋,看着正在忙碌的大夫,轻轻地扣上门,打了个招呼,便向那边闪去。他轻功虽然不济,但脚程飞快,速度远非一般人能比,几个瞬息之间,便到了青衣江边。   “少宫主,饶了我吧。”一人惊惧地求饶。   但并无人回话,树林中还是一片寂静。   楚怜玉暗自戒备,悄悄上前两步。   “啊。”那人短促地惊呼一声,接着便有噗通倒地声响起。楚怜玉挺住,想必此人已活不成了。是进去还是就此回去,楚怜玉暗自思忖。   正在此时,他忽觉耳边有冷意袭来,大惊之下,连忙闪开,身子回转之际,反身一拳,向身边之人砸去。   这一拳用了八分的力气,那人跃起闪开,楚怜玉一拳正中他身后碗口粗的大树上,大树应声而倒。   “嗯?”有人疑惑地发声,楚怜玉又是一拳过去,然心中忽然觉得,那声音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很快,他转身过去时,便发觉那人是谁了。   黑夜中,就着远处传来的灯光,他看到一个白色身影。   “墨鹰,停下。”那人吩咐。   正与楚怜玉缠斗的身影立刻停下,闪身站到白衣人身后。   楚怜玉盯着那二人,灯光反射下,眼睛微微发光。竟是酒楼之中的那人,楚怜玉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轻笑,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之话,反问道,“与你何干?”   楚怜玉恼怒,扭头走人,“自然不管我事。”头也不回地去了。   白衣人静默地站立片刻,脚尖一点,便如离弦之箭般,瞬间消失不见。   墨鹰脚尖一挑,旁边的死尸咚地一声坠入青衣江,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楚怜玉回到医馆,包子依然被包扎好,大夫正在抓药。   看到楚怜玉回来,包子眼睛一亮,继而神秘兮兮地招手,让楚怜玉近前,示意他有话要说。   “有话好好说。”楚怜玉近来颇不耐包子这种忸怩模样。   包子看他不过来,自己又过不去,无法,只得鼓了鼓嘴,大声道,“少寨主,咱们今天下午没做生意,现在没钱付医药费!”   旁边,忙着把药打包的大夫停手,把本来捆成一捆的药,就手放回药柜。   包子一看,顿时急了,在床上躺着抱怨,“少寨主,你看你非得让我说。”   楚怜玉挑眉,没事人一样看着他。包子愈发委屈,嘟着嘴说自己要立刻赶回留仙寨养伤,怕不能伺候少寨主了,一边看一边注意楚怜玉动静,见他毫无动作,不由泄气。   那大夫放下药包之后,便回了内间,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些什么。   包子趁此机会,连忙小声地向楚怜玉出注意,“少寨主,咱们可以劫道啊,要不,咱们抢了这家医馆吧?”吧字刚落,那大夫就出来了,皱着眉头看满脸通红的包子。   楚怜玉咳嗽一声,望天不语。   包子羞愤欲死,为什么今天他说什么小话都会被当事人听到!   大夫放下手中抱着的东西,缓步走向包子,包子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大夫,我说笑的!您可以千万别当真啊。”包子急忙求饶,眼泪汪汪的,甚是可怜。   大夫却似没听见一般,花白的眉毛连动都没动一下。   包子看他须发皆白,已然年迈,惊慌之下又心存侥幸,连声道,“大夫爷爷,我我我刚刚真的什么都没说,你一定没听到我说什么吧?是吧?”   大夫走到包子跟前,止步,包子顾不得胸脯隐隐作痛,讨好地对他一笑,样子傻极了。   楚怜玉憋笑,看着包子作妖。   大夫面无表情,伸出枯木般的手指,放在包子刚缠上的绷带上,轻轻一拉——绷带便散了。   包子杀猪般尖叫起来,“少寨主!你快拉住他!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他憋红了脸,眼泪横飞。   大夫指尖一顿,看包子那怕死的模样,摇摇头,手下不停,不一会儿便把刚缠上的绷带给解了个一干二净。   包子惊惧地看着他,像是在看杀人犯。   那大夫咳嗽一声,从袖中掏出一物,洒在包子伤处,又利落地缠上绷带,没事人一样地走回药柜。   包子虚惊一场,惊讶地微张着嘴,看大夫走到药柜边,拿出一样东西,又不吭声地走过来。   “干,干什么?”包子结结巴巴地问。   “张嘴。”大夫命令。   “哦哦。”包子傻乎乎地长大嘴巴,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大夫。   大夫手一扬,一颗药丸入了口,一个不留神,包子便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包子疑惑地问。   “断肠散。”   包子泪奔,伸出一只手,向着楚怜玉的方向虚抓去,声嘶力竭地道,“少寨主,救我!”   楚怜玉好笑地看着包子贪生怕死的模样,忍不住敲了他脑袋一记,道,“这么怕死,就不要随便多嘴。”   包子点点头,含着一包眼泪看他,模样分外可怜。   楚怜玉向那老者拱拱手,道,“包子不成器,先生勿怪,还要谢谢先生救治。”   那大夫瞥了包子一眼,包子捂住脖子,缩了缩肩膀,怯怯地看着他。大夫摇摇头,叹气道,“这么怕死,怪不得大少寨主不放心。”   咦?   包子愣住,眨巴眨巴眼睛,一头雾水地看着楚怜玉。   楚怜玉笑他,“只记得吃,不记得大哥说过什么吗?”   包子努力回想,似乎大少寨主是说过,路上有什么帮助去找带有留仙字号的商铺,那这里……包子惊喜地看着楚怜玉,“这是寨里的产业?”   楚怜玉见他终于明白过来了,笑着点点头。   包子一颗心瞬间放回肚子里,浑身放松,躺回床上,哪知动作太大,碰到了伤口,于是又哎呦哎呦地嚎叫。   楚怜玉不理他,问老者大夫,“是不是大哥有什么消息传达?”   大夫点点头,“大少寨主让您小心玉泽宫少宫主,一路小心。”   楚怜玉疑惑,玉泽宫少宫主?想到刚刚在青衣江边听到的那声求饶声,心中便知那白衣人十有八九便是那位少宫主了。   只是,玉泽宫是做什么的?他与那少宫主有数面之缘,虽在酒楼得罪了他,但他也打伤了包子,算是两清了,想必此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想到这里,楚怜玉点点头,问道,“还有什么?”   那大夫把手中的包袱递过去,楚怜玉一看,正是他从里间拿出来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大夫摇头,“是寨中递下来的。”   楚怜玉接过来,放在手边。   大夫想了想,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又拿出之前喂包子的瓶子,两个瓶子放在一起,交到楚怜玉手中,道,“这两味药乃老夫独家所制,疗伤颇有奇效,少寨主行走江湖,一定用得着。”   楚怜玉接过来,拿着把玩一会儿,笑道,“你不怕我是假冒的吗?”   大夫微微抬眼,目光中精气微露,很快又垂下头忙活,道,“先前少寨主进来,便觉眼熟,又听闻那位小哥……”他朝包子看了一眼,包子不好意思地缩缩头,“便知道是少寨主了。”他看看楚怜玉,又道,“而且,数年前,少寨主在镇上走失时,我还帮忙……”   楚怜玉一掌拍在药柜上,“我知道了。”   大夫瞄他一眼,淡定地闭嘴。   在医馆一晚,第二天早上,楚怜玉受不住包子一遍又一遍的哀叫声,看着不远处的包子铺,便打算勉为其难地帮包子买几个水晶包子回来。   “少寨主,你直直地往前走,一定不要拐弯。”包子虚弱地趴在窗边,再次不安地嘱咐。   楚怜玉不耐地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着排着长队的包子铺,楚怜玉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去。   哪知,刚走到包子铺边,就被人撞了一下,接着就有人大叫,“有人抢钱了!抓小偷啊!”   楚怜玉皱眉,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搂着一个孩子的妇人站在街边大喊,怀中孩子似受到惊吓,哇哇大哭。   有人在自己面前劫道,还劫得是妇孺,楚怜玉心中大怒,转身向那逃跑的毛贼跑去。   包子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正在担心,就看到楚怜玉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惨了!”包子哀嚎。   抓贼是轻而易举之事,楚怜玉揍了他一顿后就放他走了。只是,放走那毛贼之后,他才觉得不对。   这里是哪里?   楚怜玉看着窄窄的小巷子,额头滑下一滴冷汗。   在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转了半天,都没转出去,楚怜玉不禁有些泄气。数年前怎么都找不到路的惶急又浮上心间。   他看着四面大方仿若一样的房子,以及诡异地空无一人的街道,烦闷头顶。   “有人吗?”逼不得已,他对着屋子大喊。   吱呀一声,有门打开。   楚怜玉大喜所望,大步过去,正好看到身着淡青色长衫,面蒙白纱的女子移步出门,赶紧迎了上去,问道,“请问这位姑娘,你知道留仙医馆怎么走吗?”   那女子顿住,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却像是冬日寒冰一般,冰冷入骨,“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要双更,先整这么多,有错别字的话,等我回头再修改。 第6章 野有美人(三)   那声音是何其的耳熟!   楚怜玉惊诧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冰冷的双眸。   “你……”楚怜玉惊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那人冷然道。   霎时间,便有冰冷杀意袭来。   楚怜玉连忙避开,就见先前站的地方,背后那面墙轰然倒塌。   他不敢托大,抽出身后背着的大刀,凝神聚气,一刀劈了过去。   他一直勤练功夫,再加上力气颇大,几招下来,竟也没让那人讨去什么便宜。   秦歌看着对方蛮牛一般冲来,招式却颇为惊艳,起承转合之间,还有几分玉泽宫的影子,当下心中一惊,一手出手如电,夹住楚怜玉劈过来的大刀,问道,“你是留仙寨的人?”   楚怜玉抽刀,几次用力均不成功,不由心惊,这人看着像个姑娘似的,功力却深不可测,此时听他问留仙寨,不由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秦歌看他这幅反应,想到当日是在留仙山下遇见他,便明白了七八分,松开手,问,“楚慎是你父亲?”   楚怜玉警惕地看着他,莫非,玉泽宫与留仙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龃龉?   也难怪大哥会让自己提防玉泽宫少宫主。   想到这里,楚怜玉问道,“你是玉泽宫少宫主?我与你有何冤仇,让你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秦歌冷笑一声,道,“去了玉泽宫你便知了。”   楚怜玉后退一步,道,“你待如何?”   秦歌缓步上前,步步紧逼,只把楚怜玉逼得贴到了墙上他才站住,一手捏起楚怜玉的下巴,道,“你几次三番冒犯我,你说我要如何?”   楚怜玉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一头的人,郁闷地拍掉捏自己下巴的手,闷声道,“自己长得像女人,还不让别人认错。”   秦歌眸光一冷,伸手甩了个巴掌,骂道,“放肆。”   楚怜玉炸毛,抽刀劈去,“我要杀了你!”   秦歌嘲讽一笑,快速退后半步,手不知是如何动作,又轻而易举地夹住了他的大刀,楚怜玉抽刀不出,气急之下,弃刀不用,捏着拳头开打。   “蛮牛一个。”秦歌轻笑着下判断,再次轻飘飘地躲开。   楚怜玉用尽毕生所学,却还够不到他衣角,不由气道,“有本事你别跑!”   秦歌立在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怜玉发脾气,好笑道,“不跑,难道让你打么?技不如人,还不让人说。”   “你等着!”楚怜玉大怒,寻了墙上的凹凸处,勉强踩着歪歪斜斜地爬屋顶。   秦歌有些吃惊地看着楚怜玉笨拙的身影,忍不住笑出声,“楚家的人,都是如此蠢笨吗?”   “你说谁蠢笨!”楚怜玉大吼,火冒三丈,“我只是没学轻功!”   “哦。”秦歌看着他,不耻下问,“那谁学了?”   “我三哥!”楚怜玉骄傲地仰头,“有本事你与他比轻功!”   秦歌点点头,别头所指地回答,“放心,有朝一日,我一定上留仙山,好好地与他比划一番。”   楚怜玉站在墙头上,看着屋顶上的秦歌,有些晕眩,他晃了一下,连忙蹲下抓住一片青瓦,却在蹲下时,又不可避免地发现此墙距地丈余。   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楚怜玉强撑着撂狠话,“有种你下来,咱们再打。”   秦歌看出他有些不对,便从屋顶飘下,落在楚怜玉一米之外,道,“我下来了,过来打吧。”   楚怜玉勉强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你,你先放我下去。”   “放你下去?”秦歌好笑地问,忽而发现他竟然浑身微微颤抖,眼睛紧闭,不由奇道,“你……恐高?”   楚怜玉面红耳赤,强撑着忽视不适的感觉,道,“没有!”   秦歌移步上前,慢慢地走到楚怜玉面前,几乎与他面贴面,他轻声道,“既然不怕,那你睁开眼。”   楚怜玉不想被他看轻,奈何刚睁开眼睛,眼前便是一花,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秦歌轻笑,楚怜玉感到温热之气铺面而来,然后便感觉有柔软的东西擦过自己的耳朵,然后便听到那人恶劣地道,“如此,那你这样下去可好?”   楚怜玉顾不得想那柔软的东西是什么,便觉被人一推,身体一歪,竟朝下倒去,他大惊失色,张开眼睛,正好看到秦歌抚着指尖,露在纱布外边好看的眸子眯起来,正对着他笑。   “你!”楚怜玉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秦歌从墙上飘然而下,眼角微挑,问,“滋味如何?”   楚怜玉气的脑门疼,握着拳头冲上来,“我跟你拼了!”   秦歌啧了一声,摇摇头,叹息道,“如此不长记性,楚家是怎么养孩子的。”   一句话,把楚怜玉仅剩的理智燃烧的一干二净,他脑子里只想着狠狠地教训这个几次三番侮辱自家家人的人。   秦歌看他气急之后,连招式都顾不得了,只是一拳一脚地打,犹如孩童,忽觉无趣,他这幅模样,倒像是自己堂堂玉泽宫少宫主在欺负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算了。”秦歌住手,看看楚怜玉满脸通红,一头大汗的模样,笑道,“住手吧,蛮牛。”   此时楚怜玉就像一点就炸的炮仗,怒道,“你说谁?”   秦歌噗嗤一笑,“你说我说谁?”   楚怜玉气死,吼道,“你居然说我蛮牛!”   秦歌点点头,“喔,原来你知道。”   楚怜玉拳头一扬,“有本事来打!”   秦歌叹了口气,怜悯道,“你都碰不到我,还打什么?”他看着楚怜玉,不知道想到什么,笑道,“师傅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会觉得讽刺,想不到楚慎一生英雄,生出来的儿子,既不中看,又不中用。”   这话听在楚怜玉耳中是奇耻大辱,他拍拍胸脯,道,“既然比试,便要公平,你我拳脚功夫上见真章。”   秦歌眉头都不抬一下,冷冰冰地拒绝,“不比。”   楚怜玉怒问,“为什么?”   秦歌眉毛一扬,“我高兴,我就喜欢用轻功,”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楚怜玉的脸颊,“你又奈我何?”   楚怜玉要疯了。看着面前眉眼精致如画的人,恶狠狠地挑衅,“你是怕了吧?娘娘腔!”   秦歌眉眼一冷,一扬手,楚怜玉被一股大力掼到墙上,狠狠地砸上去,又沿着墙壁滑下来,他捂住胸口,咳了咳,固执道,“来打。”   秦歌逼近他,微微弯腰,道,“技不如人,便不要出门。”说罢,他凝神一听,冷笑一声,捡了一颗石子扣在手中,对着后边一弹,便听到有人闷哼一声,接着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秦歌淡然转身,再未看楚怜玉一眼,转身离去。   楚怜玉靠着墙,粗喘着气,狼狈不堪,从他记事开始,从未有如此难堪之时。他狠狠地握着拳头,对着身后的围墙一击,墙立刻烂了个大洞。   然而,在发泄了之后,似乎更觉沮丧,以及对自己的失望。   “我儿不用练轻功,也不用练剑法,你那一身的力气,就是你最好的武器。”依稀中,父亲慈爱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时他还年幼,羡慕四哥能飞来飞去,想要学轻功,最后却发现自己害怕站在高处,正在郁闷之时,父亲如此安慰他。   自己的力气,是最好的武器?可是,如果连人身都近不了,他还怎么与人决斗?   楚怜玉靠在破破烂烂的墙上,沮丧的无以复加。   医馆老大夫带人找过来的时候,楚怜玉正在一家酒馆里喝酒,桌子上堆满酒坛子,他仿若不觉似的,犹自木然地大口大口地往里灌。   “这是怎么了?”那大夫赶紧问。   楚怜玉扫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继续灌酒。   大夫欲夺,楚怜玉躲闪着不让近身,他一言不发,但拒绝之意明显。   医馆大夫毕竟年事已高,争夺不过,无奈之下,只好命人守着,自己先回医馆。   楚怜玉从中午喝到日落西山,神情从木然到麻木再到呆滞,直到喝完酒坛中最后一滴酒,醉倒在桌面上。   守着的人松了一口气,连忙合力把楚怜玉抱起来,扶着回医馆。   整个下午,他几次三番想要夺走楚怜玉的酒,均被他挡回去,也不知他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醉酒之中,他也不是对手。   楚怜玉醉醺醺的被带回去的时候,包子正守在门口,一看到楚怜玉被人扶着回来,便大惊失色,一惊一乍地叫医馆大夫,“少寨主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他大喊大叫。   大夫被他喊得头疼,嘱咐他看好少寨主,自己去厨房熬醒酒汤。   包子半趴在床上,看着另一边一动不动躺着的楚怜玉,有些害怕地眼中包了一包眼泪,“少寨主,你醒醒,你怎么了?”喊魂似的喊个不停。   医馆中尚有等着看病的人,见到他这幅模样,有好心的便劝解道,“只是醉了酒,小哥你不要太担心。”   包子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问,“那他有生命危险吗?”   那人不由好笑道,“若是有危险,大夫就会先来救治了,如今只是熬醒酒汤,怕是只是普通醉酒。”   包子微微的放了心,但看着楚怜玉醉了酒,一脸憔悴的模样,又有些心疼,“少寨主好端端地,为何要喝的烂醉如泥?”   先前劝解的人看这粉嘟嘟肉呼呼的孩子一脸担忧的样子,忍不住又说,“怕是遇到不如意之事了,只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年纪轻轻多饮无益啊。”   不如意之事?   包子想象在留仙寨中少寨主威风凛凛的模样,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不如意的。   便是这两日下山,他也只与一个白衣怪美人交过手,除此之外还未与……等等!包子捂住嘴,莫不是少寨主正是因为那白衣美人才借酒消愁?   想到昨日少寨主几次三番不让他议论那白衣美人,后来他被从楼上打下来,少寨主也不见为他报仇的样子,包子不由得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少寨主怕是对白衣美人上心了,所以才处处维护,连自己兄弟被打,也只是默默地咽了下去,想当初在留仙寨,少寨主怕过谁?忍过谁?   这便是,那跛子的=说的春心萌动了吧?   包子看着皱着眉头,一副困顿模样的少寨主,愈发觉得就是如此。   医馆外面,有黑色人影一闪而过,不一会儿,便落到一处巷子里。   狭小而安静的巷子里,一袭青色长衫,身姿挺拔,微显瘦削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烂了一个大洞的墙前,像在沉思。   先前的黑影落在那人背后,恭敬地道,“少宫主。”   那青衣人回头道,“如何?”   黑影声音淡漠,一字一句不见起伏,平板地回答,“烂醉。”   青衣人闻言,静默片刻,忽而一笑,“罢了。”   黑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眼睛定在前面的人身上,如冰山一般的眼睛中,有细不可查的温情闪过。   宿醉的感觉,楚怜玉觉得自己尝一次便够了。   他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睁开眼睛的时候,头痛欲裂,眼冒金星。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捶着脑袋站起来。   走到院子里,早有机灵的下人去禀告医馆大夫。   于是楚怜玉刚起床没一会儿,便看到医馆大夫端着一碗深褐色的茶水放在桌上,冷冷地道了句少寨主请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怜玉一头雾水,看着大夫倔强的背影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少寨主。”背后响起包子幽怨的声音。   楚怜玉端着那碗汤,扬眉问道,“这是什么?”   包子撇嘴,闷声回答,“醒酒汤。”   醒酒汤?   楚怜玉正在头疼,对这种东西自然来者不拒,他一饮而尽,觉得味道还不错,酸酸甜甜的,不似一般药物那般苦涩。   包子看他喝得痛快,嘟囔道,“昨晚上打碎了三碗呢。”   楚怜玉放下碗,问,“什么?”   包子看看他,又看看在大堂中忙碌的大夫,小声道,“你昨晚上打碎了三碗醒酒汤,还打了大夫一巴掌。”   “……”楚怜玉沉默,有些心虚,怪不得觉得那大夫一边脸似乎是肿了些,原来竟是这样。   “咳咳。”楚怜玉坐下,背挺得笔直,沉声问道,“昨天我一不小心喝多了点,晚上还有什么吗?我,我有没有说些……”他停下,等着包子顺着他的话回答。   包子果然点头,道,“有。”   楚怜玉放在腿上的手一紧,问,“什么?”   包子一脸欲言又止,看看楚怜玉,又看看地,看看地,又抬头看看楚怜玉,嘴巴却闭的紧紧的,什么也不说一句。   难道自己昨晚喝多了真的胡乱说话?   楚怜玉觉得刚刚好一些的脑袋又开始痛了起来。   “快说。”楚怜玉实在等不得,命令道。   包子咬牙,下定决心,终于问出口,“少寨主,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白衣美人?”   以为自己醉了酒会做出失态事情并且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听一听的楚怜玉愣住了,耳朵轰鸣,如遭雷击,“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掏掏耳朵,又重新问一遍。   包子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再多说。   少寨主的脸色真是太难看了,他明显是求而不得才借酒消愁,自己问到他的痛脚,他一定会拿自己出气的!包子后悔不已。   那边,楚怜玉的脑子里还回想着包子的问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白衣美人?   喜欢他?   楚怜玉心中燃气熊熊大火,愤而起身,一掌拍到桌子上,吼道,“我喜欢他?我会喜欢那个白衣娘娘腔?”   包子微张着嘴,看着楚怜玉,眼睛一转,又看到他口中的白衣美人的正穿过大堂款款而来。   “少……少寨主,”包子坑坑巴巴地叫人,看到美人那张绝色的脸,他刚接好的胸肋骨又隐隐作痛起来。   楚怜玉脑中充斥着愤怒和屈辱,见包子一脸畏缩的模样,一把拎起他,对着他的耳朵怒吼,“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娘娘腔!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一次!绝不手软!”   少寨主,你玩了。   包子看着在少寨主背后站定白衣美人,伸出手颤抖地打了个招呼,“嗨。”   秦歌轻笑,柔声问道,“小蛮牛,你要打谁?”   楚怜玉怔立当场,浑身僵硬,原来此时才是天雷滚滚。 第7章 野有美人(四)   简直没什么比这更糟糕了,楚怜玉捂住脑袋,坐在桌前不愿回头。   秦歌眤了捂住嘴,眼睛睁得圆滚滚,仿若看见什么妖魔鬼怪一般的包子,关切地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包子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完全没好!疼死他了!   但是包子不敢直说。   他眼睛转啊转,看看白衣美人,再看看自家一动不动的少寨主,憋出一包眼泪,颤颤巍巍地道,“好,好多了……”   “那便好,”秦歌笑笑,一手背在身后,亲切地叮嘱,“以后要谨言慎行,切勿一错再错。”   唔,好憋屈。包子点点头,心酸悲愤地退下。   楚怜玉背对秦歌坐着,一手撑着额角,眉头皱得死紧。   自从听见这死娘娘腔的声音之后,他的脑袋里就轰鸣一片,比宿醉初醒更难受,斜眼看着身边的白色衣角,他烦躁地握紧拳头,猛地换了个方向坐着,却不妨用力过大,又兼头晕眼花,一个不小心,差点从石凳上摔下去。   “啊!”楚怜玉堪堪稳住身体,听着身后传来的轻笑声,不由得更加郁闷,暴躁地大喊了一声,使劲地拍了拍桌子。   秦歌站在楚怜玉背后,看着他瞎折腾。   见他差点摔倒在地,不禁嘴角微勾,又看他耳尖通红,烦闷地拍打桌子,小孩子般悄悄地跺脚,更加有趣,一时竟不想开口,只想看这小蛮牛还能做出什么搞笑的举动来。   楚怜玉脸红脖子粗地干坐了一会儿,身后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生疑惑,勉强压下心中的不自在,慢慢地转动身子,微微侧身,向后一看——   正对上秦歌带笑的眼睛。   “你看什么!”楚怜玉一颤,继而炸了,浑身的毛孔都在冒着火气,他站起身,两步走到秦歌面前,一把抓住秦歌的衣襟,仰着头看面前这个高自己一头,该死的娘娘腔。当清清楚楚地看到秦歌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仿若讽刺的模样时,楚怜玉觉得脑中一白,只想狠狠地揍这人一顿。   该死的,他真的在嘲笑他!   想着昨天的窘态,以及这人的嘲讽,楚怜玉作为留仙寨堂堂少寨主的自尊心发作了。   所有的羞窘及不自在,在看到秦歌面上的笑意之后,化作了十分的怒意。   “跟你拼了!”楚怜玉一手死死抓住秦歌衣襟,一手攥得死死的,向他张好看的脸蛋揍去。   秦歌站着不动,眼睛往下一撇,就看到楚怜玉微微踮了点脚尖,满脸怒气的要跟他拼。   他微微向后侧侧身子,躲开楚怜玉那一拳,本欲说话,哪知那蛮牛不管不顾,再次冲了上来。   “够了。”秦歌沉声道。   楚怜玉满脑子都是揍他揍他揍死他的念头,箭在弦上怎么可能会停手。他抿紧唇,赤手空拳地要跟秦歌打架。   秦歌轻松闪开,微皱眉头,再次说道,“让你停下。”   “滚开。”回答他的是楚怜玉又一拳。   秦歌眼中冷意一现,手下不知怎地动作,三两下卸去楚怜玉挥拳而来的力气,又顺手把他双手交握困在胸前,冷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楚怜玉再次被人轻而易举地制住,又恼又怒,此时听见秦歌如此问,不禁大喊道,“没够!没闹够!”   秦歌一怔,轻笑出声,胸前的一缕黑发微微拂动,擦过楚怜玉耳边,微微的痒。   楚怜玉感到背后温热的胸脯震颤,才猛地明白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下从头红到脚,感到自己要冒烟了,整个人羞愤欲死,僵硬着靠在秦歌怀中。   院中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楚怜玉缓了缓,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姿势,连忙站直身体,想要挣脱开来,发现两只手还被秦歌制住,他没好气道,“放开我。”   秦歌手指微动,似不经意地从楚怜玉手腕上划过,语带笑意,“放开你,你又要跟我拼了怎么办?”   “你……”楚怜玉耳尖通红,脸上刚下去些的红潮,又有起来的趋势,秦歌站在他身后,看着楚怜玉耳尖通红如血珀,更觉有趣。   “所以,就这么说吧。”他补充道。   楚怜玉暗自挣扎,奈何往日的大力气不知去了哪里,竟不能动弹丝毫,不由泄气,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秦歌饶有兴趣地看着楚怜玉憋闷的侧脸,故意慢着性子道,“我想,我想让你……”说到这里,故意停下不说了。   楚怜玉等了等,没等到后文,不禁转头问道,“让我做什么?”他不经意间转头,耳朵似乎碰到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一掠而过,故而也没在意,身子又微微向后倾斜,骂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却吞吞吐吐,怪不得你长得像娘娘腔……”   秦歌刚刚躲闪不及,碰了楚怜玉耳垂一下,只觉那温热的小小耳垂,似乎带着灼人的温度,他手一松,刚想放手,便听到楚怜玉骂他的长相,不由冷笑一声,一手抓紧楚怜玉双手,一手捞住他的腰带,手腕一转,微微用力,楚怜玉便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楚怜玉惊恐地大喊,看着越来越近的天空,只觉得整个身体绵软无力,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过了好久,他才觉有了着力点,连忙不管不顾地抓住手下之物,那东西触感冷硬,似是砖瓦,楚怜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竟是在屋顶之上!他心中一跳,顿时头晕目眩,惊恐地死死抓住身下片瓦,惨叫道,“死娘娘腔,你干什么!”   秦歌拍拍手,拂了拂衣角,坐在石凳上,冷眼看楚怜玉仰躺在屋顶上,满嘴胡言地骂他。   他拿了个干净茶杯,用热水洗了三遍,又悠闲地倒上一杯茶,闲闲地坐着,看天边流云划过屋顶,被风一吹,又散个干净。   楚怜玉骂了很久,却无一丝回应,渐渐地觉得口干舌燥,腹中饥饿,他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才小小地侧了下身,想要看一眼那死娘娘腔还在不在。   包子趴在窗边,双手捂住嘴,眼泪汪汪地看着躺在屋顶上的少寨主。   可怜的少寨主!   想当初在留仙山上是多么的威武霸气,多么的受人尊敬!如今却被心爱的人如此玩弄!   包子看着可怜巴巴躺在屋顶上的少寨主,又看看悠闲喝茶的蛇蝎美人,不平之意顿起。   “包子!”   楚怜玉没看到下面有人,以为那娘娘腔已走,不由得喊道,“给我出来!”   包子一激灵,浑身一震,少寨主在召唤他!   作为少寨主的第一忠心下属,他自然要在少寨主有需要的时候义不容辞地为少寨主分忧解难!   包子捂住闷痛的胸口,冲出去了。   一直跑到秦歌面前才停下。   “你,你有没有心啊!”包子死死地看着地,痛心疾首地骂。   楚怜玉扬眉,放下茶杯,看着这个突然跑过来的蛮牛下属。   镇定!   这关系到少寨主的幸福!   包子为自己打气。   他悄悄抬头,快速地扫了秦歌一眼,眼尖地发现美人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心中一松,精神振奋地仰头,指着屋顶的楚怜玉,“少寨主那么喜欢你!你却如此地伤他的心!你,你还把他放在那么高的地方,都不理他!”   “嗯?”   秦歌顿住,面对这样的指责,心中的感觉甚是复杂。   楚怜玉有种青天白日被雷劈的感觉,他一激动,反而忘了自己恐高的毛病,猛地翻身而起,冲着下面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的二人,指着包子的方向吼道,“包子,闭嘴!”   包子揉揉鼻子,语带怜意地道,“少寨主,你不要怕,我会为你出头的,”说完,还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楚怜玉想起早上听到包子说的骇人之语,又想到刚刚他对白衣娘娘腔的指责,觉得如果放任下去,后果可能很可怕。   他伸手掀起一片瓦,一把砸到包子脚下,恼怒道,“你懂个屁啊,给我回屋去。”   包子匆忙躲开那片瓦,但还是被四溅的碎片给砸了一下,不由得委屈地抬头,“少寨主,其实我懂的,跛子说,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总是要为他多多考虑,你那日不让我说这位美……不让我背后评论他,便是怕他听见后会伤心吧,后来,你还不让我找他报仇,也不提帮我报仇的事,一定是不想与他结仇吧,再后来,就是昨天,你出去了一趟,便喝得大醉得回来,想必是与这位有了什么误会,”包子抬头,纯善地目光如刚出生的羔羊,“少寨主,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有什么误会,你可以告诉我,我为你传话。”   楚怜玉看看抬头与自己对视的娘娘腔,又看看自说自话的包子,觉得自己这一生的面子都在这一刻丢失殆尽。   “够了。”楚怜玉忍无可忍地连丢了几片瓦,把包子逼得退回屋檐下,才指着他威胁道,“再多说一句,从此不必吃零嘴。”   太恐怖了!   包子委屈又恐惧地噤声。   终于安静了。   楚怜玉松了口气。   秦歌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主仆两人,此时才站起身,身形一动,便站在了楚怜玉面前。   他微微弯腰,伸出手,摸上楚怜玉涨红的脸蛋,慢慢地婆娑,“这么说来,”他轻笑一声,“你喜欢我?”   楚怜玉傻了,继而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立刻怒发冲冠,“谁说我喜欢你!”   秦歌向包子站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包子正抱着柱子,垫着脚往屋顶上偷窥。   个死包子!   楚怜玉咬牙,解释道,“包子胡说八道,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秦歌好看的长眉微微一挑,眼光流转,微带笑意,“没有。”   事关名声,楚怜玉急忙解释,“我与你不过数面之缘,怎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而且,你我皆为男子,怎么可能会生出那种感情!”说到这里,他也不由带了些羞意。   “哦?是吗?”秦歌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   “是!当然是!”楚怜玉怕他把包子的话当真,一心想着把这荒唐的误会解释清楚。   包子从檐下探头,轻声道,“少寨主,两个男人也是能在一起的呀,跛子说,这叫什么龙阳之好……”   “你给我闭嘴!”楚怜玉眼冒红光地指着包子,下定决心等回去以后就把跛子赶到后山种树去,看他都教了包子什么!   包子缩回头,再次感到了憋屈,以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失落感。   秦歌拂去飘在楚怜玉脸颊上发丝,温柔道,“这么高,你不害怕了吗?”   他不提则已,一提,楚怜玉顿觉晕眩感袭来,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通红的脸蛋瞬间变得苍白,“你快放我下去。”他对秦歌道。   秦歌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楚怜玉额上都冒汗了,才伸手去,揽住楚怜玉的肩膀,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地上。   楚怜玉松口气,觉得除了腿有些软,其他的都还好。   “谢了。”放松之余,楚怜玉对着秦歌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秦歌好笑地看着他,摇头道,“客气。”   楚怜玉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才想起自己为何会在屋顶上,又怎样被他带下来,顿时如吃了苍蝇般,瞪着眼看秦歌可恶的笑脸。   那张脸一笑如微风拂过,整个人都给人一种端方君子的感觉,但是,经过这几日的接触,楚怜玉知道秦歌绝不如外表看起来这般美好。   他咳嗽一声,决定暂时把这页掀掉,先弄明白秦歌的来意。   “你来找我做什么?”楚怜玉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似乎是想让自己做些什么。   秦歌看了他一眼,又缓缓地走到桌前坐下,端起一碗茶,陷入了沉思。   楚怜玉看他这幅模样,不耐地抱手在胸,道,“说话。”   秦歌云淡风轻道,“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楚怜玉不可置信,“你一早过来,是想消遣我吧?”   秦歌缓缓饮下一杯茶,道,“你若是这样觉得,也无不可。”   楚怜玉火大。   然而他不能再发脾气,毕竟刚从屋顶上下来。   “那你走吧。”   楚怜玉憋着气道。   秦歌喝尽一杯茶,点点头,“如此,回头再见。”   楚怜玉猛地回身,对着秦歌的背影吼道,“谁要与你再见!”   秦歌站住,微微侧身,一缕黑发扬起,飘扬俊逸,别有深意地道,“你可以等等看。”   楚怜玉恼火,决心等这人出了医馆大门,他便立刻离开,不拘去哪里,一定要离这死娘娘腔远远的。   秦歌走了两步,快要出门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我叫秦歌。”说罢,不等楚怜玉答话,便转身离开。   秦歌?   楚怜玉跟着念了一遍,撇嘴道,“也不怎么好听嘛。”   包子看着楚怜玉明显有失公允的判断,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少寨主,你既然喜欢人家,就不该嫌弃人家的名字,何况你自己的名字也不怎么……唔!”话未说完,便被一物塞住了嘴巴,包子惊恐地看着楚怜玉手中扔着另一只茶杯,一脸狞笑地靠近,刷地泪流满面,少寨主好可怕!   要离开留仙镇并不难,楚怜玉与医馆大夫打了声招呼,带着一脸不愿的包子坐进了马车,随便指了个方向,快马加鞭而去。   包子窝在马车一角,身下是厚厚的垫子,塞了满嘴的点心,边吃边向楚怜玉抱怨,“少寨主,我骨头还没长好呢,这么赶路,会死人的吧。”   楚怜玉看他吃货模样,嫌弃道,“放心,将死之人不会这么能吃。”   包子拿起小几上的茶壶,喝了一口,咽下满嘴的糕点,擦擦嘴巴,才一副放了心的模样,拍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   楚怜玉忍不住,敲了他脑袋一下,“闭嘴。”   包子眨巴眨巴眼睛,看他有些心思不属的样子,善解人意地闭了嘴。   少寨主正处于发现自己感情矛盾时期,又与秦歌公子拌嘴,心情自然不好,这种事情,当人下属的,自然要察言观色,不要多嘴。   感情的事,他自己想清楚了才算水到渠成嘛。   包子想着跛子的话,暗自点点头。   楚怜玉一路忐忑不安,掀起窗帘一角注意外边有无可疑人物。   他自然是不想再见到秦歌那个娘娘腔,可他临走之时说的话,似乎是笃定两人会再见面一样,这让他心中甚是不安。   留仙镇一如往昔的热闹非常,街道两边是摆的整整齐齐的货物,琳琅满目,甚是有趣。楚怜玉看着这些东西,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有很多没仔细看过呢。   不过想到秦歌,他又觉得不看也无甚大不了的,反正天下之大,他可以在没有秦歌的地方慢慢看。   出城也很顺利,并没有想象中的官兵拦道的情况发生。   楚怜玉看着马车缓缓出城,心中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握在手中的大刀。   “山路崎岖,您可坐稳了。”赶车的马夫在外边喊了一声。   包子立刻一脸担心,抱着胸口挪到楚怜玉身边,可怜巴巴地问道,“少寨主,走这样的山路,我的骨头不会又震碎吧?”   楚怜玉把包子伸过来的头慢慢地按回去,沉声道,“不会,你多虑了。”   包子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我重伤初愈。”   楚怜玉眉头一跳,“大夫已为你包扎好了,又用了秘药,不大可不必担心。”   包子还是担心,一脸柔弱,糕点都吃不下去了,“那万一呢?”   楚怜玉咬牙,“没有万一。”   包子默默地坐回去,半晌抬头,眼中微有泪花闪烁,“少寨主,万一我死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记得雇个人送你回留仙寨……”   楚怜玉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一把把他扯过来,道,“我问过大夫了!你的伤可以赶路!”他揪住包子的衣领,忍无可忍道,“可以赶路的意思,你懂吗?”   包子看着莫名其妙发火的楚怜玉,傻傻地点头,“懂。”   楚怜玉放他回去,指着他道,“那就闭嘴。”   包子捏了个桂花糕放在嘴里,闭嘴。   说是山路,其实算是官道,修整的尚算平整,马车走在上面只是微微颠簸,并无太大的不适。   官道上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也有佩戴刀剑的江湖人骑着快马一闪而过,楚怜玉看着外边的风景,心中盘算着后路如何。   他对于下山历练并无太明确的认知,只是知道三哥四哥他们好像在山下转了一年,便回去了。除了三哥更锱铢必较,四哥更惹人厌之外,他们并没有因为下山历练而改变。   因此,他对于自己的历练,也以为只是出来见识一下,直到碰到秦歌这个死娘娘腔。   想到秦歌,楚怜玉就咬牙切齿。   从来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等他回去之后,一定要让大哥帮忙教训这个讨厌鬼!   包子缩在一边,看楚怜玉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红,变脸似的变个不停,不由得摇头叹息,恋爱中的男人,不论年龄大小,都是这样患得患失,容易胡思乱想。虽然少寨主嘴上说不想再见到秦歌公子,可看他一路上都看着外边的模样,想必心中很期待秦歌公子追上来。   这会儿少寨主阴晴不定,肯定是没看到秦歌公子追上来,而生闷气。   包子想着秦歌的绝色容颜,感觉非常理解自家少寨主,那毕竟是一个比女子还要好看的人,少寨主陷进去不足为奇。   而且,跛子也说过,江湖上男子在一起者并不在少数,只要情投意合,那别人是不会说什么的。   因此,少寨主喜欢男人这件事,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嗯,该怎么让少寨主得偿所愿,与秦歌公子在一起呢?   包子皱巴着肉呼呼的小脸,深深地纠结。 第8章 大侠别走(一)   直到远远地离开留仙镇,楚怜玉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该死的娘娘腔秦歌应该不会再追来了。   那接下来,该去哪里呢?楚怜玉沉思。   包子嘎吱嘎吱地嚼着小麻花,乌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楚怜玉,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少寨主忽然就静下来了,还看着马车里的地毯不说话,这是在干什么?是因为没发现秦歌公子追上来而伤心吗?   包子慢慢,慢慢地弯下腰,想从下往上,看看楚怜玉此时的表情。   少寨主好久没动了,是不是哭了?   为自家少寨主操碎了心的包子很是担心。   “包子。”楚怜玉咬着牙看着死死地趴在马车上,从自己两腿之间探头偷窥的跟班。   他在干什么!   包子眨眨眼,刷地直起身子,飞快地塞了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鼓着腮帮子,故作不在意地道,“少寨主,你要是伤心可以哭一场,”他边说边抱着食盒背对楚怜玉,面对马车车壁体贴地道。   “什么?”   包子半扭过头,认真地道,“少寨主,秦歌公子未必就不来追你了,他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一下,少寨主不要因为他此时不来就失落伤心,”说完,还给了楚怜玉一个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楚怜玉随手给了他脑袋一下,骂道,“你懂个屁啊。”   包子捂住脑袋叫疼,看楚怜玉瞪他,不服气道,“你明明不高兴,就不要装开心了,少寨主,这样你很累,跟着你的人也会很累的。”包子噘着嘴指指自己。   楚怜玉无语,点着包子的小脑袋恨声道,“你这脑袋里,除了吃,还能想什么?能不能想点着调的事情?”   包子的头随着楚怜玉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好奇地问,“想少寨主你的事情,是不着调的事吗?”   “什么我的事!”楚怜玉把包子的脑袋扒拉到一边,懒得再理他,掀起帘子往外看,“这到哪里了?”   车夫还是第一次遇到没有给具体方向,只给了一锭银子让随便挑条路走的大方客人,这时见他问,便爽朗笑道,“前面就是嵩明县了。”   “嵩明县?”楚怜玉看包子,包子摇摇头,他自幼就在留仙镇上长大,哪里知道什么嵩明县。   那车夫见楚怜玉皱眉,连忙赔笑道,“您让随便走,我一时也没好的去处可以推荐,正好此时嵩明县要举办百花宴,许多人去看热闹,我想您也许想看看,便自作主张带您去了。”   去哪里其实都没什么关系,楚怜玉不在意地点点头,他倒是对那什么百花宴有些兴趣,遂问道,“何为百花宴?”   车夫正担心主顾怪罪,此时见他问百花宴,连忙解释道,“嵩明县以种植各色花卉著名,有许多名贵花草在别处种不出来,在嵩明县就能种的异常好,就连皇宫里那些妃子娘娘们,有时也会让嵩明县进贡些珍稀花草进宫呢。”   “哦?”楚怜玉奇道,“在别的地种不活,只有在嵩明县才能种活吗?这倒是奇了。”   车夫见他说话间和颜悦色,并不像之前看到的那样淡漠威严,心中的忐忑便也去了七七八八,马鞭一扬,驾车的马儿长嘶一声,越过一滩小水坑,车稳稳地过去了,他回头,见楚怜玉赞赏地点点头,略带着自得地道,“要说赶车的功夫,我认第二,那留仙镇可没人敢认第一。”于是便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驾车的功夫多么了得。   正说着,背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楚怜玉看去,是一行黑衣人骑着马仓皇而过,形色匆匆,极为惶急,见楚怜玉的马车挡了些道,领头的刀疤脸二话不说一鞭甩在马匹上,骂了一声脏话便匆匆而去,惊扰得驾车的马匹一声长嘶,胡乱地跑起来,包子吓得坐在车厢里哇哇大叫,楚怜玉搭手车夫,两人合力手忙脚乱地把惊动的马屁稳住,停在路边歇息。   车夫拉着马缰,羞惭地对楚怜玉笑笑,再不敢夸自己了得,灰头土脸地地捡了些草喂那受惊的马。   楚怜玉望着刀疤脸去的方向沉思,那些人速度极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想是后边有人在追赶,正想着,忽闻又有马蹄声传来,楚怜玉看去,是一匹通体洁白的骏马飞奔而来,那体态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马,骑马的是一身白衣的青年,宝剑横放在马身上,在阳光下闪着光。   楚怜玉最近对白衣人很不待见,又看了那白马两眼后,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哪知那人行至跟前,却听了下来,对着楚怜玉拱手道,“这位少年,请问可曾见一行人路过?”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为首的是一个刀疤脸。”   白衣人面相普通,但看着温和憨厚,身材魁梧挺拔,甚是壮硕,本来飘逸的白衣都被他穿出了健硕感,鼓鼓的胸肌尤其显眼。   这倒与那娘娘腔很有些不同。   楚怜玉点点头,也不计较这人喊自己少年了,指着前方道,“刚过去,往前面去了。”   那白衣人一喜,带笑的脸上一副老实相,对楚怜玉抱拳谢道,“在下铁鹰堡白朗,多谢兄弟指路,有缘再见定痛饮一番。”   楚怜玉自出了留仙寨还是第一次与江湖人打交道,看他对自己抱拳,便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回礼,道,“在下楚怜玉。”   那人与楚怜玉寒暄两句,着急追人,便策马而去,只是离去瞬间,似有一物从马上掉下,那人浑然不觉,飞也似地走了。   包子眼尖,捂住胸口从车辕上跳下,捡起那物一看,却原来是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两面用墨色的丝线绣了振翅高飞的苍鹰,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白朗是铁鹰堡之人,看来这钱袋也出自铁鹰堡了,包子拿着钱袋,扬声道,“大侠别走,你的钱袋掉了!”   但白朗已经走远,只看到小小的一团,哪里还能听得到他的喊话,包子把钱袋递到楚怜玉手中,问,“少寨主,这个怎么办?”   楚怜玉打开钱袋,发现都是银子,他把那钱袋拿在手中扬了扬,又接住,对车夫道,“往前走,跟上去。”   车夫已经知道是铁鹰堡办事,又看到刀疤脸一行人凶恶的样子,料想遇到了必有一场恶斗,便有些不想去,为难道,“这,公子还是去嵩明县看百花宴吧,江湖之事,您这种公子哥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他这是见楚怜玉衣着华贵,小小年纪出手大方,又颇有威仪,便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出来游玩,便想劝说他不要跟上去。   “公子?”楚怜玉挑眉,冲着包子勾勾手指,包子明白,转身从马车里脱拖出一把大刀,吃力地举起,放在楚怜玉的手中,楚怜玉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扛起大刀,冷眼看车夫,“我没付足车资吗?”   车夫一见那大刀,顿时腿都软了,连忙点头,舌头打转地道,“付,付了。”   楚怜玉看他,“那为何我要去的地方,你不去?”   车夫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哪里还敢顶嘴,弯着腰道,“去,去,公子,不,少侠坐好,咱们这就赶去。”   楚怜玉满意地点头,扛着大刀进车厢,车夫顾不得擦汗,一甩马鞭,马车便快速地往白朗的方向赶去。   车厢里,包子对着楚怜玉挤挤眼,“少寨主,你吓人家呀?”   楚怜玉把刀掷到包子身上,看他白着脸躲闪的模样,才哼笑一声,道,“吓?爷这是威风。”包子皱着鼻子把那死沉死沉的大刀扔到一边,怪声怪气地附和,“是,少侠大爷。”   “嗯?”楚怜玉直接把这大胆的跟班揪过来,对着屁股砸了两拳,才心平气和地继续看窗外,留下包子捂住屁股,眼泪汪汪,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秦歌公子,您什么时候赶过来!饱受少寨主欺凌的包子,无比怀念一甩手就能把少寨主扔上房顶的秦歌公子的到来。   前面两批人走得都非常快,楚怜玉的马车跑了一段路,也没看到两拨人的踪影,天渐渐黑了,车夫见追不上,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问,“少侠,天色已晚,不如进嵩明县休息一下如何?”   楚怜玉掀起帘子,看着不远处的城门,问道,“这里便是嵩明县?”   车夫点头称是,又把马车往前赶了赶,正好看到城墙门上斗大的嵩明县三字。   今天怕是追不上了,楚怜玉掂着钱袋想,继而又念起嵩明县的百花宴,便道,“那先进城,找家客栈歇息一下吧。”   等几人安歇下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楚怜玉要了几个菜,又点了壶酒,见那车夫拿着两个馒头要去后院吃,便招呼了一声,让他坐在对面。   马夫有些拘谨,不安道,“与少侠同桌而食,这,不好吧。”   楚怜玉闻言,不在意地一笑,吃的满嘴油的包子摆摆手,“大哥你别想那么多,吃就行了。”   在留仙寨,几位少寨主都是与兄弟们一起吃饭,就算少寨主有那不能出门,一出门就迷路的   毛病,也很少让厨房送餐过去。因此,让车夫过来吃饭,在包子看来是极自然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楚怜玉又拿了个杯子,把壶中的酒为车夫倒了杯,随口问道,“你先前说,嵩明县的花草会长得格外的好,是因为这里的土质吗?”   车夫一下午心情起起落落,看到楚怜玉扛着大刀的样子,本来以为是霸道不好惹的人物,正后悔自己贪财接了这单生意,此时见他为自己倒酒,便又重新觉得他是个好人,心情一放松,便滔滔不绝起来,“土质是一部分原因,这里的木家,才是更重要的原因。”   “木家?”楚怜玉努力回想自己在山上有没有从大哥二哥他们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包子一脸好奇地问,“木家怎么了?他们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非也,他们祖祖辈辈都以种植花草为生,自有一套不外传的秘方。”车夫神秘道,“就算是极普通的花草树木,经过木家人的手,也会长得与别处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包子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追问道。   “一般树木,长个三五年才有碗口粗,”车夫见他们不信,说得更起劲,用手比划了一个瓷碗大小的圆来,“但是木家人种的树木,一年便可那么粗。你说,这样是不是与众不同?”   “的确。”种树也能种的与别家茂盛,楚怜玉颇感兴趣,“这便是木家人的能力?”   车夫摇头道,“不止呢。听说,木家人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包子大吃一惊,“真的能让死人复活?”   车夫埋下头,压低了嗓子道,“即便是已经枯死的花草,在木家人手中转一圈,也能恢复生机,这才是木家人神秘之处,”车夫眼中藏不住的兴奋,悄声道,“听说木家人手中有一颗能起死回生的不死丹,有了它,不管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沾之皆能续命。它还能医死人肉白骨,救人于生死之间,若是活人吃了它,还能长生不老呢。”   “这么神奇?”包子惊讶地张大嘴,山下果然好玩,不出来一趟,还不知道天底下有这等神奇之物。   包子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转身趴在楚怜玉肩上,无视他伸过来推他的手,伏在他耳边小声道,“少寨主,这么好玩的东西,咱们把它做了吧?”这个做,是做生意的意思,他想说动楚怜玉把不死丹劫回家。   “你想要?”楚怜玉挑眉?   包子看看四周,见车夫识趣地吃东西,小声道,“这样,就能看看不死丹到底是什么样啊,会不会发光?香不香?吃起来什么味道?”说完,自己砸吧砸吧嘴,脑中不可抑制地想象不死丹的模样。   说到底,那不死丹能让花草树木起死回生,还能生长得更旺盛,闻起来会不会也带着草木香气呢?就是不知道是瓜果香,还是蔬菜香,吃起来是糕点味,还是肉糜味……   楚怜玉好笑地看着包子咬着筷子流口水,就知道他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伸脚踢了踢包子,道,“赶紧吃饭,不许乱想。做生意什么的,更是提都不许提。”   “为什么!”包子不满道,“那么好玩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味呢。”   “不为什么。”楚怜玉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悠闲道,“爷不想。”   不讲理!霸道!自私!   包子横了他一眼,气嘟嘟地塞了一嘴的菜。   吃完饭,楚怜玉要了桶水,打算沐浴一下便睡。那衣服时,不小心碰落一物,捡起一看,正是四哥楚惊给的锦囊。当日在留仙山下,他正是看到了这个锦囊,才没有傻乎乎地接着在自家家门口劫道。   看看吃撑了肚子,正坐在窗边哼哼唧唧的包子,楚怜玉暗骂自己傻。打开锦囊,里面有一张皱巴巴的银票和一个漂亮精致的小瓷瓶,瓷瓶上贴着张小纸条,上有“留仙”二字。   留仙是何物?楚怜玉未听过,看看瓷瓶,又放下不管,随手捡起银票。   当日他只是匆匆看了银票一眼,并没看数额,此时既然拿出来了,便打开看一看,想知道讨人厌的四哥知道自己下山了,会送自己多少路费。   只是,刚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冷笑,银票里面还裹着一张小纸条,上书,“小玉玉,四哥的私房钱都在这里了,”楚怜玉只看着这张字条,便能想到楚惊那张坏笑的脸,以及叫自己小玉玉时,那恶劣的语气。   但是,打开银票,才知道这个四哥到底有多讨厌!   这竟然是张一两的银票!   而且!还是画上去的!!!   楚怜玉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楚惊!   楚怜玉眼冒火光地看着那张画工敷衍,画面极为粗糙的一两银票,恨不得飞回留仙寨,与楚惊打个昏天暗地。   “气死我了。”楚怜玉围着桌子转了两圈,还是难消心头之恨,最后气哼哼地坐下,刷刷两下把手中的银票撕掉,骂道,“混蛋楚惊,你等着瞧。”   “小二,给我送桶水到房里来。”正生气间,门外传来一声喊声,似乎是对面住的人,听声音有些耳熟。   “好嘞,白爷。”小二答应了一声,便当当当地跑下楼了。   白爷?   生闷气的楚怜玉支起耳朵,会是那个铁鹰堡白朗吗?   眼角瞄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钱袋,楚怜玉想了想,拿着钱袋站起身,走到门前,趁着对面还未关门的时候,打开门招呼道,“请问阁下是铁鹰堡白朗吗?”   身穿白衣,正低头关门的白衣人闻言抬头,楚怜玉一看,可不是就是白日里遇到的那人嘛,不禁一笑,把钱袋递过去,“大侠,你掉东西了。” 第9章 大侠别走(二)   白朗一看,正是白日里遇见的那位少年,不由笑道,“小兄弟,好巧。”   楚怜玉看着他憨厚的笑容,觉得比那秦歌狐狸似的笑容看起来顺眼多了,心下轻松,便上前两步,把手中的钱袋递过去,“路上捡到此物,白兄看看可是你的?”   白朗看见钱袋,眼睛一亮,一把抓起,顺势放入怀中,大笑道,“可算是找到了!囊中羞涩,我差点把马给卖了。”   说罢,大手拍拍楚怜玉肩膀,开心地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房里走,“小兄弟,天还尚早,我们先共饮一杯如何?”   楚怜玉对他心生好感,也想交他这样的人做朋友,于是也不推辞,跟着进屋了。   白朗重新到走廊上,并不下楼,只趴在栏杆上喊,“掌柜的,上一坛好酒,再来几个好菜。”掌柜的伸着身子看看人,连忙答应了。   楚怜玉见他豪爽的模样,心下轻松,不由问道,“白兄经常行走江湖?”   白朗一笑,把手中的长剑放在桌子上,道,“我们铁鹰堡的人,从来都是如此。”   第一次听到铁鹰堡的时候,楚怜玉便有些好奇,此时见他再次自报家门,便问道,“敢问白兄,铁鹰堡是……”   白朗一愣,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听到铁鹰堡的名头却一头雾水的模样,他看楚怜玉一身华贵,不似江湖中人,便以为是世家公子出来游玩,因此心中一转,自觉明白两三分,遂不怪他不知,好心地解答道,“铁鹰堡做得是赏金猎人的买卖,遇到那些江洋大盗,罪恶滔天,官府却束手无策之人,我们会协助官府捉拿归案。”   楚怜玉感觉自己听出门道了,好奇地问,“你们是捕快?”   “捕快?”白朗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仰头笑道,“我们可不是那些唯唯诺诺的小捕快,我们是自由自在的雄鹰!”   一番话说的楚怜玉眼睛都快冒光了,自由自在的雄鹰!多让人羡慕!他不由得对白朗又增几分敬意与钦慕,道,“那大哥想必在江湖中颇有声望了。”   白朗摆摆手,道,“哪里,小有名声罢了。”话虽如此,他面上却有得色,想来并非如自己所言般只是小有名声。   楚怜玉并未察觉,听他如此说,只觉白朗是为谦谦君子,心中愈加亲近。   不一会儿,掌柜的端着酒菜亲自送上来,恭敬地对白朗道,“白爷,您的酒菜。”   白朗笑笑,从钱包中随意地掏出一块银子,看也不看,大方地扔给掌柜的,掌柜的假意推辞一下,被白朗一挥手挥到一边,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再多切一盘牛肉便罢了。”掌柜的连连点头,弯着腰退出去了,少许,果然着小二端上来一大盘牛肉。   楚怜玉新奇地看着这一切,也不说话,只是端坐着,在白朗再次递过来一杯酒的时候,也不再推辞,仰起头一饮而尽。   “好酒量!”白朗夸赞道,随即换掉小酒杯,拿出两个大碗满上酒,“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楚怜玉喝了点酒头有些晕,听见白朗所说,不由激起万丈豪情,端起碗,重重地与他的碗碰了一下,酒花四溅,却更显豪爽,他跟着叫道,“不醉不归!”   一时间,觥筹交错,义气万千。   自从从留仙寨出来之后,还是第一次如此痛快,楚怜玉感到浑身的毛孔都兴奋着,畅快至极。   一夜之间不知饮了多少酒,也不知何时醉去。等到楚怜玉昏昏沉沉睁开眼睛的时候,外边的天色仍是暗的。   “白兄?”楚怜玉捶捶头,浑身酸痛地站起身。   外边已近夜晚,黑蒙蒙的,屋内朦胧一片,看不清楚,但从手边的残羹冷炙以及东倒西歪的酒坛来看,应是白朗的房间无异。   想不到喝了这么多,楚怜玉拍拍发涨的脑袋,叫白朗,“白兄?白兄?”   屋内无人回答,楚怜玉凝神一听,发现屋中并无第二人气息。白朗可能出去了。   对于白朗不在房间这件事,他没放在心上,楚怜玉活动着胳膊拉开门,想要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会儿。   然而,刚拉开门,他便觉出不对了。   床上,包子被绑的结结实实,红肿着眼睛对着他呜呜大叫。   楚怜玉面色一变,上前解开他的绳子,问道,“谁把你绑起来的?”   包子呜咽一声,眼泪汪汪地扑进他的怀中,扯着嗓子嚎,“少寨主!白朗把咱们的银票全抢走了!”   楚怜玉脑中轰鸣一片,感觉听到的声音都不真实,他把包子从怀中揪出,问道,“你说谁?”   包子委屈又害怕,指着桌上凌乱的包袱道,“白朗!你看啊,他把银票全拿走了,一张都不剩。”   楚怜玉到桌前一看,发现包袱被翻得凌乱不堪,衣服东一件西一件地散落着,大刀横在地上,像是胡乱地扒拉到一边,不小心弄掉的样子。   但是,包袱里的确一张银票都没有了。   就连四哥楚惊画的那张假银票也不见了。   所有的身家,一张不剩。   “白朗!”楚怜玉从牙缝中叫出这个名字,恨不得撕个粉碎。   包子还在抹眼泪,跟楚怜玉诉苦,“你们去喝酒,我等了一会儿便睡着了,待到半夜之时,白朗就进来了,我问他你在何处,他也不答话,只拿了绳子把我绑了起来,然后就开始翻银票,少寨主,我怕死了,已经过去一天了,你总也不来,我以为你出事情了!”说着,便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肿成核桃的眼睛更是红彤彤一片。   楚怜玉想着昨晚与白朗共饮同醉的情景,哪里想到这人竟是骗子。又回忆起自己一声一声地叫他白兄,他却如此对待自己,便觉一颗心凉丝丝的。   说不定,在自己叫他白兄之时,他还在心中嘲笑自己是傻瓜呢。楚怜玉想至此,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只想着捉住白朗,痛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少寨主,银子没了,咱们怎么办?”包子哭累了,揉着眼睛可怜巴巴地问,“我肚子也饿了。”   楚怜玉回神,看见包子这幅可怜的样子,摸摸袖子,庆幸那白朗没有把他身上的银子一并摸了去,他拿出一锭小小的碎银,道,“你去买些吃食回来吧。”   包子一看还有钱,精神一震,道,“我这就去。”说完,抽抽鼻子,擦着脸下楼去了。   见包子下楼,楚怜玉大醉刚醒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他有些站不住,便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刚坐下,便觉脚碰到一物,低头看去,好像是衣服里面裹着什么东西,他皱皱眉,掀开衣服,见是一个小瓷瓶,上有留仙二字,正是四哥楚惊送他之物。   “啧。”楚怜玉不耐地捡起小瓶子,随意地扔在桌子上,这小瓶子挺耐摔,瓶身完好无损,在桌上转了个圈就不动了。   楚怜玉看着瓷瓶发呆,他本来对江湖向往至极,白朗是他第一个想要结交的朋友,哪里想到这人竟是小偷。   看他昨日熟稔模样,想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定是惯犯。   还说是什么铁鹰堡之人,想来也是唬人的。   这世上,有没有铁鹰堡还是一说呢。   楚怜玉烦躁地捂住脑袋,回想白朗老实平凡的容貌,只想着日后若是见面,一定在第一时间报仇雪恨。   哪有劫道的却反被人偷的道理!   说出去忒丢留仙寨的人。   正在胡思乱想着,包子端着饭菜急急忙忙地进来了,他一闪身关上门,急慌慌地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坐在凳子上直喘气,连菜洒出来了也顾不得。   楚怜玉抬头,“怎么了?”   包子顺了口气,才神经兮兮地对着楚怜玉道,“少寨主,楼下有一群身穿白衣,自称铁鹰堡的人,好可怕!”   铁鹰堡?   楚怜玉慢慢直起身子,真的有这个地方?   他站起身,打算下去看看,若是有白朗这个人,他不介意现在报仇。   哪知刚一动弹,便被包子死死抓住袖子,一脸惊恐地道,“少寨主,别去。他们真的好可怕!” 第10章 大侠别走(三)   原本来吵吵闹闹的大堂无人说话,死一般的安静。   压抑,沉寂,冰冷。   客栈大堂像是被隔绝在独立的空间之外,街上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刺耳又遥远。   包子蹲在楼梯拐角处,额上渗出一滴冷汗,慢慢地滑落。   太可怕了。   他忍不住抽抽鼻子。   响在大堂中,却像打了个响雷一般。   包子颤颤巍巍,对忽然集体仰脸看过来的掌柜的,及诸位白衣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掌柜的擦擦汗,哆哆嗦嗦地站着,白衣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仿若看一件死物一般又转回头。   包子惨白着脸缩回头,腿软的厉害,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楚怜玉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一行白衣人。   这些人带着冰冷的气息,似是嗜血的兵器,冷酷而锋利。   “四间上房。”   一个白衣人对掌柜的道,声音平板直白。   “是,是。”掌柜的连连点头,偷偷踢了还在傻站的着店小二一脚,又谄笑着带着几人上楼。   那人看也不看他,只是恭敬地对着中间的白衣人行了个礼,见那人微微点头,才在他背后站定,几人随着掌柜的往楼上来。   楚怜玉看着他们身上的白衣,款式简单,似与那个白朗式样一样,但是论形象气质,两者却又相差甚远。白朗长相平凡,这一群人,形象气质均是上佳。   尤其是中间那人,整个人如高山冰凌一般,冰冷入骨,却颇为俊美,让看见他脸的人心生亲近,却碍于那毫无感情的双眸,远远地不敢靠近。   人越来越近,楚怜玉背手在身后,静静地等着,在那些人从面前走过的时候,开口问道,“敢问诸位可是铁鹰堡之人?”   白衣人停住,冷冷地看着他。   包子捂住嘴,焦急地对着楚怜玉打手势,少寨主,别再说了,这些人不好惹!   可惜楚怜玉连瞄都没瞄他一眼。   包子急的蹲在楼梯旁抓狂。   “何事?”   刚刚向掌柜的要房的白衣人问道。   楚怜玉看着中间那人英俊而淡漠的脸,这人应该是首领,浑身气质冷硬,冷漠如冰,他只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看见了他,又像是看见了却毫无不在意。   楚怜玉挺直腰板,朗声道,“是铁鹰堡的话,我找白朗。”   那人面色若古井无波,对着身后之人做了个手势,再不看楚怜玉一眼,便带着其余人走了。   就这么走了!   楚怜玉握在背后,原本汗湿的手,瞬间握紧,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你找白朗何事?”   正生气间,有人如此问道。楚怜玉看过去,发现是之前问话的白衣人,他竟未随那首领而去,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那些人走过了,才走了两步,在楚怜玉身前站定,微微低头,看着他说话。   楚怜玉自从出来之后,遇到的人都比自己高,跟谁说话都得仰着头,不由有些郁闷,愈发地挺直了腰身,微微昂首,气愤道,“他是个骗子!他骗了我的银子。”   那人点点头,毫不惊讶,甚至在楚怜玉开口之时,便把手放在腰间,等楚怜玉一句话说完,他的手也拿了件东西过来。   楚怜玉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见他手上是一个白色的钱袋,一面绣着展翅高飞的雄鹰,正与白朗的那只一模一样。   见到钱袋,想起与白朗相遇的点点滴滴,他心中的怒火便有些不能平息。   “他果然是你们铁鹰堡之人!”楚怜玉指着钱袋怒道,“铁鹰堡就只出这样的骗子吗?”   白衣人微微皱眉,打开钱袋掏钱的动作一顿,张口欲说些什么,却终究未说,只是从里面掏出一把银票,递给楚怜玉,“赔你的。”   楚怜玉一愣,转而递过来的是一沓厚厚的银票,便不在乎地一把接过,放入怀中,道了一句,“两清了。”   说完,也不看那人表情,如之前那些人一般,仰着头从这白衣人身前走过,一路回房。   身后,有脚步声向相反方向响起,想必是那人回去了。   楚怜玉镇定地走着,一面揣测这铁鹰堡到底是做何买卖的,一会儿来了个长了个老实脸的骗子,一会儿又来了一群像是坏蛋,却会一言不发就还钱的冷面人。   铁鹰堡的人都这么矛盾吗?   楚怜玉想着那个高傲冰冷,疑似首领之人,推开门,坐在桌前发呆,“他看着年龄也不大,会是铁鹰堡堡主吗?”   “少寨主!”   正想着,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嚎叫,楚怜玉被吓得一哆嗦,憋火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扑过来的包子。   “少寨主,那些人明显不好惹,你与他们打什么交道!要是他们动手打人怎么办?要是把你打伤打残打死怎么办?要是你死了……”包子越想越恐怖,眼泪流的更汹涌了,本来就红肿的眼睛现在更是看不成。   “闭嘴。”楚怜玉嫌弃地看着包子脏兮兮的脸,威胁道,“再多说一句,没饭吃。”   包子立刻噤声,委屈又不平地看着楚怜玉,肿胀的眼睛眨巴着,像是在抱怨楚怜玉不识好人心。   楚怜玉拿出银票递给他,“收起来。”   包子一见银票,眼睛便亮了,高兴地拿着数了两遍,“有一千两呢少寨主,好多钱啊。”他惊喜地喊。   “嗯?”楚怜玉挑眉,一手端着桌上的盘子,一手指着包子点了点。   不说话就不说话。   包子住口,愤愤不平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胡乱地团了团,扔进包袱里,又把银票卷了卷,放在一堆衣服中间,接着捡起包袱皮把所有东西裹了起来,鼓鼓囊囊地系好,扔在桌子上不管了。   楚怜玉看着面前的包袱,眉头直跳,“你就这样收拾行李?”   包子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过脸不看他。   楚怜玉扬起手,停在包子脑后,“衣服都皱了还怎么穿?”   包子固执地背对着他,打定主意不看他一眼,这次连哼都不哼了。   楚怜玉对准他的脑袋,一巴掌招呼下去,包子立刻跳了起来,“你打我做什么!”   楚怜玉冲着包袱努努嘴,“重新收拾。”   包子与楚怜玉僵持了一阵,楚怜玉不作声,默默地扬了扬巴掌,包子屈服,眼圈又开始发红,“吃不饱,睡不好的,还要做苦力……”   楚怜玉不耐烦,扔下碎碎念的包子,打开窗户透透气。   夜晚的嵩明县比留仙镇还要热闹,到处灯火通明,街上人头攒动,尤其让人惊奇的是,街上鲜花随处可见,到处繁花锦簇,灯火一照,花色更加艳丽,让喧闹的夜色平添三分诱惑。   看着这样的美景,空气似乎都变得香甜起来了。   楚怜玉惬意地伸了伸懒腰,呼吸了一口微带花香的空气,心情舒畅。   只是,醉了一场,身上有些不舒服,楚怜玉看看自己微皱的衣服,打算先洗个澡。   包子收拾好包袱,正趴在桌子上吃糕点,想必是刚刚从楼下要上来的,楚怜玉见他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摇摇头,打开门,自己下去让掌柜的送水。   叮嘱掌柜的送两桶水,因感到腹中略饿,楚怜玉便要了些吃食,也不麻烦小二,自己端着盘子回屋。   走到半路上,想到包子那副贪吃模样,桌子上拿点糕点肯定不够吃,楚怜玉又回去让厨房等下送几份小吃上来,这才转身上楼。   刚进门,便察觉不对,包子被五花大绑放在床上,眼泪汪汪地对着他哭。   “怎么回事!”楚怜玉奔到床头,想要解开绳子。   包子半挺着身子挣扎,使劲地向他背后使眼色,楚怜玉一惊,回身一拳,跳了开去。   身后人举着手凳子,一脸老实地对着他笑了笑。   “你还敢回来!”楚怜玉一见他面火冒三丈,“你还有脸回来?”   白朗若无其事地放下凳子,揉揉鼻子,笑道,“小兄弟,火气不要这么大,你年纪轻轻的就动不动发脾气,很容易惹祸上身的。”   楚怜玉气急,“我惹祸上身?我是引狼入室。”想起他对白朗推心置腹,他却又骗又偷的,楚怜玉就心头火起。   白朗随意地摆摆手,自己抽了双筷子,吃着桌上的吃食,还抽空对楚怜玉道,“铁鹰堡做事向来大方,我借你几两银子,他们定当加倍还你,你怕什么。”   “谁怕了?我是气你骗我。”楚怜玉冲到桌前,拍着桌子骂道。   白朗一怔,又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拍拍楚怜玉肩膀,老成道,“不怕,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脸皮之人。楚怜玉气结,暗恨自己眼瞎,直到刚刚还想着之人可能是拿钱急用,还期待他对自己解释一番,如今看来,他根本就是耍他玩!口口声声小兄弟,其实就是个大骗子。   “你去死吧。”楚怜玉气红了脸,招招逼人,对着白朗那副老实脸揍去。   “哎哎,不要打脸。”白朗双手护住脸,就地一滚,躲了开去,远远地看着楚怜玉,有些无奈道,“好歹让我吃饱了再打啊。”   楚怜玉再不理他,冲上去再次出拳,骂道,“既然你送上门找打,我还客气什么。”   他这样说着,手下一点不停,向白朗攻去,哪知白朗身形壮硕,武功却不堪一击,只躲了几下,便被楚怜玉捉在手中,脸冲地趴着,有些可笑地对着楚怜玉叫,“我就在这里躲躲,躲一夜,明天就走了。”   他果然是有人追杀,身处险境?楚怜玉抓他的手放松了些,问道,“躲谁?”   白朗眼睛转了转,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躲一个很可怕的人。”   很可怕的人?   楚怜玉疑惑,“我看铁鹰堡也不是任人欺负之人,你为何不向你们堡主求助?”   白朗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堡主日理万机,我怎敢拿这种小事烦劳他。”   楚怜玉还要再问,白朗却苦笑道,“能否先放开我?趴着挺难受。”   楚怜玉看他因在地上滚来滚去,白衣带灰,脸上也有些青紫,想着他昨日的爽朗的模样,心中之气平歇,松了手放开他,站在一边看着他龇牙咧嘴地摸摸脸,又跑回桌前吃东西。   “你为何不找你们堡主?他便住在这里。”楚怜玉问。   住在这里?   “咳咳。”白朗吃下去的饭差点喷出来,一跃而起,逃向窗户,“我先走一步,小兄弟来日再见。”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刚跳上窗口,大门便被人一脚踹开,楚怜玉回头一看,正是刚刚付钱的那个人,他冷冰冰地看着白朗,道,“堡主让你去见他。”   白朗僵硬着身子,半晌才从窗户上下来,憨厚的面容皱成一团,“白月,又是你。”   白月一手握剑,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朗,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重复道,“堡主要见你。”   白朗慢吞吞地走回来,懒洋洋道,“知道啦,不要总提他。”   白月目光一转,随即又恢复平静,侧身让开一条路,让白朗走过。   “慢着。”楚怜玉看白朗就这样走了,有些不安,“你们堡主要找白朗做什么?”他戒备地看着白月。   白月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与你何干。”   楚怜玉被噎的说不出话,握拳上前。   白朗哈哈一笑,对着楚怜玉挥挥手,“我出来的久了,去见堡主是应该的。小兄弟不怕哈。”   楚怜玉见他这幅模样,心中暗火,撇开脸道,“你见不见,关我什么事。”   白朗笑笑,搭着白月的肩膀往外走,楚怜玉站在屋中,听到他吊儿郎当的,边走边逗白月,“弟弟,见了哥哥你高兴吗?”   弟弟?   楚怜玉一头雾水。 第11章 大侠别走(四)   屋内两人一坐一立,气氛有些凝固。   白朗躬身站了一会儿,见坐着的人毫无反应,便偷偷地直起身子,脚尖着地,轻轻地活动着脚腕,转了几圈,又换另一只脚。   坐着的人手指微动,白朗点了穴一样地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只手秀气修长,十指略略发白,好像从来不沾阳春水的书生一般,但谁都不知道,死在这样一双手下的人到底有多少。   白朗傻愣愣地站着,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眼角瞥见那只手只是淡淡地掀过一页书,并无其他动作,不禁松了一口气,放松身体。   他站了一会儿,觉得浑身难受,腰酸腿疼,身上犹如蚂蚁爬过一般,非得动一动才能止住那种难受的感觉,但在这人面前,他哪里敢造次,又撑了半盏茶时间,只偷偷摸摸地活动着。   又一盏茶过去,白朗实在难受的紧,见那人只是看书,并不理他,想了想,脚下一动,便要悄悄地离开。他一边走一边偷偷回头,见他并未抬头看他,心中稍安,尽可能轻地退出去。   好不容易挪到门边,白朗出了一身的汗,他擦擦额头,吁了一口气,转身,开门。   哪知,手刚放到门上,忽然有一只苍白如玉的手伸来,正好放在门上,挡住他的动作,耳边,是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寒冰碎玉——   “你在做什么?”   白朗浑身僵直,深呼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老实巴交道,“堡主看了这许久的书,想必也饿了,我看看有什么吃的。”他搓着手,一脸的忠心为主模样。   铁鹰堡堡主白寒一语不发,定定地看着他,清冷的眼中若冬月冰凌一般锐利又无情,直看得白朗微微有些发抖,他咽了口水,强压下急促跳动的心,手伸过去试图开门,道,“堡主,我,我出去一下。”   白寒还是不说话,但放在门上的手却拿开了,白朗松了口气,打算出门,但是刚碰到门,白寒却一闪身,正好站在他与门中间,两人之间的空隙非常小,白朗健壮的胸脯几乎与他的贴在一起,感受到胸前冰冷的温度,白朗如火烧着一般跳了开去,“堡主恕罪!”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白寒眸光一闪,看着头埋的低低的,跪在那里看不清神情的白朗,坚毅的唇角紧紧抿起,弯出一个相当不悦的弧度。   屋内寂静无声,又重新陷入僵持。   白朗一动不动地跪着,直到膝盖发麻,双腿发僵也不敢再动弹一下。   时间过得很慢,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屋内才响起说话声,“起来吧。”那是白寒的声音。   白朗低声答了个是,站了起来,如之前那般恭谨地弯着腰,先前的小动作却是一个也不敢做了。   白寒看着把自己当做木头杵在屋子里的人,眉头微皱,冷道,“出去。”   白朗精神一振,猛地抬头,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意,“是,堡主。”   白寒盯着白朗的一举一动,看到那一抹刺眼的喜色时,手中微紧,揉皱了书角。   白朗浑然不觉,对着看着自己的堡主谄媚一笑,轻轻地关上门,脚步轻松地去了。   楚怜玉站在走廊上,犹豫着是不是要把每间屋子都敲一遍,看看白朗到底在哪个房间。   正迟疑见,听到身后有门关上,有人出来的声音,于是转身问道,“请问……”   话未说完,抬头一看,见眼前之人正是白朗,他看了看身后那扇关起的门,惊喜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白朗笑了笑,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堡主让我出来了,我自然就出来了。”   楚怜玉看他不似被责罚的模样,心情也甚是放松,学着他的样子也去搭他的肩膀,与他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扬声道,“那咱们去喝酒,这次看谁先倒下。”   白朗听他口气这么大,又看着楚怜玉刚到自己肩膀的个子,不由笑道,“比输了,你可不要哭鼻子就行。”   楚怜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你别又偷我钱就行。”   白朗略带尴尬地笑笑,大力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提这个干什么!我又不缺钱,走,大哥带你去喝好看好玩的酒去。”   “好看好玩的酒?”楚怜玉疑惑,喝酒还分好看不好看吗?   他在留仙寨上也经常与兄弟们喝酒,但只管喝得痛快与否,哪里还看什么好看不好看。   白朗可不管他,只是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不停地说着他行走江湖时的有趣见闻,逗得楚怜玉哈哈大笑,两人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楚怜玉心情放松至极,觉得白朗真是见闻广博,谈吐幽默。   只是,这份自在在不经意一撇,看到客栈门口之人后,全部化为乌有。   门口,那个正被小二殷勤接待,一身青绿色长衫,长相清绝秀气的人,可不正是那讨人厌的娘娘腔么,楚怜玉还在笑着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明明是躲着他出城的,哪里知道他竟然又追了过来!楚怜玉想起在留仙镇被这人猫逗老鼠一般逗弄,便觉得心头火起。   白朗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向他描述那好吃好喝的酒是何等的销魂蚀骨,直到说了许多却不见他回答时,才疑惑地发现怪不得没回应,这人正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美人发呆。   “怎么?看上了?”白朗上下打量了那美人一眼,搓着下巴问道,憨厚的脸上略带猥琐之色。   楚怜玉冷哼一声,高声道,“谁会看上他,死娘娘腔!”   “哦?”白朗惊奇地看着那听见声音望过来的绿衣美人,“他竟是男人?”   男人竟长如此模样,亏他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姐贪玩,随便穿了件男装就出来了呢。   楚怜玉眼见秦歌看了过来,重重地哼了一声,鼻孔朝天地扭过脸,不屑一顾。   当谁喜欢搭理他呢,他想。   秦歌扫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回身,递给小二一锭银子,又跟着小二走过来,离站在门口的楚怜玉越来越近。   楚怜玉眼角看见那抹绿色越来越近,心跳竟不可自抑地狂跳起来,那娘娘腔见了自己会说什么,他来嵩明县又是为了什么?是来追自己的吗?等下他可能要抓自己回去,要不要先发制人,先出手为强呢?楚怜玉心神不定,胡乱地猜测着。   秦歌身姿挺拔,步态闲适,绿色的衣摆随风浮动,像是春日里一片绿叶晃晃悠悠飘然而过,轻盈自在,整个人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衬着身后的繁花,更是俊逸至极,雌雄莫辩。   有这样的不凡的人物现身,自然引人注目,客栈周围站着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中显出惊艳之色。   “招摇过市,成何体统。”楚怜玉见他毫不避讳,任人观看的模样,不知怎地心头大怒,大声骂了一句。   然而秦歌眉眼都没抬一下,仿若未看到他一般,从他身前走过。   楚怜玉飞快跳动的心在这人擦身而过时,有一瞬的停顿,但这些紧张忐忑,在看到这人无视地走过,放佛不认识他一样,全化作了滔滔怒火。   “你!”他握紧拳头,喉头微哽,气冲脑门,却忽然说不出一句话。   秦歌站住,回身看了他一眼,如浮光掠影,什么都没看进眼里,便又转身离去。   楚怜玉被那一眼看得一怔,还未开口,又被那眼中的无视刺激的怒火大炽,只是,那火气还未发出,秦歌便已走进客栈,走上楼梯,离他远远的了。   该死!   “做什么装作不认识我?”楚怜玉气愤地对着那好看的背影吼道,愤怒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这个死娘娘腔,在留仙镇的时候总是捉弄自己,现在见了面,反而当做不认识,他留仙寨少当家有这么好欺负吗?   楚怜玉越想越生气,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一把甩开想要拍自己肩膀的白朗,向着楼上的绿色身影冲去。   等下抓到他,一定给他好看!   白朗一个没抓住,就看到楚怜玉如射出去的箭一般冲上楼梯,顺着绿衣人的背影,拐了个弯便看不见了,不由得笑了笑,站在原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叹一声,“看来只能自己去喝花酒了。”   他声音很大,毫不避讳,引来一边几个一看便是长期浸淫酒色的男人们心照不宣的笑容。   白朗笑呵呵地对着那些人挥挥手,大踏步地去了。   不远处,身着一身白衣之人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地码了几天字,颇觉寂寞的作者忍不住吆喝两句:走过路过的客官们,如果本文有幸在某一点上符合您的口味,就放心大胆地收藏吧,本文的故事刚刚展开,后续发展更加精彩,收藏了不吃亏不上当,还能调节心情缓解压力嘿喂~O(∩_∩)O~求收藏求评论求支持!么么哒~ 第12章 木家公子(一)   楚怜玉三步两步跑上楼,正好在秦歌进房间前赶到。   “咳咳。”楚怜玉清清嗓子,靠墙抱胸站着,眼睛直视前方,眼角却在观察秦歌的一举一动。   秦歌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又视若无物地转回头,抬手,开门。   “站住,”楚怜玉忍不住喊道。   秦歌挺住,心平气和问,“又事?”   楚怜玉几乎是跺着脚走到他面前,微微仰着头,恶狠狠地打量他,“你装不认识我?”   秦歌目光一闪,问,“我与你很熟?”   那副模样,竟是看路人的样子。   “你!”楚怜玉心头火起,指着自己鼻子道,“你自己看看我!”   秦歌从善如流地看过去,目光仔细地扫过他的脸,摇摇头,“不熟。”   楚怜玉眼睛一瞪,脸气的通红,两步踏到去秦歌面前,几乎与他面对面贴着,一字一句道,“你再仔细看看。”   秦歌好笑地看他,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楚怜玉下巴,认真地端详这个气红了脸的小蛮牛,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因气愤而显得晶亮,稍浓的眉毛挑的高高的,显出不开心的样子来,饱满的嘴唇总是抿的紧紧的,一副随时就要喷火的样子,正是饱含生机,热烈又有趣的性子。   楚怜玉倔强地与他对视,面上写着你敢认不出我个试试,秦歌捕捉到他的意思,微微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放下手,好整以暇道,“你不怕躲我了吗?”   楚怜玉本来瞪圆的眼睛,眼珠子差点跳出来,他的脸刷地通红,几乎从头红到脚。   从留仙镇偷偷跑出来的时候,他防贼一样防着这个娘娘腔,生怕他半路上堵他,怎么到了嵩明县,看到这人假装不认识自己的是,却生气的追上来,反而忘了自己原本是要躲着他的呢。他羞窘的几乎要烧着了。   这种难堪窘迫的感觉,在看到秦歌面上含笑的样子时,变得更加浓烈。   “笑个屁。”楚怜玉硬邦邦地骂。   “嗯?”秦歌笑容顿歇,挑眉看他。   楚怜玉一时说错话,暗自咬舌,对上秦歌的目光后,却忽然变成了强撑着的勇气,他仰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地与秦歌对视,不怕死地挑衅,“怎么样?娘娘腔。”   秦歌目光微深,放在门上的手微微用力,一手不知怎么动作的拎起楚怜玉摔进屋中,一边优雅利落地关门进屋。   楚怜玉从地上狼狈地坐起,看着渐渐逼近的秦歌,忽然觉得有些恐惧,他往后退了两步,如惊弓之鸟般问,“你要做什么?”   秦歌淡定地行至楚怜玉跟前,弯腰与他对视,勾起嘴角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楚怜玉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微笑,容貌瞬间亮丽起来的人,反应有些迟钝,喃喃道,“我说你要做什么?”   “呵,”秦歌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缓缓移至楚怜玉衣襟,若羽毛划过般,从他胸口往下,“这样,如何?”他眼角有笑意流露,瞬间带着不可抗拒的媚意。   危险!   楚怜玉脑中闪过这样的讯号,但是胸前的手,像是带了魔力般,让他动弹不得。他心跳如鼓,额头上有汗渗出,呆愣愣地看着秦歌。   “傻小子。”秦歌好笑地收回手,整整衣袖,来到桌前从容坐下。   楚怜玉从怔愣中回神,看着秦歌翻出一个茶杯,又嫌弃地放下,他站起身,来到桌前,打量那个被秦歌放下的杯子。   秦歌看他呆傻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他一手托腮,笑着看他,“你帮我把杯子洗干净如何?”   楚怜玉被他得笑容晃瞎了眼,脑袋一木,手不由自主地就拎起茶壶,仔细地把杯子洗干净了。   秦歌指指茶壶,道,“水凉了,让小二加点水。”   “嗯。”楚怜玉听话地拎起茶壶往外走。   走到门口正要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回过了神,看看自己手中的茶壶,又看看端坐在桌前,一副笑脸的秦歌,憋红了脸。   “愣着做什么,”秦歌看他,“去啊。”   楚怜玉看他使唤的得心应手的模样,瞬间明白自己又被耍了,他啪地扔掉茶壶,咬牙道,“你玩我?”   秦歌眉梢一挑,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戏谑,口中却道,“我哪里敢,少寨主。”   “你分明就敢。”楚怜玉不信。   秦歌摊手,神情颇为无辜,“那可能是在玩你吧。”   “你!”楚怜玉气的说不出来话。   秦歌一指敲桌,看着楚怜玉脸红了又青,然后越来越黑。   咚,咚,咚。   本来安静的房间,因这有节奏的敲桌声而嘈杂起来。   楚怜玉烦躁地吼他,“不准再敲了。”   秦歌还未敲下的手指顿住了,看着楚怜玉气急败坏的样子,淡淡地问,“为何?”   楚怜玉看着他淡定从容的模样就来气,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见到他就耍他。最离谱的是这一次,自己上赶着追上来让人家耍。   楚怜玉憋火地看秦歌一副等你回答的样子,忍不住摔门而出。   “你烦死人了你知道吗?”门外的楚怜玉大吼,继而不甘心地跺了大门一脚,重重地走了。   “噗嗤。”秦歌听见楚怜玉走远的声音,忍不住笑出声。   他十七年来专心练功,从未遇到如此好玩之人。   这次奉命出来,本来是处置叛徒,认识楚怜玉是意料之外,却让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就轻松下来了。   不如,回宫的时候带他走?   秦歌在心中盘算,若是带着楚慎之子回宫,宫主会作何反应。   窗外,忽然响起轻微的敲窗声。秦歌收敛心神,手指一弹,打开窗子一角,一只白鸽挤了进来。   秦歌站起身,从鸽身上解下一个小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一看,面色凝重起来。   楚怜玉被秦歌气的脑袋发蒙,沿着走廊走了两遍才发现自己找不到自己房间了。   该死的!   他看着两边都一样的房间,心中烦躁的无以复加。   他努力平复心情,沿着走廊往前走,拐了个弯,便看到楼梯口豁然在眼前。   楚怜玉松了一口气,大踏步下楼,三两步来到柜台前,拉住还在忙活的掌柜,问道,“你知道我住在哪个房间吗?”   “这位公子……”掌柜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是找不到房间了吗?”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响起几声嗤笑声。   楚怜玉咬牙,手上用力,一把把掌柜的拉出柜台。   “是忘记了!”楚怜玉强调,无视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扯着掌柜的往楼上走,“带路。”   掌柜的连忙答应,楚怜玉已在这里住了两日,他自然清楚他住在哪里,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   正上楼时,楼下响起吵嚷声,掌柜的回头,看见是几个混混打扮的年轻人在拽着小二胡闹。   “公子你看……”掌柜的为难地看着楚怜玉,想要先下楼解决事情。   楚怜玉挡住掌柜的去路,固执道,“先带我回房。”   楼下闹事者已经要挽起袖子要开打了,掌柜的急出一脑门汗,扒开楚怜玉就要下楼,“对不住了客官,容小的去去就回。”   “啧。”楚怜玉不耐地看着他下楼,瞬间被几个混混围了起来。   吵闹声越来越大,引得众人围观,掌柜的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的,都没能让几个混混退下,反而越闹越烈。   楚怜玉等了一会儿,愈加心烦,他正好想揍人,这几个混混来的正好。   “明明有房,偏偏告诉我们没房,你是看不起我们哥几个吗?”一个混混高声叫道。   掌柜的又弯腰赔了个礼,解释道,“实在对不住,那几间房是已经预定了,客人马上就要来,不是不给几位,小店现在确实是满了,没有余房。”   楚怜玉走到跟前,正好听见这几句对话,明白了这几个混混就是在闹事。   他扒开围观的两个人,揪出掌柜的,对准喊的最凶的一个混混,一拳头砸了下去。   “啊!”那混混捂住鼻子惨叫起来。   掌柜的额头上冷汗涔涔,看着倒地嚎叫的混混,以及要冲上来打人的同伙,脸色发白,“客官,这如何是好?”   楚怜玉推开掌柜的,挽挽衣袖,“你退后,别碍事。”   刚刚打了一拳,他瞬间觉得心中烦躁感觉平复了不少,生喜爱还有三个人,打完正好收拾好心情回房。   楚怜玉盘算完,冷笑一声,开打。   “住手。”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楚怜玉回头,看见一个身着简单袍子,下摆上甚至还沾着泥土的年轻人,正温和地看着他。   “干什么?”楚怜玉不耐地问,“你是谁?”   掌柜的一看这人,立刻恭敬地行了个礼,面上焦急之色缓了下来,对着年轻人道,“木公子。”   那人面相年轻,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看楚怜玉不满地瞪着自己,和和气气地对着楚怜玉抱拳,语气温柔,暗含慈悲,对楚怜玉道,“这位少侠,大家都是可怜人,这样一言不合就打,无异于自相残杀。”   这人有病?   楚怜玉看着他悲悯的目光,汗毛倒竖,打这些混混有什么不对?打混混为什么是自相残杀?还有,他堂堂留仙寨少寨主,什么时候成了可怜人?   作者有话要说:   简直不能想象,发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成功发文,之前一直各种故障,差点急哭……   看在作者这么努力的份上,求亲爱的多多支持,多多收藏,要知道,你们的支持就是作者前进的动力啊,泪目,鞠躬感谢。O(∩_∩)O~ 第13章 木家公子(二)   “这位少侠,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纵然有错,却未必是有心犯错。无心之失,为何不能原谅?”那年轻人对着楚怜玉抱拳说道,明明年纪尚轻,语气却活像教了十几年书的老古董,拖着长腔,带着点感叹。   楚怜玉看看自己刚刚举起来,还没打下去的拳头,有点迷瞪,他怎么不饶人了?   他看看掌柜的,那掌柜的一脸青紫,正是之前被那混混打出来的伤,此时却缩在那年轻人身后,微带惊恐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楚怜玉心中微恼,看看掌柜的,又看看那几个混混,极想揍人。   “木公子。”那几个混混看见年轻人仿佛看见亲人般喜悦,纷纷凑到他跟前,巴巴地围着他说话,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亲热。   木公子拍拍为首之人的肩膀,站在众人面前,把他们挡在身后,目光清澈温柔地注视楚怜玉,颇有一夫当关的样子。   楚怜玉心中厌恶,不想再与他们纠缠。此时一抬眼,正对上他那暗含期冀的目光,感觉他像是在看迷途的羔羊一样看着自己。   想让自己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他是个大魔头吗?   刚刚还想教训混混,伸张正义的楚怜玉被这个感觉恶心到了。   “上楼。”楚怜玉没意思地放下手,向掌柜的说一声,举步先走。   那掌柜的忙不迭地答应,又冲木公子恭敬地行了礼,才跟上楚怜玉,急匆匆地带他上楼回房。   “少侠,在下木清和,它日有缘……”身后,那人朗声道。   楚怜玉回头,看着那木公子自带悲悯的笑容,浑身不舒服,对着他摆摆手,也不管身后的议论声,赶紧走掉了。   回到房间,包子正蜷缩在床上,团成一团睡觉。   楚怜玉踱至床前,弯腰看看他,不禁无语。   包子的怀中,赫然放着一大碟糕点,被他宝贝似的紧紧地抱着,嘴角还带着未擦干净的碎屑。楚怜玉嫌弃地看着皱巴巴,又布满糕点残渣的床单,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小碟子,想把它端到桌子上。   哪知刚一动,包子便惊醒了,一把夺回小碟子,直愣愣地坐起,喊道,“你做什么!”   楚怜玉被吓得捏着碟子的手一松,看着包子抱了满怀的糕点,睡眼惺忪地直视前方。他伸手在包子脑袋上拍了一下,无奈道,“你睡觉也抱着这个?”   包子听见楚怜玉说话,迟钝地回头,费力地揉揉眼睛,才勉强清醒些。   “少寨主,你回来了啊。”包子打了个哈欠,顺手拈了块糕点放进嘴巴。   楚怜玉看不下去了。   他是猪吗?   “起来。”楚怜玉推了包子一把,又把落在床上的小碟子塞进他怀里,“不许在床上吃东西。”   包子口中有食物,心情就好很多,顺从地从床上蹦下来,趿着鞋走到凳子上坐下,随口问道,“为什么?”   楚怜玉看着本来还算整洁的床铺上,又脏又皱,枕头上还有疑似口水的东西,又看看睡了一觉,自自在在坐在凳子上吃东西的小跟班,一把掀起床单,在包子面前一扬——   包子只觉各种残渣铺面而来,他眯着眼抱着糕点逃窜,“少寨主,你太恶心了。”   “我恶心?”楚怜玉扬眉,一把把床单扔回床上,慢慢逼近,“你在说我吗?”   包子退到门口,瑟缩地看着楚怜玉眼睛冒火地走过来,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说自己呢。”   楚怜玉站在包子跟前,拎起包子后颈,扔到桌子前,“把东西放下,下楼让掌柜的再送一床被褥过来。”   包子被迫把吃食放在桌子上,有些不高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楚怜玉想起刚刚的经历,出门找不到房间,下楼又碰见那样的怪异男子,心中一阵不舒服,再看看包子眨巴着眼顶嘴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点着包子的脑袋,咬牙问道,“我带你出来是做什么的啊?”楚怜玉加重语气,“你说说看,小跟班?”   包子脑袋被点的一顿一顿的,听见楚怜玉如此问,怕死地改口,“带路,收拾东西,服侍您!”   “嗯。”楚怜玉点点头,慢慢地收回手,包子谄笑着对楚怜玉弯弯腰,揉揉额头,一闪身出门了。   楚怜玉独自在屋中等待,不知怎地,想到同在一间客栈,不知在哪一间屋子里住着的秦歌,又有些烦躁,这个死娘娘腔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的?   想着那人猫逗耗子一般,又被逗弄一番,楚怜玉暗恨,气急地拍了两下桌子,“早晚整你一顿。”   他暗下决心,要找个机会整回来,让那该死的娘娘腔尝尝被逗的滋味。   正思索间,忽闻屋外一阵喧闹,楚怜玉走到窗前,推窗一看,是一个年轻人被许多人围在中间,那些人对他又恭敬又亲热,似乎是得他一句寒暄便是无上光荣。   楚怜玉想到在楼下时,那年轻人对他说的话,忍不住撇嘴,啪地一声关上窗户,眼不见为净。   还没走回去,房间门就被急慌慌地打开,又咚地一声大力关上。包子抱着一床被子,长长的被角耷拉着,几乎要拖在地上,他兀自不觉地往前走,眼看着就要踩在被子上,随时都能在被子上踩出一个泥印子。   楚怜玉皱眉,上前接过被子,扔在屋中的榻上。   包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倒了杯水灌入肚,站在桌前大口地喘气。   “至于么。”楚怜玉看他一副累死牛的样子,嫌弃道,“平日尽知道吃,让你练功跟害你似的。现在抱一床被子上楼,就累成这样。”   包子热出了一头汗,拿手上下扇着,又倒了杯水喝,便喝便道,“少寨主,你不知道,楼下可热闹啦,我都差点挤不上来。”   楚怜玉刚刚上来的时候,大厅中并未有太多人,现在听见他说差点挤不上来,就有些怀疑,“人很多?”   包子点点头,跑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指着外边道,“你看,还有人赶过来呢,客栈里挤得都是人。”   楚怜玉伸头一看,这么一会儿,围着那年轻人的人群又壮大了不少,那人镇定自若地站在中央,面色温柔地与一个老妇人说着什么,那老妇人时不时地擦擦眼角,一副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样子。   “神棍。”楚怜玉看着木清和,抛出一句评价。   “原来他姓木啊。”包子趴在窗台上看得很入神,“少寨主,我觉得木公子人很好。”   楚怜玉看着包子那目不转睛的样子,有些看不惯,“你还不认识他,就知道他人很好?”   包子盯着木清和的一举一动,愈发觉得他温柔至极,连连点头道,“木公子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那种人,你看大家都喜欢他。”   楚怜玉哼了一声,看着木清和对那老妇人说了什么,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那老妇人。那妇人连忙摆手不接,木清和坚持地把银票送入她手中,又拍拍她的肩膀,说了些什么,那妇人才收下银票,双膝一弯就要下跪道谢,被木清和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握着她的双手继续说了一阵话,才对周围人拱拱手,艰难地往前走。   人群自动自发地为他让出一条路,又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往前走,楚怜玉站在楼上,只看到那一支越发壮大的队伍,缓慢地向前延伸。   “木公子真是好人啊。”包子再次感叹,“大家都喜欢他。”   “是吗?”楚怜玉阴测测地问了一句,一把扯过包子,又猛地关上窗,命令道,“给我铺床去。”   包子撅着嘴,慢吞吞地收拾小榻,没力气般东铺一下,西铺一下,半天没铺好一个床角。   楚怜玉站在他背后,看见他惫懒得模样,抬起脚尖踢了下他屁股,“好好铺。”   包子惊得窜了起来,看见楚怜玉抱胸站在身后,揉揉屁股,瘪着嘴嘟囔,“木公子一定不会欺负他家跟班。”   “哦?”楚怜玉看着他,“你想跟着他?”   包子想想木公子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听见楚怜玉这样问,不由自主地就点点头,一副向往至极的模样。   “呵。”楚怜玉冷笑,“你想得美。”他再次踢了包子的屁股一脚,这次力道大了一些,包子一个不提放,扑在了床上,“少寨主!”包子回头怒视。   楚怜玉挑着嘴角坏笑着看他,“做什么?”   包子一看到他这模样,立刻蔫了,闷闷地回了声没事,手脚终于麻利起来,很快就把小榻收拾干净。   楚怜玉随便擦洗过,惬意地躺在床上,眯了眯眼,舒服地叹息一声。   “包子,熄灯。”楚怜玉喊。   包子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像是没听见楚怜玉说话一样,没吭声。   楚怜玉半扬起身子,微微提高声音,“包子!”   包子吓了一跳,浑身激灵一下,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少,少寨主,什么事?”   楚怜玉眯缝着眼看他,“你还在想那个什么木公子?”   包子脸色微红,摆手道,“哪里有。”半晌,看楚怜玉还在看自己,急忙摇头,再次否认,“少寨主,我没想,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说完,不等楚怜玉回答,便下床吹了灯,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一时无人说话,房内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街上嘈杂的声音渐渐地小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彻底安静下来,只余远远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深且长。   楚怜玉躺在床上,睡意全无,他侧耳听听大床上的动静,忽然道,“包子,那个木公子,未必如你想象的那般好。”   床上无人回答,包子像是睡着了。   楚怜玉等了一会儿,听见包子翻了个身,喃喃地低语,像是熟睡之中的梦呓。   他又定定地看着漆黑的虚空,直到眼睛发涩,才闭上眼,跟着睡去了。 第14章 木家公子(三)   天刚微微亮,楚怜玉便已醒来,他就着盆中冷水洗漱一番,伸伸懒腰,感觉浑身舒爽。   自从出了留仙镇,他一路上都处于焦急不安之中,一心一意想要躲开那个娘娘腔,如今在嵩明县见到秦歌,不知怎的,心中反而踏实起来。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歌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楚怜玉站在洗脸盆前发了会儿呆,目光坚定地转身,冷静地收拾收拾衣服,想要出门转一转。   临走之前,他不经意地扫了包子睡的大床一眼,不禁微微一怔,沉思一番,他转身出门。   天已渐渐亮了,小二打着哈欠在大堂里抹桌子,东擦一下,西擦一下,敷衍的很。   楚怜玉皱眉看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走到小二跟前,伸手递到他眼前。   小二眼睛一亮,惺忪睡眼瞬间睁圆,“客官,给我的?”   楚怜玉点点头,“拿着。”   大清早的就有银子拿,小二惊喜地伸手,又做贼一般看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迅速地把银子揣进怀里,一脸笑容地凑近楚怜玉,“客官,有什么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为您办到。”   楚怜玉微微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避开那铺面而来的口臭味,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他带路。   小二见楚怜玉上下扫了他两眼,急忙站直身体,把衣服抻平整,讨好地对楚怜玉笑笑,生怕这大好的生意黄了,放跑这个出手阔绰的客人。   “罢了,就是你了。”楚怜玉背手,抬脚出门,示意小二跟上。那小二一见要出门,略有难色,对楚怜玉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急匆匆地冲向柜台,告诉掌柜的要为客人办事,掌柜的从柜台中伸出头,看到楚怜玉不耐烦地看过来,立刻认出是昨晚让他带路回房的年轻人,此时见他要带小二出去,心下约莫明白是因为何事,便也不为难,利落地点点头,让小二跟着去。小二面上一喜,把肩上搭着的白手巾扔在桌子上,一溜烟地跑到楚怜玉跟前,“客官,咱们走吧。”   楚怜玉点点头,举步向前,一边随口问那哈着腰跟着的店小二,“先去早市吧。”   他先前从车夫口中听闻嵩明县花木一绝,小吃也别有滋味,今次出门,便想尝一尝那味道到底如何。   小二一听是要找吃的,立刻直起腰,面带骄傲道,“客官,你要找这个,那可是找对人了,我王二就是包打听,嵩明县里哪条街上有什么铺子,我最是一清二楚。”接着就一拍胸脯,叽里咕噜地夸起自己来,楚怜玉听了一会儿,半天没听到他说哪家好吃些,忍不住打断他,“到底哪家好吃些?”   小二意犹未尽地抹抹嘴角,觉得没让这位客官彻底地了解自己得优点有点遗憾,但人家已经明显不耐烦了,他也知道就此打住,指着不远处河边的大柳树道,“您要是要用早膳,那大柳树边王老爹的馄钝就挺好。”   “馄钝?”   楚怜玉看看那摆在柳树边简陋的馄钝摊,有些怀疑地看王二,“就是这家吗?”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比别家好的样子。   王二见楚怜玉的模样,便知他不信,遂拍着胸脯打包票,“客官,你看柳树边等了多少人!王老爹家中馄钝馅可是用祖传秘方调制而成的,别家的,嵩明县中谁也比不上。”   楚怜玉看看那柳树边,确是三三两两坐了一些人,看模样都是在等馄饨开锅端上来,他点点头,朝着馄钝铺走去,“那先过去尝尝吧。”   到了馄钝铺边,闻到锅中飘香,确实别有一番诱人滋味,想来味道确实不错。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等待着的人,又看看不远处的客栈,有些疑惑地捡了个面朝大路的位置坐下,让小二点两碗馄钝过来。   王老爹年纪虽大,手脚却很利落,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两大碗馄钝,王二与他说笑两句,便蹲到江边,等着楚怜玉吃完。   楚怜玉一扭头看见他这幅模样,冲他招招手,指指手边的另一碗馄钝,吩咐道,“吃吧。”   王二本以为他又有吩咐,哪知竟是让他过来吃馄饨,一时有些不确定,不敢坐下,急忙拒绝,“客官,小的蹲一会儿便行,您慢慢吃,不用管小的。”说罢,转身就要再走远一些,怕碍着他的眼。   楚怜玉见他又要走,有些不悦,曲起一指敲桌,接连命令道,“回来,坐下,吃。”   王二一见这衣服华贵的小公子面带怒色,暗忖有钱人毛病多,不吃恐怕惹怒他,遂坐下赔笑道,“谢谢客官。”   楚怜玉看他一眼,并不答话,一边看路上行人,一边快速地吃馄饨。   待两人吃完,楚怜玉又不知该去哪里了。他站在路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王二试探地问,“客官,您还要吃东西吗?我知道街西头有一家卖的烧饼味道非常不错,那烤的是两面焦脆,内里软嫩……”   “你知道木清和木公子平日里最喜去何处吗?”楚怜玉打断他,问道。   乍听见这话,王二有些呆愣,“您是说木清和木公子?”   楚怜玉点点头,“就是他,”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昨晚来客栈,很多人围着的那个。”   王二当然知道那个木公子,见楚怜玉问起他,有些好奇道,“公子要找木公子?您找木公子有何事?木公子可是好人……”他飞快地把木清和夸了个遍,似是上天入地难找此等心善之人,简直是活菩萨在世。   “够了。”楚怜玉打断犹自喋喋不休的王二,冷眼看他,“我找他何事与你何干?”他转了一早上,心情有些急躁,见这个王二话忒多,心中更是烦躁,“你只需告诉我他最爱去哪里便可。”   王二不敢再多嘴,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个一清二楚,“今日初七,木公子应该在城外金光寺上香。”   “金光寺?”楚怜玉问道。   王二重重地点头,满脸崇敬道,“七年前,天降大雨,初七这天嵩明县河堤塌陷,乌衣江决堤,沿途不少民屋被淹,死者不计其数,多亏木家心善,买粮赈灾。木公子年方十岁,便有菩萨心肠,自愿入寺为死者念经三月,以超度亡魂。后来更是每月的初七这天,亲自到金光寺上香,祈求菩萨保佑,嵩明县风调雨顺。”王二说到最后,敬佩之意更甚,“上苍保佑,嵩明县内有木公子这样好心肠的人!便是哪家有些不顺之事,木公子知道了,也会尽力帮助,可比县太爷要好心的多。”提到县太爷,他撇撇嘴,似是不以为然。   楚怜玉静听片刻,暗自思索一番,转身便走,“那去金光寺吧。”   王二见他口中说着金光寺,脚下却走向相反方向,急忙追在后边嚷道,“客官,金光寺在这边!”   楚怜玉微微一僵,若无其事地转身,掉转方向,镇定自若地随着一头雾水的王二向城外走去。   金光寺并不难找,出城不远处便是。   更何况,那寺门口还排了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大路上。   楚怜玉看看王二,王二眼色活泛,见楚怜玉看来,立刻乖觉地解释,“木公子每次来上香,寺里都会施粥,因此来的人便多了些,”他站在路边向寺内张望,“这会儿,人还没来齐呢,要等一会儿才会施粥。”说罢,他搓搓手,颇有些遗憾地道,“早知道公子要来金光寺,我就带个碗过来了,能带着寺里的粥回去,也是好的。”   楚怜玉不理碎碎念的王二,径自走向那排的长长的队伍,一个人一个人地仔细看去,却没发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难道是预估错了?   楚怜玉看了一个不是,另一个也不是,有些急躁,眉头死死地皱起,直到走到最前面,看到排在第三位,正眼巴巴地往寺门里张望的小身影时,才松了口气,接着,便是更大的怒火直冲脑门。   “包子!”楚怜玉三两步上前,一把把包子揪出队伍,包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寺内,猛地被人捞出,被吓了一大跳,他啊地一声,惊恐地看着来人,对上楚怜玉怒气冲冲的脸时,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少寨主,你醒了?”   楚怜玉看他低头害怕的样子,心中怒火烧歇,问道,“你在干什么?”   包子抬头,偷偷地瞥了一眼寺内,见无人出来,又看看因自己被拉出,瞬间被占掉的位置,有些不满,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喏喏地道,“我来看施粥。”   “施粥?”楚怜玉扬起眉头,看着包子空空如也的手。   包子急忙把手背在后边,“我没见过施粥,我就来看看。”   楚怜玉看他那副模样心中就来气,他把包子放下,扯着他的手往回路领,“好好的看什么施粥,跟我回去。”   包子哪里肯动,他硬撑着不动,撅着屁股抵抗楚怜玉的蛮力,哀求道,“少寨主,就让我看一回罢,我看完就回去。”   楚怜玉停下,瞪他,“施粥有何好看的?还是说,你要看人?”   包子猛地涨红脸,嘴硬道,“就是看粥。”   楚怜玉心中微微失望,强自按下火气,柔声劝道,“他不是好人,你不要一时被迷惑。”   包子正不自在,听见他如此说,立刻抬头反驳,“不是的,木公子是好人。”   “是的,木公子是好人。”   “木公子是活菩萨。”   排队等施粥的人听见包子说起木清和,都连声附和。   楚怜玉听见这些人说,脸色更差。   他不由分说,一把扯住包子衣襟,强硬地拉着他往回走,便走便道,“日后你便知道,他真的不是好人,你先随我回去。”   包子被勒得脸发青,往日里早就服软了,今日胆子却变大了,他死死地挣扎,不肯跟着楚怜玉走,叫道,“昨日在客栈,我在人群里差点被踩死,是木公子救了我!他是好人,他是好人!”包子对着楚怜玉的后脑勺,憋出一口气大喊。   “你被踩伤了?”楚怜玉动作一顿,面色难看地看着包子,“我怎么不知道?”   包子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楚怜玉,嘟囔道,“你能知道什么?”   楚怜玉语塞。   两人正在僵持间,排队之人骚动起来,包子惊喜地回头,正看到木清和穿着素服,端方秀雅,气质温润,伴着身后繁花,正缓步而来。他不禁看痴了。   另一边,楚怜玉的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   那个跟在木清和身边,与他并排而立,容貌明丽俊秀,身姿挺拔如竹,俊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可不正是秦歌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七夕呢,被喂了一嘴狗粮的作者还在苦逼地赶文……泪奔。~~o(>_<)o ~~   BTW,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单身狗早日脱单,找到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那个人,两情相悦,幸福永远!么么哒~ 第15章 木家公子(四)   “木公子!”排着长队的人群欢喜地高声喊,看见木清和看过来,都一脸喜色,兴奋地恨不得围上去。   寺中有僧人上前,两人站在木清和身前,伸开胳膊护着,不让他被人碰到,两人走下台阶,维持众人保持队形。   木清和对护在自己身前的两名僧人摇摇头,示意他们下去,又彬彬有礼地冲身边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歌对他微微一笑,两人相携而来。   楚怜玉死死地皱着眉头,看着两人几乎挨在一起的肩膀,浑身不爽。   木清和来到寺门,并不立即下去,而是挽起衣袖,来到施粥的台子边,拿着木勺,对第一个排队的人,舀了满满一大勺小米粥,那人手捧着木碗,一脸喜不自禁,端着粥眷恋地看着木清和,不肯离开。   “快走啊。”排在他身后的人急不可耐地上前一步,却因他不肯让开而被挡住,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那人一个趔趄,手中的粥洒了大半,他面色一变,回身揪住第二个人的衣服就要动手,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木清和放下木勺,伸手拉住二人,劝道,“佛门清净地,还是不宜喧闹好。”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一句话让两个人闹了大红脸,喏喏地松开手。   木清和重新为第一人舀了粥,又给第二个人打了满满一大碗,再站着与他们说了一会儿话,见两人平静下来了,才继续施粥。   有了这个小插曲,排队等粥的人都老老实实地等待,一时间,前排等着的人一脸喜色,后边排队的人满脸的羡慕,焦急而急切地等着轮到木清和为自己打粥。   楚怜玉冷眼旁观,只觉得木清和那嘴角带笑的模样十分碍眼,再看看包子一脸钦慕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拍拍包子的后脑勺,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跟我回去。”   包子抱着脑袋,眼睛仍然离不开木清和,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   楚怜玉看见他这幅模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人有什么好!你就这样着迷?”   包子听见他这样说,不满地鼓了鼓嘴,低声回嘴道,“至少他不打我。”   “你……”楚怜玉扬着的手僵在半空中。   包子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粘在还在打粥的木清和身上,只见他一边打粥一边与人亲切地谈话,每一个与他对话的人,都带着满足的喜意,像是花草遇见了朝露一般,整个人都轻松张扬了许多。   “木公子真善良,一点架子都没有。”   旁边排队等着的一人拍拍前边人的肩膀,悄悄地对他如此说。包子支起耳朵,听他二人谈话。   “可不是。我从来没见过像木公子这样的温柔亲切,又喜爱帮助人的大家公子。”另一人立即回头,声音里都是赞赏。   “木公子从小就是菩萨心肠,月月来金光寺为咱们祈福,从不间断,这可是天大的功德。我听城南的半仙说,这几年嵩明县风调雨顺,全是木公子的功劳。”听见他二人谈论,又有人加入谈话队伍,如此附和道。   第一人连连点头,“木公子这样的人物,一定是神仙下凡,咱们嵩明县也是有大福气才有此殊荣。”   另一人闻言,拍掌附和,压低声音道,“若不是神仙下凡,家中怎会有不死丹那样神仙才有的东西呢……”   另外两人听他提及此事,连忙嘘了一声,见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渴望和觊觎,很快便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回头排队等待。   楚怜玉站在旁边,把一切尽收眼底,看看前面一派和善的木清和,心中感觉甚是微妙。   正沉思间,发现包子不见了,猛一抬头,正好看见他往木清和方向跑去。   “包子。”楚怜玉跟上去,包子听见他喊,急忙加快速度,不顾台阶,一溜烟地跑到寺门前,挤开人,脸色涨红地站在木清和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楚怜玉晚到一步,就看见包子往人家跟前凑,立刻面如锅底,冷声道,“你着了什么魔!快给我回来!”   包子闻言,立刻往木清和身边缩了缩。楚怜玉气的眼睛一瞪,就要上前拿人。   “这位小兄弟,佛门清净地,你要动手打人吗?”他还未动,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楚怜玉看过去,正好对上秦歌带笑的眼睛。   “你管我。”楚怜玉瞪了他一眼,直着嗓子回答。   秦歌嘴角笑意微凝,抬手对包子招招手,柔声道,“过来,你家少寨主又打你了?”   包子眼中都是木清和,根本没注意到一直闷不做声站在一边的秦歌,此时看见他,惊喜道,“秦公子,你也来了?”他与秦歌打招呼,嘴快道,“我家少寨主可想你了。”他还记得来嵩明县的路上,楚怜玉一路眼巴巴地看着来路,希望秦歌追过来的模样。   “你胡说什么?”楚怜玉被他的话雷的耳朵一红,忍不住就出手要抓他。   还未动手,胳膊就被人挡住了,接着,只听见一个分外轻柔的声音道,“这位公子,您好像很喜欢动手打人?”   楚怜玉定住,伸出去的手愣在半空中,继而回过神来,就气的不行,质问木清和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打人了?”   木清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目光暗含慈悲。   大爷的。   楚怜玉犹如吃了苍蝇般,被木清和这个模样恶心坏了,“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   秦歌看他如惹怒的小牛一样,眼睛瞪得圆圆的,与木清和对视,不禁唇角微挑。   “好了,打不打人,看看你家包子就知道了。”他把包子拉到前面。   包子冷不防被拉到两人前面,有些为难地看看楚怜玉,又看看木清和,最后捂住后脑勺,什么也不说。   但这个举动,就很能证明一些事情。   “包子。”楚怜玉警告地叫他,这个时候怎么能不向着他?   木清和微带责备地看了楚怜玉一眼,温柔地把包子拉到自己身后站定,柔声安慰,“你莫怕,先站在这里,等下我与你说话。”包子喜不自禁地点头,乖乖地站在木清和身后,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喜悦。   眼看着自己的跟班被人一下就拐跑了,楚怜玉又急又气,实在忍不住上前,想要抓回包子。秦歌正看着他动静,一看他有动作,立刻半路截住,一把抓住他,把他拉到身前,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弹。   楚怜玉与秦歌面对面,感受到身前之人清爽的气息,立刻就想起在留仙镇时,自己被他逗弄的各种窘态,马上就开始挣扎,“松手。”   秦歌手中用力,制住楚怜玉不让他动弹,一面对木清和道,“木兄,我想去寺中转一转,等下再来找你吧。”   木清和的目光在他与楚怜玉身上转一圈,连忙放下手中的勺子道歉,“是我招待不周,秦兄莫怪。寺中风景尚好,秦兄转一转也好。”   秦歌点点头,带着还在挣扎着的楚怜玉走了。   包子看见两人那样,有些担心,站在木清和身边时,就有些走神。   木清和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柔声问道,“担心你家公子?”   包子看着闲适得犹如逛自家后花园的秦歌以及一边走一边使劲挣扎的楚怜玉,点点头,又摇摇头,“少寨主很喜欢秦公子的。”   木清和闻言失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包子的脑袋一下,“那你还担心什么呢?我看秦公子并不是坏人。”   包子只觉鼻尖有一丝青草香掠过,额上的温热感觉一触即走,与少寨主打自己脑袋的感觉浑然不同,心不禁砰砰乱跳,有些茫然地看着木清和。   “傻子。”木清和轻笑一声,拿起木勺,温柔地为下一人打粥。   包子捂着脑袋,傻呵呵地笑了。   寺中,秦歌把楚怜玉拉至一棵古松下站住,楚怜玉一手抱着树,一手使劲挣扎,然后在秦歌忽然松手的刹那,用力过猛,一脑袋撞在了树干上。   “哈哈。”秦歌大笑出声。   楚怜玉一心一意地挣扎,并未注意周围环境,此时猛然撞在树上,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笑个屁啊。”他扯着嗓子骂,山大王本色暴露无遗。   “嗯?”秦歌止住笑,眼睛微沉地看着楚怜玉。   楚怜玉莫名地有些心虚,躲闪着看向怀中的树,这一看,立即便忆起自己刚刚又丢了人,怒气冲脑,立刻松开树,梗着脖子与秦歌对视,“你想怎么样?”   秦歌冷笑一声,缓步上前。楚怜玉如临大敌,双手握拳,打算先发制人,揍这人一顿。   “你以为你能打到我?”秦歌轻笑,听在楚怜玉耳中,就是满满的嘲讽,他想起在那胡同中,打了半天都碰不到秦歌衣角的样子。   “有本事你站着别动。”楚怜玉嚷道。   “……”秦歌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楚怜玉见他果然不动,心中一喜,立刻攥着拳头往前冲。   秦歌轻飘飘躲过,两指一捏,止住楚怜玉去势,胳膊一扬,楚怜玉顿觉不好,果然,在下一瞬,一阵晕眩感袭来,他已横挂在树上。   “啊——你个卑鄙小人。”楚怜玉闭上眼睛开骂。   秦歌脚尖一点,如乳燕还巢般,轻轻地落在楚怜玉眼前细细的一根树杈上。   楚怜玉觉得身下微微一荡,忍不住睁开眼,正好看见秦歌脚下那小指粗的枝干迎风飘荡,站在上边的秦歌跟着一晃一晃,“别动,你别动。”楚怜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话不经大脑就冒了出来,“当心掉下去摔坏你。”   “哦?”秦歌好笑地看着他,在他看过来时,故意在那树枝上走了两步,看在楚怜玉眼中,那简直是随时要掉下去的模样。   他顾不得许多,一手死死地抓住树干,一手使劲攥住秦歌的脚踝,吼道,“你别动!”   秦歌看着他脖子上暴涨的青筋,沉默不语,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楚怜玉急出了一脑门汗,先前的晕眩感反倒去了许多,他满心里都是牢牢抓住秦歌,不让他掉下去。   因此当他感到手中握着的脚踝又有移动的迹象时,不由得抓得更紧,急的大喊,“让你别动。”   秦歌不语,挣脱楚怜玉的手,弯腰抓住他,带他落在地上。   楚怜玉被上上下下地折腾出了一身冷汗,靠着树喘气,一手指着秦歌,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歌仍然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转身便走。   这人有病吧?   楚怜玉见他这就要走,顾不得脚软,一把抓住他,“你什么意思?”抓他过来就是为了把他扔树上吗?这人果然可恶至极!   秦歌转身,美丽的凤眼中暗藏凌厉,看着楚怜玉的眼睛道,“你不要惹我。”   楚怜玉立即炸毛,“到底谁惹谁?是谁刚见面就打我?是谁动不动就把我扔到墙上,扔到屋顶上,扔到树上?”他一手指着刚下来的树,越说越委屈。 第16章 分道扬镳(一)   秦歌看着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气恼模样的楚怜玉,半晌,笑道,“那让你还回来如何?”   楚怜玉睁圆的眼睛闪过一丝迷惑,“怎么还?”   他的力气虽然大,但还从来没试过把人直接举起来扔到树上啊。   而且,像秦歌这样体型的人,怕是不好扔吧?   楚怜玉暗暗思索,若是要扔,首先得举起他,按照这人的体型,少不得把他横着抱起来,然后一手托头,一手托屁股,再双手用力……楚怜玉一边打量秦歌,一边思考,怎样才能又省力又快速地把秦歌扔到树上。   他的目光扫过秦歌那清绝的容颜,又扫过如竹般挺拔的身子,最后再划过那微微凸出,衣服迎风一动,就显出圆润曲线的屁股……呃,不知道为何,楚怜玉脸上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他立即移开目光,却在转开的那一瞬间,又忍不住偷瞄一眼……脸好像更烫了,简直火烧一般。   啊——为什么要脸红啊!   楚怜玉心里抓狂,尴尬地咳嗽一声,强迫自己把视线集中在秦歌脚边的一颗碎石上。   这个石头长得好像与别处不同,像是圆润许多,线条也很优美……   啪!   楚怜玉两手举起,同时拍在脸上,重重地捂住脸,郁闷地闷声喊了一声。   “嗯?”   秦歌看着忽然用双手死死挡住脸的楚怜玉,轻笑道,“高兴成这样?”   楚怜玉迅速地背过身,一只手向秦歌的方向挥挥,也不看他,闷闷地道,“你走吧,我不计较了。”   秦歌嘴角的笑容一滞,问道,“你确定?”   “确定确定!”楚怜玉一叠声地喊,不知怎地忽然害怕再听见他的声音,脸上的灼烧感还没下去,心却又开始砰砰砰乱跳起来了。他感觉现在的自己一团糟。   一定是这个该死的娘娘腔的错,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还有那个屁股……“啊——”楚怜玉郁闷地跺脚,冲身后的人喊道,“你到底走不走?”   身后无人回答,秦歌像是已经走了。   楚怜玉等了片刻,没听到一丝动静,背后寂静无声。   他已经走了?   楚怜玉身子一僵,刚刚还乱跳的心似乎顷刻间就恢复了正常,不,好像比平时还慢一些沉一些,不过没关系,娘娘腔走了就好,楚怜玉腾出一只手揉揉胸口,把这一丝异样抛向脑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抹抹额上冒出的汗,烦闷地拍拍脸,“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样没来由的,看见一个人的……就脸红呢。   留仙寨上那么多兄弟亲如一家,就算是脱得赤条条的,全都裸着在他面前排着队走过,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一点,楚怜玉非常确定。   但是,为什么看见秦歌,就这么不淡定了呢?还只是隔着衣服,粗略地看了那么一条简单的弧线!   楚怜玉憋气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石头都比他的那什么更圆、更滑、更好看!   如此想着,他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放在手中把玩,细细地感受着掌中小石头饱满圆滑,略带粗糙的手感。   为什么一直以来,看见圆滑饱满的石头,他不会脸红呢?楚怜玉不确定地想,这一定是他跟秦歌中间,有一个人出了点毛病。   “一定是那娘娘腔的错。”不知过了多久,楚怜玉终于得出结论,心中霎时轻松许多。他扬了扬手中的石头,快速地吐出胸口憋闷的郁气,一甩手,远远地把石头扔了出去,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楚怜玉顿了顿,镇定地拍拍手,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人。   “这就走了?”   冷不丁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句问声。   楚怜玉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正好看见站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秦歌。   “你!”楚怜玉微微颤抖着手指指着他,脸上爆红。   刚刚自己没说什么吧?关于弧线什么的。楚怜玉又羞又囧,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有没有自言自语。   “我怎么了?”秦歌掠下树,恰恰停在楚怜玉身前,稍稍低头,与他对视。   “没什么。”楚怜玉别扭地转开头,躲开秦歌探究的目光。   “那你脸红什么?”秦歌伸手,轻轻地刮了楚怜玉的脸一下,又很快被烫到般缩回手。   楚怜玉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一蹦三尺远,躲得远远的,手上死死地捂住脸,一副被欺凌的羞愤模样。   秦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他看看自己的手,手指洁白干净,并无异物。   “你躲什么?”秦歌不悦地问。   楚怜玉悲愤地看着他,只觉得被那手指一碰,自己刚刚平复下来的脸红病立刻加重了,血在这一刻全都涌上头顶,他都快炸了!   “你去死吧!”楚怜玉没风度地大喊一声,转身就跑,再也顾不得什么堂堂留仙寨少寨主的威仪。   “呵。”秦歌冷笑,看着那个胆敢骂自己,又转身跑掉的人,手指一握,咯吱作响。   楚怜玉不辨方向,一路乱跑,直到被一个碰见了他三次的和尚拦住,才停了下来。   “施主,你要去往何处?”那和尚双手合十,平静地问道。   楚怜玉心乱的厉害,不耐烦地挥手,“离我远点。”他烦着呢。   和尚如若未闻,毫不生气,语气平和,接着道,“施主,此乃木公子清修之所,并不许外人随意进入,施主请止步。”言罢,他想起看见楚怜玉来来回回的已饶了这间屋子跑了数圈,又补充道,“施主若是迷路,小僧可以带路。”   这是木清和的屋子?   楚怜玉听到木清和的名字,心中警铃大振,勉强保持理智,“为何不让人进?”   他这问题问的突兀,许多清修居士会选择庙宇暂住修行,有些有怪癖的,自然不喜人打扰,寺中为显尊重,无事也不去烦扰。若是遇到大富大贵之人到寺中修行,那更是有诸多方便。这事很多人都懂,但楚怜玉偏偏十四年来只下山一次,这些事情居然不知。   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并不怪他,心平气和道,“木公子心善,为当年死于洪灾之人制作了牌位,专门放在寺中念经超度,每月亲自来此念经超度,愿来世生入好人家。如今十年过去,这里已成木公子清修之所,为图清净,故不许旁人打扰。我寺感念木公子一片善心,才予以方便,除此之外,并无特殊之处。”   楚怜玉听他如此说,又看了一眼虚掩着门的屋子,面色古怪道,“他就住在这里?与那些牌位一起?”   和尚不语,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楚怜玉愈发觉得这个木清和古里古怪,但这个和尚不开口了,他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转身问道,“下山的路在哪里?”   和尚细细地指明了方向,又带着他走了一段路,直到隐约看见寺门,楚怜玉才让他回去。   哪天一定要再偷偷过来一次,看看木清和在屋子里面藏了什么。   楚怜玉看了一眼和尚的背影,暗自思忖。   “少寨主!”   包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楚怜玉回头,看见包子满头汗地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埋怨道,“少寨主,你明知道自己老是迷路,还总乱跑什么?让我们好找。”   楚怜玉皱眉,看见包子找来时的一丝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客官,可找到你了。”另一边,王二也小跑了过来,他张嘴还要说什么,看见楚怜玉黑乎乎的脸色,识趣地闭上嘴。   包子一看他过来,急忙问道,“木公子呢?”   王二摇头,“我与木公子分头开始找的,他可能还在找。”   包子闻言,转身就要往回跑,楚怜玉一把抓住他,喝道,“你跑什么!他在寺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跑不丢的。”   “但他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要是再找,不是白费力气吗?他已经舀了一早上粥了!”包子甩开楚怜玉,往回跑去。   楚怜玉一把没抓住,就被他挣脱掉跑走,刚在后边追了两步,又被怕他再跑丢的王二死死拖住,他气恼地对着包子的背影喊道,“包子,你给我回来!”   包子疾跑的背影顿住,猛地回头,对着楚怜玉大喊一声,“就不回!少寨主最讨厌了!”   楚怜玉愣住,被这一声讨厌惊了一下。   包子讨厌他?   王二站在一边,等了又等,不见楚怜玉动作,忍不住在楚怜玉眼前挥挥手,见他看过来了,指了指日头,为难道,“客官,天已近午,您看,咱们要不要回去?不然掌柜的该骂小的偷懒了。”   楚怜玉还在生气,闻声咬牙道,“走。”   王二开心起来,率先在前面带路,领着楚怜玉往寺门走。   刚到寺门口,就见到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斜靠着寺门,正挑着眼角,慵懒地看着他。   楚怜玉脚下微顿,当做没见他似的,接着走。   “等等,”秦歌开口。   楚怜玉脚尖微微一抖,立刻稳住身形,回过头去,不耐道,“有话快说。”   秦歌眯眼,直直地走到他面前,拉住他一只手。   楚怜玉感到掌心微凉如玉的感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接着就重新失了节奏。   “烦死了。”楚怜玉一把抽回手,瞪眼,“你到底有事没事?”   秦歌手上一空,看见楚怜玉这幅模样,眼神微冷,不由分说地重新抓住楚怜玉的手,掌心朝下,接着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下,另一只手抓住楚怜玉悬空的手,调整了下位置,对准自己的掌心——重重地拍了一下,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楚怜玉只觉掌心发麻,定睛一看,秦歌的手也微微发红。那一巴掌,竟拍的甚重。   “你有病吗?”楚怜玉猛地缩回手,对着秦歌的脸吼道。   秦歌微带着亮光的眼睛迅速被冷意弥漫,看到旁边王二憋笑的脸时,一张俊脸更是彻底化为千年寒冰,他势如闪电,脚一伸,一绊,又对着楚怜玉和王二的后背一人一掌——那一怒一笑的两个人站立不住,来不及回神,便沿着金光寺门口那长长的台阶滚了下去。   “啊!”秦歌动作太快,楚怜玉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像个车轱辘似的滚了下去,他七手八脚地稳住身子,在王二的惨叫中凶狠地发誓,“死娘娘腔,此仇不报,老子跟你姓!” 第17章 分道扬镳(二)   王二一路摔到了山脚下,脑袋发蒙地挣扎着站起来,只觉浑身都痛。   “这,这是为什么啊?”他带着哭腔问,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秦歌负手而立,站在高高的寺门前,俯视台阶下的两人,目光如电。   王二胆怯地低头,揉揉胳膊揉揉腿,敢怒不敢言地闭嘴。   楚怜玉眼冒火光地看着秦歌欠揍的模样,气得一时说不出来话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   楚惊都没他惹人厌!   相比之下,喜欢叫他小玉玉,喜欢在他面前炫耀轻功的楚惊,简直纯真善良到了极点好么!   “你给我等着!”楚怜玉指了指秦歌,刷地转身,接着对王二道,“回去。”   秦歌好整以暇地站着,闻言,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在楚怜玉眼中,可恶至极,不屑至极,挑衅至极的笑容。   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楚怜玉浑身发抖,憋火憋得脑仁发疼。   王二一见情况不对,话都不敢说再多说一句,缩了缩身子,恨不得自己此时根本不存在,他四下观望了一番,抖手抖脚地挪到一块巨石旁蹲下。作为见识了几次江湖人争斗的客栈老伙计,他深谙保命之道。   秦歌看台阶下楚怜玉一脸青紫,狼狈不已的模样,冷笑一声,淡定地转身,举步欲走。   “你给老子站住!”   楚怜玉眼看秦歌要跑,顾不得多想,暴躁地大吼,惊起一群飞鸟。   老子跟他拼了!   此时的楚怜玉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迅猛地弯腰,气疯了般从地下捡起一把石子,瞄准秦歌,用尽全身力气,连环炮一般,狠砸过去!   秦歌听见背后那声喊叫都破了嗓,忍不住顺从地站定,顿了顿,调整了下面部表情,优雅地转身,只见——   数颗石头迎面而来,带着犀利的气势。   “你在做什么!”   秦歌又惊又怒,在石头砸到脸的前一刻,柔韧的腰身后仰,匆忙之中,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躲过迅疾的石头雨,片石不沾身。   “我就干这个。”   楚怜玉学着秦歌的模样冷笑,忽然觉得这石头要比拳头好用的多,遂弯腰捡起一捧抱在怀里,拇指与食指间捏起一个,右眼微眯,做出瞄准的样子,一字一顿道,“我,要,砸,死,你。”   秦歌怒极反笑,不待楚怜玉扔出手中石头,足尖一点,若离弦之箭般,落在楚怜玉身前,两人中间几乎不留一丝痕迹,连足尖都与楚怜玉的紧紧抵在一起。   莫名的压迫感随即而来,楚怜玉有些慌张地推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要做什么?”   秦歌双手抓住他的手,把他提到自己胸前,低头逼视,鼻尖微微相碰,擦在一起,他笑道,“我要做什么,你等下就知道了。”   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楚怜玉不自在地往后仰,慌乱之中,与秦歌英挺的鼻梁撞了一下,那柔软的触感,几乎让他的心差点从口中跳出来。   “放,放开我!”楚怜玉慌乱的不能自已,为什么每次接近秦歌,他都这么狼狈慌张?   他踮起脚尖,使劲挣扎,一心想要从秦歌的钳制中脱离出来,但秦歌不知使了什么功夫,让他几乎使不出力气,甚至,他感觉脚尖在慢慢地离地,最后在堪堪碰到台阶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楚怜玉稳不住身形,上半个身子几乎全靠在秦歌怀中,被迫感受那微凉,却像蕴藏无数力量的身体。有一些什么东西,如雨后竹林般的清爽之气,经由鼻尖的嗅觉,不受控制地流入了心里。顷刻间,心乱如麻。   满腔的怒气与慌张中,羞窘在悄悄蔓延,楚怜玉如被火燎一般,一路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他额上冒汗,声音中带着不自知的颤抖,“你放开我。”气势弱得不像话。   秦歌止住动作,双眼如千年冰湖一般,深邃又冰冷,就那样冷冷地凝视着楚怜玉。   到底在看什么啊!   这人是傻瓜吧?   楚怜玉低头,躲开秦歌的目光,一咬牙,轻拧手腕,重新开始挣扎。   秦歌手上用力,制住楚怜玉动作,冷道,“想走?”   楚怜玉连连点头,底气不足地抗议,“是英雄好汉就动手打架,抓住老子是什么意思?”   秦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征求楚怜玉意见,“那我放开你?”   楚怜玉巴不得呢,立刻抬头,眼睛发亮地看着秦歌,“放放放,快放。”   秦歌松开一根手指头。   楚怜玉一头黑线,脚尖艰难地点地,勉强保持直立,怒道,“你到底放不放?”   秦歌双唇微张,轻飘飘地说出一个字,“放。”   楚怜玉心中一喜,等了一下,不见秦歌动作,惊疑不定,“那你还不松手?。”   话音刚落,秦歌双手同时松开。   楚怜玉感觉手上钳制一松,立刻想要跳开,哪知本就脚尖着地,又与秦歌共站一个台阶,此时再想要落脚根本不可能,于是在秦歌松手之际,便发现自己不但稳不住身形,更加没有落脚之地,只扑棱了两三下,便滚了下去。   “秦歌!”他只来得及喊这一句,便顺着台阶快速地滚远了。   秦歌冷眼旁观,看到楚怜玉被王二死命地抓住,稳住身形,才一弹衣角,转身离去。   楚怜玉好不容易站起来,只看见他淡绿色的衣角划过寺门,消失不见。   “啊——该死的!”一炷香的功夫,滚了两次台阶,楚怜玉快气疯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   “公子?”王二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祸上身。   楚怜玉握拳,死命地控制自己冲上去找秦歌麻烦的想法,努力地平复心情,理智告诉他,他还不想再滚第三次台阶。   手腕微微作疼,楚怜玉一看,那里被深深地勒出两道紫红的指印,正是刚刚秦歌太过用力的缘故。   想到刚刚被秦歌抓到怀里时的模样,楚怜玉暗恨自己乱了阵脚,但秦歌趁机把自己抓起来丢下台阶,显然更加卑鄙。   “死娘娘腔,用美男计。”楚怜玉鄙夷地看着寺门,不甘心地骂道。   王二抖了两抖,看看天色,终于再次上前,“公子,咱们回去吧?”   楚怜玉在山风中站立良久,微觉平静,点点头,“回去吧。”   走了几步,楚怜玉忽然停下了。在前面带路的王二不见人跟上来,扭头一看,见楚怜玉正站在那里发呆,他苦恼地挠挠头,只觉得挣点外快相当不容易,但最终还是赶上去问道,“公子莫非还想回寺里?”   楚怜玉摆摆手,示意王二继续走。回金光寺?他现在可不想。尤其是那个死娘娘腔还赖在寺里的时候。   只是,包子可该怎么办?   楚怜玉有心想在山下等待,等见了包子再劝,可想到包子对木清和的态度,又觉得自己贸然上去只会徒被人厌,不如找到木清和的真面目,让他看个清楚,到时自己回来的好。   这样打定主意,他顿觉轻松许多,打算夜探木府,先看看木家有无猫腻。   山路崎岖,道路不好走,楚怜玉和王二又一身青紫,浑身难受,因此这一路下来,甚是辛苦。他一路走来,不知在心中骂了秦歌多少回,只觉秦歌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灾星,一遇到便万般倒霉。   “要是有轿子就好了。”王二在楚怜玉前面带路,忍不住幻想。   楚怜玉听见,心中附和了一声,口中却未作声。   但他不回答,旁边却有人答话。   “想要轿子,还不简单的很吗?”   楚怜玉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看向一副老实相,吊儿郎当蹲在拐角处的白朗,喜不自禁,“白大哥,你怎么来了?”   白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拐角处努努嘴,“给你送轿子来了啊。”   楚怜玉看着他,有些不能相信,“真的?”   “真的!”听说有轿子的王二早就颠颠地跑过去了看了,此时一脸兴奋地向楚怜玉报告。   “大哥!”楚怜玉感动地看着白朗。   “哎!”白朗爽快地答应一声,笑呵呵地看着楚怜玉傻乎乎的模样。   “怎么弄成这样?”他上下打量了楚怜玉两眼,随手从楚怜玉脑袋上摘下一根草,“你从山上滚下来的?”   “没有!”楚怜玉炸毛,快速否认,“我只是摔了一跤!”   “哦?”白朗看看同样灰头土脸的王二,笑笑不说话。他揽着楚怜玉的肩膀走向轿子,道,“坐进去吧,专门请你的。”   楚怜玉弯腰,正要坐进去,转眼看见王二一脸艳羡地站在轿子边看着自己,他直起腰,指着王二道,“你去坐吧,我与大哥说说话。”   王二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楚怜玉点点头,让出轿门。   白朗摇摇头,带着楚怜玉先走一步,也不管身后王二是如何纠结之后,又惊喜地坐进轿中,被慢悠悠地往山下抬。   楚怜玉一看见白朗就觉得亲切,身心不由自主地放松,连被秦歌接二连三地戏弄,都瞬间忘在了脑后。   他见白朗一身自在的模样,想起先前白朗说要带他去喝花酒的事来,那日他没去成,此时便有些惦念,遂问道,“大哥,你喝花酒了吗?味道怎么样?爽快吗?”   白朗正双手背在脑后晃晃悠悠地走路,被他一连串的问题呛了一下,咳嗽半天,才面色古怪道,“当然好喝极了,”他坏笑着瞄了楚怜玉身下一眼,道,“不过,这是大人喝的。你还太小,去喝也喝不畅快。”   楚怜玉不开心,反驳道,“那日你说过要带我喝的。”   白朗哈哈大笑,拍拍楚怜玉肩膀,“你小子做梦都没做出个什么东西吧?还想要去喝花酒?”   “做梦能做出什么?”楚怜玉蹙眉,不满地问,“你做梦还能做出什么啊。”   “我做梦?”白朗摸着下巴,坏笑,“我做得梦,那花样可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只好再滚一遍。 第18章 分道扬镳(三)   这个世上有什么梦是与长大有关呢?   楚怜玉绞尽脑汁想,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关联。   看着白朗怎么看都颇有内涵的笑容,楚怜玉不服气地哼了声,伸手锤了白朗肩膀一下,“白朗,你是不是在逗我?”   白朗被他推的肩头一晃,夸张地揉着肩膀大叫,“不得了啦,打死人了啊。”   楚怜玉一口气没憋住,噗嗤笑出声,道,“少来,我根本没用力。”   “没用力?”白朗大喊,捂住肩膀,眼中全是怀疑。   见白朗还在装模作样地喊疼,楚怜玉索性又对着他另一边肩膀来了一下,得意洋洋地看着白狼你双手环抱,自己捂住自己肩头的模样。   “小玉,你学坏了。”白朗可怜兮兮地地指控。   好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喊自己了,乍一听见,楚怜玉有点呆,随即反应过来,面上尽是气恼,“别叫我小玉。”   白朗凑到楚怜玉面前,一脸八卦相,“为何不能问?这里面又有什么故事?”   楚怜玉地推开他的脑袋,道,“你让人这样叫你个试试,你就知道了。”   他这样一说,白朗就更不明白了。   “叫个名字到底有什么关系?你随便叫我啊,小白,小朗,”他拍拍胸脯,豪迈道,“你喜欢哪个叫哪个。”   “白朗!”   楚怜玉瞪他。   白朗一看他这模样,收起戏弄的表情,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是个名字,你介意什么。”   楚怜玉被顺毛,睁圆的眼睛恢复常态,目光清澈,正色道,“我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叫如此女气的名字。”   “男子汉?”白朗好笑地看着刚到自己肩膀,一副孩子模样的楚怜玉,“你得再长长个子。”   “我怎么不长个子了!”楚怜玉差点蹦起来。   白朗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他头痛地捂着额角,无奈地看着楚怜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生气?”简直到处都是雷区啊,名字叫不得,个子也说不得。   楚怜玉看着白朗壮实的身形,再对比对比自己与他的身高差异,气馁地低下头,满心的沮丧,闷闷不乐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   “我说的当然是事实。”白朗口快地回答,然后立刻发现了楚怜玉的不对劲,他凑近他,低下头,从下往上,看楚怜玉垂的低低的脑袋,费劲地与他对视,“小玉,你怎么了?”   楚怜玉撇开头,吸吸鼻子,故作淡定道,“没事。”   实际上,他心情糟糕透了。   包子想要跟木公子走,还觉得他讨人厌。   秦歌那个大坏蛋,一见面就欺负他,最可恨的是他还能力还手。   木清和明明是个骗子,他却没证据证明。   现在,连白朗都来逗他。   “都是禽兽。”楚怜玉愤愤不平地低声骂。   “什么?”白朗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楚怜玉气哼哼地加快步伐,把白朗甩在一边,独自一人往前走。   白朗跟在他后边,一路的喊,他故作不知,充耳不闻地往前冲,直到走了很远,白朗也不再说话了,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在沿着山路往下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黑,楚怜玉心情平复之后,才发现,竟走了这许久,都没走到山脚。   “鬼打墙?”楚怜玉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白朗!”楚怜玉急忙回身,寻找白朗的身影。   “哎哎,”白朗远远地跑过来,手中拎着什么东西。   楚怜玉有些急躁地问,“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山脚?”   闻言,白朗神色微妙起来,他古怪地看着楚怜玉,“你不知道?”   果然如此!   楚怜玉脸色微白,以前在留仙寨上,就曾听说山上易有山鬼作祟,能让人陷入迷途,不知归路,更有甚者,有人明明脚下是坦途,却不知为何会一脚踏空,掉入悬崖,死无全尸。   他心中瘆得慌,越发感觉此时寂静无声,到处阴森可怕,连山间微风,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难道真是鬼打墙?”   他凑近白朗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鬼打墙?”白朗重复一遍,看看周围,又看看楚怜玉。   楚怜玉眼睛瞪得大大的,浓黑的眉毛高挑,神秘兮兮地想要把儿时的听到的传闻与白朗分享,“我听说,山上很多孤魂野鬼……”   “哈哈。”   话未说完,就被白朗的笑声打断。   楚怜玉一愣,有些呆滞地问,“怎么了?”   白朗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搂住楚怜玉的肩膀,用空着的手环住他,笑问道,“你平日晚上都不会下山吧?”   “晚上下山做什么?”楚怜玉不明白,“到了晚上就该睡觉了啊。”   白朗了然地点头,“原来是个乖宝宝。”   他看着楚怜玉纯善的目光,安慰般地用肩膀顶顶他的肩膀,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道,“世上哪里有什么鬼,都是骗人的。”   楚怜玉一见他不信,着急道,“可我以前亲眼所见,有人身着白衣在山上徘徊。”   白朗看看自己的衣服,怪异道,“穿白衣就是鬼?”   “当然不是,但是他披头散发,到处游荡。大哥说这是冤死鬼,在山上找替身呢。”楚怜玉急急地解释。   白朗有些弄清楚了,问道,“你小时候,该不会喜欢乱跑吧?”   楚怜玉一愣,他幼时确实想要下山,但是自从看见那些鬼怪,又听见大哥讲那些故事之后,他就再也不想在晚上下山了,都是白天偷偷摸摸地避开巡山兄弟,试图找路下山。不过,从来没成功过。   白朗哈哈大笑,简直止不住,直到楚怜玉又要发火,才勉强止住,一边憋笑一边不忘嘲笑他,“男子汉大丈夫,居然怕鬼。”   楚怜玉被笑得脸上挂不住,气得踢了白朗小腿一下,扭头就走,“混蛋,你自己呆着吧。”   白朗一看他又要走,后怕地一把拽住他,一连声地道,“我不笑了,你可千万别走了。”   楚怜玉勉强站住,不肯回头。   白朗转到他面前,指指天色,严肃道,“你知道你走了多久吗?”   “多久?”楚怜玉没好气地回问。   “日头都要下山了!”白朗喊了一声,又有点想笑。   楚怜玉一下午都心神恍惚,一会儿想大哥二哥,一会儿想包子,又一会儿想怎么整秦歌,怎么夜探木府,哪里还有心神注意走得什么路,只是见脚下有路,就沿着走下去了,觉得顺着路就到山脚下了。   哪里想到,竟然走了一下午,还没走出山。   他的脸有些红,难道是他走错了?   白朗叹了口气,原地活动活动腿脚,语气可怜道,“我倒是喊了,可是某人不听啊。告诉他走错路了,还是牛一样往前冲。哎,这回到了哪了,我可一点都不知道。”   楚怜玉理亏,脸色通红,只是碍于面子,咬牙死撑着不看白朗。   偏偏白朗不识趣,故意在他面前晃,“小玉,我可是很久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你说辛苦不辛苦?”   楚怜玉动了动嘴巴,嗫嚅道,“抱歉。”   白朗眨眨眼,耳朵凑过去,喊道,“你说什么?”   楚怜玉恼羞成怒,一巴掌推开白朗的脑袋,气恼地看着那长着老实脸,却一点都不老实的人,道,“你管我说什么?”   白朗摇摇头,叹道,“我现在不光身体累,心也挺累,”他揉揉胸脯,又指指自己的脑袋,“头也累。”说罢,瞄了楚怜玉一眼,补充道,“刚被人打过呢。”   “我没用力!”楚怜玉不承认。   白朗憋笑,去抓楚怜玉的手,楚怜玉躲了躲,终究让他牵在手里,跟着他往前走,耳边听到他说,“小玉,你怎么这么好玩。”   楚怜玉侧侧头,没敢看他,只觉得耳朵尖有些□□。   “你拿了什么?”他转移话题。   白朗一边走,一边提起手中的东西,正是一只耷拉着脑袋的野鸡。   “咱们得吃点东西。”白朗捂住肚子,可怜兮兮道,“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可饿了。”   楚怜玉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提过鸡,道,“我来烤吧,你坐着等。”   白朗乐得有人□□,抱胸道,“可我可不客气了。”   楚怜玉白他一眼,“谁让你客气了。”   白朗呵呵一笑,捏起石头,随手打落几只飞鸟,全丢在楚怜玉脚下。   两人找了个地方,随意地生起一堆火,烤起肉来,白朗空手坐一边等着,无聊地扔石头玩,扬手朝天一扔,然后看也不看地把手伸出去,稳稳地接住从空中掉下来的小石子,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白大哥……白朗,你认识木府的人吗?”楚怜玉一边忙活,一边问道。   “哟,不叫大哥了啊?”白朗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不认识。”   “哦。”楚怜玉答应一声,不说话了。   白朗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开口,问道,“你对木府有兴趣?”   “嗯。”楚怜玉点点头。   包子也对木清和很感兴趣呢,都不回来了。   “你不会也信什么不死丹的秘密吧?”白朗坐直身体,无聊地把石头扔进火堆里,带起一撮火花,四处乱溅。   楚怜玉急忙闪开,把火拢了拢,骂道,“你给我坐好。”   白朗撇撇嘴,懒洋洋地道,“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你再扔我还说。”楚怜玉手中忙着烤鸡,口中反驳。   白朗哈哈大笑。   “你说,木家的人真的那么神奇吗?”   楚怜玉终究放心不下,忍不住又问道。   白朗冷哼一声,道,“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楚怜玉不知是何意思。   白朗坐过来,拍拍楚怜玉的脑袋,慈爱道,“小孩子要乖,不要瞎打听。”   “你!”楚怜玉捡起一把小柴火摔他身上。   白朗潇洒转身,完美一避过,靠在楚怜玉身边坐下,贼兮兮地问,“小玉大兄弟,你的银票还剩多少?”   楚怜玉警觉地坐直身体,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朗不屑地看他,“就问一声,你紧张什么?”   楚怜玉转过头不去看他,淡淡道,“因为我被人偷过。”   “……”白朗语塞,把楚怜玉手边烤好的肉吃了个一干二净。   天已完全黑了,白朗找了个山洞,带着楚怜玉坐进去,两人又生了一堆柴,捡了些枯草铺成一团,摸起来蓬松松的,坐上去也挺舒服。   楚怜玉抱膝坐下,靠着山壁沉思。   白朗躺在他身边,一只脚不老实地搭在他腿上。   “喂,想什么呢?”白朗刚刚吃饱,把之前的尴尬忘得一干二净,就有些受不了寂静的氛围,开口问道。   “没想什么。”楚怜玉不跟他说实话。   “真的?”   白朗的腿在楚怜玉膝盖上晃了晃。   “真的。”楚怜玉嘴硬。   他才不会告诉他,刚刚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死娘娘腔,以及娘娘腔那柔韧的腰身,圆圆的……   楚怜玉觉得心有点乱。   白朗仔细地盯着楚怜玉微红的脸蛋,看着他眼睛水润,如黑曜石一般,明亮又多情的模样,笑道,“你是不是在想那日的美人?”   “谁说的!”楚怜玉差点跳起来。   “没想便没想,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白朗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收回脚,并不再看楚怜玉。他惬意地伸了伸懒腰,调整下睡姿,脸冲着山壁躺着,道,“今晚只好在这里将就一下,我先睡了。”   楚怜玉心神还未平静下来,匆忙点头,然后又想起白朗背对着他看不见,复又开口道,“你睡吧。”   白朗轻笑,肩膀微耸,看得楚怜玉极想给他一拳。   “这山里没鬼,你早些睡吧。”白朗在楚怜玉快忍不住的时候,开口道。楚怜玉郁闷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在他身边躺下。   刚躺好,还没闭上眼,白朗就用屁股顶了顶他的腰,差点把他给敦到地上,气得楚怜玉猛地翻身坐起,给了白朗肩膀一下,恼道,“你做什么?”   白朗耸耸肩膀肩膀,懒得再用手揉,无奈道,“又动手。”   楚怜玉瞪着他的后背,心里盘算,他要是再多说一句不好听的,他就不客气了。   白朗侧过脸,眤他,“你不睡觉总看我做什么?”   楚怜玉气哼哼地躺下,翻身,与他背靠着背躺着。   半晌,白朗又道,“小玉,你晚上可能要做梦。”   楚怜玉这会儿正烦他,反问道,“人睡觉总是要做梦的,难道你不做梦?”   白朗咯咯笑一声,楚怜玉怎么听都觉得听出了一丝猥琐的意味,不禁问道,“你怪笑什么。”   白朗咳嗽一声,道,“你明天可能就知道了。”   楚怜玉只道他又在逗他,道,“骗子。”   “是不是骗子,你明天就知道了。你不是想知道做梦能做出什么吗?明天就知道了。”白朗越说越起劲,“我看你年龄也差不多了,应该会那个了,”说罢,他翻身坐起,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子,扒开瓶塞,放在楚怜玉鼻尖下,道,“你闻闻这个就知道了。”   楚怜玉奇异地看着那个瓷瓶,外观倒是普通的很,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此时白朗放在他鼻下,便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只觉得香甜浓郁的气味扑鼻而来,甜腻非常,刺激得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白朗看他如此,笑着收回瓶子,躺了回去,语气轻松道,“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好了,睡吧。”   楚怜玉被他折腾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睡了?”   白朗摇摇手,道,“当然就睡了,我还不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啊?”楚怜玉好奇地问。   白朗回身看了他一眼,又转回身,对着山壁道,“我对着你,就什么也不想做。”他说完,过了会儿,又补充道,“若是你今晚做梦能做出什么来,我就带你去喝花酒。很好喝的那一种。”说到花酒,他又笑了起来,带着猥琐的那种。   他什么意思?   楚怜玉抓抓脑袋,搞不清楚白朗在说什么。   火堆哔哔啵啵地烧着,不时爆出一个火花,寂静的夜里,格外容易困倦。   楚怜玉呆坐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些迷蒙,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古里古怪。”便不再管白朗,闭上眼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朗一动不动,听着身后渐渐绵长的呼吸声,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12点之前来一发。   小伙伴们,明天要加班不能更啦,今天多写一点,祝大家看文愉快哦。 第19章 分道扬镳(四)   昏暗沉闷的空间,到处充斥着甜腻的味道,他浑身燥热,连呼吸一口都觉得困难。   楚怜玉挣扎着,艰难地醒了过来。   他不舒服地揉揉发涨的脑袋,坐了起来,重重地喘着粗气。   浑身被汗浸湿,有风吹来,冷飕飕的,身上灼热的感觉因此消退了一些。   “呼,好热。”楚怜玉松了口气,拉扯了下衣襟,看向身边,“白朗,你热不热?”   无人回答,身边空空如也。   楚怜玉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他站了起来,就着月光,很快发现这里并不是他睡觉的山洞,而是一间小茅屋。   “白朗!”   楚怜玉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他推门而出,接着就发现这里并不是在山上。   屋子的前面是一条小路,两边是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花田,开满了洁白细碎的小花朵。   月光下,触目所及的白色让人感觉清冷冰凉,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是哪里?”   楚怜玉走了两步,发现小屋四周都被花丛包围,微风一吹,带来微甜的香味。   他沿着小路往前走,到处都是一样的风景,小路,白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渐渐地起了一层薄雾,缭绕在眼前,几乎看不清前路。   “白朗,你在哪里?”楚怜玉越来越着急,他有些担心,害怕白朗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现在是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白朗去了哪里,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到了陌生的地方,这一切,都是未知。   “包子!”楚怜玉大喊,希望包子能像以前那样,嘴里嚼着东西,小跑着出现。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然而并无人现身。   周围寂静的可怕,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   是了,包子去找木公子去了。   楚怜玉有些失落。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雾气弥漫,越来越浓重。   “不能再这样了。”楚怜玉喃喃道,尽力放松心情,沿着小路跑了起来。   转了个弯,地势陡然高了起来,跑得有些吃力。楚怜玉打量四周,很快发现,就在前面,模模糊糊的,似乎是一座山的模样!   “是山!”楚怜玉大喜,那里肯定是之前的山,白朗说不定就在那里。   他心情激动,精神振奋,本来还觉得疲惫的身体,动力十足,充满了力量。   “白朗——”楚怜玉一边跑,一边喊,希望白朗能听到他的声音后出现。   山路越来越崎岖,楚怜玉跑起来越来越艰难,雾气遮挡了前路,月光也变得模糊起来,他跑得很快,几乎来不及探路,摔倒了几次,才渐渐地减慢了速度,手脚并用,摸索着往上爬。   越往上就越高,爬到后边,楚怜玉几乎是挂在山壁上往上爬。   他浑身肌肉绷紧,出了一层的冷汗,整个人水洗一般,衣服被汗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稍微大点的岩石,楚怜玉喘了口气,一手扒着前面的突起的石块,一手擦汗,歇息之中,他不经意地往下一看,才发现下面竟是万丈悬崖!   他浑身一抖,双腿发软,脚下一个打滑,之前的石头便站不住,身子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   “啊——”楚怜玉控制不住地惨叫起来,心脏剧烈地跳着,脑中一片空白。   山崖很深,他一直在往下掉,整个山涧都回荡着他的叫声,失重的感觉让他害怕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直没落地,楚怜玉顾不得奇怪,求生的本能让他双手胡乱地抓着,在感觉碰到什么东西的时候,立刻一把抓住。   那是一条藤蔓一样的东西,软软的,滑滑的,带着冰凉的触感。   楚怜玉死死地抓着,挂在山崖上粗重地喘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怕,不怕,闭上眼,不要往下看,”楚怜玉口中默念,给自己打气。   如此说了数十遍,他才觉得好了点,身上的力气似乎回来了。   要爬上去,楚怜玉慢慢地抬头看看上边,那里又雾气遮着,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但是白朗可能就在山上,他必须要上去。   楚怜玉下定决心,紧紧地抓住手中的东西,缓慢而又小心地往上爬。   手中的藤蔓柔韧性很强,握在手中,似乎没有一般藤蔓一样粗粝干枯的感觉。   楚怜玉一边乱想分散注意力,一边小心地找着落脚点,生怕再掉下去。   爬着爬着,楚怜玉感觉藤蔓越来越粗了,渐渐地居然一只手都握不住。   “嗯?”他仔细查看手中的藤蔓,发现它似乎带了什么花纹,“这是什么东西?”楚怜玉顺着藤蔓往上看,正好看到朦胧中有什么东西快速地向他伸过来。   快躲开!   危险的信号传来,楚怜玉抓住藤蔓,紧紧地伏在山壁上,试图躲过上面的坠物。   然而随着那东西越来越近,楚怜玉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那竟然是一颗灯笼大小的蛇头!   它两只眼血红,嘴巴长得大大的,径直地冲着他的脑袋袭来!   楚怜玉大惊,很快发现手中握着的并不是什么藤蔓,而是这条蛇的尾巴!   “嗷——”大蛇张着血盆大口冲来,他几乎能闻到那扑鼻的腥臭之气。   楚怜玉惊慌之下,来不及再有其他动作,就被近在眼前的蛇头给逼的松开了手。   他再一次地掉了下去。   大蛇飞一般地沿着山壁上下游动,几次伸出头,试图把他吃进肚子里。   这是楚怜玉唯一一次觉得高空坠落并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   摔在崖底,比葬身蛇腹要好的多。   只是不知道白朗这会儿怎么样了,他们铁鹰堡的人有没有出来寻他。   还有包子,包子他……   楚怜玉还没想完,就觉得听到耳边有流水的声音。他心中一喜,没想到山崖下面就是水潭。   伴随着大蛇窸窸窣窣的爬动声,楚怜玉吧唧一声,落在了水中,溅起大片水花。   “什么人?”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楚怜玉从水中浮出,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楚怜玉?”那人声音响在面前,带着些诧异。   楚怜玉看过去,吃惊地指着前面散着头发,裸着上身的人,震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居然是那该死的娘娘腔!   秦歌拂去肩头的长发,月光下剔透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落,沿着脸颊,轻轻地滴在水中,听在楚怜玉耳中,像是听到了滴答一声。   他猛地避开,被那水花灼到一般,对着秦歌道,“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秦歌站起身,露出精干的上身,白日里穿上衣服略显单薄的身子,此时看来,居然一点都不瘦弱,相反,那紧致结实的肌肉,让他看起来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沾染着水珠的模样,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楚怜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之前的燥热烦闷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往水中缩了缩,试图用凉意控制体温。   “你,你转过去。”楚怜玉整个身子泡在水中,只露了个头浮在水面,身体有种难言的难受感,而且,更难堪的是,在水中泡了一会儿,他觉得小腹鼓胀,竟有想要小解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转过去?”秦歌挑挑眉,凑近楚怜玉,“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脸离的是那样的近,温柔的气息吐在脸上,似乎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楚怜玉喉头一紧,小腹胀痛,那种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那我走!”他猛地从水中站起,慌里慌张地往岸上走。   “呵,你急什么。”秦歌一把捞住他,把他抱在怀中,□□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他似乎能感受到每一块肌肉的纹理,楚怜玉涨红了脸,燥热的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他死命地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   秦歌轻轻一笑,不知使了什么功夫,把他制在怀中动弹不得,楚怜玉被迫趴在他胸口上,脸紧紧地贴着他胸口的皮肤,微凉的皮肤很快被他灼热的面部传染的温热起来。   秦歌抱着他,一只手轻触他的脸颊,沿着额头,鼻子,轻柔的像一片羽毛,楚怜玉只觉得他的手指所到之处,都带来一阵麻痒的感觉,从脸上,直接传到了心里。   那手指划过嘴唇,在他下巴上打了个转,最后回来,重新停在他嘴巴上,极轻地抚摸,按压,感受着那柔软嫩滑的部位,楚怜玉被他的手指逗弄的微微张着嘴,以一种承受的姿势接受着秦歌的逗弄,浑身燥热的几乎炸裂,小腹涨得发痛。   口水在舌地聚集,慢慢地到了嘴角,秦歌的手指一转,极快地擦去,沾染着湿意的手指在他下唇抚弄,让本来就饱满的嘴唇,更显水润饱满。   “你啊。”秦歌轻轻地叹息一声,眸中亮光闪烁,看得楚怜玉一阵心悸。   “你放开我。”楚怜玉含糊不清地说,身体不断地扭动,想要离开秦歌的怀抱。天知道,他是真的要忍不住了!   “不许动。”秦歌霸道而轻柔地说,与白日里那讨人厌的模样完全不同。这样的秦歌让楚怜玉完全招架不住,他急的想哭,忍不住请求道,“我……急,你放我下去。”   秦歌缓缓地凑近他,头部微侧,几乎与他的嘴唇贴合,“不要再动了,不然我不客气了。”他说着话,嘴唇一翕一合,若有若无地与楚怜玉的嘴巴擦过。楚怜玉心中一跳,麻痒酥软的感觉袭来,他腿一软,心跳如鼓。   秦歌抓起他一只手,带着他放在自己肩头,看着楚怜玉笑道,“你想这样吗?”   楚怜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哪样?”   秦歌轻笑,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他微凉的手拉着楚怜玉,极轻极缓地从自己肩头往下抚摸,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让他感受那里的触感,从肩头,到脊柱,再到腰窝,再到……   楚怜玉感受着掌下紧致弹性的感觉,喉头不受控制地大幅动着,口渴难耐,秦歌的手带着他一路往下,两人肌肤胶着,那圆润的线条让他难受地喘息着,忍不住□□了一声。   “秦歌。”他死死地抱住他,嘴巴在秦歌肩头难耐地蹭了蹭,一口咬住。   “嗯。”一声闷哼声响在耳边,性感十足,楚怜玉小腹一紧,释放的感觉随即而来。   完了!   楚怜玉吓了一跳,他在这个时候尿了!   他浑身一冷,睁开眼睛,赶紧看向秦歌。   面前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楚怜玉瞪大眼睛,闹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良久,他缓缓地坐起,打量着四周。   仍然是山洞,身下是一堆凌乱的枯草,旁边是已经熄灭的火堆,他还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小屋,也没有大蛇和山崖。   楚怜玉擦擦冷汗,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原来是个噩梦。   外边刚蒙蒙亮,楚怜玉坐在那里缓了好久,才头昏脑涨地站起来,紧接着,就发现了不对。   裆部,湿了一大片。   他脸色难看地僵着,又极慢地坐了回去。   半晌,才低下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个部位。   居然真的湿了。   他真的……小解了?   楚怜玉想起梦中情景,脸上青紫交加。   秦歌……   “啊!”楚怜玉崩溃地大喊,抓起手边的稻草大力地扔了出去,无力地发泄。   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知道遇到秦歌就没好事,连梦中梦到他,都会这样难堪!   楚怜玉捶地。   清晨的山风吹来,裤子冷飕飕的。   楚怜玉夹紧双腿,埋头抱膝,肩头微耸。   良久,他才抬起头,抽了抽鼻子,眼睛通红。   天已渐渐地亮了,衣服似乎也干了一些,楚怜玉渐渐地缓了过来,才发现,白朗一直不在山洞中。   “白朗?”楚怜玉带着鼻音,朝着洞口叫了一声。   欢快的鸟鸣声传来,外边并无人应答。   他走了?   楚怜玉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他坐在那里,仍然不敢动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忽然发现,在不远处,被凌乱的枯草掩埋着的,似乎是一片白色白条。   楚怜玉挪着屁股过去,伸手够那东西,看了两眼,脸难看到了极点。   “白朗!”楚怜玉咬牙骂道,手指握的嘎吱嘎吱响。   就在这时,外边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公子,原来你在这里!”   楚怜玉看过去,王二抱着一个包袱,一脸喜色地钻了进来。   “站在那里。”楚怜玉道。   王二听话地站住,把手中的包袱放在地上,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公子,这是白公子让我给你送的衣服。”   楚怜玉脸色更不好看了,恨声道,“他还有脸送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网审的各位,求过啊!!这里面连嘴巴都没亲上啊!! 第20章 分道扬镳(五)   王二闹不清楚状况,嘿嘿一笑,站在那里不动了。   楚怜玉扭过头去,脑袋对着王二,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吩咐道,“你先出去。”   王二连忙弯腰出去了。   匆忙换好衣服,楚怜玉捡起那白布条,手里抓的紧紧的,看了看上面的字,冷笑了声,才把这布条收进怀中,随便整理了下头发,便随着王二下山去了。   到了客栈,王二打了个千就要走,被楚怜玉拦住了,“铁鹰堡的人住在哪里?”   “就在……”王二刚开了个口,便想起掌柜嘱咐的话,这位客官似乎在认路的问题上,有些不好的毛病,他顶着楚怜玉的目光,搓搓手,陪笑道,“我带你上去吧,公子。”   楚怜玉点点头,随着王二拐了两拐,见他在一间客房前停下。“就是这里了。”   楚怜玉打量了一下,举手敲门,口中喊道,“白月,出来。”   门吱呀一声,白月木着脸出来了。   楚怜玉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布条,递过去,“喏,你看看吧。”   白月随意地瞥了一眼,面上无波,早已习以为常,只见他伸手一握,那布条便烂成了碎布,在王二吃惊的目光中,随手洒了出去,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一叠银票,递向楚怜玉。   楚怜玉接过银票,转身便走,王二可不敢如此,急忙对着白月行了个礼,才急急地随着楚怜玉而去。   楚怜玉一路默不作声,直到进了房门,才对打算走的王二道,“今日辛苦你了。这个你拿着吧。”   王二惊喜接过,看了一眼面额,不敢置信道,“给我的?”   楚怜玉挥挥手,“你收起来吧。”   这可是一百两!   王二惊喜若狂地收起银票,整个人精神焕发,对着楚怜玉愈发恭谨,殷切地问道,“公子在野外宿了一休,想必是乏了,不如我为你端上几个小菜,您先吃一些?”   “嗯。”楚怜玉也正好饿了,从山上下来,还为进食。   走进屋内,看到床榻,不由自主地便想起山上梦中的情景,以及醒来时的难堪,楚怜玉顿觉浑身不自在,回身叫住王二,“先送来一桶洗澡水。”   这点小事,王二当然答应,很快便与其他伙计一起,送上来一大桶水,连带着送上来的小菜都非常丰盛。   楚怜玉打发了他们出去,脱光了衣服,缓缓地踏入水中,接触到微烫的水时,头脑中一直紧绷的弦才稍稍松了下来,他慢慢地滑下去,直到水没入头顶,才停了下来,桶中水被挤了一些出去,沿着桶边淋到地上,淅淅沥沥的。   像是梦中那人淋起的水花。   楚怜玉紧紧地皱眉,摇着头,想把这随时跑偏的念头甩出脑外。   秦歌。   秦歌。   心底,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轻声地念着。   不要再想了!   楚怜玉烦闷地又往水中钻了钻,窒息的感觉没顶而来。   然而,无法呼吸的痛楚,也不能制止心中杂念。脑中越是想要不想,心中越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一遍一遍的,只把人折磨的想疯。   “啊!”楚怜玉痛苦地浮出,使劲地拍了一下水面,水花四溅,洒了一地。   “到底为什么?”楚怜玉剧烈地喘息着,为自己突出如来的异常,感到害怕。   明明二人一见面就要打起来,明明那个秦歌总喜欢欺负他,逗弄他,为什么他还会时时惦念他,甚至梦中也在想要抚摸亲吻他的身体?甚至还做出了失禁这种羞耻至极的事情。   初经人事,还不自知的楚怜玉,被梦中的情景吓到了,那个清晰得放佛真实发生的梦境,让他发现了自己未知的一面,羞窘,焦躁,兴奋,渴望。   如果秦歌真的裸着站在自己面前……   那真是一场灾难。   楚怜玉烦闷地捂住脑袋,极力地想要静下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梦,而如此纠结。   这不是留仙寨少寨主的行事风格。   许久,水已冰冷,楚怜玉从沉思中醒来,认定自己之所以会如此难堪,如此心神不宁,归根结底,是因为清晨醒来时,那失禁的事实。   这是小孩子身上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莫名其妙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自然有些……   楚怜玉强自稳定心神,看看桌上的水壶,暗自下定决心,从今往后,晚上,还是少喝水罢。   如此混乱地过了一个上午,直到王二小心翼翼地敲门,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进来,楚怜玉才勉强恢复常态。   “这是何物?”他问道。   王二把用步包起来,四四方方,像书本一样的东西,放在桌上,才道,“早上白公子回来,命小的去山上接您回来,然后等您洗完澡,再把这东西交给您。”   楚怜玉刷地站起来,咬牙问道,“白朗现在在哪里?”   王二为难地看着他,道,“小的不知,白公子吩咐完,便即刻走了,小的并不知他去了哪里。”   楚怜玉握拳,恨道,“算他跑的快。”   王二小心地看着他,见他神色还算好,便收拾了桌上剩余的饭菜,退了下去。   楚怜玉坐在桌前,斜眼看着王二送过来的东西,手敲着桌子,暗自思忖这里面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半晌,才伸出两个指头,拈起一角,掀了一条缝,里面,似乎是个书的模样。   嗯?   楚怜玉诧异地看着那书,暗想白朗送本书过来是何用意。   他有些神经质地看看窗户,白朗会不会在他拿起书的瞬间,从窗外蹦了进来,让自己赔他银子?   从接二连三被摸走银子的事情上来看,这也未必没有可能。   楚怜玉猛地站起,三两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   大街上嘈杂的声音立刻清晰起来。   微风一吹,花香四溢。   嵩明县到处繁华似锦,着实是难得的风景,堪称花之城了。   楚怜玉脑中思路一散,想到先前的疑神疑鬼,自己好笑地拍拍脑袋,随手关上窗,回到桌前坐下。   一早上神经兮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看了那书一会儿,他终究还是拿了起来。   让人意外的是,书的封面干干净净,无一丝墨迹,楚怜玉颠来倒去地看了两遍,也没找到这书名写在了哪里。   他一只手拿着书脊,晃了两晃,书页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两个浑身□□的男人抱在一起,滚在草丛中,一人双手抱住身前之人后背,双腿大敞,另一人俯身亲吻,顶在那人中间,透着画面,都能感受到那铺面而来的淫靡之气……   “啊!”楚怜玉火烫一般地把书扔了出去。那书哗啦一声,砸在门上,又掉在地上,书页散乱地叠着,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又一个在书中相叠的身影。   楚怜玉胸脯快速地耸动,梦中那微烫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他感觉有些口渴。   “卖糖人喽——”   窗外,一声悠长响亮的声音响起,激得楚怜玉抖了两抖,回过神来,扑到桌前,胡乱地倒了杯水,仰头吞了。   他扶着桌子,看着那像是带着莫名诱惑的书本,犹如看洪水猛兽。   梦里他与秦歌……   楚怜玉晃晃脑袋,重新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牛饮一般地喝了。   他极慢地坐了下来,目光有些散乱地扫向桌子,有些心神不宁。   桌上不知何时有一张小纸条。   楚怜玉目光一凝,料想是白朗夹在书中的,便有些咬牙切齿地拿起纸条,想要看看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只是,刚看了一眼,便有些怔愣,纸条上面只写了两行字,再无其他。   “梦中之事,书上有答案?”楚怜玉喃喃道。   他看向掉在地上的书,犹豫半晌,终究抵不过心中好奇,捡了起来。   楼下,吃饭的人忽然多了起来,王二跑的满头大汗,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   正忙乱不堪之时,忽然被人拉了拉衣角。   “做什么?没看忙着的吗?”王二不耐地回头怒视。   包子胆怯地缩缩头,看着王二道,“小二哥,打扰一下。”   王二见是在金光寺门前见到的那个小童,急忙换了副笑脸,道,“我以为谁在跟我闹着玩呢,原来是小公子。小公子,您找小的是……”   包子有些犹豫地看看他,踌躇不定。   王二有些无语,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手巾擦了擦手,领着包子就要上楼,“莫不是您与那公子是一样的毛病,来,我领您上楼。”   “哎,”包子急忙拉住王二,看他有些焦急,又不好发火的模样,终是开口道,“劳烦小二哥去与我家公子说一声,我有了别的去处,请公子保重。”   “你要走了?”王二乍一听见,有些呆愣。   包子咬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道,“他待我极好,我想,我想留在他身边。就,就不与公子一起闯荡江湖了。”   王二那日里也算是见到了两人的争论,但想到楚公子人大方又慷慨,人又有那样不认路的毛病,如今小厮要离他而去,让他一人在此,便有些不高兴,看不上包子这种背弃主人的小厮,脸上也有些冷,“我忙着呢,你要说,自己与他说去吧。”   包子闻言,脸涨的通红,急忙拉住王二,往他手中塞了快碎银,哀求道,“我自知对不起公子,但我已与那人有了誓约,实在不愿分离,如今我如此做,也没脸见公子,就求小二哥去帮一下忙吧。”   说罢,也不等王二反应,便急急忙忙地跑了,没入人群,瞬间变不见了踪影。   王二看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又掂了掂碎银,叹了口气,把银子塞入怀中。   他转身收拾了一叠吃食,擦干净托盘,与掌柜的说了一声,便举起托盘快步上楼。   楚怜玉坐在桌前,面色通红,额上有汗渗出,不时地滚下一滴,掉在衣服上,浸染了一片湿意。   他呼吸急促,下腹极为难受,有些难耐地在椅子上不住地蹭,坐立难安,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触摸的念头。   书翻了一半,凌乱地摊在桌上。   楚怜玉双臂放在桌上,埋头趴着,身体死死地抵着椅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脑中思绪极为烦乱,一会儿是梦中果着身子的秦歌,一会儿是书中以各种姿势交缠的身影,每一个画面,都带给他极强烈的冲击,以及不可阻挡的快意。   腹下难受至极,亟待纾解。   楚怜玉手微微颤抖,忍不住放下一只手,隔着衣服,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哈。”他难耐地喘了口气。   手一抖,紧紧地握住那个地方,本能地上下动作起来。   楚怜玉趴在桌上,白日里行此事的难堪,以及身体带来的快感,两厢交杂在一起,让他的痛苦又快乐地哼出声。   屋子里,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过了片刻,失禁的感觉复又袭来,楚怜玉绷紧双腿,额头死死地抵着桌面,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   他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以前从未发现的快乐之中,浑然不觉门外有脚步声正在靠近。   楚怜玉急促地喘着气,脑中一片空白,后背几乎被汗湿透。   快了,他喘着粗气,剧烈地动作着。   门外,王二端着托盘站定,想了想该说的话,他伸手敲门——   “公子,你在吗?”   一声问话,如响雷般炸在楚怜玉耳边,他浑身一抖,身下湿了一片。   “公子?”王二又问了一声。   “做什么?”楚怜玉惊慌失措地跳起来,抓起桌上的书本,胡乱地塞入床铺之下,想要去开门,又猛地感觉到腿间的潮湿,于是急忙坐了下去,双腿并紧,手紧张得不知放在何处。   王二等了一会儿,不见开门,便打算推门而入,口中说道,“公子,我进去啦。”   还没收拾妥当的楚怜玉吓了一跳,弹了起来,碰翻了椅子,对着门口吼道,“你给我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并没有太露骨吧这章,擦汗,求审问的高抬贵手啊,谢谢各位!!! 第21章 不死丹(一)   王二推门的手停下了,听着屋内咣当一声,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关切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楚怜玉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七手八脚地换了条裤子,胡乱地团了团,塞到一边,又把倒在地上的椅子匆匆放好,才腾出时间回答,“没事。”   王二等得有些久了,捧着托盘的手略酸,闻言又敲敲门,试探地问道,“那我能进去吗?”   楚怜玉打开门,让开一条路,把王二放进来,道,“何事?”   王二进门先把饭菜摆在桌上,笑道,“没看见公子下楼吃饭,我就想着,给您端上来,让您在房中吃,这里清净。”   楚怜玉点点头,眼角往床上一瞄,立刻闪身挡在王二身前,免得他看到床上没塞好,皱巴巴露了一半在外边的裤子。   王二心里想着事,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地摆好饭菜,就站在那里思考怎么开口向楚公子说,他家的小厮,只在楼底下跟他这个无关的人说了一声要走就跑了。   楚怜玉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问道,“有事?”   王二被他一问,瞬间回神,急忙让开身子,对着桌边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公子,您请坐,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吧。”   楚怜玉看见那个他刚刚坐在上面……的椅子,颇有些不自在,他看了看床,又悄悄地红了耳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问道,“你还有其他事吗?”   王二看他站着不坐下,以为他嫌弃椅子脏,连忙拿了肩上搭着的毛巾擦了两把,又对着楚怜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怜玉见他一副说事情之前,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坐下的模样,有些无奈,但是要让他坐在之前的椅子上,他觉得自己会羞得冒烟,只得挑了另一张,与那个位置相对的椅子上坐下来。   王二一愣,又快手快脚地把放在那边的饭菜挪到楚怜玉跟前,笑眯眯道,“这些饭菜,您先用点吧。”   楚怜玉看他一眼,拿起筷子,捡着几个菜吃了两口。   刚刚消耗了体力,手脚有些酸软,这些饭菜送的可谓及时。他一边吃着饭,一边红着脸胡乱地想着。   王二见他终于开始吃饭,松了口气,觉得怀中的碎银有些烫人,被人这样递银子强迫办事,连一口回绝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但别人既然给了银子,他自然要把事情办好。   他站在楚怜玉背后,苦着脸想怎么开口,才能让这个看起来从未出过远门,身边只有一个小厮的公子哥,接受自家小厮离他而去的事实。   楚怜玉吃了七八分饱,便住了口,把筷子端端正正地放在一边,等着王二上前说事,或者是来收拾桌子。   但王二只顾站在那里发呆,并未有何动作。   楚怜玉微微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噢噢,没什么。”王二拿着毛巾搓搓手,飞快地把碗筷收拾到托盘中,又擦干净了桌子,偷看楚怜玉的脸色,想看看此时他的心情如何,再掂量要不要递话。   楚怜玉见不得他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催道,“有话快说。”   王二立即站直身体,背书一般,快速道,“您的小厮在楼下让我告诉您一声,他要追随别人了,让您以后注意身体,自己保重。”保重的话是他自己添的,害怕楚公子会觉得小厮绝情而伤了心。毕竟,遇见这么个没良心的,谁都会心里添堵。他多说两句,权当宽慰。   “包子?”   “他现在在楼下?”楚怜玉站了起来,边问话边向门外走。   什么跟随别人,他还不是想要追着那个木清和跑。   楚怜玉心中憋火,那人不过是在人群中拉了他一把,他怎么就把他当做好人了呢?木清和一看就是伪善之人,包子被鬼迷了心,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竟然一心一意地想要跟着他。   王二见他要走,急忙拦在他跟前,道,“那位小公子并不在楼下,”他看着楚怜玉的脸色,小心地回话,“他已经走了,就是,就是让我来跟您说一声。”   “走了?”   楚怜玉眉头紧锁,“他一个人走的?木清和有没有跟在他身边?”   王二摇摇头,“我只看见他一个人。至于木公子,”他想起包子说话时,店外边如常行走的人群,肯定道,“木公子不在,若他在,楼下一定不会这么平静。”   楚怜玉暗骂一声,包子就这样给人送上门了,也不想想别人是否会真心待他。   “木府在哪里?我要去看看。”楚怜玉打算亲自找上门,把包子带回来。   包子不懂事,他却不能不管他。就算是打晕了,他也要把他给带回来。   王二一愣,问道,“难道那小公子跟随的人,竟是木公子吗?”他回想起在金光寺,那小童对木公子的维护,才明白原来那时他竟已生了追随的心思,怪不得一直未见他回来。   “既然随了木公子,那公子您就不必担心了,木公子是至善之人,一定不会亏待他的。”王二劝道。   楚怜玉忧心包子,听见他说木清和的好话,就有些不耐烦,道,“他真的有这么好吗?你们这样夸赞他。”   王二愣了愣,立刻维护道,“木公子人确实很好的,若是在街上遇见穷苦人家,他一定会出手帮忙,更有那些鳏寡老人,或者幼年失怙者,木公子还会派人接入府中妥善安置呢,县中还有些年轻人想要寻个前途的,木公子也会举荐至他处,助他们一臂之力。这样的好人,如今哪里去寻,天下也只有木公子一个罢。”   楚怜玉听他口中尽是木公子,疑惑道,“木府只有他一人吗?其他的人呢?”   王二说的兴起,半路上被他打断,还待再说,又听到他问话,便答道,“木家只有老祖母还会管一些事,至于木老爷木夫人,两人皆是潜心向道之人,年轻时便不大管事,如今更是在府中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因此,现在木府,正是木公子当家。”   楚怜玉闻言沉思,问道,“你说木公子会接人入府照顾?”   王二点头,回道,“正是,有些体弱多病者,木公子知道了就会接济,若是家中实在无人照顾,木公子就会接人入府,细心照料。他们中间有些人身体养好了,或者小孩子长大了,想要离开,木公子都会举荐至他处,让他们有个好去处。至于一些不幸丧命,家中又无人安葬者,木公子也会派人代为下葬。总之,只要木公子知道了,他就一定会照顾的妥妥帖帖,没有让人不放心的。”   王二见他还是面色不好,以为是在担心那个小厮,便劝道,“公子你还是放宽心吧,小厮哪里不能找,随便找一个更好的也就罢了。这位小公子想要追随木公子,您就随他去吧,反正在木公子那里,也不用担心会受虐,已经是个顶好的去处了。日后,他若是想要出去寻你,木公子一定不会拦着,您二人还会再见面。”   楚怜玉还是不能放心,天底下,有这样好的人吗?能够真正无一丝杂念,全心全意地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那你知道不死丹吗?”楚怜玉想起刚来嵩明县时听到的木府的传说。   王二闻言,身子一抖,急忙回身查看门窗,见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才压低声音道,“不死丹是木府至宝,我们平日里也是不说的。”   “哦?”楚怜玉挑眉,问道,“这是为何?”   王二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虽然人人都想要不死丹,但木府已经公开说过,府中并未有什么不死丹,让大家不要以讹传讹。木公子对大家这么好,咱们当然相信他。”   “真的吗?”楚怜玉见他的样子,并不像是真的相信的模样。   王二有些讪讪的,道,“公子,我只是一个跑堂的,并不敢有多余的心思。木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楚怜玉一笑,换了个话题,“不死丹的传闻传了多久,你知道吗?”   这个王二当然知道,他有些得意地道,“公子您问我就问对了,我是包打听嘛。”他对楚怜玉拍拍胸脯,接着道,“木府的祖上是给皇上种花的,后来来这里安家,也总是能给皇宫进贡些稀罕花种,风光虽然比不上先祖,但也不是很差。”他回想了下,道,“我小时候便听说了不死丹的传闻,说是木家至宝,木府养花养这么好,也是因为有了这宝贝。”   “那没有官府来看吗?这样的东西,木府居然能独享?”楚怜玉虽然没下过留仙寨,但是故事可听了不少,知道无论什么宝贝现世,若有风声传了出去,便自有官府接收,献给皇上。   王二说到兴起,滔滔不绝道,“哪里会没来看!把木家的老祖宗,木老爷木夫人都请了过去,但听说木家一口咬定并无什么不死丹,而且,还亲手在官爷面前,演示了一手让花木回春的手艺,认定是个人之力,并无神物相助,这才被放回来。在那之后,木府就再不许人提及不死丹之事了,我们受了木府恩惠,当然念着木府的好,明白树大招风,也不敢再多说,大家也只是在背后偷偷地说上两句,权当故事听听罢了。”   楚怜玉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我晚上想要去木府拜访,到时还要请你带路。”   王二知道他的毛病,明白他身边无人的难处,再加上这两日一直随着他,心里认定他是慷慨大方之人,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一口答应,约定晚上再上来带楚怜玉出门。   楚怜玉等王二出去了,一个人在屋中待了片刻,觉得烦闷异常,他来到窗前,推开窗,远远地站着,望见嵩明县处处可见的鲜花,闻着鼻尖的花香,心中微觉舒畅了些。   城中的花束并无特殊之处,只是寻常花朵,但是,好像长得格外茂盛,一朵一朵的,漂亮极了。   站了片刻,他正要关窗,忽然看见街上有两个白衣人一闪而过,看那身影,其中一个像是白朗。   楚怜玉正要找他算账,见他出现,哪里还肯放过他,一扒窗口就要跳下去,又被眼前的晕眩感给刺激的收回了脚,他恨恨地转身,打开门向门外冲去。   刚跑到廊上,就看见白月从楼下黑着脸过来,楚怜玉见他这样,也顾不得搭理他,正要从他身边跑过,听见旁边有门打开,他看过去,正是那个冷冰冰的,大家见了他都怕的什么铁鹰堡堡主。   白月一看见他,立刻单膝跪地,低头道,“属下无能,没追上白朗。”   白朗?   楚怜玉急忙刹住脚,看着白月跪下的身影。   白寒闻言,浑身冷气更甚,白月有些不安地微微动了动肩膀,但即刻又稳住不动了,刚刚那一瞬的举动,像是楚怜玉的错觉一般。   “起来吧。”白寒冷声道,寒冰碎玉一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白月站起身,低着头站在一边。   白寒关上门了,他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像是罚站一般。   楚怜玉见他这样模样,莫名的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这人肯定也是被白朗耍得团团转,多可怜。   “哎,兄弟。”楚怜玉上前,一把搭住白月的肩膀,随即放手,诧异道,“你身上怎么凉飕飕的?”   白月看了他一眼,木着脸转身,想要离开。   楚怜玉拦在他面前,道,“哎,等下,我还没说完呢。我知道白朗太可恨了,你若是哪天看见他了,喊上我,咱们一起抓。”   白月闻言,掀了掀眼皮子,没吭声。   楚怜玉见他不说话,觉得无趣,拍拍他的肩膀,自来熟道,“那就说定了,人多力量大嘛。说实话,你这个哥哥,真的太欠揍了。我把他当朋友,他却只记得摸我的银子!”   白月盯着他看了两眼,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竟是同意了。   楚怜玉一喜,道,“你也是同意的?来,咱们一起喝酒去,边喝边说。”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急需要发泄,本着有共同要抓的人,而且从此人手中接了两回钱的亲切感,楚怜玉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把他划到朋友那一栏了。   白月个子比他要高一些,楚怜玉口中说个不停,微微地掂着脚,揽着白月的肩膀往前带。   白玉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楚怜玉试了两下,挫败道,“你不想去?”   白月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楚怜玉皱眉,看着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无趣道,“你这人一定没有朋友。”   白月眉头动了动,还是一副面瘫模样。   楚怜玉叹口气,挥挥手,道,“算啦,我自己喝。”   他对着楼下喊了王二送酒上来,背影有些落寞地往前走。   白月站在原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楚怜玉走了两步,有些迷茫地停下脚。   自己的房间是哪个来着?   为什么这里的房间门要一模一样?他根本认不出来!   “你知道我……”   楚怜玉回头,对着白月问道。   白月伸出手指头,冲着前面指了指,冷静道,“左手第三间。”   楚怜玉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白月抿了抿唇,没吭声。   楚怜玉拍拍脑袋,笑道,“忘了,你去我屋子里抓过白朗来着,”他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有些好笑地对白月道,“你猜,我这会儿回去,白朗会不会已经又在我屋子里了?”   白月唇微张,又紧紧地闭上了,看着楚怜玉推门,进屋。   “小玉。”   楚怜玉刚关上门,就听见屋内有人喊他,声音分外熟悉。   他暗中握拳,迅速转身,然后就看见白朗一手拿着裤子,一手拿着一本书,笑得分外猥琐地看着他。   “你,你你快放下!”楚怜玉只觉脑袋一空,脸色爆红,说话都结巴了。   白朗扬起手,坏笑道,“这两个,你想我放下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乃们都不知道你们的支持有多大的力量。写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再次请求,请大家多多收藏,多多支持本文,要知道,您的鼓励,是我前进的最大动力!谢谢大家!鞠躬。 第22章 不死丹(二)   楚怜玉脸色爆红,浑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他又羞又急,对着白朗喝道,“你给我放下!”   白朗眼睛眨了眨,一副老实模样,晃晃左手的衣服,“是放这个吗?”看楚怜玉着急的模样,他又扬了扬右手的书本,“还是放下这个?”   “你!”楚怜玉情急之下,舌头直打结,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左手,不,右手,不,两个都给我放下!”   白朗憋笑,看着楚怜玉坏笑道,“小玉,你昨晚是不是挺舒服的?”   想到晚上的梦,楚怜玉心中一颤,否认道,“你胡说什么?”   白朗双手把那书放在衣服上,拿在手中,腾出一只手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样,“没道理啊,我都用上那个东西了,你难道没感觉?这东西助兴效果极佳,没道理啊。”   楚怜玉听出不对,心中一紧,问道,“你对我用了什么?”   白朗看看他,忽然来了兴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正是那晚在山洞里,他让楚怜玉闻的那个小瓶子,跃跃欲试道,“要不然,你再闻一下看看?”   瓶子送到鼻尖,尚未打开,就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与那日闻到的一模一样,楚怜玉连忙闪开,指着白朗骂道,“你龌龊!”   “咦?”白朗好奇地凑近他,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疑惑道,“你如此反应,那你是梦到什么了?”   楚怜玉记起在山上,他说的成人会做的梦,顿时愈发羞窘,被白朗这幅流氓模样对待,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朗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你那日应当是做了那梦。那书呢,你是不是也看过了?还有这衣服……”说罢,他就要去翻看楚怜玉换下的衣服。   楚怜玉兀自羞窘,猛地看到白朗动手要翻那衣裤,急的差点跳起来,他出手如电,饿虎扑食般,一把把衣物及书本从白朗怀中抢了过来,力道之大,把白朗的手背都抓了数道伤痕,隐隐地有血渗出。   “嘶。”白朗捂住手,委屈地看着楚怜玉,“小玉,你对我下手这么重!”   楚怜玉把东西抱在怀中,看着白朗通红的手,嘴硬道,“谁让你要动我的衣服。”   “你这么怕?”   白朗见他这样,瞬间又来了兴趣,顾不得手疼,凑到楚怜玉身上,趴在他肩膀上,一脸八卦地问,“你是不是看书了?”他看看被楚怜玉抱得死死的衣物,“是不是那个了?”   初经人事的楚怜玉,此时自然明白,他口中的那个,是指的是哪个。   “要你管!”楚怜玉红着脸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真的啊?”白朗怪叫一声,扑上去要抢楚怜玉怀中的衣物,“你真的就这样那个了?”   楚怜玉急忙闪开,无语地看着还待上前的白朗,鄙夷道,“什么都抢,你也不嫌脏。”   白朗冲楚怜玉翻了个媚眼,一手捂着嘴娇笑道,“小玉这样的,我嫌什么,喜欢还来不及呢。”   “……”楚怜玉看他作怪的模样,心中莫名一跳,警告道,“白朗。”   白朗呵呵一笑,脚一蹬,也不坐椅子,随意地坐在了桌子上,一脚点地,双手抱胸,流里流气的,对楚怜玉道,“不逗你啦。小玉,哪天闲了,哥哥带你去喝花酒啊,”他对楚怜玉挤挤眼,笑容里带有一丝邪气,“真正的花酒哦。”   楚怜玉被他话中暗示吓到了,喝真正的花酒?莫不是……要在花间那个?   额,花间行那事……   楚怜玉可耻地红了脸,鼻尖有些冒汗。   “这样会不会太奔放?”   在留仙寨里,就算是最豪放,最不拘一格的兄弟们,也不会在花间就行那样的事。白朗这个人,可真是人不可貌相,长了这样一张老实脸,没想到会做这样的事,还邀请他一起。楚怜玉脸蛋红红的,眼睛里带了水汽,刚知晓人事的少年,经不起这样的撩拨,不自觉地就面带春意。   “噗。”白朗笑出声,跳下桌子,走到楚怜玉跟前,身姿矫健,步履轻盈,他刮了刮楚怜玉的鼻尖,道,“想什么呢?出了一头的汗。”   楚怜玉别过头,有些不敢正视他,轻咳了一声,道,“没事。”   “可别乱想哦。”白朗拍拍他的肩膀,一手横过去,把他揽在胸前,几乎是抱在怀中的模样,带着他往桌前走,“咱们先来喝一杯,不然等下又喝不成了。”   楚怜玉靠在白朗怀中,顺从地跟着他走,然后感到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他就顺着那力道,乖顺地坐在了椅子上。   “喝茶吗?”他问道。   “喝什么茶。”白朗拍拍他的脑袋,变戏法般,从桌子底下拿了一小坛酒出来,“咱们喝酒。”   “哪来的?”楚怜玉瞪大了眼睛,弯着腰往桌子底下看了看,“怎么会有酒?”   “傻子。”白朗捏着他的肩膀,带他直起身,自己挪了张椅子,与楚怜玉挨着坐,两人靠得极近,膝盖碰着膝盖。   白朗身形健硕强壮,浑身似乎都充满了力量,与他腿并在一起,隔着衣服,楚怜玉都能感觉到他的健壮有力,不知怎么的,他心中有些不自在,脚尖偷偷地磨着地,悄悄地挪了挪腿,与白朗隔开了细细的一道缝。   白朗并未察觉,快速地倒了两杯酒,放在楚怜玉面前,推了一杯到他那边,道,“快喝。”   楚怜玉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连忙点头,“哦。”   正要伸手,才发现从怀中还抱着一堆东西。   他有些发愣地停下手。   “哈哈。”白朗大笑,“这些东西,你还要抱多久?”   楚怜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微黑的面容透着亮亮的红色,道,“你管我呢。”   白朗敲敲桌子,自顾自地把面前的酒喝了,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好酒。”他扭头对掀着被子,想要把东西塞入被子里面的楚怜玉道,“是男人都会发泄,这很正常,你害羞个什么劲。”   楚怜玉的手一顿,放好东西,若无其事地坐下,还嘴道,“正常?那你还偷偷摸摸地引诱人。”   白朗喝进去的酒差点喷出来,鼻子呛得红红的,看着楚怜玉道,“还计较呢?我这不是怕你愣头青一个,不知道人事吗?你这样,遇见了喜欢的姑娘,可怎么办?不让你知道这些事,别的事情你就办不了。”   楚怜玉一愣,管姑娘什么事?   刚刚是喝花酒,现在又是姑娘,那种事不是自己摸两把就好了吗?   难道还能让姑娘帮忙摸?   思维到处发散,眼看着又不可控制的楚怜玉,干咳了一声,急忙拿起杯子,闷头灌了下去,拦住那让自己越想越热的念头。   “愣小子。”白朗笑道,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楚怜玉端过酒就喝,如此喝了两三杯,才有些反应过来,捂住胸口道,“你是不是又想摸走我的钱?”   “嗯?”正在倒酒的白朗手一顿,微微苦笑道,“你就这样想我的?”   楚怜玉白了他一眼,“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白朗面前晃了晃,“我现在就已经二了,马上,”他顿了一下,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带出呛人的酒气,“马上就是三了。”   白朗躲开他,无奈地笑,“放心,没有第三次了。”   楚怜玉看看他,嗤道,“谁信。”   白朗没说话,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酒极烈,也不知白朗从哪里寻来的,与楚怜玉之前喝过的大不相同,几杯酒下肚,脑袋便有些昏昏然,意识混沌。   楚怜玉喝到酣处,看着面前的白朗嘿嘿傻笑,趴在他肩膀上模糊不清地说着胡话,时不时地蹦出一句“混蛋,禽兽”之类的骂人的话,又夹杂着“包子,木清和”之类的人名。东拉西扯的,听也听不清楚。   白朗听了一阵,笑了笑就不管他了,放任他趴在自己肩头,喃喃自语,他自己边斟边饮,喝得自在,只是喝了许久,仍然面色如常,丝毫不见醉意。   两人一个醉鬼,一个酒鬼,正喝得热闹,忽然房门极轻地一动,接着吱呀一声,被人从门外打开了。   白朗喝酒的手一顿,看向来人。   白月冷着脸站在那里,道,“去见堡主。”   白朗晃晃酒杯,懒洋洋道,“等一下,还差这一杯。”   白月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几乎是一滴一滴地抿着酒的样子,身上寒气愈重。   楚怜玉伸出一个胳膊,啪地打在白朗身上,震得他浑身一动,差点把酒杯打翻,杯中的酒也洒了大半,白朗急忙稳住,无语地看着醉得憨傻憨傻的楚怜玉,动也不动地,任他把自己当做一棵书般,大半个身子缠上来。   “快点。”白月催促道。   白朗摇了摇小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我也要去。”   刚刚站起来,楚怜玉就扒着他,嘟囔着也要跟着走。   白朗摸摸他的脑袋,看着他醉意醺醺的样子,安抚道,“你先睡一觉。”   楚怜玉乖巧地点点头,口中却说,“我不睡觉。”   白朗有些头痛地摸摸额头,没想到这人喝酒之后,这样孩子气。   白月见他二人模样,目光一冷,走到楚怜玉身后,扬手,一个手刀就要打下来。   “住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白月停下。   白朗看向门外,一个身着青绿色长衫,面容雌雄莫辩,却浑身透着英气的人正冷冷地看着他身上的人。   “原来是你。”白朗对着他拱拱手,扬起半边肩膀,示意肩膀的上的人,道,“那么,小玉由你来照顾?”   秦歌极快地扫视了屋子一圈,看到狼藉的桌面,以及凌乱的床铺,眉头一皱,又看见整个人挂在白朗身上,正在七扭八扭的楚怜玉,面色愈发如霜,他举步上前,不知怎么动作的,两下就把楚怜玉制住,锁在怀中。楚怜玉被他抱在怀中动弹不得,不舒服地嚷嚷,他充耳不闻,只看着白朗。   白朗身上一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着哈欠,脚步有些乱地往外走,“那我去了。你可要照顾好小玉哟。”   刚走到门外,脚步一顿,身上的痞性立刻去了七七八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堡主。”   白寒静静地立在那里,散发着冷气,若千年冰雕。   白月立刻跪下,请罪道,“堡主恕罪。”   白寒看了他一眼,声音冷冰冰的,“一个时辰后起来。”   白月身影笔直地跪在走廊上,不顾一边打开门偷看的其他房客,规规矩矩的,一动也不动。   “堡主,”白朗面色有些难看,看着白寒,“我是甩掉他以后又自己回来的,并不是白月故意放走我……”   白寒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他,眼睛深不可测,白朗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识趣地把剩下的话咽入口中。   半晌,白寒转身便走,语气冰冷如雪,“回去,领二十鞭。”   “是。”白月站起身。   白朗还待说什么,被白月看了一眼之后,闭上了嘴。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白寒走了。   行至白寒门前,白月自觉地停下,站在门口守着,白朗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随着白寒进去。   “不死丹怎么样了?”   白寒问道。   白朗恭谨地弯身,答道,“不过是障眼法。”   白寒负手而立,眼睛从白朗身上一寸一寸地掠过。   白朗低着头都能感觉到那犹如实质的目光,他有些承受不住,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屋中冷气更甚。   白朗立刻止住脚步。   “过来。”   白寒一向平直的语调,沾染了三分怒气。   “堡主……”白朗语带请求。   白寒看着他,像等待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一般,目光锐利而又嗜血。   秦歌抱着楚怜玉,看着他喝醉的模样,心中不知怎么的,非常不爽。   想到他刚刚回来,路过楚怜玉门前,看到楚怜玉一个劲地往别人身上爬的样子,他的怒气又涨了三分。   握着楚怜玉的手不由自主地加了几分力气,自嘲道,“可笑我还担心你,你却在这里与人喝得自在。”   楚怜玉被抓的不舒服,皱着眉头哼哼唧唧,想要挣开。   秦歌一甩手,楚怜玉就被他用巧劲给扔在了床上。   楚怜玉翻了两翻,脑袋正好枕在那被他刚刚塞了衣物,鼓鼓的一大团的被子上面,硌得他难受地拍了拍床,打了几下之后,见那东西还是鼓鼓的平不下去,他烦躁地伸手,摸了几把,终于把被子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用力地摔了出去,然后,满意地感觉到床上的平坦柔软之后,舒服地蹭了蹭脸,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秦歌站在一边看他折腾,冷不防地被他摔过来的东西砸了一下,没想着躲避,他就任由那些东西摔到他肩膀上,然后掉在了地上。   裤子凌乱地散开,掀开的一角,露出已经干涸的白浊,书本掉在地上,书页杂乱地叠着,展示着里面绘制精美的图片。   秦歌看着面前散落着的裤子和书本,又看着喝了酒不舒服,睡梦之中,仍然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楚怜玉,一脸的高深莫测。 第23章 不死丹(三)   白寒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一只手伸着,做出邀请的姿势,定格一般,一动不动。   白朗目光闪了闪,后退一步,无视前方愈发冰冷的目光,跪下道,“堡主,要不要动木家?”   “过来。”白寒重复道,语气平直。   但是白朗知道他是生气了。他微微动了下,就着单膝跪下的姿势,慢慢地往前挪。   白寒加重了语气,冷道,“站起来。”   白朗利落地起身,快步走到白寒身边站定。   白寒收回手,目光直视,不知道在看什么,半晌,道,“我是让你查不死丹……”   白朗闻言,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忘记任务,“属下这几日就是在查此事。”   白寒瞥了他一眼,接着道,“没让你逛青楼。”   “……”白朗语塞,他挠挠头,试着解释,“呃,花楼里人多,方便打听消息。”   “是吗?”白寒不置可否。   “当然是,”白朗打包票,“属下做的一切都是以任务为目的。”   “包括偷银票?”   “……”白朗的脸有些红,被堡主一语指出,他觉得异常窘迫,顿了顿,他强迫自己调整好状态,略带些痞气地回答道,“属下就是……”   “以后缺钱,”白寒冷冷地打断他的回话,“找我要。”   白朗呆住。   “过来。”白寒再次命令。   “什么?”白朗正在发呆,一下有些回不过来神。   白寒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再开口问,一把抓过他的手,微微使力向前拉过来,白朗站不住脚,猛地扑了过来。   “堡主!”白朗惊叫一声,脚下一转,在扑到白寒身上之前,倾斜了下身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嘶。”   白朗捂住脑袋,感觉头上都肿出了个包。   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按了下被摔的部位,微微的痛感从头皮直刺入内心。   白朗犹如火烧般跳了起来,顾不得此举会不会得罪堡主,急忙闪开,跪下道,“属下失仪,堡主恕罪。”   白寒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有些呆傻地虚放在半空中。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一根手指轻柔地拂过白朗之前脑袋砸在桌上的位置,缓声道,“你定要如此吗?”   白朗垂下头,还是那副老实人模样,道,“属下愿为堡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寒手一顿,侧头看他,“赴汤蹈火?所以才不愿回堡?”   白朗低着头,脸藏在暗处,看不清楚表情,声音沉稳,“属下并未不回铁鹰堡。”   “是吗?”白寒说了一句,不知是反问,还是重复。   白朗不敢吭声,直直地跪在那里。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寂静无声。   总是这样,两人在一起,总是会这样。   饶是白寒不喜多言,也被这寂静给烦的乱了心。   “若无事,属下告退。”白朗一句话打破了这无言的沉寂。   白寒手一动,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拿在手中摆弄。   白朗等了半盏茶功夫,没听到白寒说话,忍不住微微抬头偷看,白寒坐得那里,冰雕一般,浑身萦绕着冷气,让人只觉得不能亲近,白朗有些呆愣,看着白寒的背影发呆。   “站起来。”白寒道。   “是。”白朗回神,听话地站起。   腿刚站直,还未再说,便觉面前人影一动,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就被人啪啪两下点了穴道,白朗惊疑地看着白寒收回手,站在他身边沉思。   “堡主?”白朗有些不明白他此举为何。   白寒站在那里,眼睛有些茫然,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手揽住白朗的肩膀,一手缓缓下移,摸到白朗的腰部。   白朗惊悚地感到那只手在腰以下,臀以上的部位停下,浑身的汗毛都要炸开,他额头冒汗,惊疑不定道,“堡主?”   白寒瞥了他一眼,手下使力,打横抱起他。   这绝对是白朗第一次被人如此抱起,身形壮硕的他,被人如此抱着,白朗红了脸颊,眼睛使劲地眨,“堡主,您要做什么?属下自己走。”   白寒不应他,直接抱着他往床的方向走,然后在白朗急促的喘息中,轻轻地放他在床上。   白朗快要被吓死,在楚怜玉面前的流氓样子一瞬间消失不见,像个被恶霸欺凌的壮实媳妇般,憋屈又害怕地躺在那里,看着白寒站在床边,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堡主,请放开属下。”他忍不住请求道。   白寒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伸出手,把白朗的微微歪着的脚扶正,让他整个人端端正正地躺好。   “……”白朗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欲哭无泪,“堡主你怎么了?”   白寒默不作声,缓缓地倾身,几乎与白朗鼻尖对着鼻尖。   “堡主?”白朗紧张地有些对眼,感受到鼻尖传来的温热气息。自从踏进这间屋子,他就一直在叫堡主,但是堡主却像是魂游天外,一点都不回应。   白寒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略过,最后定格在他的唇部。   白朗嘴唇饱满,颜色淡粉,略显苍白,看得久了,就让人有想要给他添上些红色的冲动,白寒抿抿唇,从他唇部往下看,略过他坚毅的下巴,看到他因为紧张的吞咽而一直在上上下下滚动的喉结。   白朗闭紧嘴巴,不敢再打扰白寒一句,生怕他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来。   看了一会儿,白寒微微侧头,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摸上那凸出的喉结,感觉形状一般,细细地从上摸到下,再从下摸到上,仔细婆娑。   白朗只觉得随着那只手的动作,有种喉头被灼烧的感觉。   “堡主。”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跟着动了动,白寒眼神一深,按住喉结的手指微微用力。   “咳咳。”白朗喉头一疼,忍不住咳了起来。   白寒立刻收回手,直起身子,俯视他,眼睛深邃,看不清内容。   白朗有些费力地咳着,道,“还请堡主解开穴道。”   “不。”白寒张口,吐出一个字。   白朗无语地看着他,这样带着点孩子气,任性地直截了当拒绝的堡主,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白寒再次低头,目光在他唇上逡巡,先前的压迫和紧张感重新来袭,白朗有些招架不住。   “你……”白朗试探地问,“今天怎么了?”   白寒头猛地扎下去,直直地对着白朗的唇冲了下去,柔软的嘴唇,正好磕在白朗的牙齿上,白朗脑袋一昏,在感觉到嘴唇碰到的是何物时,吓得赶紧闭上嘴巴,慌忙之间,嘬住了因为磕了一下有点蒙,来不及撤退的白寒的唇瓣。   “……”   白朗脑中一片空白,与白寒两个人,就这样的姿势,大眼对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白朗率先松开了嘴,嘴唇相吸又离开时啵的一声,在空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白寒眼中一深,一手捂住白朗的眼睛,重重地亲了下去。   楚怜玉浑身燥热难受,口中干渴的厉害,烈酒入口,后劲极大,让他难受得在床上翻来倒去,睡不安宁。   秦歌坐在床畔,手中拿着一本书,闲适地看着。   楚怜玉从床的这头翻到那头,再滚了过来,脚在床上胡乱地蹬着,怎么睡都不舒服。   “包子!”楚怜玉闭着眼睛大喊,“倒杯水过来啊。”   无人应答,楚怜玉等了一会儿,再次喊了一遍。   刚说完话,就觉得有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脑袋,唇边有水送进来。   “嗯。”楚怜玉急急地喝着,嘴角有水溢出,一只手轻柔地帮他擦掉。   喝了水之后,他感觉好了很多,畅快地松了一口气,老实地趴在床上,有些昏昏然。   秦歌把碗放在桌子上,重新捡起书。   天色渐晚,楚怜玉似乎是睡熟了。   秦歌一页一页地翻着书,每看一页,就看一眼楚怜玉。   如此看了三四回,他放下书,上半身慢慢地俯下,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仔细地端详楚怜玉半边埋进枕头的侧脸。   “原来你喜欢这种。”   秦歌看着楚怜玉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伸手过去,帮他拂去脸上沾染的发丝。   楚怜玉哼了哼,伸出手挠挠脸上,往秦歌的方向凑了凑。   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秦歌支着脑袋,就这样看着他。   楚怜玉不知梦到了什么,脸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秦歌跟着动了动,凑过去看他,“你怎么了?”   楚怜玉焦躁地翻了翻身,最后趴在床上,下半身开始磨蹭起来,秦歌伸出去的手定住了,眼看着楚怜玉忽然屁股微微撅起,在床上慢慢地耸动,口中发出急躁的声音。   秦歌忍不住瞥了一眼那被他放在枕边的书。   “你这是梦到什么了?”秦歌慢慢地抚着楚怜玉的后背,从肩头到腰窝,轻柔地安抚。   楚怜玉舒服地哼了哼,身子自动自发地往秦歌的方向又靠近了些。   “难受……”楚怜玉面色通红,额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双腿夹紧,使劲地动了几下,然后,像是难以纾解似的,微微地带了哭腔,“好难受。秦歌。”   秦歌定定地看着他,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手上一震,一把把他抓了过来,眼神幽深明亮,对着楚怜玉道,“你说什么?”   楚怜玉睁开一条缝,又闭上了,自己往秦歌这边凑,口中道,“我难受。”   秦歌抱住扑入怀中的楚怜玉,紧紧地揽在怀中,口中喃喃道,“你是梦到我了?”他的感觉有些复杂,楚怜玉在梦着他做那种事?想及此,他抱着楚怜玉的手又紧了一层。   楚怜玉被他箍在怀中,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下的反应正好蹭在秦歌的大腿上。   秦歌动作一僵,低头看着楚怜玉潮红的脸颊。   喝完烈酒就撒酒疯的小蛮牛,感到身上被大力地束缚时,不耐地开始挣扎,想要离开这种禁锢。   他手上用力,想要推开秦歌,“烦……”   秦歌见他要走,容不得他逃,双臂展开抱住他,腿固定住他的双腿,把他压倒在身下,“我帮你。”他低声道,一只手伸了下去,摸住少年人如火的悸动。   “嗯……”楚怜玉长长地喘了口气,耐不住般,在秦歌胸脯上狠狠地蹭了蹭。   秦歌手上微微用力,攥住楚怜玉,慢慢地动作着,细细地观察楚怜玉的反应。   楚怜玉冒了一层汗,脚尖绷得紧紧的,一手抓住身下的床单,一手胡乱地在床上摸索着,随着秦歌的的动作,挣扎不住地,一把死死地抓住秦歌的衣袖。   秦歌呼吸微乱,头埋入楚怜玉肩头,嗅着身下少年人青涩的气息。   楚怜玉一阵颤动,脑袋难耐地左右摇摆着,脖子伸得长长,拉出一道袖长的弧度,秦歌侧了头,在那因激动而蹦紧跳动的青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从今以后,不许你再亲近其他人。”他贴着楚怜玉的脖子,轻声道。   楚怜玉发丝凌乱,脑袋偏了偏,接着又不舍般地挪了回来。秦歌张口,咬住他脖子上的一块肉,慢慢地吸允着,手上加快了动作,感受着楚怜玉带着哭腔的□□和喘气,愈发用力地抚弄着他。   “啊!”   秦歌只觉掌中一热,耳边听到楚怜玉一声尖叫,接着浑身颤抖了一下,掌中之物疲软了下去,再慢慢地恢复平静。秦歌松开口,微微抬头,看着微微睁着眼睛喘气的楚怜玉。   “舒服吗?”他轻声问,唇在楚怜玉脖子的咬痕上温柔地婆娑。   楚怜玉睁开眼睛,侧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秦歌沿着他脖子,一路来到他的脸颊,嘴角,慢慢地到达唇上,他轻笑一声,便要吻下去……楚怜玉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秦歌越来越近的唇,被雷劈一般,手上使力,一把把秦歌掀了下去。   秦歌还没回过神,人就被翻到了地上。   “你做什么!”楚怜玉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做什么,你不知道?”秦歌黑着脸,看着床上无辜模样的楚怜玉,心中火气蹭蹭蹭往上升。   楚怜玉急急地从床上窜下,裤子应声而落,他光着腿站在那里,回不过神。   秦歌愣住,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光溜溜的风景。   “啊!”楚怜玉闪电般跃上床,搂住被子裹住自己,两眼含泪,悲愤至极,“你个禽兽!老子才十四!”   秦歌撇开眼,不去看床上的人,强做淡定道,“我十七。不过比你大三岁。”   作者有话要说:   网审求过啊,已经很含蓄了有木有!!谢谢!鞠躬!! 第24章 不死丹(四)   他十七?   楚怜玉一愣,继而吼道,“你多大年纪关我什么事!”   秦歌从地上站起,来到床前,他负手而立,俯视楚怜玉,轻声道,“我并不老。”   “……”楚怜玉一时不明白他这是何意,裹紧了被子道,“你刚刚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只记得与白朗喝酒,怎么一回头,却是这个娘娘腔在这里?白朗呢?他去哪里了?   看见秦歌,他忽然想起醒来时看到的情景,不由得耳尖略红,微黑的面孔透着红,强撑着一股气瞪着秦歌,只看他如何回答。   秦歌从他凌乱的发丝,看到他微敞的衣襟,最后目光定在他脖子上,别有深意道,“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楚怜玉别扭地蜷起身子,被子从光溜溜的腿上划过,带来一丝麻痒,他不自在地抱住腿,还能感觉到腿间的不妥,两人刚刚做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他满脸通红,血往脑袋上冲,止也止不住。只要想到刚刚是秦歌与他做了那事,他便浑身火热,心脏砰砰砰乱跳,根本停不下来。   秦歌看他面红似火,想起先前的光景,也有些不自在,他静静地立在那里,看着眼睛躲闪着不肯看他,全无之前张牙舞爪模样的楚怜玉,心中软成一片。   两人谁都不肯说话,一个看,一个躲,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不知何时,天已黑了。   街上灯火映来,照出屋子里模糊的人影,秦歌还是站在那里,动都没动过。   楚怜玉有些头疼地抬头,看着床边的身影,“喂,天黑了。”   秦歌思绪不知飞往哪里,整个人魂游天外,忽然听见楚怜玉如此说,转身就往桌边走,“我去点灯。”   楚怜玉眉脚一跳,扬声道,“哪个让你点灯了?”   秦歌拿着火折子的手一愣,反问道,“你还在害羞?”   刚刚发生了那种事情,他不好意思是应该的。   谁在害羞!   楚怜玉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梗着脖子道,“放屁!老子害哪门子羞!”   秦歌身子一僵,一闪身回到床边,黑暗中精准地找到楚怜玉的位置,俯身过去,捏住他的下巴,凑近他逼问道,“当真?”   楚怜玉刚刚稳一点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他大力摇头,甩开秦歌的手,怒道,“你想吓死人啊?”感受到身前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楚怜玉有些心神不宁,没话找话道,“你怎么不点灯?”   秦歌无语,“你不是不让点?”   楚怜玉手撑着床,慢慢地挪开一点,离床边的人影再远一点,回声呛道,“看你年纪轻轻,脑子就如此不好使了,我哪句话说不让你点灯了?”   这种情况下,张口就顶嘴,简直是楚怜玉的本能反应,刺猬一般,攻击性十足。   秦歌闻言,一下坐到床上,出手如电,在楚怜玉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隔着被子,一把按住了他的下面,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试图捏住那个部位,因被子的阻挡,只能摸到模糊的一团,感觉到大概的形状。秦歌手上用力,冷笑道,“看你年纪轻轻,这个地方,已经如此不老实了。”他口中说着,手上还已有所指地在那个部位揉了揉。   “啊。”楚怜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喘一声,有些狼狈地躲开秦歌的手,恼怒道,“你给我滚开,死娘娘腔。”   秦歌接二连三被他恶言相向,心中微怒,手上偏偏不停,一手按住楚怜玉胸口,不让他动弹,一手不依不饶地重新摸上去,隔着被子按了两下后,不顾楚怜玉的挣扎,伸手从被子底下摸过去,直接放到那光溜溜的部位,感受到楚怜玉那尚嫌稚嫩的一团,恶意地掐了一把,道,“一天数次,你如此不知足吗?”   关键部位被人掐了一把,楚怜玉的脸几乎绿了,疼得双腿本能地蜷起,刚好把秦歌的手臂紧紧地夹住,秦歌轻笑,恶趣味地又在那个地方摸了两把,楚怜玉眼眶一红,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他骂道,“死娘娘腔,你给老子滚开。老子不稀罕搭理你!”   秦歌自小身份尊贵,记事以来,从未被人无礼对待过,自从遇见楚怜玉,隔三差五就要被他骂上一顿,每次听见,都忍不住出手教训他。   今日两人行了那事,他本来想要温柔待他,此刻又被他出言侮辱,心中一怒,手上就没了数,他抓住楚怜玉身下那物,也不管他疼不疼,抓起来就扯起来老长,冷声道,“哦?不想理我?那这样呢?”   楚怜玉眼泪瞬间溢出眼眶,本来就羞窘至极,下腹又被秦歌掌控,愈发疼痛难忍,自小被人尊称少寨主的他,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   此时秦歌一言一行,都让他又痛又疼,羞愤之下,只觉要与这人拼个鱼死网破,他挣扎起来,口中叫道,“你滚!你滚!再惹老子,老子杀了你!”   秦歌怒火高涨,手上用力,只想折磨于他,让他屈服改口,口中嘲讽道,“你舒服过了,就想赶我走?”   楚怜玉哪里还听得进去他讲话,嚷嚷着要赶他走,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夜中格外刺耳。   秦歌抿唇,打定主意,不管楚怜玉如何哭闹,定要让他自己亲口承认,在他手中,他是舒服过了的,要让他顺从自己,臣服自己,因此,就算是听见楚怜玉的哭声,手下也并不停,只是大力地揉弄着那一团物事,只等他最后疼到受不了,开口求饶。   身为男人,他自然知道哪个部位最重要,至于为何专挑这个部位施惩,他却还来不及想一想。   楚怜玉又哭又闹,又羞又气,整个人差点崩溃。   秦歌冷了心肠,一定要让他认输,手上一刻也不停下。   两人僵成一团,谁都不肯先认输,到了最后,楚怜玉声音都喊破了嗓。   正闹着,门外传来噔噔噔的跑步声,王二大力地拍着门,紧张地问,“公子!你怎么了?”   秦歌手上一顿,楚怜玉戛然无声。   顿了顿,他猛地回了神,对着门外道,“王二,你……”话未说完,冷不防被人捂住了嘴。   秦歌在他耳边道,“难道你想让人看见你这样?”他手上动了动。   楚怜玉心中一凉,立刻缩起腿,对着门外还在敲门的王二大声道,“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   “做噩梦?”王二疑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好像哭了?”   楚怜玉赶紧清了清喉咙,扬声道,“刚刚喝了酒,喉咙有些不舒服,你先下去吧。”   王二还要再问,听见楚怜玉这样一说,自然不好再问下去。   想了想,他临走之前问道,“公子,那今晚去木府的事……”   楚怜玉稍稍冷静下来,就觉得头晕脑胀,腿脚发软,一日两次泄了元阳,还被人如此对待,他只觉浑身异常难受,尤其是下腹,愈发疼痛难忍,如此状态,还怎么能去木府?   “不去了,你先下去吧,”他如此对王二道。   王二答应一声,狐疑地下楼去了。   “放开我!”听见王二走远,楚怜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秦歌手上一松,放开他。   楚怜玉立刻缩回腿,退到墙角靠着,离秦歌远远的。   秦歌心中一酸,霎时觉得无趣。   他走到桌前,点起灯,陡然亮起来的光线,让楚怜玉狼狈的模样一览无余地映在他眼前。   楚怜玉衣襟凌乱,眼睛有些红肿,被灯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然后埋首在臂弯,坐在那里半天不动。   秦歌站了一会儿,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心中酸酸痛痛的,以前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看了楚怜玉半晌之后,他决定离开,转身出门道,“我走了。”   楚怜玉坐在那里,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他。   秦歌抿了抿唇,往日亮丽的容颜像是蒙了一层厚重的纱,整个人显得灰扑扑的,他打开门,临走之前,看见床角的书,还是补充道,“那书,还是少看,伤身。”言罢,不管楚怜玉反应,打开门走了。   楚怜玉听他说到书,浑身一抖,扑到床上抓起那本绘制精美的书本,咔呲两下撕烂,又捡回来接着撕,没几下就把一本书撕成碎片。   他气得脑袋发疼,愤恨地把碎页扔掉,心上身上无一不痛,狼崽子般呜咽出声,简直说不出话。   秦歌站在门外听了一阵,直到听见楚怜玉屋内没动静了,才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寥落,挺直的双肩微垮。   行至门前,待要推门进去,忽觉不对,他快速转身,目光凌厉地看向走廊上的一人,冷道,“铁鹰堡的人这么喜欢听墙角?”   白月冷冷地回望,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秦歌站在门前思忖片刻,推门进屋,一夜无眠。   白朗被紧紧地捂住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眼睛上方的手微凉,力气大得让他觉得眼睛都要被按出来,疼得厉害。   然而眼睛的疼痛和眼前的黑暗,都比不上唇上触感来得震撼。   白寒在他的唇上磨蹭着,牙齿衔着白朗的微白的唇瓣,带了些力气地反复咂着,来来回回的,咬了上唇又咬下唇,笨拙而又用力,简直不能称之为一个吻。   白朗的心急促地跳着,唇上又痛又胀,让他几乎是马上就开始呜咽着挣扎,“堡主,请放开属下。”他声音含混地请求。   白寒不管不顾地亲着,吮着,啧啧的水声在屋内显得愈发明显。   白朗脖子发红,一心想要挣开枷锁,从这难受的境地中解脱出来。   白寒亲着亲着,忽然觉得口中有血腥味传来,他抬起头,眼中的茫然一闪而逝,冰冷地看着白朗。   血从白朗嘴角慢慢溢出,带着坚决的味道。白寒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手中白朗的眼睛上拿开。   白朗坐起身,快速下床,跪在地上,道,“请堡主恕罪。”   “你冲开了穴道?”白寒冷声问。   白朗沉默不语,头低得低低的。   又是静默。   两人一跪一坐,渐渐落下的夕阳从窗口映来,把两人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条,交错在一起,又远远地岔开。   白朗端正地跪在那里,口角的血液渐渐干涸。   白寒站起身,来到他身边,道,“站起来。”   白朗跪在那里,犹豫不决。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白寒命令道。   白朗顺从地起身,垂首站在那里不动。   白寒从怀中掏出瓷瓶,拿在手中。   白朗眼角瞄见,心中一紧,当即又要下跪,“请堡主……”   白寒止住他的动作,不由分说拉起他一只手,道,“坐下。”   白朗紧张不安地坐下。   白寒牵起他的手,拔开瓶塞,把药粉倒在他的手背上,盖住那两条细细的抓痕,白朗认出是堡中上好的金疮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因自己之前的误解而微微脸红。   白寒为他细细地上了药,把药放回桌子上的时候,看见他微红的脸,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白朗双手握拳,装聋不吭声。   他怎么可能会说,因为他让楚怜玉闻过……他才会以为堡主也会那样对他!   “不许再去烟花之地。”白寒松开他的手,吩咐道,声音清冷。   “这个……”白朗有些为难,声音拖得长长的。   “嗯?”白寒扬眉。   白朗左顾右盼,老实脸上带了点狐狸样,一看就是在盘算着什么。白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隐约地,似乎有哭声传来,白朗耳朵一动,是小玉!他顾不得许多,立刻站起,“堡主,属下先告退。”   白寒见他如此着急模样,又看看他嘴角的血渍,眉头微蹙,冷道,“坐下。”   白朗身形一顿,不敢再动,但想到楚怜玉可能遭遇什么不测,他又焦急难忍。   “白月。”白寒对着门外道。   “是,堡主。”包月答应一声,离开了。   白寒看了白朗一眼,白朗迟疑着,终于还是在凳子上端正地坐好。   白寒眸若寒冰,像是凝视白朗,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白朗握紧拳头,若不是嘴唇还在疼痛,他几乎以为之前的一切是自己的一场梦。   许久,白寒身形一动,白朗立刻收敛心神,挺直后背坐得端正。   白寒的手伸出,在空中微微迟疑,终于还是伸了过去,轻轻地落在白朗嘴角,摸上那一缕干涸的血渍。   “堡主。”白朗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五味陈杂,身子微微后仰,不自觉的,想要躲开那冰冷的触感。   “别动。”白寒道,手上动作不停,一下一下地,为白朗擦去嘴角的血渍,那轻柔的动作,竟让白朗感到一丝被怜惜的味道。   “你我,以前这样过吗?”白寒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轻声问道。   白朗周身一颤,闪身躲开白寒的手,低头道,“堡主地位尊崇,属下不敢造次。”   “是吗?”白寒眼中茫然之气尽去,恢复了冷然模样。   “千真万确。”白朗恭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去帮朋友去大学城卖被子,哈哈,当年去找学姐买被子,如今也做起学弟学妹的生意,感觉略奇妙。所以呢,明天应该很忙乱,可能就更不成啦,O(∩_∩)O~   周日要加班,不过如果来得及,就继续更,时间上么,尽量还是在12点以前发~最后呢,依然还是谢谢大家支持本文,谢谢哦,鞠躬~ 第25章 不死丹(五)   楚怜玉两天没出门,窝在屋子里不动弹。   王二跑上来好几趟,每回敲门,都被一句无事给打发了,怎么喊都不开门,喊得急了,还能听到他在里面扔东西。王二无奈,只好时时地上来听听动静,生怕他在里面想不开。   到了第三天,王二实在是憋不住了,他不顾楚怜玉不许进来的命令,一直咚咚咚敲门,打算一直敲到楚怜玉能主动开门为止。   楚怜玉坐在床上,烦不胜烦。   “别理我!”楚怜玉哑着声音喝道。   王二听见动静,敲门的声音更大了,“公子,您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还要想开一些才好啊。”   他以为,是公子的小厮离他而去,才让这位公子心情低迷,甚至于意志消沉,如今,这样重情重义的公子,可是真的不多了。   “若那位小哥对您实在很重要,您可以去木府把他要回来,木公子通情达理,您若是陈明情况,他一定会允许您把那小公子带回来的。”王二趴在门上劝道。   楚怜玉混混沌沌的脑袋,被王二烦的简直如浆糊一般,脑子转不过来,那些话虽然听进耳朵里了,但是什么意思,却全然没过到脑袋里,只是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以及他聒噪的声音,觉得甚是烦躁。   “你给我闭嘴。”楚怜玉有气无力地呵斥。   若日来滴米未进,他身体乏力,精神困顿,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王二这几日听了无数次这样的话,哪里还放在心上,他把手中的饭菜放到一边,锲而不舍地敲门,苦口婆心地劝道,“公子,您要放宽心,说句难听的,小厮哪里不能找了,就您那位把您抛在这里,独自攀高枝的小厮,您还念着他做什么……”   “烦死了!”楚怜玉捶床,床板发出闷闷的声音,他扯起枕头,一把摔在门上,“你给我走!”   枕头砸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声,王二条件反射般地在门外躲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继续敲门,“公子,您先开门吃点东西,吃完了,我就走了。”   楚怜玉无力地趴在床上,被王二烦得一肚子火发不出来,若是往日,有人敢惹他,他定要上前去教训一番,但今日他却提不起那个精神来,只是心情躁郁,恼得在床上使劲地捂住耳朵,只想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躲着,不去见人,也不去想那些难堪的事情。   秦歌那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历历在目。想起自己在他手中的不堪以及丑态,他都懊恼得想给自己一巴掌。   “别烦我了,你给我走吧。”楚怜玉有气无力地对王二道,只求能得片刻安宁。   王二在店中帮忙多年,第一次碰到楚怜玉这样大方慷慨,又不高高在上的金主,自觉要照顾好他,才对得起从他手中拿到的一百两银票,加上包子离开的消息又是他收了钱亲口传达的,连累的小公子积郁难消,饭也不吃,门都不出,心中更是愧疚,愈发想着照顾这个一看就是刚出门的小公子。因此,此时他打定主意,无论小公子如何说,他今天都要敲开这扇门,让小公子开口吃饭。   “公子,开门啊。”王二一边敲门,一边看看放在一边的饭菜,哄小孩子般道,“今日的饭菜都是大厨另开灶做的,又精致又可口,您要是尝一口,保管您喜欢的还想吃第二口。”   又来了。   坐在床上发呆的楚怜玉捂住耳朵,头埋在膝盖上,使劲地捂住。“你不要再喊了!”他心中难受,面对王二的关心,并不想搭理,只想一个人待着。   王二一筹莫展,喊得嗓子疼,却收不到效果。走廊上,有路过的客人好奇地看过来,王二急忙道歉,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只好收手,讪讪地笑笑,收拾起饭菜,打算下楼。   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身着绿衣的俊美至极的男子过来,王二一愣,连忙闪身让路,哪知那人在他面前站定,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二擦擦额头上的汗,赔笑道,“没有什么事,只是这位客官多日来滴水未进,我想给他送些吃的,打扰了客官休息,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走了。”他连连弯腰,生怕惹怒他人。   这人周身气质优雅高贵,面相不俗,一看就是不能惹的人。   “不吃饭?”那人好看的眉头一皱,看向王二刚刚敲门的房间。   他缓步上前,举手欲推,看热闹的人好奇地围上来,看他动作,那人停住手,看向周围,“退下。”   他声音并不高,但先前尚算柔和的气质瞬间被冰冷凛然替代,让人心中一跳,再偷偷看过去,被那人精致的眉眼一扫,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从,有人迟疑着,有些想走。   那人目光一凝,中指拇指环扣,对着廊上的一根柱子弹去,破空之气来袭,那柱子立刻便平白无敌地多了一个深深的小孔。   围观之人眼见如此,全都惊得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人眉目精致如画,出手却如此厉害。   “再不走,便如此柱。”那人眼尾一挑,目光缓缓地看了一周。   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感到了心中油然而生的惧意,几个人面面相觑,顷刻间便退了个一干二净。   “这个,客官……”王二额上冷汗如瀑,有些哆嗦道,“里面这位小公子是您的……”   绿衣人看看他手中托着的饭菜,淡淡地道,“朋友。”   王二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着那人挤了个笑脸,急忙走了。   秦歌站在门前,略有些迟疑地伸手,他不确定楚怜玉现在是否想要看到他。   “还不走?”   里面响起楚怜玉的声音,低哑,无力,放佛一夜之间,那个如小蛮牛一般,精力无限的少年,衰败了。   秦歌心中一紧,手上用力,门被推开了。   “谁让你进来的?”   开门的声音让楚怜玉抬起头,不耐烦地看向门口。   入眼的绿色身影,让他呆在那里。   “你不吃饭?”   秦歌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清朗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楚怜玉回过神来,抱着被子警惕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秦歌行至床前,看着床边撒的满地,几乎看不清原来内容,碎成粉末的纸片,眸中一沉,看向楚怜玉,“你是因为这个不吃饭?”   楚怜玉别过头,冷硬地道,“我不想见到你,你走。”   秦歌站在那里,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怜玉手中悄悄地握紧了被子,努力不看那站在那里不吭声的人一眼。   “你若与我置气,这样的方法,未免太幼稚了些。”   半晌,秦歌开口,轻描淡写地对楚怜玉如此道。   “谁与你置气!”楚怜玉被他的话气得转过头来,微微消瘦的脸颊上,火气似乎能从眼睛里冒出来,饱满的嘴唇上,因缺水而翘起了一块死皮。   “你说呢?”   秦歌盯着他的嘴巴,冷声道。   楚怜玉从床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瞪视秦歌,“你给我滚。”   秦歌背在身后的手握起,尽量心平气和地对楚怜玉道,“你先去吃饭。”   楚怜玉一脚把被子挑得老高,被子在两人中间飞起,又重重地落在床上,一角落在地上,刚好盖住秦歌的脚面,“谁让你管我的?快点滚出我的房间。”楚怜玉横着眉毛怒视秦歌。   先前的沮丧颓废一闪而逝,怒气先于其他感情生起,此时的楚怜玉看见秦歌,第一反应就是生气。   秦歌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看了楚怜玉一眼,转身出门。   楚怜玉站在床上,看着说走就走的某人,噔噔噔跑下床,在秦歌刚走出门的瞬间,啪地一声关上门,带起的气流,把秦歌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给吹得飞起了一缕。   秦歌挺住,回身看了房门一眼,嘴角紧抿,眼藏暗火。   楚怜玉摔上门,心中舒坦了许多,几日来的郁结之气,似乎在顷刻间就消失了不少。   心情变好的同时,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也随之而来。他觉得饿了。   外边天色渐黑,楚怜玉点了灯,觉得屋子内十分气闷,便打开了窗。   窗外夜市初起,华灯初上,繁花似锦的嵩明县到处是鲜艳美丽的色彩,就算是晚间,也毫不逊色,夜幕都挡不住那正在绽放的美丽。   “当——”   忽然,街上传来一阵敲锣声,楚怜玉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人,正推着小车慢慢行来,每走一步,便敲一下锣,路上的行人看见他,有些快速地让开路,有些还会搭把手,帮他推一下车。   楚怜玉离窗台稍远,看不真切,只看到这人车上放的似乎是两个桶一样的东西,远比一般的木桶要大上许多。   那人也不与人说话,就算有人帮忙,也像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推着车走。走到一处花丛间,便会停下来,拿了个小锄头,在花根上整了整,然后打开木桶,舀了一瓢什么东西,细细地洒在花下面,最后才又用那个小锄头把花下面的土弄平整。整个动作有条不紊,不徐不疾,像是做熟了的样子。有那些帮忙的行人,只是围着他看他动作,此时并不上前帮忙,只是,那些人看那人的目光中,分明带着一丝艳羡。等到那人忙完了,帮忙的人又急忙先一步上前,几个人一起把那车移走,到了另一丛花间才停手,继续看他浇花。   楚怜玉看了一回,觉得嵩明县的人真是奇怪,浇个花有什么好看的,还处处围观,跟着人家看。   正看着,忽听房门一声响,楚怜玉回头,脸立刻黑了。   “你又回来做什么?”他冷冰冰地问道。   秦歌目光从他脸上划过,顺手把端上来的饭菜放在桌上,也在窗前站定,看他在看什么。   当看到街上浇花之人时,秦歌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抬手就把窗户给关了,“这些腌臜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楚怜玉刚吹了一会儿风,就被这人当面关了窗户,怒道,“你做什么?别人有你脏吗?”   秦歌微微皱眉,看着楚怜玉眼睛道,“你定要与我如此吗?”   楚怜玉没好气地瞪他,“你不在我眼前晃,谁还会理你。”   秦歌看了他一眼,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几下把他拖到桌前坐下,“先吃饭。”   楚怜玉差点被衣襟给勒死,坐在桌前好一阵喘,平复了呼吸之后,立刻便要生气,他一拍桌子,对秦歌吼道,“你做什么?”   秦歌站在他身前,把盘子往他跟前推了推,道,“吃饭。”   楚怜玉飞快地扫了一眼饭菜,偷偷地咽了口口水,非常有骨气地与秦歌犟嘴,“老子不吃你端来的饭,你给老子收走,别来烦……”   话未说完,就被人塞了满满的一口菜,他呜呜地反抗,奈何肩膀被秦歌按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你敢吐出来,我就收拾你。”秦歌在他耳边低声道。   楚怜玉塞了一嘴饭,被他这话一威胁,气得马上张嘴,就要把饭菜吐出来。   秦歌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的两腮,逼他把饭吞在口中,咽不出来。   “这么想让我收拾你吗?”秦歌凑在他脸边,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他一只手从楚怜玉耳边慢慢地滑下,在他颈上慢慢地抚摸,好一会儿,才顺着往下摸到了楚怜玉胸口,在他胸部打着转抚摸,“你,还想这样吗?”   不好的记忆瞬间被勾起,楚怜玉咳得天翻地覆,口中饭菜喷得到处都是。   秦歌躲闪不及,袖子上都是他米粒及饭菜。   “你!”秦歌沉着脸看咳得满脸通红的楚怜玉。   楚怜玉跳起来,一把把桌子掀了,饭菜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摔了一地的碎片。   “秦歌,老子跟你拼了!”   “哼。”   秦歌冷笑一声,抬手解衣。   楚怜玉身子一僵,那日的情景铺面而来,他瞬身汗毛直竖,向前冲的姿势马上刹住,惊疑不定地看着秦歌已经在脱衣的手,不安道,“你要做什么?”   秦歌扬起一边的唇角,有种说不出的坏,他边脱衣服,边走向楚怜玉,猫逗耗子般,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那目光若有所指地,从楚怜玉头上扫到脚上,最后停在中间部位,饱含深意地一笑。   “你个死娘娘腔!”   楚怜玉被他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额头冒汗,跳脚道,“你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不客气了!”   秦歌脱掉外衣,随手扔在地上,扬眉道,“哦?如何不客气?”   楚怜玉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直到贴在墙上,再无退路。   眼看着秦歌越来越近,他底气不足道,“你若再过来,我大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如同被宰的羔羊般,楚怜玉心中又紧张又不安,第一次搬出家中哥哥们的名号,希望这越来越近的恶狼,赶紧识趣离开。   “呵,”秦歌闻言笑了,一把抓住楚怜玉的下巴,缓缓地靠近他,“楚慎我都不怕,还会怕你那几个哥哥?” 第26章 不死丹(六)   楚怜玉被逼入墙角,眼睁睁地看着秦歌越来越近的脸,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秦歌看着楚怜玉惊慌的眼睛,眸光一闪,原本停住的身形往前凑了凑,他缓缓地靠近楚怜玉,在楚怜玉使劲地往后缩的时候,几乎与他脸贴着脸,红唇微启,轻声问道,“你……到底吃不吃饭?”   “吃!”   楚怜玉一把推开他,急慌慌地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   秦歌靠着墙,看见他拿着光秃秃的筷子吃,忍不住道,“夹菜。”   楚怜玉刚刚被筷子捣了一下,嘴巴有些痛,听见他的命令,想也不想地夹了一筷子菜,看也不看地吃进嘴里。   “等等……”秦歌话刚出口,就见楚怜玉张嘴就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哪里来的辣椒!”楚怜玉倒了一杯水吞下,满脸冒汗地大叫。   “哈哈。”秦歌再也憋不住,指着楚怜玉笑了起来。   他从未如此放肆地大笑过,此时一笑,像春寒乍暖,让人衣不开眼。   楚怜玉捧着杯子看着他发呆。   秦歌笑着向他走来,拿过他手中的杯子,悠然地倒了一杯水,轻轻地送到楚怜玉唇边,温柔道,“张嘴。”   楚怜玉张开嘴巴,茶杯被人轻轻一送,暖暖的茶水流入口中,带着微甜的味道,瞬间冲淡了那辛辣的滋味。   “傻子。”秦歌轻笑,帮他擦去嘴角不小心溢出的水迹。   楚怜玉一把推开茶杯,狼狈地别过头。   秦歌在他身边坐下,把面前的一叠菜推到他面前,道,“快吃饭。”   楚怜玉后脑勺背对着他,不吭声。   秦歌一手托腮,盯着楚怜玉斜坐的背影,“你若是生我的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总归得有了力气,才能报仇。”   楚怜玉身子微微一动,有动摇的迹象。   秦歌眉毛一挑,眼角扫了一眼地上被撕碎的纸张,又道,“你若觉得那事难堪,可以还回来。”   “真的?”楚怜玉迅猛地回头,眼睛发亮地看着秦歌,“我真的可以还回来?”   秦歌嘴角微勾,微微点头,“你可以试试。”   他答应了!   楚怜玉精神振奋,激动不已,端起饭碗,飞快地往嘴里扒饭,边咽饭菜,边道,“那我赶快吃,吃完咱们就开始。”   秦歌笑笑,不置可否。   楚怜玉三下五除二吃完饭,拉着秦歌的手就要往床上拖,来到床边,抱着他倒下去,压在他身上,激动地问,“可以开始了吧?”   秦歌一手抵住他的胸脯,笑着问道,“这么心急?”   美人在怀,不,大仇即将得报,楚怜玉怎么能不猴急!他急不可耐地伸手,向着秦歌的下身探去。   “等下。”   楚怜玉的手刚伸到秦歌小腹,闻声,怀疑地看着秦歌道,“你想耍赖?”   秦歌按住楚怜玉的手,躺在他身下看着他,“今天不是时候。”   楚怜玉听他这么说,就觉得这是推脱之词,哪里还肯相信他。   他手腕微动,摆脱秦歌并不严格的控制,手执拗地往下伸,想要抓住他的关键部位。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秦歌小腹部位的紧实,楚怜玉心跳得快要跃出胸膛,他死死地盯住秦歌,生怕他使坏反悔,另一只手缓慢又坚定地一路顺着向下,直击黄龙。   快要到了。   楚怜玉紧张地憋住呼吸,手指微微颤抖。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醉梦中,仍觉得销魂的滋味。   这里是小腹,接下来是……   楚怜玉有一瞬间的晃神,真的要如此做吗?   两个男人,真的要做这样的事情吗?他心中不知怎么的,生出这样一丝疑问。   伸出去的手,不由得,就有些迟疑。   “到此为止吧。”   秦歌抓住楚怜玉还待往下的手,声音辨不出感情。   楚怜玉心中莫名一松,又觉得微微的不舍。   “为什么要住手?”他反问道,“我还没报仇呢。”   秦歌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稍微用力,就把他掀翻了去,他站起身,整理下衣服,问道,“你不想去木府了吗?”   “木清和?”   楚怜玉想起那个人人称赞,人人喜欢的木府公子,不声不响的,就把他家的包子给拐走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与木清和是朋友?”楚怜玉想起那日在寺中看到这两人相携而来的模样,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袭上心头。   秦歌侧身,挑眉笑道,“我如何不能与他做朋友了?”   楚怜玉从床上翻起,急道,“他不是好人!”   “那又如何?”   秦歌不在意地道。   “我一看他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包子已经被他蒙蔽了,你不要也被他给骗了。”楚怜玉看着秦歌满不在乎的样子,万分焦急地道。   “他能骗我什么?”秦歌整整衣袖,坐在桌前,闲适地倒了杯水,慢慢地啜了一口。   楚怜玉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凑上去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能骗的地方有很多啊,你长这么好看,要是被他欺负了怎么办,他要是觊觎了你的美貌了怎么办,你要是被他骗的失身了怎么办?”   秦歌越听,面色越沉,到了最后,捏着杯子瞪向楚怜玉,“我的美色?失身?”   楚怜玉连连点头,眼中俱是真挚,希望秦歌能听进去他的意见。   秦歌松开手,杯子倒在桌子上,裂成两瓣。   他拉过楚怜玉的手,若有所指道,“我的便宜,刚刚不是有人已经占过了吗?看来,有人比木清和更危险。”   楚怜玉哑声,半晌,火烫一般地甩开他的手,干咳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总之,你小心他就行了。不是说要去木府吗?现在就去吧。”   秦歌轻笑,看着他微红的耳垂,并不点破。   “放心,我的便宜,只给你占,我的身子么……”他拖长了声音,眼角微斜,说不出的风情。   “滚蛋!”楚怜玉跳脚,“谁想要你的身子了!”   “那就好。”   秦歌放松地吐了口气,悠然道,“那先前的事情,你不要再还回来了。我可不喜欢有人碰我。”   楚怜玉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歌赖掉之前的话,愤怒地骂,“骗子!”   外边已经黑了,行人渐渐稀少。   楚怜玉跟在秦歌身后,随着他七拐八拐的,最后在一道院墙前停下。   楚怜玉左右看了看,这道院墙奇长,根本看不到头。   他好奇地问,“这里是哪里?”   “木府。”秦歌答道。   “咱们不从正门进去吗?”楚怜玉疑惑地问,难道要翻墙?   秦歌笑了笑,回头看他,“你不想看看你家小厮,在木府过得怎么样吗?”   “想。”楚怜玉毫不犹豫地道,感觉瞬间明白了秦歌的心思,“对,咱们偷偷地看,才能发现真实情况。”   秦歌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问道,“若是他过得不好怎么办?”   “当然把他救出来。”楚怜玉决心十足。   “他不想回来呢?”   “绑也要绑回来!”楚怜玉想到包子执拗的脾气,也觉得头疼,不过,为今之计,是让他快点离开木府,用什么方法倒不重要。   “嗯。”   秦歌点点头,抬头打量那堵墙。   楚怜玉站在他身后,犹豫了下,试探地问道,“包子是不是过得不够好?”   秦歌瞥了他一眼,继续打量那堵墙,道,“他照顾不死丹呢,很受木清和器重。”   “那还好。”   楚怜玉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补充道,“那也得把他带回来。”   秦歌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腰,道,“那也得他乐意。”   楚怜玉鼓着嘴,不说话了。   “别动。”   这厢,秦歌吩咐一声,抱着楚怜玉,飞跃而上。   “啊!”楚怜玉急促地惊叫了一声,很快自己捂住嘴巴,眼睛闭得紧紧的,尽力忽视眼前迎面而来的晕眩感。   秦歌抱着他,足尖轻点,在墙上几个地方掠过,最后停在墙头上。   楚怜玉小心地睁开眼,“到了?”   秦歌摸摸他的头,道,“嗯。别乱动。”   楚怜玉当然不敢动,但他感觉到秦歌在墙上翻腾的动作,好奇道,“这墙有古怪?”   此时他才发现,木府的院墙极高,墙身宽约一尺,几乎像城墙一般,根本不像是一般人家的院墙。   秦歌点点头,“有机关。”   楚怜玉靠在秦歌怀中,摸着下巴沉思,“这个木府,不简单啊。” 第27章 错爱一生(一)   “墙上装了什么机关?”   楚怜玉窝在秦歌怀中,小心地打量着。   夜很深, 院墙延伸往远处, 拐了弯, 似是一个圆。   “木府真大啊。”   楚怜玉扯扯秦歌的头发,迫他低下头, 问道,“你在躲什么机关?”   秦歌敲敲他脑袋,道, “等着瞧。”   楚怜玉好奇地看着秦歌捡起一块小石块, 指尖一弹, 石头精准地射向不远处的墙体上,只见那原本普通的墙面上, 居然凹进去一块, 接着, 竟有许多砖块快速地移了进去, 露出小窗口一样的四方小洞,整个墙壁像是活了一般, 楚怜玉吃惊地张大嘴巴, 低声问道, “这是什么?”   秦歌嘘了一声,抱着他掠起,远远地离开先前那处。   只听嗖嗖数声, 从那洞中,竟射出一支支短箭, 去势极疾,迅猛无比。   “原来是这样。”楚怜玉看着那机关,道,“不过,木清和设计这些做什么?”   秦歌不屑道,“自然是为了隐藏那些肮脏心思。”   楚怜玉点头赞同,“木清和一看就是伪善之人,这样的做法,倒符合他的形象。”   “没人出来吗?”等了半晌,那箭阵已去,院内却无人出现,楚怜玉有些没弄清楚状况。   这有了机关,却无人守卫,木清和就不觉得缺了点什么吗?   秦歌轻笑,抱着他跃起,停在一处院子前,才道,“在这嵩明县,有普通人敢闯木府吗?”   楚怜玉想想木清和出门时被人拥戴的模样,点头道,“普通人是不敢,”但是想起先前那些人讨论不死丹的模样,又有些不确定,“若有人觊觎……”   “那些人既然是悄悄过来,那死去便也无人敢大张旗鼓地追寻。”秦歌悄声解释,带着楚怜玉跃上屋顶,寻了个地方坐下。   楚怜玉被他高飞高落地带着,脸有些苍白,见好不容易坐下了,急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舒缓下有些晕的脑袋。   秦歌见他这幅模样,道,“你如此模样,还怎么闯荡江湖?”   楚怜玉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平时也不爬上爬下啊。”   “是吗?”秦歌轻笑,“怪不得一直晕高不见好。”   “你想做什么?”楚怜玉警觉地问。   “没什么。”秦歌淡淡地道,掀过这一话题。   过了半盏茶时间,楚怜玉觉得好些了,想起之前秦歌说的话,感慨道,“想不到木清和外人面前那般慈善,背地里却会在一面墙上装什么机关箭阵,不过,若是那箭阵未拦住人该怎么办?”   秦歌注视着院墙内的动静,抽空回答道,“墙上还要第二道机关,不小心踩到了,也是一个死。”   “咦?”楚怜玉有些吃惊,看先前秦歌轻飘飘地飞来飞去,他还以为没什么呢,原来竟然还有机关。   “而且,院内种的那些花木,也不简单。”秦歌补充道。   楚怜玉有些震惊,木清和到底在做些什么,才会在家里种满毒草啊。   “你说,他弄这些做什么?”楚怜玉想不明白,“按照木清和在嵩明县内声望,不至于如此处处防备啊。”   秦歌见屋内有灯火亮起,拉低楚怜玉,一起隐藏起来,在他耳边道,“与其说是防备,不如是狩猎。”   “什么?”楚怜玉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秦歌看着院内出来的人,眸光渐深,一手按住楚怜玉的脑袋,不让他乱动,一边用极低地声音道,“嘘——”   微微鼓起的嘴唇,在楚怜玉的耳尖上擦过,湿润柔滑的触感,让楚怜玉打了个激灵,感觉有莫名的酥麻感觉划过身体,带起一阵战栗。   “秦歌!”他急忙闪开,脸红成一片。   秦歌眼带笑意,竖起食指,在唇间示意他不能轻举妄动。   非常时期,楚怜玉只好憋屈地住嘴,死撑着不去给他一巴掌。   院中,一个打着灯笼的佝偻的身影,顿了一下,向屋顶的方向看过来。   楚怜玉急忙低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院内一片寂静,那人看了一会儿,转回头,提着灯笼继续走了。从那略微蹒跚的背影来看,像是一个年纪极大的老人家。   “你看他做什么?”   等那人走远,楚怜玉看着秦歌问道。   秦歌微微皱眉,看着那人,眸中闪过一丝疑虑,道,“还要再看一看,才能确定。”   “确定什么?”楚怜玉追问。   秦歌回神,摸摸他的后脑勺,温柔道,“小孩子不懂,不要多问。”   “谁是小孩?”   楚怜玉压低了声音,怒视秦歌。   秦歌呵地笑了一声,揽住他的肩膀带入怀中,轻声问道,“你不是想要看包子吗?”   提起包子,楚怜玉立刻把先前的些许不愉快给忘了,他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知道包子在哪里住吗?”   秦歌点点头,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掠去,“我带你过去看看。”   跃过几个院落,秦歌在一处屋顶上站定。   漆黑的木府里,这间房间是附近唯一还在亮灯的地方。   “就在这里?”楚怜玉问道。   秦歌点点头,轻巧地掀开一片瓦,“从这里看。”   楚怜玉小心翼翼地看去,正好看到包子低着头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包子!   楚怜玉看向秦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秦歌揽住他的肩头,安抚着楚怜玉雀跃的心情。   “咱们等下就带他回去。”楚怜玉已经打定了注意,一会儿不管包子怎么闹,都一定要带他出木府,之前他只觉得木清和不是好人,自从在木府转了一圈,就发现这里果然处处危险,包子这样的小孩子,待在这里不合适。   秦歌指指下面的人,示意他接着看,并不答话。   楚怜玉这才发现,包子虽然坐在桌前,眼睛却一直望着一个方向,他小心地换了个视角看,才发现那里是一扇打开着的窗户,包子正看着窗外发呆。   夜这么深了,他不睡觉,在看什么?   楚怜玉看着包子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他瘦了些,这才几天的光景,爱吃东西的包子居然就瘦了,这非常不可思议。   “木府是不是对包子不好?”   楚怜玉愤愤的,想起以前在留仙寨上吃好睡好,胖乎乎的小包子。   “他自己选的。”   秦歌在他耳边道,声音淡漠。   楚怜玉瞪了他一眼,撇嘴,“不是你的人,你当然不心疼。”   “我自然只心疼自己人。”   秦歌若有所指地,顺着他的话茬接下去,放在他肩头的手紧了紧,楚怜玉的脑袋就歪在了他肩头上。   “你干什么?”   楚怜玉飞快地从他肩上挪开,只觉脸皮发烫,不敢去看秦歌的表情,只好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屋内的包子身上。   正在这时,包子不知看到了谁,激动地站起身,一脸喜色地走了出去。   楚怜玉伸长脖子看向院子,原来是木清和打着灯笼过来了。   走进屋内,楚怜玉才发现,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衫,原本柔和的气质不见了,眉宇间透着一股阴狠,与先前白日里见到的模样,判若两人。   “公子,你来了?”包子快步迎上去,在木清和身前突兀地停下,似是有些害怕,不敢过去。   木清和把灯笼放在地上,看着包子,慢慢地伸出手,道,“过来。”   包子的脸上瞬间布满喜色,小鸟入林般,扎进木清和的怀抱。   “公子,我很想你。”包子的脸埋在木清和怀中,声音有些闷闷的。   木清和抱着他,手指在他背上一点一点的,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包子抬起头,不安地看着他,“公子?”   “怎么了?”木清和面带笑意,脸色柔和。   包子看着他温和的笑脸,心中的不安渐渐消失,重新投入他的怀抱,抱着他不再说话。   木清和在包子低下头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尽失,阴冷地看着屋中一角,深黑的衣服衬着他苍白的脸色,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楚怜玉趴在屋顶看着他变脸如掀书,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   看着包子全心全意信赖他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实在按捺不住,他几次想要下去,都被秦歌死死地按住,不准他动弹。   “包子都没这样抱过我!”楚怜玉看着包子对木清和亲热样子就来气,在秦歌耳边抱怨道。   秦歌扬眉,低声回他,“没有最好。”   “你什么意思?”楚怜玉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声音,怎么看秦歌都觉得他在嘲笑自己。   “看下面。”秦歌指指屋内。   楚怜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接着往下看,这一看,差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亲……亲上了?”他震惊到无以言表。   屋内,木清和搂住包子的腰,包子挽住木清和的脖子,两人亲的如胶似漆。   啧啧的水声与吸允声,在屋顶上听都清晰的要命。   楚怜玉眼睛越睁越大,甩开秦歌的手就要冲下去。   他敢这样对待包子!   这时的楚怜玉被屋内的风景冲击的,脑子里只剩下愤怒。   秦歌眼明手快,在楚怜玉动弹的一瞬间,在他肩头点了两下,楚怜玉的身影立刻便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接着往下看。”秦歌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不顾楚怜玉冒火的眼睛,自顾自地往下看,肩头一丝黑发滑下,正好搭在楚怜玉肩头,两人发丝叠在一起,并头窥视着屋内亲的难舍难分的两人。   混蛋。   楚怜玉张不开口,气得在心中怒骂秦歌。   好在,那两人又亲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包子靠在木清和怀中,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低低的,对木清和道,“公子,我不想再去照看那些东西了。”   木清和低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问道,“怎么了?有人不听话?”   “不不,没有。”包子连忙摆手,吞吞吐吐道,“我,我只是有些怕。”   “你怕什么?”   木清和扣住包子的肩膀,俯视他的眼睛,柔声问道,“告诉我,你害怕什么?”   包子声若蚊蚋,踌躇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些害怕。”   木清和伸出手,温柔地摸着包子的脸,在他唇上轻柔地亲了一下,道,“没事,不用怕。”   包子眼睛微微发红,抓住木清和的手,急急地道,“可是那里很黑,又没人说话,我真的害怕……”   木清和手上用力,挣开包子的手,放在他肩头,劝抚道,“不怕,没什么东西。”看包子还要说什么,他微微摇头,脸上全是不赞同,“你要不听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包子闻言,连忙点头,“公子,我没有不听话!”   木清和在他的下巴上摸了一把,赞许道,“这才乖。”   包子看着他,眼中是深切的信任和渴慕,全然的信赖他。   木清和被他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道,“这么看着我,可是想被那样了?”   他笑着看包子,放在他肩头的手慢慢地滑下,并且越来越下,直到到了胸脯才停下,拇指摸到一个部位,按了一下,又揉了揉。   下流!   楚怜玉目眦俱裂,恨不得手中有刀,砍掉木清和那只脏手。   他比包子大两岁,既看着包子长大,又与包子一起成长,如今见包子被人猥亵,他有种养大的孩子被人糟蹋的感觉,对木清和更是仇视。   包子却并不以为意,他瑟缩了下肩膀,皱着眉头道,“疼。”   木清和手上并不停,调笑道,“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喊疼,接下来,可怎么办?”他在包子的唇上亲了两下,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放肆。   包子微微皱着眉头承受,一副想要拒绝又不敢拒绝的模样,被木清和抱在怀中,上下其手。   楚怜玉额头青筋直冒,看着包子憔悴的小脸上渐渐地显出痛苦的模样。   木清和伏在他身上,得趣地动作着,一件一件地脱掉包子的衣服,不一会儿,便把他脱了个精光。   窗未关,有风吹入,包子未着寸缕,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公子……”包子的声音带着哀求。   木清和抬起头,眼中冰冷一片,包子吓了一跳,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木清和眨眨眼,眼中涌上笑意,摸着包子的肩膀道,“冷吗?咱们去床上。”   包子看着他温柔缱绻的模样,顺从地点点头,“嗯。”   木清和一把抱起包子,把他放在床上,手在他身上游动,呼吸很快地急促起来,他一把搂住包子,狠狠地压在身下,急不可耐地脱下下衣,拉开包子的大腿……   “走吧。”秦歌抱着楚怜玉,飞快地掠走,两人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停下,秦歌解开楚怜玉穴道。   楚怜玉仍然一动不动。   他的耳边还在回荡着包子压抑痛苦的闷哼声,一遍又一遍的,直冲入脑,震得他几乎不能思考。   “怎么了?”   秦歌担忧地看着他,抬起他的头。   楚怜玉眼睛微眨,眼泪从眼眶溢出,沿着脸颊滑落,正好滴在秦歌的手上。   秦歌被烫到一样,手指颤了颤,极其轻柔地帮楚怜玉擦去眼泪,声音里满是怜惜,“他抛弃了你,这是他自己选的。”   楚怜玉拍开他手,啪的一声响,在深夜中显得非常大声。   “你是故意的。”楚怜玉瞪着他,与他退开两步。   秦歌的手虚放在半空中,顿了顿,双手背在身后,昂首看他,“没错,我是故意的。”   “你混蛋!”楚怜玉两步上前,凶狠地推了他一把,眼泪夺眶而出,转身便跑。   秦歌被他推得后退了两步,还未站稳,就见楚怜玉要冲出小院,急忙足尖一点,抢在他面前拦住,道,“你冷静一下。”   “滚。”楚怜玉红着眼睛对他对视,眼中全是厌恶。   秦歌心中一紧,见楚怜玉还待挣扎着要出去,重新点住他穴道,一手接住他倒下去的身影,道,“外边的草有毒,不能乱跑。”   楚怜玉狠狠地瞪着他,眼泪从眼角一滴一滴地滑落,秦歌看着那泪水没入发鬓消失不见,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那泪水泡过一般,又酸又涩。   “不要这样看着我。”   秦歌伸手盖住他的眼睛,长叹一声。   眼泪很快打湿了手掌,秦歌把楚怜玉放在膝头,一只手固执地停在那里不放,另一只手不停地为他擦着眼角的泪水,一遍,又一遍。   “不哭了,不要哭了,”他在楚怜玉的额头又轻又柔地吻了一下,干干净净的,带着虔诚。他的唇停在那里,喃喃道,“你还有我啊,”声音低哑,几乎听不清楚。 第28章 错爱一生(二)   楚怜玉心中悲恸,刚刚所见的情景, 如一根刺, 扎得他心头滴血。   当年大哥把年幼的包子牵至自己面前时, 看着那个瘦弱瑟缩的孩童,他其实心中十分高兴, 终于有了人陪伴,夜晚再也不会孤单害怕。   被那些鬼怪故事吓得晚上不敢出门时,也是包子陪着他, 跟他说话, 一起度过那黑漆漆, 让人遐想处处鬼怪的夜晚。   包子是他以往的岁月中,欢快温暖的存在, 每一次想起, 心头都熨帖着暖意。   在最初的, 幼年时的记忆中, 不管他走到哪里,身后随时都有一个小孩子, 一边吃东西, 一边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口齿不清地喊着他,“少寨主,这边。”   好像自己不记得路也没关系, 有包子在,他总能带自己回去。   他以为在包子心中, 他也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没想到,仅仅一个木清和,便把他的心全部带走。   甚至于,被木清和那样玩弄的对待,包子都心甘情愿。   楚怜玉心中涌上一阵不甘,为了包子,也为了自己。   秦歌的手贴在楚怜玉眼前,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浸湿了掌心。楚怜玉颤抖的睫毛,带着湿意,划过他的掌心,每一下,都让他的心酸软一分。   “当日在金光寺,他就离你而去,你不生气吗?”秦歌怀抱着楚怜玉,一字一句地追问,“后来他入木府,把你全然抛之脑后,你不恼怒吗?”   “若不是我提醒他你还在客栈,他恐怕会与木清和两厢厮守,缠绵至死,也不会记得你吧?”秦歌伸手,轻柔地为楚怜玉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声音淡漠,“这样的小厮,你还要他做什么?”   楚怜玉身子微颤,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伤心过。   包子要走,他心中不舍,但他坚信包子是因为一时被木清和迷惑,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有朝一日,他若能揭穿木清和的真面目,包子就会迷途知返,重新回来。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包子见了木清和之后,原来就这样把他忘到了一边,根本没想过要回来,秦歌说的话,让他直觉,包子可能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知道吗?他进木府的第一天,就与木清和做了那事。”秦歌在楚怜玉耳边轻语道,残忍地给他失落愤怒的心头上,重重的一击。   “你猜,是你这个路痴少寨主重要,还是人家心爱的情郎重要?”   秦歌手指一动,慢慢地松开捂住他眼睛的手,一点一点地露出楚怜玉因流泪而红肿的眼睛,看到那一双原本灵动明亮的眸子被泪水冲刷成肿胀无神的模样,秦歌心中一悸。   “你这么在意他?”   秦歌按住他的眼角,语带薄怒。   眼前的压迫感退去,楚怜玉抽噎一声,缓缓地睁开眼。   长长的睫毛被泪水粘在一起,眼皮分外沉重,楚怜玉用力地眨眨眼,费力地睁开,看着秦歌近在眼前,姣好的容颜。   就算是黑夜,也挡不住他明朗俊美的容颜,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带着刺人的亮度。   楚怜玉重新闭上了眼睛,把那人挡在眼帘之外。   “睁开眼。”   秦歌搂住他的手一紧,命令道。   楚怜玉死死地闭上眼,眼睑处又有泪水渗出。   秦歌想要捏住他下巴的手顿住,忽然觉得怀中之人,距离自己那么远。   无声的夜,带着沉重的色彩,明明处处是花草,却不闻一点虫鸣,整个木府,寂静的如坟墓一般。   秦歌抱着楚怜玉,轻声道,“带你来这里,只是想让你看清楚包子的真面目,以后你可以跟着我,不用他。”   楚怜玉安静地躺在那里,无动于衷。   秦歌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半晌,才又重新说道,“木清和此人狠辣至极,现在贸然找去,不是上策,我解开你穴道,你不要再冲上去找他了,”他看着楚怜玉紧闭的双眼,心中酸酸麻麻的,说话都有些艰难,“你若是想要包子回来……我可以帮你。”   言罢,他手指一动,快速地帮楚怜玉解开穴道。   楚怜玉身上的禁锢一撤,立刻离开秦歌的怀抱,自己站起来,走到一边。   秦歌怀中空荡荡的,伸手欲拉,还未碰到他衣角,便被他闪身躲了去,待要用武力重新制住他,却又怕看见他的眼泪。   他心中万般心思,只好暗自压抑,静默地看着楚怜玉的背影,一时无话。   “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楚怜玉动了动,声音沙哑道。   秦歌一喜,急忙上前,问道,“回客栈吗?”他还有些不确定楚怜玉此时说的回去是回到哪里。   楚怜玉转了半个身子,把秦歌重新抛在身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嗯。”   秦歌压下心中失落,走到他身边,试探着伸出手,“那我抱你回去。”   楚怜玉身子一僵,最终还是没说话。   秦歌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他拒绝,心中一松,轻柔地揽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楚怜玉被他抱在怀中,脑袋一转,不去看他,秦歌看在眼中,恨不得把他脑袋转过来,紧紧地倚在自己怀中,牢牢地靠在自己胸膛上。   “这里是木清和父亲母亲院子的后院,平日无人进来,草木也算干净,算起来,这里可能是木府最干净的地方了。”秦歌抱着楚怜玉,对他解释为何会在这里的原因。   楚怜玉恍若未闻,眼睛看着外边,没有一丝反应。   秦歌眸中暗了暗,复道,“你先前不是问我之前那老者是何人吗?我其实一直在……”   “走吧。”楚怜玉打断他的话,沙哑的声音里俱是疲累。   秦歌停下,看着他的模样,抬手为他拂去脸颊上的发丝,嗯了一声,看了看门外,眸光闪烁,接着足尖一点,掠了出去。   两人走远,白朗从门外翻了进来。   站在两人待过的地方,有些头疼地捂住脑袋。   “我可怜的小玉玉,真的伤心了啊。”   他托着下巴,看着前院陷入沉思。   秦歌在楚怜玉床边守了一夜,楚怜玉自从躺下之后,就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坐在那里,看着楚怜玉的背影,发了一夜的呆。   天刚亮,街上重新热闹起来,楚怜玉猛然翻身坐起,掀开被子,急急忙忙地下床穿衣。   “怎么了?”   秦歌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换衣服,随便擦了把脸就要出门,忍不住拉住他问道。   “放开。”楚怜玉冷冷地说,过了一夜,眼睛上的红肿尚未消去,声音仍然沙哑。   秦歌抿唇,松开他的手,站在门前挡住他,“你应该再休息休息。”   楚怜玉看着秦歌,眼中尽是淡漠,像是再也发不起脾气的模样,“让开。”他重复了一遍。   秦歌微微皱眉,伸手欲拉他,被楚怜玉躲开,他不悦道,“你在与我生气?”   楚怜玉看了他一眼,面带不耐道,“没有。”   秦歌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不对,怎么还肯信他说的话,“可你的表情并不像没有。”   “你到底让不让?”楚怜玉没理他,再次问道。   “不让。”秦歌双手抱胸,靠在门上,寸土不让。   楚怜玉盯着他看了半晌,双手拉开衣襟,露出虽然强壮,但仍嫌稚嫩的胸膛,浑身上下,都是一副未长成,仍在发育的模样。   “你做什么?”秦歌被他的举动弄得愣住了。   楚怜玉眼睛直直地看着秦歌,手上机械地动作着,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干净。   “来吧。”他张开双手,做出任君采撷的样子。   “什么?”秦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扫了楚怜玉一眼,在他身下顿了一下,急忙捡起衣服,搭在他肩上,为他胡乱地拢好。   “你不是想这样吗?”楚怜玉讽刺地问。   秦歌拉着衣服的手顿住,抬眼看楚怜玉冷淡的模样,问道,“你说什么?”   楚怜玉嘲讽地笑道,“你跟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做这样的事情吗?就像木清和那样……”   秦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他。   “可笑我当初傻的要死,居然以为……”楚怜玉停下,看着秦歌道,“看见了包子才明白过来,你不就是想对我也这样吗?今日我便任你随便玩弄,只求你放过我,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住口!”   秦歌大怒,拉着衣服的手狠狠一掼,扯得楚怜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秦歌伸手,卡住他的脖子,眼中冒火,“你便是如此想我的?”   楚怜玉被他制住,没有愤怒,也没有发火,淡淡地问道,“难道不是?你与木清和,不过是一丘之貉。”他说着,眼中是嘲讽的笑意。   秦歌怎么也想不到,带着楚怜玉去看包子,竟然会引火烧身。   “我不过是想让你知道,包子没有你想的那般在乎你,你不必再牵挂他,可以放心地跟我回离泽宫!他已经不要你了!”   楚怜玉目光中闪过一丝刺痛,反口嘲讽道,“原来你在这里玩弄我还不够,还想要带我回去继续玩。”   “不是玩弄!”秦歌截断他的话,气的恨不得掐死他,哪里知道这蛮牛不光容易炸毛,生起气来,说话如此伤人。   “哦,那就是还要骗的人心甘情愿了。”楚怜玉看着秦歌,“像木清和那样吗?”   “我没有!”秦歌烦躁地解释,手上不自觉地用力。   楚怜玉呼吸困难,脸色涨紫,痛到极致,反而不在乎起来,他眼睛看着屋顶,略带艰难地道,“那日我醉酒,你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当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秦歌的手一颤,松开了楚怜玉。   “那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有些无力地解释。   楚怜玉脑中全是那日的羞窘的感觉,此时想起来,原本的羞涩,全化作了不堪,那样的难堪。   想起木清和对待包子的模样,再记起当日里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难受的几乎无法呼吸,看到了木清和变脸一般玩弄包子,他心疼包子,却也不得不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自己可能也与包子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笑当日自己那样轻易地放过他,未曾想过这样的亵玩代表了什么。   人前深情,人后狠厉,他在木清和脸上已经看得清清楚楚。秦歌……也一样,他心中抽痛。   “今日你若不做,以后再无机会。他日你再敢碰我一下,我便与你拼个鱼死网破。”楚怜玉捡起滑落地上的衣服,慢慢地穿上。“现在,我要出去,你不要再拦我。”他推开站在面前的秦歌,慢慢地打开门,“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秦歌看着楚怜玉慢慢地走出去的背影,脸上是难以控制的暴怒,手一挥,桌子在无形的气流冲击之下,四分五裂,碎裂成渣。 第29章 错爱一生(三)   楚怜玉身子挺得笔直,拳头紧握着, 整个人绷得紧紧地, 如一杆标枪。   店中人少, 王二正百无聊赖地擦桌子,看见楚怜玉下来, 急忙凑上去,殷勤地问,“公子, 您要出去?”   楚怜玉看了他一眼, 点点头。   王二眼睛转了转, 试探地问,“那需不需要小人为您带路?”   楚怜玉沉默地点头, 率先出门。   王二急吼吼地跟掌柜的交代了情况, 匆忙地跟上他, 问道, “公子,你要去哪里?”   楚怜玉站住, 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寻了个方向, 道,“金光寺。”   王二一愣,“您现在去金光寺做什么?”   他见楚怜玉脸色发白, 眼中带有血丝,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有些担心地问,“公子,您可是身体不舒服?”   楚怜玉摇摇头,声音有些无力,道,“带路吧。”   王二不敢多问,带楚怜玉掉了了个方向,往城外走去。   出城很快,走在山路上,王二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楚怜玉,想起上次被轿子抬下山的情景,眼见这位小公子憔悴虚弱的模样,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没话找话道,“今天不是施粥日,此时寺中怕是没有多少香客,现在去,是要清静些。”   楚怜玉沉默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答话。   王二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搓搓手,又记起那日里,楚怜玉房间里传来的古怪声音,遂问道,“公子可还记得那日我去拍门问您发生了什么事?那日若不是铁鹰堡的那位爷拦住我让我去敲门,我还没去想着问问公子如何了,想想真是怠慢了公子,您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我总该多去看一看您的……”   楚怜玉眉头紧锁,打断他的话,“我没事,你不要再说了。”   “呃,是。”王二偷眼看他,发觉他脸色比先前还白了些,不禁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位小公子是怎么了。   日头升上树梢的时候,两人一起到了金光寺。   楚怜玉进了山门,王二想要跟上,却被止住了,他吩咐道,“你在寺外边等。”   王二看他面色欠佳,只当他想要自己单独走走,也不多想,在山道上找了个石头坐下,看着楚怜玉一步步地走进寺门。   眼看着他越走越远,王二心中忽然不安了起来,他站起来,对着楚怜玉的背影道,“公子,你可得早些回来啊。”   楚怜玉停住身影,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进寺门走了不远,便来到了岔路上,楚怜玉站在路口,看着伸向不同方向的三条路,有些迟疑。   扫地的僧人沐浴在晨光中,刷刷刷地扫着落叶,一派安静祥和,看见楚怜玉呆立在那里,也只是念了声佛号,渐渐地扫远了。   楚怜玉站在原地,想了想,捡了些石子捏在手中,选了其中树木较多的一条路走上去,走几步,撒一颗。   路的尽头是寺院正殿,一群和尚坐在大殿中念经,拖着长腔,听不清楚经文内容。   楚怜玉心中不知悲喜,站在大殿外听了一会儿,只觉肃穆庄严,又悄悄地离开。   他沿路返回,站在岔路上,重新选了一条路,走了过去。   走了不一会儿,就见到有僧人挑着水迎面走来,脚程很快,但桶中的水却只是微微泛起涟漪,未溅出一滴水。   “施主,这里后山,您来这里是……?”那僧人看见楚怜玉一面走一面观望,遂停下问道。   楚怜玉顿住,有些难以启齿道,“我迷路了。”   那僧人看见楚怜玉一身锦衣,心中了然,“您是寺中来上香的香客吗?大殿在那边。”他对楚怜玉详细地指了路径。   楚怜玉连声道谢,与这僧人分开后,重回岔道,直接走向另一边。   越往里走,环境越是清幽,一排排房屋俨然而立,楚怜玉停下,看见一处院门打开,有个小童从里面走出来,远远地跑走了。   就是这里,楚怜玉心中肯定道。   只是当日无意间来到这里,遇见的好像是独立的房舍,并不像是这般一排排的整齐的小院子。   楚怜玉边想边走,四处打量着。   “施主,这里不便行走。”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楚怜玉忽然被人挡在前面。   他抬头一看,恍惚就是那日拦路的僧人。   “木清和木公子是在这里清修吗?”他露出笑脸,客气地问道。   “每日总有人来此寻木公子,但他此时不在寺中。”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回答道,“公子可去木府寻找。”   “我能去他住的地方看一看吗?”楚怜玉脱口问道,见僧人疑惑地看过来,连忙解释道,“早就听闻木公子在此清修,在下心中实在是仰慕至极,忍不住便想瞻仰一番。”   “木公子不喜人来。”僧人说完,身子横在路口,做出拒绝的模样。   楚怜玉端详了他一眼,道,“每日只有你在此守护吗?”   僧人不解地看他,“稍后师兄会来。”   楚怜玉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两个人守着就好一些,总得有人替换着吃饭是吧。”   僧人面若表情地看着他,又念了一声佛号。   楚怜玉转身离开,寻了路边草木较深的地方窝着,看着那僧人立在门口,动也不动一下。   太阳渐渐地高了,那人如木雕一般,立在门口。   楚怜玉额头冒汗地看着他,索性咬牙跑出去,直接到那僧人面前,面色焦急地指着前方道,“大师,那里有人死了!”   和尚大吃一惊,转身看向路边,“什么?”   楚怜玉见他背过身子,急忙出手,一指在他腰窝点了下,什么也没看到的僧人刚回头,就觉腰间酸软,刚想摆出招式,楚怜玉一掌劈在他颈边,他来不及说话,便倒下去了。   “呼。”楚怜玉松了一口气,接住那和尚倒下的身影,拉着他的胳膊勾在肩上,带着他闪身进门。   屋内并无多余之物,进门就见一榻一桌,桌上放了一壶茶,旁边摆了两张椅子,非常干净简单。   楚怜玉疑惑地打量着这间屋子,暗道,“木清和不是在这里为山洪中逝去的人摆了牌位吗?怎么不见有?”   他在屋中转了两圈,东敲敲西打打,查看看有无暗格。走到榻边时,忽然发现这面墙,有半面比之前的微微高出一些。“就在这里!”楚怜玉惊喜地去掀那边墙,发现居然能揭开,却原来是一个木板,外边刷了涂料,做成一堵墙的样子。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一排的牌位,每一个牌位前面,都有一个小瓷瓶放在上面,看着异常诡异。   楚怜玉伸手拿过一个瓷瓶,感觉甚轻,晃了晃,又觉有东西在内晃动,迟疑了下,他拔出瓶塞,轻轻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截白色的,约一寸长的柱状物。   “这是何物?”   楚怜玉仔细端详那东西,见它似白似灰,看着有点像吃剩的骨头。   他依次拿过瓷瓶,一一打开,发现每个里面都是此物。摆在一起,只是长短略有差异,颜色形状无一不同。   木清和倒真是古怪,这么多牌位不放在外边摆上案上,却放在枕边,每天睡觉时,一边是牌位,他不觉得害怕吗?   楚怜玉微微皱眉,愈发感觉木清和这个人古里古怪,琢磨不透。   正在他要把东西装回瓷瓶时,屋外忽然响起一声大喝声,“施主!请您出来!”   楚怜玉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却原来是那大和尚已经醒了过来,在门口叫他。   看到楚怜玉望了过来,那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屋主不在,您却擅闯院门,请施主自重。”   楚怜玉蓄势待发,只等那僧人进来,便是一场打斗,等了一会儿,却发现那僧人只是站在门前,并不进来。   他发现僧人不会进屋,便把东西收拾好,放进去暗格,做出未动的样子,打开门,走出房门,对那僧人笑道,“大师,我一时心急,急于拜访木公子,才会失了分寸,请大师见谅。”   僧人见他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沉声道,“年纪轻轻,出口便是妄言。木公子不在,我已告知与你。”他活动活动脖子,那上边正是楚怜玉刚刚手刀砍下去的红痕。   楚怜玉眼见他这么快醒来,暗自反省自己刚刚焦急之中,未使出全部力量给他一击,眼见他此时要动手,只好蓄力待发。   “施主,小僧少不得要与木公子一个交代。”说罢,那僧人目光一厉,双拳虎虎生威,向着楚怜玉攻来。   那拳头来势甚急,楚怜玉急忙抬手格开,被那力气震得后退一步,僧人沉声道,“施主小心了!”待楚怜玉站定,又是一轮攻击来袭。   楚怜玉初时接招尚算镇定,几乎与那僧人打个平手,然一来一往耗时颇多,那僧人抬头看看日头,喜道,“师兄要来了。”   楚怜玉心中咯噔一声,一个尚且是平手,再来一个,该如何应付?   清晨的木府,处处繁花,生机勃勃,微风袭来,花香扑鼻,各色的花儿或盆栽,或埋入土中,个个枝繁叶茂,美丽至极。   木清和正在一处花田打理,忽闻仆人来报,“秦公子过来了。”   他闻声抬头,汗滴在阳光的照射下,居然有种晶莹的模样。他站起身,素色的衣摆上沾染了浮土,也毫不在意,伸手弹了两下,见有些沾染极深,无奈地笑了笑,才柔声道,“请他进来吧。”   秦歌随人进来,被引至花间凉亭。凉亭被花海包围,美得让人惊艳。   木清和站起身,对着秦歌拱手道,“秦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秦歌轻轻一笑,直截了当地道,“我今日过来,是想要带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回去的。”   “哦?”木清和眼光一闪,笑道,“不知是哪位?”   他对着立在亭下的仆人吩咐道,“去把今日入府的人都带来,让秦兄看一看。”   秦歌止住那人,道,“他并非今日入府之人。”   木清和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秦兄要讨这人到底是……”   “是包子。”秦歌端坐在那里,看着木清和笑了笑。   木清和倒茶的手顿住,放下茶壶,面上波澜不惊,仍然是柔和的贵公子模样,道,“包子?那日他来府中,说要跟随与我,我以为他是心甘情愿,想不到,却是夺人所爱了。”   秦歌摇摇头,笑道,“非也。他可不是我的心头好。”   木清和为秦歌倒了一杯水,道,“包子为人乖巧,我也很喜欢。虽然秦兄你来要人,我却也不能随便应允,还要看看他的意见,若他愿意随你去,我也无话可说。”   说罢,便吩咐让人去带包子过来。   半晌,包子随人过来,看见秦歌,先是一愣,后是有些紧张,张望着看周围,十分不安的模样。   “你这是做什么,”木清和嗔笑道,“还不见过秦公子?”   包子偷眼打量,见秦歌脸上带笑,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稍稍地放了心,对秦歌行了个礼。   “秦兄说要带你离开,你可愿意?”木清和看着包子,面色温柔地问道。   包子怔住,吃惊地看着木清和,“公子想要把我送人?我不愿离开公子!”   木清和对着包子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轻声对对秦歌道,“秦兄你看,他不愿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哦也,明天休息一天!!! 第30章 错爱一生(四)   包子怯怯地看了看秦歌,又万分委屈地看向木清和, 道, “公子, 请不要把我送,送给秦公子……”   木清和微微一笑, “哪个说要把你送给秦兄了?走不走,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咱们木家, 从来不强人所难。”   包子松了一口气, 感激地看着木清和, 眼中全是孺慕之情。   “呵。”秦歌笑容微冷,对包子勾了勾手指, 示意他过来, 包子看看木清和的脸色, 见他轻轻点头, 才慢慢地走到秦歌身前站定,“我为秦公子倒茶吧, ”他乖顺地拿起茶壶。   秦歌笑吟吟地看着包子先为木清和斟了一杯新茶, 再为自己倒了一杯, 随意地问道,“你可见过你家公子了?”   包子端茶的手一抖,茶水溢出杯子, 滴在桌子上。   “怎么了?”木清和关切地问包子,包子慌忙弯腰, 用袖子擦去水痕,重新为秦歌倒了茶水,才道,“见过了。”   “说清楚了?”秦歌挑眉,看着包子仓皇失措的脸,并不揭穿他。   包子慌乱地点头,回身站在木清和身后,手微微地贴着他的后背。   木清和稍微向后倾了倾身子,肩膀动了动,与包子的手贴的更近,包子低着头,小心地看着木清和的后背,紧张的心跳舒缓了下来,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   “调皮。”木清和回头,冲包子笑了笑,包子脸色通红,开心又羞涩地低下头。   “咳咳。”秦歌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郎情妾意模样,道,“看来小包子是真心想要留在这里了?”   木清和对秦歌歉意地拱拱手,道,“小童任性,还请秦兄见谅。”   包子快速地抬眼看了秦歌一眼,咬了咬唇,几番犹豫,终于还是问出口,“少寨主,他还好吗?”   秦歌托腮道,“想知道,何不回去看他一眼?”   “秦兄……”木清和拦下话茬,不赞同地看着他。   包子重新低下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没有回话。   正在此时,忽然响起嘈杂的吵闹声,木清和皱眉,示意人下去查看,秦歌看着下人跑远的身影,道,“木兄最喜救人于危难之际,想必府中也颇为热闹。”   木清和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我虽不为良医,却也知济世救人,木府尚且有些积蓄,能救助些,就多救助些吧,不过是略尽些绵薄之力,让秦兄见笑了。”   秦歌端起杯子,冲木清和敬了敬,道,“木兄太谦虚了。”   木清和饮罢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子,对着包子道,“我以为你是跟在哪家公子哥身边的人,刚刚听你讲少寨主,你原来跟的人,竟是江湖人士吗?”   包子一愣,点头道,“我们少寨主是留仙寨的。”   木清和一怔,惊奇道,“可是那个讲究劫富济贫的留仙寨?”   “可不是,”秦歌插话道,“听闻留仙寨下,不光太平,哪家有些困难,还会有人悄悄送银子。”   “真是可谓侠盗。”木清和叹道。   包子站在他身后,微微地撇嘴,没有答话。   秦歌目光一闪,看着木清和道,“比起木公子,留仙寨可不够磊落。”   木清和不解地看着他,“自古绿林好汉,行事作风虽然大胆,但也颇有豪侠之名,秦兄也是江湖之人,竟不喜此类人吗?”   “我只是,”秦歌端起茶水,慢慢地啜着,“独悦一人。”   包子猛地抬头,看着秦歌,有些不敢置信。   “秦兄此话,我却是听不懂了。”木清和摇摇头,看着秦歌道。   秦歌勾唇一笑,并不解答。   包子看着秦歌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中有些焦急,想要知道他说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少寨主,但此时此景,又有点不好开口。   正犹豫间,忽见先前的仆人返回,只好把要问出口的话咽下去,安静地站好。   “公子,是刘婆的儿子病发,没来得及治,去了。刘婆伤心,这才哭个不休。”那仆人道。   “什么?”木清和满面悲戚,感同身受一般,他站起身,待要走,看到秦歌,又坐了回去,面含不忍地道,“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此时不便前往,你先去着人厚葬。”   那仆人答应了一声,急忙去了。   “木兄果然是慈善之人。”秦歌看着不远处的繁花,称赞道。   木清和愧疚地拱手,道,“惭愧,接入府中时依然晚了,不然,或许还能救得一条性命。”   他转过身,对着包子道,“刘婆婆身体像也是不好的样子,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尽力满足她。”包子迟疑了下,看看犹自看着花田的秦歌,才点了点头,去了。   “秦兄若无事,不妨一起走走?”木清和站起身,邀请道。   “正想看看府中美景。”秦歌欣然起身,随他走出花田。   “这偌大的木府,木兄怕是忙不过来吧,”秦歌背着手,悠闲地打量着四周景色,“府中真是处处繁花锦簇,又不闻鸟鸣,清净至极。”   木清和摇头道,“家母喜静,最听不得那些虫啊鸟啊的聒噪之声,我这才嘱咐人每日注意查看,看见有鸟儿进来都悄悄地赶走。”他看着远处的树木,有些哀愁地道,“也不知道这些被赶走的鸟儿,去别处还能不能觅到食物。”   秦歌被他悲天悯人的叹气声给刺激得浑身一抖,急忙安慰道,“木兄不必多虑,外边怕是生机更多。”   “也但愿如此吧。”木清和点点头,脸上仍然是担心的模样。   金光寺里,楚怜玉与僧人打到激烈处,门口冲进来一个大和尚跳了进来,只见他眼大如牛,横眉怒视,颇有怒目金刚的风采。   “你不要过来!”楚怜玉立刻与僧人拉开距离,对着那大和尚喊了一声,摆出防御的架势。   大和尚愣了愣,继而看见一边喘气的僧人,喝道,“你伤我师弟,我必不饶你。”言罢,就冲了过来,偌大的胸肌,一鼓一鼓的,气势惊人。   “怎么和尚吃素也能长这么壮!”楚怜玉一跃而起,挪至院中,惊奇地叫道,“你们是不是吃肉了!”   大和尚怒道,“黄毛小儿,信口雌黄。”   楚怜玉一边躲闪大和尚的拳头,一边悄悄地移向门口,见那和尚又是一掌劈来,急忙道,“停下,我认输!”和尚一愣,手掌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两人无言对视。   “呵呵。”楚怜玉讪笑,脚下一转,跃出门外。   见那两人一时反应不及,未追上来,楚怜玉大喜。   没想到,楚惊的方法还挺好用。   他心中放松,正要择路而逃,面前忽然迎上一个人,他连忙绕过他,口中叫道,“借过,借过。”哪知哪人不知如何动作的,再次闪身挡在他面前,如此两三回,楚怜玉停住了,急道,“你要害死我啊!”   “阿弥陀佛。”   那人双掌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楚怜玉看过去,是一个胡子白白长长的老和尚。   “你是何人?”他问道。   “方丈。”   身后,响起如此两声。   楚怜玉心中一凉,指着那人道,“你……”   那老和尚慈眉善目,温和地问,“不知小施主来此,有何贵干?”   “我,我来找木清和!”   楚怜玉慌乱之中,报出先前的名头。   老和尚目光一凝,道,“木公子今日并未在此,想必已经有人告诉你了。”   楚怜玉面色微红,喃喃道,“我,我就是来看看。”   他确实是在别人不在的时候闯了进去,这么做的确不光彩,楚怜玉有些脸红,现在被老和尚逮到了,颇为尴尬,还不知今日如何脱身。   “哦?”   老和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见先前打斗中,歪掉的院门,道,“施主都看见什么了?”   看见木清和变态的枕着别人的牌位睡觉!   楚怜玉下意识想说,话到嘴边,急忙咽了下去,“我什么也没看到!”   “可进屋了?”老和尚又问。   “没进!”楚怜玉斩钉截铁地否认。   “方丈,他进了!”先前的僧人举步上前,拆穿楚怜玉的谎话,楚怜玉很恨地看着这个多嘴的僧人,只想回去勤练功夫,日后回来揍人。   “施主……”老和尚逼近一步,气势迫人。   楚怜玉急忙后退,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如果是楚惊他们,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陷入困境,楚怜玉脑中飞速地转着,极力想哥哥们平日的处事风格,不知道这和尚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迫切地想要脱困。   “小玉!”   一声叫声从天而降,楚怜玉惊喜地抬头,正好看见白朗一身白衣,帅气地从墙上落下,向他走来。   “白朗!”他欢喜地迎上去。   白朗拍拍他的脑袋,道,“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楚怜玉跟在他身后,不服气地道,“谁知道你去哪里了。”   白朗想起那日与楚怜玉分别后发生的事情,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快步走到老和尚面前,道,“大师,多有得罪。”   那方丈看着他一身白衣,面色凝重,“铁鹰堡?”   白朗哈哈一笑,不否认,“大师好眼力。”   “施主是为何事而来?”   不知怎么回事,楚怜玉好像从方丈这句问话中,听到了不安的意思。   他好奇地看着老和尚被眉毛胡子挡住大半张脸的样子,努力揣测他的表情。   “这个嘛,小玉不是已经看过了?”白朗揽过楚怜玉,还是一副老实相。   “木……”老和尚有些站立不稳,后退了一步。   “原本早些日子就该登门拜访,中间耽搁了一下,不过嘛,早晚都是要来的。”白朗的口气像唠家常一般,话中尽是对未有早来的遗憾。   和尚身子摇了摇,僧人急忙站在他身后扶住他,大和尚眼见方丈说了两句话就变成这幅模样,一掌拍了过来,白朗不慌不忙地接住,笑道,“金光寺里的出家人,脾气都这么暴吗?”   那方丈稳了稳情绪,喊住大和尚,放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原本挺直的背部也有些佝偻,他长叹一声,“孽债啊。”在僧人的搀扶下,缓缓地离去了。   “大师,这几日,还是不要出寺比较好。”   白朗对着他的背影,高喊了一句,也不管那方丈听到没听到,抱起楚怜玉,一把扛在肩上,跃上墙头,出去了。   “放下我,我要吐了!”楚怜玉在白朗肩上哇哇大叫,等白朗一放下他,立刻面色惨白地扶着树干呕。   白朗拍拍他的肩膀,又捏了捏,笑呵呵地道,“个子不高,倒也挺壮的。”   楚怜玉捂住胃,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第31章 错爱一生(五)   白朗双手环抱,站在不远处吹着口哨, 呼呼稍稍的不成调子。山中丛林茂盛, 鸟儿叽叽喳喳, 好不热闹。   楚怜玉面色苍白,只觉得腹部胃部无一不痛, 他难受地靠着树坐下,有些艰难地道,“幸好放下了, 不然我怕是要被你顶死了。”   白朗一口气没吹出来, 呛得连连咳嗽, 他走到楚怜玉跟前,两根指头拈着他的下巴, 古怪地问道, “顶……死你?”   楚怜玉难受的紧, 又被他夹着下巴, 别扭地甩开他,看着他分外猥琐的笑容, 没好气地道, “老子胃疼!”   “娇气。”白朗拍拍手, 不屑地走远,重新胡乱地吹起口哨,留下楚怜玉气得不行, 若不是此时浑身有些无力,定要上前给他一拳。   又过了一阵, 白朗还是不知疲倦地吹着口哨,楚怜玉听的烦了,吼道,“你有完没完!给你吹得都快尿出来了!”   “但尿无妨。”白朗背对着他,挥挥手,吹得愈发卖力。   “你吹够了没有?”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树上响起。   捏着拳头准备上前的楚怜玉愣了下,抬头一看,发现先前还是空无一人的树杈上,落了一个白衣冷面的男子。   此时他正看着白朗的方向,稍淡的眉毛微微地皱着,看着停下来的白朗,复又问了一句,“唤我做甚?”   居然是在叫人!楚怜玉看着白朗憨笑的面容有些无语。   “谁家的口哨会这样拖沓难听啊。”他抓狂地对白朗道,“留仙寨只要吹一声就行了好吗?”对于白朗在一个人在那里呜咽地吹了半天不知道什么内容的东西居然是召唤的意思,楚怜玉感到相当不可思议,“若是求援,不等你吹完,人家早就把你杀了三四回,剁成肉末了好吗?”他言罢,上下打量着白朗,手在脑袋上指了指,“你没毛病吧?”   “他故意的。”白玉高高地站在树上,冷嗖嗖地看着白朗。   “我开个玩笑嘛。”白朗笑呵呵地走过来,仰着脖子看着白月的冷脸,笑嘻嘻的模样,跟没看见别人眼中的冷刀子似的。   “厚脸皮。”楚怜玉翻了个白眼,离这人远远的。   “嗯。”有人附和了一声。   咦?   楚怜玉惊奇地边走边回头,他还以为白月不会吐槽呢。   白朗上前,与白月说了些什么,白月微微点头,嗖地一声就不见了。   楚怜玉远远地看着他出现又消失,心中微微失落,若不是幼年时发生了那事,他也不会如此恐高,今生,这个毛病怕是好不了了。   以前在留仙寨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出来之后,他方知道先前的自己无异于井底之蛙,江湖上武功超出他之上的人数不胜数,他的这一点拳脚功夫,根本不够看。   “想什么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楚怜玉扭过头,是白朗。   “你们说完了?”他问道。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让他派弟兄们守着,别让金光寺里的老和尚跑出去。”白朗漫不经心地道,接着又拎了拎楚怜玉的耳朵,“刚刚你跑什么,年纪不大还知道避嫌呢?又不是什么机密内容。”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无礼。”楚怜玉哼了一声,头昂得高高的。   “哈哈。”白朗笑出声,惊起一群飞鸟,“傻小子。”他拍了拍楚怜玉,示意他回来,“方向错了。”   楚怜玉顿住,微微僵硬地转过身,“废话,还不走。”   白朗好笑地看着他,率先往山下走去。   走到半山脚了,楚怜玉猛地想起,王二还在寺门口等着,“怎么办?”他问白朗。   白朗挑眉,口气轻松,道,“简单的很。”说罢,手指放入口中,尖利的哨音响起,霎时,一位白衣人从林中跃了出来,刚要张口打招呼,就被白朗伸手止住了。   “去告诉寺门口等着的小二,楚小公子已经随我下山了。”   那人应了一声,几个飞跃,便也不见了。   “怎么样?”白朗得意地看着楚怜玉,邀功地问。   “原来你会啊,”楚怜玉鄙视地看着他,转身就走,“还以为你有多大毛病呢。”   “我……”白朗无语地看着楚怜玉的背影,愤愤地道,“我开玩笑还不行吗?”   那边,楚怜玉走两步跳一步,不一会儿就走出好远,哪里还回他的话。   白朗看着他越来越轻松的步伐,脸上也渐渐地笑了,低声笑骂了一句,“傻小子。”   “喂,等等我,你不认识路啊。”   不等楚怜玉走太远,他急忙高喊一声追了过去,长长的阶梯上,他三步并一步走,眨眼间就到了楚怜玉背后,楚怜玉尖叫一声,跳了过去,飞速地往下跑,喊道,“你耍赖!”两人打闹着下山,笑闹声传出很远很远。   “怎么不见木老夫人?”   秦歌在木府中缓缓地走着,随意地问道。   “家父家母最喜清净,平日里一心礼佛,足不出户,不喜见客。”木清和轻声解释,引着秦歌走向另一条小路,“秦兄这边走。”   “原来如此。”秦歌叹道,“原本还想拜访伯父伯母一番。”   “秦兄有心了。”木清和接口道,“他日定向父亲母亲转达。想必他们知道我结交了秦兄这样的人物,也是心中喜悦。”   “木兄客气了。”秦歌谦逊地对木清和拱拱手。   两人一路走来,并不见多少仆人,诺大的木府,虽然处处可见繁花似锦,但仍觉死板空洞,秦歌耐着性子走着,问道,“木兄打理家业,想必也是辛苦,我听闻宫中的贵人,可是最喜爱府中进贡的花儿。”   “虽然劳累,但幸亏府中有秦管家帮忙照看一二,也不致太过操劳”木清和提起这个秦管家,口中尽是感激之情,“至于向宫中进花,我木府数辈以来皆是如此,只是尽了本分而已,并不敢托大。”   秦歌对他笑笑,待要再说,忽见前面有一人行过,急忙道,“老人家,小心些。”   那老人拄着拐杖,步履缓慢,十分吃力的样子,被秦歌一喊,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小童眼明手快,连忙伸手扶住。   木清和快步上前,笑道,“秦老,您怎么出来了?”   那老人慢慢地抬起头,鹤发鸡皮,眼睛浑浊,有些迟缓地转了转,看到是木清和,才踉跄着要弯腰行礼,木清和哪里会受他一拜,伸手扶住他,不高兴地道,“您又这样,哪里还让您行礼了。”   老人从喉咙眼里咳嗽两声,声音沉闷沙哑,呼吸之间都能听到沉重的呼啦呼啦声,简直要把命咳进去一般,好不容易停下了,又固执弯腰地道,“见过公子。”   “你呀。”木清和无奈地看着他,“您不在院中好生休养,出来做什么?”   老人张口欲言,话未出口,又是一阵要命的咳嗽。   “罢了罢了,您先回房歇息去吧。”木清和摆摆手,让小童上来,让他扶住老人的手,吩咐道,“送秦管家回房。”   小童点点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扶住仍在咳嗽的老人走了。   木清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直到拐了个弯,看不见人影了,才道,“秦管家就是闲不住。”   秦歌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老人佝偻的背影,听见木清和说话,便顺口问道,“管家姓秦?”   木清和点点头,道,“自我幼时起他便在这里了,当年木府遭受重创,也是多亏了秦管家,才不至于家破人亡。”   “哦?”秦歌好奇地问,“还曾有这样一段往事,看木府今日风光,竟完全想象不到。”   木清和摇摇头,道,“最可怕便是人心,当年我年幼无知,惹来大祸,至今仍然后悔。”   秦歌心中一动,问道,“木兄年幼,想来并非有意,不必挂怀。”   “人哪。”木清和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满是无奈,“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复得陇又望蜀,最是贪得无厌。”   “想必是有人做了不好的事情,才让木兄有此感慨。”秦歌看着木清和,问道。   木清和无言地点点头,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秦歌看着他双眼失神,一副沉浸于往事的失落表情,一时无话,陪着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他从悲伤中解脱出来。   “公子!”忽然一个人远远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老夫人不好了!”   木清和一个激灵,抓住那人肩膀,急切地问道,“老夫人怎么了?”   “还请公子过去看看。”那人低着头,声音着急,“老夫人叫您呢。”   木清和推开那人,扭头就跑,跑了两步,猛然想起秦歌还在后边,急忙道,“秦兄,您看……”   秦歌跟上去,道,“在下浅通医术,可以随着前往一看。”   木清和面色一喜,抓住秦歌的手高兴道,“那太好了!”   秦歌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往前一伸,道,“还请木兄引路。”   两人来到一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到一阵哭声,木清和眉头紧皱,扒开前来迎着的人,率先冲了进去,骂道,“哭什么哭!”   秦歌跟在后边,看见几个小丫鬟围在一起正在抱头痛哭,旁边两三个小厮一脸焦急地围着,急的团团转,几人听见木清和的声音,连忙止住,惊喜地道,“公子,您来了!”   木清和急冲冲地上前,有小丫鬟连忙对着里面的人道,“老夫人,您看,小公子过来看您了!”   里面的有人呻吟了一声,苍老的手伸了出来,“小川,你来了?”   木清和脚下一顿,脸上猛然变色,小丫鬟噤若寒蝉,只有一个略大一些的,斗着胆子,有些颤音地道,“老夫人,是小公子啊,您刚刚不是还在念着小公子的吗?”   木清和缓了缓,上前握住那只手,道,“奶奶,小川来看您了。”   小丫鬟们让开,秦歌看见床上的老妇人头生华发,一脸皱纹,正慢慢地睁开眼,歪着头,看向握着自己手的木清和。   “不,你不是。”那老妇人摇摇头,手上用力,打算抽回手。   木清和面上尽是焦急之色,双手握住那老人的手,哀切地道,“奶奶,您看看我,我是小川啊。”   老妇人闻言,浑浊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仔仔细细地看了木清和一遍,脑袋转向另一边,不去看他,口中说道,“不,你不是他。”   “奶奶!”木清和一把抓过老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胡乱地摸着,口中道,“奶奶,我是,你看看我,我就是小川!”   “你不是……”老妇人摇摇头,声音哽咽,眼泪从眼角滑下,落在枕头上,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她另一只手捂着嘴,哭出了声音,“小川啊,我的小川啊。”   那声音极其悲恸,满是哀伤,环立在一旁的小丫鬟们眼睛红红的,都悄悄的抹眼泪。   “奶奶……”木清和眼中含泪,抓着老人的手微微颤抖。   老人越哭,情绪越发难以控制,喊了几声小川之后,嚎啕出声,渐渐地就呼吸急促,险些喘不上气,木清和急得一把抱起她上半身,让她偎在自己怀中,一手帮她拍着胸脯,眼中的泪水滑下眼眶,“奶奶,不哭了,不哭了,啊。”   他哄孩子似的哄着老人,着急的不知所措,半晌,见老人呼吸渐低,唇色发白,急忙对着门口道,“叫大夫过来!”小厮答应一声,几个人慌忙往门外冲。   “慢着。”秦歌上前,站在床边,轻声道,“木兄,我可以试一试。”   木清和脸上带着泪痕,这才想起秦歌跟着过来了,他顾不得擦一下脸,对着秦歌道,“对了对了,秦兄快来,您看看我奶奶怎么样了。”   秦歌为老人把了把脉,让围着的人散开,保持空气通畅,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打开一看,正是银针,他让木清和放下老人,拿着银针对着老人的几处穴位扎了数针,见老人面色渐缓,才松了口气,道,“好了,让老夫人歇一歇吧。”   木清和见老人渐渐地缓了过来,心也跟着放进肚子里,他对着秦歌拱拱手,道谢,“没想到秦兄还有此医术,真是佩服。”   秦歌摆摆手,客气地道,“粗通罢了,木兄客气。”   木清和刚刚哭了一场,脸上泪痕明显,眼睛略红,有眼色好的小丫鬟急忙洗干净了一方帕子递上去,木清和看看她,接过帕子,对着秦歌不好意思地笑道,“秦兄见笑了。”   “哪里。”秦歌摇头,道,“木兄实乃至孝之人。”   木清和一脸哀色,道,“奶奶你年迈,最近几年情绪越发不稳,发病愈发频繁了。”   秦歌一愣,道,“木兄知道老夫人是何病症?”   木清和点点头,道,“已请过多位大夫看过了,前几年还有好转的可能,最近几年,渐成顽疾。”   秦歌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老夫人,也只能无语摇头。   两人正对坐着说话,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木清和一见来人,连忙起身,行礼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那妇人猛地站住,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木清和一脸纯善的模样,眼眶渐湿,嘴唇微微颤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像含了千百句话语。   木清和上前,握住妇人的手,关切地问,“娘,您怎么了?”   那妇人浑身一抖,眼中泪水滴落,她拿过手帕擦掉,低下头,小声道,“听说老夫人病了,我来看看。”   木清和皱眉,不悦地看着周围的人,道,“哪个让你们打扰我娘清修了?”   妇人浑身颤抖,快速地从木清和手中抽回手,反手抓住他,急切地道,“你,你莫要怪罪他们,是我,是我告诉他们说老夫人发病了就跟我说一声……”   秦歌见这妇人打扮朴素,然而分明年纪不大,却已鬓角发白,眉间有细纹,眼睛下方发黑,正是经年困苦,终日愁眉不展,思绪繁多的样貌。   “娘,您身子不好,就不要多出来走动了。”木清和拉着她走向床边,小声地道,“奶奶已经睡了,您不要打扰她了。”   木夫人闻言,犹如被骂的孩童般低下头,眉头紧锁,口上嗫嚅道,“那,那我回去了。”   “我送您。”木清和扶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行至秦歌面前时,妇人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秦歌对着她微微一笑,她一愣,赶紧低下头,走到门口时,却问道,“他,他是你的好朋友吗?”   木清和回头看了秦歌一眼,对秦歌笑笑,接着扶着木夫人往外走,口中说道,“娘,孩儿已经长大了。”木夫人闻言,不再说话,只是头低得愈发的低。   “放开她。”不一会儿,院子外,有一个声音响起,院门虚掩着,看不清来者的相貌。   “让你不要来,你偏偏过来,看着孽畜做什么,权当他死了不好么?”那个声音继续道。 第32章 错爱一生(六)   门外来者不知是谁,敢对木清和如此说话。秦歌环视四周, 但见那些丫鬟小厮们头都低得死死的, 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来人怕是有些来头。   “我只是想看看老夫人。”秦歌听见木夫人小心地辩解,声音有些小, 怯怯的。   那人冷哼一声,听起来脾气不太好。   “父亲。”木清和的声音响起,秦歌暗自点头, 原来是这样。   “外边嘈杂污浊, 不利静养, 您身体不好,还是与母亲在院中静修的好, ”木清和的声音平直, 听不出喜怒。   木老爷闻言, 饱含怒气地骂道, “孽畜,猪狗不如的东西!”   有丫鬟缩了缩身子, 想要退到内堂, 小厮们看见了, 也害怕地想往后退。秦歌看见,想了想,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心平气和地饮茶。   “父亲,奶奶生病了, 您总得顾着奶奶的身体。若孩儿有不对的地方,换个地方,任您惩罚。”木清和声音清朗,语气诚恳。   “老爷。”木夫人诺诺地道,声音中俱是惊惧哀求之意。   院外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木老爷咬牙,愤恨地道,“孽障,总有人会收你。以偿……”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似被打断一般,没有接着说下去。   秦歌啜了一口茶,听见那人重重地走了。   “秦兄。”木清和一进屋便对秦歌拱拱手,满脸羞愧,“家父就是个暴脾气,再加上不喜我,嫌我败家,所以……”他说着话,面上显出失落伤心的模样来。   “木兄此话何意?”秦歌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指着茶几上放着的一盆盛开的牡丹,笑道,“方才看这花朵绚烂异常,竟看入了迷,连木兄回来都未发现。”   木清和看看案头的牡丹,对秦歌欣然一笑,复道,“不如再出去坐坐?”   秦歌点头,两人说笑着出门。   行至门边,木清和对着送两人出门的小厮吩咐道,“奶奶身体不好,你们务必多加注意,”小厮连连点头,面上尽是不安惊惧,木清和面色缓了缓,又道,“若有事情,去前院找我,不许扰我父亲母亲清修。”小厮急忙答应,一步未出大门,等木清和两人走的看不见了,才急急地关上大门,一脸菜色地回去了。   “那孩子似是很怕你?”秦歌站在拐角处,看见小厮白着脸关门的样子,像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   “哪里是怕我。”木清和笑了,“他们这些都是奶奶身边的,奶奶她老人家惯来是雷厉风行,赏罚分明的,这些小孩子被惊吓了,行为上有些差池,就噤若寒蝉。”   “竟是这样。”秦歌恍然大悟。   “木府偌大的家业,当年全靠奶奶一人,其中辛苦,可想而知。如今奶奶生病,我很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木清和面上显出忧愁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人家,难免有些不舒服,木兄不必挂怀。”秦歌淡淡地安慰道。   “话虽如此,但奶奶的身体,我还是多少知道些。”他往秦歌身边靠近了些,与他肩膀挨在一起走着,道,“多谢秦兄宽慰。”   秦歌眉头微微一凝,又散了开,往前走了两步,与木清和错开,指着前面一丛一人高,开得异常艳丽的花朵,问道,“这是什么花?开得倒是热闹。”   这丛花枝繁叶茂,若小树苗一般高,但枝叶极多,花也开得多,几乎每个枝叶上都挂着数个或含苞欲放或娇艳欲滴的鲜红花朵,花团锦簇,火红一片,远远地看上去像是燃烧的火焰那般的旺盛浓烈,靠近了细细地看过去,就能发现每一个花瓣都火红浓郁如鲜血欲滴,微风一吹,花枝拂动,倒像血液在空中反复泼洒一般,美丽中透着诡异,让人越看越心惊。   “这是什么花?看着倒是别致。”秦歌仔细地观看那花儿,笑着问道。   木清和掩去眼中阴霾,抬眼笑道,“不过是普通的花。只是宫中有一位贵妃娘娘最爱这种花儿,着我府中进贡,我想着花儿越盛越好,便稍加培育了一番,待明年送入宫中,且看看贵妃娘娘喜欢不喜欢,再加调整。”   秦歌伸手向前,轻轻地弹了弹一根花枝,那花儿急急地晃了一晃,只落下极少的数瓣花朵,开得仍然鲜艳,“这花倒独特。”秦歌赞道。   木清和负手站在一边,眼中尽是怜爱,轻抚了一下仍在微微颤抖的花枝,语气中满是自豪,“美人如花,花如美人,我怎么舍得她凋谢呢。”他看着秦歌,眼中微微放光,“不瞒秦兄,这花可保一年不凋零。”   “一年?”秦歌配合地惊讶道,“我从未听闻这种花能开一年。”   木清和手缓缓地抚摸着花枝,像是情人耳语般,唇在花枝上擦过,低喃道,“这是我的心血培养所至。其他凡夫俗子养出来的花,当然不能有此效果。”   他抬起头,唇上已然沾染了些许血色,秦歌定睛看去,只见那看似细嫩的花枝上,竟密布细细的小刺,而刚刚木清和低头的地方,也依稀有血痕。他厌恶地皱眉,看着木清和恍然不觉地舔唇,脸上居然是十分满足的模样,他忽然没有了再与他周旋下去的欲望。   “我来府中只为包子一事,若木兄不允……”他再次重申自己的来意。   “我可没有不允。”木清和笑道,“是包子他不同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秦歌转身,打算离开。   “秦兄。”木清和拦在他前面,眼中微光闪烁,道,“说起来,我有事有求于秦兄,若秦兄应允,我便劝一劝包子。”   秦歌心中不耐,听他如此道,倒有些好奇他的要求是什么,遂问道,“这是何意?”   木清和捻起一根花枝,道,“近来关于木府不死丹传闻愈来愈烈,府中愈发不热闹,常有些小猫小鼠的过来。秦兄若肯留在府中帮忙,我定不亏待秦兄。”   “留我?”秦歌挑眉,姣好的容颜上,带了些凌厉的样子,“木兄可想好了?”   木清和镇定自若,打好了算盘一般,只看花枝,不看人,道,“秦兄不妨好好考虑一番。”   秦歌冷笑,待要发作,忽见前方包子与秦管家相携而来,他微微皱眉,想起了楚怜玉,指尖凝聚的力道不由得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今天更的少,不过周二不上班,休息一天,明天再会多写一点。请多多包涵啦,各位。 第33章 错爱一生(七)   木清和爱怜地抚着花枝,如看情人般, 眼中尽是爱意。   秦歌见他如此, 微微皱眉, 道,“木兄真是爱花之人。”   “说到爱花怜花, ”木清和面上浮现如痴如醉的笑容,“我若认第一,无人敢认第二。”他一手捻花, 对着秦歌笑道, “秦兄若入木府, 我亦可保秦兄一生富贵,如这花儿一般, 四季不败。”   秦歌闻言, 不由笑了, 手一伸, 抖落袍子上不经意间沾染上的花瓣,道, “区区一年, 哪够?”   “秦兄眼界高远, 非比常人。”木清和眼睛一亮,又故作矜持地道,“如此说来, 那若是给秦兄……”他有些迟疑地看着秦歌,试探道, “秦兄可知道我府中不死丹之谜?”   秦歌扫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木清和还待要说,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包子与秦管家行至面前,“你们怎么来这里了?”他面色不虞,看向包子。   包子偷偷地看了他脸色一眼,低头道,“秦管家路上听闻老夫人生病了,说要过来看看,我,我是恰好路过,想着公子您会在这里,便想着带着他过来看看。”他答完话,匆忙间又看了木清和一眼,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神,脸色羞红,低下了头,脚却不由自主地往木清和那边走了两步。   秦管家佝偻着腰,连连咳嗽,身子趔趄,差点摔倒,包子急忙回身,一把扶住他。   木清和弯腰,面色柔和,问道,“秦管家,您当心身体。”   秦管家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尽是血丝,他张口欲言,还未开口,又是一阵咳嗽。包子眼明手快,帮他拍着后背,木清和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扶住秦管家,道,“奶奶无事,已经睡下了,您先回去歇息吧。”   秦管家咳嗽着摆摆手,示意木清和放手,好一阵才缓过力气,对木清和道,“公子也应该保重身体。”   木清和一怔,连忙点头,笑道,“放心罢,我没事。”   秦管家点点头,转身欲走,眼角扫到站在一边的秦歌,便颤颤巍巍地想要行礼,秦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低头,弯腰,然后被木清和一把扶住。   “这位公子是……”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木清和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结交的好友,蜀中秦府秦公子。”   包子闻言,愣了愣,当初他好像听说秦公子是蜀中玉泽宫之人,那里难道是秦府?他有些不解地看看木清和又看看秦歌。   秦歌注视着二人,见包子疑惑地看过来,对他眨眨眼,包子面色微红,低下头去。   “好,好。”秦管家行礼行了一半被拦住,也没有固执地行下去,他极缓慢地转身,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吃力,行将就木一般。木清和连忙让包子扶着他回去,不让他再多走。   包子看了木清和一眼,恋恋不舍地转身。刚走了一步,木清和在他身后叫住他,“送完秦管家,你还需去替我做一件事,仍在昨日那里。”   包子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他面色苍白地问,“公子?”   木清和温柔地道,“乖。”   包子咬咬唇,终究是点了点头,白着脸道,“是。”   “楚怜玉病了。”   秦歌站在他身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包子欲走的脚步顿住,僵在那里。秦歌补充道,“他一直想再看看你。”包子肩膀微抖,有些激动,扶住秦管家的手也愈发用力。秦管家身体一缩,连声咳嗽,这才惊醒了包子,急忙松手。   “我,”包子背着身,并未回头看他,只是低声道,“请少寨主保重,就告诉少寨主,我已找到良人,”他微微转身,眼角饱含深情地看了木清和一眼,觉得心中重新鼓起了勇气,道,“让少寨主再找一个人伺候他吧。”   秦歌眉头紧锁,冷声问道,“当真?”   包子转回头,重新扶住秦管家,带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才道,“当真。”言毕,不等秦歌再说话,就有些着急地领着秦管家走了。   秦歌面冷如冰,袖中的手指尖凝聚力量,看着包子远去的背影,蓄势待发。   “秦管家虽然老,但一身功夫,仍不容小觑。”木清和也看着那两人,忽然淡淡地道。   秦歌目光一冷,收回手,再也不愿在此周旋,“好自为之。”他冷声道。然后不等木清和反应,脚尖一点,掠出府中。   木清和看着他在空中翻腾,身姿极为俊秀,眨眼间就出了木府,眼中是贪婪的目光,“好俊的功夫。”他手上用力,狠狠地折下一根花枝,随手扔在草中。   白朗随着楚怜玉回到客栈,走到门口就不愿进门,只让楚怜玉自己一人进屋。   “你要去哪里?”楚怜玉好奇地问。   “嘘。”白朗示意他小声,推了他一把,“你自己进去。”   楚怜玉摸不着头脑,被他一推,只好进去,跟着掌柜的回了房,刚推开门,就见白朗坐在桌前正倒水喝。   “你有病吧?”楚怜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不走门?”   白朗嘿嘿一笑,坦然道,“走窗户自在。”   楚怜玉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每次躲到我屋子里来,那一回不被你家堡主发现?还不是每次都被叫走,”他夺过白朗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下结论道,“自欺欺人。”   “就你知道。”白朗敲敲他的头,自己翻出一个杯子,又倒了一杯水。   楚怜玉趴在桌子上,沉思道,“你说,木清和古里古怪的,在做什么?”   白朗歪在椅子上,脚放在桌面上,扬眉道,“他的屋子,你不是进去过了吗?”   楚怜玉抬起头,闷闷不乐道,“就是看过了,才更觉得奇怪。这样的事情说给包子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白朗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他若不愿回来,就算了。”   “那怎么行!”楚怜玉跳起来,反驳道,“他可是我留仙寨的人!”   “那也得人家自己认才行。”白朗坏笑,两手一摊,“你说的可不算。”   “怎么不算了。”楚怜玉嘴硬,气势却消了下去。包子的态度,他心中其实很清楚,那样一个连要走都要经由别人的口来说的人,怎么可能还想着回来。   “你想开点吧,”白朗晃晃脚,吊儿郎当的,“你要听话的小厮,哪里不能找,来日,哥给你找一个。”   楚怜玉重新趴回桌子,愈发不开心,闷声道,“可是楚怜玉不是好人,包子跟着他,肯定会吃亏。”他想起那日晚上看见的情景,心中抽痛,下决心道,“我一定要把包子带出来。”   白朗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坐在那里哼不知名的小调。   “不如今晚就去!”楚怜玉刷地站起来,眼睛发光,跟打了鸡血般,一把揪住白朗,“咱们今晚上去把包子给偷出来吧。”   白朗被他扯的差点掉下椅子,连忙扶住桌子,稳住身子,他头疼地看着楚怜玉,道,“他不愿走,你偷的回来吗?”   “打晕他带回来!”楚怜玉双眼冒光,激动地道,“我们可以先去找他,然后趁他睡觉的时候,打晕他,再把他背回来。等他回来,就绑住他,然后我再带着他离开嵩明县。这样,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白朗无力地看着他兴奋地做着计划,泼冷水道,“我可带不回两个人。”   “为什么?”楚怜玉有些不明白。   白朗做了个扛人的姿势,道,“这样,我只能带一个人。”   “真的?”楚怜玉有点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铁鹰堡的大侠吗?”   白朗无语,“那我也不是神啊。”他拿开楚怜玉的手,站起身,揽住他的肩膀,道,“你不要瞎操心了,我尽力让包子安全回来就好了。”   “你怎么让他安全回来?”楚怜玉靠在白朗怀中,有些犯傻地问。   白朗低头,看见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捏了捏他鼻子,笑道,“木府,就交给我们铁鹰堡了,你呀,就被瞎操心了。”   楚怜玉只觉鼻尖微微一疼,忍不住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怒道,“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跟楚惊一样,什么坏习惯!   白朗哈哈大笑,揽住他制住他手脚,逗得楚怜玉又气又急,脚下用力,一个劲地想要挣开他,白朗一边躲,一边手上用力,两人在屋中闹成一团。   “你们在做什么?”   正笑闹着,门口忽然想起一句问话,蕴藏着冰冷的怒意。   楚怜玉僵住,只觉得听见声音后,心就开始跳起来,不知怎么的,他有些不敢看向门口。   白朗松开手,满不在乎道,“不过是玩一下,秦少宫主你……”话音未落,强劲气流从面前袭来,他神色一震,急忙躲开,“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找死。”秦歌冷道,脚尖一点,身形急急地向着白朗的方向掠去。   白朗哇哇乱叫,拎起桌上的茶壶杯子往秦歌身上扔,趁着秦歌躲闪的瞬间,跃上窗户,破窗而出。   “堡主,属下办事去了!”他大喊一声,眨眼间就没入人群,窜得不见人影。   楚怜玉门前,白色衣角一闪而逝。   秦歌回头看了房门一眼,又看看街上不见踪影的白朗,不由得面色愈发冰冷,他唇角紧抿,一挥袍袖,便要再追。楚怜玉眼疾手快,在秦歌上前的功夫,一把抱住他的腰身,用力全力死死拦住他,口中着急地道,“你做什么?白大哥是好人!”   秦歌顿住,任由他抱住自己,感到怀中人急促的呼吸喷在胸口上,他怒气渐消,缓缓低头,看着楚怜玉的头顶,轻声问道,“你与他在做什么?”   “我能与他做什么。”楚怜玉没好气地回答,秦歌闻声,脚下一动,楚怜玉正紧张地抱着他,察觉他身子欲动,急忙再用上三分力气,双手在秦歌身后相扣,待抱住了,忽然又觉得这人腰身柔韧有力,颇为纤细,忍不住手上摸了摸,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呵。”秦歌感觉腰上的动作,轻笑道,“你不生气了?”   楚怜玉身体一怔,瞬间回神,火烫一般松开他,跳出他的怀抱,脸转了个方向,不去看秦歌,口中道,“这是两码事,我与你并无瓜葛。”   秦歌眉头一皱,刚刚放松的心情,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升。他盯着楚怜玉的侧脸,道,“你再说一遍?”   楚怜玉双手握拳,强硬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别想再玩弄我。”   秦歌目光一凝,袖子一挥,房门啪嗒一声关上,声音大的吓得楚怜玉差点窜起来,他怒视秦歌,“你做什么?”   秦歌往日里闲适俊雅的神态全然不见,面上尽是冷意,楚怜玉看在眼中,莫名地觉得恐慌,他微微后退,底气不足地看着他,道,“秦歌,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歌冷笑,不知怎么动作地,一把把他抄入怀中,口中说道,“今日便玩弄你一下又何妨?顺便去一去我这一日的火气。”   “你混蛋!”楚怜玉惊惧地睁大了眼睛,指着秦歌道,“你敢!”   “你且看看我敢不敢罢。”秦歌一扬手,把楚怜玉扔在床上,手上缓缓地解衣,把外套脱在地上,厌恶道,“去那腌臜地方走一遭,衣服都臭了。”   楚怜玉在床上坐起,看着秦歌脱下外套,只着里衣向他走来,道,“你敢这样对我!”   秦歌行至床前,挑起他的下巴,轻佻道,“你都与别人那般亲热了,为何不能与我也来一遭。”   楚怜玉啪地打掉他的手,不敢置信道,“秦歌,你胡说什么?”   秦歌眼光一闪,捂住被他打得通红的手,随意地看了一眼,又不以为意地松开,他凑近楚怜玉,口中说道,“方才你与白朗,不是那样亲密吗?”   “没有!只是揽了一下肩膀!”楚怜玉着急地道,眼看着秦歌的脸越凑越近,他心中又是冷又是急,额上出了一身汗,眼睛有些泛酸,“秦歌,你不要这样对我。”   秦歌在他面前停住,伸手划过他的脸颊,道,“我为你忍气吞声,你却与人亲亲我我。”他指尖用力,在楚怜玉脸上划出一道红痕,楚怜玉闷哼一声,他连忙住手,指尖抚过那道红痕,眼中竟显出几分痛楚来,“小玉,你是如何待我的?”他低下头,唇在楚怜玉脸上轻轻地擦过。   楚怜玉鼻头一酸,别开脸,躲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发狠道,“秦歌,你若再碰我,我便死在这里。”   秦歌的手停住,俯在楚怜玉身前,定定地看着他。   楚怜玉闭上眼,挡住眼前之人的目光,鼻头红红的。   许久,楚怜玉只觉眼角有只手极轻地擦过,他心中一悸,还未细细感觉,那只手已经离去。忽略心中悄悄升起的失落,他慢慢地睁开眼,只看到秦歌离去的衣角。   屋内空空如也,桌子似乎比先前的大一些,或许又与先前的一样。他躺在床上,胡乱地看着,最后定格在地上秦歌扔下的外衣,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眼睛酸了也不肯眨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天已黑透了,他才又憋屈又恼怒地喊了一声,重重地捶了一下床,“烦死了!”   床咯吱一声,楚怜玉只觉得腰下床板一沉,人掉了下去。   “混蛋!”出了留仙寨就注意不毁坏别人桌椅的楚怜玉,窝在烂床堆里,心情糟糕透了。   秦歌坐在房中,托腮沉思,听到异动,连忙起身,走到门前,又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听到王二跑上跑下,咋咋呼呼的呼喊声,他又面无表情地走回来,重新坐了下来,看着房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屋外重新陷入寂静,突然有人敲响了窗户。   “何事?”秦歌瞥了一眼窗户,淡然问道。   窗户缝隙里,有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秦歌拿起纸条扫了一眼,道,“确定吗?”   “确定。”屋外之人压低了声音道。   “木府,秦管事。”秦歌笑了笑,纸条在掌间碎成粉末。   “要动手吗?”屋外之人问道。   秦歌沉吟许久,最终还是道,“再等两天。”   那人领命,正要离去,秦歌忽然道,“传令回宫,命秦九过来。”   “秦九?”那人惊讶地问。   “怎么?”秦歌挑眉,反问道,“你有异议?”   “少宫主恕罪!”那人急忙告罪,秦歌闻言,一时无趣,挥手道,“去吧。”屋外之人低低地回了个是,重新隐入黑夜。   秦歌立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心中愈发的烦闷。   “送来秦九,便……两清了吧。”他喃喃出声,恍然惊闻自己说了什么,又自嘲一笑,“师傅说的对。这种感情,太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休息一天也没快多少,(⊙﹏⊙)b。。。 第34章 错爱一生(八)   木清和在府中花田忙活了一早上,洗手的时候, 忽然想起来有些不对, 他唤过下人, 问道,“知府来了吗?”   仆人摇摇头, 答道,“并未看见。”   木清和拿起手帕,自己洗了一遍, 认真又仔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 反复数次之后, 才把帕子扔回水中。   包子上前,把帕子洗干净, 交给端水的丫鬟。“公子, 有什么事情吗?”他见木清和面色微微凝重, 想了想, 柔声问道。   木清和摆摆手,示意下人们下去, 一把揽过包子, 抱入怀中, 道,“那包子要不要安慰安慰我呢?”   包子环住他的脖子,苍白的脸泛起红晕, 小声道,“那, 咱们去房间吧?”   木清和低头,在他唇间吻了一下,温柔地道,“现在可不行。”他的手在包子身上游移着,最后停在包子的腿上,微微用力地捏了一把,包子疼得嘶了一声,木清和的手立刻顿住,关切地问,“疼吗?”包子咬唇,轻轻地点头,有些委屈地道,“疼。”   木清和怜惜地在他腿上揉了揉,又亲了亲他的脸颊,伸手从桌子上捏了一块糕点,送入他口中,道,“回去好好上药,养好身体。”他为包子擦去嘴角的碎屑,把他放在一边的凳子上,的道,“这个糕点是你最喜爱吃的,就在这里慢慢吃吧。”   包子吸了吸鼻子,乖乖地在凳子上坐好,捏起糕点,一小块一小块地送入口。   木清和摸了摸他的脸,赞赏道,“乖。”   包子鼓着小嘴,看着他温柔的笑容,心中甜蜜如糖,只觉得心底渐渐氤氲的惧意,也在那笑容间,烟消云散。   木清和独自一人来到一处小院门口,推开门,自顾自地进去。院内浇花的小童看见他进来,连忙行礼。木清和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站在院中,静静地等待。   木府的花儿都生长得极其旺盛,每一朵花都开得热烈而艳丽,这个院子里的几盆花朵,却干瘪而瘦小,与其他花朵格格不入。   “秦管家,您若是同意把这些花交给我养育,它的长势远不止于此。”木清和两指捻起一片叶子,嫌弃地对着门口的人道。   秦管家站在屋檐下,浑浊的目光看向木清和,视线在他手中的花停下,他张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不敢劳您大驾。”   “您今天的耳朵倒是好使了些。”木清和笑了笑,放下那片叶子,意味深长地看着秦管家那苍老的身影。   秦管家缓缓地抬起头,背部放佛挺直了些许,他问道,“公子何意?”   木清和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掌心,道,“就是这个意思。”   秦管家眼睛睁大了,声音奇异地问,“怎么在你这里?”   木清和哈哈大笑,把手中之物放入怀中,眼光狠厉,“怎么,看见这东西,就怕了吗?”   秦管家略显呆滞的眼睛瞬间变得犀利,他扫了一眼木清和的胸口,道,“我曾答应过木怀,护木家一世,你大可不必以此要挟我。”   “因为我爷爷救了你吗?”   “因为我答应了他。”   秦管家抬起头,脊背挺直,全无往日里苍老至极的模样。他看向木清和,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是吗?”木清和讽刺一笑,对上秦管家锐利的双眸,无声地笑了笑,才道,“知府原定今日上门取花,却无故缺席。以往,他可从不敢如此。”木清和转过身,对秦管家道,“陷阱已被触发,里面却无猎物,木府,已不安全。”   秦管家沉默良久,直到木清和不耐地敲了敲一边的木桩,才开口说道,“有你在,木府从未安全。”   “哈哈。”木清和爆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面部肌肉都扭曲在了一起,秦管家站在原地,皱眉看他发疯,半晌,他忽然一抬手,把手边的花盆全拂到地上,冷声道,“没有我,木府十年前就该消失。不死丹?哈!”他噔噔噔几步迈上台阶,盯着秦管家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有我,木府才至今得以保全。”   秦管家看着他疯狂的眼神,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很快又平复了下来。他叹息道,“你不该招那位秦公子入府。”   “他怎么了?”木清和眼光一厉,“他是谁?”   秦管家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摇头道,“我还不确定。”   木清和踱了两步,双手背后,忽然下定了决心般,回头道,“宁可错杀。先办了他再说。”   秦管家皱眉,“你让我杀他?”   “有何不可?”木清和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秦管家不闪不避,扬声问道,“他与知府有关?”   提起知府,木清和混乱的脑子猛然清醒了,他摇摇头,口中说道,“不,还是先不动他。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铁鹰堡。”   “铁鹰堡?”秦管家面色变得不好,逼视木清和,“你何时与铁鹰堡沾上关系?”   木清和无畏地笑笑,道,“你知道铁鹰堡?”   秦管家视线飘向天空,陷入回忆,“四十年前,听闻皇家暗中扶植了一个门派,有传闻是铁鹰堡,只是,后来……”   “后来怎样?”木清和急切地问,面色兴奋。   秦管家摇摇头,否认道,“不,铁鹰堡由来已久,行事一向古怪,却也并未偏帮正派,传闻未必是真。”   木清和见他笃定模样,不由得笑道,“真是在小院里待久了,目光也会变得短浅。如今的铁鹰堡以抓捕大恶之人为首任,你说,他们还不是朝廷的爪牙吗?”   “什么?”秦管家震惊,继而想到他先前说的要解决铁鹰堡的事情,惊讶道,“你惹上了铁鹰堡?”   木清和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我可没惹人,使他们自己不安分。我原以为他们只是路过嵩明县,没想到他们还不走了。知府不上门,怕是与此有关。”   “你如何肯定他们的目的是木府?”秦管家有些怀疑地道。   “你猜?”木清和笑嘻嘻地看着他,秦管家脸色铁青。木清和哈哈一笑,继而面色转冷,阴森森地道,“我那好叔叔每日会差和尚上门送福香,算起来,这可是已经断了两日了。你猜,若不是有人阻挡,嵩明县内的土包子们,哪些人能拦的住那些秃驴?”   秦管家越听,眉头锁得越深,“他们来了几人?”   木清和眼睛微动,神色轻松道,“放心,只来了一人。”   秦管家心中一松,点头道,“老夫虽多年未动,但区区一人,仍不在话下。”   木清和微微一笑,笑容亲和,他恭敬地鞠了一躬,感激地道,“如此,那木府还要靠秦管家您了。”   秦管家点点头,看着木清和优雅地步至门外,体贴地为他关上院门,冷哼一声,厌恶地甩袖进屋。   木清和沿着小路,缓缓行至一处一人高的花丛处,只见那花枝繁叶茂,艳红如火,不由得笑了。待走近了,才看见一夜之间,花根上落了不少的花瓣,他当即心疼地捡起,放入掌中细细地抚摸,轻喃道,“可怜的花儿。”他把那花瓣放入唇边,亲了一口,蹲下身,扒开花根的土壤,把那花瓣小心地放进去,温柔地道,“放心,很快就有粮食了。”   包子独坐在花间凉亭,心满意足地啃着糕点,吃得好不惬意,小脸虽然发白,但一嚼一嚼的,吃得甚欢。   “你倒是吃得挺开心啊。”一个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   “谁?”包子吓了一跳,惊的从凳子上跳起,糕点散了一地。   “我啊。”白朗闪身躲开糕点,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   “是你!”包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是那个骗子!”   白朗皱眉,掏掏耳朵,斜眤包子,“谁是骗子!我给过钱的。”   包子怀疑地看着他,还记得自己被他绑在床上的事情。   白朗被他看得不自在,拍拍手道,“我今天是要带你回去的,你要不要回去?”   包子警惕地看着他,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环境,发现此处无一人在附近时,才缩了缩脖子,脚往后边退,“你要带我去哪里?”   “还能去哪?”白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耐烦地道,“有人一直在耳边嘀咕要把你带回去,我只好过来带你回去了。”   “是少寨主?”包子停止挣扎,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白朗没好气地道,手上用力,开始抓人。   包子急忙抓住石桌桌沿,口中嚷嚷道,“我不回去!”   白朗愈发使力,逼问道,“当真?”   “真的真的真的!”包子一叠声地答应,抵死不让白朗拽自己回去。   “那我只好……”白朗猛地松手,包子一个趔趄,扑在桌子上,脸蹭在石桌上,通红一片,他痛的呼出声,只听见白朗欢快地道,“放开你。”   包子捂住脸,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走,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白朗靠着柱子,仔细地看了看包子微红的脸颊,道,“你为什么要抛弃你家少寨主?”   包子鼓着嘴,不吭声。   “不说?”白朗慢慢地靠近他,做出要抱他走的动作,威胁道,“那带走藏起来,好好地问。”他掰着手指,恶狠狠地道。   包子急忙跳到一边,与他远远地隔了一个桌子,道,“这关你什么事!”   白朗摊开手,无奈地道,“本来不关我的事,但谁让小玉一心一意地想带你出虎牢呢?”   “少寨主……”包子闻言,喃喃地道,神色有些触动。   “你若是不说,我回去可不好与他交代。”白朗又说了一句。   包子咬咬唇,许久,等白朗快要忍不住再次动手时,方开口道,“其实,我早就想离开留仙寨了。”   “为何?”白朗问。   “他们杀我父母。”包子脸上显出挣扎来,“少寨主却待我如亲人……”他痛苦地别开脸,道,“我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下去,从此以后,我与少寨主,一别两宽,再不相见。”包子捂住脸,声音微颤,道,“你就如此与少寨主说罢。让他,让他不要再找我。”   “杀你父母?”   白朗不相信地问,“你确定吗?留仙寨从不伤人性命。”   “我亲眼所见!”包子吼道,“就是他们!”   “啧。”白朗走到桌子前,与包子隔着桌子,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杀的?”   包子低下头,眼中汇满泪水,他眨了眨眼睛,泪水滴下来,砸在石桌上,很快沾湿了一大片,白朗头疼地看他哭了起来,提醒道,“你家公子可很快就回来了。”   包子闻声,抬头看看四周,没见到木清和的身影,眼中尽是失望,他抽噎着道,“我与父母路过留仙山,遇山匪劫道,马车受惊,慌不择路。”   白朗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山匪?留仙寨不做这生意吧。”   包子低着头,抽了抽鼻子,声音囔囔的,“他们下山清理山匪,遇到我们受惊的马车,却不救我父母!”   白朗越听越不明白,“没救你们?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我父母在马车摔下去的时候,扔我上来的!”包子控制不住声音,吼道,“他们就在崖边,却不伸手救助!”   白朗看着包子满脸的泪痕,问道,“他们只接住了你,是吗?”   “是……”包子无力地坐下,捂住脸痛哭了起来,“我父母不在了,救我有什么用?我情愿与他们一起死去……爹……娘……”他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白朗看着包子瘦小的身影伏在桌上失声痛哭,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是不救,是来不及救。”   “就是不救!”包子哭的额上青筋暴露,手狠狠地拍着桌子,固执地道,“就是他们杀了我父母!我恨他们!我恨他们!”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像是念给自己听一般,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重复。   白朗怜悯地看着他,道,“仇恨并不能让你变得更快乐。作为仇恨的替代品,他们更是无辜。毕竟,比起山匪,他们才是真正救你的人。尤其是,你的少寨主。”   包子身子一颤,脸死死地埋在臂弯里,道,“你滚!不要再来了!”   白朗站在那里,眼中尽是悲悯,少顷,他本欲说些什么,忽然间看到花田尽头,有一人缓步而来。   “你当真不与我回去?”   “不回!”包子闷声道。   “不后悔?”   “永不后悔!”包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便好。”白朗跃上小亭,最后对包子道,“小心木清和。你最好看看,他让你做了什么。”   “你滚!”包子心中一动,强自压抑得恐惧瞬间被勾了起来,每日晚上,那沉闷的剁刀声,那些粘稠的液体,腥臭的味道,诡异的气氛,阴森的环境……他的手微微颤抖,“——你到底想说什么?”包子抬头,对着白朗的方向问道。   眼睛所到之处,正对上木清和温柔俊雅的面容。   他瞳孔紧缩,心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谁在说什么?”   木清和极其温柔地低头,为包子擦去眼角的眼泪,“你怎么哭了?有人来过了吗?”他环顾四周,看着地上碎成一地的糕点。   包子脑中一片空白,呆傻地看着木清和,在感到脸上的触感时,如被刺到一般,快速地闪开,急忙道,“没,没人!少寨主你回来啦!”他惶急地上前,想要收拾地上的残渣。   “少寨主?”木清和的手未来得及收回,顺势拉住包子蹲下的身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小包子,你在跟我说话吗?”   包子额上汗水密布,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往日里木清和的笑容最让他感到温暖,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有刻骨的寒意。   “是……是公子,我口误了。”包子小心地回答。   “是吗?”木清和扶住包子,一下一下地,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怜惜地问道,“包子可是想你家少寨主了?”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如往日一样,包子心中一颤,那是他一直渴望的温暖。   “没有!”他急忙抬头,看着木清和,“我只想待在公子身边。”   “是永远留在我这里吗?”木清和声音轻柔,像是包含了无数的情谊。   包子急忙点头,向他表白心迹,“我愿意永远留在公子身边。”   “那就好。”木清和抚摸着他的脸颊,像是摸着上好的宝贝,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心疼,“可惜了,看这小脸白的,没一点血色了。”   包子呆呆地看着他,见他面上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便试探着向他怀中靠去,依恋地道,“公子。”   木清和顺势把他搂入怀中,摸着包子的发丝,口中却道,“我平生最不喜别人骗我。”   包子在他怀中剧烈一颤。   木清和搂紧他,声音仍然是那样的轻柔,“不过,是小包子的话,那就没关系。”   “公子……”包子感动地应了一声,万分柔顺地靠在他怀中。木清和对着他的头顶笑了笑,极轻地在他头上,吻了吻。   秦歌坐在房中,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房门突然被极轻地敲了几下,恭敬而有规律。   秦歌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漫不经心地道,“进来。”   门被打开,一个身着黑衣,风尘仆仆之人迈入房中。   “少宫主。”他半跪下,恭顺地行礼。   “起来。”秦歌瞟了他一眼,视线重新转入外面,“事情办妥了?”   那人站起身,愧疚道,“那人隐在山中,属下无能,多费了几日功夫,才把那叛徒除去。”   秦歌回头,上上下下地来回看他,那人笔直地站着,任他打量,只是在秦歌看向他的胳膊时,手指不自觉地微微一动,像是想要背到后边的模样。秦歌不由得问道,“你受伤了?”   “属下无能,受了轻伤。”那人立即跪下,低头请罪。   “好了,墨鹰。”秦歌摆摆手,示意他起来,“自己去上点药。”   墨鹰站起身,乖顺地立在他背后,并不去上药,“属下无事。”   “随你。”秦歌撑腮,任由他站在自己身后,恍若未发觉那人凝视的眼神。   天渐渐地黑了,街上灯火通明。   秦歌忽然道,“让你去杀一人,你能办到吗?”   “能。”墨鹰立即回答。   “去木府。找到一个叫包子的小厮。”秦歌一句一句地吩咐,虽然慢,但说出的话,却很坚定,“能找到吗?”   “能。”墨鹰点头。   “杀了他。”   “是。”墨鹰转身出门,隐入黑夜。   屋内,秦歌看着街上明亮雀跃的灯火,像极了某人生气时的眼眸,他不由一笑,轻声道,“小玉,不要怪我。” 第35章 错爱一生(九)   房间许久未住,倒也十分干净, 白朗躺在床上, 翘着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无聊至极。   对面便是小玉的房间,要不要去看看呢?白朗晃了晃腿, 犹豫不决。   夜渐渐地深了,街上逐渐安静,外边游荡的人也早已归家, 白朗忽地坐起, 烦恼地拍拍头, “睡不着啊!”他看着房门,沉思到底要不要推开门, 直接到楚怜玉的房间打发时间。   “你是谁!”   忽然有人大喝一声, 听声音像是楚怜玉。   白朗精神一震, 一步跃起, 直至门口,一把推开楚怜玉的房门, 只见漆黑的屋内, 有两个缠斗中的人影。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楚怜玉一边与那人打斗, 一边问道。   来人不言不语,一招一式却颇为狠厉,楚怜玉挡得住这手, 挡不住那只手,渐渐捉襟见肘。   “怎么了?”   白朗破门而入, 正好看见楚怜玉处于下风,眼见那人使出杀招,急忙上前拦住。   楚怜玉得以喘息,怒道,“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好端端惹人清梦,进来便要杀人,还好小爷睡得浅,躲了过去。”   “小玉,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白朗抽空调侃,楚怜玉瞪眼,“爷被人困在客栈,能惹得了谁!”   白朗嘿嘿一笑,闭口不言,怕勾的小玉提起他不让王二为他带路,存心把他困在房间里的事情。   楚怜玉哼了一声,到底是怕白朗吃亏,歇了一会便上前帮忙。白朗武功原本不错,但与这人打在一起,渐渐的竟然不占上风,他吃惊地看着眼前佝偻的背影以及那人露在外边的花白头发,疑惑道,“老人家,你是谁?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在咱们铁鹰堡的眼底下杀无辜良民?”   “咦?”   那人退后一步,仔细地打量楚怜玉与白朗,待看到白朗身上的服饰时,眼睛一闪,闷声道,“你才是铁鹰堡之人?”   白朗闻言,大笑出声,口中说道,“老人家人老眼花,连要杀的是谁都不知道吗?”   那人杀机顿现,招式忽然你凌厉起来,手中转出一把匕首,对着白朗的胸口刺了过来,道,“竖子无礼,看你牙尖嘴利到何时。”   楚怜玉一看那匕首在灯光下明晃晃的闪着光,颇为锋利的样子,急的差点跳起来,正想赤手空拳赶上去拦住,忽然看见桌子上放着的一把大刀。他慌忙抄起那刀,冲了上去,“白朗闪开,我来挡住他!”   白朗正险险地躲过那人的一刺,眼角便扫见楚怜玉挥着大刀虎虎生威地砍在眼前,他立时弯腰,躲过刀锋,无奈地道,“我的小玉,你可看清楚了再砍吧。”   楚怜玉无暇与他贫嘴,左挡右挡地与那人缠斗,竟也接下几招。   白朗出门并未带武器,此时见他刀法生涩,忍不住道,“把刀给我,我来!”   那老者见两人还有余力说话,心中一怒,招式愈发毒辣,楚怜玉一个躲闪不及,被刺了个正着,肩膀一疼,手中的大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玉!”白朗大急,扑上去接住他委顿在地的身影,就地一滚,衣服堪堪被划了个破洞,带着楚怜玉滚至一米开外。   “何人在此?”   正焦急间,门口有人问道,白朗抬眼看去,正是秦歌。   “有人要杀小玉!”白朗先发制人,大喊一声。   秦歌快速地扫了一眼屋内,看见床上破烂的被褥,以及屋内凌乱的桌椅,最后看到被白朗抱在怀中,半个肩膀都被血浸透的楚怜玉,眼中寒意滔天,“你找死!”他袍袖一挥,落在地上的大刀如被人操纵般,直直地劈向那老者。   “是你!”老者瞳孔剧缩,在大刀逼近眼前之时,侧身闪开,“你是玉泽宫之人!”   秦歌修长明亮的眼睛眯起,看着那人眼熟的背影以及花白的头发,轻笑道,“原来是秦管家。”   老者额上渗出细汗,眼看秦歌缓缓逼近,一咬牙,另一只手中也现出匕首,向秦歌颤来。   “小心。”楚怜玉看那人双手匕首划出明晃晃的光影,似用匕首织出了一张网,不由惊道。   秦歌眼角看他一眼,微笑道,“放心。”   楚怜玉被他如此一说,才记起自己先前已打定主意不与这人来往,他慌忙地垂下眼,闷闷不乐地道,“谁让你来多管闲事?”   秦歌双手与那人缠斗,无暇顾及楚怜玉,倒是白朗一听,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问道,“小玉,你到底心里有谱没谱啊?”   楚怜玉听见那两人斗在一处的声音,到底放心不下,眼睛死死地盯着,浑身肌肉紧绷,处于随时随地要暴起的状态,白朗见他如此,不由摇了摇头。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白衣,浑身气质冰冷之人,白朗眼尖地看见,急忙道,“堡主,您不休息,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寒扫了他一眼,看见他被划开的衣袖,以及上面沾染的鲜血,冷声道,“受伤了?”   白朗低头看了看,忙道,“没有没有。”   白寒仔细地看了两眼,见他不像是受伤的模样,才冷冷地道,“站一边去。”   白朗摸了摸脑袋,对上白寒的眼睛,有些别扭地耸耸肩,自觉地退后三步。   那厢,秦歌与那人战在一处,稍稍占了上风。老者功力颇为高深,手法刁钻,让人防不胜防,秦歌与之缠斗,竟不能立即制服他。   半柱香时间,老者呼吸声渐重,明显体力不支。白朗发现不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背靠着墙,嘲笑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就该在家里养老,这样出来打打杀杀的,可能死无全尸哦。”   老者眼睛一厉,手上又快了三分,秦歌一个不留神,袖角就被他削去了一小截。   “小心!”楚怜玉眼见不好,想也不想地扑了上去。   “小玉!”白朗一个没留神,没抓住他,就看见楚怜玉不要命般地赤手空拳上阵,要与那人对垒。   秦歌一招已出,下招还未使出,就看到楚怜玉纵身跃向那人的刀锋,他惊怒交加,急忙回身拦住他,一把抱入怀中,怒道,“你做什么?”   老者眼见两人抱在一起,心中一喜,虚晃一招,逼退秦歌,然后迅速转身,跃向窗户,正是要逃走的模样。   白朗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如此,哪里肯轻易放他跑,他一捋袖子,纵身上前,口中道,“堡主,他是冲着咱们铁鹰堡来的!”   话音未落,身体便被一股大力推至一旁,白朗撞在墙上,停了下来,正好看见白寒跃出窗户的衣角。   “堡主,你要小心啊!”他急忙跑到窗口边,对着下面喊道。   楚怜玉正被秦歌抱入怀中,见他如此,道,“你怎么不下去看看?”   白朗回头,对他挤了挤眼睛,道,“嫌我在这里碍着你们亲亲我我吗?”他叹了口气,腿迈上窗台,作势要追,“那我就下去看看吧。”   楚怜玉猛然回神,自己还被秦歌抱着,脸上一红,浓浓的眉毛就竖了起来,对秦歌道,“你快松开我!”   秦歌抱着不放,轻描淡写道,“你有伤。让他下去。”他眤向半天不动的白朗。   白朗搓搓鼻子,又是一声长叹,道,“秦少宫主,你……”话未说完,便听有人低声道,“闪开。”白朗反应迅速,急忙侧身让开,刚刚躲开,就看见白寒扔了一团东西进来。他喜道,“抓住了?”白寒从窗外跃入,站在他身边,低低地道,“嗯。”   白朗开心地拍了拍巴掌,踢了踢团成一团的人,问道,“喂,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胸口有血,伤口青紫,似是冻伤的模样,正浑身颤抖,难受至极的模样。   “易容?”秦歌细细地打量这人的脸颊,忽然发觉不对,他抱着楚怜玉,想要上前。   “放我下来。”楚怜玉脸色微红,低声对他说,眼中小火苗一窜一窜的。秦歌浅浅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不顾他的挣扎,把他轻柔地放在床上。   他行至那人跟前,弯下腰,食指拇指捏住那人脸颊一角,微微用力,便生生地把那人的脸皮撕了下来。   楚怜玉嘶了一声,忘记了挣扎,睁圆了眼睛看先前那人渐渐露出与先前截然不同,十分惨白的一张脸,它仅有一处与先前极为相似,同样苍老,皱纹横生。   “真的是你。”秦歌摆正那人的脸,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满意地笑道,“你果然藏身木府。”   那人胸口剧烈地起伏,眼睛无神,慢慢地闭上,牙齿猛地一动,咬上了后槽牙,竟是要自尽。秦歌眼疾手快,一把卸下他的下巴,笑道,“秦护法,您何时也需如此了?” 第36章 木府之谜(一)   秦管家口中吐出血沫,混着唾液一起, 从嘴角流出, 长长地拖着, 滴在地上。楚怜玉见他如此,不忍道, “你要杀了他吗?”   秦歌勾唇一笑,对着秦管家道,“您说呢?”   秦管家躺在地上, 身子僵直, 眼中显出惧色来。秦歌见他如此, 轻声道,“想必你也知道从玉泽宫叛变会有何下场。秦护法, 你觉得, 你能幸免吗?”   秦管家闻言, 脸色灰白, 嘴唇微抖,眼睛绝望地闭起。   楚怜玉坐在床上, 呆呆地看着他, 心中隐约知道, 这人的下场。身在留仙寨,他自然知道有些规矩一定不能坏,但看着年迈至此的叛徒要被处置, 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微妙。   但是,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这也是规矩, 他知道。   楚怜玉张了张嘴,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秦少宫主,若他是你们玉泽宫要的人,那便容易多了。”白朗笑嘻嘻地上前,竖起一根手指头,轻松地道,“我们铁鹰堡只问一句话就好了。”   秦歌一摊手,客气地道,“请便。”   白朗蹲下,对着秦管家那张血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的老脸问道,“可是木清和派你过来的?”   秦管家眼睑微微一动,从喉咙中哼了哼,灰败的脸上,是最后的倔强与骄傲。   白朗明了地点点头,回头对白寒道,“堡主,问出来了。”   白寒冷冷地点头,一字未言,率先出门。   白朗起身,对着秦歌抱了抱拳,又看了看床上的楚怜玉,关切地问道,“小玉,要不要我陪你?”   门口,白寒站住,眼中寒气逼人,直视白朗。   秦歌神色平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白朗站在屋中,猛然打了个激灵,他眼睛一转,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夸张地喊道,“忘了秦少宫主在这里了!”然后,对着楚怜玉呵呵一笑,道,“小玉你保重,我走了。”   白寒看着白朗出门,又看着他迈向楼梯的脚步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乖乖地回到自己房间,才重新走了。   秦歌待屋中重新平静,转身关门,坐到床沿。   楚怜玉立即往床角挪了挪,警觉地问,“你做什么?”   秦歌只坐了一个小角,一半的屁股还虚虚地放在空中,就怕他觉得反感,如今还没开口说话,就又听见他如此问,无奈道,“给你上药。”   “药呢?”楚怜玉看他空空如也的手,鄙夷地瞪了他一眼。   秦歌叹了口气,慢慢地伸手入怀,又极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道,“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楚怜玉捂住自己的胳膊,嫌弃地道,“我自己有药,不用你。”   秦歌看了看他,放下药瓶,看着他被血侵染的胳膊,微怒道,“你跟我置气?”   楚怜玉扭过头,嘟囔道,“谁有那个闲心。我自己又不是没有手,还用得着你。”   秦歌捡起枕巾,一甩手,对着楚怜玉受伤的那条胳膊拍了过去,楚怜玉眼角看见有东西打过来,有心要闪开,但胳膊僵直,根本没办法动。眼看着要被打上,他慌忙挪屁股,发火道,“秦歌,你有病吧?”   枕巾在堪堪碰到楚怜玉的胳膊时,停了下来。秦歌收回枕巾,扔在一边,口气淡淡地,“你这只胳膊,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楚怜玉火大,费劲地扬起胳膊,“它还在这呢!这就是区别!”受伤的胳膊被他一晃,本来微微发干的血渍又重新被鲜血覆盖,衣服被血液打湿了一大片。   “别动!”秦歌抓住他的胳膊,手上用力,撕开他半边衣服。   楚怜玉眼睛还没眨两下,半边身子就裸了,他呆呆地看着秦歌,“你做什么?”   秦歌抬眼看了他一眼,俊秀的眉眼低垂,淡然道,“上药。”他拿起药瓶,在楚怜玉眼前晃了晃。   “那你撕我衣服做什么?”楚怜玉看着另半边歪歪斜斜地挂在肩膀上,摇摇欲坠的衣服,憋火地问道。   地上,秦管家闷声咳了两声,背影僵硬。   “他还在这里呢!”楚怜玉猛然想起地上还有人,囧的脸色发红。   秦歌瞥了秦管家一眼,若无其事地捏着药瓶继续洒药,“你管他做什么。他又不能说出去。”   “那也不能当他不存在。”楚怜玉死活要收回胳膊,另一只无伤的手,费劲地扯起被子往自己身上盖。   “那我现在杀了他。”秦歌站起,悠然地走向秦管家。   “咳咳。”秦管家大骇,喉间呜呜啦啦的,眼看着一口气背过去。   “你给我滚!”   楚怜玉愤怒地瞪着秦歌,扬手向他扔了一个枕头。   秦歌转身,稳稳地接住枕头,随手扔在了床尾,上下扫视楚怜玉因发怒而微微起伏,尚且光裸着的上身。   “看什么看!”楚怜玉另一只手抄起被子,大力地盖在自己身上,只留了个眼睛。   秦歌微微皱眉,一言不发地回身,一把扯下被子。   刚盖上的被子给大力扯落,带起一股冷风,让楚怜玉微微一抖,肌肤上起了粟米般的小粒,“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有些抓狂地看着秦歌淡定的脸。   “还没包扎。”秦歌指指被被子蹭落不少的胳膊。   楚怜玉低头看了看,又不在乎地仰起头,“这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我在乎。”秦歌淡淡地道,轻柔地拉起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胳膊上架着,另一只手接着洒药粉,很快就一瓶见底。   楚怜玉心中一颤,手微微一动,终于还是没有挣扎。   秦歌把空瓶子放在一边,伸手又拿了一瓶。   楚怜玉回过神,就看见细长的伤痕上,被他抹了厚厚一层药粉,他有些无语地问,“用得着这么多吗?”   秦歌环视一眼屋中,未发现有包扎之物,伸手就从自己衣服上撕了长长的一条布缕,三两下就把他的胳膊缠好,然后才道,“就这样才好。”   楚怜玉话未说完,就被他利落的撕衣服的举动镇住了,看见他衣服缺了大块,忍不住脸红道,“你至于这样夸张吗?”   秦歌站起身,大大方方地任他看个清楚,眼中带笑道,“至于。”   楚怜玉看他身姿挺拔俊秀,就算缺了半边衣角,也不觉狼狈,心中只叹好皮囊果然占便宜,穿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你还是去换衣服吧。丑死了。”他言不由衷地建议道。   秦歌身子微僵,脚步微动,斜着身对楚怜玉,不让他看见自己缺衣角的那边,换了个话茬,“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楚怜玉直着胳膊,半靠在墙上,没好气地道,“我还能怎么动,我连门都出不了。”   “那就好。”秦歌放心了,提起地上的秦管家,侧着身子出门。   “混蛋!”楚怜玉看着他关上门离去,憋屈地小声骂道,“好个屁啊。”   白朗在屋中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窗外打更人路过,凭空让寂静的夜色更加寂寞。   今天又是睡不着。白朗翻身坐起。   他挠挠头,盯着窗户看,半晌,他快速下床,弯腰打开窗,闪身跃下。   “花姑娘啊花姑娘……”微带凉意的空气吸入肺中,太自在了,白朗快活地哼起了小调。   “去哪里?”前方有声音响起,语调平直,不待起伏。   白朗抬起的脚僵在那里,迟迟落不下去。眼前的白色身影,让他的心胡乱地跳了起来。   “堡主?”他讪讪地笑。   白寒笔挺地站在那里,看着白朗,问道,“去喝花酒?”   白朗立刻收脚,转身就想往楼上窜,口中说道,“我下来小解。走错窗户了。”   白寒伸手,轻轻松松地抓住打算逃跑的白朗,平静地转过他的身,又静静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白朗浑身僵硬,说话都结巴了,“堡,堡主?”   白寒双眸与他对视,眼中如被寒雾遮挡,什么情绪都看不清。   白朗慢慢地低下头,轻声道,“堡主,咱们回去休息吧。”他伸出手,去拉白寒的衣角。白寒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白朗失落地收回手,放在身侧,慢慢地握成拳。   “去青楼,喝花酒。”白寒慢慢地说。   白朗摇摇头,感觉有些难过。“我不去了,堡主,咱们回去睡觉。”   “我想去。”白寒静静地看着他。   “什么?”白朗吃惊地睁大眼睛。   “带我去。”白寒再次重复。   夜已深,包子趴在桌子上,眼中茫然地看着窗外,他在等待,等一个不知何时会来的人。   木公子总是那样繁忙,总是在后半夜才会休息。   包子心疼地想,他怎么这样忙呢?   不知过了多久,木府很寂静,连虫鸣都没有。包子白着小脸,打了个哈欠。他看了看天色,失望地关窗。看来他今夜是不会来了。   “你在等我吗?”   有人在他背后问道。   包子一惊,急忙回身,看见木清和正正地站在他背后,整个脸背着光,看不清楚。   “公子,你来了?”他欣喜地上前,握住木清和的双手,捧在手心里。   “你在等我吗?”木清和再次问道。   包子扑入他的怀中,声音中是欣然和淡淡的羞涩,道,“公子,我是在等你啊。”他大胆地回应。   木清和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低声道,“你很好。”   包子的脸埋入他的胸脯,双手从他背后搂紧,紧紧地抱着他。   两人抱在一起,站了许久,他才想起不对,好奇地抬头问道,“公子,你怎么过来的?我一直看着院子,没看见你来啊。”   木清和揽住他,带着他往床边走去,声音低沉道,“这是个秘密。”   包子低下头,极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道,“是我逾矩啦,公子你不要生气。”   木清和脸上露出笑容,摸着包子的脸道,“但这个秘密,你很快就能知道。”   “真的?”包子欢喜地看着他,“真的吗公子?”   “当然。”木清和亲昵地揉揉他的脸,道,“以后我也再不瞒你。”   包子雀跃地欢呼了一声,开心地在木清和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又微微羞涩地问,“公子,你是喜欢我的吧?”   木清和站住,看着包子低着的头,面无表情道,“当然。”   包子喜悦地仰起脸,“公子……”   木清和伸手,在床边微鼓的地方按了一下,床前的地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人大的洞口。   包子吃惊地看着那无声无息出现的洞口,讶异地问,“公子,这是什么?”   “这就是秘密。”木清和笑道,语气温柔,“你不是想知道那屋子里都是什么吗?秘密就在这里。”灯光下,昔日里看着极尽柔和的笑容,此时看起来却有些诡异。包子惧意升起,有些退缩。   “公子,还,还是改日再看吧。”包子脚悄悄地往后挪,本能地拒绝。   “你不是想看吗?”木清和一步步地逼近,手按在他的后背,微微用力,“今天就能看了。”   “不。公子……”包子还要拒绝,但背后一股大力袭来,他脚下一顿,栽了下去。   “去吧。”木清和听着包子的惊呼声,淡然地按下机关,洞口被遮掩,包子的声音被埋在里面。   “秦管家没回来……”木清和坐在包子的位置,手在桌上轻轻地敲着。 第37章 木府之谜(二)   寂静的夜,白寒平静地看着白朗, 白朗低着头, 不敢与他对视。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空气都变得凝固起来。   “堡主……”许久,白朗小心地道, “咱们还是回去吧。”   白寒不发一言,眼中波澜不惊。   白朗悄悄地抬头看他一眼,又重新快速地低下头, 肩膀靠在墙上, 手背在身后, 一下一下地点着墙。   “怎么不去?”白寒终于开口了。   白朗松了一口气,憨厚的脸上尽是笑容, 让人一看就心生亲切。   “堡主, 天快亮了, 咱们回去睡觉吧。”他巴巴地对白寒道。   白寒瞥了他一眼, 摇摇头,“去青楼。”   白朗刚刚堆积好的笑脸一下就垮了, 他怪异地看着白寒道, “堡主, 你怎么了?”   白寒转身,大踏步往前走,看方向, 像是他以往去的地方。   白朗心中一急,一跃上前, 抓住白寒的手,可怜巴巴地道,“堡主!您可不能去那边!”   “为何?”   白寒止住脚步,回头看白朗。   白朗眨巴眨巴眼睛,维持住面上的可怜之色,道,“堡主,那里面不好,您不适合去。”边说,他边手上用力,想要把白寒给拖回去。   白寒定住脚,任他如何动作都不肯后退一步。白朗费了半天劲,徒劳无功地看着白寒,脸上愈发可怜了。   “我再也没去过了,里面都没什么意思。堡主您就算去了,也肯定觉得没意思。”白朗费心费力地劝道,“您还是别去了。”   白寒盯着他,问道,“你没有再去?”   白朗连忙点头,仰着手发誓道,“身为铁鹰堡的一员,属下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白月……”白寒慢慢地道。   “白月可以作证,我没去过!”白寒急忙拉出白月的名号,期冀地看着白寒。   “那……”白寒脚下一动,白朗立即紧张地拉住他,白寒转了个身,走向客栈,白朗松了一口气,浑身轻松。   “来我这里。”白寒回头对白朗道。   白朗顿住,看着头也不回,敞着门等他的白寒,苦笑了一声,终于还是跟了进去。   “躺下。”白寒命令道。   白朗一怔,刚要说话,就看到白寒蓄势待发的手,他暗自叹了口气,乖乖地躺在床上。   白寒弯腰,定定地看着那张闭上眼睛的老实脸,手放在上面,虚虚地抚摸了一把,在注意到白朗紧张地绷直身体后,慢慢地垂下手,轻轻地把白朗微微歪斜的身子扶正,让他端正地躺在床上。   白朗绷着身子,无语地感受到堡主又把自己的身体摆得端端正正,他的手环扣在腰腹部,放松身体,呼吸渐渐平稳。   白寒低下头,在他的额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接着就坐在床边,目光平和地看着他。   “堡主?”白朗睁开眼睛,看着注视着自己的白寒,那温和的目光,让他的心口剧烈一痛。   “嘘。”白寒示意他安静,对着烛火极慢地挥出一掌,灯光噗地一声就熄灭了。整个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睡吧。”白朗听见白寒如此说道。那声音因为黑暗的掩盖,竟然有些许温柔的味道。   希望天不明。   白朗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眼皮就渐渐地沉重的抬不起来,快速地陷入了睡梦中。   秦歌回到房中,把秦管家仍在一边,看着他短短时间内变得苍老憔悴的脸色,淡淡地问道,“当年你拿走了什么东西,你还记得吗?”   秦管家身子一僵,梗着脖子装死。   秦歌冷笑,在桌边坐下,道,“宫主说了,抓到你,就地处决,东西并不重要。”   秦管家眉眼剧烈一颤,口边又血色现出。   秦歌食指微曲,轻轻地扣着桌子,道,“不过,你若是说了,我一高兴,说不定会放掉你。”   秦管家眼睛猛地睁开,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歌。秦歌缓缓一笑,若春风拂面,“怎么,你不信?”   “你……”秦管家含糊地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话,面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扭曲的可怕。   “下巴卸掉了。”秦歌看着他的样子,恍然道,“但怎么办呢?不卸掉下巴,你会自尽。”   秦管家拼命地摇头,身在在地上弓着。   秦歌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管家,如看一只挣扎的蚁虫。   秦管家口中呜咽着,狼狈不堪。   “算了。”秦歌拍拍手,站起身,百无聊赖地道,“我忽然又不想知道了。”   秦管家眼睛睁圆,死死地盯着秦歌笔挺的背影。秦歌站在窗前,厌恶地看着满城的鲜花,关上窗户,笑道,“你在木府那么久,想必也知道木府不少事情。”   秦管家眼中闪过疑惑,不明白他问木府做什么。   “告诉我,”秦歌眼中尽是笑意,“木清和的密室在哪里?”   秦管家闻言,先前的僵硬挣扎倒去了不少,他动着下巴,口水混着血水流了一地,眼睛使劲地看着秦歌。   秦歌眉头微蹙,看着地上的脏痕,心中不耐。   “算了。”他转过身,不再看秦管家,冷声道,“你还是去死吧。”   说罢,不等秦管家再说话,他指尖忽地现出一只银针,对着秦管家的喉间射去。秦管家喉头咕咚一声,瞬间咽气。   秦歌不去看身后的死尸,对着窗外拍了拍手,有个黑衣人跃了进来。“把他处理掉。”秦歌吩咐,那人答应一声,拖着尸体扛在肩上,消失于夜色中。   秦歌默立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低头,看看自己缺了半边的衣服,自嘲一笑,自己解了衣服,随手丢在一旁。   眼前漆黑一片,手伸出去,像是浓墨一般的粘稠触感,鼻尖嗅进来的空气,倒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铺面而来的诡异感,让包子浑身汗毛直竖,僵硬着身体,动也不敢动一下。   “公子!”他惊恐地对着前方喊道。   自从从上面掉下来之后,他就满心期待木清和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带他离开这里。但是,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木清和还是没有出现。   “公子!您放我出去吧,我不想再知道什么秘密了,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大声地喊着,希冀木清和就藏在这里哪个地方,能听到他的呼喊。   然而,他喊了一遍又一遍,嗓子喊到哑,也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寂静的环境,恐怖的空间,让他几近崩溃。   深埋于心底的恐惧感重新浮上,他在越来越哑的呼喊中,不得不确定了一件事,木清和,似乎抛弃了他。   “公子……我,我爱您啊。”包子扑在地上,痛哭流涕,他双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着,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又是惊恐又是伤心中,居然迸发了一股不甘心,这股力量支撑着他站起来,想要找出一条出路。   “公子,我做错了什么?”他一遍又一遍地自语,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我以后再也不提什么秘密了……”他小声地求饶,以为是自己的询问,触到了木清和的逆鳞。   “公子,公子……”他踉踉跄跄地走着,口中不停地呼唤。   然而,还是无人应答。   木清和坐在桌前,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变亮,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阴沉。   清晨的木府繁花盛开,处处鲜艳,却无一丝人声,无一点虫鸣,死一般的寂静。   木清和直直地看着前方,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公子!”有小厮仓皇失措地跑了进来,急慌慌地对着他行礼。   “怎么了?”木清和阴着脸看他,小厮恐惧地低下头,不敢多看他一眼。   “老夫人去了!”小厮惧怕地喊了一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去了?”木清和慢慢地重复了一边,并不惊慌。   小厮迟疑地偷眼看了他一眼,又乖觉地在地上跪好,不敢乱动。   “老爷夫人去了吗?”木清和问道。   “去了。”小厮低着头回答。   “那就好。你先退下吧。”   小厮闻言,弯着腰,极快地出去了。   木清和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思半晌,先是低低地笑出声,慢慢地笑声渐大,高亢异常。   他站起身,手舞足蹈地在房中乱走,癫狂地道,“去了,去了,终于去了!”   刚走到门口,还未走出大门的小厮惊恐地站住身,听着木清和的笑声,脸色发白,“公子莫不是太过伤心,失心疯了?”他想了想,快速地向着老夫人住的院子跑去。   “老爷夫人!公子不好了!”小厮跑进门,慌张地报告。   木夫人正握着老夫人的手痛哭,闻言立刻站起,着急地问,“公子怎么了?”   木老爷瞪了那小厮一眼,又拉住欲走的木夫人,道,“你急什么!那小畜生,死了才好!”   木夫人被他拉住,眼泪止不住地流,哭道,“都怪你,把孩子逼成这样!”   木老爷怒道,“我怎么逼他了!不过是让他去寺里走一遭,他就,他就变成这种模样!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儿子做了什么事情!”   木夫人浑身一震,本来就白的脸色愈发的显得苍白,她几乎站立不住,被一边的小丫鬟怯怯地扶住,看着床上失却生机的木老夫人,她崩溃地大哭,“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木老爷冷哼一声,恼怒至极,埋怨道,“若是当初留下的是小川,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老爷!”木夫人大喊一声,捂着脸大哭。   木老爷甩袖,找了椅子,虎着脸坐在那里生气。   “父亲,事到如今,您还念着小川……”木清和微笑着走进来,与平日里温雅一般无二。   “畜生!”木老爷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木清和骂道。   木清和看他愤怒至极,脸上显出舒心的模样来,他柔声道,“父亲,您身体不好,还是不要生这样大的气才好。”   “你给我滚!”木老爷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人,恨恨地道,“你祖母去世,你就这幅模样过来?”   “不然,我该如何模样?”木清和闲闲地道,悠闲地走向木老夫人的床边。   木夫人脸上带泪,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是双眼含泪,殷切地看着他。   木清和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面色青灰,毫无生气的老妇人,伸出一指,放在他的鼻尖下,停了一会儿,收回手,道,“真的死了。”   “孽子!”木老爷拍案而起,愤怒地指着木清和骂。   “父亲,您再骂我,小川也没有了。”他淡然地看着木老爷的生气的脸,见他浑身发抖,忽然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小东西,道,“哦,不对,他还是留下了点东西的。”   他把手中的东西慢慢地摊开,木老爷震惊地看着他,木夫人却只看了一眼,就昏死过去。   “你……”木老爷浑身颤抖,指着木清和说不出话来。   木清和拿着手中之物,走向木老爷,把那东西摊在他的眼前,道,“你看,我给小川留了这个。”他细细地婆娑了一下那东西,珍视地道,“这个,我可是每天戴着呢。”   木老爷额上青筋暴起,气得说不出话来。有小厮好奇地看去,正好看见木清和掌心摊着的,赫然是一截洁白细小,骨头一样的东西。 第38章 木府之谜(三)   “当年嵩明县为何被淹,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木清和托着那只细小的白骨, 轻描淡写道。   木老爷站起身, 指着他骂道, “小畜生,你胡说些什么!”   木夫人缓缓醒来, 靠在椅子上,被一众丫鬟围着,闻言手脚发凉, 小声地道, “老爷, 别说了。”   木老爷瞪了她一眼,木夫人胆怯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木老爷对木清和道, “我木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子孙。”   木清和把东西放入掌心把玩, 看着木老爷气哼哼的脸, 嗤笑道, “你猜,这是什么?”他把那东西往前一伸, 给木老爷看。   木老爷拂袖站起, 皱着眉头道,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拿这腌臜东西过来做什么?”   “腌臜东西?”木清和诡异地笑了起来,捏着细骨放在眼前,小声道, “小川你看,你最爱的父亲说你腌臜呢。”   “什么!”木老爷大吃一惊, 不敢置信地看着木清和。木夫人摇摇欲坠,握紧了帕子盯着木清和看。   木清和嘻嘻一笑,看着木夫人道,“先前,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木夫人眼光闪烁,怯懦地对木清和颤声道,“你说什么?”   木清和逼近她,托着细骨给她看,“我说,你不是知道这是小川吗?”   “没,没有!”木夫人浑身发抖,缩在椅子里,惊恐地看着木清和,“你胡说!”   木清和收起骨头,贴身放入怀中,笑道,“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木老爷呆呆地看着两人对话,直到看见木清和把东西放入怀中,才惊道,“你竟让小川死无全尸?”   木清和抬眼看他,淡淡地问,“什么叫死无全尸?他只是陪着我罢了。”   “你……”木老爷大怒,颤巍巍地指着木清和道,“畜生!猪狗不如!”   木清和的手缓缓地捂住胸口,按到放骨头的部位,面上却波澜不惊,仿佛木老爷骂得不是自己,看戏一般看着木老爷在那里破口大骂。   屋中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天色已经渐渐地亮了,老夫人尸骨未寒,无人收殓,家主们却只顾着争吵,有丫鬟已经红了眼睛,憋着声音抽泣。她身边站着的小厮急忙用胳膊肘撞了撞她。   “你在哭吗?”一个声音问道。   小丫鬟抬起头,看到木清和正温和地看着她。她心中一跳,慌忙跪下,眼泪流了下来,抽噎着道,“公子,老夫人她……”   “随便埋了吧。”木清和打断她的话,漫不经心地道。   小丫鬟不敢置信地抬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到这样的话。   “没听清吗?”木清和好心地低头看她,重复问了一句。   小丫鬟呆愣愣地点头。木夫人坐在椅子上,又开始面色发白,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我说,把她随便埋了吧。”木清和微微提高声音,语气温柔地告诉她。   “你个小畜生!”木老爷拿起杯子撂在地上,啪得一声,杯子四分五裂,碎片砸了一地。   “父亲。”木清和低头看着脚上落的碎片,微微皱眉对木老爷道,“您只会骂畜生了吗?”   木老爷老脸气得通红,闷声就是一阵咳嗽,颤抖着手指头指着木清和,眼中尽是憎恶。   “呵呵。”木清和悠然地笑了,“就是这样,父亲,您又用这样的眼光来看我了。”   他拍拍手,无限欢喜的样子,“我要送您一份大礼。您先看看喜欢不喜欢。”   “老爷。”木夫人惊叫一声,全身像是忽然有了力气,冲出丫鬟们的包围,冲到木老爷身边,警惕地盯着木清和的一举一动。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木清和笑问道。   “清和,他毕竟是你父亲……”木夫人眼中含泪,哀切地道。   木清和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他转了个身,看着后边的丫鬟和小厮们,道,“不过,我得先解决他们。”   有机警的丫鬟小厮发现不对,蠢蠢欲动,想要逃向门口,还未跨步,就警觉脚下一松,人掉了下去,屋内瞬间乱成一团,尖叫声响成一片。   “反了!你反了!”木老爷被木夫人架着,痛心疾首地指着木清和骂道。   木清和欣慰地看着那些人掉入房中洞中,重新把机关关上,盖住下面的声音,舒了一口气,道,“我早就想如此了。”   “清和。”木夫人悲哀地看着他,眼泪不住地流。   木清和走到床边,俯视老夫人的遗容,一寸一寸的,从她花白的头发,到每一丝皱纹,再到青白的唇色,看了半晌,他舒畅地直起身子,道,“您知道我每晚在这里看着您呼吸的模样,心里有多恨吗?”他的手虚虚地抚了她的脸颊一下,笑道,“现在,我终于安心了。”   “怎么会这样。”木夫人喃喃地道,看着木清和脸上的笑容,犹如在看吃人的恶魔。为什么她十月怀胎生出的儿子,会是这种模样?   “清和,”她诺诺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木清和正认真地端详老夫人,闻言抬头,露出好看的侧脸,“你说,小川知道她也死了,会不会开心?”   “不会!”木夫人压低了声音喊道,神情慌乱,“小川不会这样!小川比你善良!”   木清和脸上的笑凝固了,他看着木夫人,冷道,“你说什么?”   包子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到处是一片黏腻,让他觉得既恶心又害怕,在无声的寂静中,他喊了许久,直到嗓子沙哑发疼,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才住了口,双手小心地摸索着,无力地扶着墙走动。   然而还是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无力,直到听到沉闷的剁刀声。   是那间屋子!   包子精神一震,快步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过去。   这咚咚咚沉闷的剁东西的声音,他听了很久,每次听见都不知怎么的,感觉心里发毛。只是,此时此刻,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对他来说也是喜讯。   他能从那间屋子里出去,找到公子,跟他解释清楚,让他不要生自己的气。包子心中盘算着,手脚都有力了许多,速度也快了不少。   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只有一墙之隔。   包子焦急地捶墙,沙哑着问道,“有人吗?”   墙外边剁刀声依旧,似乎没有听到。   包子手上使劲,竭力大喊道,“有没有人?开一下门!”   如此数次,才听到那边的声音停了下来,像是在确认什么声音似的,包子心中一喜,慌忙双手锤打着墙体,满心期望那边的人能打开门放自己出去。   只是数息间,那剁刀声又重新响起。   黑暗中并无其他声音传来。   包子急出一头汗,使出浑身力气大力地捶着,“开门!开门!”他带着哭腔喊道。   剁刀声停了。   “啊啊啊啊!”包子嗓子喊得痛极了,喉间有血腥味传来,他不管不顾地大喊着,希望能引起那边的注意。   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包子大喜。   那声音非常沉重,仔细听,像是还带着镣铐,哗啦哗啦的。   包子疑惑地继续听,以往他只闻剁声,并未发现此人像是还被人锁住了。   那他能过来开门吗?包子又有些担心。   正忧心着,忽然哗啦一声,手下的墙似乎动了一下。包子吓得闭上眼睛,急忙退后。   “呜。”有人含糊地发出模糊的音节。   包子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有微弱的亮光,那里似乎有个黑影站在那里。   “太好了!快放我出去!”包子开心地往那里跑去,踉踉跄跄地来到亮光处。   像是墙上被开了个洞,包子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门”,对那里的人影笑道,“多谢……啊——”他尖叫起来。   那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一头被锁住的大熊!   “救命!”他扭头便跑,肝胆俱裂。   “吼——”   那东西发出一声震天的叫声,包子在这声音里吓软了腿,一下摔倒在地。脚在瞬间就被一个有力的爪子握住,不容抗拒地往里面拖去。   “放了我,”他死命地挣扎,“放了我!”   那浑身上下都是毛,像熊一般高大的东西死死地抓住他,手上用力,一把把他甩在一个高台上,包子眼冒金星,脑袋发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犹自道,“求求你,放了我……”   那东西兴奋地戳戳包子的脸,尖锐的指甲勾破了他的脸,包子吓得哭出了声,呜咽着求饶。   “吼!吼!”那东西原地蹦了两下,脚下的镣铐哗啦哗啦作响。   包子小心地睁开眼,想要打量这屋内的情景,正好看见那东西开心地把他身边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把挥开了去,然后捏住他腰,把他拖到那片空位置上,“你做什么?”包子扭头看去,微弱的灯光下,粘稠的血液正滴答滴答地沿着身下的案子往下落。   “啊 ——”包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公子救我!”   那东西掏了掏耳朵,不开心地原地跳了跳,一爪子呼在包子脸上,打得他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屋内重新归于安静,那东西满意地点点头,伸出爪子抓住斜插在案上大刀,对着包子昏睡中仍然惊恐扭曲的脸,狠狠地剁了下去。   白朗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眯眼看看窗外,忽地一跃而起,从床上蹦了起来。   “做什么?”旁边有声音冷清地问道。   “堡主?”白朗疑惑地看着白寒,像是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看着他从迷糊中清醒,目光重新变得清明,又重新变得躲闪。   “饿吗?”白寒强迫自己忽略心中的不满,轻声问道。   “不饿。”白朗从床上下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往门口凑。   “站住。”白寒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冷声道。   白朗尴尬地站在离门一米远的距离,不自在地问,“堡主有何吩咐?”   白寒沉默,在白朗忍不住又开始悄悄蹭路的时候,冲着桌子点了点头,“吃饭。”   阳光打在脸上,光芒颇为刺目,楚怜玉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另一只胳膊酸痛的厉害,僵直得几乎动不了。   楚怜玉看了看被缠得厚厚的胳膊,烦躁地用完好的手去解布条。   “难受吗?”   门口,秦歌端着早点进来,如进自己房间般自在,他随意地把托盘放在桌上,非常自然地拉过楚怜玉受伤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开始解昨日缠好的布条。   他今日居然穿了一身粉衣。   楚怜玉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粉嘟嘟的人影,一时忘了发火,呆傻地盯着他的侧影看。   秦歌眼角余光扫过,低着头微微勾唇一笑,手上的动作愈发柔和,他极其小心地拆开布条,认真地端详被药粉遮了个彻底伤口,轻柔地对着它吹了一口,看着楚怜玉的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颗粒,他忍不住又吹了一口,接连几次之后,才怜惜地问道,“还疼吗?”   楚怜玉被他吹得浑身难受,看着秦歌娇美如女子的容颜,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喃喃道,“娘娘腔……” 第39章 木府之谜(四)   秦歌抓着楚怜玉胳膊的手猛地使劲,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说什么?”   楚怜玉眨巴眨巴眼睛, 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 别开脑袋道,“你干嘛穿粉衣?”   秦歌伸手, 慢慢地扶住他的脸颊,在楚怜玉无声的僵持中,双手用力, 把他的脑袋掰过来对着自己, 认真地问, “不好看吗?”   “……”楚怜玉的脸被他揉成一团,闻言无语地看着他,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秦歌仔细地端详着他皱成一团的五官, 笑道, “你这样还挺顺眼。”   顺眼个屁。   楚怜玉的脸被他捧住, 嘴巴被挤得嘟起,口水都要流出来, 他艰难地吸溜了一下, 费劲地道, “你今天又抽什么疯?”   秦歌松开手,兴趣盎然地看着楚怜玉躲开他自己揉脸,没一会儿就把脸搓得红通通的一片, 他笑道,“你受伤了, 我来照顾你。”   楚怜玉他笑容明艳,心情好极了的样子,断然拒绝道,“不用你照顾。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秦歌瞬间冷下脸,盯着楚怜玉道,“你不知道吗?”   楚怜玉心尖一跳又一痛,嘴硬道,“不知道。”   “真的?”秦歌弯着腰看他,眼中有试探之色,“还是,你还在生我的气?”   楚怜玉梗着脖子不去看他,双眼坚定地看着对面的墙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歌皱眉,伸手去拉他,“小玉,你这样……”   他的手刚刚碰到楚怜玉,楚怜玉就像被火烫到一般闪了过去,瞪圆了眼睛看他,“你要做什么?”   秦歌的脸黑如锅底,一把钳住楚怜玉的肩膀,冷声道,“你在想我要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秦歌!”楚怜玉惊叫起来,“你给我滚开!”   “敢对我如此说话。”秦歌冷笑,被他言语中的惊恐和嫌弃激怒,在楚怜玉一脸防备中,势如闪电,抓起他的双手就把他扔在了床上。   他手上用力,轻松制住楚怜玉犹自挣扎的身子,慢慢地弯下腰,逼近他躲闪的脸,轻笑道,“很快,你就是我的了。”楚怜玉被他压在床上,胡乱地挣扎,质问道,“你什么意思?”秦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闹腾,腾出一只手,把楚怜玉脸上的乱发拂到一边,手像粘在他脸上一般徘徊不去,“你是我的人,你说我会做什么?”   楚怜玉弓起一条腿,向他腿间狠狠地顶去,骂道,“娘娘腔,你胡说什么!”   秦歌一手按住楚怜玉的双手,另一手一掌拍在床上,借力跃起,躲过楚怜玉顶过来的膝盖,然后顺势落在他的膝盖上,稳稳当当地在坐在那里,冷声道,“你再叫一句,就知道我说什么了。”   膝盖被人压住,楚怜玉双腿动弹不得,他躺在那里,憋屈地仰视秦歌,愤恨道,“堂堂玉泽宫少宫主,你就会欺负人!”   秦歌嗤笑,缓缓地靠近他,贴着他的唇道,“错了,我只欺负你。”   楚怜玉耳尖通红,飞快地扭开头,唇却不小心划过秦歌低俯的脸颊,听到秦歌愉悦的笑声,他暗咒一声,脸色微红,闷声道,“你下去。”   秦歌闻声,坐在他腿上晃了晃身子,楚怜玉膝盖一阵酸痛,只听见秦歌惬意地道,“不。”   “你!”楚怜玉横眉怒对,“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秦歌扬眉,松开抓住楚怜玉的手,重新牵起,轻柔地握入掌心,面色温柔地看着他,眼中像含了无数柔情,晨光一照,竟有秋水盈盈的感觉,楚怜玉神色一滞,转过头,避开他的眼睛,两人就那样沉默地僵持着。   “公子!我进来了!”   门口,王二喊了一声,就推门进来。   “别进来!”   楚怜玉听见他的喊声,就急忙大叫,哪知道还是晚了一步,王二已经快手快脚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又急又慌,拼命挣扎,想要把坐在自己腿上的秦歌晃下去。秦歌对他一笑,低声道,“无妨。”   无妨你个头啊。   楚怜玉急出了一头的汗。   他想要坐起来,奈何一手有伤使不上劲,一手被秦歌握在手中挣扎不出。眼看着王二就要看到这一切,他眼中冒火,恨不得一把拎起秦歌,有多远扔多远。   王二刚刚推开门,就听见楚怜玉让他不要进来,他边小心地照顾手上的托盘,边热情地道,“公子,这是您的……”话未说完,他刚想抬头,就觉一股极大的力气迎面而来,让他控制不住地退了出去,房门在眼前快速地关上。   “公子,您的早点!”他急忙拍门,道,“是白爷让我给您送来的,您不要担心……”   “我不吃!”房间内传来楚怜玉暴躁的喊声。   王二挠了挠头,不明白他这大清早的火气从何而来。   “那我送回去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滚。”里面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回答道。   王二一惊,不敢多问,急忙端着托盘走了。   “你滚。”楚怜玉恼火地看着秦歌。   秦歌屁股挪了挪,坐在他大腿的位置,对楚怜玉的声音充耳不闻,他托腮沉思道,“这个位置,是不是好一些?”   “……”不知怎么的,楚怜玉想到了先前看到的不好的书上,某种不好的图片,他面红耳赤地看着秦歌一本正经地调整位置,感觉有点热。   木府里,整座院子寂静无声,没有一丝虫鸣。鲜艳招展的花朵迎着晨风飘摇着,散发出浓郁的芬芳。   整个院子那样寂静,明明艳阳高照,却无端地让人觉得阴冷不已。   木清和脸上带笑,和善地看着母亲,轻声问道,“您刚刚在说什么?”   他摸着胸口微微的鼓起,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他摸着那一块东西,轻笑道,“您说,小川比我善良?”   “哈哈。”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大笑不止,甚至笑出了眼泪。   “小川,你听到了吗?”他使劲地拍拍胸口,哈哈大笑。   “疯了。”木夫人害怕地看着状若疯癫的木清和,紧紧地扶住木老爷的手臂,“他疯了。”   木老爷紧皱眉头,厌恶地看着木清和,骂道,“孽子,活该。”   “活该?”笑声戛然而止,木清和仰头看他,对木老爷道,“你说谁活该,小川,还是我?”   木老爷震怒,指着他道,“你还敢扯上小川?你可对得起他!”   木清和细细地擦去眼角的泪水,搓了搓指尖,把那一点湿意擦去,淡然道,“我哪里对不住小川?”   木夫人看着忽然平静下来的木清和,有些害怕地拉了拉木老爷的衣袖,木老爷甩开她,怒道,“若不是你……这里站着的该是小川!”   木清和僵住,定定地看着木老爷,眼神放空,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木夫人死死地抓住木老爷的衣袖,小声道,“老爷,我,我有些怕。”她眼泪滑落,看着陷入回忆中的木清和,忍不住浑身颤抖。   木老爷一把推开她,恼道,“不过是个孽子,你怕他作甚!”   这一声怒喝,让木清和从回忆中回过神,他目光扫过木老爷恼怒的容颜以及木夫人胆怯的神情,面色古怪道,“小川,小川,你可想知道小川对我做了什么?”   木老爷上前一步,昂首道,“我倒想知道,你又想给小川泼什么脏水。”   “老爷!”木夫人急促地喊了一声,又惊又怕地看着木清和,不敢上前。   木清和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开眼去,像是她再也入不了他的眼睛。   木夫人面色难看地低下头,拿起手帕拭泪。   “父亲,您看。”木清和手放在领口,用力地扯开,衣服从他身上滑落,露出疤痕斑驳的躯体。   “你这是做什么。”木老爷皱眉,看着他又把下衣除掉,“你知不知羞耻!”   木清和手一顿,迟疑了下,痛快地把全身的衣服剥落,赤条条地对着木老爷。   木夫人早在他开始除下衣的时候,就难堪地惊叫一声,低头垂泪,不去看他。虽然是她生下的孩子,但木清和如此模样,她仍然觉得不堪入目。   “寡廉鲜耻!”木老爷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骂出这一句。   木清和目光掠过木夫人,最后定格在木老爷身上,“您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伸出手,指着自己手臂上,肩膀上,胸口上,小腹上,甚至大腿根部……一个疤痕一个疤痕地指给木老爷一一过目,直到木老爷脸色发青,才悠然道,“这些,可都是小川留给我的。”   “胡说!”木老爷拍桌大怒,“你竟如此诋毁小川!”   “呵呵。”木清和低声笑了,他原地转了个圈,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疤痕,笑道,“小川温柔,小川善良,小川是个好孩子……”他笑声越笑越大,到了最后声音都开始嘶哑,“咳咳,”他费劲地咳嗽起来。   “清和,穿上衣服……”木夫人满脸泪水地哀求道。   木清和停下来,用力过度的嗓子沙哑道,“母亲,现在您让我穿上衣服,当年我被脱掉衣服的时候,您为什么不帮我?”   “我……”木夫人语塞,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看着木清和,不住地流眼泪。   木清和就那样光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像讨债的恶鬼,无声地走向木夫人,小声地问道,“您说,为什么呢?”   “啊——”木夫人尖叫一声,崩溃地捂住耳朵失声痛哭。   “穿上衣服!”一堆衣服大力地摔在身上,木清和站住,看着木老爷怒气腾腾的脸。   “您总是这样。”木清和缓缓地笑了,无奈地摇摇头,“您看不见我的伤口。”他的语气是那样平淡,如同陈述一件无关己身的事情一般,一件一件地捡起砸在身上,又落在地上的衣服,“总是这样……”   木老爷瞳孔微张,眼皮一跳,强自镇定道,“你在胡说什么?”   木清和懒洋洋地穿上亵衣,又慢慢地穿上外衣,动作舒缓,优雅大方,犹如天生的贵公子。   “小川他啊,最喜欢在我身上留下痕迹……”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胸口,轻声道,“是吧,小川?”他语调轻柔,像情人耳语。   木老爷见他如此模样,浑身一颤,莫名觉得寒冷,汗毛直竖。他指着木清和,有些语无伦次,“你疯了,你疯了!”   “我没疯。”木清和一字一句地说道,看出了木老爷隐藏着的恐惧,他笑了,“是您怕了。”   “疯子!”木老爷恼怒地大拍着桌子,恨声道,“你好自为之!”言罢,他转身就要走。   “慢着,”木清和叫住他,“您还没看我要给您的惊喜。”   木老爷恍若未闻,快步疾走。木清和戏谑地笑了笑,对着地上偷眼看他的木夫人俏皮地挤了挤眼睛,对着木老爷的背影道,“我做出了不死丹。”   “不死丹?”木老爷身影停住,猛地回身,“你说什么?”   “父亲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木清和摇了摇头,诚恳地对着木老爷道,“您正需要来一颗不死丹。”   “怎么会!”木老爷快步过来,一把抓住木清和的双手,“你怎么可能做出不死丹!”   “怎么不可能。”木清和挣出双手,不顾木老爷急迫的目光,自顾自地拿过一旁的湿巾认真又细致地擦了擦手,直到一根一根地全部擦干净,才不慌不忙地道,“府中既然有不死丹秘方,我能做出来,有什么不可能的?”   “在哪里?不死丹在哪里?”木老爷急切地追过来,一叠声地问。   木清和笑了笑,看了看木老爷,又看了看盯着自己,憔悴衰老的脸上难掩喜色的木夫人,开心地道,“母亲如今也能看见孩儿了。”木夫人面色一僵,讪讪地低下头。   木清和找了个椅子,端正地坐在那里,道,“咱们既然是一家,不死丹我就不会独吞。只是一共炼出了两颗,奶奶她是用不到了,咱们三个人,可该怎么分呢。”   “自然是我与……”木夫人突然抬头,迫切地道,对上另外两人一笑一怒的目光,才无力地低下头,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我自然是舍不得母亲死去的。”木清和轻声安慰,木夫人面色一喜,惊喜地看着木清和,不敢置信道,“清和。”   木清和摆摆手,起身扶她起来,小心地把她带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轻柔地问道,“那么,母亲可否告诉我,当年既然看见了,为何悄悄走开……”   木夫人正满心欢喜,闻声打了个激灵,双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她惊恐地看着木清和,绝望地道,“你还在怨我……”   木清和扶住她,笑道,“我哪里敢怨您。当年小川在做不死丹,我是知道的。”他转过身,对上木老爷笑了笑,道,“你们疼爱小川,我也是明白的。”   “清和……”木夫人歉疚地看着他,满脸的不忍心,“是娘对不起你。”   “母亲。”木清和神色一动,动情地看着木夫人,木夫人强迫自己掩去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慈爱地看着她,木清和忽然呵呵一笑,话锋一转,“但是,不死丹只有两颗啊,我能怎么办?”   木夫人如坠冰窟,伪装出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清和,你……”   “父亲,您说怎么办。”木清和有些为难地看着木老爷,“母亲这样,我也是不舍的。”   “那不如就我与你父亲……”木夫人听到他说不舍,大喜过望,脱口如此道,话一出口,才惊觉不妥,惧怕地看着木清和,小心地道,“清和你还年轻,能做出一颗不死丹,自然能再为自己多做一颗。我与你父亲却已年迈,经不起蹉跎了。”   “是吗?”木清和面上波澜不惊,像是没听出这里面的意思一样,转头看向木老爷,“父亲您说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木老爷瞪了木夫人一眼,见她低下了头,方对木清和正色道,“清和,你娘说得对……”   木清和沉吟半晌,在木老爷和木夫人面色越来越焦急时,终于点头道,“好吧。为了父亲母亲,孩儿愿意让出不死丹。” 第40章 木府之谜(五)   木夫人一听木清和愿意让出不死丹,大喜过望, 待要夸两句木清和, 抬眼却看见他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 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她心中一凉, 急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心中惧意陡升, 弄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到底在想什么。   “既如此, 你何时才愿拿出不死丹?”木老爷负手站在木清和身旁, 居高临下地问道。   木清和抬头一笑,站起身, 弹了弹衣角, 从容道, “我答应了父亲母亲, 自然说话算话。”   木老爷眼中一亮,上前一步, 恨不得现在就拉着木清和去拿不死丹, 他有些着急地问道, “那何时去?”   木清和来到先前的机关处,按住一个花瓶,轻轻转动, 地上重新现出一个大坑来。木夫人低声惊叫一声,悄悄地扯了扯木老爷的衣角。木老爷本要跟上去, 被她一拉,方才想起来,这个洞口,是先前那些丫鬟小厮们掉进去的洞口,木清和打开这个洞口,显然不怀好意。   “你要做什么?”木老爷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木清和的背影。   木清和回头,奇怪地看着他,理所当然道,“不死丹在丹房,我自然要带着父亲母亲去那里拿丹药。”   木老爷狐疑道,“在这个房间的地底下?”   “自然不是。”木清和笑了,“这里只是通道之一。”   木夫人目光一闪,小心地问,“还有其他通道?”   木清和微微一笑,“自然。”他反方向转了转花瓶,地上的通道悄无声息地重新关上。木清和看着一脸防备的木老爷和木夫人,无奈地笑道,“父亲母亲如此不信任孩儿,倒叫孩儿心寒。”他一脸的坦诚,话里话外都是委屈,“毕竟,孩儿愿意把炼出的不死丹双手奉上。要知道,能炼出不死丹是多么艰难,孩儿此生,可能只能炼出这两颗了。”他落寞地低下头,如同所有被双亲误会的孩子那样,无助又伤心。   木老爷见他如此,神色松动,佯斥道,“说这么废话做什么?还不带路?”   木清和抬起头,面上是欢喜的神色,他快步上前,急急地走出去,“孩儿这就为您带路。”   木夫人跟在后边,偷偷地看着前方疾行的木清和,难掩心中不安,她扶住木老爷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老爷,清和他有些不对。”   “闭嘴。”木老爷低斥她一句,仔细地看了看木清和,见他恍若未闻,依然在前方带路,才接着道,“不死丹要紧。”   木夫人见他如此,终究是把不安暂时压下,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后边,只是一路上都偷偷地观察四周,生怕会从草丛里蹦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来。   三人行色匆匆,很快就离开了木老夫人的小院子,只留下一室寂静和孤零零躺在床上,苍老的尸身。   天已大亮,黑暗却如魔物般并未消散,无形的压抑,弥漫一室,蔓延至整个木府。   木清和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未发一言,木老爷快步跟上,心中只想着若是得到了不死丹该如何使用。木夫人体弱,走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气喘吁吁,跟不上似的,她数次想要开口,但侧头看见木老爷冷厉的脸,就又咽了下去。   三人走至拐角处,木清和忽然停了下来。木夫人立刻站住,低声问道,“怎么了?”   木老爷跟着停住,发福的身材稍显臃肿,他背着手,不耐地看着木清和直直地走向一丛艳红的花枝旁边,“你拣那花枝做什么?”   木清和行至花边,手拈一枝,微微带笑,“这是当年我与小川一同所栽,父亲您觉得好看吗?”   木老爷定睛看去,见只是平常花束,皱眉道,“不过是稀松平常的花种。”   “父亲所言差矣,”木清和拈花一笑,红彤彤的花朵把他的脸色都映得亮丽起来,“这样美丽的花朵,可是平常的花儿开不出来的。”   木老爷耐着性子看了一眼花枝,只见那一人多高的花树,枝繁叶茂,枝丫粗壮,片片叶子都嫩绿硕大,每一个花朵都肥硕鲜艳,偌大的花朵聚在一起,花团锦簇,端地是漂亮如火。只是,“再漂亮,这花种也登不了大雅之堂。”他不屑地道。   木清和轻轻地抚摸着花枝,万分爱惜地道,“父亲又错了。这花,宫里一位贵妃娘娘们可喜欢着呢。”   “那又如何?”木老爷的耐心即将告罄,一心只念着不死丹,哪里耐烦站在这里听他讲什么花讨人喜欢。   “我只是想跟父亲看一看不死丹的功效。”木清和放开花枝,花朵随风摇摆,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打招呼,他摸了摸颤抖着的花叶,笑道,“这不过是用了失败的不死丹一点边角料,花儿就长成这样,您再看看,讨喜不讨喜?”   一听到不死丹,木老爷来了精神,他仔细地观察了那花一回,面上现出满意之色,口中却道,“也不过如此。你新炼制出来的……”他看了看周围,见无人路过,才接着道,“真的是成功的才好。”   木清和负手而立,信心满满地道,“父亲您放心,丹药必定是真的。”   “那还不带路?”   “这边走。”木清和再次率先上路。   木夫人看见他拐的方向,心中一跳,有些不安,抬头看去,正好对上木清和回头,她吓了一跳,急忙低头,只听见木清和在前面道,“母亲,小心些,快到了。”她胡乱地答应了一声,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他是在卖什么关子。   “老爷,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不如我们在此等候,让清和把药拿过来。”木夫人拉住木老爷,悄悄地指了指木清和,小声地提议。   木老爷被她一指,才发现木清和走的小路有些不对,他站住,提气道,“小畜生,你又在搞什么花样?”   木清和回头,无辜地看向木老爷,“父亲,怎么了?”   木老爷指了指他脚下的路,又指了指前面,“你这是想要去哪里?”   木清和看了看路尽头的一间小院子,笑道,“就是那里啊。”   那间小院子周围光秃秃的,与到处繁花绿草的木府格格不入,颇为显眼。但是木老爷木夫人对此却尤为熟悉,他们在这里住了数年。   “又要撒谎!莫非不死丹竟在我与你母亲的院子里?”木老爷有种被愚弄的愤怒感。   “正是。”木清和嘴角微勾,笑道,“父亲母亲你们相信孩儿就行了。”   木老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木清和坦然地站在那里,放任木夫人木老爷二人打量,他摊开手,有些无奈地道,“父亲,您与母亲不信孩儿就算了。孩儿可以帮你们把药拿过来。只是,”他目光闪烁,话中藏话道,“前面道路难行,一路过来,药还是不是原来的那药,孩儿可不确定。”   “你在威胁我?”木老爷又要生气,脸憋得通红。   “孩儿哪里敢。”木清和恭敬地弯了弯腰,像模像样地赔礼。   “清和……”   木夫人眉间微蹙,神情愁苦地看着木清和,呜咽道,“娘知道你还在怪娘,所以才不想把药拿出来。没关系,娘不怪你。那药,你自己吃了吧,娘,娘不怪你。”她话未说完,眼泪就先流下了,带着一脸的泪痕,弯腰咳嗽,那佝偻瘦弱的身影,让人格外心疼。   “母亲您何须如此。”木清和眼睛也红了,微微有泪光闪烁,他走到木夫人身前,小心地扶起她,劝慰道,“您这样,让孩儿如何自处?”   木夫人拿着帕子捂住眼角,小帕子不一会儿就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她哽咽道,“你终究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以前你吃尽苦头,娘未能帮你。如今,你就算是想要自己享用不死丹,娘也不怪你。”   “娘……”木清和动情地喊了一声,拉住木夫人的手,孺慕之情一览无余。   木老爷立在一旁,见这母子两人莫名其妙就抱头痛哭起来,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吵人的很,他甩袖骂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爹……”木清和眼中带泪地叫了一声,伸出手去,看样子是打算抓他一起哭。木老爷趔趄着躲开,球似的身影挪到小路的另一边,“要找丹药就快去,作甚在这里哭丧!”   “老爷。”木夫人凄凄切切地看着木老爷,小手帕握在手心里被她揉成一团。   “只会哭。”木老爷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径直往前走,“有无丹药一看便知,在这里瞎嚎什么,吵得人头痛。”   木夫人哑声,呆呆地看着木老爷的背影,眼泪从眼角顺着皱纹滑下,她也顾不得擦一擦。   “娘。”木清和从她手中扯过手帕,帮她擦了擦眼角,声音里仍带着鼻音,恳切地道,“娘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到如今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木夫人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木清和的兀自悲切的脸,吓得说不出话来。   “陪娘演戏哭一场,孩儿竟然也觉得通体舒畅。”木清和轻柔地把帕子放回木夫人的手中,又顺手帮她整理了下微乱鬓发,说出来的话,却让木夫人心惊不已,“怪不得娘动不动就要哭一场。如今孩儿总算是懂了。”   “清……和……”木夫人颤声道,眼泪快速地滑落。   “母亲,”木清和重新恭敬地对着她躬身请罪,“您再哭,可就是孩儿的罪过了。”   木夫人怔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木清和盯着她的眼泪看了半晌,忽然一拍手,开心地道,“算了。孩儿本就罪孽缠身。既然已经得罪了娘,那爹也一起得罪了算了。”说罢,他转身向前,直直地冲着木老爷的背影走去。   “清和!”木夫人尖叫一声,见木清和站住,急忙擦了擦脸,把整个脸都擦的一干二净,强挤出一个笑脸,对木清和道,“娘不哭了。你看,娘已经不哭了。你爹他……”   木清和微微皱眉,看着木夫人,柔声问道,“娘,您真的不怪罪孩儿?”   木夫人连连点头,慌忙道,“不怪不怪。”   木清和这才露了笑脸,扶住木夫人的胳膊,道,“那孩儿就放心了。娘,孩儿扶着您走。”   木夫人身体一僵,想要挣开他,却发现力有不逮,在他手中,根本动不了分毫。她面色苍白,低着头,顺着木清和的力道,踉跄着往小院走去。   白朗站在屋子中间,脚尖一点一点的,一寸一寸地往房间门口挪。   白寒端坐在屋中,不动如松。待白朗离门口一尺远时,睁眼道,“过来,坐下。”   “堡主。”白朗苦着脸,万分不情愿地向前蹭,半柱香时间,还未蹭到桌边。   白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催促也不骂人,时间仿佛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若是可以,他能与他耗上一辈子似的。   白朗蹭了又蹭,见白寒毫不动气,自己先泄了气,他垂头丧气地走到桌边,随便拣了个离白寒最远的椅子上坐下,吊儿郎当地看着房顶发呆。   “我总觉得,与你很熟悉。”许久,白寒忽然冒出一句话。   白朗晃动的脚尖一僵,又重新杂乱无章地快速晃起来,看得人心烦意乱。他啧了一声,脚在地上一跺,站了起来,中气十足地道,“堡主,你肯定记错了。”   “真的吗?”白寒平淡地问。   “自然是真的。”白朗抱胸而立,言之凿凿,“属下与白月虽然自幼就进了铁鹰堡,但堡中规矩森严,属下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接触堡主?”   “自幼?”白寒眼中闪过一丝迷惘,“近日我晚上做梦时,倒常常梦见一个幼童,那是你吗?”   白朗差点蹦起来,勉强稳住自己的表情,做出夸张的模样,对着白寒道,“堡主!您不能随随便便做一个梦,就说是真的啊?属下也经常做梦,从来不当它是真的。”   “可是,那梦很逼真。”白寒严肃地道,神情认真。   “再逼真它也是个梦。”白朗更加严肃地看着他,与他的眼睛对视,“堡主,你不是小孩子了。”   “白朗?”白寒第一次被人如此说,心中感觉怪怪的,像是有一阵暖流从冰封的心中流过,有什么东西开始融化,他迷惘地看着白朗,“这句话,好像也听说过。”   白朗懊恼地咬唇,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道,“堡主,您练功出了岔子,我们都知道。但是您不能把梦当做真实。您身体刚刚恢复,若是再有差错,属下可担当不了。”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白寒的目光从白朗普通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掠过,无形的目光像是化作了有形的手,从他的脸上摸过。“这是为什么?”他轻声问道。   白朗语塞,到了喉咙口劝阻的话,梗在那里般,怎么都说不出来。   要怎么开口才好呢,我的堡主? 第41章 木府之谜(六)   “秦歌!”楚怜玉咬牙道,“你给老子滚下去。”   秦歌面色一凝, 忽地又是一笑, 伏在楚怜玉的胸前, 笑吟吟地道,“小玉, 你总是这样冷脸对我,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楚怜玉抖了抖腿,把那个屁股一直扭啊扭的人晃得东摇西歪, 头疼道, “那你老实点不行吗?”   “不行。”秦歌正色道, 粉色的衣衫在阳光下鲜嫩的厉害,整个人像瓷娃娃一般漂亮耀眼, 楚怜玉咽了咽口水, 指着他道, “那你也不能总这样啊。”   “那样?”秦歌趴在他的胸前, 唇在他下颌嗅了嗅,“小玉,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空气似乎都因为这若有若无的暧昧而粘稠起来。   楚怜玉耳尖发红, 竭力平静, “大清早的,你不要这样。”   秦歌细长的手指在楚怜玉的下巴上挑了一下,勾着他的唇道, “大清早,才适合做……”   “不要说了!”楚怜玉满脸通红地打断他, 顺便赶走自己脑中一连串不好的想象,“你不要总这样不要脸成不成?”   秦歌的手微顿,抬起身,一本正经地道,“小玉,若是你想要看我的身体,也是可以的。”   “你有完没完!”楚怜玉羞耻地骂,眼睛却不由自主地从秦歌微敞的衣领中滑下去。   秦歌看出他的眼神,轻笑着把自己的衣领往下扯了扯,“怎么样,想不想看?”   楚怜玉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他急忙摆手,大声道,“秦歌,你适可而止啊。”   “过来嘛。”秦歌拉过他的手,说出的话似乎都带着勾,把楚怜玉招惹的心猿意马,他额上冒汗,单只手着急地推搡着秦歌,道,“秦歌,这是白天……”秦歌吃吃一笑,如玉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着细腻的光泽,看得人极想伸手摸一把,楚怜玉眼睛不敢看他,手却被秦歌紧紧地握住,被他带着往下方摸去。   似乎摸到了什么。   “喂!你做什么?”楚怜玉猛地弹起,因为下半身被秦歌压制住,又狠狠地落了回去,他使劲地缩回手,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歌,又羞又囧又气道,“你疯了吗?”   秦歌手上用力,定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下,正色道,“小玉,你若是想,你也可以。”   “放开我!”楚怜玉使出吃奶的劲挣脱,手上的触感像火一般,下一瞬就要灼伤他,他费力挣扎,想要摆脱那种困窘难堪的境地。“你不知道羞耻吗?”他口不择言道。   秦歌手上一松,楚怜玉顺利挣脱出来,整个人向后仰去,秦歌眼疾手快,先一步扶在他的脑后,使他的头免于撞在墙上。   “起来!”楚怜玉没好气地瞪他。秦歌僵硬地坐在那里,神色莫辨,终于在楚怜玉又要发火的时候,站起了身。   “小玉,”秦歌站在床前,看着楚怜玉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我如何会不知羞耻?”   “那你还这样!”楚怜玉急躁地吼了一句,掀了被子蒙住头,把那一抹粉色挡在视线之外。   秦歌伸手欲要安抚他,又怕他生气,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种事情,不是玩弄。”   楚怜玉蒙在被子里,闻言,耳朵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往脑袋冲去,不知道是何感觉,那日里被可以遗忘的感觉,像是全回来了。他难受的想哭。   “你若是想要对我做,也可以。”秦歌看着被子里鼓囊囊,缩成一团的身影,有些无力,“我只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已。”   “你走开啊。”楚怜玉忽地掀起被子,对着秦歌吼了一句,又猛地趴下,用力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胡乱地盖住头,哪知用力过度,脚和腿却露在了外边,他烦躁地跺了跺床,郁闷不已。   秦歌眼神暗了暗,伸手帮他拉好被子,盖好腿脚,又把他头上的被子拉了些,露出鼻子下巴,柔声道,“好好睡,别伤着胳膊。”   楚怜玉死死地闭上眼,不去看他,鼻子一抽一抽的,看不出是不是在哭。   秦歌无语呆立良久,看他发丝凌乱,额角有汗,忍不住伸手极轻地帮他擦拭干净,轻声道,“不要怀疑我对你的情谊,小玉。”那声音颇为落寞惆怅,听得楚怜玉心中一揪,他双手抓住被子,竭力忍住不去看他。   “我……”秦歌还想说点什么,刚开了个头,就被一个枕头砸了个正着,楚怜玉烦闷地撇开头,闷声道,“不能安静一会儿吗?你总说这个干什么啊。”   秦歌眼睛一亮,盯着楚怜玉的后脑勺,“你不生气了?”   “你走不走?”楚怜玉伸手抓起另一个枕头,蓄势待发。   “走。”秦歌干脆利落地回答,说话间脚尖一掠,瞬间移至门口,推开门就闪了出去。   “混蛋。”楚怜玉红着脸躺下,不由地笑了。   秦歌在他门前站了一会儿,听出里面的呼吸声渐渐绵柔悠长,才放心地转身回房。   刚换下衣服,就听见有人敲门,秦歌行至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房门一开,墨鹰进来。   “事情办好了?”秦歌淡淡地问。   墨鹰迟疑了下,道,“属下未动手。”   房中杀气一盛,墨鹰立刻跪下。   “说。”秦歌冷声道。   “木清和自己动手了。”墨鹰答道。   “把他杀了?”秦歌挑眉,饶有兴趣地问。   “推入密室。”墨鹰把自己看到的重复了一遍。   秦歌敲着桌子,沉吟道,“铁鹰堡的人行动了吗?”   墨鹰摇摇头,“只是围院,并未行动。”   秦歌想了想,笑道,“有趣。越是疯狂的猎物,越是容易狩猎。且看着吧。”   墨鹰起身,站在他身后静静地守着,一如从前。   “把密室再说一遍。”秦歌忽然道。   墨鹰立刻把自己所见重复了一遍,虽然所说极其血腥,但他说话时皆平铺直叙,毫无触动。   “你说有一间暗室,里面藏着丹炉?”秦歌止住他,问道。   “正是。丹炉极大,内里焚烧……”墨鹰一一道来。   秦歌摆摆手,“那等腌臜的东西就不必讲了。”墨鹰立刻住嘴。   “少宫主,可需属下再去查探一番?”等了一会儿,不见秦歌再说话,墨鹰请命道。   秦歌指尖一点一点地敲着桌子,忽而想起了什么,问墨鹰,“你以前跟在宫主身边,可知道宫主为何捉拿叛徒?”   墨鹰一怔,摇头道,“不知。”   “师傅真是的。”秦歌佯怒道,“只给画像让人捉人,也不说理由。”   墨鹰闻言,再次道,“属下去问宫主?”   “傻子。”秦歌笑了,拍拍墨鹰的肩膀,道,“你老实在这里吧。”   墨鹰眼中一暖,顶着面瘫脸立在秦歌身后,不再多说。   木夫人被木清和带着,越走越心惊。只见他拐进了院子里,走到屋里,轻车熟路地来到卧室,最后停在了床边。   “清和?”木夫人看着他,有些心惊肉跳。   “你来卧室做什么?”木老爷一看被他带到这里,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涨,“这里会有不死丹?”   “正是这里。”木清和笃定地道。   “胡扯!”木老爷大怒,“这里有没有,我与你母亲还不知道?”   “父亲母亲真是伉俪情深。”木清和由衷地赞道。   木老爷脸都绿了,“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木清和松开木夫人,木夫人立刻退到木老爷身后,害怕地看着他,木清和浑不在意,只是胸有成竹地道,“父亲母亲静待片刻,孩儿马上取丹。”   “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木老爷冷哼一声,重重地道。   木清和笑了笑,走到床边,俯下身,木夫人吃惊地看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屈膝,按下床底微微凸起的一物,床前就出现了能容一人的洞口。“这是什么?”木夫人捂住嘴,不敢置信自己的房间里会有这个东西。   “如您所见,这是个密道。”木清和优雅地指了指洞口,“咱们从这里进去。”   “你什么时候挖的?”木老爷虎着脸问。   “木府的地道不是您与叔叔挖的吗?”木清和颇为委屈,“孩儿只是把它拓了拓。”   “那为何会在房中?”木夫人惊惧地问,双手冰冷。   “自然是为了方便父亲母亲取丹用药。”木清和恭谨地回答道,“这两颗不死丹本就为父亲母亲量身制作,这是孩儿与小川的一片心意。”   “姑且饶你一次。”木老爷闻言,冷着脸训斥道,“下不为例,速速把它填平。”   “孩儿遵命。”木清和也不回嘴,躬身应了。   木夫人看着他恭顺的模样,又看看正好在床前的洞口,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这个好儿子,不知道会不会……   “每日,孩儿总要过来探望父亲母亲一遭,才能睡得着。”木清和有些遗憾地小声道,“回头这个填平了,孩儿该不能安眠了。”   “老爷!”木夫人浑身剧烈地抖动,死死地贴着木老爷站着,指着木清和道,“他,他……”   木清和站在洞口的另一边,疑惑地看着突然大叫起来的木夫人,道,“母亲,你怎么了?”   木老爷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洞口,被木夫人一惊一乍地喊叫声吓了一跳,他推开木夫人,不耐道,“你喊什么?”   木夫人被木清和一席话吓得肝胆俱裂,此时正被木清和注视着,更是一句话不敢多说。她面色苍白如纸,哀切切地看着木老爷,有口难言。   “咱们下去吧。”木清和走到洞口,先一步下去。   “老爷,咱们不要不死丹了。”趁着木清和下去,木夫人抓住木老爷,小心地提议,女人对于危险更加敏感,她看着木清和诡异的行动,就觉得有些不对,此时便想要劝木老爷离开这是非之地。   “妇道人家。”木老爷甩开她,“那小畜生炼药炼的走火入魔,言语行动上有些诡异罢了。你当他能奈你我何?”   “可是……”木夫人还想再劝。   “闭嘴。”木老爷推开她,低头去看地洞。   刚走到洞口,还未下去,木清和又悄无声息地伸了个头出来,直吓得木夫人尖叫一声,连木老爷都猝不及防,被着突如其来的头颅吓了一跳。   “父亲,母亲,我来接你们。”木清和歉意地对着两人笑了下,从洞口中钻出,先把木老爷扶进洞中,待他下去了,才走向木夫人,笑道,“母亲,到您下去了。”   屋外明明阳光灿烂,屋内却让人觉得冰冷异常,看到木清和的笑容,木夫人愈发恐慌,她颤抖着拒绝,牙齿都有些打颤,“不,不用了。”   “怎么能不呢?”木清和不容置疑地抓住她的手,用力把她推往洞口,“这可是为父亲母亲专门做出来的啊。您不下去,我这番功夫,不是白费了吗?”   “不,不。”木夫人奋力推拒,奈何力小,尽管用尽全力,仍然一步一步地被木清和推到了地洞的边缘,她眼见躲不过,只好哀求道,“清和,好孩子,娘自己下去,自己下去——”话未说完,只觉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她脚下一空,直直地掉入洞中。   “您看,这可不就下去了么。”房间内,木清和神色轻松,惬意地弹了弹衣角,“我推,还要快一些。” 第42章 木府之谜(七)   木夫人惨叫着掉了下去,木老爷听见声音, 抬头看见有人影坠下, 球一样的身体霎时就地滚开, 堪堪避开被砸的命运。   “怎么不小心点?”木老爷狼狈地爬起,冲躺在地上的木夫人斥道。   木夫人蜷在地上, 惊恐地看着头顶,害怕的浑身发抖。木老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木清和正缓缓地下来, 不由得训道, “怎么不把你母亲照顾好?”   木清和瞥了一眼, 木夫人瑟缩地抖了抖,才微微一笑, 弯腰赔罪, “刚刚母亲一脚滑下, 孩儿来不及扶住, 请您不要怪罪于孩儿。”   木夫人剧烈地摇了摇头,用手捂住嘴, 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木清和缓步上前, 轻轻地扶起木夫人, 温柔地道,“母亲,疼吗?”   木夫人身体僵硬,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往下掉,面色苍白如纸。   “父亲, 随我来。”木清和回头对木老爷说了句,率先带着木夫人往前走。   木老爷站在原地打量了一番,这里是个空荡荡的地道,灯火极暗,看不清楚,整个通道都昏昏暗暗的,根本看不出是在哪里。   “这里是哪里?”他问道。   木清和扶着木夫人站住,回头笑道,“是通往丹室的路。”   “还有多远?”木老爷看着前方木清和模糊的面容,警觉地问道。   “就在前面,”木清和说了一句,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带着木夫人,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   木老爷虎着脸,迟疑了下,急忙快步跟上,正好看见木清和在墙上按了一下,一间小屋露了出来。   “父亲,您和母亲先在这里休息。”木清和走进屋,把木夫人扶在一张石凳上坐下,自己去一边把墙上的灯火拨亮,清秀的面容在跳跃的灯火下略显诡异。木夫人缩在墙角,无助地看着木老爷。   “你要去哪里?”木老爷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木清和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过木老爷,在屋内另一堵墙上按了一下,另一间小室缓缓打开。   “父亲,您看。”木清和引着木老爷进去,只见屋内热气腾腾的,竟然是一方池水。   “您先沐浴。”木清和松开木老爷,伸手从一边的台子上取了一套素白的服装递给他,道,“这是您的换洗衣物。”   木老爷接过衣服,冷着脸问,“何时去取不死丹?”   “您先沐浴,孩儿这就去取。等您沐浴完,我已经在外边候着了。”木清和镇定地道。   木老爷不疑有他,挥了挥手,道,“如此,你便出去吧。”   木清和点点头,顺从地退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问道,“父亲,可需母亲进来服侍您?”   木老爷看看池水,又看看手中衣物,随口道,“唤她进来吧。”   木清和答应了,出去扯过木夫人就走,木夫人惊吓地低声尖叫一声,脚下使力,抗拒着跟他走,木清和笑道,“母亲,父亲叫您呢。您不想永远与他一处吗?”   木夫人颤抖的更厉害了,“你,你想做什么?”她想不透,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像个小面人一般腼腆温柔的木清和,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让她没看一眼,便惧上一分,如今被他拉着,她竟浑身瘫软,使不上力气。   “母亲,您这样,父亲可是会生气的。”木清和严肃地劝解,拖着木夫人就进了里屋。   “过来。”木老爷站在池边,命令道。   木夫人惴惴不安地看了看木清和,见他言笑晏晏,心中惧怕至极,腿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到木老爷身上,死死地抓住他。   “又做什么?”木老爷不耐烦地拉起她,见她眼光闪烁,躲闪着看木清和,皱眉问道,“你母亲怎么了?”   木清和摊手,无辜地道,“不知道,母亲许是太过劳累了。”他对木夫人示好地笑了笑,见她又抖了两抖,才无声地笑了,对木老爷躬身道,“父亲,孩儿去取药。”言罢,不管木老爷二人的反应如何,关上墙上的机关,沿路出去了。   地道里空荡荡的,异常沉闷。木清和恍若不觉,脚步轻快,甚至是有些雀跃地来到了一个拐角处站住。   “小川,你开心吗?”他轻柔地问道,犹如情人间的低喃。   地上,两个泥巴捏的,歪歪扭扭看不出模样的东西并立在墙角,静静地听着他说话,一动也不动。   木清和沉默地看了许久,蹲下去,手指微微颤抖,抚摸那堆泥巴。   “我都不敢来看你。”木清和颤声道,有些哽咽,“我怎么敢来看你?”他的声音里全是绝望。   “小川死了,清和还活着。”   木清和的手颤抖着松开泥雕,把头埋入膝盖,半晌,呜咽声在空寂的地道中响起,如有鬼泣。   不知过了多久,木清和终于站起身,他如痴如醉地盯着墙上的划痕看,不时发出不明音节的声音。   墙上的画线条凌乱,不成模样,一看便是小儿涂鸦,他却一寸一寸地摸过去,如抚摸绝世珍宝般万分珍惜。   画的尽头,是一个微微凸起的砖头。木清和顿了顿,手虚虚地放在凸起上,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放下了。   “你在里面要好好的。”他看着墙体,放佛能看穿一般,目光呆滞,声音却有些怯懦地道。   无人回答。   木清和失落地低下头,良久,才重新抬起头,眼神躲闪,不去看那墙,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复又重重地吐出,来回数次,方才重新鼓起勇气,轻声道,“我走啦。”   他脚尖微动,向前迈了半步,脚还未落下,又急急忙忙地迈回来,急切地对着里面道,“我真的走啦。”委委屈屈的,像是赌气的孩子。   然而固执地等了许久,依旧无人回答。   “你不来追我。”木清和颓废地抬起头,眼光呆滞,有泪花闪烁,“我真的走了。”   他喃喃地道,身影歪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去了。   金光寺外,香客虔诚地在大殿前跪拜,香炉鼎盛,人声鼎沸。   “今日金光寺大开方便之门,广送福香?”王二看见寺中人来人往的,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如此告示,才明白过来。   他提着食盒,有些犯傻地看着来往的香客,摸了摸脑袋,疑惑道,“送给穿白衣之人?这里哪有穿白衣的?”   想了半晌,他认命地提着食盒,在金光寺里转了起来。   走了一头汗,才想起白朗说的,找不到就问和尚。王二拍拍脑袋,急忙抓住一位僧人,问道,“师傅,请问铁鹰堡的白月大人在何处?”   和尚摇摇头,双掌合十,道了声不知,便匆匆地走了。   王二看着那人惶急的背影,摇头道,“今日的金光寺怎么古里古怪的?”   眼看着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他无力地举起食盒,打算下山。   出了寺门,觉得没办好白朗吩咐的差事,又觉得有些愧疚。   他晃了晃头,先对着寺门里的菩萨佛祖挨个地磕头道歉,然后站在山道上,把食盒放在一边,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白月白大爷!铁鹰堡的诸位大爷!来吃饭了——”   扑簌簌的,树林里惊起一群飞鸟。铁鹰堡的人却一个也不见。   奇了怪了。   王二傻站着呆了一下,回头对上一双双生气的面孔,连忙窘迫地对着来上香的香客们道歉,弯着腰从人群中溜走。   “莫非他们已经走了?”王二傻乎乎地猜了一句,拎起食盒,随着上完香的人们挤着一起下山。   在他身后,白月隐在树林中,看了看来往的香客,重新隐入树梢。   “我要去找包子。”楚怜玉坐在床上,自言自语道。   又是一天快要过去,包子在木府不知道怎么受木清和愚弄欺负,他必须要去找到包子。   楚怜玉越想越觉得自己该立刻行动。   他单着手,费劲地穿上衣服,捏了把银票放入怀中,偷偷打开门,警惕地看了看走廊,见来往无人,才踮着脚尖往楼梯的方向走。   很好。   白朗的房间里无人出来。   楚怜玉松了一口气,继续走。   走到一半,他小心地站定,回头看了看,走廊上仍然空无一人。   太好了,秦歌也没有出来。   他彻底松了气,迈着小碎步快步跑到楼梯口,一溜烟地窜下去。   大堂与走廊简直是两个世界,嘈杂的人声铺面而来,热热闹闹的。   楚怜玉站在客栈大堂中,一脸的黑线。   不知道在怕什么,反正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出来了。   不过,心里好像还挺高兴。   他咧了咧嘴,看了看身后,见无人注意,一脚迈出大堂。   “卖糖人喽——”   “卖烧饼喽——”   响亮的叫卖声钻入耳朵,勾起胃中的馋虫。楚怜玉咽了咽口水,直奔摊子而去。   “老板,来两个烧饼!”   “老板,来一个烧饼。”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楚怜玉捏着银票,好奇地看向身边的人,那人与他年龄相仿,身着玄衣,发辫高高扎起,冷着一张脸,张扬又凛冽。   年纪轻轻的,倒挺有气势。   楚怜玉挺了挺胸,昂着头,再次打量了一番那小子。   “再看。”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烧饼,说话酷酷的,“给钱。”   “呃。”楚怜玉看了看周围,烧饼摊上只有他们两人,“在说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废话。”那人冷冰冰的回道,臭着一张脸,仍然不看他。   “稀罕。”楚怜玉转回头,看那少年吃烧饼吃的忒香,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个,意犹未尽地盯着摊子看,显而易见的没钱,他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银票,大声道,“老板,再包三个烧饼!”   “好嘞!”老板把包好的烧饼递过来。楚怜玉对着少年挑了挑眉,喜滋滋地去接。   还没碰到烧饼边,横空斜插进一只手,劈手夺走了那到了手边,热气腾腾的,刚出炉的烧饼。   “你抢烧饼?”楚怜玉差点跳起来,一拳就打过去,“你敢抢我的烧饼!”   少年跃开,躲了过去,一手捏着一张烧饼,另一只手把剩余的饼扔回楚怜玉怀中,拽拽地道,“这是面资。”   “面资?”楚怜玉无语地看着一句话的功夫,那烧饼就被少年嚼了吃干净,冷汗道,“你饿死鬼啊?”   少年抱胸而立,舔了舔嘴唇,看着楚怜玉,沉吟了下,伸出手去,“再给你看一眼。”那手直直的,向着楚怜玉怀中的烧饼而去。   总算明白什么是面资了。   “谁要看你!”楚怜玉抱紧怀中的烧饼,赶紧闭上眼,转身往前走,嘟囔道,“看一眼一张烧饼,哼,”他微微侧头,向着身后的人道,“忒贵。”   然而刚走了三步,楚怜玉的身影顿住了。   路痴伤不起啊。   他迟疑着,选了一个老实人的中年汉子,问道,“请问,木府怎么走?”   “我带你。”身后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带着烧饼味。楚怜玉鄙视地看着那少年高傲地走到自己面前,身后的辫子一甩一甩的,非常酷炫地对自己道,“给饼,或者给钱。” 第43章 木府之谜(八)   “如何?”少年走到楚怜玉跟前,仰着头, 居高临下地看他。   “不如何。”楚怜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抱紧怀中的烧饼, 扭头就走。   “站住。”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瞄了一眼烧饼, 冷硬道,“请我带路。”   “不请。”楚怜玉一个没防备,被人抓住不能动, 心中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 他没好气地道, “你撒手。”   “你请我。”少年固执地重复,根本无视他说的话。   楚怜玉生气了, 二话不说, 低头, 弯腰, 转身,从少年手中挣脱出来, 再瞄准那人的鼻子, 重重地揍过去。   “喂, 你怎么不讲理?”少年一边嚷,一边躲闪楚怜玉的拳头。   “到底谁不讲理?”   楚怜玉停手,用力地瞪着那少年, 越看越窝火。   “你是不是傻?”他冲着那张傲气朝天的少年吼道。   “你骂人?”少年的脸冷下来了,伸手去摸背后的剑。   “懒得理你。”楚怜玉拍拍衣摆上的灰, 感觉腹中更饿了,他捏个烧饼咬了一口,含混地道,“老子还要找人,别挡着老子。”   少年的手还放在剑柄上,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楚怜玉的嘴巴,眼巴巴的模样,像是饿了三天的恶狼一般。   “看什么看,”楚怜玉赶紧咽下口中的烧饼,守好怀中仅剩的几张饼,道,“我也没吃饭呢。”   少年咽了咽口水,抱胸道,“你请我带路。”   “然后给你吃饼是吧?”楚怜玉上下打量着这人,“你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啊。”   “你管我。”少年打断他的话,傲然道,“你就说请不请吧。”   “不请。”楚怜玉潇洒地转身,留给少年一个背影。   “……”少年跃到楚怜玉跟前,“给我站住。”   楚怜玉头疼地看着他,“你这人怎么回事?我真的要找人,你不要拦着我。”   “你请我,我带你。”少年硬邦邦地抛下一句话,拿眼角瞄他。   两人对峙半晌,楚怜玉看了看天,有些挫败地伸手。   烧饼。   少年眼睛一亮,非常明显地吞了吞口水。   “喏,给你。”楚怜玉有些无力地道。   “成交。”少年面色一喜,一把夺过烧饼,三下五除二地咽了,有些意犹未尽地接着瞄楚怜玉的怀里。   “你够了啊。”楚怜玉躲了躲,不满道,“总得给我留一个吧?”   “嗯。”少年生硬地转了视线,问道,“你要去哪里?”   “木府。”楚怜玉咬着烧饼答了一声,站在那里等他带路,“走吧。”   “嗯。”少年干脆地答应,利落地转身。   楚怜玉跟在他后边,拿着最后的烧饼吃啊吃,好奇地看着少年挺直的背影,看他那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发辫。   “喂,你叫什么?”他问。   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昂首道,“阿九。”   这个名字很让他骄傲吗?   楚怜玉暗自唾弃,在后边叫他的名字,“小九。”   “是阿九。”少年站住,一本正经地纠正。   “都一样。”楚怜玉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指了指前面,“接着带路啊。”   阿九抿抿唇,摸了摸背后的剑,看了看楚怜玉吧唧吧唧吃东西的模样,回身继续走。   “你又叫什么?”他忽然问道。   楚怜玉边吃边走,闻声,顺从地答道,“楚怜玉。”   阿九身影一顿,快速地抖了抖,接着又重新站直,淡淡地道,“小玉。”   “是楚怜玉!”楚怜玉瞬间炸毛,冲着少年的背影喊道,烧饼渣顺着口气直直地喷向少年的后背。   “都一样。”阿九学着楚怜玉先前的模样,冲着背后挥挥手,语气轻飘飘的。   “是不是要打架?”楚怜玉站住,进入战斗状态。   “不打。”阿九轻描淡写地回答。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的憋屈感。   “有人挑战都不敢应战。”楚怜玉窝火地道,“懦夫。胆小鬼。”   阿九捏了捏剑鞘,平息了下呼吸,非常有原则地道,“刚刚的买卖还没做完。不打。”   “那你带路啊!”楚怜玉捋了捋袖子,哼道,“带完打架。”   “嗯。”阿九应了一声,随手抓住一位路过的姑娘,冷冰冰地问,“木府怎么走?”   “……”楚怜玉一头黑线,对这个阿九佩服至极,“不知道路还抢生意?”他鄙夷地看着阿九。   “你管我。”阿九回了句嘴,抓住害怕的想要溜走的姑娘,再次重复了一遍,“木府怎么走?”   那姑娘大街上被人凶巴巴地拉住问路,早就憋了一泡的眼泪,被阿九追问,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抽抽搭搭的,吞吞吐吐地把路线讲了一遍。   “你听清楚了?”阿九回头,真诚地问楚怜玉。   “你问我?”楚怜玉不可置信地看他,“谁死活要带路的?”   “我。”阿九老实地指了指自己,吐了一口气,扭头对那姑娘恶狠狠地道,“再说一遍。”   “……”   混蛋。   楚怜玉看了看天色,在心里骂了一句。   来了,已经来了。   他追过来了。   已经听到声音了。   木清和兴奋地裂开嘴,如被追逐的幼童一般,开心地往前跑。   声音越来越近了。   就在耳边。   他说——   木清和猛地僵住,扬起的嘴角痛苦地抿起,浑身剧烈地抖动。   站了一会儿,他开始动了,重新往前走。   明明是平地,他却走的歪歪斜斜,恍恍惚惚地走进一间密室,木清和脱力地坐在榻上,捂住脸,半天不动。   “母亲,别走……”耳边好像有人在绝望地叫。   身下有人,那个人的眼角缓缓地流下泪水,清晨的露珠一般,亮晶晶的,滑入鬓角,消失不见。   恍惚之中,他看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贪婪地低下头,焦灼地舔舐那人眼角的泪珠,一遍又一遍的,像是沙漠之中,干渴至极的人,终于见到了渴望已久的水。   那沾染了泪水的面容也那样的滑嫩,清雅的容颜如被露珠淋湿的花骨朵,如此耀眼,惹人怜惜,让人欲罢不能。他身上的肌肤是那样的柔软,每一寸都让他流连不已,手像是粘在他身上一般,舍不得离开,也不想离开,就这样搓揉着,玩弄着,恨不得他整个人都是自己的。   “不要喊了,他们看不见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那人耳边慢慢地道,然后看着他不断流下的泪水,整个人兴奋起来。   “你不要再试图逃跑了。”他看见自己的手在那人身上,用力地掐了一把,看着那柔嫩的肌肤瞬间起了一层青紫痕迹,激动和渴望从心底油然兴起,他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在他大腿内侧的嫩肉上,又大力地掐了一下,见那人疼痛地缩了腿,他笑道,“你离开我,我会生气的。”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那个人摇头哀求道,向来温柔的容颜被泪水打湿,蒙上了一层哀意,“放了我吧,”他的鼻头红红的,说出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是你哥哥啊。”   “不。”他听到自己拒绝,然后,手不受控制的,狠狠地抽打下去。   惨叫声响起,就响在耳边,木清和剧烈地一抖,从榻上滚落下来。   “不,不要……”他缩着身体,在密室中打滚。“是我错了。”他不住地哭泣,“是我错了,哥。”   幻觉如往常一般如期而来,木清和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泪水糊了一脸,他看见自己拿着各种工具,向那人抽打,看见他原本无暇的身体渐渐地被疤痕掩盖,新旧交加,错综复杂。他听见那人痛苦地哭泣,深切地哀求,他听见自己如鬼一般享受着,开心地大笑着,时光被血腥刷上鲜红的颜色,他沉浸在变态的快乐中,无法自拔。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听见那人不再挣扎,不再逃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灰暗的眼神看着天空,不知在向谁发问。   看不见温柔的笑,听不见柔软的话,甚至连哭泣都再也看不见。   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要继续打。   继续抽打他。   让他流血。   让他哭泣。   他所有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应该只因自己而起。   母亲好像又过来了。   但是又能如何呢?   他看见那人眼神空洞,看见他对着门口麻木地一笑,听见他的带着泣音的低喃,“母亲,您从来看不见我有多痛。”   那是那人最后一次哭泣。   “啊——”   切肤之痛再次袭来,失去他的感觉,如被剜心。   木清和死死地抓住胸口,捂住心口的位置,那里是那样的痛,他抓的鲜血淋漓,指尖带肉。   密室内,有人推门进来,长鞭拖在地上,在厚重的尘土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木清和整个人缩成一团,浑身被汗浸透,在地上翻滚。   来人身姿俊逸,定定地看着他痛苦地挣扎,听见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极慢地收拢手中的长鞭,一圈一圈的,环绕在手中。   木清和听见动静,缓缓地睁开眼,朦胧地看着来人,许久眼神才聚焦,他嘴角渗血,唇上尽是齿痕,然而脸上却带着开心的笑容,费力地道,“哥,你来啦。”   那人沉默地点点头,扬起长鞭,对准木清和,用尽全力,抽了下去。   “啊!”   木清和惨叫一声,衣服被鞭子划开,疤痕交错的身上,重新露出带血的痕迹。   那人停手。   “不要停。”木清和咬牙,颤抖的手擦去嘴角的血沫,对着那人笑道,“我要好好体会一把,哥哥的滋味。”   那人重新收拾了长鞭,单薄的衣服遮挡不住暴起的肌肉,细长的鞭子,带着倒钩,再次挥了出去,沾在肌肤上,细小的血花立即密密地溅开,如深秋时细碎的花瓣,抖落一地。 第44章 可怜之人(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清和的呼喊声渐渐微弱。   那人舞动长鞭的频率越来越低, 终于在一鞭在木清和脚踝上抽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之后停了手。   木清和咬紧牙, 佝偻如婴孩, 整个人团在地上,发丝凌乱, 狼狈不堪。   那人走近一步,长长的鞭子拖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痕。   良久, 木清和缓缓睁开眼, 被泪水侵染过的眼睛, 竟显得清澈透明,犹如幼童, 他眨了眨眼睛, 显出一丝迷茫来。   那人眼睛一暗, 单膝跪地, 手伸向他的衣襟,欲要解开。   木清和迷茫地看着上方, 疼痛让身体麻木, 毫无知觉地任那人解开衣服, 手慢慢地抚上自己胸脯。   衣服被缓慢地解开,瘦弱白皙的身体露了出来,那人的手顿了顿, 停在被长鞭倒刺剌出的血痕上,极轻地碰了碰。   痛感来袭, 木清和转了转头,呆滞地看着那人,长发遮住了他的脸颊,瘦削的肩膀却让他眼熟的想要流泪。   “哥?”木清和傻傻地叫了一声。   那人身体僵住,头低得愈发的低,发丝垂落,正好碰触到木清和的胸口,带来丝丝凉意。木清和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使劲地在自己的伤口上按下去,疼痛让他皱了皱眉,眼中却全是笑意,“哥,你回来了?”   那人手一颤,往回用力,想要挣脱开来。   木清和死死地抓住他,全然不顾胸口重新流出的血液,他扬起上身,一把抱住那人,紧紧地把他搂在怀中,眼泪滴落在那人肩头,“我好想你。”   那人石雕一般,动也不敢动,任凭他抱自己入怀。   木清和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像是要把他嵌入肉中一般,呜咽出声道,“哥……”   听到他如此称呼,那人手一抖,长鞭掉落在地,他猛地回身抱住木清和,低头在他肩头轻嗅,血腥味入鼻,让他兴奋得不可自已。他粗重地喘了口气,在木清和肩头上急切地啃咬起来,把肩头上每一丝血痕都舔舐干净,反反复复吸允,留下红肿的痕迹。   木清和激动地抱着他,手在他的背上胡乱地摸着,口中不住地道歉,任由那人动作,肩头上又痛又麻痒的感觉,让他开始颤抖,他摸索着捧起那人的脸,撩起他的头发,迷乱地道,“哥,你——”   头发忽然被撩开,那人如被冰水倒头,僵硬在那,眼睛惊恐地看着木清和,被鲜血染红的唇微微地颤抖。   木清和看着那张疤痕斑驳的脸,先前的悸动迷乱如潮水般退去,他厌恶地推开他,冰冷地命令道,“滚。”   那人被推倒在地,闻言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他迅速跪下,匍匐着爬至木清和脚下,亲吻他的脚尖,温热的舌头极轻地舔舐着木清和脚上的伤口。   “让你滚!”木清和疯狂地大喊一声,一脚踢到那人脸上把他踢开,顺手捡起身边的长鞭,对着那人的脸就是一鞭,那人躲也不躲,任他抽打。   “呜,呜。”那人艰难地发出声音,试探着重新往木清和的方向靠近,脸上从眼角到唇角被斜斜地抽出一道长痕,鲜血从伤口崩出,如被打破的瓦罐渗水一般,整张脸很快被鲜血覆盖,他根本不去擦,只顾着往木清和的方向靠近。   “再走一步,我杀了你。”木清和狠厉地看着他,衣服大敞,肩上的红肿和身上的血痕犹在,清清楚楚,近在眼前,像触手可及的香甜美梦。   那人嘴巴张了张,口中空无一物,他从喉咙口极其含混地说了几个字眼,见木清和不为所动,才失落地低了头,眼中泪花闪现,犹豫着后退一步。   “去看看丹药制作的怎么样了。”木清和慢慢地坐在榻上,不快不慢地收拢好衣襟,面色疲惫。   那人点点头,眷恋地看了看木清和,握紧了拳头,退出门去。   木清和靠在墙上,双眼贪婪地注视着那极为相似的背影,直到门被关上,他才缓缓地从墙上滑落,直直地倒在榻上。   长鞭孤零零地掉在地上,血痕犹在。   木清和睁大了眼睛发呆,泪水渐渐地溢出眼眶,从眼角滴落,没入衣襟。   “许久没来这里了。”他低喃,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露出的伤痕,毫不在意地拉过衣服遮好。   “哥,我好像没有那样想你了。”他笑了笑,嘴角勉强咧开又抽搐着耷拉下去,他抽了抽鼻子,躺在榻上翻了个身。   “他不是你。”   “拿鞭子也不像你,倒更像我。”   “我怎样做,才能更像你?”   “哥,”他眼睛通红,对着虚空哀求道,无助至极,可怜至极,“现在……我能去死了吗?”   一室寂静,无人应答。   他固执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一如儿时倔强地盯着哥哥,哥哥就会让步一般,希望这次也能得到允许。   眼睛渐渐地酸了,他坚持着不肯眨眼睛,耳朵竖着,不放过任何听冥冥之音的机会。   空寂无声。   “好吧,我输了。”木清和怨怼地嘟囔出声,“哥哥真是铁石心肠。”   他瘪了瘪嘴,委屈地擦了擦眼睛,刚放下手,再次抬手擦了擦,连续擦了几次,眼角的皮肤都红肿了,才再也憋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哥,我好累,让我找你吧。”他嚎啕大哭。   “不行。”一个冰冷虚弱的声音响在耳边,那样熟悉,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听见。   木清和心中一悸,整个人紧绷起来,他一跃而起,期盼地环视四周,“哥?”   除了他,室内并无他人。   木清和紧张地攥紧手,神情天真,“哥你再说一遍?”   “小川,我要你活着。”   那声音在他耳边重新响起,苍白无力,垂死之人般,几不可闻。   “为什么?”木清和嘟嘴,不满意地问。   “……”那人像是又说了什么,木清和侧了侧头,还是没听清。   “哥你说什么?”他扬声问。   无人回答。   许久,仍然无人应答。木清和站立半晌,终于还是坐下,背部挺直,如优雅贵公子。   “哥你不说就算了。”他低下头,手死死地抓住衣角,“反正我也听过无数次了。”   许久,他忽然抬头,对着前面俏皮一笑,道,“不过,我自己不能死,不代表不能让别人杀死我哦。是吧,哥。”他眨了眨眼睛,捂住嘴偷笑。   “不对。”刚笑了两声,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做得动作,急忙把手放下,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道,“这样就不优雅了嘛。”他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衣角,眼看到处都是血色,皱了皱眉,“这件衣服不能穿啦。”说罢,自己去取了一件衣服回来换上,把脏衣扔在墙角的箱子里,重新挺直了背,调整好面部表情,端的又是一副温柔潇洒的小公子,他满意地笑笑,背着手在屋内踱了两回,沾沾自喜道,“哥,这样是不是很像你?”他在原地转了两圈,衣摆划出美丽的弧度。   “我要走了,”他温柔地对着空气道,唇色微微发白,“我好累。”   脚刚刚抬起,头一阵发晕,他踉跄了一下,没稳住身形,摔倒在地。   “呜,啊。”密室大门被人推开,刚刚离开的男人重新进来,看见木清和倒在地上,急忙扑上去抱在怀中。   “放我在床上。”木清和命令道。   不会说话的哑巴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把他揽在怀中,装作没听到。   “放开我。”木清和冷下脸,冰冷地看着那人,不带一丝感情。   哑巴摇摇头,但是在木清和越来越危险的表情中,终于妥协,他抱起他,放他在床上,握住他的一只手,眷恋地不肯离去。   木清和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重新被血色侵染的衣服,冷声道,“上药。”   哑巴连忙点头,从怀中掏出药瓶,轻车熟路地把木清和身上细碎的伤口擦拭干净,每一道伤口上都仔细地撒上药粉。   木清和躺在那里,眼神放空,胡乱地四处打量,密室内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到墙角的箱子,那里还有他刚刚扔进去的血衣。   “有多少件呢?”他无聊地想了想,脑袋中却思绪烦乱,什么都想不出,“算了,反正总是不够。”他自暴自弃笑笑,放弃这个问题。   “丹药炼成了吗?”他问专注给自己敷药的哑巴。   哑巴只顾着伤口,闻言也没看他,随意地点点头。   “很好。”木清和清秀的面容忽然阴狠起来,“该去送药了。” 第45章 可怜之人(二)   楚怜玉房间中,秦歌站在窗前, 注视着楼下两个人。   墨鹰站在他背后, 看见下方梳着高高发辫的人, 脚悄悄后退半步。   “你怕他?”秦歌含笑看他。   墨鹰沉默地摇摇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下方的人一眼。   “师傅最宠他, 他来了之后,你可不要随意惹他。”秦歌好心提醒道。   墨鹰微微皱眉,沉声道, “属下从未……”   “那就好。”秦歌摆摆手, 面带笑容, 看着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边走边吵闹的, 不一会儿就走远了。“咱们也去看看吧。”他衣袂翻飞, 瞬间出门。墨鹰跟在背后, 迟疑地看了看窗外, 终究是跟了过去。   “喂,你到底认识不认识路?”楚怜玉戳了戳前面自顾自地走路的人, 有点恼火地问。   “不认识。”秦九理直气壮地回答。   “不认识你走什么走!”楚怜玉立刻站住, 扫视周围零落几间屋子的街道。   “但是我问路了。”秦九回头, 昂首看着楚怜玉,胸有成竹地道。   “我记得木府周围不是这样的。”楚怜玉努力回想那次被秦歌带着出来看木府的情景,他记得有很高大的围墙围住木府, 并不是像这样,远处是荒山, 周围是几间破木屋。   秦九跟着看了看周围,无所谓地道,“这可能是小路,咱们再往前走走就知道了。”   “知道你个头啊。”楚怜玉恨恨地看着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要是雇个人,人家早把我带到了。”   秦九怒视楚怜玉,“你说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你!”楚怜玉硬邦邦地回道,“你瞪什么瞪,以为我会怕你?”   秦九刷地抽出背后的剑,指着楚怜玉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楚怜玉见他拔出剑要打架,怎么会怯场,后退一步扎了个马步,与秦九对峙道,“我留仙寨天王老子都不怕,还怕你?”他两只手握成拳,拳头对着拳头碰了碰,对秦九扬扬头,“尽管放马过来。”   “你是留仙寨的?”秦九原本要挥出的剑停下了,他古怪地看着楚怜玉,“你是留仙寨什么人?”   楚怜玉挺胸收腹,抬着头道,“在下留仙寨四寨主。怎么,怕了?”   秦九收起剑,慢慢地围着楚怜玉转了一圈,把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疑惑道,“你不是女孩?”   “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是女孩?”楚怜玉气极,蓄势待发,打算揍人。   “奇了怪了。明明听到……”秦九托着下巴,食指在下巴上一点一点的,明明是少年人,硬要装出老成的模样,看起来颇为搞笑,楚怜玉嗤笑一声,没好气地瞪他,“老子天生就是男的,奇怪个屁。”   “哪个男人天生不是男的。”秦九一脸嘲讽地看着他,“你脑子坏掉了吧。”   “秦九!”楚怜玉咬牙,“你是不是真的要打一场?”   “不打。”秦九背着手往前走,“生意还没做成,我不会跟你打的。”   “烦死人了!”楚怜玉原地跺脚,正好踹飞脚下的一颗小石子,那石子受力之下,对着秦九的后背直直地砸过去。楚怜玉愣了愣,待看见秦九毫不知情的样子,有些窃喜地等着秦九挨砸。   秦九在前面走路,闻声不对,手向后一伸,精准地抓住石子,他斜眤楚怜玉,懒洋洋地下结论,“小人行径。”   “你说谁?”楚怜玉眉毛都要竖起来,怒不可遏地问。   “我说,你再怎么挑衅,我都不会应战的。”秦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非常宽容地道,“在生意结束之前,不管你怎么闹,我都不会发火。”   “说的跟刚刚没拔剑似的。”楚怜玉握紧拳头,努力地收起怒火,口气很坏地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原则的啊。”   “那是。”秦九扬起头,颇为自豪地道,“在宫……我们那里,大家都敬佩我有原则。”   小木屋中已有炊烟升起,聘聘袅袅的,微风一吹,四散开来,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了。不远处,有人在喊孩童回家吃饭。   楚怜玉看看天色,不由得急了,推着秦九道,“那你快带路啊,我真的要找人。”   秦九被楚怜玉推着后背往前走,乐得自己不用用力,颇为自在地一边走一边打听,“你去木府找谁?”   “找我朋友。”前方是个高坡,楚怜玉费力地推着秦九,口中回答道。   “他怎么去木府了?”   “他被骗了。”   “被谁骗了?”   “被木清和。”   “木清和是谁?”   “是……你有毛病啊?”楚怜玉回过神,对着秦九的后背就给了他一拳,“瞎打听什么?”   秦九只觉后背一痛,条件反射地往前一窜,刚好跃上高坡,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怜玉,质问道,“你打我做什么?”   楚怜玉三两步上来,恶狠狠地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怒火,“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呃,”秦九敲了敲下巴,忽然开心地道,“你有钱吗?咱们可以再做一单生意。”   “什么?”楚怜玉怀疑地看着他。   “你不是讨厌木清和么?”秦九越想越开心,“我帮你杀了他,你给我钱。”   “你是杀手?”楚怜玉惊奇地看着他,“杀手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还不是,”秦九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你要是雇我杀人,我就是了。”   “我可不信你。”有了带路的前车之鉴,楚怜玉怎么可能还信他能帮他杀人,“你还是好好带路吧。”   “别啊,”秦九拉住楚怜玉,不让他走,眼睛一眨一眨的,亮晶晶的,“让我帮你杀人嘛。”   楚怜玉被他看他一身恶寒,他拍开秦九的手,道,“走开,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人。”说完,就自己往前走了,没注意到秦九还站在原地没动。   “你不要小看我。”秦九对着楚怜玉的背影喊道,手腕一动,抽出剑直刺楚怜玉后背,“小爷就给你看看小爷的功夫有多好。”   “胡闹。”   秦歌站在不远处,指尖挑起一颗小石子,扣在手中,对准秦九的剑尖,欲要击出。正要发力时,正好看见楚怜玉一个侧翻,及时躲开,秦歌松了一口气,指尖的石头却还是没有放下,蓄势待发。   墨鹰站在他背后,沉默地将一切尽收眼底。“可要属下现身?”他问道。   秦歌盯着那两人的一举一动,缓缓地摇头,“再看看。”   “你干什么?”楚怜玉吓了一跳,堪堪避开秦九的剑,惊怒交加,“是谁说自己有原则的?”   一句话成功止住秦九的剑势,他握着剑愣在原地,有些为难地道,“但是你不信我的话。”   “我不信你你就要杀了我?”楚怜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指指他对准自己胸口的剑尖,“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想杀你!”秦九急忙把剑放回剑鞘,有些委屈地道,“我就是想证明给你看,我能杀人。”   “你……”楚怜玉有些无语,“你就是这么证明的啊。”   秦九摸着剑鞘,疑惑地问,“不然还怎么证明?”   “你可以拿别人试试啊。”楚怜玉看他跟看笨蛋似的,“笨死了。”   “咦?”秦九想了想,连忙点头,四处环视找试剑之人,那跃跃欲试的模样,看着倒有点急不可耐,楚怜玉惊奇地睁圆了眼睛,吃惊地问道,“你不会现在就想找人试吧?”   秦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到处找人,理所当然地道,“是啊。要尽快让你看到,不然你雇其他人了怎么办。”   “我的天啊。”楚怜玉无力地捂住眼睛,“别找了,先去木府要紧。”   “我找到了。”秦九喜滋滋地回了一声,握着剑就往前冲,楚怜玉看他一脸兴奋地冲了出去,吓得急忙跟上去,这里都是民居,秦九能找到的人,肯定都是普通人,要是放任秦九试剑,他拿什么谢罪?   “别试了——”楚怜玉冲着秦九的背影喊道,“我雇你了!”   “真的?”秦九立刻刹住脚步,惊喜地回头看他。   “真的真的真的。”楚怜玉一连串地答应他,生怕他去杀人的,承诺道,“一定重金雇你。”   “小玉!你太好了!”秦九一把抱住他,激动地来回晃。   “好了好了,”楚怜玉从他怀中退出来,告饶地摆手,“知道你缺钱。”   秦九连连点头,鞭子随着晃动,急忙附和道,“是的,我很缺钱。”   “缺钱?”   秦歌憋笑,眼睛弯弯的,小声对墨鹰道,“我记得你也缺钱。”   墨鹰垂下头,无奈地道,“自从遇到九公子,数年来,属下什么都缺。”   “哈哈。”秦歌笑出声,微风拂动,带起一缕发丝向背后扬起,距离墨鹰咫尺之遥,轻盈飘逸,似有暗香,墨鹰盯着那缕黑发,神色一瞬间恍惚,指尖动了动,又连忙稳住,一向淡漠的眼睛里显出近乎温柔的目光,痴痴地注视着秦歌。   “你说的人是前面的那几个?”楚怜玉指着慢慢地推着车子,距离两人越来越近的一个人。   “是。”秦九站在他身侧,等着那人走近。   “好像是木府出来浇花的人。”楚怜玉仔细地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像那日在楼上看见的木府之人。“好像不会说话。”他记得那日里许多人围着他,但他未发一言。   “管他呢。”秦九满不在乎地道,“反正现在不杀他了。”   “路应该是对了。”楚怜玉开心地往前走,回头见秦九还没动,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带着他走,“咱们见机行事,先救包子,木清和要是真不是好人,咱们就杀了他。”   “包子是谁?”秦九确认自己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我朋友啊。”楚怜玉瞪他,“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   “就是那个被木清和骗的人?”秦九随口问道,感觉空气里忽然有什么臭臭的味道,他抽动鼻子,四下探视。   “是的。”楚怜玉看着越来越近的木府人,小声道,“别说啦,当心被他听到。”   秦九嗯了一声,觉得气味愈发浓烈,当那人行至跟前时,他几乎被熏晕过去,连忙跃出一丈之外,嚷道,“臭死了!你们拿尸体当花肥吗?”   楚怜玉吓了一跳,急忙对着秦九摆手,一边悄悄去看那人的神色,见那人眉眼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只自顾自地推着车往前走,才慌忙跑向秦九,低声问道,“你嚷什么啊,被他听到怎么办?”   “小爷怕他啊。”秦九拍拍背后的剑,看着那慢慢走远的木府人,“这个木府果然古怪。”   “你怎么知道里面是尸体?”楚怜玉捧住秦九的脸,端详着他的表情,问道。   “你没闻出来吗?那么大的尸臭味。”秦九挣开他的手,使劲地揉揉鼻子,飞快地扇动面前的空气,“臭死了。”   “不对,我闻到的是花香。”楚怜玉笃定地道。   “那是花香都掩盖不了的尸臭味!”秦九指着前面的推着人的背影,“要不要小爷给你打开看看?”   “算了。”楚怜玉想起那日里看到的景象,道,“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施肥,也无人看出,想必打开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喂,”秦九小心地看着楚怜玉,试探着问,“你说,你那个朋友会不会在里面?”   “胡说!”楚怜玉瞬间怒了,狠狠地拍了秦九的脑袋一把,“你瞎说什么?”   秦九没来得及躲,就被拍了个正着,他没好气地对楚怜玉道,“你不是说木清和是骗子吗?他肯定是骗人过去当花肥了。你那个叫什么包子的朋友,说不定早就死了。”   “不可能。”楚怜玉否定道,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有些不安宁,他拉起秦九就走,急急地向着那人来的方向走去,“我前两天还见过包子。”   “怎么不可能。杀人不过是瞬间……”秦九被动地跟着走,一边走一边嘟囔。   “闭嘴!”楚怜玉火大地吼他,“你不能想点好的吗?”   “能。”秦九斩钉截铁地回答,伸出一只手,“给钱。” 第46章 可怜之人(三)   客栈内,白朗东摸摸栏杆西摸摸柱子的从客栈楼上溜达到楼下, 正要出门, 就感觉周围猛然寂静。他暗道不好, 站在原地思考对策。   “去哪里?”身后有人问到。   白朗急忙回身,挤出一个笑脸, 故作惊讶道,“堡主,您怎么下来了?”   “嗯?”白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朗呵呵一笑, 对白寒无声地做了口型, 挤眉弄眼的, 希望他能看清楚。   “说。”白寒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白朗立刻站直,响亮地道, “去木府!”   白寒还未说话, 旁边先有人笑出声了。白朗扭头一看, 正是拿着帕子在擦桌子的王二。   “你笑什么?”白朗虎着脸看他。   王二浑身一哆嗦, 弯着腰连连赔不是,被眼见不好的掌柜的一把拎到一边去了。   “白爷, 您去木府, 可要小的带路?”掌柜的殷勤地问道。   白朗哈哈一笑, 拍拍掌柜的肩膀,好笑地问道,“你当我是那家伙一样不识路啊?”   “哪有哪有, ”掌柜的连连摆手,赔笑道, “白爷您请。”他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白朗心中一喜,作势就要出门,身后却瞬间冷意逼人,他脚下迟疑,脚尖落在地上没敢动。   “小心。”   他听到身后之人如此说。   “堡主放心。”白朗回身抱拳道谢,然而身后已无那人。   大堂内气氛骤然回升,声音瞬间嘈杂起来,白朗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莫名的觉得失落。   “白爷?”   掌柜的见白朗不动,小心地问了一句。   白朗点点头,转身便要走。掌柜的跟着他出了门,送他出去,又瞪了一眼缩头缩脑站在门边的王二一眼,才回去招呼客人。   王二挠挠头,想起向来和和气气又出手大方的楚公子,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耳边忽然有人问话,王二惊叫一声,身子一软,差点摔倒,身边一只手伸过来,恰好扶住他。   “白爷?”王二看清楚那人,惊讶道,“您还没走?”   “马上就走。”白朗手中拿着一锭碎银,抛起来,又重新接住,灿灿的银色在王二面前一晃一晃的,逗得他脑袋忍不住随着那银子一点一点的。   “给你。”白朗忍俊不禁,把银子随手一丢,刚刚好落在王二的手心,王二喜不自禁,慌忙两手合十,把银子捂紧了,喜滋滋地对白朗道谢,“多谢白爷!”   “谢什么。”白朗拍拍他脑袋,指了指楼上,“多给楼上几趟,问问我们堡主是不是渴了饿了想洗澡了。”   “啊?”王二苦着脸,想起楼上那位爷,他就胆颤,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让人看起来那么害怕,一靠近就觉得凉丝丝的,整个客栈里面,没人敢靠近他。   “啊什么啊。”白朗推了他一把,催促道,“现在就去问一遍。”   “别,别,”王二被他一推,更加胆怯,愈发的不敢靠近了,他犹豫了下,手摸入怀中,把刚放进去还没焐热的银子掏出来,恋恋不舍地道,“白爷,您还是把银子拿回去吧,小的真的不敢去。”   “出息。”白朗嗤道,顺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心,“加上这个,够了吧。”   这个银子比先前的大多了,王二小心地掂了掂,有些迟疑。白朗看他这幅模样,知道差不多了,就摆摆手走了,“记得买点点心送上去。”他边走边吩咐道。   “哎,白爷,”王二捧着银子,巴巴地跟了几步,扬声问道,“买什么糕点啊?”   “随便,”白朗转了个头,冲他一笑,老实脸上显出些坏模样,“挨个买点,让他每样吃一点。”言罢,他纵身一跃,消失在人群。   “呃,”王二站在原地有些傻眼。看着手中的银子,他有些后悔了。“马上就要歇息了,那位爷还有心情吃遍各种糕点么?”   木府门前,有人敲门,小童跑到前面开门,看到一个头戴斗笠之人,压低了帽檐站在那里,能看到长长的白胡须一动一动的,喘气喘得厉害。   “你是谁?”小童仰着头,从帽子底下看他。   来人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俯下去,摸了摸小童的脑袋,复又双掌合十道,“我来自金光寺。”   “那你进来吧。”小童咯咯一笑,使劲推门,把门推开容一人进来的缝隙。   那人小心地查探了一番周围,又快速地看了看门内的情景,才推门而入,对小童赞道,“好孩子。”   “好老爷爷。”小童有样学样地回答,小脸上尽是天真烂漫之色。   一路行来,不见有人,老人疑惑地看了又看,沉吟一番,走向花田。   繁花依旧,小亭依旧,只是仍然未闻人声。   那人脱下斗笠,露出真容,正是金光寺方丈。   “可有人在?”他试探着喊了一句。   青天白日里,木府如旷野荒村一般无人应答。   方丈面色凝重,仔细地排查了一番,但见所过小院皆陈设干净整洁,不像经过动乱之相。   “清和?”他顺着小路一路来到木清和的小院,走进里屋,小心地勘探。   但屋内无人,床铺整齐,没有褶皱痕迹,不像有人睡过。   方丈花白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思忖片刻,快步走到外间,扭动一下花瓶,客厅中间显出一个洞口来,他想了想,又重新回到里间,在床上摸索了一下,床前也现出入口。他低头往洞口里看看,寻了个火捻子,缓步下去。并未发现,客厅的洞口突然现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阴沉地看着门口。   火捻火力微弱,但见方寸之地,方丈小心地往前走,只觉脚下黏腻非常,明明是平地,却有些难走。   他弯下腰,拿着火捻子在地上照了照,入眼的触目惊心的红色让他呆立当场。   一层一层的,暗红黑紫,有些已经干涸,有些尚且湿润,整个地板,都被这种颜色覆盖,这是经年累积才会有的颜色。   “阿弥陀佛。”方丈念了一声佛号,声音里满是悲悯。   “救命……”鸦雀无声的空间里,似有闷闷的呼救声传来。方丈眉头一动,睁开眼睛,环视周围。   “放过我吧,求求你……”那求饶声还在继续,但声音低哑,听不清楚。   “阿弥陀佛。”方丈大喊一声,快步向着声音来源之处走去。   越往前走,声音越近,拐了个弯,朦胧的灯火出现在眼前。   然而,灯下的情景却异常触目惊心。   血迹斑斑的案子上,一个身量尚小,疑似少年的人躺在上面,发丝凌乱,被血液粘在一起,一缕一缕的全糊在脸上,几乎看不清容颜。他浑身抽搐,口中不住地求饶,声音凄厉哀绝,异常可怜。方丈颤抖着看下去,但见他全身去其三分之一,仅剩一手一脚,伤口钝乏,显然是被钝器一下一下砍成如此模样。粘稠的血液从他身子里流出,落在案子上,再滴答滴答地流在地上。脚下似乎愈发黏腻了,让他动弹不得,方丈怔立当场,说不出话来,全身如被雷击,麻木至极。   “饶了我……”那孩子迷迷糊糊中还在求饶。   低哑的求饶声灌入耳中,如地狱索命恶鬼的怒吼,让他慌忙间跪倒在地。   “造孽啊,”方丈趴俯在地,痛哭流涕。没想到今日,在自己家中,亲见阿鼻地狱。   ***   “喂,你确定是这里?”楚怜玉拉住急冲冲上前拍门的秦九问道。   秦九让开身子,冲眼前斗大的两个字指了指。   “木府”赫然在眼前。   “就是这里!”楚怜玉雀跃地欢呼一声,推开秦九,率先跑上台阶,咚咚咚地敲门。   “你是谁?”里面有稚嫩的声音传来。   楚怜玉一愣,慢慢地推开一条缝,凑到缝隙里往里看。   “你在干什么?”童音从下面传来。   楚怜玉低下头,顺着缝隙慢慢地蹲下,伸出两根手指头,艰难地从门缝中挤进去,扒拉扒拉那幼童的脑袋,哄劝道,“好孩子,帮哥哥开门好不好?”   幼童肉呼呼的小手摸摸自己凌乱的额发,瘪着嘴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楚怜玉瞪大眼睛,两根手指拉住那个试图关门的小童。   “坏哥哥,”小童憋着力气推门,小脸涨得通红。   “等着瞧。”楚怜玉哼了一声,双手按在门上,开始蓄力。   秦九凑过来,看清门内内容,嗤笑一声,靠在门上等着楚怜玉。   “往后退。”楚怜玉趴在门上说。   秦九站至身体,看他,“退什么?”   “没跟你说。”楚怜玉盯着门内,对那小童吼道,“快退,不然等下哭了不要怪我。”   小童正在推门,却感觉大门越打越开,不禁红了眼睛,用带着哭泣的小奶音控诉道,“坏哥哥,坏哥哥。”   “还有更坏的呢。”楚怜玉推开门,窜进去,一把抱起小童,对着那孩子屁股上就是重重的一巴掌,啪得一声,忒响亮。   小童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   “不是英雄。”秦九鄙夷地看着得意洋洋的楚怜玉,抱着剑往里走。   “说谁呢?站住。”楚怜玉对着秦九的背影喊一句,扛着孩子就要跟着进去,刚走了两步,想了想,快步冲向门外,把那孩子扔在外边,又顺手关死了门,对哭声直冲长宵的孩子道,“不要进来,自己在外边玩。”   “哇——”那孩子尖声哭了起来,大扯着嗓子道,“哑巴哥哥,快来救我——”   “住嘴。”楚怜玉怕他引来人,一把扯住秦九猴急地出门,使劲捂住那孩子的嘴,威胁道,“再哭让你也成哑巴。”   他抱着孩子蹲在台阶下,小心地查看门内情景,却发现两人闹成这么大动静,木府却无一人出来。   “怎么没人?”他疑惑地问怀中的孩子,手在他面前比划,“快说,不然揍你了。”   “都,都被哑巴哥哥带走了。”小孩子可怜巴巴地小声回答。   “去哪里了?”楚怜玉追问。   “去地下了。”那孩子眼泪汪汪,又有要哭的趋势。   “不准哭。”楚怜玉急忙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道,“你要哭我就揍你听到没?”   淫威之下,小孩子无比憋屈地绷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豆大的眼泪无声地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滑落。   “笨。”秦九一把拽过孩子,在他后颈上捏了下,那孩子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楚怜玉张着嘴看着秦九利落地把孩子放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再晃悠悠地回到自己跟前耀武扬威,闷闷地道,“算你聪明。”   秦九昂着头一笑,甩着辫子走了进去。   两人走进去后,墨鹰问道,“可要属下贴身保护?”   秦歌沉思良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秦九能应付得来。”   “楚公子若是看到他那小厮……”墨鹰想起自己在密室中的见闻,感觉不是太好。   “走。”秦歌唇角微抿,跃上屋顶,直接进了木府。 第47章 可怜之人(四)   “哥,你看我的花又死了!”烈阳下, 七八岁模样的幼童捧着一盆干枯的花, 噔噔噔跑到另一边安静看书的孩子跟前, 指着蔫黄的叶子委屈地道。   “小川,你又给它浇水了?”那孩子放下书, 指尖轻轻地拨拉一下叶子,看出盆地湿润的泥土。   “那怎么办,不浇水会死, 浇了水也会死。”小川气哼哼地把那花盆敦在地上, 不高兴地重重踢了一脚, 花盆咕噜咕噜滚远了。   “踢它做什么,”当哥哥的急忙跑过去, 捡起滚走的花盆。   “谁让它把花养死了!”小川皱着淡淡的眉头, 看见哥哥把花盆重新捡起来放到他面前, 一脸的不开心。   “不是花盆养死了它。”小哥哥把书放远一些, 把花盆放在面前的石头上,轻轻地拔起里面干枯的枝叶, 笑道, “养花要温柔, 你总是太粗鲁。”   小川蹲下去,歪着脑袋看哥哥仔细地把花盆清理干净,再把拿出来的枯枝败叶细心地埋入一边的树根旁, 烦躁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了,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 在哥哥的身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风一吹,那树影就像活了一般,轻轻地游动,自由自在,轻盈美丽。整个世界因此而变得静谧,温柔而美好。他不禁看呆了。   “小川?”   一只手极轻地推了他一把,小川在空白却暖洋洋的思绪中猛地回神,张大眼睛问道,“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喊你几句都不回话。”   小川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他把脸埋入臂弯,蹭了蹭鼻子,含糊地道,“哥,你真好看。”   “你说什么?”   哥哥仰头看他,手上沾满了泥土,眼神有些茫然,一看就是没听清楚。   小川迅速抬头,吸溜了下鼻子,大声道,“没听到就算了!你看看你的手,多脏。”   “这脏什么,土是最干净的了,”哥哥不以为然地道,毫不在意地用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在白净的面容上,留下几道黑乎乎脏兮兮的痕迹。   “又来,”小川甩甩头,学着他哥哥的声音,慢悠悠地拖着长腔道,“泥土是最不可思议的东西,看似肮脏,却能开出最洁净最美丽的花朵,它们蕴含无限生机,敦厚而善良。”   “你才又来,总学我做什么。”小哥哥轻声笑了,文文雅雅的,看起来有些腼腆,趁着小川不注意,沾满泥土的手一把抹在他脸上,“你也来点吧。”   小川哇的一声尖叫着躲开,小哥哥跑上去,两人闹成一团,咯咯得笑声遮盖了树上的聒噪的蝉鸣。   “小川,清和,你们在做什么?”威严的声音传来,两个孩子瞬间愣住。   小川立刻跳起来,站在一边,清和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慢慢地站直,不急不缓,看起来倒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养花都养不好,要你何用。”那声音继续道,“丢我们木府的人。”   小川闻言瑟缩了一下,头低得死死的,清和站在旁边察觉了,手背在后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川偷偷地瞄他,正好看见他弯起来的嘴角。绷紧的心瞬间放下了,他对着清和做了个鬼脸,清和回他一笑。   “还有脸笑!”   训斥还在继续。小川却觉得平静,那声音如过耳云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放到心里。反正有哥哥呢。   “家法十棍。”来人见那孩子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怒上心头,冲身后的仆人命令道。   小川闻言,着急的上前,小脸涨得红扑扑的,艰难地开口,“父亲,其实是我……”   “小川。”清和扯了扯他的衣角,跪下对木老爷道,“父亲,我错了。”   木老爷正在火头上,哪里是他一句错了能消气的,指着他骂道,“小川以前是最不会养花的,现如今养得比你还好!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像什么样子。”   清和低下头,柔声道,“请父亲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   “息什么怒!看见你就一肚子气。”木老爷哼了一声,多看他一眼就烦似的,冷声道,“自去后堂领十棍。”言罢,甩袖走了。   清和轻声应了,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等着木老爷走远了才站起身。   小川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清和云淡风轻地往后堂走,眼中憋出汪汪的泪水,他抽噎道,“哥,明明是我养不好花,你为什么总是帮我认啊。”   “傻子。”清和站住,与小川一模一样的脸上,是温柔的笑容,他轻轻地帮小川擦去眼泪,见小川渐渐地止住眼泪,才道,“你身体弱,不经打的。养花么,再养一阵子就好了,不用着急。”   “可是,可是我总养不好。”小川又开始着急了,他紧紧地抓住清和的胳膊,道,“我这就去找父亲,告诉他是我没养好花。”   “小川!”清和一把抓住他,罕见地严厉起来,“不要去。”   小川被他脸上的冷色吓到了,怔怔地看着他,有些犯傻地问,“为什么?”   清和细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微微地叹了口气,小小的手放在小川的脑后,摸着一个凸起问道,“你这里还疼吗?”   “不疼。”小川傻傻地摇头。   “是我的错。”清和极为轻柔地摸了摸那个突起的地方,道,“若是我不领着你出去爬山看花,你就不会摔到脑袋了。”   “什么时候?”小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顺着清和的手摸到那个鼓起的包,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   清和平静的脸上有些挣扎,痛苦地道,“很久了。你大病了一场。幸好,幸好你救回来了。”   小川看着清和的模样,心中有种被人揪起来的痛感,他慌忙握住清和的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哥,你不要这样,我一点都不痛!”   “不要动。”清和止住他的手,与他两手相握,清澈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悔意,“小川,你病了之后,就忘了很多事情,手也……”   小川听他说到这里,手臂弯处忽然一抽,胳膊又麻又痛,手剧烈一抖,幅度极大,他慌忙抽出与清和握在一起的手,死死地抱住那只手臂,强笑道,“哥,你不要害怕,这个很快就过去了。”一句话说完,抽搐过去了,他松了一口气,在清和面前甩了甩手,开心地道,“你看,没事了吧。”   “小川……”清和迅速地垂下眼帘,温和的笑容不见了,他面无表情,语气却很郑重地道,“此生,我可以为你做尽一切。”   “哥。”小川不知道做一切事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清和没有笑容,他感觉有些慌,“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清和快速回神,脸上重新浮现笑意,他拉住小川的手,往后堂的方向走去,“你陪我去吧,”他对小川挤挤眼睛,小声地道,“其实,我有些害怕。”   “都怪那只破花!”小川闻声,陡然变脸,小脸上阴云密布,挣脱开清和的手,跑回树下,把那只孤零零扔在土里的小花盆抓起来一把摔在树根上,摔了个稀巴烂。碎瓦溅开,砸在放在一旁的书卷上,又小片纸被刮破,风一吹,晃晃悠悠地飘了半尺远。   清和静静地站在小川身后,看着他浑身颤抖地抓起碎瓦片摔了又摔,直到再也找不到大块一点的东西,他才上前,握住小川的肩膀,轻声道,“走啦。”   小川怔愣地回过头,呆呆地看了清和半日,才回过神,开心地拉住他的手,道,“哥,咱们去找奶奶啊,奶奶不会让父亲打你的。”   “好。”清和笑了笑,两人牵着手,一个说个不停,一个侧耳倾听,竟意外的和谐,两个小身影相互偎着,慢慢地走远了。   身后,原本整齐的小草被踩得东倒西歪,粗壮的树根上,到处是碎瓦片,而本来尚算洁净的巨石上,则布满了泥脚印,整个地方凌乱不堪。先前的静谧美好不复存在,一切被暴力打坏,不可复还。   “呜啊。”有人重重地戳了戳他,木清和蓦然回神,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地模糊,从面前消失不见。   “呜,呜。”那人继续拍他,木清和烦躁地回身,一把推开那人,怒道,“做什么!”   哑巴被疤痕掩盖的脸上俱是惊吓,他指指木清和,又指指前面,脚下小心地挪着,试探着往木清和身边挪。   木清和皱眉,看看脚下,才惊觉自己竟然站在暗道边。他嗤笑一声,一只脚脚尖轻轻地在那暗道里点了点,感觉到粘稠的触感,才收回脚,满意地看着脚尖,道,“把炼好的丹药,都拿过来泡一泡。”   哑巴一愣,没敢动,木清和等了等,见他还是傻站着,道,“没听到吗?”   “呜,”哑巴飞快地打着手势,焦急地对木清和说着什么。   木清和看了两眼,就没兴趣再看下去,他挥挥手,不在意地道,“贪得无厌之人,只有死,才能结束他们肮脏的欲.望。”   哑巴拼命打手势的手顿住了,双手缓慢地垂了下去。   木清和正端详着脚尖的红色,不经意地看见他低垂着头,笑道,“怎么了?不忍心了?”   哑巴猛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饱含希望地看着他。   木清和对上他的眼睛,立刻厌恶地别开头,道,“瞎高兴什么。按照熊奴的速度,区区这么点人,早处死了。”   哑巴失落地低下头,无声地站在木清和身后,整个人无精打采。   “别做出这幅让人恶心的模样。你与熊奴,有什么区别吗?”木清和恶意地笑,手在哑巴的胸口上,极为暧昧地抚摸,说出的话,却让哑巴原本因他手中的动作而剧烈跳动的心快速地慢了下来。   “呜。”哑巴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握住木清和的手。   “滚。”木清和一把甩开他,冷硬地道,“去拿丹药。”   哑巴慢慢地走了,留下木清和一人在暗道旁站着。   沉闷的空气里,都带着浓浓的腥臭味,让人作呕。   “连死了都一样让人恶心。”   木清和清秀的脸上,是刻骨的冷意,地狱中的鬼,都没有他那样的漠然和嗜血。   那两个已经走远的孩子,早已消失在眼前,他的心却痛的厉害。   往事不可追忆。   徒剩悲凉。   空余恨。   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了呢?   奶奶不喜欢哥哥,骂了他一顿。   自己被奶奶留在那里,哥哥独自一人去了后堂。   哥哥说他害怕,他被打的时候,一定怕极了。   木清和的心在抽痛,脸上因为愤恨而越发的扭曲。   “都怪他们!”   积压的恨意迸发出来,他仰头大喊一声,空荡荡的地道里,传荡着他愤恨的悲鸣。   “公子……”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忽然喃喃地叫出声,手费力地抬起,想要按住身下的案子撑起身体。   金光寺方丈匍匐在地的头慢慢地抬起,正好看到那人极为费劲地抬起仅剩的半边身子,想要坐起。另一边,原本开始凝固的伤口又有血重新流出,那人痛吟一声,稍微抬起一寸的头无力地垂下,眼角有泪痕划过,和着血液,流入鬓角。   “别动。千万别动。”方丈还没从他未死的喜悦中缓过来,就被他奄奄一息的模样给吓到了。他慌乱地上前,想要为他包扎伤口,却不知道该碰哪里。   “阿弥陀佛,施主。你要挺住。”他看着那人逐渐涣散的瞳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佛保佑,我佛保佑。”祈祷的经文一句都想不起来。这是发生在眼前的噩梦,比十年前更加恐怖。 第48章 可怜之人(五)   “还真的没人啊,”楚怜玉拉着秦九, 两人一边偷偷摸摸地走, 一边小心地查探。   秦九弯着腰, 与楚怜玉一起躲在花丛后边,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 好笑道,“人家都说了人都被带到地底下了,你还怕什么。”   “万一有人漏下呢。”楚怜玉白了他一眼, 有些不安道, “万一木清和撕破脸, 伤了包子怎么办?”   “伤了就伤了呗,又不是治不好。”秦九不以为然。   “治好也不行!”楚怜玉愤愤地道, “谁都不许伤害包子!”   秦九见他气极, 不耐道, “不是说木清和不是好人么。说不定人家早就把你家包子骗了杀掉了。”   “你胡说!”楚怜玉蹦起来。   “若是他真的平安无事, 为何不在这里?不回去找你?”秦九毫不留情地揭开真相。   “那是因为木清和骗了他!”楚怜玉想起那日里见到的情景,就觉得气愤不已。木清和明显对包子虚情假意, 包子却已然情根深种。   如今木府空无一人, 想必那孩子说的地下, 便是木府的密室之类的地方,木清和把人集中在那里,显然是要做些什么。   “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木府可是那尸体做花肥哟。”秦九拍拍楚怜玉的肩膀,指了指他身边长得异常茂盛的花草。   “啊, ”楚怜玉急促地叫了一声,离那些花草远远的,他抖了抖肩膀,对秦九道,“不要提醒我。”   “好,不提醒,你等着见你家包子变花肥吧。”秦九没好气地道。   楚怜玉一愣,浑身冰冷,如果木清和真的是拿活人做花肥,那包子的处境肯定很危险。   “怎么办?”他急的团团转,拉着秦九道,“咱们快去救人。”   秦九被他拉着往前走,两人拐进一间屋子,探头进去瞧了瞧,发现没人,又重新出来,楚怜玉急切地拉着他往另一个门口跑,进去看看没什么,又去找另一间,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秦九感觉脑袋有点晕,他止住还要继续找的楚怜玉问,“你到底在找什么?”   楚怜玉急得出了一脑袋汗,他顾不得擦一下,抓住秦九就要继续走,秦九手一伸抓住身后的门框,强调道,“你不说我不走。”   楚怜玉没办法,又急又气,着急的是包子下落不明,生死不明,气的是秦九这幅惫懒模样,关键时刻说不走就不走。   “你是不是在跟我做生意?你就是这么对待雇主的吗?”楚怜玉咬牙道,“你的原则哪去了?”   事关原则,秦九立刻就严肃起来了,他竖起一根手指头,在楚怜玉面前摇了摇,道,“第一件买卖,找到木府,这个我已经做到了。第二件买卖,帮你杀掉木清和,目前还没看到人,我怎么杀?”   “那跟我一起找啊!”楚怜玉抓住他的手就跑。   秦九猝不及防之下,还没收回手指头,就被楚怜玉捏住就跑,不得不调整步伐,踉踉跄跄地跟着走。再次跑了几间屋子之后,他觉得吃不消了。   “停——”他抓住楚怜玉,“再跑我动手了。”   “你动手啊!”楚怜玉火大地对着秦九的脸吼道,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小火苗一窜一窜的。   “我……”秦九怔愣地看着他,有些语塞。还是第一次见到楚怜玉这么生气。   “你走不走?”楚怜玉双手握拳,掰着指骨,关节咔呲咔呲的响,威胁地看着秦九。   秦九立刻握住剑,警惕地道,“虽然没完成买卖我不会杀你,但不代表我不会回手!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还记得生意。”楚怜玉咬紧牙花,这回换牙根响了,磨牙的声音听得秦九耳朵疼。   “你到底要说什么?”秦九无奈地问楚怜玉,“不要磨牙了!”他痛苦地捂住耳朵。   “那你还不跟着我找人!”楚怜玉大吼。   “找人也不像你这样找吧。”秦九的脾气也上来了,指了指空荡荡的屋子,“里面没人,一眼就能看见!”   “我知道。”楚怜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虽然着急救包子,但目前找到人才是最关键的。“咱们现在是去找地洞!密道!你知道不知道?”   “现在知道。”秦九这回才明白楚怜玉说的是什么,“但是像你这么找,怎么可能找得到。”   “那怎么找?”楚怜玉还在憋着火。   “这类东西一般都有机关,要找到机关,打开密室。”秦九说的头头是道,有些自得地率先进屋,在里面东摸摸西摸摸,嘴上还不忘打击楚怜玉,“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楚怜玉以前在留仙寨上听说过密室之类的东西,还以为只是藏得隐秘些的房子,哪里知道原来是要机关的。他脸色青红交加,恼羞成怒道,“山上没人教我行了吧。”   “噗。”秦九笑了,“你真是在山上长大的?”   “是又怎么样。”   “我也是在山上长大的,怎么没你这……笨。”秦九看看楚怜玉的脸色,默默地把蠢那个字咽进肚子里,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不能轻易惹怒雇主。   “好好找你的机关。”楚怜玉一脚踹在他撅起来的屁股上。   “喂!”秦九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怒气冲冲地对楚怜玉道,“你是不是想打架?”   “谁有工夫打架。”楚怜玉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低头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摸索,“你还是快点找吧,找到了杀了木清和,我就付钱给你了。”   秦九浑身炸毛地地看着楚怜玉这会儿又像没事人一样的在桌子上东瞧瞧西摸摸,半天才顺下来气,他硬邦邦地走到楚怜玉面前,手伸到他跟前,“给钱。”   “还没杀人呢。”楚怜玉不满地敲桌子。   “不是那个生意。”秦九拿眼角看他,手伸的笔直,“找机关,给钱。”   “你!”楚怜玉没想到他连这个也要钱,“不给。”他拍开秦九的手,鼓着嘴道。   “那不干了。”   秦九利落地跨出门,坐在台阶上,悠闲地吹口哨。   “你怎么这样?”   楚怜玉跟出去,严肃地看着秦九,“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   秦九瞥了他一眼,继续吹口哨。   “别吹了,你说到底找不找吧。”楚怜玉下最后通牒。   “不找。等你找到机关,再找到人了,我再杀人。”秦九高冷地回答。   “混蛋。”楚怜玉拿他没办法,气鼓鼓地坐下,与他对峙,“你一定要这样吗?”   “自然。”秦九扬起头,脖子高傲地梗着,“我出来的时候,家里人告诉我,做生意一定不能吃亏。定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白送。”   “放屁。”楚怜玉郁闷地道。   “你说谁放屁呢?”这回轮到秦九生气了。   “谁说的就说谁。”楚怜玉不害怕地与他对视。   秦九气哼哼的,扭过头去,“反正你给钱,我就不帮你找机关,包子又不是我朋友,他是死是活管我什么事。你就守着那张桌子去找机关吧。”   楚怜玉咬唇,见秦九完全赌气的模样,又看看天色,忍了半天,终于道,“好吧,你要多少?”   “咦?”秦九惊喜地扭回头,辫子啪地拍在楚怜玉脸上,楚怜玉刷地一下捂住脸,指着秦九骂道,“不管要多少,都减半!”   “好吧,”秦九理亏地把辫子扔到脑袋后边,有点不高兴地道,“你还有多少钱?”   “怎么,想要坐地起价?”楚怜玉捂住钱袋,离秦九远远的。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秦九鄙夷地看他,“我是有原则的。”   “那你说价。”楚怜玉才不信这个动不动就要钱的人会在要钱方面有什么原则。   秦九竖起一根手指头。   “一文?”楚怜玉立刻猜出来了,开心地拿着钱袋就要付钱。   “一两!”秦九脸色有些青。   “贵。”楚怜玉想要讨价还价。   “贵就不给。反正我不急。”秦九才没所谓能不能找到包子呢。   “我给。”楚怜玉被戳到软肋,从钱袋离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递过去,“这块应该还多了点,你等下要用心帮我找。”   “好说好说。”秦九兴高采烈地把银子放入怀中,大跨步地迈入房间,继续找。   楚怜玉看他确实是用心找的样子,心中释然,跟着一起去找。   然而转了半天,仍然没有找到密室入口。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楚怜玉心急的不行。   “到底是在哪里呢?”他焦急地问。   “还在找。”秦九在墙上摸索着,闻言漫不经心地回答。   楚怜玉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一周,忽然跑过去,拍了拍他刚刚一直在围着翻动的桌子道,“会不会是这张桌子?”   “怎么可能。”秦九无语了,“哪家会把桌子当机关?”   “不是啊。”楚怜玉失落地松了手。   门外,秦歌看见楚怜玉憔悴失落的模样,又看看他略微僵直的手臂,对墨鹰道,“出去吧。”   墨鹰点点头,闪身来到房间。   “谁?”秦九瞬间转身,在墨鹰现身的同时拔出剑指向门口,然后在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的愣住了。   “楚公子。”墨鹰对着楚怜玉抱拳。   “是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楚怜玉与秦九对视一眼,不禁同时闭嘴。   楚怜玉看看墨鹰,忍不住往门外张望,略带紧张地问,“秦歌呢?他没来么?”   秦九则兴奋地一把拉住墨鹰,“快帮我看看,这里哪个是机关?我收了钱的,正在做生意。”   墨鹰还没回答,楚怜玉看见两人亲密的样子,奇道,“秦九你也是离泽宫的人?”   秦九正要点头,忽然看见院子里出现的人,他大吃一惊,指着门口,“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出现在这里?”秦歌慢慢地踱进门,含笑地看了楚怜玉一眼,见他捧着胳膊退了一步,才对秦九道,“你能来我不能来吗?”   “欠钱不还的人还好意思出现,”秦九黑着脸,语气不好地道。   “我给过钱了。”秦歌冷下脸,加重了语气强调。   “没有!”秦九叫起来。   “有。”秦歌再次重复。   楚怜玉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秦歌与秦九两个人,傻乎乎地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谁认识他!”秦九立刻别过头,不去看秦歌,生怕与他沾上关系。   “那我现在就为你除名。”秦歌轻描淡写地道,放佛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你敢。”秦九再次跳脚,抽出剑对着秦歌就刺过去。   “自不量力。”秦歌淡淡地道,一手不见如何动作,秦九的剑就莫名其妙地归了鞘。   “你耍诈!”秦九气红了脸,指着秦歌控诉道。   “你还是如此讨人厌。”秦歌语气平淡地道,一句话气得秦九窜起来要与他拼命。   “墨鹰,拉住他。”秦歌吩咐道,墨鹰点头,紧紧地握住秦九的胳膊,不让他动弹。   “我带你去找木清和。”秦歌温柔地摸摸楚怜玉的脑袋,轻声道,“秦九靠不住。”   “嗯!”楚怜玉深以为然,温顺地跟着秦歌出门,刚走了两步,又快步走回秦九身边,手伸入他怀中摸索。   “你做什么。”秦九哇啦哇啦大叫,费力地扭动身子。   “还钱。”楚怜玉从他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 第49章 可怜之人(六)   “我带你去找木府密道。”秦歌揽着楚怜玉往外走。   楚怜玉连忙跟上,问道, “你知道在哪里吗?”   秦歌看了看墨鹰, 转头对楚怜玉笑道, “自然,所有的机关入口设置, 大致都是一样的。”   “那离泽宫也有密道吗?”   “有。”秦歌淡定地回答。   “咦,我怎么没发现?”秦九闷闷不乐地跟在俩人后边,不满地嘀咕。   墨鹰无声地走在他旁边, 不发一言。   秦九看见他这幅闷葫芦模样就来气, 拿胳膊肘捅捅他, 道,“你知道离泽宫密道吗?”   墨鹰抬抬眼皮子, 低头不语。   “到底知道不知道?”秦九急了。这人怎么那么喜欢装哑巴?   “不知。”墨鹰往路那边挪了挪, 离他一米远。   “你找事吗?”秦九看着俩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威胁地看着墨鹰, 眼睛眯起。   “不敢。”墨鹰镇定自若地回答,脚步丝毫不乱。   “那就是找事了。”秦九下结论。   “九公子……”墨鹰无语。   秦九得意地看着他, “怎么样?”   “无事。”墨鹰走自己的路。   “他们一直这样吗?”楚怜玉悄悄地指了指后边, 小声地问。   “嗯。”秦歌好笑地看了看秦九黑漆漆的脸。   “挺好的。”楚怜玉扭回头, 不去看秦九俩人,手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角,情绪低沉, “包子小时候也很闹腾。后来长大后,就只喜欢吃东西了。”   听到他提起包子, 秦歌面上的轻松之色顿失,楚怜玉知道包子现在的情况后,会怎么样呢?他还不确定。   “小玉,”秦歌开口,“若是包子不好了呢。”他边说边注意观察楚怜玉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怎么个不好法?”楚怜玉有些懵懂。   该怎么告诉他实际情况呢?   秦歌有些犹豫。   若是直接把墨鹰看到的情景告诉楚怜玉,他会不会崩溃,又会不会像先前那样,不理自己?   这样的事情,在过往中,从未遇到过。他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仅仅是诉说一句事实,便觉得难以启齿。   什么时候这样优柔寡断了?秦歌越是犹豫,越是觉得此刻的自己甚为陌生。   “包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楚怜玉一把抓住他的手,忐忑地问。   他的手抓的是那样紧,一个动作,让秦歌本来要说的话打断了,他皱起眉头,不过是一个小厮而已,他何惧说出?   但是,楚怜玉紧张不安的表情,让他有口难言。   是自己说出口,还是让他亲眼看到?   秦歌陷入两难。   “秦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楚怜玉小心地问,心跳得很急,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小玉,”秦歌开口,一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其他的人,咱们管他死活。”   “你怎么能这样说。”楚怜玉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怒道,“包子不光是我的朋友,他还是我的亲人。”   “小玉。”秦歌无奈地摇摇头,重新拉住他的手,不顾他的挣扎,把他的手握入手心,道,“不管包子,是因为你才是我的家人。”   “什么?”后边,秦九夸张地尖叫起来。   楚怜玉吓了一跳,急忙推开往自己跟前凑的秦歌,回头吼秦九,“你瞎叫什么?”   秦九别有深意地看着秦歌,意味深长地道,“原来某人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家人啊——”他慢悠悠地重复,“我看宫主都没听过这样的话嘞。”   “秦九。”秦歌冷声道,指尖一伸一弹,秦九来不及躲避,衣袖被破风而来的石子凿了个洞。   “你敢伤我,我要告诉义父!”秦九不干了,扯着衣袖跳起来。   “墨鹰。”秦歌看也不看他,喊了墨鹰一声。   墨鹰答了声,从怀中掏出钱袋,递到秦九面前。秦九傲然地看了看那鼓囊囊的钱袋,问,“这是做什么?”   “心意。”墨鹰把钱袋往前递了递。   秦九勉为其难地接下来,上下掂量了番,满意地收入怀中,没一会儿还哼起了小调。   “啧。”楚怜玉摇摇头,对秦九比了比小指。   秦歌忍笑,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走进一间屋子,道,“来这里。”   楚怜玉打量了房子一番,见屋内整洁,各种东西摆放整齐,疑道,“这里是哪里?”   “木清和的房间。”秦歌走进来,扶住他的肩膀,“你不是想要找到包子吗?”   “他在哪儿?”楚怜玉着急地问。   “就在这下面。”秦歌指指脚下的地板。   “那咱们怎么下去?”楚怜玉焦急地问,“机关在哪里?”   “让……”秦歌话还未说完,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窗外,话锋一转,道,“不如让铁鹰堡的来帮忙。”   “铁鹰堡?他们也来了?”楚怜玉惊讶地问。   秦歌对着窗外点点头,道,“说不定还是你认识的。”   “谁?白朗?”楚怜玉跑到窗边,左右张望。   白朗摸着鼻子从房顶上跃下来,讪讪地道,“小玉,你在找我?”   “你来的正好。”楚怜玉开心地抓住他的手,拖着他进屋,“快来找机关。咱们去救包子。”   白朗半个身子被他扯进去,另外半边身子卡在外边,不由得难受地道,“你急什么,等我过去。”   楚怜玉放手,巴巴地等白朗慢吞吞地翻上窗台,再爬进屋内。   “嘁,铁鹰堡的人就这个水平?”秦九毫不留情地嘲讽。   “你懂什么。”白朗白了他一眼,拍拍手上的灰,问楚怜玉,“你一定要找到包子?”   “想打架吗?”秦九被激怒,窜到白朗跟前要与他打一场。   “阿九!”楚怜玉要说的话被秦九打断,着急地推开他,自己站在白朗面前道,“白朗,帮我找包子吧。以后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推辞。”   “我想要你的命呢?”白朗坏笑道。   “随你。”楚怜玉不假思索地回答。   秦歌闻言,姣好如明月的脸颊瞬间如被黑云遮盖。白朗连忙摆手,对楚怜玉道,“这个倒不用。”他走到床边,不知道按了哪里,卧室里立刻显出一个密室的入口。   “原来在这里。”楚怜玉大喜,第一个下去,口中还不忘夸赞白朗,“白朗你好厉害。”   “哪里哪里。”白朗站在洞口边嘿嘿憨笑。   “小玉,小心点。”秦歌不放心,跟在楚怜玉后边下去。   秦九眼看着俩人都下去了,心中好奇,焦急地催促道,“那个什么狼,你下去不下去?不下去别挡着入口。”   “自然是要去,”白朗利落地跃进去。   “好臭。”秦九急巴巴地跟着进去,刚一落地,就被扑鼻而来的臭气给熏得差点晕过去。   “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他捂住鼻子大叫。   白朗蹲下去,手沾了点地上黏腻的东西,两根指尖搓了搓,道,“看来是不少。”   秦九厌恶地在地上搓搓脚,震惊于木清和的邋遢,“他们木府是不是把人杀干净了,所以没人打扫密室?这得多久没有清洗了。杀人也要清理现场的啊。”   “哦?秦九公子很有经验嘛。”白朗呵呵一笑。   “那是自然。”秦九拍拍背后的剑,骄傲地道,“看见这个没有?行走江湖谁不做一两桩买卖,杀一两个人渣?”   “确实如此。”白朗赞同地点头。   “包子。”楚怜玉到处在昏暗的地道里摸索着往前跑。鼻尖的血腥味,脚下的触感,都让人觉得心惊肉跳,包子如果真的被带到这里,还有活路吗?他越想越心惊。   “包子,你在哪里?听见回答我。”楚怜玉一遍一遍地呼喊。   墨鹰摸出火折子,周围亮了起来,秦九定睛一看,差点跳起来就跑,“啊啊——好多血啊——好恶心啊——”   “包子!包子!”楚怜玉被眼前铺天盖地的红色吓坏了,他慌乱地朝前跑,不住地喊包子。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小玉。”秦歌连忙跟上,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不要急。这里可能会有危险。”   “怎么能不急。”楚怜玉眼睛红红的,那日里木清和对包子的感情到底如何他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木清和真的想要杀掉包子,那简直是不费半点功夫,“包子此时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若是死了呢。”秦歌冷冷地道。   “不可能。”楚怜玉真的不敢想包子被杀死的情景。贪嘴的包子,会偷懒的包子,一直跟着他,为他带路的包子,如果他不见了,自己怎么办?“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楚怜玉喃喃道。   “你还有我。”秦歌揽住他,想要抱他入怀。   “不。”楚怜玉推开他,扭头就跑,“你不是包子。”   秦歌站在原地,刚刚伸开的手还来不及收回,楚怜玉就已经跑远了。   “活该。”秦九幸灾乐祸地路过,手背在后边,晃晃悠悠地跟着楚怜玉,连最讨厌的恶臭味都不计较了。   “秦少宫主?”白朗凑上前,同情地看着他。   “走。”秦歌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带着墨鹰,去追楚怜玉。   密道里重新归入黑暗,白朗耸耸肩膀,自己掏出火折子,举着慢慢地往前走。   ***   “父亲母亲,孩儿来了。”木清和推开密室大门,先恭敬地行了个礼。   “怎么这么久?”木老爷端坐在榻上,微怒道。   “丹药重新润了润,费了点时间。”木清和恭顺地回答,放佛没有听出木老爷口中的怒气。   听到不死丹,木老爷眼睛一亮,伸手道,“不死丹在哪里?”   “这便取来。”木清和拍拍手,密室门重新被打开,有人托着托盘进来。   “啊!”木夫人看见来人,尖叫一声。   “你叫什么。”木老爷不悦地斥道。   木夫人手指都在颤抖,指着那人道,“他的脸……”   木老爷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到他脸上的纵横交错,恐怖至极的疤痕。   “他是谁?”木老爷问。   “他是哑奴。”木清和从容地从哑奴手中如果一个盒子,递到木老爷的面前。   “他的脸怎么了?”木夫人紧贴着木老爷,缩着身子问道。   “被伤了。”木清和看了哑奴一眼,哑奴低下头,凌乱的发丝挡住了脸,“母亲以为他是谁?”   “没,没有谁。”木夫人目光闪烁,连忙否认。   “是不是以为是小川?”木清和俊秀的面容上带着笑容,“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觉得很像。”他走向哑奴,手暧昧地从他胸前划过,哑奴微微颤抖,稍稍抬起头,眼睛明亮地看着他,木清和放下手,遗憾地道,“可惜他不是。”哑奴闻言,重新低下头。   木夫人看见他的动作,面色有些不好,她喃喃地道,“清和,不要再提小川了。”   “为什么?”木清和好脾气地追问。   “小川,他是你弟弟,你与他……”木夫人住口,说不下去,眼中闪过厌恶之色。   “对了。我忘了母亲看见了。”木清和恍然地道,手摸上自己胸口,“这里,还有他留下的痕迹呢。”   “不要说了。”木夫人面色发白,请求地看着木清和。   “总提他做什么。”木老爷打断他们二人,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盒子,问木清和,“这里就是不死丹?”   “是的。”木清和应道。   “太好了。你果然比小川强。”木老爷激动地捧着盒子,赞赏道,“当年看你连花都不会种,哪里知道你现如今这样能干。”   木清和意味不明地笑笑,忽然道,“孩儿也一直想知道,当年父亲为何让小川炼制不死丹。”   “还不是你大伯!他说咱们木府只有小川能炼出此丹。我以为真的如此,哪知小川竟然早早地去了。”   “是吗?”木清和裂开嘴,嘴角翘出诡异的弧度,木夫人看在眼中,越看越心惊,只觉得方才还温文尔雅的木清和,此时看起来竟有些面部扭曲。她害怕地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提他了。”木老爷甩甩有些发抖的手,在衣服上狠狠地擦了擦,才小心地去掀盒盖,激动地道,“先看看不死丹。”   “父亲且慢。”木清和上前一步,按住木老爷的手,眼睛盯着他道,“父亲还是先说说,大伯为何会觉得只有小川能炼制出不死丹?”   “我哪里知道!”不死丹已经到手,却被木清和拦着看不到,木老爷烦躁地道,“你大伯平日里最喜欢占卜,许是看出来什么了也不一定。”   “那哥哥呢?”木清和按住他的手不放,继续追问道。   “什么哥哥!你不就是小川哥哥吗?”木老爷手上用力,想要从他的压制中挣脱出来,“现如今你已经炼出了不死丹,证明你大伯所说有误,你又何必纠结于此。”   “老爷……”木夫人却听出了端倪,她惨白着脸,拉了拉木老爷,“清和他……”   “闭嘴。”木老爷粗暴地打断她的话,对着木清和厉声道,“你到底放不放手?”   木清和顿住,许久才慢慢松开手,笑道,“父亲请用。”   木老爷瞪了他一眼,喘了喘气,平复了下心情,才继续打开盒子。   盒内,两颗艳红欲滴的丹药一左一右地摆放在那里,红彤彤圆润润,讨喜的很。“好!好!”木老爷开心大笑,大大的肚子跟着一颤一颤的。   “父亲开心就好。”木清和淡淡地道。   木夫人小心地看过去,一见那丹药,先前的恐惧倒去了七七八八,她激动地抓住木老爷的手臂,颤声道,“老爷,这就是不死丹?”   “正是。”木老爷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放在眼前仔细打量,“那上面说,不死丹通体艳红如火的,闻之异香扑鼻,服之有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之效。”   他看了又看,喜不自禁地把那丹药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只觉香气缭绕,让人心旌神摇,不能自持。   “好啊,好啊,”木老爷哈哈大笑,贪婪地嗅着不死丹的香气。   木清和微笑着看着他沉醉其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父亲,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哥哥,不,小川为何会死吗?”木清和突然发问道。   木老爷正沉浸其中,闻言,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还不是因为这颗不死丹!”   “哦?”木清和上前一步,挨近木老爷,轻声问道,“为何是因为不死丹?不是因为奶奶吗?”   “你奶奶这么疼小川,怎么可能会同意拿他炼丹!”木老爷挥挥手,拈着不死丹使劲地嗅着,几乎把它塞入鼻孔。   “炼丹?”木清和一僵,手微微颤抖。他慢慢地抬起手,按住胸口的位置,那里有细小的东西正梗在胸口的位置上,随着心跳跃动着。   “我也是不舍得的,但是炼丹总也不成,你大伯预言不死丹会由小川炼制而成,或许是因为他才是炼成不死丹的药引子吧。不过,那几年总也凑不齐药材,勉强用了小川,也没炼制成功,可惜了小川了。”木老爷说着伤心,脸上却一点伤痛的表情都没有,他贪心地嗅着不死丹的气味,伸出舌尖,一下一下地舔着,在红润的不死丹上,留下湿润的舔痕。   木清和死死地捂住胸口,眼前一阵晕眩,忍的脑袋发疼,眼前似乎重新浮现那日里的情景,哥哥每日里总是看着天空发呆,那日里奶奶派了人过来,哥哥与那人说了两句话,打发了那人走后,便忽然提出要去走走,哪知道他一去不复返,等后来自己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一株花下,面色苍白,身下鲜血淋漓。   “我要走了。”他虚弱地说,面色青白,嘴角却带着笑。   木清和浑身都在发抖,那日里说过的话,恍如响在耳边,他听见自己嘶吼着挽留他,听见自己哀求他不让他走,然而他只是笑,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天空上有什么呢?为什么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是飞来飞去聒噪的鸟儿吗?他让木府从此以后再无飞鸟。   是缭绕花间,绕花人眼的蝴蝶吗?他可以让整个木府,所望之处,皆无飞虫。   “不准你死。”他听见那人最后还是开口提起了他,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的心想一次,痛一分,锥心的痛,让他根本承受不住,想要在地上打滚。   “不准你找我。”这是哥哥第一次对他说不准,接二连三的不准。   “活下去。”他听到他这么说。   可是,怎么能活下去?   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活下去?体内有凶兽在咆哮,他狂躁地抬起头,眼中是嗜血的红色,如发狂的野兽。   “去,像我一样活下去吧。”他听到哥哥这样说。   像他一样活着……   他看着哥哥费力地想要抬起手,小指微微勾起,如儿时做约定一般,他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遮住了温润的目光,掩盖了勃勃生机。   他就那样去了,留下他一个人。   “啊——”他双目泣血,疯狂嘶吼。 第50章 木府结案(一)   “老爷……”木夫人颤抖着扶住木老爷的胳膊,缩在一角惧怕地看着癫狂的木清和。木老爷极轻地把不死丹放入盒子中, 再把盒子放入怀中, 才恼怒地对木清和道, “你疯了吗?”   木清和癫狂大笑,泪水从眼角滑落, 在下巴上凝成大大的一颗,顺着脖子滑入衣襟,他双眼通红, 眼中尽是狰狞之意。   “原来是这样, ”他直勾勾地盯着木老爷, 专注而疯狂。   “他竟然是替我死的。”木清和嘴角微微一动,牵扯到面部的肌肉, 泪水夺眶而出, “你们怎么忍心?”他慢慢地走向木老爷, 歪着脑袋, 带着孩童似的天真,一字一句地问, “他不是你们的亲生骨肉吗?”   “说什么胡话!”木老爷被他看着, 莫名地竟觉出两分惧意来, 他刷地站起,瞪着木清和,“你给我出去!什么叫替你死了?你弟弟小川他那样, 算是为木府尽了份责任!这是每个木家子女都应该做的事情。”   “应该的?”木清和凄然一笑,一会儿的功夫, 泪水不知不觉地已经沾湿了衣襟。哑巴站在他背后,惶急地伸出手,想要把他抱入怀中,然而手伸出去了,却迟迟不敢动作。他迟疑地看着微微摇晃的背影,挣扎着,不知所措。   木夫人缩在木老爷身后,看着木清和反常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她骇然地看着木清和,声音发抖,“你……不是清和?”   木清和缓慢地转了视线看过去,眼睛充血赤红,血丝密布,他哑着声音道,“母亲觉得我是谁?”   木夫人强自压抑心中疯狂滋长的惧意,却仍然害怕的几乎站不住,她紧紧地抓住木老爷的衣袖,不安地道,“你才是小川?”   “胡说八道!”木老爷闻言大怒,斥道,“小川早已死了。”   “老爷。”木夫人嘴唇发白,越想越心惊,“死的,恐怕是清和。他,他才是小川。”   “他?”木老爷震惊地上下打量木清和,但见他平日里斯文尔雅的面孔,俱是疯狂之意,这幅面容,他只在小川一人身上见过。“你当真是小川?”   “是啊。”木清川走到木老爷跟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凑近了看,他那赤红的眸子愈发让人心惊,木老爷本能之下,侧身想躲,却被木清川一把的抓住,狠狠地扼住脖子。   “啊!”木夫人尖利地叫了起来,脚一软,缩在榻上瑟瑟发抖。   “小川……”木老爷艰难地出气,“你想弑父吗?”   “想。”木清川简短地回答,被泪水沾湿的睫毛胶着在一起,让他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你去陪哥哥好不好?”木清川使劲地挤了挤眼睛,忽略掉那一点不适,他重新变得温柔起来,诚恳地木老爷建议道,“哥哥一直想让你看到他的努力,你告诉他他很好,好不好?”   “放……开……我……”木老爷几乎没了进的气,费力地吐字,面色憋得通红。   “种花有什么好的?要施肥,松土,浇水,晒太阳,还要修剪花枝。”木清川委屈地抱怨,“好烦呀。我不要种花了。”   “但是哥哥喜欢。”木清川看着木老爷渐渐开始发紫的脸,喃喃道,“可是为了不让你骂我,他把种好的花都送给我了。你为什么要骂人?我不想种花。”他越想越恨,手上愈发使力,一遍一遍地重复,“我不想种花。”   “不种就不种!”木夫人崩溃地尖叫,“你放开你父亲!”   “不放。”木清川看也不看她一眼,“他打哥哥。”   “他是你父亲啊。”木夫人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   木清川闻声,手上一松,他低头看向木夫人,眼中积压的狂乱渐渐抑制不住,“哥哥是你儿子,你怎么不哭?”   木夫人害怕地抬头,使劲地憋住了声音,道,“我……我哭了。”   “没有。”木清川拆穿她的谎言,“你说你生病了。”   “对对对,你哥哥下葬的时候,我因为伤心过度,生病了。”木夫人急忙道,生怕他不相信。   “骗人。”   木清川摇头,拖着出气多进气少的木老爷,弯腰看她,“你在房间里,你没哭。”   他眼光笔直地看着她,瞳孔黑的可怕,眼白却血丝密布,活脱脱讨债的恶鬼,木夫人咬紧嘴唇,眼泪几乎憋不住,却又怕刺激到木清川,她腿上用力,一点一点地向后挪,悄悄地与木清川拉开距离,胆战心惊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要你们去陪哥哥啊。”木清川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他忽地对木夫人一笑,语气轻柔地道,“马上就到您了。您再等等。”他掐在木老爷脖子上的手重新开始用力,木老爷喉间嘎吱作响,几乎就要断气,木夫人面色发青,近乎失声,她吓得全身发抖,连躲开这个恶鬼都忘记了。   “哥哥最想让你们多看他一眼。”木清川伤心地道,“可惜你们从来不看他。”   “索命鬼……你是索命鬼……”木夫人无力地伏在地上,绝望地低喃。   木清川拽着木老爷,把他与木夫人并排放在一起,轻声道,“母亲,到您了。”   “放了我吧,”木夫人低声求饶,希冀打动这个陌生如鬼的儿子,“我十月怀胎,才生下了你啊。”   木清川伸出去的手顿住了。木夫人心中一喜,壮着胆子去抓木清川的手,颤声道,“怀了双生子,我根本承受不住,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闻见饭香便胃中翻滚欲吐,你们在我肚子中十月,我便受苦十月,你真的忍心杀了娘吗?”她泪痕斑驳,凄苦至极。   “你这么辛苦才生下我们啊。”木清川感慨地叹了一声,木夫人急忙点头,期冀地看着他,希望能唤醒他心中的一丝温情。然而,木清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但是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世上,哥哥肯定也不想死。”   “不。”木夫人慌乱地抓住他,焦急地道,“他早就不想活了!他自己找死,自己要冒充你……”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木夫人看到木清川的脸色,惊恐地住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是的,他替我死的。”木清川抓着木夫人的手失了力道,在她的手腕上留下青紫痕迹,“都怪你们!”他狂躁地大喊,一把扯起木夫人,掐住她的脖子,“是你们杀了他!”   “救命……”木夫人使劲挣扎,手向前伸着,濒死的鱼一般,眼睛鼓起,艰难地喘着气。   “哥哥不让我死。”木清川陷入狂乱,语无伦次地道,“哥哥让我替他活着。你说,我怎么活才好?我不能死。我死不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你跟他们一样,贪得无厌,没吃的就要了粮,给了粮又想要钱,送了钱给又想要前途,给了前途,又想要不死丹……我不能死,但是我可以让你们死啊。”   木清川哈哈大笑,开心得不得了,“你们可以送给哥哥作伴。一个不够两个,两个不够三个,四个……那么多了,但是,哥哥为什么还不来找我?”他渐渐地止住笑,眼珠子迟缓地转了转,空出来一只手,拨弄一下木夫人歪到一边的脑袋,疑惑地问,“花已经长了那么高了,陪哥哥的人已经那么多了,为什么他从来不出来找我?”   “是不是我送下去的人不对?是不是哥哥也嫌他们脏?”木清川开始慌了,他掐着木夫人的脖子,使劲地晃她,“你说话啊,你说啊。”   木夫人面色发紫,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说话!”木清川抓着她扔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木夫人从墙上缓缓滑落,喉间挤入的空气,让她一边贪婪地呼吸,一边止不住地大咳。   “你说,哥哥为什么不看我?”木清川蹲下去,扶正她的脑袋,严肃地问。   “你疯了。”木夫人惊恐交加,使劲躲闪,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你说。”木清川继续追问。   “我怎么知道……”木夫人真的绝望了,她跪在地上,看了看躺在一边动也不动的木老爷,又看看犹如鬼魅的木清川,战栗地道,“小川,你放过娘吧,求求你了……”   “娘?”   木清川仿佛此时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他从先前的执拗狂乱中清醒过来,听到木夫人求饶的声音,咧嘴一笑,“哥哥最想知道你为什么走开,不如你去告诉他吧。”   “不要……”刚刚死里逃生的木夫人无助地摇头,对着那个站在木清川身后,一直低着头的哑奴道,“救救我……”   “你找死。”木清川目光一厉,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对着木夫人的胸口就刺了下去。   哑奴嘴巴张了张,终究是没有开口。   木清和手起刀落,刺入木夫人皮肤上时,忽然手腕一斜,匕首斜着刺入她的肋骨处,木夫人凄厉地大喊一声,晕了过去。   “还敢求饶。”木清川哼了一声,拔出匕首,在木夫人身上擦了擦,声音中恨意不减,“哥哥当年求过饶吗?你们放过他了吗?” 第51章 木府结案(二)   “哥哥……”木清川捂住胸口处,痴痴地笑。   哑奴极轻地靠近, 生怕打扰到他, 静静地挨着他蹲下, 把他微微后倾的身子轻柔地靠在自己身上。   木清川托着掌心的骨节,放在唇边, 眷恋地吻了一下。   “呜啊。”哑巴突然出声,木清川怔忡地回头,半天才问道, “怎么了?”   哑巴有些着急, 指了指后边, 木清川侧耳凝听,发现有脚步声正在靠近。   “清和——”有人急急地叫了一声, 密室大门应声而开。   木清川定睛看过去, 正是金光寺的老和尚, 了因, 他嘲弄一笑,靠在哑巴身上, 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怀中抱得什么腌臜东西?”   密室不大, 一目了然,了因看见木老爷夫妇二人并排躺在地上,木老爷面部青紫肿胀双眼凸起, 木夫人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 身下一片血水,不禁面部惨然,痛道,“清和,你竟然弑父杀母?”   木清川随意地看了眼地下,木老爷已然气绝,木夫人尚一息尚存,他对了因笑笑,捡起地上的匕首,以迅雷之势把匕首刺入了木夫人胸口,木夫人闷哼一声,脑袋一偏,霎时死了。   “你!”了因大恸,几乎站立不住,骂道,“他们是你的生身父母,你竟然绝情至此!”   “父母?”木清川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不止,“他们配吗?”   “清和!”了因眼中含泪,念了一声佛号,抱着怀中血淋淋的人,走到木清川身前,把那人放下,道,“他被你伤到这等地步,仍然要来见你。”言罢,不再看木清川,自己坐在一旁,对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念起了往生经。   木清川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转,见他嗯嗯哼哼地念起了经,嗤笑道,“不着急,上面还有一具呢。”   “什么?”了因觉出不好,暂停念经,追问道,“你还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木清川懒懒地道,目光涣散,“不过是把那些贪得无厌之人,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了因想起空荡荡的木府,心中越发冰凉,不可置信地看着木清川,道,“清和,你以前不是如此的。无海无边,回头是岸。”   “哈哈。”木清川笑得差点呛到,他抓住哑奴的手,问道,“你信吗?”哑奴专注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木清川笑着看了因,“这间屋子里,你猜谁会信你的话?”   了因满脸慈悲,不忍地对木清川道,“清和,这么多年来,我以为你终究会回头。”   “回头?”木清川嘲讽地回道,“像你这样,杀了人,去庙里躲着吗?”   “你……”了因一时语塞,见木清川又开始发笑,忍不住解释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才发誓为那些枉死之人,念一世佛经,祈祷来生有好的归宿。”   “你也就是骗自己罢了。”木清川撑了下地,想要站起身,哪知没站稳,一下摔在哑奴身上,哑奴眼疾手快地抱住他,不舍得放手,木清川皱眉,冷道,“放开我。”   哑奴低下头,默默地松开手。木清川伸了个懒腰,回头对了因道,“不止我父母,你娘也死了。你要真想念经,可以对着她也念一下。”   “什么?”了因一颤,猛地站起,快步行至木清川跟前,急道,“娘怎么了?”   “死都已经死了,你急什么。”木清川推开他,走到榻上坐下,慢悠悠地道,“我去的时候她就死了。可惜了,我还没有动手。”   “真的?”了因看看脚下躺着的两具尸身,哪里还敢相信木清川的话。   木清川冷下脸,道,“不信算了,与我无关。”   “你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了因痛心疾首道,“哪里还有往日里温和良善的样子!”   “良善?”木清川笑着靠在墙上,手大力地拍打着墙,笑得不可抑制,“我生在木家,你以为我能长成什么良善模样?”   “清和……”了因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幅模样。   “比起你泄洪放水,我已经够善良了。”木清川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功让了因变了脸色。   “你都知道什么?”了因震惊地看着木清川,紧紧地盯着他的嘴唇,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知道你是我大伯。”木清川红肿着眼睛,眼中血丝仍未褪尽,“知道你并非因错手杀了一个人而出家,你出家,是因为你杀了不止一个村子的人。”他一眨不眨地看了因,嘴角微挑,带着挑衅地追问道,“如何?知道得还够清楚吗?”   已经够了。了因只感觉挂在手腕上的佛珠顿如千钧重,合十的双掌颤抖起来,往日的冤孽浮上眼前,他又悔又愧,颓然道,“是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酿成如此大错。”   “你是错了。”木清川手指在墙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封闭的密室里发出沉闷的响声,听在耳中,越发觉得压抑不堪。“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小川是炼不死丹的药引子?嗯?你从哪里知道他的血能炼出不死丹?”   “小川……”了因想起那个一贯调皮乖张的孩子,潸然泪下,痛苦地道,“是我错了。”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木清川悠然道,说出来的话却让了因顿在原地,“整天念经有什么用?人家不是说了,冤孽太重,只好以死谢罪。”他声音渐冷,恨意弥漫,“你为什么不死?”   “我……”了因发白的胡须发颤,看着半躺在榻上,稍显瘦削,一脸恨意的青年,哑口无言。   “你害死了我哥哥。”木清川压抑着心中的恨意,竭力保持声音平稳,“你让我失去了哥哥。”他想起躺在地上,渐渐冰凉的哥哥,想起勾起小指,让自己按照他的样子活下去的哥哥,心犹如被撕裂般的疼痛,胸中压抑咆哮的凶兽几乎破体而出,让他几近癫狂,“都怪你!你还我哥哥——”   那声音是那样的悲恸,其中蕴含的仇恨,让了因心悸,他后退一步,试图安抚木清川,“清和,人死不能复生……”   “所以,你才更应该死。”木清川缓缓地站起,袖中沾血的匕首露出,尚未干透的血迹在他掌心留下一道艳红的痕迹,他走向了因,“你下去陪哥哥吧。”   “清和!”了因不住地后退,他身负武功,此时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小心地躲闪,生怕一个举动刺激了木清和,让他愈发疯狂。   僵持间,地上的东西忽然动了动,了因眼尖看见,立刻指着那团东西道,“他还没死!你看看他,他一直在说找你!”   木清川停住,瞥了眼躺在地上,衣服污秽不堪,面孔被乱发遮住,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东西,道,“谁?”   “公子……”那人听到声音,手指微动,想要抬起来,然而力气用尽,也只是抬起了一根手指头。   “包子?”木清川意外地看他,浑身的冷厉的气息稍弱。了因暗松了一口气,脚尖一转,想要朝门口挪去,哪知刚一动弹,木清和身后的哑巴就挡住了去路,他念了一声佛号,原地站住,只好再寻机会。   “你还活着?”木清川打量了包子两眼,见他如此境地,竟然还能说话,“你没死?”   “公子,我不想知道秘密了,再也不想了。”包子虚弱地一遍一边地重复,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不要扔下我,公子。”   “晚了。”木清川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想走吗?从今以后,你想走到哪里都可以了。”   “不,”包子惶急地摇头,“我愿意……陪公子……一辈子……”   简单的一句话,他却说了许久,木清川等他说完,沉默地站了片刻,才蹲下去,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上抚摸了一下,像往日那样。   包子从被干涸的血液黏住的眼睑缝隙看去,察觉到木清川的动作,开心地笑了,“公子,你不生气了吗?”   “不生气了。”木清川低声道。   “不要扔下我。”包子断断续续地请求,眼角有泪水渗出,手想要伸出来握住木清川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木清川收回手,惋惜地道,“你已经要死了呀。”   “公子……”包子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抬起手,急切地想要抓住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公子,“我不想死……”然而木清川已经站起身,笔挺的身影看上去那样的俊雅,一如初次见他时,让他一见倾心,飞蛾扑火般投怀送抱。   “你安心地去吧。”木清川握着匕首再次走向了因,不再看包子一眼,“我也快了。”他说道。   “不。”包子躺在地上,想要拦住他,不让他离开,但怎么都使不出力气,身体越发的冰冷,他开始感到绝望,“公子,再陪陪我……”他虚弱地哀求,不知道自己竭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其实声若蚊蚋。哑巴站在墙边,悲哀地看了他一眼。   “清和,我是你大伯啊,”了因双手合十,试图让木清和停手。   “清和?”木清川讽刺地看他,“你害死了我哥哥,竟然还以为我是清和?”   “你是小川?”了因大惊,不住地上下打量木清川,他先前听见他说什么哥哥的,还以为他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木清和,而死原本已该死去的木清川。   “是我啊。”木清川淡淡一笑,指了指木老爷怀中露出一角的盒子,道,“我还炼出了不死丹。”   “什么?”了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当年用了那么多人药,都没有炼成的不死丹,竟然被木清川给炼出来了,他叹息道,“原来卦象不虚,真的是应在了你的手中。” 第52章 木府结案(三)   木清川目眦俱裂,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 以偿失去哥哥之痛。   了因俯身去拿木老爷身上的盒子, 手刚触到, 就被人一脚踢开,他闷哼一声, 摔在地上,抬眼看去,木清川正把那盒子拿在手中, 阴测测地着看他。   “你想要这个?”他阴笑着问。   了因的慢慢地爬起来, 捂住胸口咳嗽两声, 才沙哑着嗓子道,“老衲早已看破生死, 要与不要, 又有什么区别。”   “看破生死?”木清川哈哈大笑, 几乎笑出了眼泪, “你自己相信吗?”   “阿弥陀佛。”了因盘膝而坐,闭上眼睛, 八风不动, 竟坐在这密室之中入定起来了。   “虚伪。”木清川厌恶地骂道。了因只是端坐如钟, 不理会他。   木清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一笑,从怀中掏出不死丹, 拇指食指捏住了一颗,慢慢地放在了因的比翼下来回的晃动, 诱惑道,“如何?是不是算出来的不死丹模样?”   了因闻到异香扑鼻,眉眼颤动起来,然而却在要睁眼的一瞬间,口中突然念起了经文,不一会儿,又重新恢复成老僧入定的模样。   木清川顿住,面色阴冷,他扬起另一只手中拿着的匕首,贴着了因的脸颊划了过去,血珠儿顿时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霎时间,了因橘子皮般的半张脸被血覆盖,血液沿着皱纹胡须滴落,侵染衣襟,衬着完好的另外半张脸,尤为可怖。   “不知道,用不死丹能不能治好你的脸呢?”木清川低语,匕首再次伸出,欲要继续动作。   了因的身体如被风拉扯的枯枝一般颤抖起来,尽管面上竭力保持平静,但是身体的反应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木清川见他如此,不由地笑了起来,用匕首拍拍他的脸,“你很想试试是吧?”   了因低吟一声,硬撑着不答话。木清川抬手就在他另一张脸上划了一刀,力道比之前大了许多,刀刃划过,竟有细小的肉沫从刀口处翻飞了出来。   “啊!”了因痛呼出声,睁开眼睛。   “有动静了?”木清川笑。   了因双手用力合十,竭力维持住盘坐姿势,道,“你就算是再在老衲身上划千刀万刀,老衲也绝不会向你低头。”   “向我低头?”木清川按住他后脑勺迫使他抬起头,“我只是想让你向我哥哥一样,被放完血,慢慢地,慢慢地死去。”   “清川……”了因不敢置信地看他,“我毕竟是你大伯。你竟然能狠心至此吗?”   “能啊。”木清川咬牙,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疯狂,“你知不知道,我每次想起哥哥,就想把你们碎尸万段?”   “阿弥陀佛。”了因不忍地念了声佛号,“清川,你需摒弃心魔,方能回头。”   “回头?”木清川一刀划在了因胸口,恨声道,“我回头,只看见哥哥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身体。”他扬起手,又划了一道,“你还我哥哥!”   了因痛呼出声,身体渐渐倾斜,再也坐不住了,身上流出的血蔓延在地上,粘稠一片,颜色猩红。木清川上前,一脚踏在那血迹上,啪叽一声,血液溅开,他低头看了看,不在意地在地上蹭了蹭,有些苦恼地拿着刀在了因身上比划,“接下来,该划在哪呢?”   了因躺在地上,因为咬唇忍耐,连嘴角都溢出了鲜血。饶是如此,他仍然劝解道,“清川,放弃不死丹吧,它是魔物,这一切,都是它的错。”   “放弃?”木清川把不死丹放在了因面前,“你一生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阿弥陀佛……”   “闭嘴!”木清川厉声打断他,“假惺惺的念什么佛?你若是心中真的有你的佛,当初就不该杀死那么多人!”   “是老衲错了。”了因沉痛地说道,声音里满是忏悔,“我也是无法,但炼制不死丹需要不死血……”   “所以你觉得我有不死血?”木清川手上用力,手指抠进他的伤口中,使劲地按着,血水从伤口中咕咕地冒出来,不一会儿就流了大片,看着了因痛苦的表情,他心中一阵畅快,然而那畅快之中,还有浓郁的不甘,“所以,你们当初说让我炼制不死丹,也是想要我的血了?”   “并不是。当初我卜卦,卦象显示只有阴时阴日之人方能炼出此丹药,在整个木府,只有你才能炼出丹药,我与你父亲才决定把炼丹之事,交付与你。”   “只是炼丹吗?”木清川想起那日,父亲把自己叫进密室,说了府中不死丹之事,让自己专心炼药,不用在意其他。   那个时候,幼时便经常痛上一痛的他,头痛症愈发严重,常常头痛欲裂,痛苦不堪。而他见到哥哥的心情也在那个时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儿时每每见到哥哥就会平静下来,变成了只要看见他淡雅温和的笑容,便想要凌辱施暴,只有在与他亲密接触的时候,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那是他最快乐的日子,却也是哥哥渐渐沉寂无言的时候。   哥哥变得越来越不喜欢说话,目光越来越无神,整个人犹如待枯萎的花朵,迅速地湮灭了生机,几近凋零。   直到那日里哥哥出去了一趟,再也没回来。   “可是你炼药炼了那么许久,仍然一事无成。你父亲才想起,是不是你的血才是不死血,才是炼制不死丹,真正的药引子……”了因断断续续地说着当年的故事,没有看到木清川渐渐狰狞的面孔。   木老爷的尸体还躺在一边,生前时张扬跋扈,死了也面目可憎。木清川甩手扔掉了因,如野兽般吼叫一声,扑在木老爷身上,胡乱地用匕首乱刺,不一会儿就在尸身上扎了数个血洞,场面血腥至极。   “阿弥陀佛……”了因摔在地上,瞥了眼木老爷的惨状,有气无力地念了声佛号。   “木清和!”密室门忽然被打开,有人人还未到跟前,骂声先传了进来。   哑巴一侧身,挡在了木清川跟前。木清川整个人状若疯癫,机械地在那尸首上乱扎乱刺,尸身几乎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他仍然不肯停手。   楚怜玉第一个冲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刻胃中酸液翻涌,扶住门干呕起来。   “怎么了?”秦歌紧跟在身后进来,看见如此情况,厌恶地皱眉,一把抱住楚怜玉,把他放在密室外面。   “啧啧啧。”白朗靠着门,好整以暇地对野兽般的木清川道,“木公子,你这样,可是要偿命的哦。”   秦九在门打开的瞬间就闪出了老远,捂住鼻子冲白朗喊道,“快关门啊,臭死了!”   墨鹰则守在秦歌身边,沉静地注视着那个满脸疤痕,看不清模样的仆人,手握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密室内无人回答白朗,木清川整个人跟用血水洗了个澡似的,通体被血染红,疯狂地挥刀,刺入,抽刀,再刺入,与野兽无异。   白朗捏了个石子,扔给秦歌,手往前一伸,做出请的样子来,道,“秦少宫主,您来。”   秦歌抱着楚怜玉,不让他看见密室的情景,见白朗扔了个石头过来,冷着脸接住,一扬手,对着木清川的后背掷了过去,木清川一顿,扬着的手没能再刺下去,背对着众人定格在那里。   “好!”白朗鼓掌。   秦歌一言不发,袍袖一挥,密室门口本来静静地依附在地上,门上的尘土,立刻就飞扬了起来,凌厉地冲着白朗袭来。   “开玩笑呢,开个玩笑,”白朗连忙躲开,门外无路可走,只好一脚跳进了密室内,临下脚了才发现地上到处都是血液,只好硬生生地扭了个身,落在屋角的榻上。   “哈哈,活该。”秦九在外边看得真切,见那边尘土飞扬,连忙又退了几步,对着密室内喊道,“他最会这招了,所以说,刚洗完澡的时候我都不愿意见他。”   楚怜玉噗地一声笑了,拍去秦歌捂住他鼻子的手,嗔道,“喘不过气了都。”   秦歌温柔地笑笑,为他整理了下衣襟,柔声道,“难受就不要进去了。”   “我还要找包子呢。”楚怜玉推开他,站在外边深呼吸数次,打算鼓足了勇气,再进密室。   “呜呀。”密室里,哑巴见白朗靠近木清川,急忙挡在木清川跟前,脚踏在血水上,啪的一声。   “哟。”白朗不忍看似的撇过脸,“真不讲究。”   “你还想讲究什么?”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旁响起。白朗面上一笑,开心地道,“白月,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一道白影极速掠进来,站在白朗身边,正是白月。“抓了他销案。”他冷冰冰地道。白朗一愣,“抓谁?”   白月指指被定在一边的木清川,道,“他。”   “那他呢?”白朗看躺在地上,貌似昏过去的了因方丈。   哑巴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了因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沉默地看看木清川,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对准了因的大腿用力地刺了下去,了因尖叫一声,无比迅猛地坐了起来。   “好方法。”白朗竖起拇指赞道。 第53章 木府结案(四)   “他是什么人?”楚怜玉从秦歌背后伸出头,好奇地看着哑巴, 见他身形健壮, 却满脸疤痕, 猜测道,“是木清和毁了他的脸吗?”   哑巴闻声, 扭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躲在别人身后的少年郎,并不放在心上, 自顾自地走向木清川, 小心地把他抱入怀中。   “真忠心。”白朗抱胸叹道。   “人怎么办。”白月站在他身边, 冷冷地问。   “什么人?”白朗环视一圈密室,目光在木清和身边躺着的人顿住。   那人身上血肉模糊, 头发凌乱, 发丝遮住脸, 根本看不清楚面貌, 但看那身形,倒像个还未长成的少年。   “呃。”白朗摸摸头, 看白月, “你说呢。”   “死了。”白月给出了结论。   “我知道!”白朗当然看出那人已经死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气。“我是说,那个。”他极其轻微地对着被秦歌护着的楚怜玉歪歪头。   “不知道。”白月酷酷地回答。   “你太不可靠了。”白朗摇摇头,做作地叹了一口气, “我弟弟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你行你上。”白月浑身冒冷气。   白朗语塞,摸着下巴沉思, 抽空对秦歌递了个眼色。   秦歌拉着楚怜玉,转身就走,“这里脏,咱们先上去。”   秦九远远地听见了,开心地道,“早该走啦,我快被熏死了。”   楚怜玉被秦歌推着走了两步,就定住脚不肯再动。他扒拉开秦歌,着急地道,“还没问到包子呢。”   “小玉。”秦歌想拉住他,被楚怜玉闪身躲开,还要再伸手,却已经被楚怜玉跑了进去。   “快帮我问问他包子在哪里。”楚怜玉急冲冲地跑进去,看见密室里面躺着的人,顿了顿,然后小心地避开他们,绕到木清川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道,“你说,你把包子弄到哪里去了?”   木清川被秦歌定住,靠在哑巴怀中,双眼如野兽般爆红,面色狰狞,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楚怜玉心中焦急,抓住木清川就要给他一拳,但是刚伸出手,就被哑巴一把握住,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他是坏人!”楚怜玉没防备,被他抓住,有心想要挣脱,又怕与他起冲突,在他看来,这人定是被木清川迫害至此,才会有如此境地,若要与他再动手,万一不小心伤了他,他于心不忍。   哑巴默不作声,固执地抓住楚怜玉的手,不让他碰到木清川一下。楚怜玉无法,只好对着门口喊道,“秦歌!”   秦歌刚刚没看住楚怜玉,被他跑了进来,正心中懊恼,听见他喊自己,连忙掠进来,刚好站在他面前,挡住那个躺在楚怜玉眼前,被乱发遮住了脸的人。   “快帮我问问他,包子在哪里?”楚怜玉扬着被抓住的手,对秦歌道。   秦歌凝眸,指如疾风,对着哑巴的手腕削了过去,“放开他。”   哑巴感到凌风袭来,手一颤,急忙松开,然而仍是晚了,手腕上霎时被劲风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淋淋的,滴在木清川衣服上。哑巴低头看见了,不在意地甩甩手,避开木清川,任血滴落在地上。   “他真的是坏人!他杀了很多人!”楚怜玉执着地对哑巴道,苦心劝道,“他先前就把包子骗走了,你小心他是不是也在骗你。”   哑巴恍若未闻,单只手抱住木清川,并不看他。   楚怜玉无法,心急地问秦歌,“怎么办?”   秦歌向楚怜玉伸出手,楚怜玉不明所以,呆呆地抓住,刚刚握住,就被他拉入怀中,他有些呆滞地看秦歌,“抱我做什么?”   秦歌揽着他,一转身就出了密室,道,“让铁鹰堡的人审木清和。”   “啊?他们能问出来吗?”楚怜玉觉得这样太耽误时间了,万一不能救包子了怎么办。   “放心吧,一定让你把包子带出去。”白朗拍拍胸脯,打包票道。   楚怜玉低下头,低声道,“你们小心点,不要弄疼他。”   白朗与白月对视一眼,看了看楚怜玉异常低落的背影,点头道,“嗯。”   楚怜玉低着头,被秦歌环着出去,走了没多远,忽然站住,目光茫然地问,“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为什么这么说?”秦歌抱住他。   “我看到了……但是我不敢认……”楚怜玉眼眶渐湿,鼻头发红,“我害怕……”   “你还有我。”秦歌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害怕他已经……”楚怜玉哭了起来,剩下的话说不出口。   打开密室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   但是他不敢认。   那个爱吃爱抱怨的包子如果变成了这个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人,他接受不了。   他身上有那么多的血,一定是受了很多折磨。   “我好恨。”楚怜玉咬着牙,趴在秦歌肩上,忍得浑身发抖。   “我知道。”秦歌一下一下地拍他的后背,哄孩子似的,安抚着楚怜玉。   “嗳,他怎么了?”   秦九刚刚自己跑了一截,见没人跟过来,又只好返回来,刚好看到楚怜玉哭,他撞撞墨鹰,问道,“小气鬼欺负他了?”   墨鹰退开,与他保持两步的距离,方道,“不是。”   秦九紧跟着过去,与墨鹰肩膀挨着肩膀,小声道,“那是怎么了?”   墨鹰不着痕迹地又退了一步,道,“不知道。”   秦九不高兴地跟过去,捏住他的肩膀,沉着脸道,“不知道?”   墨鹰肩膀一沉,躲开他的手,点头,“嗯。”   “不知道你躲什么躲!”秦九气结,一把抱住他,昂着头,赌气地道,“你再躲啊。”   墨鹰猝不及防,被他死死地搂住,俩人贴在一起,身体挨着身体,不由得仰起头,避开秦九的脸,“九公子,请您放手。”   “放什么手。”秦九得意地看他,脸上是毫不掩饰地挑衅,“小爷我最讨厌人家躲着我,有本事你动手啊。”   墨鹰闻言,暗自使力,蓄力挣脱,“那九公子恕罪了。”   “不恕罪。回头我就告诉义父。”秦九拿人压他,丝毫不觉得以势压人有什么不对。   “……”墨鹰无力地垂下手,放松身体,淡淡地道,“九公子请随意。”   “真乖。”秦九开心了,抱着墨鹰,俩人靠在墙上,姿势古怪地说话。   “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他家小厮死了啊。”秦九小声地对墨鹰道。   墨鹰木桩子似的不动弹,古井无波地回道,“不知道。”   “那个什么木公子能把人当做花肥,想必他家的小厮也不例外。”秦九一边说一边点头,“你说对不对?”   “不知道。”墨鹰以不变应万变。   “那你知道什么?”秦九不高兴了,松开墨鹰,扭过他的脸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墨鹰瞬间躲了秦九一丈远。   了因在自坐起来之后,就一直在念经,白朗听了半天,烦闷地掏掏耳朵,“你念完了没有。”   了因一顿,缓缓睁开眼,“阿弥陀佛。”   “心中有佛,不念佛佛都会保佑你。”白朗笑道,“不过像你这般泄洪杀人者,就算再念千万遍佛经,也于事无补。”   “施主,老衲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了因面色发白,目光闪烁。   “铁鹰堡想要知道的事情,你隐藏不了。”白朗拍拍手,密室内间忽然走出了两个身着白衣之人。   了因震惊地看着他们,“你们何时进来的?”   来人正是铁鹰堡之人,不知何时,躲在了密室内,木老爷木夫人沐浴的地方。想来先前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已知晓。   “我们自有传递消息之法,方丈你不用管。”白朗笑道,“您只要知道,是时候为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偿命就好了。”   “不是我!”了因激动地大叫,指着木清川道,“是木清川,是他这个孽障才把木府毁成如此模样!是他!”   “念了十年的佛,仍然不知悔悟。”白朗摇头,吩咐那两个人,“把他绑起来。”   哑巴搂住木清川,警惕地瞪着白朗,像是要随时暴起。   白朗遗憾地看着他,摊开手道,“他杀死那么多人,势必要伏法。你何必再追随他。”   哑巴抱住木清川的手紧了紧,眼中眷恋之情一闪而逝,慢慢地捡起放在一边的短刀,护主之情不言而喻。 第54章 木府结案(五)   木清川定定地看着前方,眼睛通红, 面部狰狞, 被秦歌定格在癫狂的那一刻。哑巴怜惜地低下头, 在他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才把他放在墙角, 远离密室内一触即发的战场。   “啧,倒是痴情。”白朗摇摇头,“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哑巴恍若未闻, 为木清川整理好凌乱的发丝, 眷恋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方才站起身,握着短刀, 立在木清川身前, 恰好把他挡在身后。   “实话告诉你, 他一定会被带走。”白朗活动活动手腕, 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在距离哑巴三步之遥的地方站住, 缓缓地伸出手——   哑巴浑身紧绷, 如临大敌, 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白朗冲他一笑,扭回头,对白月勾勾手指头, “白月,你来。”   哑巴一怔, 立刻把注意力放在尚站在榻上的白月,白月沉下脸,对白朗道,“不打你过去干什么?”   “我随便走走,”白朗轻描淡写地回答,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来到了因跟前,指着了因道,“我抓他。”刚要出手抓了因,忽然又停下,叹了一声,“痴情人,我不忍心动啊。”   了因胡子遮掩下的老脸都红了,嗫嚅道,“公子,老衲……”   “不是说你。”白朗截住他的话头,指着另一边打得激烈的两位,道,“我说他。”   白月使长剑,哑巴用短刀,两人招式一个凌厉一个刚猛,白月无所顾忌,哑巴却拼死要护住身后的木清川,没几招便挂了彩,鲜血浸透衣服,滴在地上。   白朗叹了口气,评价道,“白月,你太狠心了。”   白月刺出去的手一顿,被哑巴趁机格开,哑巴不知道从哪来摸出来另一把短刀,重重地向白月的胳膊砍去,白月眼疾手快,快速闪开,但仍然被他划出一道口子,白衣迅速地染上红色。   “啊。”白朗喊道,“白月你打架用点心啊。”   “滚。”白月干脆利落地回答。   “怎么办?”白朗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因身上,对他和善地笑笑,“我只能抓你了。”   “阿弥陀佛……”了因低头念了声佛号。   “念佛也没用。”白朗笑道,“你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冤魂入梦吗?”   “阿弥陀佛。”了因又念了一回。   “自欺欺人可不好。”白朗摇头,他压低了声音,探向了因,说悄悄话似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了因心惊不已,“当年,是谁告诉你不死丹秘方的?”   “阿弥陀佛,老衲不知施主在说什么。”了因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你当然知道。”白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装傻,“若不是想要做出不死丹,你杀那么多人做什么?”   “阿弥……”   “再念割了你舌头。”白朗截住他的话头,掏掏耳朵,“烦死了。”   了因从善如流地紧紧闭上嘴。   “说,不死丹秘方哪里找来的?”白朗继续问话。   了因默不作声,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   “现在你们把那秘方放在了哪里?”白朗再次问。   了因依然沉默。   “你说不说话?”白朗头疼地看着面前低头沉默的老和尚。   了因维持着低头的动作,固执地不看他。   “来,你们来。”白朗对着站在屋内的两个铁鹰堡下属,招招手,“你们过来审他。”   那二人对视一眼,走了过来,一个迅猛地抓住了因,制住他的动作,另外一个在他身上某处点了一下,了因霎时惨叫出声,声音尖利非常。   “小声点。”白朗瞪了那两人一眼。两人躬身认错,点上了因的哑穴,继续审。   白朗看了一会儿,觉得现场太惨烈,想了想,转身出门。   白月打斗中看见了,抽空评价了一句,“笨。”   白朗迈出的脚停下,眯着眼睛看白月,“你说谁?”   白月眼角斜了他一眼,不屑与他对话。   “哑巴,砍他。”白朗指着白月,“不用客气。”   哑巴见白月分心说话,不用白朗开口,攻势就又猛烈了不少,白月一个不小心,又被砍了一刀。白月闪身躲开,怒上心头,冲白朗喝道,“滚!”   白朗耸耸肩膀,悠闲地迈出房间,“我本来就要走了。”   密道里,秦歌正揽着楚怜玉细细安慰,秦九跟在墨鹰身后,吵吵闹闹地问他知道些什么。   “九公子。”墨鹰头疼地看秦九,“您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秦九愣住,不解道,“为什么要安静?”   墨鹰看了眼不远处正抱在一处的两人,眼睛暗了暗,低声道,“少宫主他……”   “对了,小玉还在哭,”秦九刚想起来这茬似的,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一把把楚怜玉从秦歌的怀中揪出来,豪气万丈地道,“小玉,你哭什么!那个木什么东西的杀了你家小厮,我帮你杀了他!”   楚怜玉眼睛红彤彤的,听他这么一说,眼泪顿时又涌了出来,“包子……”   秦歌原本就心疼楚怜玉,见他刚刚好了些,被秦九一句话又撩哭了,气道,“秦九!”   秦九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楚怜玉,转眼看见秦歌的黑脸,又觉得刚刚自己被吓到的样子太怂,立刻昂起头,仰着下巴对秦歌道,“你凶什么!”他抓住楚怜玉往密室的方向走,“你要生气就杀了那个木什么东西的,在这里哭有什么意思!”   楚怜玉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往密室门口走,离门口还有两步远的地方,他僵在原地,死活不肯进去。   “走呀。”秦九拉一下,不动,再拉一下,还是不动。“干嘛不动?”秦九恼了。   “我害怕……”楚怜玉抽噎着道,配上通红的眼睛,看起来竟然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   “你,你别这样看我!”秦九别扭地扭过头,“怎么一哭跟换了个人似的。”   “包子……他真的死了对吧……”楚怜玉小声地道,不敢往密室里多看一眼。   “死了死了。”秦九嚷嚷道,“你快进去替他收尸,再替他报仇吧。”   “包子……”楚怜玉蹲下去,头埋进膝盖里,痛哭起来。   秦九一看,连忙慌乱地拉他,不知所措地道,“你哭什么啊?去杀人,去报仇啊。”   楚怜玉哭的浑身发抖,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什么。   秦九着急的不行,又烦又乱,一把抓住楚怜玉,拽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密室里面拉,“哭得烦死人,你把凶手杀掉为他报仇不就行了?在这哭他还能活过来啊?”   楚怜玉趔趄着,几乎站立不住,歪歪斜斜地被秦九拽着前行。   “松开。”秦歌面色凛冽地过来,一掌把秦九震开了数米,顺势抱住往下摔的楚怜玉,心疼不已。   秦九猝不及防,就被秦歌给打飞了,他狼狈地摔倒在地,一身衣服上皆是灰尘,脸也灰扑扑的,恼怒不已,“秦歌!你敢打我,我要告诉义父!”   秦歌并不理他,抱住楚怜玉,小心地为他擦去眼泪,“小玉,人死不能复生,不要伤心了。”   “哭有个屁用,”秦九脏兮兮地跑回来,看楚怜玉一副哭得要死过去的样子,不以为然道,“你要生气就去杀了那个杀人凶手,做什么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   “闭嘴。”秦歌冷道。   秦九没好气地道,“凭什么闭嘴,为什么闭嘴?我告诉你秦歌,今天小爷不当心才被你拍了一掌,他日一定找回场子。”   “墨鹰。”秦歌不耐烦听他说话,直接喊不远处的墨鹰过来。   “喊他也没用。”秦九跃开,跳进密室,对着楚怜玉喊道,“你不杀我帮你杀!名字取得像个女的,行事作态也像个女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呀。”   “秦九!”秦歌真的怒了,一弹指,无形的劲风向秦九袭去。   秦九觉出不好,啊了一声急忙跳开,身后的墙上被那疾风打出一个深深的洞,若不是他躲开了,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后果,秦九看看墙,又看看秦歌,怒道,“你居然来真的?”   秦歌抿紧唇角,冰冷地看他,再次道,“闭嘴。”   秦九不敢置信,指着秦歌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你才离宫多久,就为了这么一个人要杀我?”他指着楚怜玉,吼道,“就为了这么一个娘们似的男人?”   秦歌杀意弥漫,抬手就要出招,秦九紧紧地盯着他,倔强地站着不动,楚怜玉在他怀中抬起头,伸出手,握住秦歌的手,声音虚弱而沙哑,“秦歌,不要这样。”   “小玉?”秦歌闻声,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温柔地回握住他的手,道,“你怎么样了?”   楚怜玉嘴角动了动,试图挤出一个微笑,然而失败了,“我没事。”他对秦九抱歉地点点头,“阿九,刚刚对不起,你说的很对,我应该去杀了木清和。”   “小爷本来说的就对。”秦九撇过头,怒气未消。   “他还在里面吗?”楚怜玉对着秦九的方向道。   “在。”秦九还没张嘴,一个声音替秦九回答道,那声音就在耳边。   “谁?”秦九一扭头,一个身穿白衣,长得忠厚老实模样的人正与他并肩靠在墙上,他吓了一跳,惊得差点摔倒。   “九公子小心。”白朗扶住他,微笑着打招呼。   “你什么时候来的?”秦九看看墙,他确定刚刚过来的时候没有人在这里。   “刚刚。”白朗憨笑道,歉然道,“吓到你了?”   “没有。”秦九斩钉截铁地否认,“小爷刚刚没站稳而已。”   “那就好。”白朗笑笑,放佛终于放下心。   秦九看他这副模样,心中跟吞了苍蝇一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看着像是个老实人,怎么说出来的话,让他觉得非常别扭。   “我要杀了木清和。”楚怜玉站起身,握紧双拳,“我要杀了他。”   “杀吧杀吧,”秦九语气不太好,“不要再哭了就行。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秦九。”秦歌警告道。   楚怜玉尴尬地摸摸眼睛,悄悄地擦干尚且湿润的眼角,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不哭了,要报仇。”   秦九看他白着脸,红着眼,面容憔悴,却又强颜欢笑,心中的不舒服愈发的浓烈,他烦躁地挥挥手,道,“去杀啊,我会帮你的。”   “谢谢。”楚怜玉深呼吸一口气,迈入密室。   房间内,两个铁鹰堡侍卫正一左一右抓住了因,了因面部扭曲,痛苦不已地颓坐在地。另一边,白月步步紧逼,把哑巴逼离木清川身边。   “木清和。”楚怜玉咬牙。   “他不是木清和,他是木清和的弟弟,木清川。”白朗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觉得,他可能是疯了。”   “他不是木清和?”楚怜玉愕然。“那杀包子的凶手……”   “就是他。”白朗想起先前木清川一刀一刀刺向木老爷木夫人尸首的疯狂模样,摇摇头,   “他哥哥早就死了,他自己可能也活的不太明白。”   楚怜玉看过去,见木清川癫狂的样子,与初次见面时端雅的贵公子模样截然不同。若是第一次见面时便知道木清川的真正面目,包子或许不会陷进去。   “你杀了包子。”楚怜玉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伸出手,掐住木清川的脖子,双手渐渐用力。   “呜——”哑巴急吼一声,着急地想要过来。   白月挥剑挡住,把哑逼开,不让他靠近。哑巴大急,招式愈发凌乱,身上伤痕愈多。   “真痴情。”白朗看他疯狂的模样,有些不忍。   墨鹰看过去,见哑巴使得武器,不由得一怔。   楚怜玉愈发用力,木清川面部发紫,喉咙咯吱作响,疯癫的面容上渐渐痛苦起来,却因身体被禁锢而不能挣扎。   哑巴大喝一声,手一挥,短刀刀柄的另一端,猛然又现出一刀,白月猝不及防,被他刺入胸口。哑巴趁机跃至木清川跟前,一脚踢向楚怜玉,秦歌眼明手快,连忙把楚怜玉抱住躲开,木清川被松开,青紫的面孔渐渐正常。   “子母刀陆离?”白朗愕然,“你不是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找到新工作,本来以为能规律一些,却发现隔行如隔山,新工作上手好难啊摔!耽搁了这么多天才发,对不起等着的各位亲了,谢谢乃们一直鼓励、支持我,让我能坚持写下去。再次感谢。鞠躬一百八十度ing……   另外,这个故事既然开了文,不管怎样都会继续更下去的,不弃坑的,而且最近应该能如期更新,请亲爱的们继续观看后文哈,希望能让大家满意O(∩_∩)O~ 第55章 木府结案(六)   “陆离是谁?”秦九摸着下巴端详哑巴,“你那么吃惊做什么?”   白朗陷入沉思, 看看哑巴手上的子母刀, 又看看他看不出原本模样, 疤痕纵横的脸,奇道, “江湖传闻你已死去,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只是,为什么你会变成这幅模样?”   哑巴恍若未闻, 沉默地把木清川牢牢地护在自己身后, 一夫当关地站在众人面前。   楚怜玉还想上前, 被秦歌拦住,他焦躁地大喊, “管他什么人, 我要杀掉木清川为包子报仇!”   “你要杀木清川, 我不拦你, ”白朗让开一条路,指着挡在面前的哑巴道, “只是子母刀陆离却有些棘手。”   “你害怕了?”秦九握住身后的长剑跃跃欲试。   白朗笑笑, 看了白月身上的伤口一眼, 道,“再隐忍的兔子,被逼急了, 也是会咬人的,你要是被人下死力咬一口, 你觉得疼不疼?”   “我会在他下嘴咬之前,让他张不了口。”秦九傲然回答,咻地一声拔出剑。   哑巴握紧手中的刀,环视一圈围着的众人,身体如弓一般崩起,喉中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   “九公子,我来。”墨鹰突然出声,不等秦九回答,就抢先出手。   “喂!你抢什么?”秦九生气地叫道,“我还没动手呢。”   然而那两人已经动起手来,哑巴仍然守在木清川跟前,墨鹰招式虽然凌厉,但也未能让哑巴再动一步。   秦歌皱眉,看出墨鹰虽迅疾却无杀意,这有些不太正常。   “你们认识?”白朗笑吟吟地问了一句。   墨鹰和哑巴同时一顿,哑巴另一只手挥向墨鹰眼睛,墨鹰被逼的后退一步,两人拉开距离,停了下来。   “墨鹰?”秦歌问道。   墨鹰低下头,站在那里,看不清神色。   哑巴隐忍地抿紧唇角,直勾勾地盯着墨鹰,胸口剧烈起伏。   “真的认识啊。”白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推了一把笔挺地站在他身边的白月,提醒道,“看戏看戏。”   白月闷哼一声,血水重新渗出,他额冒青筋,怒道,“闭嘴。”   白朗无辜地看他,“这么凶?”   白月握紧手中的剑,唇色微微发白,正色道,“我会告诉堡主。”   白朗举手妥协,张了张嘴,自觉地把还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不再调侃白月,专注地看着一个低头不看人,一个看着就心情很激荡的两人。   “他……是属下的同乡。”   半晌,墨鹰终于开口。   “同乡?”秦九诧异地道,“墨鹰你还有同乡?你们家乡的人不是死绝了吗?”   “阿九。”楚怜玉也看出不对,渐渐地平复了情绪,此刻听见秦九如此说话,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   “拉我干嘛。”秦九扯出衣袖,不以为然地撇嘴,“不是从小在离泽宫长大吗?怎么还会有什么同乡?一看就古怪。”   “我们路上分散,失去音讯,三年前见了子母刀陆离,才发现原来是他。”墨鹰还是低着头,在昏暗的密室内,看不清表情,“只是,三年前见了一面之后,便听闻他被仇人杀死,哪知……”   “呜。”哑巴呼吸急促,亦是心情激荡,他张嘴欲言,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含混地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内容。   “阿树。”墨鹰抬头,仍旧是面无表情,眼中却隐约有泪光闪烁。   “……”陆离手指动了动,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墨鹰的肩膀,墨鹰右脚抬起,向前一步。   “哥。”忽然,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陆离伸出去的手快速缩回,惊喜地转过身,一把抱住木清川。墨鹰低下头,退到秦歌身后。   “木清川!”楚怜玉咬牙,欲上前报仇。   陆离警觉地一动,抱住木清川,与他换了个位置,把木清川护在自己身后,他自己如先前那般,挡在木清川身前。   木清川神色恍惚,不像先前那样癫狂狠厉,但看起来依旧不正常,他目光涣散,呆傻地环视一圈密室情景,又重新痴痴地凝视陆离后背,手伸过去,紧紧地环抱住陆离的瘦削的腰身。   “哥……”他喃喃道。   陆离微微一颤,含混地应了一声。木清川伏在他背上,眷恋地闭上眼睛。   两人温情脉脉,配着密室里浓烈的血腥味,竟然让人说不出话来。   “这算什么?”秦九搞不清楚状况,指着那情深似海模样的两人,怀疑道,“他真的杀了那么多人?”   “木清川,你不要装了!”楚怜玉激动地睁大眼睛,死死地咬住唇,“你个杀人凶手!”   “小玉。”秦歌伸手把楚怜玉抱入怀中。   “放开我!”楚怜玉挣扎出来,情绪激动地指着那两人,道,“他在装傻!他装傻让人不忍心杀他!”   “小玉……”秦歌抓住他的手,让他平静下来,“不管他是不是装傻,你要想杀了他,我都会帮你杀掉他。”   “我……”楚怜玉怔住,嘴角下弯,渐渐地颤抖,他看看趴在陆离背上,孩童一般神色安稳的木清川,又看看僵直地躺在地上,凄惨的看不清模样的包子,声音带了泣音,委屈又愤怒,指着木清川骂道,“他这个样子,我怎么报仇……”   “就这样报。”秦歌神色一凝,对着木清川一弹指,强大的杀意涌出,哑巴浑身紧绷,死死地抱住木清川不让他动弹,自己挡在前面。   “又来这招!”秦九嗤道。   “阿树!”墨鹰惊叫一声,竟然从秦歌背后跃出,直直地挡在陆离身前。秦歌收招不及,只好转换方向,千钧一发之际,那劲气掠过墨鹰的肩膀,打入墙体。   “墨鹰。”秦九上前,一把拉过墨鹰的肩膀,心疼地看着流出血的伤口。“秦歌!”他怒视秦歌。   秦歌不看他,看着墨鹰,淡淡地道,“这么想死?”   “少宫主恕罪。”墨鹰单膝跪地,态度卑恭,却恰好挡在了陆离跟前。   “啊。”陆离短促地叫了一声,抱着木清川的手微微颤抖。   “这可难办了。”白朗头疼地摆摆手,“这样可怎么抓人?”   “带过来。”白月忽然道。   一直站在一边,抓着了因,木桩子一般注视着这边的两位铁鹰堡下属,听话地上前。   “他说了什么?”白朗插嘴,抢先问道。   白月扫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白朗笑笑,对着其中一位招招手,亲切地道,“来,这边说。”   “是。”被叫到的那人听话地上前,在白朗耳边说了几句。   “喔,原来是这样。”白朗不住地点头。   “什么情况?”秦九好奇心最重,见白朗衣服豁然开朗的样子,不由地问道。   “小孩子好奇心都这么重吗?”白朗对秦九笑笑。   “说谁小孩子!”秦九拔剑。   “说小玉呢,”白朗指了指站着发呆的楚怜玉。   “你。”秦九气结。   “这事,怕是与离泽宫脱不了干系。”白朗对秦歌拱拱手,“可还记得木府管家?”   “嗯?”秦歌不动声色,并不多言。   白朗嘿嘿一笑,“十几年前,秦管家过来的时候,据说拿了什么东西,然后木府老爷子木怀,就开始迷恋丹药,到了他儿子这一代,”白朗指指颓丧的了因,道,“居然就开始拿人来炼丹了。秦少宫主,您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不知。”秦歌冷冷地道。   “我也是猜测,”白朗在密室里踱了起来,“会不会秦管家过来的时候,带了什么丹药方子过来木府……”   “与我何干?”秦歌打断他的话,面容清冷。   “呃,”白朗被打断,说话的兴致顿时失了一大半,他挥挥手,“我就是随便说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与秦少宫主聊一聊的话题,我还以为能多说两句呢。”白朗遗憾地道。   “那他呢?”秦九指指陆离,对于墨鹰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着他的举动非常的不爽,“这个哑巴怎么办?”   “小孩子性格挺不错,”白朗见他刚刚还要剑拔弩张地与他打架,这会儿却又没事儿一般地样子,不由得笑了,“他们自然是带回去,木府的案子也该结了。”   “呜。”陆离闻言,带着木清川后退一步。   “我还能报仇吗?”楚怜玉有些发愣地看着白朗。先前那样激烈的恨意,被陆离一个举动,被消磨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帮你报。”白朗拍拍楚怜玉的肩膀,秦歌立刻挡开他的手,把楚怜玉拉到一边,白朗不以为意,对楚怜玉温柔地道,“有铁鹰堡在,不会有漏网之鱼。”   秦歌冷哼一声,环住楚怜玉,道,“最无视法度之人,说要诛人伏法,不觉得可笑吗?” 第56章 木府结案(七)   “秦少宫主这么说,我可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白朗扬眉, 冲秦歌抱拳道, “还请少宫主明示。”   秦歌冷笑, 并不接话,只揽住楚怜玉肩膀, 轻声安慰。   楚怜玉靠在秦歌肩头,被秦歌小心翼翼地带出密室。两人相拥着出去了。   白朗看着无视自己的两人,有些无语, 他挠挠头, 找白月搭话, “秦少宫主可真够腻歪的哈。”   白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语不发, 捂着伤口走到了因跟前, 仔细端详, 竟也是拿他当了空气。   “你们过分了啊。”白朗挑眉, 有一种有劲没处使的空虚感,他指指白月, 又指门外秦歌, “挑衅我, 又不理我。”   “到处都是尸体。你还有闲情找人聊天。”秦九冲白朗翻了个白眼,昂着下巴,三两步走到墨鹰身边, 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起来, 你掺和什么。”   墨鹰肩膀缩了缩,正好躲开秦九抓向他的手。   “墨鹰。”秦九气结,一弯腰,蹲在墨鹰跟前,头发在脑后一甩一甩的,他抓住墨鹰的下巴使劲抬起来,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你这么想替这个丑八怪死?”   墨鹰注视着地面,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你去死吧。”秦九气急败坏地踢了墨鹰一脚,气哼哼地站起来,走到门口,被木老爷的尸体挡住了路,他脚尖一挑,把尸体远远地抛出密室,怒道,“连个死人都来气小爷!”   “哈哈。”有人忽然大笑起来。   陆离的手动了动,背在身后眷恋地摸了摸木清川的胳膊。木清川似乎清醒了,他有些遗憾。   “死了,都死了吧。”木清川一把推开陆离,歪歪斜斜地从他背后走出来,眼中闪烁的尽是疯狂。   “唔。”陆离在他身后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却在碰到他衣角的瞬间停下了。   “把手拿开。”木清川盯着陆离疤痕斑驳的脸,恶狠狠地道。   陆离快速低下头,缓缓地收回手。   “喔,原来是能清醒过来,”白朗两只手搓着下巴,最近晚上没有休息好,胡渣有点明显啊,白朗抽出一丝心神为自己感叹,最近还真是辛苦。   木清川伸出双手,趔趄地走到白朗面前,“我甘心受死,抓了我,或者杀了我吧。”   “确实要杀你。”白朗点头同意,手往后胡乱地指了指,“这里到处都是冤魂,等着看你死呢。”   木清川闻言微笑,“是吗?真的有鬼魂吗?”   “有啊。”白朗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为什么,哥哥从来没有找过我?”木清川疑惑地歪着头,带了点孩子似的天真,向白朗问道。   “可能是不想见你吧,”白朗无所谓地道,看木清川盯着自己,他补充道,“毕竟有这样的弟弟实在是太糟心。”   木清川极慢地伸出手,低下头,摸向胸口,那里有木清和的指骨。它挂在那里,像是一个有形的诺言。一如儿时,与哥哥小指相扣,两人相视一笑,许下永远不分开的承诺。   “你骗我。”木清川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癫狂。   白朗好玩似的伸手,被他这种切换自如的状态给吸引了,“你还真是说疯就疯呐。”他玩味地笑。   “不对,你骗我。”木清川又重复了一遍,“你骗我。”   白朗摇摇头,问道,“我骗没骗你,你还不清楚吗?”   木清川一怔,“什么?”   白朗冲他一笑,眼睛眯了眯,低声道,“午夜梦回时,你有没有见众多怨鬼索命?”   “没有。”木清川立即大声道。   “那你为何要在寺庙里供牌位?”白朗不信。   “那是因为……”木清川有些着急,神色愈发迷离,陆离走至他身旁,伸手虚扶住他。木清川扫见他挺拔俊逸的身形,恍然道,“对,是哥哥让我做的!是哥哥。”   白朗啊了一声,感叹道,“你不是没见过你哥哥吗?怎么知道是你哥哥让你做的呢?”他看了看警戒的陆离,又看看木清川,“你到底是木清川还是木清和,你自己分得清楚吗?”   “你是谁?”不等木清川反应过来,白朗又追问一句。   “我是……”木清川眼中渐渐凝起惑色,眼前放佛又浮现出一个浑身是血,躺在自己身下的少年,那个少年,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   陆离靠近木清川,扶住他的肩膀,木清川恍惚之中,轻轻地靠在他身上,喃喃道,“哥哥。”陆离双眼透过凌乱的额发,一眨不眨地看着木清川,喉中含糊地嗯了一声。   “真是痴情。”白朗拍拍手,转而问还跪在地上的墨鹰,“你还要接着跪下吗?”   墨鹰头也未抬,没听到一样。尽管陆离已经离开了他的身后,他依然背部笔直地跪在那里。像是保护,又像是在请罪。   “呆子。”秦九气嘟嘟地冲回来,伸手去拽墨鹰胳膊,“你倒是起来啊,人家又不需要你保护。”   墨鹰这次没有躲开他,先抬头看了看陆离,又极快地扫了一眼密室大门,进而低下头,淡然道,“不必。”   “你去死吧。”秦九一脚踹在墨鹰肩膀上,墨鹰左肩微微向前一挺,又如石板一样刚正了。秦九简直要被墨鹰气死,站在墨鹰背后,看着他肩膀上的脚印,呼哧呼哧地喘气。说不听,打不动,这个呆子怎么这样!   白朗看得有趣,凑到白月跟前想说八卦,“哎,你说秦九和墨鹰……”刚起了个话头,就不约而同地响起两个声音——   “闭嘴!”   “闭嘴。”   白朗扭头,看看怒气冲冲的秦九,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白月,无趣地耸肩,“你们这样没有好奇心,活得有什么意思?”   “你真讨厌。”秦九一锤定音地给他评价。   白月淡然地看了秦九一眼。不知怎的,白朗觉得他竟然从那一个目光里,看出了惺惺相惜的味道。   “墨鹰也一定觉得你很讨厌。”白朗嘴欠地回道。   秦九愣了愣,看看墨鹰不为所动的背影,心头的火气夹杂着恼羞之意,举剑冲向白朗,“我杀了你。”   “来来来。”白朗老实脸上浮现笑容,对秦九勾勾手,“你来杀。”   白月熟练地转身,走到离白朗最远的角落,与铁鹰堡的众人一起,盯着装死的了因,默无表情地集体发呆。   屋内弥漫的血腥气和死气,被白朗和秦九两人的剑气扫的一阵比一阵浓烈。   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露出难耐的神色。   正在这时,门口,楚怜玉鼻头红红,眼睛红红地走进来了,“你们在干什么?”   “杀他。”秦九憋着气,凶狠地回答。   “跟他玩。”白朗躲开秦九斜刺过来的剑,也抽空回答。他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根带子绑在鼻头,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楚怜玉呆滞地看着打的正欢的两个人。   “看他不顺眼。”   “看他太顺眼。”   正在打架的两个人同时回答。   “喔。”楚怜玉看了一会儿,感觉这两人不大可能打得起来,便径直走向木清川。   陆离警惕地注视着他,看见他过来,连忙把木清川护在怀里。   “我多想能杀了他。”楚怜玉透过陆离的额发,与他对视,“他杀了我最好的朋友。”他直直地看着木清川,眼睛又有泪水溢出,“你知道我的感觉吗?”   陆离似乎被他的目光给刺了一下,躲闪着,不去看他。   “但是我不能乘人之危,木清川脑子不正常。他是疯子,我们留仙寨不能杀疯子。”楚怜玉轻声道,声音有些发颤,不稳。   “小玉,”秦歌拉住他,让他不要再说,“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不要了。”楚怜玉摇摇头,疲惫地道,“包子喜欢他,杀了他,包子会恨我吧。”他小心地看了看地上被白朗一袭白衣盖住的包子,鼻子一酸,险些流出泪来。   “我带包子回山寨。”他抽抽鼻子,喉咙干涩,有点哑。   “我陪你去。”秦歌立即道。然后他想起来了什么,指着不知何时停下来的秦九道,“以后他就是你的包子了,你不要哭。”   “什么?”楚怜玉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歌!你说小爷是谁的跟班?”秦九立即就炸了,拿剑指着秦歌质问道。   “小玉的。”秦歌淡淡地回答,看都没看他一眼。   “凭什么!小爷可是玉泽宫的……”秦九嚷嚷起来,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做别人的小跟班。   “闭嘴。”秦歌不耐地挥袖,一股劲气袭去,秦九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意了。秦九懊恼地站在原地,既发不出声音,又动弹不得。   “小玉,这样怎么样?”秦歌小心地问道。   楚怜玉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秦歌不解,要知道,当初他就是为了抹去包子的存在,才召唤秦九过来取而代之。在他看来,比起贪吃不知感恩的包子,秦九要可靠的多。   “我不想委屈阿九。”楚怜玉干涩地道,“也不想,让包子生气。”   秦歌看着他瞬间没了精气神,心尖泛起痛楚的感觉来,他想要紧紧地抱住楚怜玉,却只是指尖稍动,便又止住了动作。   想要靠近,又不想靠近,这是什么感觉?初出宫的少宫主,也有些疑惑。   “那既然这样,了因和木清川我们就带走了。”白朗适时地插话进来,给此次木府之事,画上一个句号。   秦歌没说话,只是看着楚怜玉。   楚怜玉蹲下去,隔着白衣,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包子那夹杂着干涸的血渍的头发,双肩颤抖。   “小玉。”秦歌心头一抽,面上显出不忍来。   白朗轻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秦九站在他跟前,面部有些扭曲,想要说话,但是又说不出来,憋得十分痛苦。   白朗善解人意地问道,“想说话?”   秦九快速地眨巴眨巴眼睛。   白朗明白他的意思,出手如电,解开秦九的穴道。   “死都死了,哭有什么用。”秦九张开嘴,冲着楚怜玉不以为然地喊了一嗓子。   “你这样说可不对。”白朗双手抱胸,不赞同地接话。   “你是不是又想打架?”秦九火气满满地拔剑。   “我可不想跟你打。”白朗捏捏鼻尖,“快熏死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秦九都觉得臭的想吐。他脚尖一点,掠出门去,对秦歌道,“小爷先上去了,死呆子爱跪多久就跪多久吧。”眨眼间,就没了身影,可见熏的不轻。   白朗看他的身形,好笑地摇摇头,冲白月一行做了个手势,道“行动。”   话音刚落,几乎是同时,白月与陆离动了起来,两人一刀一剑碰在了一起,叮的一声,在密室里格外刺耳。   “我们走。”秦歌揽起楚怜玉,不顾他的挣扎,抱着他也出了密室。   墨鹰笔挺地跪在那里,只觉得忽然一股气流袭来,托起他的膝盖,让他站了起来。   “谢少宫主。”墨鹰顺势而起,低声道谢。   “你现在怎么办?”白朗八卦地凑在墨鹰跟前,向正在打斗中的白月陆离二人挤挤眼睛,“你准备帮哪个?”   墨鹰沉默不语,看着正在与白月打斗的陆离。   “啊,我明白了。”白朗了然。   密室外,秦歌根本不给楚怜玉下地的机会,一路上抱紧他,掠过地道,急速冲出洞口,停在木府大院。   “你要干什么?”一落地,楚怜玉就瞪秦歌,“我还没把包子带上来。”   秦歌看着楚怜玉眼中重新现出的一簇一簇的小火苗,原本酸酸痛痛的心瞬间平复了,他昂首道,“墨鹰会带他上来。”   “我要亲手为他收尸。”楚怜玉扭头就走,直奔地洞,想要重新下去。   下面那般肮脏,秦歌怎么舍得让他再下去走一遭,于是立刻抓住他的肩膀,把人拖到自己怀中,牢牢禁锢住,不让他动一丝一毫。   “秦歌,你放开我。”楚怜玉挣扎起来,却动弹不得。   少年人的身体,饱含生机而又纤细柔韧,抱在怀中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不要动。”秦歌清了清嗓子,按住楚怜玉胡乱动弹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你发什么疯?”楚怜玉气急,秦歌到底是什么怎么了?以前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现在倒成了这个样子。   “墨鹰会把他带上来,你不要下去了。”秦歌轻声在他耳边道。   楚怜玉不答应,“我要亲自下去带他上来。”他手按在秦歌胸前,想要推开他,口中道,“放开我,你听到没有?”   秦歌眉尖微蹙,微微用力,楚怜玉撑住的身子一下紧贴在他身上,他揽着楚怜玉,不愉道,“他都已经死了,你何必一定要下去收尸?为了一个背义弃主的人,值得吗?”   “值得。”楚怜玉猛地抬起头,与秦歌对视,一字一字地回答。   秦歌看着楚怜玉眼中的倔强,手上忍不住用力,楚怜玉咬紧牙关,毫不屈服地瞪他。   “莫非你为了那样一个人,定要与我生气?”秦歌皱眉道,手上的力气卸了一二,他终究是不忍心弄疼他。   “谁要和你生气。”楚怜玉别过头,赌气道,“是你不讲理。”   楚怜玉不看他了,秦歌反倒有些不满,他伸出手,抬起楚怜玉的下巴,逡巡他的倔强的眼睛和淡色的嘴巴,忽然产生了一种要亲下去的冲动。   “你要干什么?”楚怜玉看他越凑越近的美人脸,紧张的满脸通红,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要叫人了!”   秦歌忍不住笑出声,点了点楚怜玉的下巴,戏谑道,“你大可以叫。”他俯下去,嘴唇距离楚怜玉的只在毫厘之间,“我现在,就想要这样。”   霸道的话犹在耳边,唇边温热的气息已然来到,带来一丝痒麻。楚怜玉脸红的想要爆炸,不知道刚刚还在生气的秦歌,怎么忽然就这样了。“你有……病……”话还未完,就被秦歌堵住了嘴。   啊,这个死娘娘腔!楚怜玉羞愤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一个人的关心,我回来了。感谢她让我回忆起当初写文的初衷,没有让这篇文章就此太监。   同时向还在期待着这篇文章的各位道歉,这么久没有更文,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第57章 木府结案(八)   快要出不了气了。   楚怜玉觉得自己像条被扔在岸上的鱼,他张大嘴巴, 急促地呼吸, 冷不防却被一个湿滑软绵”的东西进入口中。   “呜, ”他一惊,牙关一合, 向着那东西咬了下去。   “嘶,”秦歌迅速地退了出来,舌尖有血丝渗出, 他不悦地问, “你咬我做什么?”   楚怜玉脸颊爆红, 伸出一只手使劲地擦嘴巴,慌里慌张地问, “你, 你为什么把……那什么伸进来……”他擦擦嘴巴, 想起刚刚口中的感觉, 连耳尖都红的要滴血一样,忍不住补充道, “好恶心!”   “谁恶心?”秦歌盯着楚怜玉被吮吸摩擦, 变得红润的嘴唇, 问道,“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了,你……”   话未说完, 嘴巴再一次被堵住了。   秦歌凶狠地贴在他的嘴唇上,恶趣味地看着楚怜玉越来越红, 越来越红的脸。   “你。”楚怜玉呜呀出声,秦歌眨眨眼,贴的更近,两人呼吸相闻,以无比亲密的姿势贴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楚怜玉只觉得脑袋发晕,秦歌才放开他。   “死娘娘腔,你有病吧?”楚怜玉一蹦三尺远,放佛连头发丝都红透了。   “你还说?”秦歌不复以往的清冷,面上薄红,嘴唇红艳水润,平白填了一分艳色。   楚怜玉看着他斜眼佯怒的眼神,心砰砰砰乱跳。只好悄悄转了头,不与他对视。心中胡乱地想,如果这样的姿色出现在一个女儿家身上,他一定会把她娶回家,但是现在,怎么秦歌偏偏是个男的,而且还是这样蛮横的娘娘腔呢。他想起秦歌对他屡次强迫戏弄,又气又恼,只可恨一对他对视,就心跳的不能自主,一被他拥抱,就有些羞涩难堪,平日里力若千钧,此时却怎么都对着秦歌使不出来,难道美色当前,真的能让英雄折腰?   “在想什么?”   清凉的声音忽地响在耳边,楚怜玉吓了一跳,猛抬头,正对上秦歌深邃的眼睛,和红艳艳的唇。   “靠这么近做什么?”楚怜玉连忙后退,与秦歌保持距离。   “你说做什么?”秦歌扫了一眼楚怜玉的嘴唇,薄唇微启,楚怜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挑起一边的唇角,舌尖微探,诱惑地舔了舔唇。   秀色可餐。   咕隆。   楚怜玉傻乎乎地咽了一口口水。   “哈。”秦歌轻笑。   楚怜玉被雷劈般跳起来,一溜烟地躲在一棵柳树旁,颤抖着手指指着秦歌,“你!你卑鄙!居然色诱!”   “我可没诱惑你。”秦歌捻起一丝发丝,在指尖顺了顺,又随手放开,分明是闲适随意的姿态,偏偏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风情。   “你够了啊。”楚怜玉缩着脑袋,窘到无以复加,“一个大男人,卖弄什么风情。”   秦歌闻言,也不去追他,站在原地对楚怜玉眨眨眼,轻笑道,“还想看吗?”他一边问,一边把手放在衣襟上,做出要往下脱的样子。他指尖微动,挑起一点衣襟,看着楚怜玉往后缩的身影,不由地笑出声。   “烦死了,谁要看了!不看不看不堪。”楚怜玉一叠声地喊。刚刚痛哭过的嗓子还有点哑,声带撕扯着,说话都嘶哑无力。   秦歌的手顿住,看着楚怜玉抱住树的身影,眼中有怜意涌上。   “不逗你了。”他走过去,不顾楚怜玉的挣扎,拉起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我带你去休息。”   “谁要跟你休息。”楚怜玉瘪着嘴,小声地嘟囔。   “我又没说要跟你睡,你紧张什么。”秦歌状若随意地回答,偏偏又把睡字咬的特别重。   楚怜玉一听,马上就又想炸毛。   睡觉什么的,真的太能让人联想到其他不好的事情了。   “你闭嘴。”他头上冒烟,窘迫地吼秦歌。   秦歌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清冷的面容上,却分明都是笑意。   两人一个牵,一个跟,在楚怜玉别别扭扭的抱怨中,远去了。   密室内,腥风阵阵,令人作呕。   白朗捂住口鼻,难耐地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人影。   这厢,白月举剑刺向陆离,被黑鹰一剑格开,那边,陆离砍向白月的刀,也冷不丁的被黑鹰一下挑开,这场架只把空气弄得越发的难闻,倒也没有什么明朗的结果。三人你来我往,眨眼数百招,竟毫无进展。   白朗站姿都换了几个,实在是等的不耐了,忍不住冲那三人喊道,“喂,你们好歹考虑一下看客们的感受吧?”   白月手上一顿,陆离的刀就砍了过来,眼看着要砍到颈上,却被黑鹰挡了过去。   白月瞟了黑鹰一眼,趁机向刺向陆离握刀的手。但是在距离陆离毫厘之间时,再次被黑鹰挡了去。   “这还打什么打,别打了。”白朗无趣地又喊了一嗓子。   白月闻言,立时收招,一副认同他哥观点的样子。   陆离见他如此,连忙退回去,把仍在恍惚迷离的木清川揽在怀中。木清川像是没有认出他,乖巧地靠在他怀中。只是面上时而狠厉,时而迷茫,不时地变脸。   “白月,你想怎么做?”白朗率先问他弟弟,豪气地拍拍胸脯,示意白月无论选择什么做法他都支持到底。   白月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抽剑指向木清川,“杀他。”   “这可不行。”白朗一口否决。   陆离闻言,收回紧绷的神经,安抚地拍了拍怀中的木清川。   墨鹰站在陆离身边,看着他疤痕纵横的脸颊,沉声道,“阿树,我以为你死了。”   陆离顿了顿,偏过头去,不去看墨鹰。   白朗双眼冒光,对白月比了个口型,“快看戏。”   白月仿若未见,视他如空气般,眼皮都没抬一下。   白朗没趣地摇摇头,悄悄往前挪了挪,站在墨鹰和陆离的前方,不错珠地看两人接下来聊什么。   “阿树。”   许久不见陆离回答,墨鹰终是沉不住气,再次呼唤。   儿时一起玩闹的情景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当初他与阿树如何学着古人,在桃园中结拜成兄弟。   后来两人分散,他因缘际会,去了玉泽宫,阿树却不知所踪。   他以为阿树早已死去,直到见到了子母刀陆离。然后短暂的相遇之后,又是分开,再次见面,当年的挚友已经面目全非,窝在这样的地方,只为了守护那样一个凶残伪善之人。   这是为了什么?   墨鹰看着陆离把木清川护在怀中的身影,有些懂,却不愿意懂。   有些感情太过沉重,他只想守护该守护之人,不愿多想,去深思这其中的代表的意义。   守护,是现在他与阿树唯一的共同点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粗枝大叶,永远沉不住气的孩子,而阿树,也不是那个细心善良的朋友。   事实如此,无可奈何。   “阿树,木清川杀了那么多人,你还要护着他吗?”墨鹰忍不住问道。   陆离侧过脸,没有吭声,但是滴水不漏地把木清川护在怀中的模样,已经代表了他的答案。   “你这位故友说得对。”白朗等了半天,不见两人说到重点,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嘴,“就算木清川以往有恩与你,你也不必如此。他毕竟是杀人犯,不,是杀人狂。”白朗摸摸鼻子,这里的血腥味实在是太难闻了。   “你知道他杀了多少县民吗?”白朗诚恳地问。他等了等,见陆离还是不见动静,就指着了因继续道,“加上他们家父辈泄洪杀人,死在木家手中的无辜县民,数以千计。”白朗挑眉,对陆离道,“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数量吗?在边境,这样的死亡数量,无异于屠城。”   边境环境险恶,生活不易,一个城只有几千人也不足为奇。   木府这样一个小小的 ,只为皇宫进献鲜花的小户人家,就能杀掉这么多人,而不被人发现,不得不说,也是令人称奇了。   但他们用心之险恶,手段之残忍,也着实是让人瞠目结舌。   “这样的人,死有余辜。”白朗眼神渐冷。   陆离肩膀剧烈颤抖,喉中痛苦地呜咽一声。抱着木清川的胳膊,紧了松,松了紧,挣扎不已。   “阿树。”墨鹰轻声唤了一声。   陆离抬头,眼中蓄满了泪水。明亮的眸子,一如往昔的干净澄澈。   墨鹰伸出手,想要把他拉过来。   然而陆离微微侧身,躲开了。   “放开我。”一个虚弱阴狠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陆离一怔,低头看怀中的人。   木清川与他对视,眼中显出疯狂来,恶狠狠地推开陆离,咬牙道,“让你放开我,你聋了吗?”   “不识好歹。”白朗点评。   陆离极慢地眨眨眼,松开了他。   “不就是想要杀我?费这么多话做什么?”木清川不屑地道。   白朗看看白月,再看看墨鹰,无辜地摊手,“我可不想杀你。我只想听故事。”他对看了看木清川身边的陆离。   “不过是救了你一条命。你不必如此。假惺惺的看着恶心。”木清川一脚踹开陆离,居高临下地道。   陆离双手刹地握紧,青筋隐忍地暴涨。   “忍什么?”木清川冷笑道,“你对我,不也是只存了那么点心思吗?”他陡然拉开衣襟,露出布满血痕,苍白瘦弱的胸脯,挑衅地道,“来啊。”   陆离猛然抬头,急促地喘气,大步上前,一把把木清川的衣服拢好,珍重地帮他系好衣服。   木清川冷冷地看着他动作,不为所动,等到陆离把衣服系好,他才冰冷地道,“滚。”   陆离松开手,稳住身形,依然站在木清川身边,并不离开。   木清川不再看他,先看了看躺在密室中央的木夫人,再看看只剩了一滩血迹,尸首不见踪迹的木老爷,忽然大笑起来,“终于死了!哥哥,你看见了吗?”   白朗见他如此癫狂的模样,不由摇头道,“他们终究是你的生身父母,你大可不必如此。”   “父母?”木清川停住笑,恨恨道,“我恨不得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白朗来了兴趣,“是因为他们把你哥哥木清和给炼了丹了么?”   听到木清和的名字,木清川有一丝茫然,他晃晃头,很快清醒过来,眼中孕育着堆积如云的阴狠,“贪婪之人,虚伪之人,肮脏之人,这些人,留着有何用?我既然活着,就要杀尽这些肮脏小人,让他们不必苟活于世,污染世间!”   “呃,你这个想法……”白朗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们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做花肥。”木清川接着说,“最肮脏的血肉,却能滋养出最鲜活美丽的花朵,多么神奇。”   “你就是泼一瓢大粪,它也能茁壮成长。”白朗不禁道,“跟人的血肉没关系,血肉哪看脏不脏,人心才脏。”   木清川皱眉,“你闭嘴!肮脏之物。”   “……”白朗识趣地闭嘴。   “肃清他们,是我的使命。”木清川为自己的行为,做出总结。   “……谁给你的使命?”白朗嘴快地问道。   木清川傲然地瞟了他一眼,崇敬地道,“哥哥。”   “疯得不轻。”白朗咂舌。   “杀人偿命。”白月冷不丁地道。   陆离闻言,立时挡在了前面。   白朗见状,摇头道,“真佩服你的痴情。”   陆离摇摇头,以全然的守护的姿态守着木清川。   “你下去吧,”木清川推开陆离,“我既然已经完成使命,就该去见哥哥了。”   见木清和?白朗诧异道,“你哥哥不是不让你死吗?”   木清川愣住,眉头皱起,恍然之后,便是苦恼,“是啊,怎么办呢?”他陷入了沉思。   “不如我们杀了你,”白朗建议道,“这样你就不算违背诺言。”   “好。”木清川抬头,欣然答应。   “呜。”陆离一把抱住木清川,慌张地摇头。   木清川冷淡地推他,怒道,“割掉你的舌头,你还是不听话,我早已说过,我的事情不容你插手。”   墨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陆离会变成了哑巴,他眼中浮上怒色,蓄势待发。   陆离却仍然不舍得放开木清川,紧紧地把他抱在怀中,使劲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   “你放开我!”木清川大吼,手拉扯着陆离,不让他抱自己。   “你不过是我救得一条狗,因为像哥哥才会让你苟活于世,你有何资格来抱我、阻拦我?”木清川疯狂地大喊,伸手向密室之外,“哥哥,哥哥拉我一把。”   陆离浑身颤抖,发丝凌乱,但依然不放开他。第一次见到木清川的时候,他还是个清秀的少年,干净,纤弱,花间一笑,空灵俊雅。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木清川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仍是只记住了他最初的样子。   “呜。”陆离如泣地呜咽,像被抛弃的小狗在眷恋主人的温暖,久久不忍离去。   “哥哥,拉我……”就在这时,木清川呼喊的话像是被掐断一般停住了,鲜血从他口中溢出,瞬间沾染了衣服。   墨鹰抽出剑,看着陆离,伸出手,“阿树,跟我走。”   陆离不敢置信地看着木清川缓缓地倒地,两手慌乱地擦着他不断溢出的血液,呜咽不止。   “你走。”木清川的手仍然推拒着他,另一只空闲着的手伸向远方,嘴角缓缓地露出微笑,他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撒娇,“哥哥,你来啦?”   就如在幼时在花间看着哥哥缓缓走来的时候,甜糯绵软,心满意足。 第58章 木府结案(九)   人来世上,磕磕绊绊走过的路, 其实是绕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人降生于世, 是从无到有;寿命终结时, 是从有到无。不同的是,来时干净无垢, 无牵无挂,去时却欠债连连,污秽不堪。看不见的枷锁, 摸不着的罪孽, 刻入骨髓, 吹响了最后的送葬曲。   木清川双眼圆睁,眼中还停留着死亡之前的哀求。他直直地看着密室之外, 眼睛渐渐失去焦点。   那里什么都没有。   如果世上真的有冤魂的话, 那每日里如此多的含冤抱屈、枉死之人, 怎么没有找仇人报仇呢?照木清川一家的做法, 那些妻离子散,无辜死去的人, 早就应该啖其肉、食其骨才对。   可是并没有。   世上无鬼。   所以, 活着的人, 才承担起报仇、灭恨的责任。   白朗看了看陆离,他正死死地抱着木清川尸体,脸完全埋在木清川的胸前, 有血渗出,沾湿了他的发丝, 他恍若未觉,动也不动。   墨鹰持剑而立,整个人如冬日里风口上的冰凌,凛然而锐利。   “人死了,这下怎么交差呢?”白朗摸了摸下巴,碰碰白月,“喂,你看好了因,别让他也死了。”   白月口中不答,人却走向了因,伸手捏住他的下颌,一扣一放,了因只来得及哼一声,就闭不上嘴了,不一会儿,口水就顺着歪着的下巴流了一地。   “真够腌臜的。”白朗不忍看地抓过头。   白月微微皱眉,抬手又把他的下巴给拧上了。   “你这是在动刑?”白朗看着了因痛苦的脸,戏谑地问。   白月冷然地看着白朗,面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   白朗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支持不住,只好摆手认输,“我错了,不该惹你,好阿月,你还是看别人吧。”   白月淡然地转过视线,带着常胜将军般的矜持和宠辱不惊。   那边白朗逗着白月,这边,墨鹰看着陆离,半晌,道,“阿树,跟我走吧。”   陆离死死地抱住木清川,并不回话。   墨鹰又站了半晌,还是不见他抬头,不禁有些奇怪。   “咦?莫不是死了?”白朗奇怪道,弯下腰,想要探一探陆离的气息。   墨鹰如被针扎了般动了起来,方才还凛然的气势,此刻瞬间瓦解。   “阿树!”他伸出手去,急忙去拉陆离。   哪知手刚碰到陆离的衣角,就有凌厉的杀气铺面而来。   墨鹰遽然后退,依然被锋利的刀锋划破了衣襟,腰腹上有血丝慢慢渗出。   “阿树,你没事。”墨鹰无视伤口,欣慰地道。   陆离举刀的手缓缓收起,慢慢地抬起头,他双眼通红,蓄满泪水,然而更让墨鹰心惊的是,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此时蕴含的全是悲切和愤恨。   “阿树……”墨鹰忽地有些说不出话。   这样的陆离让他陌生,时光倏然而过,曾经的好友,敌不过岁月长河的冲击。他不知道陆离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是看见他为这样的一个人付尽真心,却得不到回报,就忍不住想要割断这段感情,让它就此消失。   可是,现在看来,这一时之痛,陆离仍是难以承受。   陆离小心翼翼地放下木清川,温柔地帮他抚平了头发,低头端详了许久,才眷恋地俯下去,以唇轻触他额头,留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这样的动作他做的非常的轻柔,仿若在凝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无价之宝,既有如愿以偿的甜蜜,又有害怕失去的忧心。   他俯下去,再次抱住了木清川,直到确信那躯体确实冰冷僵硬,才绝望地抬头。   “你知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还有你这一身的疤痕,不也是被他打出来的?如果这样的人还能饶恕他的话,怎么对得起被他杀死的冤魂,又怎么对得起那些因他而死的无辜者?”墨鹰再也镇定不了,破天荒地开始长篇大论,如果秦九在这里,他一定很惊讶,原来有朝一日,墨鹰也能说出这样长的一段话。   陆离拿刀的手微微颤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眼角有泪滑落,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阿树,跟我走吧。”墨鹰再次伸出手。   “呜。”陆离摇摇头,低头看看温顺地躺着的木清川,目光一厉,举刀向墨鹰劈来。   墨鹰见势不好,连忙拿剑挑开那刀,与墨鹰缠斗在一处。   “你说,他们打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白朗问白月。   白月无视他的问话,一如既往地冷落他。   白朗没意思地摇摇头,有心想要再找一个人说话,却发现这里闲着的,除了铁鹰堡的众人,就只有死尸了。   “好想小玉啊。”白朗叹息。   墨鹰与陆离斗在一处,两人刀来剑往,打的甚是激烈。眼看着一双许久未见的好友就此成了冤家对头。   墨鹰原本只想躲避,但是眼看着陆离招式越来越凌厉,举手间都是杀招,极为震惊心痛,他格开陆离一刀,怒道,“你真的要杀我?”   陆离沉默不语,看了看墨鹰,再次出刀。   墨鹰躲开,仍是不愿意出剑伤他,两人的打斗,竟是墨鹰一味的躲闪为主。   白朗站着看了半天,都不见有结果,忍不住问道,“二位要打到什么时候?我实在是忍……”话未说完,他就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陆离本来砍向墨鹰的刀,反手砍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那一刀用力极大,陆离当场毙命,重重地倒了下去,脖颈有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墨鹰一脸一身。   “……”白朗把尚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识趣地闭上嘴。   想到他会自杀,没想到他打着打着就抹脖子了。   这是怎么回事?   墨鹰怔立当场,石化了一般。   温热的血渐渐变得冰冷,凝在皮肉上,每一块都带着烧灼般的痛。   陆离在打斗中,忽然浑身是血地倒了下去,就躺在他面前,血洒在他身上。   他是在报复吗?   陆离僵硬地动了动,抹了一把脸,是在报复自己杀了他挚爱的人吗?   密室里没有人说话,一直哼哼唧唧的了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阿弥陀佛。”许久,他才喊了一声佛号,盘膝而坐,念起了经。   白朗无声地摇摇头,示意铁鹰堡的人出去。他自己抱起包子的尸体,交给白月。   白月皱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走吧。”白朗走到墨鹰身边,抛去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道,“上去,你们少宫主还在等你。”   听到少宫主三个字,墨鹰的手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弯下腰,想要去抱陆离的尸体。手刚碰到他,就又像被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白朗叹了一口气,道,“放他在这里吧。他说不定想和……”他没接着往下说。   但是墨鹰明白,陆离肯定是想要和木清川在一起。   拿剑的手从来不应该颤抖,但是墨鹰却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变得不稳。   他沉默地点点头,缓慢地转身,出去。   密室里只剩白朗一个人。   他看看四周陈列的尸体,鼻尖的血腥味似乎又开始浓郁起来了。   木清川就躺在那里,带着最后的眷恋和渴望。   陆离躺在他身边,被疤痕遮住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现在这样对他们来说,是不是最好的结局了呢?   “或许是吧。”白朗自己回答自己。   以死亡为终点,所有的罪孽、爱恨,都在一朝烟消云散。   他点起火折子,引燃密室。   秦九在木府大门外,早已等得不耐烦。   好不容易听到了脚步声,探头一看,却是秦歌和楚怜玉两人黏黏糊糊的身影。   “你俩怎么上来了。”   他没好气地问道。   “都怪他,他非要拉我上来。”楚怜玉对他抱怨道。   秦九看了看非常淡定的秦歌,嗤了声,没接着往下说。   “我们走。”秦歌拉住楚怜玉的手,想要带着他走路。楚怜玉慌忙看了一眼秦九,连忙甩掉他,抢着道,“我自己走。”   秦九装作没看见这两人的动作,顺口问道,“墨鹰呢?还在下面?”   “是的。”楚怜玉点点头,看秦九忽然开始急躁的模样,急忙补充道,“秦歌已经让他起来。了。”   “他爱跪就让他跪!我才不管他。”秦九咬牙道,“为了个不知道什么人的人都这样,怎么都不见他对我……”他懊恼地住口。   “你……”楚怜玉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是又有些不敢相信,“你喜欢……”   “闭嘴!”秦九蛮横地打断他的话,“再说收钱。”   楚怜玉也生气,“你就掉进钱眼里了吧。”他才不管秦九是不是喜欢墨鹰呢,管他什么事。   “我们走。”楚怜玉哼了声,率先往前走。秦歌跟在他身后,堂堂玉泽宫少宫主倒看起来像个小跟班。   “出息,”秦九不屑地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对比此时孤单在这里等人的自己,觉得甚是碍眼。   木府本来就位置偏远,此时的更是生气全无,诺大的府邸,倒更像是一座活死人墓。   在这里多呆一会儿,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虽然周身花团锦簇,但是想到它们是汲取了怎样的养料才能开出这样鲜艳的花朵,他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木清川是怎么做到终日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不觉得压抑恐怖,反而自得其乐的呢?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   秦九漫无边际地想,还有那个哑巴陆离,好端端的人跑来木清川这里做护卫,被折磨成那样了,都还无怨无悔,一心要护着木清川。   还有墨鹰,他这个人也……   “烦死了!”   秦九想到那个人怎么都不起来的身影,烦躁地大喊一声。   墨鹰最讨厌了!   “谁烦死了?”   一个声音好奇地问。   秦九刷地转身,正好对上白朗一张八卦兮兮的脸。   “墨鹰呢?”秦九朝他身后看了看。   “他没过来?”白朗看起来比他还意外,“陆离在他面前抹了脖子,那个血啊,喷了他一头一脸……”   “那墨鹰呢?”秦九脸色大变,一把抓住白朗的手,“他怎么样了?” 第59章 结伴同行(一)   听到秦九问自己墨鹰怎么样了,白朗严肃道, “应该是不太好。”   秦九着急地跃出去, 走了一段路又跑回来, 焦急地问,“那他去哪里了?”   白朗再次摇头, “不知道啊。”   “一问三不知,铁鹰堡真是无用。”秦九丢下一句话,急慌慌地去了, 留下白朗一个人好笑地摇头。   “真是急脾气。”   秦九在木府无头苍蝇般地乱转, 找了许久, 都不见墨鹰的身影。   直到夜深,才恍然想起, 墨鹰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比如, 回到了秦歌的身边。   “最好不要在……”他暗自咬牙想, 只是转而想到,如果墨鹰不在秦歌身边, 他会去哪里?如果他真的离开了, 自己要去哪里才能重新找到他。这样一想, 不免又觉得还是让墨鹰黏在秦歌身边好了。   秦九一路想东想西,等到真的到了客栈,发现墨鹰果然守在秦歌门前的时候, 他暗火猛涨。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秦九一把抓住墨鹰的肩膀问道。   墨鹰转了头,面上有些木然。   “九公子, 你回来了?”他问道。   秦九点点头,火气稍歇,这人倒学会主动问人了。   “你怎么样?”他问道。   墨鹰转过头,直视前方,淡然道,“属下无事。”   “你看着我。”秦九硬生生地把墨鹰的头转向自己,他最受不了墨鹰不看他的样子了。   墨鹰这次没有躲开,正好被秦九转过头。   “九公子……”   “叫我阿九啊。”秦九小声道,有些不好意思。   墨鹰一怔,微微摇头,坚定地道,“九公子。”   “死木头。”秦九立刻生气了,一脚踢在墨鹰的小腿上。   墨鹰不躲不闪,任他踢了几脚,两人并排立在秦歌门前,都不说话。   这样过了没一会儿,秦九就有些受不了了。   “喂,你没事吧,”他拿胳膊肘捣捣墨鹰,“我听说你那个哑巴朋友……”   “不要说。”   墨鹰打断了的他的话。   秦九看过去,感觉墨鹰的脸色有些发白,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你其实不要这样。”秦九有些慌张,到了嘴边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他犹豫再三,烦躁地捶了捶墙。   墨鹰悄悄地平稳了呼吸,缓缓道,“九公子,我没事。”   秦九凑上前,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你确定?”   那双眼睛非常专注,明亮清澈,甚至能看到自己在他眼中的影子。墨鹰转过头,有种被这样的眼神灼伤的狼狈,和难得一见的慌张。   “为什么不看我?”秦九不高兴地问。   “谢谢九公子关心,属下很好。”墨鹰别过头,再次重复道。   “我问你为什么不看我?”秦九执拗地再问了一遍。   墨鹰抿唇,沉默不语。   又是这样!   从小到大,每次不想说话了,都是这样!   秦九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升。   “墨鹰,你……”秦九撞过去,胳膊砸在墨鹰的肩膀上,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墨鹰微微侧过头,避开秦九的气息,沉默地摇摇头。   两人正在僵持间,秦歌带着楚怜玉从外边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白朗白月等人。   墨鹰一看见秦歌,立刻站直身体,秦九冷不防地,差点摔倒,等站直了身体,看见他一双眼睛全在秦歌身上,怒道,“墨鹰,你回答我!”   墨鹰弯腰向秦歌行礼,并不回答他。   倒是楚怜玉听见他这样的问话,好奇道,“回答什么?”   他刚刚又哭了一场,声音沙哑异常。   “没你的事。”秦九没好气地道。   “啊?”楚怜玉被他噎了一下,疲惫的脑子没反应过来。   “秦九。”   秦歌警告地喊了他一声。   “干什么。”秦九没好气地瞪他。   秦歌还待要说话,被楚怜玉一把拉住。   “我想回去休息。”楚怜玉告诉秦歌。   秦歌点点头,拉住楚怜玉回房,路过墨鹰时,吩咐道,“你也去休息吧。”墨鹰俯身称是。   秦九看他恭恭敬敬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于是又给了他一脚。   “脾气真够火爆的,”白朗挑眉,看着两人一个打一个挨的样子,给横眉怒视自己的秦九下了个结论。   “关你什么事啊。”秦九烦躁的很,他最讨厌别人在他跟前看热闹,尤其这个热闹还是他自己。   “不关我事。”白朗老实地笑笑,扭头跟白月打招呼,“我要去睡了,你去吗?”   白月理都没理他,径自去了。   铁鹰堡众人习以为常,纷纷对白朗行了个礼,也跟着离开了。   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白朗、秦九和墨鹰三人。   “我……”白朗笑了笑,想跟这两位打个道一声早点休息,哪知道刚开了个头,就被秦九不耐烦地打断了。   “啰嗦什么,要走就走。”他冲白朗喊道。   “走走走。”白朗摇摇头,无奈地往前走,边走边颇为心酸地自言自语,“一晚上忙前忙后,葬了这一对,又葬了那一个……连声谢都没得到……真是心塞……”   墨鹰闻言,本来还算放松的身体猛然挺直了,他张口欲言,脸却先白了。   “行了行了,谢谢你!”秦九瞄了一眼墨鹰,率先跟白朗道。   “哎,不客气。”白朗快速地回了一声,听声音还颇为舒畅。   “真讨厌。”秦九瞪了白朗的背影一眼,小声地跟墨鹰道。   墨鹰松开握紧的拳头,看着前方,有些走神。   秦九原本烦躁的心在看到他这个样子时,忽然就慢慢地平复了。   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在他身边待着,就有一种神奇的,安稳、安全的感觉。   秦九靠在墙上,双手交叉,撑在脑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跟着发呆。   直到楚怜玉的房间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秦歌走出来。   “少宫主。”墨鹰躬身行礼。   秦歌似乎愣了愣,但很快就又像平日里那般沉稳。   “还没去休息?”他问。   墨鹰未来得及回答,秦歌便又接着道,“早点休息。”说罢转身便走。   墨鹰答应了一声,也要离开。   秦歌手放在房门上,在他离开之前,又道,“不要想太多。你左右不了别人的选择。”   墨鹰一顿,低下头,沉闷地应了声。   秦歌回房了,墨鹰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秦九等的不耐,问道,“怎么不走?”   墨鹰回神,走向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见秦九还在身后跟着,便站住,问道,“九公子?”   秦九一甩头,小辫子一晃一晃的,蛮横道,“两人住一间,省钱。”   墨鹰沉默,转身继续往前走。   秦九得意地跟在后边,脚步十分轻快。   哪知道刚进了房间,墨鹰道了一声九公子好好休息,便脚尖一踩,从窗户溜了!   “该死的,你给我回来!”秦九气得站在窗边跳脚。   然而墨鹰身形迅速,一晃神的功夫,就不见了。   秦九气急,狠狠地摔上窗户,倒头就睡 。   隔壁房间,白朗竖着耳朵听到动静,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房间里冷不丁地响起一句问话。   “堡主!”白朗如被针扎了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进了房间,连灯都没点,只顾着听外面的动静,根本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堡主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朗心里有些打鼓。   “在笑什么?”白寒重复了一遍。   “呃。”白朗语塞,黑暗中,仍然感觉到来自前方,那熟悉的人,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白寒等了等,不见白朗说话,便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道,“过来。”他声音依然很冷,但是说出的内容,却让人脸上发热。   白朗想起上次在堡主房间发生的事情,便想开溜。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想要打开门冲出去。大不了明天再向堡主请罪。   只是,还未等他的手碰到门,白寒就已经再次出声道,“站住。”   白朗立刻站住不动,如被点穴般僵立当场。   多年来的习惯已经养成,在听到那个声音说不要动,不准走的时候,他的双脚就不听使唤般停住,自己完成指令。   “过来。”白寒发出第二个指令。   白朗双手紧紧抓住衣襟,手心出汗。   “堡主,这么晚了,您该休息了。”他小心地道。   “来。”白寒再次重复。   白朗再次向前,一步一步地挪向自己的床。   “堡主……”他边走边小心地试探,“堡主是有事要吩咐属下吗?”   白寒冷冷地坐在床上,并不回答。   越靠近,越是觉得似乎有有形的寒气铺面而来。   白朗陡然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心脏开始抽痛。一跳一跳的,惹的呼吸都开始艰难起来了。   “请堡主恕罪。”白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在距离床边有一米的地方停下了。   白寒坐在那里,沉静地注视着白朗。   半晌,他问,“你在怕我?”   白朗连忙摇头,“属下不敢。”   不敢?白寒不悦。   “过来。”他再次命令。   “堡主……”白朗声音都带着不自知的哀求。   白寒闻言,放缓了语气,轻声道,“过来睡觉。”   他这样的态度,对比以往,已经算是和颜悦色了。可是,睡觉两个字,却让白朗心头一惊,脑中浮想联翩,记忆起不好的画面来了。 第60章 结伴同行(二)   夜已深,周围很安静。   白寒静静地坐在床上, 不发一言, 却让白朗感受到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堡主?”白朗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过来。”白寒言简意赅。   “……还是不了, ”白朗跪在地上,继续推拒, 额上有汗渗出。   房间中,两人重新进入了僵持的状态。   白朗如坐针毡,只想着离开。然而白寒没有发话, 他又不敢动弹。   眼看着夜越来越深, 白朗实在是忍不住, 打算拼着堡主怪罪,也要离开。哪知脚刚一动弹, 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堡主。”白朗受惊, 翻手挣脱。   白寒一身寒气, 手一抬, 抓住他的手腕重新制住他,一抖手, 扔在了床上。   身下柔软的被窝让白朗心惊不已。   那日里发生的事情, 他绝不希望再次重演。   “别。”白朗撑起身子。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白寒俯身, 轻松地制住他的手脚,让他仰躺在床上,还顺便点了他的穴道。   一切都很那日里如此相似。   白朗无法动弹, 只能被动地被白寒重新摆了个规规矩矩的姿势,双手交叉在胸前, 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不要再摆了。   白朗内着急地呼唤堡主,反正等下你又要这样那样了,反正我等下也要冲破穴道的,把我在床上放这么端正做什么!   白寒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把白朗放好,然后就坐在他身边,重新注视他。   就算没有点灯,白朗也能感受到那犹如实物的视线。   “堡主。你该回去睡觉了。”白朗小声地提醒,同时暗自蓄力,只等在堡主又要抱上来之前,冲破穴道,一逃了之。   “嗯。”白寒答了一声,并未动作。   又等了许久,还是不动。   白朗一直盯着白寒的一举一动,看了这许久,眼睛都要酸了。   他使劲地眨眨眼睛,不让自己睡过去。   “你睡。”白寒简单地道。   “那堡主你……”白朗有些为难。现在这样的情景,他还怎么睡。   虽然他真的想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模糊的光线中,白朗似乎看到白寒偏了偏脑袋,像是思考什么。   接着,他就开始低头。   来了!   白朗精神一震。   堡主果然又要开始对下属动手动脚了!   “堡主……”白朗谨慎地提醒。   “睡。”白寒还是那句话。   眼看着堡主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白朗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心跳无法抑制地加速了。   眼巴巴地看着白寒的脸渐渐放大,然后,一个冰冷的唇印在自己额头上。   “堡主?”刚开始冰冷的触感,在白朗回过神来的瞬间,似乎变成了一团火焰,烧的白朗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睡。”白寒有些不耐地道。   啊?   白朗觉得自己反应不过来,他这个吻,是安慰?   怔忡间,白朗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转眼一看,吓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堡主在脱衣服!   “尺度这么大?”   白朗震惊地喃喃自语。   “嗯?”白寒把外套放在衣架上,转过头来问他。   “堡主你要睡这里?”白朗硬着头皮追问。   “嗯。”白寒应了声,然后脱掉鞋子,在床上躺下。   他就睡在自己身边!   白朗感觉自己什么瞌睡都没了。   堡主躺下了!   他浑身的每一块肌肤都在紧张地绷起来,敏感地感受着身边丝丝渗过来的寒气。   “不用睡着这里吧。”白朗咽了咽口水,闹钟一片浆糊似的,艰难地劝阻。   “闭嘴。”堡主的耐心被他一遍一遍的啰嗦声耗尽了。   白朗连忙闭紧嘴巴,鸵鸟一般地连眼睛也闭上,假装身边没有人。   但是那逡巡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怎么也忽视不了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许多许多年,身边人的动静,让白朗从混沌的思绪中反应过来。   然后,嘴巴上传来了熟悉的压迫感。   有人在亲他。   白朗脸皮涨红。   堡主是在偷亲他?   偷亲的人压了一会儿,不满意一般,又伸出舌尖舔了舔,不一会儿,就把白朗原本稍显干燥的唇濡湿了。   “……”脸红的像是要炸了。   白朗头皮发麻。   这个时候该不该出声,提醒堡主自己其实并没有睡着呢?   正胡乱思考着,唇上的压迫感离去了。白寒像是直起了身子。白朗暗暗松了一口气。   “白朗?”   他听见白寒极轻地唤了他一声。   若不是两人此时极为亲密,他还不一定能听到。   白朗的心都被这句唤声给重重地击了一下。   原本杂乱的心跳,一下抽痛起来。   这一声里的迷惘和眷恋,让他几乎窒息。   白寒叫了一声,便没有再叫。   像是重新开始了注视。   良久,他伸出了手,放在白朗的胸脯上。   白朗被针刺一般,猛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白寒的目光。   “做噩梦?”白寒的手仍然放在他的胸口上,没有收回去。   “堡主你的手……”白朗颇不好意思地提醒。   “嗯。”白寒的手继续在他胸口移动着,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堡主真是太不矜持了。   白朗脸红,自己请求道,“堡主,请住手。”   “为什么?”白寒淡然地问。   他的手从白朗的胸脯离开,向下游动,来到小腹的位置。   我的天!   白朗一口气噎住,差点叫起来。   “堡堡堡主。”   他紧张的无以复加。运了真气,打算立时冲开穴道。现在这样躺在床上,真是太被动了。   “不准动。”白寒目光一凝,命令道。   “属下没动,”白朗一边暗暗使力,一边回答道 。   白寒皱眉,手往下移了移。   白朗这回立刻叫出来了,“堡主饶命!”   “什么?”白寒没听明白,凑近他问道。   白朗眼珠子乱转,憨厚的脸上尽是急色,“堡主这样,属下回去就是个死。求堡主饶命。”   白寒手一顿,转而在他腿上婆娑,感受到手掌下绷紧的肌肤,他缓缓地收回手,带了点疑惑道,“我做梦,梦见过这样。”   “咳咳咳。”白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得停不下来。   白寒凝神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伸出手,轻抚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白朗停住之后,非常好心地为白寒解释,为什么他会做这样的梦。   “堡主,你是成年人,成年人做这样的梦,是很正常的。其实不必惊慌。”   他语重心长地道。   “是吗?”白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白朗差点跳起来。   “可是,那个人长得跟你一模一样。”他这样说。   “怎么可能!”   白朗连忙否认。   “嗯。”白寒点点头,在白朗的身边躺平了,“睡吧。”   这就睡了?   白朗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还摸得起劲呢,这就睡了?话题转变的太快,他的心跳都还没恢复呢。   但是堡主不闹了当然最好,白朗暗自松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楚怜玉赶走秦歌之后,自己一个人躺着。孤身一人的晚上,总是容易忧伤,一躺下来,好的、坏的往事一一从眼前划过。   幼时,他与包子初次见面的情景历历在目。   可是才短短十年,包子就变成了一抔黄土。   有些人如果真的要离开,真是挡也挡不住,甚至一不小心,连寻也无处可寻。   楚怜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吸了吸鼻子。   木清川……他咬咬牙,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呢?   包子还那么小,就这样轻易地就被木清川蛊惑,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连命都要没了,还想要再见他一面。   可惜木清川那个样子,也不能亲手为包子报仇。   楚怜玉鼻头泛酸,觉得自己无用极了。   想要救包子,没有救成功。想要杀了木清川报仇,却又下不去手。   “啊。”他压抑地喊了一声,使劲地锤了锤床。   木床咯吱一声。   这是要断的前兆。   “烦死了。”楚怜玉想到先前数次睡到木板渣上的情景,懊恼地收回手,小心翼翼地起身,找了张凳子窝着。   果不其然,刚起身,就听见床板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散架了。   “……”楚怜玉烦闷地撇过头,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门外,秦歌侧耳倾听,待要敲门进去,又担心楚怜玉生气。   他倚着门站了许久,直到天边响起一阵鸡鸣声,才恍然回神,好笑地摇摇头。   宫主派自己出宫,本来是为了历练,哪里知道,会遇到楚怜玉呢。   以前看宫中痴男怨女还笑别人情态可笑,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却也是如此的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可见宫主说的没错,情之一字,寻常沾染不得。   楚怜玉屋内静悄悄的,秦歌仔细地确认了一遍,才转身回房。   木府的事情一过,他也要回玉泽宫了。   到时,带着楚怜玉回宫吧。秦歌暗忖。   隔壁,秦九一把掀开被子,烦闷不已地坐起来。   天都要亮了,墨鹰还不回来!   他推开窗,街上已经有人在走动了。   街边鲜花怒放,娇艳如常。不知情的人赞叹它的美丽,看在秦九的眼中却是腥臭异常。   这里这么恶心,难为秦歌还留了这么长时间。   秦九踏上窗台,跃出窗,想要找个地方透透气。   刚一出去,就觉得屋脊上有人。   他回头望去,烦躁的心一下就静下来了。   这不是墨鹰还是谁。   “你在自己房间的屋顶上坐了一夜?”秦九站在墨鹰面前,居高临下地问。   “九公子。”墨鹰抬头,声音有些哑。   秦九听见他的声音,不知怎么地,心就软了下去,有些委屈地道,“你怎么不回屋?”他闷闷不乐地挨着墨鹰坐下,“我又不会吃了你。”   墨鹰沉默地坐着,并不回话。   秦九等了等,见他哑巴一般,急道,“说话啊。”   墨鹰这才哑声道,“九公子,我并非躲着您。”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秦九怀疑地看他 。   墨鹰再次沉默了。   秦九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再说话,气哼哼地踢了他一脚,独自生闷气。   东方,朝霞晕染了天色,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61章 结伴同行(三)   楚怜玉在凳子上窝了半宿,早上站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   他窝着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 却任性的不想起来。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一会儿想想包子, 一会儿想想秦歌,就这样忽悲忽喜的想到了天明, 站起来的时候才感觉非常不好。   腰酸疼,腿也麻涩。   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邋里邋遢的彪形大汉抠着鼻子从门前走过, 一边走, 一边把从鼻子里挖出来的脏东西拿到眼前看看, 再随手弹掉。   “……”楚怜玉啪叽一声关上门,太恶心了。   等门口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 他才重新打开门。   门前映出秦歌那张美人脸。   “醒了?”秦歌嘴角噙笑。   真有冲击力。   楚怜玉看着他, 感觉心里酥酥麻麻的, 莫名地就觉得颇不好意思, 故意倚着门不去看他,粗声粗气地问, “你来干什么?”   秦歌摇摇头, 伸手去拉他, “下去吃饭。”   骨节分明的手一伸过来,楚怜玉立刻如被针刺到似的抢先走出来,“我自己去。”   秦歌伸出去的手落空, 止住笑意,静静地注视着楚怜玉的背影, 眼神阴晴不定。   “走啊。”   楚怜玉走了一半,发现秦歌没跟上来,转身催他,“你怎么那么慢?”   秦歌仔细地看了看他,目光放在他尚在发红的耳尖上,眼中渐渐弥漫上笑意,“来了,”他说。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去时,白朗正躺在床上不敢动弹。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堡主会在他怀里!   明明昨天睡觉的时候,他被点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根本不具备作案能力啊。白朗在心中哀嚎,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把窝在自己怀中,睡的十分香甜的堡主给惊醒了。   窗户没有关严,朝阳从窗缝中照射过来,在堡主脸上打了两道光。   白朗僵硬地看着那两道光芒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地往上移,眼看着马上就爬到了堡主的眼睛上。他颇为踌躇地伸出手,思虑再三,直到看到堡主的眼睫毛动了两动,才略带慌张地把手遮在堡主眼前,挡住了那两道光。   堡主在他的关切的举动下,缓缓地睁开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他。   白朗手一抖,立刻翻身坐起。   白寒原本枕着他的肩膀,被他起来的动作一带,身子趔趄,差点翻出床去,白朗在心中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去拉堡主,哪知道用力过猛,一伸手,就把堡主拉到了自己怀中。   “呃,堡主……”白朗与怀中堡主静静地对视,忽然说不出话来。   这个误会,该怎么解释?   白寒眼神毫无波动,面无表情地与白朗对视了数息,张开口,极轻地打了个哈欠,重新枕着他的胸脯闭上了眼。   堡主不要睡!   白朗在内心呼喊。   然而堡主大人已经呼吸平稳绵长,可以说睡得十分香甜了。   白朗坐在床上,以比躺在床上还要亲密些的姿势抱着堡主,额头冒汗。   真是个富有激情的早晨,他对着外面越来越大的日头无奈地感慨。   秦歌下楼之前,墨鹰就已经准备好了早点。秦九闷闷不乐地跟着墨鹰,看他忙东忙西地准备吃食,直到秦歌下楼了才明显放松了身体,站在秦歌身边,引导他入座。   “烦死了。”秦九烦躁地甩了筷子。   “你怎么了?”楚怜玉捧着粥抬头,眼睛有些红肿,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   秦九肚子里的火气发不出来,转眼看秦歌淡定自若地吃早点,墨鹰却立在他身后不能吃饭,积攒了一天一夜的火气便蹭蹭蹭地往上涨。   “你怎么不让墨鹰吃饭?”他一拍桌子,怒视秦歌。   “啊。”楚怜玉这才回过神,发现墨鹰仍然站着。   “来吃饭啊。”   楚怜玉冲墨鹰笑笑,擦了擦身边的凳子,示意他赶紧坐下来吃早饭。   秦歌不动如松,没听见般,夹了一筷小菜,优雅地咀嚼。   “你聋了啊。”秦九火大地站起来,刷地抽出剑对着秦歌。   秦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墨鹰马上站出来,挡住了秦九的剑,也挡在了两人之间。   “你干什么?”秦九眉头皱的死死的,瞪着墨鹰。   墨鹰低下头,声音如常,“九公子,请用餐。”   秦九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不用!”他吼回去。   “你让开!”他接着又吼了一句。   墨鹰抬头看他一眼,坚定地站着不动。   楚怜玉惊呆地看着这两个人,粥都忘了喝。   “哎。”他拉拉秦歌的衣袖,“你劝劝啊。”   秦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先是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面前,才缓缓地对秦九道,“一大早的闹什么脾气,十年来他每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心烦!”秦九怒道。   秦歌放下筷子,问,“那你要做什么?”   整个客栈静悄悄的,来吃饭的人都在看着这里,那些或贪婪,或刺探的眼光让秦歌非常不适。   “我要让他坐下吃饭。”秦九指着墨鹰。   “听见了吗?”秦歌看向墨鹰。   墨鹰沉默片刻,躬身行礼后,并没有理会秦九,然后才在下位坐了下来。   秦九看看墨鹰,又看看秦歌,忽然觉得拿着剑的自己像个任人围观的傻子。   “算我多嘴。”他一脚踢了凳子,大踏步出门去了。   楚怜玉想要叫住他,还没开口,他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哎,”楚怜玉偷偷地看了一眼墨鹰,发现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对这样的情景无动于衷的样子。   “吃饭。”秦歌拍拍他的脑袋。   楚怜玉被拍的脑袋差点砸桌子上,不满地揉揉脑袋,对秦歌道,“你不要拍我啦。”   秦歌微微一笑,示意他吃饭。   楚怜玉拿了碗,边扒拉粥边想,墨鹰和秦九是不是不对劲?   咕……   肚子在叫。   白朗腾出一只手,悄悄地按了一下胃。   堡主还没醒,可不能再叫了。   “饿了?”   怀中的人忽然道。   白朗精神一震,连忙摇头,“不,不饿。”   白寒从他怀中坐起来,随意地把凌乱的头发一理,起身道,“去吃早餐。”   “堡主……”白朗没下床,直接在床上跪下了,一副请罪的模样。   白寒困意未消的脸上显出不悦来,眉头微皱,冷道,“说。”   白朗听声音感觉不对,但已经跪下来认罪了,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属下对堡主不敬……”   “闭嘴。”白寒破天荒地打断了他的话。   白朗识趣地闭嘴。   一室寂静。   良久,白寒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寂静。   “吃饭。”他说。   白朗连忙点头称是,从床上一跃而下,拿了外衣打开门,逃也似的跑出门。   白寒扬着手,还未来得及说话,就不见了白朗的身影。   他静立床边,对着床上两人睡过的痕迹沉吟了一会儿,才拿起外衣,自己穿好。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白朗一边溜,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   刚到转角处,就看见举着托盘,站的笔直的白月。   “吓死我了。”白朗夸张地往后跳了一步。   白月懒得理他,上上下下地扫了他一眼,才端着托盘继续往前走。   “你那是什么目光?”白朗被他看得摸不着到头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腰带松松垮垮,一副要掉的样子。   好丢人。   白朗迅速地环视了四周,见没人注意这里,才三下五除二地系好衣服,转身去追白月。   “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乱想。”他与白月并肩走,边走边解释。   白月撇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不说话就是不相信。白月,你要相信我。”白朗啰里啰嗦,无赖似的缠着白月,白瞎了一副老实脸。   白月面无表情听着,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的样子。   “你不要乱想,白月,虽然堡主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上,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堡主在我怀里,但是我跟堡主清清白白,也相信堡主对我没什么非分之想……”白朗竹筒倒豆子般把什么都讲了。   “闭嘴。”白月截住他。   白朗噤声,小声地问,“你信了吗?”   白月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没有看错的话,白朗确信他是在说白痴。   “你……”他还待要说,却发现白月忽然跪下了。   白朗冷汗都下来了。   来自前方熟悉的冷气压,让他有种转身想逃的冲动。   “跪下。”白寒冷冷地道,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白朗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下,头伏在地板上,不敢抬头看。   他知道前方一定是白寒和铁鹰堡众人,而他刚刚说的话,自然被所有人听见了。把这种事拿出来说,还被这么多人亲耳听见,这样的后果……白朗规规矩矩地跪好,一动也不动。   “堡主。”白月也跟着跪下。   白寒凝视白朗趴俯的身影,眼中寒意渐浓。   “拿鞭子来。”白寒对身边静候的铁鹰堡下属道。   闻言,饶是素来最不动声色的白月都变色了。   “请堡主恕罪。”白月请求道。铁鹰堡自有铁鹰堡的规矩,上次他放走白朗,堡主也只是让他回去之后领罚,到时候,刑房的人自会斟酌一番,再做行刑。但是如果堡主亲自执行鞭刑的话,那非死即残。   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先例。   在铁鹰堡,堡主轻易不动鞭,但若动鞭,便意味着动了大怒,受刑之人,伤残严重。   “白月。”白朗趴在地上叫住他,因为趴俯在地板上,声音都显得闷闷的。   白月低下头,不再说话。   铁鹰堡的人早已把这里围起来,此处也只得他们几人。   很快有人把辫子递了过来,白寒手持长鞭,一步一步地逼近白朗。 第62章 结伴同行(四)   虽然铁鹰堡从不欺人,但是这样无缘无故把走廊占了, 不让人进来的行为, 还是引发了众人的不满, 客栈楼梯口挤了一堆的人在小声地议论。   铁鹰堡众人面无表情地守着,严丝合缝地把堡主和即将受刑的人围在里面。   白朗跪伏在地上, 看不见表情。   但在白月看来,如果只看背部的话,他是放松的。   白寒在距离白朗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寒声问道, “可知罪?”   白朗立刻磕了一个头, 认错态度非常好,大声道, “属下不该说堡主睡……”   白寒目光一凝, 抖手就是一鞭, 把白朗未说出口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可知罪?”   白寒再次问道。   白朗头顶在地板上, 闷声道,“属下不该说堡主睡……”   白寒整个人仿佛被冰冻在了里面, 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他抬高手, 原本柔软的辫子, 霎时被覆上了一层白霜。   一鞭下去,白朗的话又没说出口,嘴角倒是溢出了一丝鲜血。   “可知罪?”   白寒重复道。   白朗跪在地上的身影晃了晃, 张口欲言,话未出, 先猛地咳嗽了一顿。   白寒面上无波,冷峻的面容并未有一丝动摇。   “可知罪?”   他再次问。   “咳,属下不该说堡主睡……”   白朗声音沙哑,也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回答。   白寒拿在手中的鞭子瞬间结了一层冰凌。   白月看见如此,急忙挡在了白朗面前,替白朗求饶道,“堡主恕罪,白朗只是……”   但他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一脚踢了出去,越过人群,重重地砸在楼道上。   围观的群众被这个动静唬的脸色发白,原本抱怨的话纷纷自觉地咽回肚子里。有些胆小的,已经悄悄地溜走。   “楼上怎么了?”楚怜玉仰着脖子往上看,“这个动静,是在打架吧?”   秦歌看了楼上一眼,认出是铁鹰堡的人在上面,于是抬手又给楚怜玉舀了一碗粥,淡淡地道,“不要管闲事。”   “在打架哎,你不去看看?”   楚怜玉出来就是要混江湖的,遇见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要去凑热闹,他拍拍手,就要站起来,哪知道刚一动弹,就被秦歌压住了肩膀,“坐好,吃饭。”他说。   “我要去看打架。”楚怜玉非常不满。   “跟你没关系。”秦歌按着他肩膀的手没有松开,楚怜玉被迫待在原位,巴巴地看着王二和掌柜的蹬蹬蹬跑上楼。   “我干什么也跟你没关系吧?”楚怜玉闷闷不乐地道。   秦歌转过头看他,目光很专注。   继早上秦歌一脸美色地出现在房门前,楚怜玉就不大敢与他对视,此时见他看过来,急忙低下头喝粥,连声道,“我不去就行了,你使什么美男计!”   秦歌笑笑,揉揉他的脑袋,夸赞道,“乖。”   “我又不是小孩!”楚怜玉抬起头,脸红彤彤的,“不要揉我脑袋。”   秦歌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看着楚怜玉狼吞虎咽地吃饭,忍不住笑了,“慢一点,不要急。”   楚怜玉闻言,偷偷看他一眼,正好对上秦歌含笑的眼睛,他脸上一烧,连忙转过头去,一叠声地答应,“嗯嗯嗯。”扒饭的动作却是慢了下来。   秦歌把筷子放好,等到楚怜玉吃的差不多了,才忽然道,“小玉,你的一切事情都与我有关。”   “啊?”楚怜玉有点懵。   “你是我的人。”秦歌补充道。   楚怜玉爆红。   “你不要动不动就说这种话啊。”他慌里慌张地看看左右,见客栈的人都被楼上的动静吸引去了注意力,基本没人注意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红晕还没下去,一转头对上秦歌的视线,就又变得浓郁了些。   “没乱说。”秦歌得趣地看着他通红的脸,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   眼看着那手就要摸到自己脸上,楚怜玉啪的一声打开,恼羞道,“你今天怎么啦?为什么总要说奇怪的话。”   秦歌支着头,冲他一笑,并未回答。   “死……”娘娘腔,就会使美男计。楚怜玉红着脸腹诽。   墨鹰在秦歌放下碗筷之前站了起来,拿出擦手的软巾递过去,然后在看见秦歌把别别扭扭的楚怜玉拉过来擦手时,低下了头。   “墨鹰。”秦歌唤了他一声。   墨鹰提起精神,走到秦歌面前待命。   “去看看秦九。”秦歌吩咐道。   “是。”墨鹰答应一声,转身出客栈。   秦九怒气冲冲地往前跑,一路上撞得人仰马翻,所过之处,皆是骂声。   “谁再出声,小爷剁了你们。”他抽出剑,狠厉地道。   行人纷纷被他吓到,敢怒不敢言地躲到一边,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如此走了许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秦九烦闷地站在街中央半晌,最后随便进了一家酒馆。   老板殷勤地上来招呼,秦九双手抱臂,倨傲地环视了下四周,见酒馆面积不大,但胜在酒香四溢,比一般的酒不同。   “这么偏僻的地方竟有好酒?”他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老板乐呵呵地点头,向他介绍店内的好酒。   秦九看着外边,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末了告诉老板,“把你们最便宜的酒拿上来。”   “啊?”酒馆老板没听清。   “啊什么?把你们最便宜的酒给小爷上上来。”秦九一把把剑摔在桌子上,心情特别不好。   “好好好。”酒馆老板唬了一跳,连忙转身就跑,拉住小二,让他赶紧去拿酒。   留下秦九一个人看着窗外生闷气。   墨鹰这样处处围着秦歌转,也不是第一次了。每隔一段时间,秦九都要为此与墨鹰生气。只是以往他还能自我开解,如今却不行了。   秦歌命令他出宫过来的时候,他是非常开心的。   他以为能够与墨鹰多相处,时间长了,他自然能看到他的好,慢慢的就不会以秦歌为中心了。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过来,没想到见到的却是墨鹰无时无刻地守着秦歌。   在宫中偶尔看见他就已经很生气了,现在出来之后,日日看着墨鹰这样,他实在是忍不住要爆发。   明明秦歌已经有了楚怜玉,这是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墨鹰却还傻乎乎地凑上去。   他凑上去有什么结果!   秦九越想越气,啪叽一声扔了酒杯。   “啊。”密切关注着这里的酒馆老板,心疼地喊出声。   “吵死了。”秦九凶狠地瞪他,“再吵我杀了你。”   酒馆老板缩回柜台后面,不敢再出声。   “生意不好做啊。”他对着柜台默默地控诉。   以为来了个大气的小少爷,哪知道是个索命的穷鬼。   墨鹰赶到的时候,秦九已经喝的大醉酩酊。   他沉默地扶起秦九,在酒馆老板小心翼翼地报出酒价的时候,扔下一锭银子。   “谢谢大侠,大侠您走好!”酒馆老板热情地送别。   虽然喝醉了,但是秦九依然不会老老实实地被人扶着走。   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墨鹰只扶了他一条街,就热出了一脑袋汗。   “放开小爷,小爷要睡觉!”秦九闹闹嚷嚷地叫,“小爷头疼。”   他死活不肯往前走,墨鹰只好放开他。   秦九在他松开手的时候,歪歪斜斜地站不住,一甩手就要躺地上。   墨鹰眼疾手快地拉住,秦九扑在他怀中。   “咦?”秦九捧起墨鹰的脸,“你是墨鹰?”   “嗯。”墨鹰答应一声,然后重新扶起他。   认出是他之后,秦九非常乖顺地靠在他怀中,两人依偎着走了一会儿,秦九不满足地伸出手,两只手揽住墨鹰的脖子,吊在他身上走。   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亲密异常。   墨鹰抓住秦九的后颈,把他拎开一些。   “干什么?”秦九瞪眼。   墨鹰低头看看他,见他醉眼朦胧,便没有说话。   秦九再次伸出手,一心想要勾住墨鹰,但是墨鹰抓住了他,让他不能再靠近。秦九生气异常,大喊起来,“秦歌又不在!做什么不让小爷搂你。”   这一嗓子喊得街上的众人都纷纷看过来。   眼看着一红一黑两个年轻人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纠缠不清。   墨鹰微微皱眉,盯着秦九,看他还待要说些什么。   “抱住小爷,”秦九口齿不清地命令。   墨鹰张开手,秦九一头撞了进来,心满意足地松了一口气。   墨鹰在秦九那口气还没松完的时候,一把搂住他的腰,拦腰把他扛在了肩膀上。   “呕……”秦九被倒扛着,张嘴欲吐。   墨鹰一跃而起,落在了最近的一家客栈的门口,扔了锭银子,飞速上楼,在秦九吐出来之前,把他放在床上。   “墨鹰……”秦九躺在床上,眼睛红红地看他。   “九公子。”墨鹰站在床边看他。   “我难受。”秦九捂住胸口。   墨鹰沉默。   直到秦九气哼哼地拍床,才转身去倒了一杯水,递到秦九嘴边。   “你喂我啊。”秦九瞪着嘴边的茶杯,要求道。   墨鹰顿了顿,把茶杯凑到了秦九唇上。   “你不会用嘴喂我吗?”秦九气得眼睛红红的,要哭了一样。   墨鹰拿茶杯的手一滞,水洒了少许出来。他站了一会儿,在秦九又开始大喊大叫的时候,一把按住他,对着他张开的嘴巴,把水倒了进去。   秦九趴在床头咳了个天翻地覆。   “你……”秦九眼泪刷地掉了下来,辫子都堆在脸前,凌乱不已,“你欺负我。”秦九哭着控诉。   墨鹰扶住他,让他躺下,沉声道,“九公子还是多歇会儿吧。”   秦九一边咳,一边哭,一边指责他不关心自己,如此闹了大半天,才终于沉沉地睡去。   墨鹰坐在床头,一直看着他,直到这时,才极慢地伸出手,迟疑着,为他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嘴边的茶渍。   “死墨鹰。”秦九皱眉,喃喃梦呓。   墨鹰收回手,看着秦九孩子般的睡颜,神色难辨。 第63章 结伴同行(五)   客栈里面,王二满头大汗地看着白月挣扎着爬起来跪下, 嘴角呕出一滩血。   铁鹰堡的大爷们谁敢惹!   他害怕地拉拉掌柜的, 示意他不要再过去。   掌柜的也是一脸菜色, 可是在自家的客栈里发生这事,眼看着要闹出人命来了, 他怎么能安心地躲出去。   如果真的闹出人命官司,他这个客栈铁定开不成了,这可是他一家老小的生计。   掌柜擦擦汗, 哆哆嗦嗦地推开前面一个围观的客人, 低声问道, “铁鹰堡的大爷,这是怎么了?”   里面没人回答他。   隔着铁鹰堡的众人, 他也看不见什么。   只能听见一个清冷至极的声音在问, “可知罪?”   然后另外一个暗哑的声音回答, “属下不该说……”   再接着就是有东西破风而来的声音迅疾地传来, 带着雷霆之势,迅不可挡。   “我的妈呀, ”掌柜的惊呼一声, 怕死地抱住头, 连忙蹲下去。   然而那东西并没有穿过人群打过来,而是重重地落在了皮肉上,他听见有人闷哼一声, 然后就是倒地的声音。   这是……死了?   掌柜的惊恐地想。   王二吓得两腿战战,回过神来, 拉过掌柜的就往楼下跑。   “掌柜的,咱可不能上去了。”他后怕地道。   掌柜的心有余悸,连连点头。   他二人站在柜台前,看着楼上的客人惊吓地跑下楼,一时间客栈大堂里挤满了人,大家三两一处的,小声而惊恐地讨论自己的所见所闻。   “那鞭子居然会结冰!”一个人压低了声音,惊惧地道。   “小地方的人就是没见识。这叫内功。”一个江湖人士打扮的人接着道。   “乖乖,这一鞭子抽下去,人还活得成吗?”   “怕是活不成了,你想想,那冰长得像锥子一样,扎进皮肤里,得多疼。”   “没想到铁鹰堡的人对外人狠,对自己家的人也狠……”   几个人说到最后,纷纷感叹起来。一时说着,又担心被楼上的人听到,连忙挤眉弄眼的,躲到角落去了。   楚怜玉坐凳子听见人如此议论,再也坐不住了。   白朗总是躲着他家的堡主,谁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事。现在铁鹰堡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行刑,可见犯的罪很大,这人不是白朗也算罢了,如果真的是白朗,那可怎么办。   “我去看看。”他一跃而起,在秦歌没伸手之前,就向楼上窜去。   这一鞭可真狠啊。   应该是动了大怒了。   白朗伏在地上,感到脑袋发蒙。混混沌沌中,他对着地板苦笑。喉中的甜腥味越来越重,他实在忍不住,咳了出来。   黑紫的血霎时染了一地。   白寒握着鞭子,目光也像是结了冰似的,就那么直直地看着白朗,再次问道,“可知罪?”   白朗张张嘴,血争先恐后地从他喉中涌出。   他说不出来话,只好放任自己侧躺在地上,神色平和地看着白寒,无怨无尤。   白寒胸中寒意甚重,握着鞭子的手上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白朗没能说出话来,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说了,那他的回答也一定不会变。就像他那么执拗地,一遍一遍地问白朗可知罪。   到底白朗犯了什么罪呢?   白寒不能说出来。   他只知道,当自己过来准备找白朗用早餐时,听到的白朗吊儿郎当的话,让他原本温热的胸口,像是被碎冰堵住般,凉到他不能忍受,疼痛不已。   “可知罪?”   白寒再次发问。   胸中的寒意团成了一团,几乎要让他整个身体僵硬起来。   记忆中仿佛有过这样的场景,他固执地问一个人为什么,那么人却只是重复说不该爱,不该爱。   他就是一个笑话。   白寒再次举起了鞭子。   “堡主……”白朗挣扎着抬起头,艰难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属下不该……”   不该?   白寒露出的脖颈上也沾染了一层白霜,鞭子上的冰凌在刹那间长出了一寸长的倒刺。   白朗嘴角牵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继续道,“属下该死,不该冒犯堡主……”   又是不该。   白寒有些恍惚,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声音,先是一遍一遍地说爱你,又一遍一遍地否认爱。   冰冷入骨的感觉重新袭来,白寒冷冰冰地看着白朗,一边扬起鞭子,一边道,“找死。”   白朗平静地看着白寒,目光是那样专注,要把他的所有都记在脑海中一般,安静地等着那最后一鞭的到来。   千钧一发之际,楚怜玉扒拉人群跑了上来,看见这一幕,紧张的心都要爆掉了。   “秦歌,快来救人!”他大声地喊,同时人往前凑上去,用力想要扒开守着的铁鹰报众人,挤到白朗跟前,都忘了自己还会武艺。   行刑被打断,白寒也注意到了楚怜玉。   白朗吃力地扭头,看见楚怜玉如此,不由地笑道,“小玉。”   “你快跑啊,傻吗?”楚怜玉着急地冲白朗叫道。   挨打了不会跑吗?   难道就等着被打死?   他弄不清楚平日里最喜欢跑的白朗,此时为什么满身鲜血,却还是等着别人来打他。   留仙山上虽然也有刑堂,但是并不苛刻。   如果不是犯了奸淫等极大的恶行,是轻易不会受到影响生死这样大的惩罚的。   而且,就算犯了重罪,也是一刀结果了就算,哪里会这样把人折磨到这种程度。   就算是楚怜玉自己,从小也是犯了可能要挨打的错时,也是掉头就跑,怎么可能会等着挨打。此时见了白朗乖顺地等着被打死,他又急又惊,还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秦歌上来,一把拉住努力往前冲的楚怜玉,随意一挥手,就把守着的两个铁鹰堡侍卫给扫到了一边。   “好厉害。”   楚怜玉由衷地赞叹。   秦歌对他一笑,带着他走到白朗跟前。   “小玉。”白朗虚弱地叫了他一声。   白朗浑身鲜血,健壮的身材几乎被血洗了一遍,头发上都是快要凝固的血丝。这样的情景,与密室里的包子何其相似!   楚怜玉护在白朗跟前,对白寒吼道,“你敢再打他一下试试?”   白寒整个人如寒冰般站在那里,看见这个前几天总与白朗走在一起的少年郎,手中的鞭子放了下来,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楚怜玉更加生气,“走开,”他说。   楚怜玉气急,“你才走开!你快要把白朗打死了你知道吗?”   白寒一怔,看向白朗。   白朗极轻地对他摇摇头,但是身上的鲜血和渐渐微弱的气息,让他看起来糟糕透了。   白寒皱眉。   “堡主,”白朗捂住胸口,竭力想要告诉他自己无事。   “你叫他作甚。”楚怜玉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白朗像往日那样冲楚怜玉笑了笑,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倒了下去。   “白朗!”楚怜玉吓了一跳,连忙查看他的鼻息,发现他只是昏了过去,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怎么办?”楚怜玉问秦歌。   秦歌却不回答,只是问白寒,“不知白堡主接下来想怎么做呢?”   怎么做?   白寒皱着眉看昏迷不醒的白朗,感觉抱着他的楚怜玉有些碍眼。   “小玉,过来。”秦歌对楚怜玉招招手。   “不去。”楚怜玉硬气地回答,“他要再过来打白朗怎么办?”   秦歌看了一眼白寒,和他手中已经恢复如初的鞭子,摇摇头道,“他不会了。”   然而就算秦歌这样说,楚怜玉也不敢相信他。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铁鹰堡堡主只是个冷冰冰的人,不爱说话罢了。毕竟铁鹰堡的名声这么好,堡主如果是个滥杀无辜的人,是不可能带出这样的铁鹰堡的。   但是今天见了白朗受罚,他不由得改变了想法。   “这个人不像个好人,你看他把白朗打成什么样了。”楚怜玉指着白朗控诉。   人证就在面前,秦歌无话可说。   倒是白寒止住了走过去的脚步,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楚怜玉见他不动了,连忙扶起白朗,想要把他拖回房间。哪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紧张了没发现,此时一碰白朗,只感觉寒气逼人,整个人如冰般冰冷。   “秦歌快来看。他是不是死了?”楚怜玉的脸刷地变白了,慌里慌张地叫秦歌。   秦歌上前,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才道,“他现在已经寒气入骨,如果再拖一拖……”秦歌没有接着往下说。   但是楚怜玉知道,再拖白朗就死了。   “都怪你打他!”他愤恨地回头,冲白寒吼道。   哪知道一回头才发现,白寒已经不见了踪影。   铁鹰堡的众人也只剩了白月一个人跪在不远处。   “跑这么快?”楚怜玉气愤地道。   秦歌拍拍他的头,道,“他早就走了,”接着又指了指白朗,“把他交给他弟弟吧。”   楚怜玉一脸嫌弃地看着秦歌,一脸的原来你是这种人的表情。   “怎么了?”秦歌莫名其妙地问。   “白月也受伤了,怎么照顾白朗?”楚怜玉瞪眼,“你是不是不想救白朗?”   “确实不想救。”秦歌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可是见过白朗与楚怜玉有多亲密,为什么要花大力气救这个给他添堵的人?   “你!”楚怜玉怒。   “交给我吧。”就在这时,白月捂住胸口过来了。在楚怜玉还在与秦歌生气的时候,把白朗抱了起来。   楚怜玉还没有说话,他就已经抱着白朗走了。   “等等啊,”楚怜玉着急,想要跟上去,奈何秦歌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跟过去。楚怜玉气坏了,抓住秦歌的手就要放在嘴里咬,却被秦歌一抬手环在了胸前。   “不要追了。白月能治好他。”秦歌拍着楚怜玉的后脑勺安抚。   楚怜玉那个气啊,一口咬住秦歌的肩膀,恶狠狠地瞪他。   “嘶。”饶是秦少宫主,也没受过别人咬住肩膀一点嫩肉使劲拉扯的罪,当场疼得眉头一跳,擒住楚怜玉的脸颊,迫使他张开嘴,逼迫地问,“这样咬我,你是不是想让我在这里要了你?”   “啊——禽兽!不要脸!”楚怜玉脸上爆红,指着秦歌大骂。 第64章 结伴同行(六)   白朗这个人,楚怜玉感觉琢磨不透。他从小长在留仙山上, 一直没有机会出门, 见过的人, 也都是山上的弟兄们。   既然是弟兄,就不会藏着掖着, 哈哈大小就是开心,拍桌子砸板凳就是生气,从来不玩虚的。   楚家老大忠厚老实, 最看不得别人做些胡里花哨的事情, 是以自从他掌管留仙山之后, 山上的风气是愈发的正气。   楚怜玉在山上长了十四年,见过最变化不定的人, 就是四哥楚惊了。   像白朗这样的, 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回想刚认识白朗就被摸走了钱的事, 他又是想生气又是想笑。怎么会有他这种看着忠厚老实, 却伸手就是想捞别人钱的人?   但是他在其他方面做的事情,却又像是极有原则似的。   到底白朗经历了什么?   楚怜玉对他充满了好奇。   此刻的白朗脸色青白, 静静地躺在床上, 一动也不动的, 没有了往日里的生机。如果楚怜玉没有时不时地试探一下他的鼻息的话,连他都会以为白朗已经死去。   楚怜玉心里闷闷的,看看躺着的白朗, 不免地,为他觉得愤愤。   “为什么你们堡主要这么打白朗?”楚怜玉扭头问白月。   白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又把目光转开,神色平静地看着床上的白朗。   楚怜玉等了一会儿,始终听不到他的回答,忍不住催促道,“你说啊。”   白月扫了他一眼,又接着看白朗。看样子完全没打算接话。   又是一个没见过的类型。   楚怜玉捶捶床,郁闷地问,“白月,你别是个哑巴吧?”   “不是。”   这回白月回答了。   “你会说话啊。”   楚怜玉猛地站起来,凑到白月跟前,盯着他看,“那你刚刚不理我?”   楚怜玉离的太近,白月低头看看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没吭声。   “什么意思?”   楚怜玉有些窝火,“又装哑巴?”   白月看看咄咄逼人的楚怜玉,终于还是开口道,“我不喜欢说话。”   “啊?”   楚怜玉以为自己没听清。   他身边的人都是话痨,包子更是嘴巴动个不停,遇见个不爱说话到像个哑巴似的,他还挺新奇。   “你小时候就这样吗?”   楚怜玉好奇地问。   白月沉默地点点头。   “那他以前就是这么爱说话,爱八卦吗?”楚怜玉指指床上的白朗。   白月顿了顿,然后又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不喜欢说话。”   楚怜玉坐回床边,支着下巴好玩地看着白月。   白月长得跟白朗一点都不像。他要更瘦一些,但是个子好像比白朗高那么一点点。   长相的话,白朗是个不出奇的老实脸,白月仔细看,应该像他们的娘亲,长得更柔和一些。   楚怜玉胡乱地想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白月看。   白月站的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任楚怜玉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   铁鹰堡里面很多人都不喜欢说话,白朗这样的,是个例外。   不,应该是个意外。   当年的白朗也如大家一样沉默,直到某一年,他忽然就变成了话痨。好像心里憋了很多很多话,如果不说出来,就会憋死一般。   可是,如果说出来的话,既不能让自己纾解烦恼,又不能解释误会,这样的话,说再多都只是废话。   白月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白朗,闹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跟白朗,是在铁鹰堡长大吗?”   楚怜玉突然发问。   白月看看他,点头表示是这样。   “白寒也姓白,你们跟白寒是兄弟?”楚怜玉奇怪地问。   “咳咳。”白月闻言,猛地咳嗽起来,胸口的伤被牵扯的一痛一痛的。   “不是。”他在咳嗽的间隙回答。   楚怜玉见他咳的厉害,连忙去给他倒了杯茶,送到他手边示意他喝下。   “那白寒为什么要打白朗?”   白月喝着茶,楚怜玉继续发问。   因为他废话多。   白月咽下一口茶,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是不是白朗缺钱缺的厉害,连你们堡主的钱都偷?”   “……不是。”白月否认。   “那是为什么啊?”楚怜玉万分好奇,“到底白朗犯了什么罪,才会受到会这样的惩罚呢?”   “不知道。”白月抿唇,不告诉他真实原因。   楚怜玉缠了白月一会儿,看他总是不说话,渐渐地就觉得无聊了。   秦歌说要办事情,离开了客栈。   白朗在床上躺着,也没人管。   他本来是想要找个大夫帮白朗看病,但是偏偏白月说不用,俩人僵持了半天,直到白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拿了一瓶药丸喂白朗吃下,楚怜玉才稍稍放心。   “不过,你喂白朗吃的是什么?”楚怜玉担心地上前,掀起白朗的眼皮子看看,发现他仍是昏睡过去的状态。   “药。”白月言简意赅地回答。   “……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楚怜玉气馁地摆摆手,“说了跟没说似的。”   白月点点头,暗想原来说废话效果这么好。   俩人沉默地守着白朗,一个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压根不想说话。   屋外,太阳东升又西落,一天就要过去了。   楚怜玉感觉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   就在这时,隔壁忽然响起了大力的捶门声。   “咦?”楚怜玉跳起来,“有人在敲我的门?”   白月点头,示意他出去看看。   楚怜玉一把拉开门,冲着外边喊道,“在这呢,别敲了。”   “墨鹰呢?”来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问。   “阿九?你回来了?”楚怜玉看看他身后,“墨鹰没有和你一起吗?”   说起这个,秦九就来气,“他怎么会和我一起,他不是最喜欢跟着秦歌了吗?”   楚怜玉莫名其妙地被秦九吼,也有点恼,总感觉秦九说这话的语气不对,但是他又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只是单纯地以为,秦九是不满意墨鹰没去找他。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第一次见秦歌的时候,他就跟着啊。”楚怜玉想,秦歌和墨鹰的关系,大概像他和包子吧。说是从属关系,但更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而且后来墨鹰去找你了,他没找到你吗?”楚怜玉惊讶地问。   墨鹰去找过他?   这么说来,那个送他去客栈的人,就是墨鹰无疑了?   秦九阴晴不定地想。   楚怜玉站在一旁,看着秦九一会儿恼一会儿羞一会儿又生气,变脸变得飞快,忽然脑子里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你是不是喜欢墨鹰?”他问道。   噗。   似乎有人在憋笑。   楚怜玉扭头,看了看疑似声音的来源地,白月。   白月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你说什么!”秦九面红耳赤地拍了楚怜玉的脑袋一巴掌,把他原本扭过去看白月的脑袋生生地给打了回来。   “疼死啦。”楚怜玉捂住头,瞪秦九。   “你活该,谁让你乱说话。”秦九昂着头道。   楚怜玉立刻炸毛了,“谁乱说话了?问问还不行?”   “不行。”秦九骄傲回答。   “活该墨鹰不喜欢你。”楚怜玉故意嘟囔着气他。   “你!”秦九指着楚怜玉,气得小辫子都在抖。   楚怜玉无惧地与他对视,虽然刚刚刺秦九的痛处,不应该是留仙山少寨主所为,但是他脑袋还疼的厉害,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信不信我杀了你?”   秦九眯眼,手放在剑柄上。   这句话从楚怜玉认识秦九,就听他说了不少回,这次听他这么说,自然也以为他是在胡乱威胁人,就没放在心上,反而挑衅道,“有本事你来杀,我也没怕过你。”   秦九闻言,刷地抽出剑,招式凌厉地刺向楚怜玉。   楚怜玉急忙弯腰躲过,堪堪避过秦九的剑芒。   “你来真的?”他不可置信地问。   秦九冷哼一声,继续出招。楚怜玉又惊又气,经过木府的事情,他以为和秦九已经是好朋友,哪里知道他说动剑就动剑,一出手就是杀招。   楚怜玉只是在拳脚功夫上厉害些,刀剑上有些不济。此时遇见秦九攻来,又是躲又是闪,狼狈不堪。不由得后悔先前没有多学一点,现在这样,真是让人难堪至极。   “小爷还没出全力,你就已经怂成这样。”秦九猛地收剑,嘲弄地看着楚怜玉。   楚怜玉这个人,最爱面子,平日里被白朗捉弄也就罢了,现在被秦九说怂,便根本不能忍。   “你有兵器,胜之不武!”楚怜玉怒骂。   “那你去拿。”秦九睥睨地看他,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楚怜玉简直怒发冲冠,气得噔噔噔跑回房间,扛着大刀霸气地随手劈了两招,顿时觉得底气十足,“来,”他咬着牙对秦九道。 第65章 结伴同行(七)   楚怜玉手持大刀,秦九拿着长剑, 两人在白朗的客房前, 跃跃欲试地想要比试一番。   王二可怜巴巴地站在远处, 缩头缩脑地观望着。   经过上午那一通闹,现在客栈里没有谁敢惹楚怜玉这帮江湖豪客, 生怕一不小心人头落地。   毕竟人家连自己人都能毫不犹豫地打个半死呢。王二想想就觉得后怕。   “来打。”楚怜玉大刀一挥,对秦九道。   秦九随手挽了个剑花,举手欲刺。楚怜玉握紧刀, 蓄势待发。   狭窄的过道上两人随便一伸手, 就能碰到廊柱, 根本施展不开,然而决斗正处在关键时期, 谁也不愿意先收招, 输了气势, 让另一个人看笑话。   “我的天啊。”王二抓紧毛巾, 紧张的不得了。   掌柜的派他来打探情况,如果遇到打斗就劝上一劝, 他刚开始还觉得自己同楚怜玉能说上两句话, 可是现在人家都亮刀亮剑了, 他怎么敢上去找死。   掌柜的真是太高看他了。   王二怕死地缩回头,心里盘算着如果两位大爷有心情赔偿的话,应该要他们掏多少银子。   “住手。”   局势一触即发之时, 有人叫停。   楚怜玉和秦九止住招式,同时向那人望去。   王二感激地看向声音来源地, 幸好他喊了一嗓子,这俩人没打起来!   白月见他二人一脸不快地瞪自己,张口要解释,想了想又闭上了,转身回屋,指了指里面的白朗。   楚怜玉看过去,白朗正面色苍白地在床上挣扎。   “怎么了?”他一把推开碍事的秦九,向床边跑去。   “你!”秦九被楚怜玉推的趔趄,怒得跟过去,计划打回来,只是在看清楚床上躺着的人之后,不由得愣住了,惊讶地问楚怜玉,“他怎么了?”   秦九最后一次与白朗见面,是在木府之外,那个时候他还是生龙活虎的模样,怎么一天过去,他就成了这个病歪歪的样子?   “是中毒了?”楚怜玉不理他,秦九就自己猜测,“还是被人打出了内伤?”   “你一边去。”楚怜玉这会儿正看他不顺眼,听见他说话也觉得烦,遂没好气地赶他。   秦九原本伸手,想要查看一番白朗的情况,被楚怜玉这么一赶,伸出去的手就缩回来了,“稀罕。”他抱胸站在一旁,昂着头不去看他们。   白朗原本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头上冒冷汗,手脚还在抽搐。   楚怜玉喊了他两声,他也没什么反应,就只是想要在床上翻转躁动。   没一会儿,身上的白衣就被血渗透了。   眼看他这样,楚怜玉自己都急出了一头汗。   但是他一个人照顾白朗,按住手,按不住脚;按住脚了,手又开始乱动,根本两头都顾不上来。到了最后,白朗难受的眉头都死死地打了个结。   “哎,快来帮忙啊。”楚怜玉着急地冲木桩子一般的白月喊道。   秦九的脚动了动,但是转眼看见楚怜玉只看向白月,不由得哼了一声,继续扎架子站好。   楚怜玉急喊完白月,以为秦九也会跟着过来,哪知道扭头一看,发现他还在站着不动。   “阿九,你也来啊。”他此时也顾不得两人刚刚要互搏生死的恩怨,只想着多找个人多帮忙。   秦九眤了他一眼,看出楚怜玉的焦急和对自己的需要,心中暗爽,甩着小辫子上前,一把按住白朗的肩膀,“就知道你要求小爷,”他得意地冲楚怜玉挤挤眼。   “谁求你了。那你不要碰白朗。”楚怜玉被他说的冒火,扒拉开他的手想要自己接着照顾。   秦九觉得楚怜玉这是在恼羞成怒,于是偏偏不松手,就是要让楚怜玉不自在。   谁让楚怜玉先前说话刺自己痛处呢。   他秦九可不是个轻易宽容的人。   “小人行径。”楚怜玉看着秦九一脸的得意洋洋,忙乱中抽空评价道,“趁人之危,不是君子。”   “小爷趁谁的危了?你的?”秦九指指楚怜玉,接着又指指白朗,“还是他的?”   “我们俩的。”楚怜玉伸腿给了秦九一脚。   “是不是要打架?”秦九一下松开白朗跳了起来,指着楚怜玉约架。   “不打。”楚怜玉头也不抬,偏过头在肩膀上擦了擦额角的汗,白朗现在这幅模样,他哪有什么心情打架。   秦九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白朗脸色白中发青,唇部发紫,额头冒出的喊都浸湿了枕头,不由得奇道,“他怎么跟要冻死了似的?”   楚怜玉闻言,语气不太好地回,“你才要死了。”   秦九挑眉,欲要再回两句,但是看出楚怜玉是真的着急,那话就又重新咽到了肚子里。   白朗现在的温度确实是偏低。   先前他在走廊上被昏过去之后,楚怜玉就察觉了。   想必是白寒练了什么功夫,才让白朗伤到如此地步。   已经一整天过去了,就算是白朗吃完白月的药丸之后,体温有所好转,但比起正常人来说,也是温度偏低。   是以楚怜玉非常担心白朗,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冻死了。   “你的药呢?要不要再给他一粒?”楚怜玉急病乱投医,想起了白月先前喂的药丸。   但是白月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能再吃。   “为什么?”楚怜玉不解。   白月摇摇头,习惯性的不想解释。   楚怜玉却会错了意,“你也不知道?”   白月微愣,但弄清楚楚怜玉的意思之后,便很快地点点头。就装作不知道吧,免得他再接着问下去。   楚怜玉郁闷地抱怨,“你连吃药的剂量都不确定,都敢给你哥吃?”   他还是挺烦闷的,从来没见过白朗虚弱成这个样子。   要不是白月从拿药回来,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一点都不担心白朗死去的样子,他肯定要急死了。   只是药的来源……   “你的药是谁拿给你的?”楚怜玉问。   白月瞟了他一眼,继续装哑巴。   屋内只有白朗断断续续的闷哼声响应他。   “不想说算了。”楚怜玉也不想深究,这是白月的私事,不能强迫他说出来。反正他也不会害自己的亲哥哥。   白朗脑门上又出满了冷汗,挣扎的幅度倒是小了许多。楚怜玉想要拿毛巾为他擦擦汗,奈何毛巾离的有点远,他又腾不出来手,只好用袖子胡乱地帮他擦擦。   快要擦好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条白毛巾。   “谢谢。”   楚怜玉以为是秦九,想着他还挺好的,便伸手想要去接过来。哪知道还没碰到毛巾,那人就躲开了他的手,自己轻轻地帮白朗擦汗。   “嗯?”楚怜玉奇怪地抬起头。   一抹白衣映入眼帘。   往上看,是极俊也极冷的冰山脸,那模样,正是把白朗打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你来干什么?”   楚怜玉立刻母鸡护小鸡般挡在了白寒和白朗中间,不让他靠近白白朗。   白寒神色平淡地看他,身姿挺拔,拿着毛巾的手苍白极了,倒像随时要结冰似的,没一点血色。   “堡主。”   白月跪下行礼。   白寒看楚怜玉的目光转向了白月,冷然道,“出去。”   白月利落地起立,不带半丝犹豫地出去。   “就这么走了?”楚怜玉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月关上了房门。   这个冰山脸刚把他哥哥打成这样,他怎么放心让他与白朗共处一室?   秦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楚怜玉自己。但是他仍然毫无畏惧地瞪着白寒,不让他靠近白朗,“我告诉你,你休想再打白朗。”   白寒没说话,绕过楚怜玉,拿着毛巾,想要再为白朗擦汗。   楚怜玉看清楚他的动作,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疑问也升到心头。   “你既然这么关心白朗,为什么还要打他?”他问白寒。   白寒苍白的手指微缩,白日里心中冰凉如堵的感觉好像又浮上来了。   为什么要打他呢?   因为他心中很冷。   一种周身被雪覆盖,血肉都要被冻僵的冷。   白朗让他觉得自己正冻僵在万年雪层之下。   又冷又痛。   红色的血,像燃烧的火焰,让他觉得微有暖意。   白寒看着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在雪白肤色的衬托下,青筋非常明显。   好像曾经有人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放在唇边,轻轻地呵气,想要帮他把冻僵的手焐热。尽管那热量很快消散,却每一下都能让他觉得心头灼热,如火燃烧。   是谁呢?   白寒看向白朗。   会是他吗?   楚怜玉呆傻傻地站在床边,看着白寒注视着白朗,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   “那个,我先走了。”他不自在地道。   白寒没有理他。   楚怜玉走向门口,打开门的时候,他挠挠头,还是问出口,“白月的药是从你这里拿的吧?”   白寒转过头,静静地看他。   铁鹰堡的人都沉默的让人觉得好尴尬。   楚怜玉汗了汗,连忙摆手道,“我看见装药瓶的袋子和白朗的袋子一样来着。”说罢,打了个哈哈,关上了门出去了。   屋内,白寒却在他离开之后,把手摸向了白朗怀中。   楚怜玉出门之后不知道要去哪儿,原本想要去自己房间,但是已经窝在屋子里一天了,实在不想再在房间里闷坐着,十分地想要出去转转,于是转了个身,走向大堂。   在楼梯拐角处,毫不意外地看到站的笔直的白月。   “嗯。”   楚怜玉学着他的样子,抿着唇,点点头,高冷地从他身边走过。   白月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挑,又快速淡去,像是湖面上微小的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大堂里,秦九一个人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上,支着头看着外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怜玉毫不犹豫地向他走去。   但是在坐下来的一瞬间,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还在与秦九斗气。   楚怜玉抬抬屁股,想要离开。   “不敢坐?”秦九懒洋洋地问,楚怜玉从他的腔调里听出了鄙夷。   “谁不敢。”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凳子上。 第66章 结伴同行(八)   夜色渐深,街上行人渐少, 王二肩上搭了条毛巾, 打着呵欠擦桌子。   大厅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 各自坐了张桌子,或饮酒, 或发呆,坚挺着不去睡觉。   靠着大门口的位置,楚怜玉心不在焉地敲着桌子。   秦九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支着头发呆, 他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尽, 若有若无的,风一吹, 味道还挺大。   楚怜玉本来还想再怼他两句, 但是坐了一会儿之后, 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趣, 两人坐在那里,一起神游天际。   墨鹰和秦歌还不见踪影, 不知道在做什么。   白朗就这么受伤了, 那个堡主先打了他, 现在又去照顾他。虽然楚怜玉也觉得这二人中间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堡主这样暴力又多变,实在是让他为白朗感到担心。   “喂, 你说墨鹰干什么去了?”   秦九用胳膊肘顶顶楚怜玉,主动说话道。   “去找你了啊。”楚怜玉漫不经心地回答。   秦九心猛地一跳, 又重重地落下,“我是问他现在去哪里了。”   “你激动什么?”楚怜玉趴在桌子上,离山愈久,他就愈发没了在山上端着的架子,若是在以往,他一定是端端正正,四四方方地坐着,维持着留仙山少寨主的威仪。   “谁激动了。”秦九重新支着下巴,略烦扰地道,“墨鹰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把他送到了客栈,却又私自走开。   害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人!   “他有事情呗。”楚怜玉想也不想地回答,“秦歌也是忽然走的。”   “他们说要去哪里了吗?”秦九追问。   楚怜玉回忆早上与秦歌分别的情景。当时秦歌不让他去照顾白朗,于是他就咬了秦歌一口。秦歌就在客栈,当着大家的面说要……楚怜玉想得面红耳赤。   “你想到什么了?”秦九看他忽然就面含春色,嫌弃地道,“你们偷偷摸摸地做了什么?”   “谁偷偷摸摸了?”楚怜玉立刻反击,“那么多人呢。”   “那么人你还脸红?”秦九一眼看出了关键,“当众调情?”   楚怜玉闻言,整张脸黑红黑红的。   “你是不是又想打架?”他一拍桌子站起来。   秦九扫了他一眼,坐着没动,竟然没了打架的斗志,“不想打,没那个心情。”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几次三番地要拼命。   楚怜玉闷闷地坐下来,不去看秦九。   “秦歌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秦九重新发问,把话题来回来。   “什么也没说。”秦歌是把他送回房间,然后再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但是再过来的时候,却说有事情要出去一趟,让他乖乖地待在房间里。   楚怜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出门。   秦九了然地点点头,如果秦歌说了是什么事,他才觉得奇怪呢。   这么问,只是想知道楚怜玉对秦歌,或者是说,秦歌对楚怜玉,能坦诚到什么地步。   楚怜玉浑然不知秦九的试探,看秦九一副烦闷的样子,就想开解开解他。   “其实墨鹰和秦歌应该没什么……”楚怜玉试着起了个话头,故意拉长了语调,等着看秦九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说下去。   “我知道。”秦九直接了当地截住了他的话。   “……喔。”楚怜玉噎了一下,挠挠头,“那你生什么气?”   “我当然要生气。”秦九理所当然地道。   “为什么?”楚怜玉好奇。   “你管得着吗?”秦九被他问烦了,没好气地道。   “……”楚怜玉觉得要当个知心大哥好难。   但是如果不弄清楚,以后两人再因为墨鹰打架怎么办?   所以他决定继续发问,“那你……”   “你闭嘴。”   他话还没说话,就被秦九粗暴地打断了。   楚怜玉暗自憋火。   这个时候要想办法扳回一局。   楚怜玉握拳。   “是不是你喜欢墨鹰,墨鹰却不喜欢你,所以你嫉妒墨鹰整天围着秦歌转?”他站起来,以极快的语速,在秦九耳边小声地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秦九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楚怜玉,“你给我再说一遍?”   楚怜玉才不怕他呢。   “要挡着大家的面问吗?”他故意看了一圈大堂里的人,然后抬高声音道,“那我问了啊。”   “你闭嘴。”秦九咬着牙止住他。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楚怜玉瞪了秦九一眼,对他挥了挥手,说了声,“我去看看白朗去,”就跑上了楼,留下秦九一个人站着生气。   白月已经不在那里站着了。   楚怜玉想了想,来到白朗门前,敲门道,“白堡主?”   里面没人回答。   铁鹰堡的人都不喜欢说话,现在里面是白寒还是白月呢?   楚怜玉靠在门上小心地听里面的动静。   耳朵刚贴上去,门被打开了,白月的脸露了出来。   “呃,”楚怜玉尴尬地摸摸耳朵,越过白月的肩膀往里面窥探,边看边问道,“你们那个打人的堡主走了……”   话音未落,就看见坐在白朗床头,白寒的背影。   好尴尬。   楚怜玉缩回头,利用白月的身形挡住自己,“他还在?”他用口型问。   白月眼中涌上笑意,极轻地点点头。   “那我走啦。”楚怜玉小声地道。   反正白朗已经安静下来了,而且好像还换了一身衣服。现在白月和白寒在,肯定不会有事。   白月没说话,直到看着楚怜玉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了,才重新关上门。   “留仙山?”屋内,白寒发问。   “是留仙山少寨主。”白月回答。   “楚慎呢?”白寒记起留仙山寨主楚慎,当年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只是自从他时常觉得恍惚之后,这些记忆也跟着模糊了。   白月站在白寒身后,恭敬地回答道,“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白寒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极轻地把白朗微微凌乱的发丝整理好,再把他的身体摆的端端正正,让他看起来如同熟睡了一般。   白月淡然地看着这一切,面上无悲无喜。   屋子里没有点灯,楚怜玉走到窗前打开窗,看了看外边,黑夜模糊了高度,他并没有白日里看楼下时的心悸感。   夜风吹过来,带来淡淡的花香。   嵩明县最近在清理花卉,街上的种植的鲜花已经少了很多。   木府的事情没有大幅度传出来,只有一些耳朵尖的,听到了些许内幕,于是,流言四起。   楚怜玉想起刚入嵩明县,那个赶车的车夫对木府的称赞,颇有些感慨。   他哪里知道,表面佛一样的人,其实是个魔呢。   人心不可捉摸。   说的就是这样的了吧。   外边的江湖真的不如留仙山那样好。   楚怜玉想起了以前在山上简简单单练武的日子。   大哥忙里忙外的管家,二哥扛着大刀出去做生意,三哥天天拿着算盘,告诉他又要扣多少月钱,最讨厌的是四哥,整天东窜西窜地捉弄他。   这一切都热闹而简单,想起来的时候,都像带了日头的温度,暖洋洋的,让人想笑。   但笑意微达唇角,又让人觉得心中发苦。   楚怜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眼睛有些酸涩。   这就是江湖吗?   楚怜玉迷茫了。   “怎么哭了?”   还没想明白,身后忽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楚怜玉惊喜地回头,“你回来了?”   秦歌站在他身后,正关切地看着他,“为什么哭?”   “谁哭了。”楚怜玉连忙擦擦脸,在摸到水意的时候,还意外地举起手看看,“啊,这是什么?”   秦歌忍笑,“自己哭了还不知道吗?”   楚怜玉脸红,喃喃地道,“谁哭了。”   秦歌按住他大脑袋揉了揉,越过他帮他关了窗,又在黑暗来袭的瞬间,拿出了火折子,照亮一室暗淡。   他若有若无地环着楚怜玉,俩人举着火折子就这么站着。   “你用饭了吗?”   半晌,楚怜玉猛地想起来关键问题,“出去那么久,饿不饿?”   秦歌笑着摇摇头,灯光下的美人脸像是蒙了一层柔和的纱,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温柔。   楚怜玉的一对上他,就急忙转开眼,夺过火折子跑到桌前把灯点亮,“我去让王二给你拿点吃食。”   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跑。   “不用。”   秦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我带了。”   “咦?这是什么?”楚怜玉好奇地接过秦歌递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满满的小吃。   “带这么多?”楚怜玉上上下下地扫了秦歌一眼,“你看着不像是能吃这么多的人啊。”   “傻。”   秦歌简洁地评价,走到桌边拉着楚怜玉坐下,“还有你也一起吃。”   楚怜玉傻乎乎地跟着坐下,手被秦歌握着,两人的影子在灯光的招摇下,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重叠在一起。   秦歌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楚怜玉也感到饿了。   他今天下午都没来得及吃饭。   “开吃。”他一只手掀开食盒,开心地递给秦歌一双筷子,等秦歌吃了一口之后,才跟着快速地吃起来。   “好吃!”这是楚怜玉最近一段时间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你在哪里买的?”   秦歌吃了几口就没再吃,微笑着看楚怜玉欢快地吃东西。   “在街边买的。”秦歌淡淡地道,举手为楚怜玉擦去嘴角不下心沾上的汤汁。   楚怜玉盯着秦歌的手,几乎看成了对眼,想躲,又不好意思,只好僵着让秦歌擦。   等秦歌擦完,想要缩回手的时候,他忽地发现了不对,一把拽过秦歌的衣袖,皱眉道,“这是什么?”   楚怜玉凑上去,伸手摸了摸,红色的,像是印上去的嘴巴形状,摸一摸,还会掉色。楚怜玉搓了搓手指,把染红的指尖递过去,奇怪地问,“这是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叶落知秋的地雷,大妹砸,多谢啦,么么哒~ 第67章 结伴同行(九)   屋内安静极了。   楚怜玉执拗地伸着手,把指尖放在秦歌面前, 追问道, “你是出去杀人了吗?”   秦歌看了他一眼, 摇摇头。   “哎,也不是血啊。”   楚怜玉搓了搓手, 自言自语道,“像是染料,可是又不是湿……奇怪, 到底是什么啊?”   秦歌端坐如松, 脸上非常镇静。   楚怜玉猜来猜去, 猜不到,一把拽过他的衣袖, 拿到眼前研究。   秦歌坐着不动, 任由他把自己的衣服拉得歪歪斜斜的, 外衣滑过肩膀, 半脱不脱的,垮在手肘上。   “像嘴巴……”   楚怜玉看得非常认真。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对这个类似唇印的印迹, 非常执着。   看了又看, 实在看不出门道,楚怜玉一着急,拉着秦歌的衣袖放到嘴边, 把那个印迹与自己的唇几乎贴在一起,“你看看, 是不是嘴巴?”说完,还想印上去,让秦歌看看是不是能重合在一起。   秦歌几乎是在楚怜玉的唇贴上去的瞬间,一把撕下衣袖,扔到了一边。   楚怜玉被纱划了一下,唇上印出道白痕,很快又消失不见。但是秦歌的反应,却让他立刻明白过来了,“是别人亲上去的?”楚怜玉的声音都在发抖。   秦歌衣服凌乱,嘴角抿出一个平直的线条,只是那样看着楚怜玉,却没有开口解释。   “是个姑娘吗?”   楚怜玉想起白朗每次别有深意地提起喝花酒。   “你去花楼了?”他问。   秦歌动了动,原本放松的背部挺直了。   楚怜玉心中又酸又涩,还有被针一针一针戳着的尖锐的痛。   “……还是,是个男的?”   秦歌不是喜欢男的吗?楚怜玉想起包子以前的话,两个男人是可以相恋的,但是他脑子里只有他和秦歌,却忘记了,除了他,秦歌还可以和其他男子相恋。   花心的娘娘腔……   楚怜玉鼻酸眼酸,脑子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他愤怒地大吼。   秦歌原本欲伸手扶他,闻言,眼睛都睁圆了,很吃惊地看着楚怜玉哭丧着脸冲他吼。   “你……”秦歌开口,脑中想着怎么解释 。   “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楚怜玉泪流满面,万分悲伤地控诉他的不忠。   秦歌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去拉楚怜玉,“你想到哪里去了。”   楚怜玉正在气头上,哪里肯让他碰自己,秦歌的指尖还没触碰到自己,他就动作激烈地躲开了,凶狠地瞪着秦歌,“你自己说那是什么?”   “唇印。”   秦歌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一刻,楚怜玉简直要恨死秦歌。   出去偷人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气他!   “你们干什么了?”他愤怒地指着秦歌质问。   秦歌举了举缺了半边的衣袖。   楚怜玉看看秦歌衣衫不整的样子,又见他抬起手理了理滑落肩头的长发,整个人莫名地就妖娆妩媚起来了,想到他在别人面前也是如此,不禁怒火中烧,上前拽住秦歌就举起了拳头,“你还脱衣服了?”   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秦歌讶异地看着楚怜玉,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无话可说了?”   楚怜玉咄咄逼人地追问,距离秦歌极近,不错过他一丝表情的变动。   秦歌一怔,又见楚怜玉满脸泪水还在逼问他,心中倒软了一片。   他上前一步,与楚怜玉两人身体相贴,嘴唇若有若无地亲吻着他的的额头,轻声地问,“说什么?”   “别想色诱。”   秦歌的唇一贴上来,楚怜玉就挣开了,立场非常坚定地要求,“先解释清楚那个该死的印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歌看了一眼随意丢在地上的衣袖,淡淡地道,“无关之人,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还没什么好解释的!   楚怜玉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那什么才好解释,等你们滚到床上的时候?”   他想起白朗给的画册,又把秦歌代入到其中,想到秦歌与别人发生那样亲密的关系,他都崩溃的眼前发晕。   “不要胡思乱想。”秦歌柔声道,这样的楚怜玉,让他心中不忍。   “谁乱想了。”楚怜玉绷不住一下哭了起来,秦歌越温柔,他越觉得难受。   以前他哪里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让人这么难受。   “我不喜欢你了。”他哭着推秦歌。   秦歌冷下脸,眉眼清冷,“不要乱说话。”   “没有乱说话。”楚怜玉哭的直打嗝,断断续续地道,“你不守妇道……”   秦歌张口欲言,话还未说出来,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只不过是被人碰了一下衣袖,你竟然要生这么大的气?”   “你水性杨花……”楚怜玉继续他的血泪控诉,根本没听清秦歌在说什么。   “我把她的手砍了。”   秦歌语气平淡地接着道。   “啊?”   楚怜玉这回听清了,“你把谁砍了?”他脑子还没转过来。   “在衣袖上留下痕迹的人。”秦歌搂住他,温温柔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   “谁?”   楚怜玉呆愣地问。   原本还在伤心秦歌不忠,现在听到这样的解释,心中更加复杂,“你把人杀了?”   秦歌拿起帕子,仔细地为他擦干净脸,端详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没有。”   楚怜玉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傻愣愣地看着秦歌。   秦歌拉着他坐回桌前,把先前弄脏的小吃放回食盒里,拉着他的手放在掌心婆娑。   楚怜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脑中实在是太混乱了。   秦歌被人亲了,然后又把人家的手砍了。   “他死了吗?”   楚怜玉半天才问出一句话。   “没有。”   秦歌回答。   “是个男人吗?”   楚怜玉又问。   “不是。”   秦歌拍拍他的脑袋。   “那是个喜欢你的姑娘?”   楚怜玉追问,心跳有点加速。   秦歌微微一笑,亲昵地握紧他的手,摇头道,“是个杀手。”   “喔。”   楚怜玉揉揉鼻子,心放回肚子里的同时,脸却慢慢地涨红了。   想到刚刚不依不饶地大闹,他的脸越来越红。   好丢脸啊。   楚怜玉低下头,耳朵尖都红彤彤的。   “你刚刚在吃醋。”秦歌说出的话让楚怜玉脸色更红,但是秦歌却还是不依不饶,“你是不是喜欢我?”   “谁喜欢你!”楚怜玉猛地弹起来,面红耳赤地反驳。   秦歌嘴角噙着笑,脸上笑意盈盈地看他。   楚怜玉转过头,不去看他。隔了一会儿,才擦了擦鼻子,闷闷地道,“我是不是很丢人?”   大哭大闹到这个地步,他还从来没有过。   以前都是用拳头解决情绪问题,现在却只想着质问和哭喊,居然打都不舍得打一下这个娘娘腔。楚怜玉丧气地低下头。   “没有。”秦歌笑了笑,抬起楚怜玉的下巴,慢慢地凑过去,“这样很好。”他噙住了楚怜玉的嘴唇,温柔地吸允。   接触的一瞬间,楚怜玉只觉得脑袋发晕,唇上略微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心中麻麻痒痒的,别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动了动嘴巴,张嘴咬住了秦歌的唇。   “唔。”   秦歌睁开眼睛,笑着看他。   楚怜玉慌里慌张地松开口,在秦歌的目光下,无措地躲闪着,整个人都红的要冒烟了。   “过来。”   秦歌拉过他,抱他在怀中,脸轻轻地与楚怜玉的贴在一起,在他耳边道,“再来一次。”   “不……”楚怜玉红着脸推拒。   秦歌才不管他那点挣扎的小力道,微微用力,就把楚怜玉抱了个满怀,转过他的脸,凑了上去。   “我在外边没有人。”他的唇贴在楚怜玉唇上,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但是楚怜玉却觉得那声音穿过了耳朵,传进了心里,每个字都击打着内心,让它跳的失去了原本的节奏,“我原本想放弃你,现在想想,还是抓紧你好了。”他又慌乱,又紧张,又觉得微甜,他确信,他听见秦歌用极轻极柔的声音道——   “我只喜欢你。”   “嗯。”楚怜玉含混地答应,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秦歌。   两个人在灯光下纠缠在一起,一室春意盎然。   屋外大堂中,秦九握着剑指着墨鹰,冒火地问,“你去哪里了?”   墨鹰没有直接回答,只弯腰行了个礼,道,“九公子。”   “少来这一套,”秦九眉头皱的死紧,拿着剑的手指指墨鹰,“老实交代,去哪里了。”   墨鹰低着头,不动,也不回答。   两人一个如火,一个如冰,在大堂中对峙 。   王二看了看秦九手中明晃晃的剑,吓得困意都退了回去。   他哭丧着脸缩回柜台,觉得客栈里最近还真是多灾多难。   遇到这么些个江湖人,几乎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你说话啊。”   秦九等得不耐烦了,“你是木头还是哑巴?”   听到哑巴这两个字,墨鹰身形动了动。   话一出口,秦九就觉得后悔了。   墨鹰刚死的那个儿时好友,好像就是个哑巴。   “随少宫主出去了。”   墨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来喜怒。   “你……”秦九有些犹豫,但是墨鹰低着头,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想问问墨鹰是不是在生气,想问问他是不是他把他从酒馆里接走,又是不是他把他送入了客栈。但是这些问题,在面对低着头,完全拒绝交流的墨鹰面前,却统统说不出口。   “九公子还有何吩咐。”   墨鹰等了一会儿,不见秦九说话,便主动问道。   秦九看他巴不得离自己远远的样子,忽然感到灰心丧气,他丢开剑,让出路。墨鹰沉默地行了礼,从他身边走过。   秦九站在后边,看着墨鹰上楼的背影,突然扬声道,“我在想,还要不要喜欢你。”   说完,他死死地盯住墨鹰,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然而墨鹰走路的脚步都没停顿一下,没听见般,直接上楼了。   “死墨鹰,你去死吧。”   秦九暴躁地踢飞了椅子。   王二抱着头躲在柜台里,头都不敢伸一下。   小姑娘失去恋人可能只会哭哭啼啼,大侠失恋,可一定会动刀动剑。   随随便便出去,做了炮灰可怎么办。 第68章 结伴同行(十)   黑夜拉开了帷幕,云霞染上天空, 东方渐明。   嵩明县重新从沉睡中醒来, 带着斑驳的痕迹。   街上的鲜花被连日除去, 空气中香味不再,反倒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腥臭之味。风一吹, 那味道便呛入心肺,让人难以忍受。   秦九烦躁地从床上跃起,恶狠狠地关上窗, 拿起剑就去敲秦歌的门。   “快臭死人了!今天走还是不走?”   秦歌不知道在干什么, 屋内没人回答, 秦九敲了一阵门,连其他房间的人都伸头看了, 秦歌还是没说话。   秦九敲的一肚子火, 一脚把门踹开, “秦歌, 你是不是哑了?”他气冲冲地进屋。   然而屋内空荡荡的,根本没人。   楚怜玉窝在秦歌怀中, 听着外边秦九的吵闹声, 几次想要起来, 都被秦歌按了下去。   “你不出去吗?阿九在找你。”   “不去。”   秦歌抬起楚怜玉的脑袋,把胳膊放在他的脖子下,让他睡的更舒服一些。毫不在意在外边踹门的秦九。   楚怜玉拘谨地靠在秦歌的肩膀上, 微微抬起头,用脊椎的力量支撑着, 根本不好意思当真枕着他的胳膊睡觉。   秦歌看他一眼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分说地按住他,让他靠下去,含笑道,“你害什么羞?咱们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楚怜玉的脸再次爆红,作势要捶他,“你乱说什么?我衣服还穿着呢。”他扯着自己衣服,示意秦歌看个清楚。   秦歌好笑地把他的胳膊放下,戏谑道,“别人可不管你穿没穿,我只要从你这里出去……”   他这么一说,楚怜玉立刻明白了。   只要秦歌从他房间出去,然后秦九一看,自然就会明白是什么原因。如此一来,大家岂不是都会知道?   “那你先别走了,”楚怜玉抓住秦歌的手,不放心地道,“别让阿九看见了。”   “嗯。”秦歌环住他,两个人躺在床上,听着秦九的脚步重重地从门前经过,然后下楼了。   “你害怕别人看见吗?”   秦九离开后,秦歌问道 。   闻言,楚怜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让秦九看见,只是本能地想到,别人都知道他和秦歌过夜的事情,就会非常不好意思。莫名其妙地就有了一种新嫁娘不敢见外人的羞涩感。   楚怜玉脸红彤彤的,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了枕头下。   秦歌抽出手,隔着枕头拍拍他的头,起身坐起。   楚怜玉从枕头缝下悄悄地偷看他。   “你再睡一会儿。”秦歌精准地看过来,体贴地对着枕头下的楚怜玉道。   楚怜玉被人抓到偷看,非常不好意思,心中一羞,索性不遮掩了,坐在床头,看秦歌穿上外衣。   “你今天还要出门吗?”他问。   秦歌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坐回床边,一把握着楚怜玉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握着,时不时地还拍打两下,跟逗小孩子似的逗他。   楚怜玉几次想把手拽出来,都没能成功。   家里面的哥哥们都说他力气大,但是碰见秦歌的时候,他的大力气好像从来没有发挥作用。秦歌总能轻而易举地制住他,简直毫不费力。   就像现在,他想缩回手,都不行。   “好玩吗?”楚怜玉放弃了挣扎,赌气地问。   “恩。”秦歌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楚怜玉被烫了一样抽手,叫道,“你,你不要总是这样。”   秦歌松开他的手,笑道,“这样有什么不好?”   太腻歪了。   楚怜玉心里想,两个大男人这么黏在一起,还是有点奇怪。   他又不是小姑娘!   “反正,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楚怜玉虽然脸上红润未褪,但看着秦歌的眼神很坚定,“我不喜欢这样。”   秦歌笑着看看他,跳过这个话题,伸出手,道,“今天要走了,你跟我一起吗?”   楚怜玉莫名其妙地把手递给他,奇怪地道,“要去哪里?”   秦歌握着他的手,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站在地上,就这样手牵手说话。   “要去处理一下事情,然后再回玉泽宫。”他低头看向楚怜玉,“你跟我一起回玉泽宫吗?”   楚怜玉原本听见秦歌要回去,心中一阵失落,此时听见他问是不是要跟着他回去,心里面又觉得开心,“玉泽宫在哪里?”   “在山里。”秦歌道,“咱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楚怜玉点点头,正要说一起去的时候,想起家里曾传过话,让小心玉泽宫,小心秦歌。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与秦歌的关系也是一日千里,导致此时他才想起来哥哥们的嘱咐。   “你们玉泽宫是不是在江湖上名声不好?”   楚怜玉问,不然为什么要小心他们?   “名声不好?”秦歌一时间不明白楚怜玉为什么这么问,遂笑道,“你害怕?”   “哪个会害怕。”楚怜玉最受不了激将法,别人如果小看他,他是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去就去,你等着。”   “嗯。”秦歌亲昵地拍拍他的头,柔声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去收拾东西。”   楚怜玉哪里还睡得着,秦歌一出门,他就跳起来穿上外衣,准备出门。   白朗在对面躺着,他要去看看白朗的情况怎么样了。   如果白朗还是很糟糕,他就等几天再去好了,反正秦歌也是要出去办事情,不是立即回玉泽宫。他可以在这里等着秦歌回来找他,然后再一起回去。   楚怜玉边盘算,边走向白朗的房间,还没敲门,就碰见从里面出来的白月。   “早,白月。”楚怜玉打了个招呼,就要进去。   白月站着不动,堵住了门。   “怎么啦?”楚怜玉奇怪地看他,“白朗怎么样了?”   白月点点头,示意没事,推着楚怜玉往外走。   楚怜玉一头雾水地被推出去,临走之前使劲往里面张望,好像看见了白朗床上伏着一个白影。   “你们堡主还没走啊。”他诧异地问白月。   白月在他张口的时候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还是没挡住楚怜玉把话说出了口。   楚怜玉还没弄明白状况,就敏锐地觉得有冷意袭来,白月拉住他的肩膀,带他一个鹞子翻身,躲了过去,楚怜玉站好,看着先前站的地方有一根闪着寒光的冰针正在融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你们堡主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他指了指脑子的部位。   白月摇摇头,带他走远。   楚怜玉还没从刚刚白寒对他动手的举动中回过神,抓住白月道,“白寒这样喜怒无常,白朗不会有事情吧?”   “不会。”   白月简短地回答。   “那他刚刚为什么攻击我?”楚怜玉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自己的话,就只是问了一句白寒走没走嘛,这有什么值得动手的地方?   因为堡主来这里没人知道。   白月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楚怜玉哪里明白堡主借口外出,却在这白朗房间守了一夜的心思。   屋内,白朗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白寒慢慢俯下的身影。   “堡主。”   他想叫住白寒。   可是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发出来声音。   嘴巴有种冻僵的感觉,一种麻木、迟钝的冰冷。   白寒俯在白朗肩前,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眷恋。   白朗眨眨眼睛,暗自使力,想看看自己哪些地方能动上一动。   结果是让人沮丧的。   除了眼睛嘴巴能动弹,他浑身像一个冰棍,手指头都不能动一下。   “堡主。”他张开嘴,试图发出声音。   虽然基本上没什么感觉,但是堡主现在这样趴在他身上,还是让他压力很大。   有轻微的气流穿过喉咙,白朗极轻地呜了一声。   白寒立刻侧目,正好看见白朗在吃力地斜着眼睛看他,眼珠子转的厉害,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样子。   白寒微微蹙眉,抬起身,在他身上点了几下。   剧痛的感觉随着白寒手指的离开袭来,白朗的脸白的不像话,但是,他张了张口,好歹是能说出话来了,“谢谢堡主。”他虚弱地,恭敬地躺在床上向白寒问好。   白寒的眼神,像深秋结了薄冰的湖水,寒冷,却又清澈,他就那样看着白朗,直到白朗感到身上越来越痛,忍不住开始哼哼。   白寒暗续内力,伸出手去,想要重新为他点上穴道。   白朗一看他抬手,不顾疼痛,挣扎道,“堡主手下留情……我想说话……”   可是白寒看了看他,十分见不得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等他说完,便出手如电地点上了他的穴道,白朗未说完的话如被卡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噶了一声,就止住了。   堡主!   堡主我都醒了你还不让我说话,是打算憋死我吗?   白朗欲哭无泪,连哭丧着脸的表情都做不出,难道堡主的火气还没下去?白朗整个人麻木地想。   以寒气点穴,关闭感官,是铁鹰堡独有的疗伤秘法,辅助灵药,能达到快速疗伤的效果。比只服用一般的灵丹妙药可靠多了。   白寒看着点了穴,端端正正躺着的白朗,觉得顺眼了许多。 第69章 风云渐起(一)   楚怜玉在客栈晃悠了一圈,等到秦歌下楼找他, 两个人一起用了饭, 才收拾了包袱, 准备离开。   秦九黑着一张脸,跟在俩人后边, 气鼓鼓地盯着墨鹰。   墨鹰却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根本没有分出一丝心神给他。   四个人在客栈走廊集合,楚怜玉看看对门紧闭着的门, 想了想, 还是打算去找白朗告别。   但是秦歌在身边, 他又不好去,遂颇为为难地看着房门, 磨磨蹭蹭地不想走。   “走吧。”   秦歌率先走, 示意楚怜玉跟上。   楚怜玉跟了两步, 越走越为难, 最后还是敌不过对白朗的牵挂,对秦歌说了句等我, 就跑去敲门。   秦歌毫不意外地看着他急切地敲门, 也不去催促, 站在原地等着他跟上来。   有风吹来,秦九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他烦躁地揉揉鼻子, “麻烦。”   这个嵩明县,他是一点都不想再多留。   这里基本没有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   死墨鹰还不理他。   秦九盯住墨鹰, 在心中盘算着是不是要报复一下。   这回楚怜玉很顺利地敲开了门,他小心地往里面看了看,发现只有白月在,便放心地进去,走到床边,去探望白朗。   白朗睁着眼睛,看见楚怜玉时,眼睛胡乱地眨巴着,显出十分开心的样子来。   “你醒了?”   楚怜玉开心地坐下,摸摸他的身体,“体温回复了吗?”   然而触手还是冰凉。   楚怜玉奇怪地道,“怎么还这么凉?”   白朗使劲地眨眨眼。   “你不能说话?”   楚怜玉终于发现自从他进屋,白朗就没有说一句话。   白朗再次眨眨眼。   “伤到喉咙了?”   楚怜玉着急地看白月,“你哥是不是哑巴了?”   白月笑而不语。   楚怜玉急了,掰过白朗的脖子,仔细地查看,却没发现有伤痕,“奇怪,伤到哪里了?”   他边问边找,几乎把白朗的脖子捋了个遍。   “点穴。”   白月开口解释。   楚怜玉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脑门,“我真笨,居然忘了这回事!”   白朗眨眼,表示认同。   楚怜玉坐了一会儿,看到白朗的面色恢复了很多,眼睛也眨巴的很欢快,想必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放心了许多。   “我要走啦。”他对白朗道。   白朗疑惑地眨眼,你要去哪儿?   “要跟秦歌走,秦歌先去办事,然后我们一起去玉泽宫看看。”楚怜玉自己接着说。   白朗极慢地眨眨眼,原来如此。   “从玉泽宫回来之后,我打算带秦歌去留仙寨。”楚怜玉有点害羞地道。   喔,见公婆。   白朗一眼就看出了实质。   “你快点把身体养好,然后我们再一起闯荡江湖。”楚怜玉关心白朗之余,还发起了邀约。   同意,白朗眨眨眼。   “你要小心你们堡主。”楚怜玉想起白朗挨的这顿打,以及他先前被白寒莫名其妙的攻击,深深觉得铁鹰堡堡主怕是个神经病一样的存在。   啊。   白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定要小心他,他可能这里有问题。”楚怜玉指指自己的脑袋。   白朗连眼睛也不眨巴了。   小玉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而且他好像喜欢你。”楚怜玉想起他先前看到的,白寒俯在白朗身上的身影,“你那天生病,他还占你便宜了。”   白朗彻底不知道说什么,眼睛转过去,死命地看白月。   白月面无表情地回视,根本不理他。   “你的衣服应该也是他换的。”楚怜玉指指他身上的白衣,“你看,这么干净。”   不要说了。   白朗在心中狂汗。   说这些多尴尬。   楚怜玉感觉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站了起来告别,“你自己保重,我要走啦。”   保重,小玉。   白朗眨巴眨巴眼睛。   楚怜玉珍而重之地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跟自己在江湖上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道别,但是又怕伤到他,只好用力地拍拍床,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出门。   那力道之大,使得楚怜玉刚出门,白朗的床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眼看着要塌了。   白月白月白月!   白朗在心中大喊。   白月听到声音,上前查看,待看清白朗目前的状况之后,眼中染上笑意。   接着抬起手,在白朗震惊的眼神中,跟着轻轻地拍了拍床——木板应声而断。   白朗直绷绷地掉在了一堆木屑上。   “哈哈。”   白月大笑。   你才是疯了的那一个吧。   白朗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己多年未如此笑过的弟弟。   楚怜玉出门,与客栈中的人一一告别,掌柜的很淡定,王二却是颇不舍地看着他离开,店中几乎没有遇到像楚怜玉这样的路痴金主,他走了之后,以后给客人带路,再也赚不到像如今这样的钱财了。王二眼睛酸酸的,扶着门框,楚怜玉都走远了,他还在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咱们去哪里啊?”   楚怜玉问秦歌。虽然离别挺伤感,但是能和秦歌一起闯荡江湖,他还是很期待的。   “去洛阳赏花。”秦歌淡淡地道。   “还要看花?”   不等楚怜玉说话,秦九就站出来反对了,嵩明县的花已经让他恶心极了,几乎对花留下阴影,怎么这回走了,还要去看花!   “呃,”楚怜玉也觉得有点不舒服。   秦歌看了一眼秦九,回头安抚楚怜玉,拍拍他的手,道,“不是这种花。”   “那还好。”楚怜玉松了一口气。   洛阳距离嵩明县还有数百里的距离,几个人打算骑马去。   墨鹰去买马,其他三个人等着。   秦九原本也是跟着在城门口站着,但是看见楚怜玉和秦歌俩人你看我,我看你,腻腻歪歪的样子,觉得十分碍眼,于是跺跺脚,跟上去,追墨鹰去了。   楚怜玉想喊他,没喊住,看着秦九连跑带跃的,眨眼间就不见了。   “秦九是跟你们一起长大的吗?”   他问秦歌。   秦歌摇头,“不是。”   居然不是。   楚怜玉很奇怪,“那他说跟墨鹰……”   “他和墨鹰一起长大。”秦歌好心地解释。   “那你去哪里啦。”   楚怜玉对秦歌的过去非常感兴趣,这三人明明看着年纪相仿,怎么竟不是一起长大的。   “我跟在宫主身边,随身教导。”提到宫主,秦歌眼睛深了深。   “你们宫主人怎么样?”楚怜玉问,“毕竟是要去你们宫里拜会他老人家的,有点担心……”   “老人家?”秦歌玩味地重复了一遍楚怜玉的话,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怎么啦?难道不是吗?”楚怜玉看他笑,有点摸不着头脑。   “应该不是,”秦歌摇摇头。   他如此一说,楚怜玉更好奇了,秦歌却不打算再说下去,止住他再次探听的意图,道,“等你见了之后,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楚怜玉不满。   可是秦歌冲他一笑,他就不想拂了秦歌的意,坚持让他说下去了。   谈话间,就看见墨鹰和秦九骑着马过来了,每个人手中还牵着一匹。   墨鹰把其中一匹递给秦歌,秦歌一跃而上。   秦九则把手中牵着的缰绳摔到楚怜玉身上,转身上马,根本不多说话。   “你怎么了?”楚怜玉拿着缰绳,不知道秦九在生什么气。   “你管我。”秦九不爽地瞪着墨鹰的背影回答道。   楚怜玉这才明白他是为了墨鹰在生气 ,也不去计较,只利落地翻身上马,与秦歌并肩,道,“咱们走吧。”   秦歌看了秦九一眼,点点头,率先骑马离去。   今日风甚大,骑在马上,更是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小路上尘土飞扬,踏马而过时,都能感觉到粗粝的沙土吹在脸上的感觉。   楚怜玉跟在秦歌身后,看他发丝凌乱,衣角乱飞,在尘土间穿行,像是看到一颗柔柔弱弱的美人蕉在经受风沙摧残,顿时觉得有些受不了。   “停下停下。”他一叠声地叫停。   秦歌勒马,走回他身边,被吹乱的头发裹在脖子上,哪里还有以往清冷贵公子的模样。楚怜玉心疼地伸手帮他把头发顺好,道,“你还是戴上幕离吧。”   秦歌笑了起来,“那不是幕离。”   “那是什么?”楚怜玉记得秦歌有次好像戴过一直可以挡住脸的纱帽。   “纱笠而已。”秦歌翻手拿出,递给楚怜玉,“你戴。”   我皮糙肉厚地怕什么。   又不像你长得如花似玉。   看着秦歌递过纱笠的手,楚怜玉第一反应就是推回去,“秦歌你戴。”   秦九顶着风沙看着这俩人推来推去的,本来就烦躁不堪的心情顿时愈发窝火,他拍马上前,对两人生气地道,“废什么话,都不戴的话,让给小爷。戴上赶紧走路。”   楚怜玉一看他上前,生怕他当真抢了纱笠去,连忙帮秦歌戴上,再一拍秦歌的马,急道,“走走走,马上走。”   秦歌戴着纱笠看了秦九一眼,伸出手,温柔地握了握楚怜玉的手,打马而去。   秦九哼了一声,转而对楚怜玉道,“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楚怜玉因为名字的关系,最烦别人说他像个娘们,秦九这么说就是戳了他的逆鳞,他本欲发火,可是看到秦歌已经走远,就只好暂时忍下,对秦九道,“你等着,歇息的时候再找你比试比试,看看谁才是娘们。”   相处下来的几日,两人经常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秦九自认为对楚怜玉的武功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听他如此说,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中。   “就凭你?”他留下极其蔑视的一瞥,甩着小辫子拍马走了。   “你等着!”   楚怜玉冲着秦九的背影大吼。只是没有唤回秦九的回应,却灌了一嘴的沙土。   呸呸呸。   楚怜玉吐出泥土,憋气地闭紧嘴巴,暗自发誓,迟早要把秦九揍一顿。 第70章 风云渐起(二)   楚怜玉酝酿了一路的约架最终还是没打成。   一行人走在半路上便风雨大作,瓢泼似的雨打在身上, 不一会儿就把衣服浇了个透。   楚怜玉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头发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 淋的格外狼狈。   大风吹来,他扭头打了个喷嚏。   以前在留仙寨的时候, 哪里被这样淋过。   还没下雨,就被包子拉近屋子里面躲着了。   如今纵马在雨中的感觉,冷是冷, 却让他觉得很畅快。   他肆意地笑了起来。   秦九距离他不远, 正被雨淋的浑身不爽, 听见楚怜玉在背后大笑,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楚怜玉一手握着缰绳, 一手 抹了把脸, 冲着秦九笑着道, “是不是很快活?”   “快活个屁, 傻子。”秦九淋得跟落汤鸡一样,雨水顺着小辫子往脖子里面淌, 正难受不已。听见楚怜玉问他快活不快活, 顿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然后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那马儿嘶叫一声, 扬起蹄子飞也似地跑走了。   楚怜玉此时心情很好,秦九如此, 他也不与之计较。   反正看前面荒草连天,也没什么酒肆客栈,只能雨中赶路,秦九跑的再快,也一样被雨淋。   大雨冲刷着地面,砸起一个一个的小雨坑,雨水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浊流,顺着斜坡流下去。   一场雨,仿佛洗净了天地。   连带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臭味都被冲的一干二净,呼吸间顿时清爽起来 。   楚怜玉抹了把脸,犯傻地对着天空一笑。   “笑什么。”   有人在问。   楚怜玉看过去,见秦歌正好停在他面前。   纱笠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好看的美人脸,就算是在这样的被大雨突然袭击的情况下,他仍然是俊美无俦,整个人俊雅极了,丝毫看不出一丝凌乱和狼狈。   老天爷真是照顾秦歌啊。   楚怜玉抹了抹正顺着下巴往下滚的雨水。   “你来戴。”   秦歌脱下纱笠,要为楚怜玉戴上。   楚怜玉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取掉纱笠。风雨太大,秦歌这才把脸露出来一会儿,发尾被雨水打湿了,脸上也沾染了几滴雨水。   这样的美人可不能被这风雨糟蹋了。   楚怜玉心里想。   手上还要去解自己的衣服,打算给秦歌披一披。   “你做什么。”   秦歌不愉地伸出手,止住他的解衣的动作。   “你都淋湿了,给你件衣服穿穿。”   楚怜玉一脸的理所当然。   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衣服也是湿透了。更没想到这样的衣服拿过去,怎么可能起到避雨避寒的效果。   “不用了。”秦歌声音非常柔和,看着楚怜玉的眼神,非常的轻柔,像是春日里的蝴蝶,在花前振翼。   楚怜玉的心又要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他非常不好意思地别过头,闷声道,“那你被淋湿了怎么办?”   秦歌轻笑了声,抬起手,拍拍楚怜玉的脑袋,眼中笑意渐浓,“我又不怕。”   可是我有点不舍。   楚怜玉低着头,盯着秦歌已经湿透了,正在往下滴水的裤脚,只想着要是自己能把秦歌的那份雨一起淋了就好了。   雨越下越大,楚怜玉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   这个雨好烦人。   秦歌的脸都被雨水打湿了。   看着秦歌光洁如玉的脸颊上被雨水侵湿,楚怜玉一把把掀起来的纱笠给他盖好。   “你就不要再被雨淋了。”他故作自然地道,“我是喜欢被雨淋,觉得很畅快。”   眼前的少年浑身被雨水打湿,原本就乱蓬蓬的头发胡乱地粘在脸上,嘴唇都被大雨浇的发白,却还紧紧地握住缰绳,控制住躁动不已的马匹,逞强地说自己喜欢被雨淋。   秦歌定定地看着少年,有种这场雨仿佛浇到了自己心里的错觉。   不然心湖怎么也跟着雨滴,荡起了涟漪?   “快,快走吧。”楚怜玉嘿嘿一笑,随即又呸呸两声,吐出灌到嘴巴里的雨水。   秦歌就在这个时候,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楚怜玉的手,微微用力,就把他拽到了自己的胸前。   楚怜玉只觉得一阵晕眩,天地颠倒了下,就扑到了一个温暖的所在。   鼻尖似乎还嗅到了一缕清香。   是秦歌的胸脯。   他在与秦歌面对面骑在马上。   “怎么回事?”   楚怜玉脑袋发麻,手心里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像火烧了一样。   白日之中,还还从未与秦歌如此亲密过。   他焦急地抬起身,想要回去,“别给人看到了。”   还没来得及跃起,就被秦歌强硬地按在了怀中。   秦歌微微抬头,纱笠就连着楚怜玉一起罩了起来。   雨停了。   楚怜玉在这一方晴天中抬头,呆傻地看着秦歌微带棱角的下巴,秦歌慢慢地低下头,与楚怜玉几乎贴在一起,柔声道,“看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楚怜玉能清楚地看见秦歌眼中的笑意,看见他淡粉色的唇,看见他像是要亲吻一样靠过来。   这个距离太近了。   楚怜玉在秦歌几乎与自己脸贴脸之时,手足无措地躲了开去。   这样的距离让他心跳如鼓,秦歌仿佛带着无限深情的凝视,让他招架不住。   他以为两个人躺在床上做那种事情,就已经够让人害羞了。   可是直到现在,在纱笠之下,一寸空间中,原来就算什么都不做,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能让他的心慌成一片。   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楚怜玉涨红了脸。   雨越来越大,秦九在前方大喊,声音被雨水遮掩,听不太清楚。   楚怜玉猛地回过神来,拍拍秦歌,喃喃道,“走吧,阿九急了。”   秦歌抬起头,看了秦九一眼,点点头,手重新拉住了缰绳,准备出发。   楚怜玉在马背上悄悄地把屁股往后挪了挪,与秦歌保持距离。   刚挪完,还没松口气,就被一双手揽住了腰,楚怜玉惊了一下,看到秦歌目视前方,看也不看他,就把往自己胸前带,直到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才忽地僵住了,他停顿了下,低头看向楚怜玉。   “快放开我。”   楚怜玉窘迫地推他,不让自己的胯部挨着他,死命地往后挣扎。   秦歌笑出声,纱笠把雨声遮挡在在外,楚怜玉觉得他清朗的笑声格外可恶。   “这很正常,你羞什么。”   秦歌在他耳边道。   楚怜玉一双耳朵如被血凝,偏偏秦歌的声音太温柔,说出的话,吹在耳后,随时带起酥麻的感觉。   他双腿用力,夹住了马背。   耳朵尖血红如滴,像是上好的玛瑙,秦歌侧头,看着楚怜玉羞窘的脸,像是在看一个诱惑。   秦九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距离也越来越近。   楚怜玉焦急地推秦歌,“快走快走。”   那耳尖就在自己眼前晃动,秦歌越看,眸色越深。   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口——   楚怜玉吓了一跳,直接叫了出来,“你干什么?”他想偏头去看秦歌,但是耳朵在人家口中,他根本不敢动弹。   “没什么。”   秦歌淡定地松开口,顺便在楚怜玉抬头之前,他被他咬过,有一丝湿润的耳尖亲了一口。   楚怜玉被电了般往上弹了下。   秦歌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笑屁。”楚怜玉恼羞成怒,捂住耳朵给了秦歌一拳。   秦歌不躲不闪,挨了他一拳头,只笑吟吟地看着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楚怜玉打完就后悔,别人都说他力气大,别把秦歌打伤了。   他伸手欲察看,但抬头就对上秦歌的笑眼。   不看了。   楚怜玉刷地低下头,不去看秦歌。   “你们到底走不走?”   秦九停在两人面前,怒气冲冲地问。   一看秦九过来,楚怜玉又要挣扎着下去,秦歌按住他,示意他别动,在楚怜玉还要挣扎之前,拍马而去。   留仙寨内,楚家四兄弟在议事大厅内坐成一排,气氛甚是凝重。   “山下的人传消息说,小玉和玉泽宫的人走的很近,尤其是跟秦歌。他难道忘了咱们的嘱咐了?”楚家老大楚石皱紧眉头道。   老二楚破把大刀拍到桌子上,豪气道,“咱们去捉小玉回来。”   这正是他原本的打算,楚老大点了点头,看向其他两位弟弟,“你们怎么看?”   老三楚天还没说话,老四楚惊就先摆手道,“要去你们去,我在寨子里留守。”   楚石刚想点头,就听楚天冷笑了两声。   “可是不妥?”他问道。   老三平日里虽然对小玉比较严苛,但很关心他,并非面上那般冷然。   楚天摇了摇手里的算盘,淡淡地道,“只是对四弟当家不放心。”   “怎么不放心了?”楚惊不满。   楚天呵呵一笑,不接话了。   “嘿。”楚惊跳起来,鸟一般从大厅末尾掠出,轻飘飘地停在楚天面前的小茶几上,略带挑衅地问,“三哥,你怎么对我不放心了?”   楚天端坐着,根本不把楚惊看在眼里,他晃晃手,小算盘摇了摇,显出一个数字来,“你上次负责入库,少了这么多。”再一晃算盘,接着道,“上上次,少了这些……”楚惊越听脸越黑,楚天丝毫没看见般,继续摆弄算盘,“还有上上上次……”   “停。”楚惊头痛似的捂住脑袋,“我去还不行吗?”   楚天干净利落地收好算盘,点头道,“可以。”   楚石性格最是沉稳,看到楚惊蔫头蔫脑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楚惊垂头丧气地蹲在椅子上,闷闷不乐,“三哥就最讨厌。”   楚破哈哈大笑,楚天拿着算盘哼了一声,根本懒得理他。   “听说洛阳韩老爷子和玉泽宫有些渊源,如今要金盆洗手,玉泽宫的人应该要去。”楚天想起密报说起楚怜玉一行人出了嵩明县往洛阳的方向去了,立刻就想到这一层关系上。   秦歌如果要去洛阳,那免不了是要去韩家看看。   “幸好小玉下山之后走的不远,不然咱们找他都得费好大的功夫。”楚破扛上大刀站起来,“也不知道爹说不能和玉泽宫的人打交道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也没见人家过来走动,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兄弟几个年纪相差不大,老大楚石也才二十三岁,对留仙寨和玉泽宫的渊源知道的不多,只是每每父亲楚慎回来,都耳提面命说不许与玉泽宫打交道,他还以为两家是有世仇,所以才不能见面。   “儿时似乎有玉泽宫的人打上门,娘抱着我跟楚破躲出去了,后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楚石摇头道,“既然父亲三令五申不准联系,那咱们遵从就罢了。” 第71章 风云渐起(三)   楚怜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与一个男人会如此亲密。   外面狂风骤雨, 他却躲在别人怀中, 被紧紧地抱着, 隔在风雨之外。   秦歌坚实的臂膀,因为骑马的颠簸而晃动, 楚怜玉靠在他怀中,脸上是柔软中透着肌肉韧性的触感,他正在被人以保护的姿势护在胸前。   这种感觉还是头一回。   在留仙寨他一直是威严有礼的少寨主, 如此有损颜面的事情, 他一直是拒绝的。   可是当霸道地非要环住他一起骑马的人是秦歌时, 他却说不出话来。   鼻尖若有若无的清香,像一缕看不见的丝线, 绕住了他所有的心神, 把拒绝的话全部都堵在了肚子里。   他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乖顺, 安心地靠着秦歌怀中。   衣服早就被雨水打湿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   纱笠之下,秦歌光洁如玉的面容, 是他在风雨之中的暖阳。   楚怜玉心中暖洋洋的, 手伸出去, 抱紧了秦歌,两个人骑在马上,面对面坐着, 膝盖挨着膝盖,完全抵在一起, 没有缝隙。雨水落在两人膝盖紧挨处,沾染了温度之后,再顺着腿脚滑下。楚怜玉透着纱笠的缝隙看着,感觉自己能从倾盆大雨中,看到哪一滴是从秦歌和他的腿上滴落下去的。   这是一种让人心动不已的亲密。   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似乎也不错。   他忍不住想。   在一片风雨中,两人是彼此的温暖与陪伴,带着这样的安心,一路走下去。   可是美好的瞬间总是容易打断。   楚怜玉还沉浸在世界中只有秦歌和他,唯二存在的时候,秦九的喊声唤醒了他。   “谁在那,找死吗?”   秦九对着什么呵道。   秦歌勒住了马,楚怜玉先开纱笠,想要看看。   “别动。”秦歌止住了他。   楚怜玉不明所以地抬头,眼中还带着眷恋与信赖。   秦歌看着自己胸前的人,鼻息之间,是少年人特有的清香,他低下头,在楚怜玉没来得及躲避之前,在他唇上吻了下去 。   柔软中带着冰冷的触感传来,楚怜玉惊的抓紧了秦歌。   还不知道外边是什么人,秦歌怎么就乱来。   他本来搂住秦歌的手,紧紧地抓住他后背的衣服。   有雨水从指缝中流下,秦歌的衣服湿的很彻底。   楚怜玉在惊慌中,感到了心疼。   可别把秦歌淋坏了。   秦歌趁着楚怜玉走神,唇用力地压在他唇上,感受着楚怜玉急促的呼吸,心也受到了传染,有变调的趋势。   他微微抬起头,清澈如水的眸子看向楚怜玉,在看到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红晕越来越红时,感到喉中发干,唇上与楚怜玉若有若无的贴合,并不能让他满足。   此刻楚怜玉闭着眼睛,任人撷取的姿势,让他控制不住地重新低下头,伸出舌头,在楚怜玉唇瓣上,吃糖似的舔舐起来。   “啊。”   楚怜玉急促地惊呼出声。   他睁开眼睛,刚好看见秦歌唇齿间,淡红色的舌尖微露,他猛地羞红了脸,话还未说出口,就看见那舌尖在牙齿中间打了个转,然后微微地探了出来,柔柔地舔在他的唇上。   湿热温润的触感,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热度,让楚怜玉抱紧了秦歌。   他甚至情不自禁地从喉中低哼了声。   秦歌眸色愈深,舌尖贴着他的唇舔舐吸允,轻轻抵开他紧闭的唇,在他的牙关打转。   楚怜玉直勾勾地瞪着眼,脑中一片空白,竟是被秦歌带走了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唇角嘴边,那让人颤栗的触感。   “让开。”   秦九凶狠地对着什么说话。   这声音不斥于一声炸雷,楚怜玉猛地抖了一下,慌乱中牙关一咬,使劲推开了秦歌。   秦歌嘶了一声,从他口中退了出来。他抬起头,委屈地把舌尖抵在唇尖,示意楚怜玉来看。   楚怜玉两耳发红,一眼就发现,那里正有血丝渗出。   咬到他了?   楚怜玉自己都不太清楚。   “疼吗?”   他小声地问,生怕被外边的人看见。   那小心翼翼,又害羞不已的模样,让秦歌的呼吸都比先前急促了些。   楚怜玉敏锐地发现不好,好几次的亲密接触,秦歌都是这样看着他。   他抬起身子,想要离秦歌远一些。   但刚动了一下,就被秦歌拦腰抱住。   秦歌握着缰绳的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一把按住他脖颈不让他动弹,唇重新贴了上去,毫不犹豫地伸出舌尖,在楚怜玉口中交缠。   楚怜玉只在最初尝到了一丝血的味道,后来就在秦歌凶猛的攻势下,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秦歌松开他时,他还傻乎乎地看着秦歌,话都忘了说。   秦歌放在他脖颈的手松开,捋毛一般轻柔地顺着他的脖子在后背来回抚摸,温柔地看着他笑。   秦歌长得真美啊。   楚怜玉呆呆地看着秦歌染上红晕的脸颊,视线呆呆地下移,看到他好看的,微微湿润的唇,脑子忽地一下炸了。   “你刚刚……”他回过神,又羞又气地要捶秦歌。   秦歌嘘了一声,重新把他按在怀中,不让他再动弹。   混蛋秦歌!   楚怜玉憋气地靠在他胸前,因为害怕被人看到,不敢探出头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九面前是一个约七岁的孩子。   那孩子衣着褴褛,头发散乱,发丝贴在脸上挡住了容颜,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秦九叫了数遍让他离开,他却仍是站着不动。   山路狭窄,孩童挡着不动,秦九就过不去。   两人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被雨淋了一路的秦九耐心即将耗尽,他对着孩童扬起了马鞭,恶狠狠地道,“再不走,别怪小爷不客气。”   孩童微微动了下,手脚像是被冻僵了,动作看着十分生硬。   墨鹰跟在秦九后边,沉默地看着忽然往前走了两步的孩童。   “你还较上劲了是吧?”秦九气急,马鞭指着那孩童,“你不要以为我下不了手,今天就让你见见小爷的厉害!”   说完,他高高地举起马鞭。   秦歌带着楚怜玉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见状上前查看情况。   此地偏僻荒芜,只有一条山间小路,这个孩子像是凭空出现般,忽地就停在了秦九的马前。   秦九原本着急赶路,又被雨水打的几乎睁不开眼,等到了面前的时候,才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   “小爷又不欠你的钱,你还给小爷气受!”   秦九的马鞭打了下去,“别怪小爷教训你!”   那鞭子用力极猛,寻常孩子看见了定会躲开。   但是秦九马前的这一个,显然不是寻常人。   他的脚连动的没动,稳如磐石地立在那里,一点都不害怕被鞭打。   “你有种真的别动。”秦九恶声恶气地指着那孩子骂。   就在这时,一直微微低头的孩童扬起了脖子,脖子中间是一道黑紫细长的疤痕。   如果没有大雨遮掩,秦九就能清晰地看见那疤痕之下,有东西在不断地蠕动,似春日里惊蛰的虫,挣扎着要破土重生。   秦九一鞭打了下去。   一阵大风吹来,雨水瓢泼似的浇下来,孩童额前的湿发被秦九的鞭尾撩了起来,露出一双青白的眼睛。   “什么东西!”   秦九的马惊的扬起前蹄,嘶叫起来。   那双眼睛只有青灰的眼白,竟无瞳仁。   发丝中露出的脸颊也是乌紫发青。   那根本不是活着的人应该有的样子。   墨鹰神色凝重。   秦九好不容易制住受惊的马匹,惊魂不定地指着那孩童问墨鹰,“那是什么玩意?”   墨鹰还未回答,那孩童就咯吱咯吱地抬起了头。   秦九震惊地看着那孩童的头往后越仰越厉害,后脑勺几乎与肩部成立平直的角度。   “你脖子要断了,快停下!”秦九喊了一嗓子提醒。   孩子冲着秦九咧嘴一笑,嘴角几乎咧在了耳边。   头颅继续往后仰。   原本嘎吱嘎吱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嗡嗡嗡的声音。   秦九的鼻子先眼睛一步,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这种尸臭味,绝不该出现在人身上。   秦九心中一震,大喊了一声,“墨鹰快闪开。”   两人一跃而起,躲了开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人跃起的一瞬间,孩童重重地砸在地上,有密密麻麻的飞虫,从那他的喉中、口中、甚至耳朵、鼻子中间飞了出来,把墨鹰和秦九围在了中间。   “什么东西!”秦九惊诧地看着那些血红的虫子。   他一说话,立刻有虫子闻声飞来,秦九立马闭上了嘴,顺便屏住呼吸。   那虫子失去了方向,在秦九面前转了几转之后,重新回到了队列中,把两人围住。   秦九与墨鹰背对背,警惕地盯着蓄势待发的虫子。   这些虫子与蚊虫大小一般,腹部鼓囔囔的,透着血红的颜色,几乎要把薄薄的肚皮撑破。也不知道吸食了多少鲜血。   太恶心了。   秦九瞥了一眼孩童的尸体,想不出来这是怎样的虫子。   秦歌在距离两人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楚怜玉躲在他怀中,忽然听见外边没了秦九说话的声音,担心地道,“遇到什么了?什么人的脖子掉了?”   他一说话,那群虫子就躁动起来,有一两个虫子转了方向,在空中盘旋,像是弄不清楚是继续围在这里,还是掉头去那边。   笨死了!   秦九正紧张地盯着那些飞虫,一看楚怜玉说话吸引了虫子的注意,就着急起来。   快闭嘴别说话!   秦九在心中默喊。   现在还搞不清楚这些虫子的目的,唯一可以从这些虫子刚刚反应来看,应该是从人的鼻息之间,确定方位。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长时间闭气是很轻松的事情,倒也不怕这些虫子。   谁知道楚怜玉武功差的要死的半吊子,会不会闭气!   秦歌注视着前面,示意楚怜玉不要说话。   然后带着楚怜玉后退少许,退到三丈之外。   那些躁动不已的虫子重新安静下来,在队形中排列整齐,围着秦九和墨鹰转圈。   秦九用胳膊肘碰碰墨鹰,示意他看。   墨鹰点点头,表示看见了。   这些虫子有感应范围。   三丈之外,就会无事。   “怎么啦?”   没人回答楚怜玉,他自己又背对着前面,什么都看不见,不免的有些着急。   “没事。”秦歌轻轻地拍拍他的脑袋,“你坐好。”   说这话的时候,秦歌一直看着前面,虽然他面上没有什么,但是楚怜玉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凝重。   常听说江湖上恩怨多,不知道秦歌是不是遇到了冤家对头。   楚怜玉担心地靠着秦歌,听话地坐好。   风渐紧,天色也慢慢地黑下来。   那些虫子不知道被什么原因刺激到了,嗡嗡嗡地越飞围的圈子越小,秦九和墨鹰警惕地看着它们,看它们越发躁动不安。甚至有几只虫子,等的不耐烦似的,左突右突地飞过来,无头苍蝇一般瞎撞。   秦九看得久了,就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举剑就要去劈。   手刚扬起来,就被墨鹰拉住了。   不可。   墨鹰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这两个字。   手心里麻酥酥的。   秦九心猿意马地想,墨鹰其实可以多写几个字的。 第72章 风雨渐起(四)   “发生什么事了?”楚怜玉问秦歌。   秦歌牵住马,再往后退了少许之后, 示意楚怜玉去看秦九那边。   楚怜玉一手搂住秦歌肩膀, 一边回头看, 惊奇发现秦九和墨鹰两人正被密密麻麻的飞虫围在中间,隐隐约约的, 能看出他们二人背靠着背,警惕地注意着飞虫的动态,很忌惮地样子。   “这是什么?”楚怜玉瞪大了眼睛。   秦歌沉吟一番, 思索道, “日前有消息来报, 说洛阳周边出现鬼虫,想必就是它了。”   鬼虫这个名字楚怜玉第一次听。   “它们很可怕?”   楚怜玉开始为秦九和墨鹰担心, 他扶住马鞍, 想要跃下马去帮忙。   “不用。”秦歌止住他, 不让他下马。   楚怜玉不明所以, “秦九和墨鹰怎么办?这个什么鬼虫,听起来挺邪门的。”   秦歌却是丝毫不担心的样子, 拉住他不让他动, 示意他静观其变, “墨鹰知道怎么对付它们。”   楚怜玉看过去,发现那些虫子包围的圈子又小了些。   墨鹰和秦九依然是站着不动,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面对这样的虫子, 他们能做什么呢?听说飞虫都怕火,如果点火的话, 能不能烧死它们?楚怜玉担忧地想。   墨鹰在秦九手心中写完字,手刚要收回,就被秦九一把握住。   墨鹰用力,想要抽回手,秦九却伸出另一只手,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掌心中写字。   用火。   他写道。   墨鹰迟疑,关于鬼虫,他所知不多,只听说过此虫遇冰即僵,尚未试过火对它们的作用。   不过万物相生相克,如果鬼虫怕冰的话,那火极有可能会让助力生长。   试试。   秦九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到。   墨鹰心中一凝,正要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就看见秦九掏出火折子,对着最近的两只虫烧了过去。   楚怜玉远远地看见了,也跟着紧张起来。   一看见火,鬼虫嗡嗡嗡的声音嘈杂起来,似惧怕,又似亢奋。   最靠近火苗的两只虫猛地躲了起来,围着火苗乱窜。   秦九看它们有反应,心中一喜。   拿着火折子愈发凑近它们,想烧死两只试试。   墨鹰微微偏头,盯着他的动作。   秦歌指尖扣上一根银针,蓄势待发。   楚怜玉更是紧张的抓紧了秦歌的衣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秦九的下一步动作。   “我要烧了。”秦九忽然快速地对墨鹰道。   鬼虫敏锐地察觉到人气,倏地飞了过来。秦九在它们冲上来的瞬间,拿着火折子烧了上去。   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传来。   血红的虫子在遇到火的瞬间化为焦黑,秦九心中暗喜,吐了一口气,想要引诱更多的飞虫过来。   然而变数就在此时发生。   在地上原本焦黑的飞虫尸体,忽然飞出细小如针尖的小虫。   秦九还在兴奋地烧虫,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变化,大雨遮挡了视线,这些小虫子几乎看不见。   秦歌扣在指尖的银针飞速地刺了过去。   墨鹰先秦九一步,拉住他快速地闪开。   银针刷刷地飞过来,落在两人脚边,密密麻麻地插着,足有数十根。   大雨之中烧虫,原本就考验人,秦九仗着手中的特制的火折子能在雨中顶个一时半会儿,正烧得兴起,却被墨鹰一把拉开,他正待生气,就发现了不对。   原来那一根根银针上,都钉着极小的幼虫,此刻正在泥浆中蠕动。   秦九一阵恶寒,若非他们是习武之人,耳目原本就比寻常人聪敏很多,也根本注意不到。想到如果被这些虫子袭击,可能会变成方才男孩模样,他就犯恶心,不禁贴紧了墨鹰。   墨鹰皱眉,这些虫子被少宫主的银针钉在头部,却根本未死,仍在挣扎不已,看来难对付至极。   据闻鬼虫是九泉之下的活物,被它缠上,会死相恐怖,不得超生。   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实物,江湖中大多以为只是传说。   今天看来,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鬼虫生命力当真旺盛。   楚怜玉惊诧地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秦歌甩出银针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等到银针落地的时候,他才看见银针一端刺着一只只小虫子。   他倒不知道,还有虫子这样难缠,火烧它,它不仅不死还能生出小虫子来。   “现在怎么办?”楚怜玉偏着头问秦歌。   “等。”秦歌侧耳凝神,少顷,薄唇轻启,说了这一个字。   等什么?   楚怜玉不解。   秦歌的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墨鹰听得清楚。   他缩回原本放在腰边锦囊的手,握住剑,严阵以待。   秦九一头雾水地透过飞虫看向秦歌,不明白秦歌让等什么,但此时不便发问,他只好把话都憋在心里,按捺着等待。   过了稍许,马蹄声渐近,有人快马而来。   楚怜玉扭头看去,惊喜地发现居然是白月。   “白月,白月!”   他冲白月挥手。   白月冲楚怜玉微微颔首,从他们身边经过,拍马前行,一直走到秦九和墨鹰跟前。   墨鹰一看是他,立刻明白少宫主先前说的等着是什么意思。   铁鹰堡的武功至寒,正是鬼虫的绝佳克星。   白月一来,他们自然不用担心。   白月身着银白斗篷,刚一靠近,原本有序飞行的鬼虫便开始躁动起来,靠近白月那边的鬼虫躲闪开来,包围圈瞬间变得薄弱。   秦九眨眨眼,认出是铁鹰堡的白月。   眼看鬼虫惧怕白月的模样,他喜上眉梢,当即冲白月拱手。   被这些个破虫子围着,害他淋雨淋这么久,他早就不耐烦了。   白月在秦九的注视下,轻飘飘地出掌,肉眼可见的寒气迅疾散开,在接触到鬼虫的瞬间凝结成冰。   楚怜玉看得目瞪口呆。   寒雾看似轻柔,却能在顷刻间化冰,就连刺在地上的银针,也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凌,把挣扎的幼虫包裹在里面。   “这样就行了?”   楚怜玉好奇地跟上来,仰着头问白月。   白月摇摇头,拿出一个白色的袋子,在极其仔细地把结成冰的虫子收了进去。   “这是做什么?你要带走它们吗?”   楚怜玉看着白月收拾东西。   “不是。”   白月头也不回地回答。   楚怜玉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白月在捡虫子的时候,指尖发白,也像结了一层冰。   他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虫子捡了个一干二净,接着就走向躺着的孩子那里。   楚怜玉先前离的远,没有仔细看。   此时走近了,才发现这孩子死相极惨。颈子上的伤口,俱是虫子咬过的痕迹,发白的伤口,一丝血液也无。   “他是怎么惹上虫子的?”楚怜玉震惊地道,脱下衣服打算盖在他的身上。   手刚举起来,就被白月止住了。   “怎么了?”楚怜玉不解地问。   白月摇摇头,示意他后退,然后出掌,像冻住虫子一样,把那孩子也冻了起来。   “啊。”   楚怜玉惊叫,在白月把尸体冻伤的时候,他才看到又有极小的幼虫从孩子身体里爬出,只是刚露了头,就被冻住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冻僵在伤口处,给原本苍白的伤口染上妖异的黑红色,看起来诡异非常。   “恶心死了。谁这个恶毒,养这种鬼虫子!”   秦九挥了挥手,厌恶地道。   “这地方太古怪了。”楚怜玉也觉得不可思议,无缘无故遇到一个浑身长满虫子的孩子,“他是不是出来玩耍的时候,被虫子咬了?”他看向白月,从他刚才处理虫子的熟练程度来看,他显然对这种虫子非常了解。   “人为。长时间饲养。”白月简单地回答道。   秦九虽然觉得恶心,但是对此事也非常关心,听见他这么说,便明白这是认为饲养虫子,养在了孩子身上,登时便气愤不已,“然后把这孩子派过来刺杀我们?”   他踩着泥水走到秦歌面前,指着那孩子的尸体道,“你看着是不是在挑衅我们玉泽宫?”   秦歌点点头,看向前方,“去看看便知。”   楚怜玉倒没想到挑衅这回事,他只是震惊于,竟然有人把孩子当做饲养虫子的养料,用来养这种令人作呕的虫子。   “咱们去查查谁在干这么缺德的事吧?”楚怜玉一把抓住白月的胳膊,“你们不是查案的吗?带上我一个!”   他的神色那样坚定,白月笑着点点头。   秦九看戏地看着秦歌瞬间变黑的脸色,觉得心情舒畅。   楚怜玉拉着白月说了一堆话,直到看见先前地上结的薄冰开始融化,才吓了一跳,拿过白月手中原本装冰的袋子道,“冰化掉了,虫子要飞出来了!”   白月任并没有阻止他,任他打开袋子,仔细查看。   “咦,没化?”   楚怜玉惊奇地发现原本被冻僵的虫子保存完好,还是冻死的模样。   “这是铁鹰堡的冰袋子,就是用来装冰的,怎么可能会化。”秦九比楚怜玉更了解江湖,听见他说没见识的话,就忍不住帮他普及下知识。   楚怜玉恍然大悟,把袋子递回给白月。然后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那他怎么办?”   白月看了看地形,然后找到了一处尽是石头,没有草木的地方,招手示意楚怜玉帮忙把尸体运过去。   楚怜玉二话不说,弯腰就要去抬。   秦九闪到一边,厌恶地撇过头,“我可不想去碰他。”   楚怜玉歪头看看他,没说话,把湿了的衣袖捋起来,自己去抬尸体。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上泥泞,但不影响搬运,楚怜玉心中盘算好,开始动手。   但是手还没碰到,就觉得一股强劲的气流袭来,柔柔地把他推到一边,然后楚怜玉就看见那尸体放佛有人托举一般,快速地飘落到白月的指定地点。   白月满意地点点头,对秦歌拱拱手表示谢意。   “秦歌你好厉害。”楚怜玉满心欢喜地夸赞。   秦歌面上不好看,听到楚怜玉这么说,又瞬间阴转晴。看得秦九嗤笑一声。   秦歌云淡风轻地看了满眼讥笑的秦九一眼,拉过楚怜玉的手,掏出白手绢,细细地擦他的手。   “还没碰到呢。”楚怜玉不好意思,想要把手伸回来。   “别动。”秦歌拉住他不让他动,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好,然后手一扬,那帕子就精准地落在不远处孩子的尸体上,恰好此时白月正在倒着什么东西,帕子几乎在液体接触的一瞬间,就变黑变焦,烧灼一般化为灰烬。   “这是又是什么?”   楚怜玉眼睛一亮,乡巴佬进城一般,跑过去看白月在干什么。   秦九也是好奇,但又放不下架子,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立刻就知道白月是在倒绿矾油。   于是立刻开启嘲讽模式,对着楚怜玉嘲道,“不过是绿矾油,你连这个都没见过?”   绿矾油很强的腐蚀性,不管遇到什么东西,即使无火也能把一切烧灼干净,是江湖上毁尸灭迹的好帮手。只是此物难得,又不易保存,很少有人能拿出这么多的绿矾油,更不会有人随身携带。   如果是想要把这烧不死虫子彻底消灭,用绿矾油倒是不错的主意。   秦九摸着下巴,暗自点头。   那边,楚怜玉已经眼巴巴地看着孩童的尸体化为一滩黑水,惊讶极了,“这个绿矾油好厉害!”   夸赞的语调跟刚刚夸秦歌的一模一样。   白月瞟了一眼面色发沉的秦歌,对楚怜玉笑了笑,道,“此物克星。”他指了指渐渐化为黑灰的虫子。   楚怜玉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就想看一看,“我看看。”   白月摇摇头,不给他,“伤手。”   “喔,”楚怜玉恋恋不舍地看着白月把那个装着绿矾油的瓶子收起来,“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他刚刚才与白月说过要去查案。   白月走到先前秦九遇到男孩的地方,仔细查探一番,指着一处凌乱的草丛道,“这里。”   楚怜玉看过去,发现那个草丛有明显的趴痕,像是被人躺着压了很久。再往里看,有一条被人扒开草丛,走出来的小道露了出来。   “他是从这里过来的!”楚怜玉惊喜地看秦歌,“咱们去看看吧。” 第73章 风雨渐起(五)   顺着小路走下去,是一段泥泞的小路。   走至山崖, 路越来越窄, 渐渐的只有一尺宽左右。马匹进不去, 只好放在外边。原本楚怜玉怀疑那孩童是否从这条路上走过来,但是白月仔细查探后, 确认崖边歪歪斜斜的小脚印,就是那孩子留下的。   山路狭窄崎岖,刚下过雨, 颇为泥泞。楚怜玉恐高, 根本不敢走上去, 在原地看着如履平地的白月,踟蹰不已。   秦歌站在楚怜玉身后, 一看他不动, 便知他害怕。   “咱们在这里等着。”秦歌建议。   楚怜玉心有不甘, 可是走过去, 他又实在是腿软头晕,贸然过去只会给人添麻烦。   秦九率先走过去, 回头看楚怜玉害怕的样子, 嗤笑道, “怂包一个。”   楚怜玉最受不住人家激他,闻言,当即眼睛一瞪, 抬腿就上,踮着脚尖, 双手紧紧地抓住崖石,不服气地看向秦九。   秦九扫了一眼他正在打颤的双腿,本想接着嘲笑,但是对上秦歌如冰的眼神后,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哼了哼,自顾自地想前走。   雨刚歇住,泥水还在沿着山路往下淌,楚怜玉站了一会儿,鞋子就被重新浸湿了。   他双脚动了动,有心想要往前走,只是刚一动弹,一块小石子就从他脚下滚落下去。   “啊。”他惊叫一声。   秦九一行回头,发现他还在原地不动,不由得笑的起来。   连白月都眼中带笑。   楚怜玉羞窘不已,他咬咬牙,手上死死地攀着岩石,硬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往前挪。   “步子迈大一点。”   秦九远远地嚷道。   楚怜玉紧张地出了一身的汗,根本抽不出来心神与秦九斗嘴。   脚下边就是万丈深渊,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着,看不见底。   只能听见不知名的虫鸣声,像是无数的虫子潜伏在谷底。   楚怜玉哆哆嗦嗦地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就觉得头晕目眩,手几乎抓不住。他紧张地叫出声,身子后仰,眼看着要掉下去。   秦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手扶在他腰上,助他稳住身形。   手中冰冷湿滑的岩石,以及背后抓着他的手,给了楚怜玉莫大的安全感。   他感激地对秦歌挤出来一个笑容,“谢谢啊。”   秦歌见他如此,心疼不已。   秦九却在看见了楚怜玉狼狈不已的样子之后,哈哈大笑。整个人伏在崖壁上笑的停不下来。   “你才走了一步,就吓成这样,不如给小爷钱,小爷背你过去啊。”   楚怜玉窘的不行,他自己也不知道恐高的毛病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反正从他记忆中,只要他站的高一点,就会头晕目眩,心跳加速,吓出一身冷汗。   但他向来输人不输阵,听见秦九挑衅,偏过头结结巴巴地回道,“你,你管我……”   “我才不管你,你摔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秦九回嘴。   话音刚落,就觉一股杀气袭来,熟悉的劲气精准地打在腿上,他腿弯一软,向崖边倒去。   “小心!”   楚怜玉原本气愤不已,看见秦九一失手掉了下去,惊的头上冒汗,但他距离秦九太远,根本使不上力,只好抓住岩石,强迫自己忽视心中的惧意,一步一步快速地往前挪。   只是他小步走的速度,哪里赶得上秦九下落的速度,还没等他挪几步,秦九的身影就消失在一棵茂盛的大树下面,转眼就看不见踪影。   “秦九——”楚怜玉大喊。   “无事。”秦歌淡定自若地扶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往下看。   楚怜玉一头汗地看下去,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一个红色的身影冲天而起,稳稳地落在秦歌和楚怜玉很远的地方。   “秦歌,你想害死我?”   秦九头上插着几片绿叶,还没站稳,就对秦歌骂了起来。   楚怜玉不明所以地看秦歌,“他骂你做什么?”   秦歌清隽的身形,就算是此时单脚站在崖边,也无损形象,站在那里,像是崖边上的修竹,挺拔俊逸。他看了秦九一眼,道,“自己站不稳,不要怪别人,”说完,手上的中指和拇指若有若无地扣在一起。   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让秦九立刻闭上了嘴。   “算你狠。”他看看什么也不知道的楚怜玉,再看看跟在楚怜玉身后,一直护着他的秦歌,恶狠狠地道,“咱们走着瞧。”   楚怜玉莫名其妙,不明白秦九怎么出了嵩明县之后,就跟吃错药一样,总是呛人。   大概是告白失败了吧。   楚怜玉看看从刚刚就稳如磐石,丝毫不为秦九掉下去而动容的墨鹰,觉得秦九应该是失恋了。   接下来的几个人的前进速度就快了许多。   白月第一个到。   秦九和墨鹰跟在后边。   等到楚怜玉在秦歌的搀扶下从崖边小路跳到平地上时,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他一直仰着头看着天空,完全是靠着秦歌在背后扶住他,才一步一步挪过来的。   秦九早就等的不耐烦,一看他到了,率先站起来道,“走吧。”   楚怜玉连口气都没喘顺,就被迫接着赶路。   秦歌原本是想让他休息休息,奈何他为了不想被秦九看轻,硬是倔强地要跟着走,丝毫不肯妥协,秦歌无奈,只好继续扶着他,五个人追寻着那孩童快要模糊不见的脚步往前走。   铁鹰堡追踪的功夫真是不容小觑。   楚怜玉在看到白月兜兜转转,在拐了一个弯儿,来到一处石屋前时,由衷地感到佩服。   他们站在门口,白月去敲门。   一个头发披散,眼神呆滞的妇人打开门,目光发直地问,“你们是谁?”   白月拱拱手,在妇人注视的眼神下,掏出一只鞋子。   看那鞋子的尺码,应该是先前那孩子的。   楚怜玉注视着这里,只看那妇人一把抢过鞋子,嚎啕大哭起来。   “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了一只鞋子。”楚怜玉惊讶地对秦歌道。   秦歌拍拍他,两人静观其变。   “我的儿啊。”妇人声音嘶哑,哭声不止,痛失爱子之情,让人泪目。   “节哀。”白月简短地道。   妇人猛地抬头,像是想起来,是这个白衣人把孩子的鞋子递回来的,她怒目圆睁,一把揪住白月的衣襟,癫狂地问,“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儿去了?”   白月见她已有疯意,也不与她计较,只是沉稳地道,“死了。”   此话一出,那妇人哭喊的声音一滞,继而疯狂地尖叫起来,她掏出怀中搂着的鞋子,打向白月。白月闪身避开,跃至她身后,制住她不让她动。   那妇人行为受控,不能动弹,表情愈发狰狞,声音凄厉地尖叫。   秦九听了一会儿,不耐地捂住耳朵,对白月道,“你就不能点穴吗?”   白月不回答,放任妇人大喊大叫。   楚怜玉也是觉得不忍,又不知道怎么去劝慰。   他扭头四下打探,这里被丛林环绕,只有中间这一片空地。妇人喊叫了那么久,都没人出来,显然是地处偏僻,没有邻居。   他们孤儿寡母怎么会搬到这里的呢?   过了许久,妇人嗓子干哑,再也喊不出来话,整个人的力气仿佛用尽了,拿着鞋子瘫倒在地。   白月松开她,妇人委顿地抬头看他。   “他是被一种虫子杀死的。”白月看着妇人的眼睛道。   听到虫子,那妇人眼睛猛地睁圆了,显出惧怕的样子来,甚至手一抖,扔掉了怀中的鞋子。鞋子滚落在她脚边,她嘶哑地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回屋子里,显然是对白月口中的虫子极为忌惮,生怕鞋子里藏有虫子。   这一幕转变,让楚怜玉看的目瞪口呆。   妇人先前还把鞋子如珠似宝地报在怀中,现在却又避之不及。   莫非她知道虫子的可怕之处?   白月走进房中,注视着妇人,“你知道鬼虫?”   妇人重新叫了起来,挥舞着双手,面上惊恐万分,十分抗拒这个名字。   楚怜玉一行也跟着进去,只看见屋内仅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床头散落着几件孩童的衣服,像是没有来得及整理的样子。   用破烂木板拼成的桌子上,有个拨浪鼓,一看就是孩子幼年时常玩的,朝上的鼓面已经破损。   “白月,你到底要问什么?”   秦九耐心甚少,最受不了别人磨磨唧唧,眼看白月咄咄逼人,妇人又哭个不停,他耐心早已告罄。   墨鹰一路上一言不发,听见秦九如此说,也是点了点头,不忍再见妇人悲伤痛苦的模样。   白月并不理会他二人,只是回身拿起被妇人扔走的孩子的鞋子,提到她面前,道,“不想为孩子报仇?”   妇人愣住了。   秦歌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白月先耗得妇人心神俱疲,再利用仇恨撬开她的嘴。   这么多年铁鹰堡能在江湖上屹立不倒,果然并非偶然。   妇人怔怔地看着鞋子,眼中渐渐地显出仇恨的光芒来。   “苏猛,你害死我儿!”她沙哑着声音喊道。   苏猛,这个名字以前倒没听过。   楚怜玉见白月只是稍微问了下,她便说出了名字,不由得佩服起来。   白月并不避讳他们,问出苏猛的名字之后,便问她这个人与鬼虫有何瓜葛。   妇人颓丧地委顿在地,嘴唇都被咬出了血丝。   说出名字之后,再往下说,就很顺利,妇人慢慢地告诉大家,她原本与孩子住在洛阳镇,本来以帮人浣洗衣物为生。直到三个月前的一天,一位名叫苏猛的男子找到了他们,说是雇佣她们照看花草,由于苏猛出手大方,给价极高,她也就应允下来。   哪知道等到来到这荒郊野岭,才知道需要照料的根本不是什么花草,而是形似蚊蚋的虫子。   她不知这是何物,只好硬着头皮依照约定来照料虫子。   苏猛告诉她要闭气喂养,她也不敢不从。   起初以为是些普通虫子,直到有一天,她救了一个坠落山崖的人,她才知道这虫子到底有多厉害。   那日苏猛也在。   坠崖的老者连日来在妇人的照料下养好伤,本欲辞行,无意间撞到了她喂养鬼虫。   那老者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这虫子的来历,一眼看见,就大惊失色,想要夺门而逃。苏猛眼见不好,端起喂养的虫子,就泼在了那人身上。   然后妇人就惊惧交加地看见,那些虫子从老者眼鼻耳口,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身体,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那老者在地上挣扎不已,全身血色尽失,双眼暴凸,到死连一丝血气都没有。   她看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这虫子是要命的东西,有心想逃,却被苏猛抓住了孩子。以孩子要挟她服从。命她手持冰块,看护老人尸体。待血被饮尽,鬼虫出现时,再把它们重新饲养起来。   苏猛告诉她,鬼虫见了血,开了荤,以后必须以血为食。让她乖乖地守在这里,他自会负责送食物给鬼虫。   妇人说到这里,脸色极为苍白,眼睛呆滞无神,嘴唇颤抖,几度说不下去,精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白月却是晃了晃手中的鞋子,提醒她道,“然后?”   那鞋子摆在妇人眼前,昔日孩子的乖巧依偎在她身旁,眷恋地叫她娘亲的模样放佛重新浮现起来你,妇人悲恸地哭了起来,才重新抽泣着道,苏猛原本是十余天带孩子回来看她一次,数日前,刚把孩子带来与她团聚,告诉她,鬼虫已经初有所成,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不几日便放她与孩子自由。   她喜极而泣,想着与孩子很快就见面,也就放任他被苏猛带走。   哪里知道,这次被带走,就是永别。   “早上天降大雨,我原本想着离儿体弱,欲为他缝一件衣服。”妇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恍惚间看见离儿扒着门框叫娘亲,我起身去找他,他却转身跑了。我出门去,找遍附近,都不见他的身影,苏猛不许我离开,我又疑心自己是太过思念离儿看花了眼,便没有再去寻,哪里想到,他竟然……”她死死地捂住胸口,哭的气都喘不上来,“离儿,他是来与娘告别的吗?”   楚怜玉听到这里,再也不忍心听下去。   想必那个叫离儿的孩子也是知道了鬼虫的厉害,害怕虫子咬他母亲,才匆匆离开。   还在那样被虫子吞噬的情况下,远远地离开了母亲住所,攀上了崖边小路,走至山上。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苏猛是谁?你说出来,小爷不收你一分钱,帮你去杀了他。”   秦九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苏猛就在眼前,好把他一剑毙命。   妇人却连连摇头,绝望地道,“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他住在哪里?”墨鹰问。   妇人大哭出声,道,“也不知道。”   “难道就任他残害他人性命?”楚怜玉满腔愤懑,“咱们去把他找出来!”   秦歌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上前柔声问道,“你在洛阳镇的住处在哪里?随我们去洛阳镇看一看吧。”   妇人抬头,见是一个极为俊俏的少年郎,若不是他喉结凸出,几乎会被人误认为女子。但他一身贵气,又让人不敢亵渎。   她揉揉眼睛,低头称是。   “这里怎么办?”楚怜玉想起妇人说苏猛不许他离开,想来这里也有许多鬼虫要饲养。   妇人闻言,挣扎着爬起来,咬牙道,“苏猛害我离儿,我也不许他好过。”她的眼中尽是恨意,对苏猛仇恨至极。   她带着几人辗转来到一个山洞前,道,“那些虫子就在里面。”   这个洞穴非常古怪,还没靠近,就觉阴风阵阵,冰寒不已。   白月查看一番,第一个走了进去。   楚怜玉护在秦歌身前,也跟着进去。   秦九跟在后边,妇人抽泣着走在最后。   几个人只有墨鹰留在了外边,其余的人都随着妇人进了山洞。   走进去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原本就阴冷潮湿,这里面寒气阵阵,怕是因为有人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的缘故。   待走到了最里面,众人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室寒冰。   只是,让人震惊的是,每一个寒冰下面,都有一具神情痛苦的尸体。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足足有十数具。其中一个孩子与妇人口中的离儿岁数相差无几,神情最为惊恐,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手向前探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人一样。   “这是你抓来的?”楚怜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看她刚刚还一副痛失爱子的样子,哪里想到她会忍心让别人的孩子也变成鬼虫的吃食。   “不,不是。”妇人慌忙摇头,“是苏猛!苏猛绑了这孩子来的。”   “他身上并无绑痕。”   秦歌上前查看后,淡淡地道。   那孩子眼睛看着前方,惊吓之余仍依恋地冲着前方的某人伸手,显然那里有他熟悉的人。如果苏猛真的如她所说,是个不知道哪里过来的外乡人,那他不可能让一个孩子心甘情愿地随他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   除非这里有他认识的人。   那个与他年纪相仿,被妇人唤作离儿的孩童。   “不,不,”妇人慌张地否认,“是苏猛骗他来的,不管我的事,不管离儿的事。”   她越是急于否认,越容易暴露。   连方才一心想要为她报仇的秦九脸上都显出不屑来,“你答应了什么,才让苏猛用你的孩子骗他过来?”   妇人闻言,掩面哭泣,绝望地道,“他说城里风声太紧,不好带大人过来,带了这一个孩子过来,就送我和离儿离开……”她悲伤地哭泣,瘦削的后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   楚怜玉叹了口气,“那也不能害别人家的孩子……”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妇人濒临绝境的母兽一般,冲楚怜玉嘶吼,“我的离儿怎么办!”   楚怜玉哑口无言。   若是易地而处,他是这个手无寸铁,被人挟持了孩子的妇人,也未必能够坚守底线,不伤他人地从绝境中逃离出来。   困境,永远是人性的屠宰场,稍有不慎,就被屠灭殆尽。 第74章 风云渐起(六)   阴风阵阵,妇人掩面低哑地哭泣, 在这样满是尸体的洞穴中, 楚怜玉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秦九也是忍耐不住的样子, 几次想要喝住那妇人不要哭了,动了动嘴, 又没有说出来。   一群人站在那里,听着妇人呜呜咽咽地哭。   白月是个例外。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一具又一具尸体,仔细地查看他们的衣着穿戴, 每看完一具, 就往尸体上倒绿矾油, 不一会儿,洞中的尸体就被处理的七七八八。   楚怜玉捂住鼻子, 洞中焦臭一片, 非常刺鼻, “咱们去找苏猛?”   白月回头看他, 点点头,他手里还拿着剩下的绿矾油。   这个倒很神奇。   楚怜玉心想, 如果用它来毁尸灭迹, 别人根本查不到丝毫蛛丝马迹。   他边走边想, 走到洞口时,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一惊, “什么东西?”   秦歌在他出声的那一刻,就拦腰抱起他, 掠出了洞口。   这个洞里是鬼虫的饲养地,楚怜玉待的久了,也有点心里发毛。踩到东西的瞬间,汗毛几乎竖起来了。但是这样被秦歌抱起来就跑,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等到秦歌把他放下来,他讪讪地道,“是什么东西啊?”   白月套着白手套,弯腰捏起了什么。   秦九也躲的远远的,生怕沾上那恶心的虫子。   两人见白月拿了东西,只是在洞口逆光看不清,等到白月迈出来,他们才看清,原来是一只孩子的鞋子。   “这个是……”楚怜玉指着鞋子,不清楚是洞中被妇人骗来的孩子的鞋子,还是她口中的离儿的鞋子。   “是她的孩子。”秦歌替他回答。   他话音刚落,妇人又开始哭了起来,握着鞋子连声叫离儿。   “你怎么知道?”   楚怜玉小声地问。   “他在山崖之上,就只穿了一只鞋子。”秦歌回答。   楚怜玉顿时佩服秦歌观察之细致,在崖上初遇那个孩子时,山雨还很大,道路泥泞,他都没注意到孩子满是泥巴的脚上穿了几只鞋子。   白月看看秦歌,向他点点头。   秦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休哭。去找苏猛。”白月转而对那妇人道。   妇人抽噎着抬头,双眼红肿,目光显出呆滞来。   “报仇。”白月提醒她。   那妇人闻言,紧紧地抱住鞋子,咬紧了牙关,噗通一声跪在了洞口,道,“求各位大侠助我杀掉苏猛!他害我孩子,我要他偿命!”   楚怜玉看看秦歌,想要说话,被秦歌拉了一把,他只好闭了嘴。   “你倒是不简单。”秦九插话道,“寻常妇人死了儿子,只是要死要活的哭,你倒好,三言两语一说,便咬牙切齿地要杀人。心中还有股狠劲。”   妇人抬头,眼神阴沉,“我没了离儿,死都不怕,何况要杀人!”   白月伸手拉起妇人,“记住你的话。”   妇人决绝地道,“就算让我带着鬼虫去在苏猛,我也愿意。”   她的意思,竟是愿意自愿服下鬼虫,利用鬼虫的特性,来与苏猛同归于尽。   楚怜玉悄悄地看看她,见她身形瘦弱,发丝凌乱,露出的眼睛极黑,眼球中血丝密布,明白她是恨极攻心,迷了心智。有心想要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走吧。”秦歌握住了他的手。   楚怜玉连忙把手背在身后,偷偷回头看看白月,又看看秦九,见他二人都没有注意这边,才放下心来,滑下衣袖,遮住与秦歌相牵的手,俩人并肩而行。   秦歌也不在意,由着他遮遮掩掩地与自己十指相扣 。   秦九嗤了声,见楚怜玉自欺欺人地与秦歌走在一起,就拆穿他,“我们都看见了,你躲什么躲。”   楚怜玉面色发红,本想松开秦歌的手,可心里又舍不得。衣袖下,秦歌抓住他的手,婆娑两下,就欲松开。   楚怜玉在他松手的时候牢牢地抓住他的手,高高地举起来,猛地回头对秦九道,“就牵手了怎么样?”他原本想说,有本事你去牵墨鹰的手,但看他与墨鹰这两日并不亲密,怕说出来伤了他的心,所以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秦九翻了个白眼,抱胸道,“那你先前躲什么?早这么光明正大不好了?”   楚怜玉语塞。他先前确实是害怕别人看见来着。   他回头看秦歌,秦歌含笑看他,眼中尽是纵容宠溺。   楚怜玉见他没有生气,心中底气越发的足。   “你管不着。”他一扬头,学着秦九任性的样子道,“我就喜欢这样。”   “烦人。”   秦九看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就觉得来气,“腻腻歪歪就算了,还要在别人眼前碍眼。”   说完抱着剑大跨步地走了。   “你这个人。”楚怜玉被秦九气得说不出话,他在留仙寨的时候,从来没跟人如此吵过架,看见秦九就这么走了,心有不甘,遂伸着手指指着秦九的背影道,“就在你眼前腻腻歪歪!我不光牵手,我还亲呢。”   秦九侧过身,回了他个冷笑。   楚怜玉一生气,揽住秦歌的脖子往下来,对着秦九道,“气死你。”说罢,抬头在秦歌的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得意地看着秦九。   “你!”秦九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程度,本来见他容易害羞才故意气他,哪知道越气还越开放了。   “羞不羞。”秦九指指妇人的方向,甩着辫子扭头走了。   “呃。”楚怜玉这才回过神,脸刷地红了,白月和那个妇人还在身后呢,他只记得气秦九,忘了他们俩了。   秦歌维持着被楚怜玉抱住脖子的姿势,好笑地看他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去看后边,安慰道,“没事,这种事情,本来就与他人无关。”   就算无关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啊。   楚怜玉后悔极了。   白月咳嗽一声,面色自若地走过两人,对楚怜玉戏谑地眨眨眼睛。   楚怜玉脸上通红。   他慢慢地回头,去看那妇人,妇人张着嘴巴看着两人,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去。见楚怜玉看过来,她立刻回神,紧张地道,“没看见,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没事,看见也没事。”楚怜玉见吓到她了,连忙安抚。话还没说完,她就慌里慌张地躲开,急匆匆地抱着鞋子跑了。   楚怜玉呆愣愣地看着她边跑边抽泣的身影,一时无话可说。   “哈哈。”秦歌笑出声。   楚怜玉看过去,秦歌笑如春风拂面,丹凤眼弯成春日月牙,柔柔地回望他。   “笑什么。”楚怜玉别过头不看他。   秦歌拉过他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以后就这样吧。不要再躲了。”   那个吻很轻柔,小心翼翼的,楚怜玉心中一跳。   “走吧,”秦歌拉住他。   楚怜玉没说话,任由秦歌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不再遮掩地往前走。   “好。”   走了许久,楚怜玉才低声回答道。   秦歌握紧了他,拉起来,孩子似的晃了晃。   走到木屋的时候,楚怜玉才发现墨鹰已经提早回来了。   “少宫主,”墨鹰对秦歌行礼,秦歌看了他一眼,道,“可有发现?”   “没有。”   墨鹰退到一边。   这里的事情既然已了,接下来就是要去洛阳镇。   妇人不会骑马,楚怜玉自告奋勇地让她坐在自己马匹上,打算带她去洛阳镇。   秦歌自然不同意,没等楚怜玉爬上马背,就一把把他抓了过来,放在胸前坐好,两人共乘一骥。   秦九眼看秦歌如此,忍不住指着那妇人道,“那她呢?”   秦歌慢悠悠地唤了一声,“墨鹰。”   墨鹰闻声,二话不说上前扶住那妇人上马,接着就骑上去,坐在她背后,双手握住马缰,虚虚地抱着他。   秦九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秦歌这样,明摆着是要故意气他!   在他眼前让墨鹰抱着其他女人,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你给我下来。”   秦九粗鲁地抓着那妇人的手,在她的尖叫声中,把她甩在自己的马背上,不等墨鹰说话,一甩马鞭,飞腾而去。   秦歌淡然地瞟了墨鹰一眼,带着楚怜玉走了。   墨鹰微微皱眉,看着前方秦九飞舞的红衣微微出神。   白月骑马走至他跟前,对他微微拱手,也绝尘而去。   墨鹰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拍马走在距离秦歌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行人往洛阳镇的方向而去。   本来赶路赶了一天,又去山洞盘查,等几个人找到休息的客栈时,天早就黑了。   楚怜玉又累又饿,偏偏窝在秦歌怀中又异常让人安心,一路上睡的天昏地暗,到了客栈被秦歌抱起来才醒过来。   刚睁开眼睛,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好饿。”楚怜玉不避嫌地把胳膊搭在秦歌的肩膀上,道,“还有吃的吗?”   秦歌微微一笑,示意他看客栈门口的旗子。   ——留仙客栈。   “我家的?”楚怜玉四下张望,“怎么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偏僻的地方才好做生意。”秦九不耐烦地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拽着那个妇人的衣服,防止她滑落下去。   楚怜玉定睛一看,她早就昏了过去。   秦九烦躁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咱们快进去。”楚怜玉连忙带头进了客栈,不与秦九计较。   客栈大堂里没有人,只有一个小二支着下巴睡的昏昏沉沉的。   楚怜玉走到柜台敲敲桌子,“小二,住店。”   店小二吓得脖子一缩,哎呦一声醒过来。   楚怜玉拉着他,“你躲什么,我们要住店。”   “好好。”店小二连声答应,一边赔笑,一边偷看进店的客人。   看到秦歌时,眼睛都发直了。   “姑……”他笑的眼睛都快没了,冲秦歌献殷勤。   秦九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秦歌的脸道,“他是不是很像那个什么?”   店小二没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被眼前的动静吓得闭上了嘴巴不敢说话。   秦九忽地飞了起来,高高地停在屋梁上,原本他站的地方,扎着一根银针。   “秦歌!”秦九头顶着大梁,灰头土脸地冲秦歌大嚷。   楚怜玉想起第一次把秦歌认成姑娘后的惨状,连忙示意店小二闭嘴,不要再提姑娘这两个字。   店小二见他挤眉弄眼的,立刻知道不对,连忙弯腰道歉,掏出毛巾把楚怜玉靠着的柜台擦了一遍,见他们几个面带疲惫,就点头哈腰地引着上楼。   秦九在秦歌走了之后,才从梁上下来,气哼哼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从小就这样!长得像女的,偏还不让人说!”他一脸灰地跟在秦歌他们身后上楼,“武功好有什么了不起,小人行径。”   秦歌停住,似笑非笑地回头望了他一眼。   秦九立刻提高警惕,“你做什么?”   秦歌笑笑,扭回头,不再理他。   秦九虚惊一场,却也不敢跟的太近,与秦歌拉着点距离,昂着头,慢慢地往上挪。   楼下,掌柜的从厨房伸出头看了看,迅速跑到窗口,放飞了一只白鸽。   嵩明县客栈里,白朗整个人僵在床上,重新陷入动弹不得的境地。   白月不在,眼前连个晃动的人影都没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一天,然后莫名其妙地睡着,再在天亮的时候忽然醒过来,接着又是完全不能动弹的一天。   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将在这张床上躺到地老天荒的未来了。   太虐了。   白朗眨眨眼,为自己掬一把心酸泪。   白月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白天匆匆忙忙地离开,招呼也不打一个。   自从他走之后,屋子里就没出现过其他人。   堡主也是见不到人。   堡主,堡主,堡主……   白朗在心底呼唤。   你就算是露个面也好啊。   你不来,铁鹰堡的人没人敢来啊。   堡主……   咦?   眼前忽地出现了一个白衣冷面人。   白朗使劲眨眨眼。   这不是堡主是谁?   堡主!   如果不是口不能言,白朗此刻肯定已经向白寒诉说自己的对堡主汹涌的感激之情了。   居然只是在心里召唤召唤,就真的召唤出来了。   “嗯?”   白寒看着白朗眨的异常快速的眼睛,微微蹙眉。   堡主快看我!   白朗在心里呼唤。   快解开穴道,解开穴道。   白朗重复指令。   白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迟疑着,终究还是为白朗解开了穴道。   真的灵验!   穴道解开的瞬间,白朗从床上弹起来,长长地松了口气,“堡主晚上好!”他龙马精神地向白寒问安。   白寒一言不发,仔细地看他的眼睛,发现他坐起来之后,眼睛就恢复了正常。   这是为什么?   白寒伸出手,两指并拢,飞速地在白朗身上点了几下。   白朗立时僵坐在床上,重新动弹不得。   堡主,什么情况?   白朗眼睛眨的欢快。   白寒探过头去,与白朗对视,“眼睛怎么了?”   穴道!穴道啊堡主。   白朗使劲地眨眼。   白寒皱着眉,重新为白朗解开了穴道。   “堡主!”白朗几乎喜极而泣,自由的感觉真好。   “嗯。”白寒随口应了一句,仍然密切关注白朗的眼睛。   白朗刚刚眨眼睛眨的眼皮发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里还带了点懵懂,“堡主怎么了?”   白寒定定地看着他,揉眼睛的白朗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反而有一种让人想搂在怀中抱一抱的感觉。   “堡主?”   白朗不敢动了,堡主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做什么?   眼前的人像是有种魔力,当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你的时候,你会忍不住想要把他抱在怀中。   白寒伸出手,一把抱住了白朗。   堡主你在做什么!   白朗动都不敢动一下,僵着身子靠在堡主怀中,感觉压力很大。 第75章 风云渐起(七)   白朗呆怔地坐着,脖子发直地靠在白寒怀中。   白寒天生体寒, 练了功夫之后, 身体愈发冰冷。   寻常人一靠近他, 就会觉得若有若无的寒气袭来。   但是对铁鹰堡的人来说,这样的温度, 才是正常的温度。   甚至体温愈低,代表着功夫愈加精进。   像现在靠在白海的怀中,鼻息之间, 都似乎闻到了冬日冰凌的味道。   纯净。   冷冽。   这是他武功已有所成的味道。   白朗动也不动地靠在白寒怀中, 想到自己与堡主相比, 简直不值一提的武功,心酸不已。   堡主长得俊就算了, 武功还这么好。   如果哪天堡主喜欢上了哪个姑娘, 就此跟别人跑了, 那种感觉……   白朗吧唧吧唧嘴, 嘴里酸酸的。   有种自己养大的美人儿被人拐跑的挫败感。   “饿了?”   白寒扶起他,认真地问。   “不饿不饿。”   白朗连忙摇头。   白寒盯了他一阵, 看得白朗汗毛直竖。   “我真不饿。”白朗诚恳地对自家堡主说。   白寒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了。”   白朗想抽回手, 但是刚一动,就被白寒握的更紧。   有心使蛮力,可微一用力, 身上的伤就疼了起来。这是堡主给的教训。白朗挺住腰板不敢再挣扎。   “以后,”白寒忽然加重语气道, “不要再这样了。”   他没说这样指的是哪样,只有隐隐作痛的伤口,让白朗约莫明白白寒指的是什么。可是他不想服从。   “堡主……”他迟疑道。   白寒剑眉皱起,带起凌厉的线条,“什么?”   身上好像更疼了。   白朗谄媚地笑笑,识趣地闭嘴。   白寒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心中不知因何而起的不虞慢慢地消散下去。他慢慢地放下白朗,让他平卧在床上,然后伸出一双如寒冰般苍白干净的手,去解白朗的衣服。   白朗直直地躺着,连脚尖都绷直了。   想要躲,又不敢躲。   “堡主?”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阻挡白寒进一步的动作。   白寒停住,抬头看他。   “堡主,”白朗下意识地挤了个笑脸,“属下现在还不想睡觉,就不麻烦堡主了。”   白寒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把白朗的手拿开,又快又轻地撩开了他的衣服。   光裸的肌肤露在外边,白朗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白寒的侧脸。   “上药。”   白寒坦坦荡荡地,抬手把白朗的衣服全脱了,然后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在白朗眼前晃了晃。   白朗健硕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也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堡主的视线中。他尴尬地伸出手,有种想要捂住自己的冲动。   手刚抬起来,就被白寒一把压了下去。“别动。”他说。   白朗耳尖泛红,手握成拳,放在身体两侧,结结巴巴地道,“堡主,不用上药了吧?”   他身上的伤痕已经结痂,以往光洁的肌肤,都被纵横交错的疤痕遮掩了。   白寒的指尖轻柔地抚上去,细细地抚摸那一道道疤痕。   他用力很轻,生怕碰疼了白朗。   白朗僵硬地躺着,感觉白寒手指所到之处,带来阵阵麻痒,身体不由得一阵异样。   他咬紧牙关,尽力忽视身上的感觉,忽略那指尖带来的触感。   “难受?”   白寒注意到了他的忍耐,愈发的放松了力气,指尖如轻飘飘,凉丝丝的羽毛,划过白朗的胸脯。   白朗有苦难言。   身体在悸动。   每一次白寒的碰触,都让他用尽力气去忍耐压制来自心底的冲动和身体生理上的反应。   “无事。”他硬撑着回答。   声音里带着克制。   白寒不解地看了下药瓶,确认自己没有拿错药。   可是白朗的反应,却不该是这种药物能带来的。   他疑惑地看向白朗。   白朗的额头布了一层细汗,脸色通红。   见白寒看过来,白朗难堪地别过头,不去与他对视。   他自己也奇怪,明明堡主只是上个伤药,怎么在他这里,就像是被上了春药一样反应这样大。   白寒掏出帕子,轻轻地为白朗擦去额头的汗,然后把手覆在白朗的额头上,偏低的体温,给白朗发涨的额头带来一丝清凉。   他舒服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白寒注意到他神色渐渐放松,掌上暗暗凝了寒气,重新在白朗身上游走。   身体不比额头,原本火热的身躯,被寒冰掌一冰,白朗立刻打了个喷嚏。白寒的手滞住,定定地看着白朗。   白朗揉揉鼻子,万分尴尬地笑笑。   这回冲动是没了,但是这么点寒气,就能让他打喷嚏,实在是丢脸。   “你怎么了?”   白寒重新发问。   今天的白朗实在是与以往不同。   “没什么。”白朗不自在地半坐起来,一抬头,却看到白寒的近在眼前的脸,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后仰。   白寒原本就坐在床边,白朗一起身,正好与他脸对脸。   他本来不介意白朗与他亲密,可白朗如避豺虎的举动,让他立刻就不高兴了。   “你躲我。”他逼近白朗,距离之近,与他鼻息相闻。   “堡主?”白朗看着白寒,几乎看成了对眼。   今天晚上他尽喊堡主了,他无奈地想。   铁鹰堡的人终年与寒冰为伍,肤色与常人相比,皆是偏白,血色很淡。   只有白朗,皮肤黝黑,唇色极红。   像火吗?   白寒视线下移,盯着白朗的嘴唇出神,脑中莫名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有两个人在冰洞中交缠,身上很冷,但是抱着的人很热,他像冬日里的火焰,让他炙热无比,舍不得放开一丝一毫。   是火。   白寒在心中肯定道。   他慢慢地凑了上去,以不容拒绝地姿势,与白朗的唇贴合在一起。   温热的感觉,让他觉得熨帖。   就是这种感觉。   与白朗相触的一瞬间,白寒有种回到冰洞里的错觉。   白朗的唇像是星火,让他吸允纠缠,不舍放开。   白寒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   白朗被迫承受白寒的吻,脑子混乱的像浆糊。   白寒的唇像他的人一样,冰冷,柔软,就算是这样唇舌交缠,也只是微微地带了热度,并不火热。   白朗的手紧紧地抓住床单,觉得自己要在白寒的吻下窒息,身体在发热,烧得他分不出一丝神来拒绝。   这不正常。   不管是他还是白寒。   白朗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气氛越来越浓烈,白寒的怀抱越来越紧,蛇一样缠住了他。   必须要推开。   白朗举起手,放在白寒的肩膀上。   白寒轻哼,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迷乱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全心全意地陷入这如火的感觉中。   白朗被那一眼摄去了心神,放在他肩上的手下滑,婆娑着来到白寒的背上,然后在白寒咬住他的舌尖吸允的时候,一把抱紧了他。   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发展。   白朗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在分崩离析。   手心所到之处,是原本冰凉,瞬间温热的肌肤。   滑腻,柔韧。   有吸引力般,让他的手放在上面就再也不能放开。   白朗贪婪地搓揉着掌下的身体,像圈养已久的猛兽忽然解开禁锢,放纵地享受着一夕欢愉。   白寒轻哼出声,伸手抱住了白朗的脖子。   所有的一切都很熟悉。   包括身体的触觉和心中的渴求。   需求和给予,像是发生了无数遍一样,自然又火热。   如同在过去的某些日子,他们经常如此。   白寒任由白朗一把扯下他的衣服,粗暴地把他抱入怀中,然后胡乱地亲吻,把他压在身下。   “阿冰。”   白朗急切地吻住白寒的耳朵,在他耳边深情地呼叫。   这一声不啻惊雷,让白寒瞬间从欲望中清醒。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几不可闻地问,“什么?”   白朗抬起他的下巴,重重地亲了一口,笑道,“阿冰。”   白寒如坠冰窟。   白朗抱住他,重新吻住,舒服地叹道,“我好想你。”   话音刚落,一阵剧痛袭来,白朗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他立刻清醒过来,抬头看向床上。   白寒发丝凌乱,衣衫滑落,冰冷地,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   白朗脑中一片空白,这样的白寒让他觉得恐惧。   他害怕……   “杀了你。”白寒冷然道,整个手掌都被寒冰覆盖。   白朗苦笑,慢慢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在白寒身边,然后赤身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等着白寒最后的处决。   白寒的指尖在颤抖,但很快稳了下来。   “白冰。”他说了这样的名字。   白朗身子一震,趴俯在地上,不发一语。   白寒掌心寒气缭绕,整个人如裹在冰中,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解释。”   白朗安静地跪在那里,许久,才艰难地道,“属下,无话可说。”   冰冷的杀意袭来。白朗闭上了眼睛。   就让这次彻底了结吧。   他竟有解脱的快意。   白寒心中如冰寒彻骨。   杀了他。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念头。   方才的恩爱缠绵,他的心甘情愿,都在那一声名字下,显得可笑可怜。   他举掌而起,拍向白朗的天灵盖。   “你忍心杀了他吗?”   就在手掌即将落下的瞬间,有一个声音忽然在房间响起。   “谁!”   白寒抓起衣服裹好,凌厉地环顾四周。   白朗恍若未闻地跪着,丝毫不介意自己赤身裸体被人看到一般。   “你要是不要他,我可以要他。”   那人的声音透着妖媚,“我可是很喜欢他。”   “你敢。”   白寒神色一敛,把白朗的衣服摔在他的身上。   白朗沉默地穿好衣服,规规矩矩地重新跪下。   “这么服帖。”那个声音尖利起来,“你滚开,白朗是我的。”   白寒环顾四周,来人隐藏极深,房内竟然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出来。”他冷道。   “我为什么要出去?”那个声音反问道,然后又得意洋洋地问,“你喜欢我刚刚送你的礼物吗?”   刚刚的礼物?   白寒想起白朗在他耳边呼唤的那一句阿冰。   “你找死。”他眼中俱是杀意。   “他喜欢的是我。想的也是我。”那个声音又变得娇滴滴起来,“我就是阿冰。”   那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却这样的腔调说话,让白寒厌恶非常。   他强迫不要被胸中压抑的恨意控制,极力平静心神,寻找那人的蛛丝马迹。   白朗跪在地上,不为两人的争吵所动。   只有在那人提到阿冰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白朗,他如此罚你,你可恨他?”   那个声音响在耳边,似男似女的声音,带着赤裸裸的诱惑。   白朗跪俯下去,头抵在地板上,看不清楚表情。   “看来是敢怒不敢言呐。”那人笑了起来。   白朗的背部挺直,从缝隙中看见眼前白色的衣角,咬紧了牙关,不回答他。   “你出现了。”白寒冷道。   “是啊,我出现了。”   那人并不怕他,笑了起来,“你要庆幸我现在才出现,不然,哪有你什么事。”他弯下腰,纤长的手指在白朗背上暧昧地划了个弧线,“是吧,白朗。”   冰冷的指尖不带一丝温度,划在背上,如被冰凌扎过,白朗的白衣渐渐被血渗透。   他在生气。   白朗握紧了双手。   “找死。”白寒看到白朗身上带血,立即出手一掌,逼退那人。   那人在瞬息之间挪开,背对着白寒,自始至终看不清模样。   但白寒却知道,自己与他十分熟悉,如同熟悉另一个自己。   “还真的动了杀心,”那人呵呵地笑了起来,慢慢地扭头,露出一个冷峻的侧脸,那英挺的脸颊,配上妖娆的声音,看着非常违和,“你舍得杀了我吗?”   “你杀了阿冰,白朗会伤心的。”那人笑嘻嘻地接着道。   白寒的手顿住,看向白朗。   白朗颤抖着抬头,口张了几次,才艰难地道,“堡主,求您饶了他。”   白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在床上亲耳听见他叫别人的名字已是不堪,此时又被他跪着哀求放了白冰一命。   这让他情何以堪。   “哈哈。”白冰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拉白朗起来,“我们走。”   但是手还没放在白朗身上,就被一股杀气逼退。   白寒原本就少血色的唇看起来苍白异常,他抿紧双唇,几乎透不过起来。   杀掉他们。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你杀了我,白朗也活不成。”白冰步步后退,只是拦截,不主动攻击。   他的话让白寒愈发愤怒。他浑身都被寒冰覆盖,打到最后,竟使出两败俱伤的杀招。   “疯子,你是要鱼死网破吗?”白冰堪堪挡住白寒一击,震惊地道。   白寒没有回答,只是运气抬掌,拼尽全力,要置他于死地。   白冰眼看不好,狼狈地躲过白寒一掌,破窗而出,没一会儿声音就远了,他隔空喊道,“白朗你自己保重,下次我再来救你。”   白寒停在窗前,一掌拍碎了客栈的半面墙。   楼下响起了客栈老板惊恐的叫声。   白朗浑身颤抖地抬起头,哀声道,“堡主。”   白寒在那一击之后,就站住不动,听见白朗叫他,过了许久,才慢慢地回过头来,他动作极慢,像真的冰雕一般,一点一点地转回头。   然后就像定住了般,站在破碎的墙边,看不出感情地盯着白朗,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朗在此时站了起来。   他背上的血还在流,却恍若未觉,每一步都沉重至极,一步一步地走到白寒身边,然后伸手,紧紧地抱住他。   “堡主。”他喃喃地道,脸凑过去,唇极轻地贴在白寒的唇上,眼中显出悲哀的神色来。   白寒动也不动,任他抱着自己,毫无知觉般立在那里。   白朗双眼发红,眷恋地搂住白寒,身体不留一丝缝隙,完全地贴合在一起。   风从破洞处灌进来,床头的瓷瓶歪歪斜斜地滚落下来。   白朗目光一凝,走过去捡起来,放在鼻尖一闻,立刻就明白今晚他与堡主的不寻常是从何处而来。   这药被人动了手脚。   堡主却没有察觉。   “阿冰。”他看向外边,握紧了瓷瓶。   夜还深,掌柜的在楼下叫嚷了两句,就闭上了嘴。   铁鹰堡的人在门外询问,都被白朗打发回去。   无人时刻,白朗重新环住白寒,亲密无比地并肩而立。   过去的光阴从眼前掠过,带着的鲜活的色彩,让人忍不住叹气。   白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抚过白寒俊朗的脸颊,在他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白寒长长的睫毛眨动,解禁般转过头,疑惑地问,“白朗?”   白朗恭谨地行礼,“堡主。”   白寒目光渐渐清澈起来,凝神看着白朗背上的血痕,良久,才分不出感情地道,“我好像看见阿冰了。” 第76章 风云渐起(八)   白朗再次从白寒口中听到阿冰这个名字时,呆怔了一下, 在白寒探究地看过来时, 才强笑道, “堡主许是太过思念弟弟了,才有这样的错觉。”   白寒面色凝重, “感觉很真实。”   白朗伸手扶住他,引着他出门,“是假的。阿冰没有来。”   这是白寒印象中, 白朗第一次主动碰触他, 他顺从地跟着, 思绪被白朗牵引,“真的?”   “真的。”白朗确定地回答。   白寒点点头, 在白朗的搀扶下出门。走到门口时, 回头一看, 才发现屋内有打斗的痕迹, 墙上也破了一个大洞。他停住,指指墙壁, 示意白朗看过去, “墙破了。”   白朗顿住, 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的战场,轻描淡写地道,“小毛贼一个, 已经被堡主伤了。”   地上有冰痕尚未化完,确实是铁鹰堡的招数, 白寒了然地点点头。   白朗不会骗他。   他把这事抛在脑后,转身出门。   白朗身上的血顺着脊背往下滴,衣襟浸出长长的血痕,他侧着身子走在白寒身边,面色自若,丝毫未被那血迹影响的样子。   一直走到白寒房间,白寒疲惫地坐在床上,正打算招呼白朗也坐在身边时,才发现他背后鲜血淋漓。   “谁伤的?”白寒刷地站起来,凌厉地问。   白朗无奈地回头看看身上的伤,方才堡主醒的太快,他没有时间处理,本以为此时的堡主疲惫虚弱,他侧身躲一躲便罢了,哪里知道他仍然会注意到伤痕。   “不小心被小毛贼伤到了,”白朗淡淡地道。   他把叠好的被子铺开,扶住白寒示意他休息,白寒不动,冷着脸下指令,“脱衣服,”见白朗愣住,又接着道,“上药。”   白朗摇摇头,“谢堡主好意,不用啦。”   白寒皱眉,坚持道,“上药。”   白朗看过去,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白朗屈服了,他跪在白寒脚边,慢慢地褪去衣衫,露出尚在流血的后背。   浓浓的血腥味传来,白寒眉头紧皱。   他摸摸袖子,却没找到药瓶。   “药。”他疑惑地翻自己的衣服。   白朗跪着,看白寒孩子一样到处翻衣服口袋,急忙从自己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递过去,“堡主,在这里。”   白寒舒了一口气,接过瓷瓶,扶住白朗的肩膀,小心地,试探着往他背上倒了一点药粉,“疼吗?”   白朗摇头,笑着回道,“不疼。”   “可是血还在流。”白寒孩子气地对着白朗的伤口吹了口气。   冰凉的气流吹过,白朗健壮的背部起了一层层小粟米样的鸡皮疙瘩。   “哈。”白寒短促地笑了出来,好玩似的又吹了一口。   白朗跪着不动,无知觉地任由白寒吹一口气,撒一层药粉,玩儿一样为他上药。   玩到兴起,他还伸手戳了戳。   白朗身上原本止住的血顺着药粉猛地重新流了出来,他肌肉鼓起,硬撑着不动。   白寒手一抖,一瓶药全洒在他背上,“又流了好多血!”他惊叫。   白朗笑着回头,“无事。”   白寒心疼地扯过自己的衣角为白朗擦去血痕,道,“疼吗?”   “不疼。”白朗安慰他。   白寒盯着他的后背,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道,“谁伤的?”   那声音冷厉,不像方才孩子般带着天真,白朗目光一闪,回过头去,恭敬地道,“堡主不必担心,伤我之人已经伏诛。”   “嗯。”   白寒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沉沉地应了一声。   白朗跪着挪开,在离白寒有三尺之遥的地方跪好。   天色渐明,夜晚即将过去。   “堡主还请早些休息。”他想了想,低头劝道。   白寒也觉得脑袋昏沉,不像往日那般清醒。   他点点头,躺回床上,手交叉放在小腹上,根本没注意到白朗还跪在那里般,很快睡了过去。   白朗在白寒睡着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看着白寒就算是在睡梦中仍然显得疲惫的脸,眼中显出心疼之色。   他拂过白寒脸颊边的一丝乱发,小心地为他盖上被子,才穿好衣服,靠着床坐在地上,看着白寒的睡颜发呆。   按照白寒的功力,如果床边有人,他必会惊醒。   可白朗在他身边坐到了天明,他都没有醒来。   早餐时间,铁鹰堡的人在外边敲门,白朗捂着脑袋去开门。   坐了一晚,他也觉得非常疲惫。   门外的人端着托盘,低着头,等着堡主下令,就把早餐送入房中。   白朗一把接过托盘。   “你出去吧。”他说。   门外人抬头,惊诧地看着白朗端着托盘进屋,然后轻轻地关上门,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堡主的声音。他站了会儿,很快平静了神色,若无其事地下楼。   可是白寒没能吃上早餐,他一直没有醒来。   白朗守着白寒,在相继吃了午餐、晚餐之后,捶捶发麻的腿,伸了个懒腰,想着要不要抽空去吃个宵夜。   刚推开窗,脚还没迈出去,便听见身后有人道,“去哪里?”   白朗僵硬地放下脚,尴尬地回头笑笑,“属下,属下出去打探消息。”   白寒坐在床上,面色不愉地看着又想溜走的白朗,道,“过来。”   白朗暗暗叹气,认倒霉地重新回到白寒面前,乖乖地跪在地上,等着白寒下命令。   可是过了许久,都不见白寒说话。   白朗偷偷抬眼,想看看堡主是不是又睡了过去。   眼皮子刚动了动,就听见堡主道,“饿了。”   “我去给堡主拿点吃的。”白朗一叠声地答应,狗腿地站起来,然后在白寒还没说话的时候,一把推开门蹿了出去。   “……”白寒未说出的话只好咽了回去,在白朗出去之后,放松地靠在床头。   他看看窗外,夜色已深,他记得之前是去白朗房中看他,却不知是何原因睡着了,现在醒来时却又在自己房中。   想到醒来时看到白朗打算翻窗的样子,他眸中染上笑意。   定是白朗送他回房。   他一直守着他,是不害怕他,不再躲着他了吗?   白寒唇角上扬,露出冰雪初融般柔和的笑意。   楚怜玉窝在秦歌怀中,困倦的不行,偏偏脑子又十分清楚。   躺了这么久,身子都麻了,想要翻身,又怕打扰到秦歌。   他偷偷看去,发现秦歌鼻息绵长,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快睡觉快睡觉。   楚怜玉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可是一闭上眼睛,那个死相甚惨的孩子和山洞里阴森森青紫交加的尸体就浮现在眼前。   “睡不着?”   有人冷不丁地问道。   楚怜玉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睁开眼睛。   秦歌俊逸的脸就在面前。   人长得美果然是养眼。   看到秦歌的一瞬间,楚怜玉立刻把那些尸体抛在了脑后。   他往前拱了拱,抱住秦歌的脖子,“睡不着。你睡着了吗?”   秦歌笑着摇摇头,点了点他的鼻子,“你睡不着,我也没睡着。”   楚怜玉不好意思,“我吵醒你了?”   “没有。”秦歌抱紧了他,“我是美人在怀,睡不着。”   身体一接触,楚怜玉就发现了不对。   他羞窘地后退,离秦歌远一些,“你别总是这样啊。”他声音非常低,秦歌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   再说了,有秦歌在眼前,他自己算什么美人。   秦歌总是喜欢拿他开玩笑。   楚怜玉意有所指地上上下下扫了秦歌一眼,嗔道,“谁是美人,你还不知道吗?”   秦歌笑出声,揉揉他的脑袋,“皮相而已。”   显然是不觉得自己的长相有什么值得称赞羡慕的地方。   楚怜玉睁圆了眼睛,反驳道,“你是皮相长得好,才觉得皮相不重要。若是你长得十分丑陋,譬如走在路上都被人唾骂的那种,恐怕又觉得皮相十分重要了。”   秦歌哈哈一笑,重新抱住楚怜玉,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道,“那若是我哪天毁容了,毁成走在路上都让人避之不及……”   楚怜玉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认真道,“不要咒自己。”他目光在秦歌脸上逡巡,越看越觉得喜欢,“你这样,就最好。”   楚怜玉以往总是避免与他有亲密动作,此时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倒让秦歌意外,“你不是觉得我这张脸长得像……”他没有再说下去,长得像姑娘,在他这里就是大忌讳,从小到大,玉泽宫里面谁这么说他,都会被他揍一顿。   也就楚怜玉,他打了几下之后,就不舍得再动手了。   “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像,后来就不像了。”秦歌长相偏柔媚,但性格却很爷们。楚怜玉与他相处下来,知道他并不像见过的娘娘腔那样矫揉造作,自然对他好感越来越大。   再加上白天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回避感情,面对秦歌时难免真情流露,不再掩饰。   “包子是没遇到好人,”楚怜玉接着道,“可你是好人。”他依恋地重新靠过去,抱住秦歌柔韧的腰身,无意识地在他腰上婆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秦歌玩味地重复他的话,坏笑道,“我可不是好人。”   “嗯?”楚怜玉没听明白。   秦歌翻身覆在他身上,重重地亲了下去,“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好人。”   “啊。”楚怜玉惊叫一声,待要躲,已经来不及了,被秦歌压着亲了一会儿,就面色通红,顺从地任他耍流氓了。   隔壁房间,墨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口忽地响起一声异动,墨鹰悄无声息地坐起来,拿着剑轻飘飘地落在窗口边。   窗缝里探出一只匕首,在月光下明晃晃地翻着冷光。   墨鹰站在阴影中,伺机而动。   匕首上上下下移动,原本尚算小心地在窗缝中摸索插销,后来不耐烦了,索性匕首猛地向下,看样子是欲要一刀斩断。   墨鹰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之人来来回回地折腾插销。然后在窗口将开的一瞬间,重新跃回床上躺好。   窗户被人轻轻地从外边打开,一袭红衣飘扬,秦九跃了进来。   “烦死了。”秦九不耐地甩了匕首,大摇大摆地走到墨鹰床前,察觉到他似乎睡着之后,沉吟一会儿,翻身上床。   人还没躺平,身边的人忽然道,“九公子。”   秦九差点没摔到床下去。   “你喊什么喊。”秦九瓮声瓮气地骂,然后装作很自然的样子,重新躺了下去。   睡下去觉得没枕头不舒服,还一伸手把墨鹰的枕头给抽了去。   墨鹰没想到他要拿枕头,头重重地砸在床上。   咚的一声,听得秦九都十分不好意思。   “给你给你。”他一把把枕头扔回去。翻了个身,背对着墨鹰。   墨鹰躺着不动,既没问秦九为什么要来,也没去拿枕头。   秦九躺了一会儿,不见墨鹰有动作,烦闷地翻过身,怒视墨鹰,“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来?”   墨鹰没回答。   秦九的辫子上还有水汽,是沐浴之后才过来的。   为什么要在沐浴后躺在他床上,墨鹰没往深处想。   “墨鹰。”秦九推他。   墨鹰从喉咙里嗯了声,算是回答。   秦九气急,“你是不打算与我说话了是吧。”   墨鹰保持沉默。   秦九简直要被这块木头气死。   “我想做什么你真的不明白?”他不甘心地再次追问。   墨鹰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装死?”秦九凑过去,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盯着墨鹰,不错珠地看。   墨鹰端端正正地躺着,不为所动。   秦九咬牙,看着墨鹰的睡颜,越看越恨,“好,我走。”   墨鹰动也不动。   他来,墨鹰没问,他走,墨鹰也不打算挽留。   秦九越想越气,忽地凑到墨鹰跟前,逼问道,“我真的走了!”   墨鹰眼皮都没动一下。   秦九看着墨鹰磨牙。   墨鹰肤色偏黑,唇线明显,紧抿的唇勾勒出坚毅的弧线。眉是飞扬的眉,衬着明亮的眼睛,看起来神采奕奕。可偏偏他在秦歌面前总是低眉顺眼的模样,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好相貌。   宫里都觉得秦歌长得好,只有我觉得你比秦歌好多了。   秦九在心中恨恨地想,可是你怎么都不看我一眼?   “我真的要走了。”秦九再次重复道。   墨鹰依然保持沉默。   秦九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恨不得给他一巴掌,看他还装不装。   可是看着看着,眼睛就不自觉地看到了墨鹰的唇。   再往下看,越看,头就垂的越低。   “我要走了。”秦九喃喃地道。脸几乎与墨鹰贴在一起。   墨鹰察觉不对,睁开眼睛。   但已经来不及。   秦九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贴在了他唇上。   墨鹰心中狠狠地一跳,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连忙扭过头去要躲开。   秦九等了这许久,才等到这一刻,哪里容他躲避,他一把抱住墨鹰,撒泼般不许他走,嘴唇狠命地黏在他嘴上,不许与他分离。   让你躲。   让你躲!   秦九心中带着得逞的快意,凶狠地与墨鹰纠缠。   唇齿间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   墨鹰不得已,使出一分力,一把推开秦九,然后翻身坐起,在秦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掠到窗口。   “你敢走个试试。”   秦九坐在床上挫败地喊。   墨鹰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藏在阴影中,神色难辨。   秦九盯着他,艳红的衣服在黑暗中像是被蒙了灰的火。   墨鹰顿了顿,翻出窗去。   “啊——”秦九一把把枕头扔了过去,烦躁地喊了起来。   早上楚怜玉起床的时候,秦九还虎着脸生气。   他最近总是容易暴躁,楚怜玉想问问他怎么了,又怕他呛声。   只好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看什么看?”秦九没好气地道。   楚怜玉咳嗽一声,背着手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指指嘴唇,“流血了。”   嘴唇流血他当然知道。   秦九舔舔唇,伤口已经结痂。   “要你管。”他翻了个白眼。   楚怜玉心情好,不与他计较,“我只是关心关心你。”   “关心你的秦歌去。”秦九语气还是不太好,“最好把他缠的死死的。”秦九看着坐在桌前悠闲地吃着早点的秦歌,磨牙道。   缠住秦歌。   这话让楚怜玉默默地红了脸。   昨晚上……   他尴尬地清清嗓子,走向秦歌,“我吃早餐去了,你吃不吃?”   “脸红什么?”秦九莫名其妙地看他突然就红了脸,脑子一转,“你想到什么坏地方去了?”他坏笑着看楚怜玉。   楚怜玉脸上爆红,慌里慌张地挨着秦歌坐下,“你不要乱说。”   秦九坐过去,原本还要说什么,但是看到秦歌的眼神之后,只好恹恹地闭上嘴,挥挥手道,“没意思。”   楚怜玉拉着秦歌,嘿嘿傻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客栈是留仙寨的产业,掌柜的对楚怜玉一行尤为客气。   客气到楚怜玉走到哪里,店小二就跟到哪里。   跟到最后,楚怜玉都要炸毛了,“你们在跟踪我?”   唬的店小二连连摆手,扭头就跑。   楚怜玉无语地看着他跑到掌柜的跟前,一边说话一边委屈地看着自己,只好背着手过去体恤下属。   他和颜悦色地对小二道,“你刚刚跟着我,是在做什么?”   小二偷看掌柜,不敢说话。   掌柜的连忙赔笑道,“大当家的传话说,少寨主有些常人没有的小毛病……”   楚怜玉立刻明白这是因为知道他路痴所以专门派个人来带路了。   他挥挥手,“无事,客栈就这么大,我不会迷路。”全然忘了在嵩明县连自己的房间都找不到。   掌柜的也不拆穿他,哈着腰赔笑。   楚怜玉休整了一夜,觉得精神甚好。在客栈转了一圈,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秦歌在收拾东西。   他连忙上前,一把把秦歌手里的包袱拿过来,“我来收拾。”   秦歌由着他来,笑吟吟地看他把衣服胡乱地叠好,然后团成一团放在包裹里。   “咱们要去哪里?”楚怜玉忙乱中抽空问道。   “出发去洛阳镇。”秦歌回答。   楚怜玉这才想起来,一早上都没见到那个妇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没更,为了补进度,今天晚上再更一章。 第77章 风云渐起(九·上)   妇人名叫宋三娘,带着孩子离儿在洛阳镇生活。   因为遇见了苏猛, 便从此开启了人生中最大的灾难之门。   她搬离洛阳镇, 来到深山野林, 帮苏猛看护鬼虫,看着它吸食人血, 不一会儿把人吞噬殆尽。   然后再在恐惧下,被苏猛支配,诱拐亲邻之子, 成为鬼虫粮食。   她日日夜夜在愧疚和不安中忏悔, 却还是没能得到救赎, 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苏猛带走离儿,母子分离。   直到这群侠客到来, 带来了离儿的鞋子, 和已经丧命鬼虫的消息。   这让她如何不恨。   宋三娘窝在床头, 怀中紧紧地抱着离儿留下的拨浪鼓。   她十三岁嫁为人妇, 七年无子,好不容易长子出声, 却因病夭折。离儿是又一个七年之后, 才有的孩子。   七年之中, 她求神拜佛,恳求上天怜悯,给她一个孩子。   许是上天终于怜她不易, 才在三十岁之时,让她有了离儿。   可是孩子刚出生, 家中就突逢横祸,她没了丈夫,离儿没了父亲。   她帮人浆洗衣服,才换的些许钱财,换得离儿平安长大。   本以为人生虽然艰难,但终究会慢慢好起来,等到离儿长大,她就有了盼头。   哪里知道,灾难还没有开始。   苏猛以救星的姿态走入她们母子两人的生活,带来的却是让人无法接受的灾难。   是他诱使她带着离儿避入山林,也是他放出鬼虫杀害了离儿。   她在苏猛的威逼利诱下,双手沾满鲜血,最后要以离儿的性命来偿还孽债。   这让她如何甘心。   离儿何其无辜!   宋三娘握紧拨浪鼓,看着虚无的前方,目眦俱裂。   她将不惜一切代价为离儿报仇。   楚怜玉听完掌柜的介绍,才知道宋三娘入住之后就没有出门。   他背着手沉吟着走到宋三娘的门前,轻轻地敲门,“宋三娘?”   里面无人回答。   楚怜玉暗道不好,害怕她为子自杀,急忙推门而入。   却在进门的时候,发现宋三娘目光涣散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面色犹如鬼魅般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   楚怜玉急忙上前,一把握住宋三娘的手,检查她身上有无伤口。   宋三娘动也不动,任他拉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物毫无知觉。   楚怜玉不清楚她怎么变得如此,只好招来掌柜的,让他去请大夫。   “不用请,我就是大夫。”   掌柜的拈了拈胡须,把抹布往桌子上一甩,招呼店小二拿了个药包过来,搬个板凳坐在宋三娘床边,拿过她的手,垫了张手帕,眯着眼睛号脉。   看起来还挺有大夫的样子。   楚怜玉看得目瞪口呆。   “嘿嘿。”店小二见楚怜玉这幅模样,得意地冲他一笑,显然为自家掌柜的自豪不已。   “他真的是大夫?”楚怜玉悄悄地问。   店小二郑重地点头又点头,煞有介事地道,“绝对错不了。”   “喔。”楚怜玉惊诧地点头,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总是哈着腰的客栈老板。   “一时迷了心而已。”掌柜的号好了脉,松开宋三娘的手,端坐着向店小二看去,“去把我的银针拿过来。”   店小二对楚怜玉做了个你看看的眼神,骄傲地跑去拿银针了。   楚怜玉半信半疑地看向掌柜的,试探地问,“您真的是大夫?”   掌柜的点头,“如假包换。”   “……”楚怜玉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真是万万没想到。   “少寨主,您可是有隐疾,需要属下治疗?”掌柜的看楚怜玉一脸的纠结的模样,善解人意地主动问道。   “隐疾?”楚怜玉没听明白。   掌柜的咳嗽一声,向楚怜玉歪了歪身子,眼睛若有所指地快速瞟了一眼楚怜玉的身体以下的部位,“少寨主毕竟年幼,初经人事,难免会贪于此事,时间一久,许是会有隐疾,若少寨主觉得不便,属下可以为少寨主分忧解难……”   一席话说的楚怜玉满脸通红,他连忙喝住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大夫的客栈掌柜,“快住嘴。你在胡说什么?”   “啊?”掌柜的一脸无辜,“属下只是听见昨晚上您房间里的声音……”   昨天晚上的声音?   他与秦歌……   楚怜玉想到秦歌昨天与他这样那样,脸就更红了。   这里是留仙寨的产业,掌柜的是他的下属,当着下属的面如果承认晚上的事情,他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楚怜玉一甩衣袖,指着掌柜的道,“你听错了,那是猫叫。”   猫叫?   掌柜的快速地眨巴眨巴眼,很快就明白了楚怜玉的意思。   “对对对。”他一叠声地答应,“就是猫叫。我就说猫叫的怎么跟人哭的似的。等下我就让小二去撵猫,一定不让它再半夜钻进少寨主房间里了。”   他这样没完没了地说猫的事情,让楚怜玉愈发不好意思。   但是又舍不下脸让他不要再提。   昨天晚上情到深处,谁知道他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   都怪秦歌动不动就使美男计,害他总是忘乎所以,任他为所欲为。   楚怜玉满脸燥红地站着,几乎不敢与掌柜的对视。所以没看到掌柜的撇头偷笑的样子。   所幸店小二很快就来,楚怜玉见拿了银针的掌柜的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又重新正经起来,也跟着松了口气。   掌柜的一手捏住宋三娘的指尖,一手捏着银针,快速地扎针下去,宋三娘的指尖冒出黑紫的血珠。   “放点血就好了。”   掌柜的抽空回头,对楚怜玉解释道。   “喔,”楚怜玉不置可否地点头,注视着宋三娘,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直到掌柜的收针,宋三娘还是呆滞地坐着,与先前一模一样。   “嗯?”楚怜玉看向掌柜的,示意他自己去看自己的治疗结果。   掌柜的摸摸脑袋,“不对啊。”他弯腰去翻宋三娘的眼皮,这才忽然想起来似的一拍手,哎呀道,“忘了用这个了。”   楚怜玉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放在宋三娘的鼻下,给她嗅了嗅。   刚收回瓶子,就见宋三娘闷哼一声,眼睛动了动,显然是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楚怜玉看向被他收回怀中的瓶子。   掌柜的摆摆手,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怜玉还待要问,他却跑到桌前拿起抹布跑走了。   店小二跟着对楚怜玉行了礼,也一溜烟地蹿了。   两人到了无人的地方,看看没有外人,又放了一只信鸽。   刚一松手,掌柜的就看着天上的信鸽呵呵坏笑。   店小二被他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问道,“掌柜的在笑什么?”   掌柜的捋了捋胡子,看看四下无人,对店小二小声地道,“我有个弟弟,在那边,”他指指留仙山的方向,店小二意会地点头,意思是他明白了。   “他负责在山上种树浇树,”掌柜的接着道。   店小二再次点点头,伸长了脖子听掌柜的往下说。   “可是少寨主总是喜欢帮他打水,”掌柜的坏笑坏笑地,又指了指山上,“逼的我弟弟写信给我诉苦。”   “啊?”店小二不解,“帮忙打水也不好吗?”   掌柜摇摇头,“你不明白。我这是在出气。”   说罢,留下一头雾水的店小二,背着手走了。   屋子里,宋三娘跪在地上,哀求楚怜玉为离儿报仇。   楚怜玉手足无措地站着,想要拉她起来,她却硬跪着不起。   “我们老早就说帮你报仇,你何必再跪地哀求呢?”楚怜玉都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宋三娘却咬牙道,“您是江湖侠客,快意恩仇,哪里会为我一介妇孺出头,三娘只能恳求公子看在可怜的离儿的份上,为他报仇,让他瞑目。”   楚怜玉这才明白,原来她昨天虽然跟着大家一起过来,却是根本不信他们会帮她复仇。   他急忙拉她起来,劝慰道,“三娘放心,我们之中还有铁鹰堡的人,就算我们有其他事情要离开,他们也会为你主持公道。”   铁鹰堡在民间声望甚高。   很多官府查不了、破不了的案子,他们都能快速破解。   因此一直被人称为“在野青天”。   宋三娘听到铁鹰堡的名字,抓住楚怜玉的手放松了。   “当真?”她问道。   楚怜玉连忙安抚她,“当真。”   白月原本就是为了鬼虫而来,而苏猛显然与鬼虫干系甚大,如果能法办苏猛,自然也算是为宋三娘报仇。   至于秦歌,他是去洛阳参加韩泽的金盆洗手大会,若是能在洛阳顺便帮忙查案最好,如果他不方便,那就只好靠白月了。   楚怜玉原本是想强迫秦歌跟着查案,可是随着最近与秦歌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他就不忍苛求他放弃自己的事情,强迫他为宋三娘出头。   既然白月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就让白月负责到底吧。   反正自己没事的话,也一定会帮忙的。   楚怜玉打定主意,就拉起宋三娘道,“你不要多想,此时铁鹰堡的人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宋三娘迟疑着抬头,本欲说话,却忽地看向门口。   楚怜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倚在门框上的白月。   “额。”楚怜玉有点尴尬,毕竟他刚刚趁着人家不在的时候,帮他揽下了一桩案子,“你原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不是吗?”楚怜玉强笑道,“而且你不是一个人,我一定会帮你的。你不用担心。”他不安地看着白月,生怕他扭头就走。这样宋三娘非得哭死不可。   “嗯。”白月眼中染上笑意,对楚怜玉点点头。   宋三娘昨天没有仔细观察,今日见他身着白衣,气势凛然,腰带和衣襟上都绣着展翅高飞的苍鹰,正与传闻中铁鹰堡的衣着一样,也就放下了心,含泪对二人行礼道谢。 第78章 风云渐起(九·中)   几个人吃完饭,在掌柜的和店小二挥手告别中, 重新骑上马出发, 前往洛阳镇。   昨日下雨, 道路泥泞,马车前进困难, 楚怜玉放弃了租个马车让宋三娘坐马车前行的念头,几个人轻装骑马前行。   墨鹰一个早上都没有露面,直到要走了, 才忽地牵着马出现。   秦九一看见他就冷了脸, 故意背对着他不理他。   楚怜玉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注意到墨鹰唇上也有伤口, 这才明白过来他二人发生了什么。   “哎, 你看。”他拉拉秦歌, 示意他去看墨鹰和秦九。   秦歌随意地看了一眼, 刮刮楚怜玉的鼻头,亲昵地道,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要看就看咱们自己。”   楚怜玉略羞窘, 可是又不想躲开,任由秦歌抱住自己,把他送上马背。   随着相处时日愈长, 秦歌性子就愈加的温柔,与初见时清冷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楚怜玉想起刚见面被秦歌揍的情景, 再看看轻柔地为他整理好衣角,温柔地抱住他的秦歌,竟然觉得不真实。   “秦歌,你为什么喜欢我?”他问道。   秦歌顿住,握住缰绳的手微微用力,“你不知道?”   楚怜玉莫名地看他,“我知道什么?”   秦歌骑在马背上,看了看他,在楚怜玉追问的眼神中,终于还是拉过他的手,然后翻转,手心向下。   楚怜玉不解地任他动作,然后看到秦歌伸出手,放在自己掌心之下,再抓住自己的手,用力地打下去。   啪的一声,非常清脆。   秦歌用力很大,他掌心隐隐发麻。   楚怜玉睁圆了眼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回头看去,见秦歌正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楚怜玉费解地问。   秦歌眼中的期待瞬间消失,盯着楚怜玉看了一阵,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才忽地握紧了缰绳,一甩马鞭,向前方冲去。   这是生气了?   楚怜玉窝在秦歌怀中,偷偷地看他。   秦歌紧抿着唇,好看的薄唇都被抿出了一条直线。   “你在生气?”   楚怜玉小心地问。   许久,秦歌才给了楚怜玉一个不满的眼神。   楚怜玉忐忑不已,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真的生气了啊?”楚怜玉问。   秦歌缓缓地吐了口气,才道,“算了,你不记得就算了。”   楚怜玉绞尽脑汁想,这个孩子似的动作,与他和秦歌有什么关系。   上一次秦歌这样做,还是在嵩明县寺庙门口,他拿过他的手,像今日这般,两人手掌一上一下地拍在一起。   然后因为自己骂他有病,被他一脚踢下山。   “秦歌,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楚怜玉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秦歌眼睛一眯,看楚怜玉,“你不记得了?”   楚怜玉更加吃惊,“原来真的见过?”   秦歌一脸不愉,半晌才道,“算了。”   楚怜玉不干,握住他抓着缰绳的手道,“怎么能算了呢?你给我讲讲,我回忆一下,看看能不能记起你。”   楚怜玉自己也觉得奇怪,秦歌这种长相,幼时肯定也很显眼,如果自己见过,肯定不会不记得。   可他把记忆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秦歌看着冥思苦想的楚怜玉,欲要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到了最后,也只好拍拍楚怜玉的头,狠狠地抽了马儿一鞭,快速地离去了。   一路上,只要楚怜玉一张嘴,秦歌就加快前行,楚怜玉喝了几次风,也就识趣地闭嘴不谈与秦歌幼时见过的事情,心里却悄悄记下,他日回到留仙山,要仔细地问问大哥他们记不记得。   洛阳镇原本就嵩明县不远,他们几人头一天赶了一半的路,今日耗了半日的功夫就到了洛阳镇上,恰恰赶上午饭时间。   墨鹰率先下马,找了一家尚算干净的酒馆停下,为几人安排饮食。   宋三娘被秦九拎着进去,随手放在一个桌边。   马儿颠簸,宋三娘面色苍白,精神恹恹的,显然是吃了苦头。   楚怜玉连忙为她倒上一杯茶。   秦九见状,哼了一声。   楚怜玉看他还在赌气,和事佬般坐在他身边,也为他倒了一杯茶。   秦九拿眼尾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小爷有手,自己会倒茶。”   边说,还边去伸手拿茶杯。   楚怜玉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一生气,在秦九手还没碰到茶杯的时候,一把端起茶,随手倒在了过道上。   “你!”秦九拍案而起。   楚怜玉仰着头,学着他的样子哼了一声,赌气不去看他。   秦九愤愤地握拳,伸手就要约架。   秦歌带着纱笠,拇指和中指轻轻地扣在一起。   这个动作,秦九从小到大无比熟悉。   他滞了滞,愈发气愤地一屁股坐下,怒道,“你就护着他吧,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   秦歌松开手指,若无其事地端起楚怜玉倒好的茶水,淡淡地抿了一口。   楚怜玉不明所以,傻乎乎地看着秦九,“你说什么?”   秦九就看不得他这种被秦歌护着宠着,自己还懵懂不知的样子,怒道,“你管我说什么!”   楚怜玉咬牙,暗恨自己嘴贱,居然在俩人赌气的时候主动跑去问他。   “爱说不说,我才不管。”楚怜玉扭过头,随手又为白月倒了一杯水。   洛阳镇人来人往,比嵩明县热闹许多。   街上不时路过或独行或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侠客。   楚怜玉歪着脑袋看他们,心想,这就是江湖了吧。   白月事外人一般坐在桌子一角,不动声色地看着秦九与楚怜玉拌嘴,眼中渐渐笑意弥漫。   “为韩家而来。”他对楚怜玉道。   楚怜玉原本在想他们是要做什么,听见白月如此一说,才猛地想起,秦歌他们也是为了韩泽过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韩泽是什么身份,能让如此多的江湖豪杰为之相聚。   “他是……”白月明白他在想什么,接着提醒。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秦歌抢了去。   “他是前任武林盟主,卸任后归隐此处。”秦歌对楚怜玉解释道。   白月看了秦歌一眼,隔着纱笠,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语气中隐隐的不善,却让他警觉。   白月眼中笑意散去,面无表情地坐好饮茶。   “怪不得。”楚怜玉叹道,“这么多人来看他金盆洗手,想来他一定受人敬仰。”   秦歌笑笑,不置可否。   宋三娘缓过神来,捂住一直抱着的拨浪鼓,端过茶杯,小口小口地饮着。   鬼虫出现在洛阳镇,是无意,还是有意,这个还有待调查。   白月接过楚怜玉续好的水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留仙山上,楚家老大楚石捏着一张纸条,面色乌黑。   他身边,一只胖鸽子咕咕地叫,低头吃洒在桌子上的谷子。   楚破扛着从不离身的大刀,探过头去,问,“怎么了?”   楚石一把攥住纸条,犹豫了一会儿,才把纸条递过去,“你看看。”   楚破疑惑地接过纸条,一看之下,也是大吃一惊,“这消息可真?”   楚石坐回位置,撑着头,道,“真。”   老三楚天握着算盘,一转手,把纸条抢了过来,看了一眼之后,随手扔给不知道何时落在他背后,正装模作样偷看的老四楚惊,“给你看看。”   楚惊扫了眼纸条上的字,噗嗤笑了起来。   “这回是不是真的要把小玉嫁出去了?”   他大笑着问。   楚石脸色乌黑,道,“不许乱说。”   楚惊笑得止不住,“咱们还没动身去把小玉抓回来,人家就已经爬到了床上。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老二楚破看不下去楚惊万事都能当笑话的态度,忍不住道,“玉泽宫与我留仙山恐有宿怨,秦歌如此对小玉,怕有不为人知的隐情。”老二楚破经常下山做生意,外表看着粗犷,实际粗中有细,一语道破老大担心之事。   楚石闻言点头道,“正是。小玉刚下山不几日,就与玉泽宫走的如此之近,怕被有心人有意诱拐。”   楚惊不以为然,“就小玉那身力气,如果他不愿意,别人能强迫的了他么。”   楚天晃了晃小算盘,“如果别人用计让他心甘情愿呢?”   楚惊一怔,不说话了。   楚石刷地站起来,急匆匆地起身向外走去,“爹爹说过,留仙山不与玉泽宫打交道,小玉如此,定有蹊跷。我们即刻下山,前往洛阳镇。”   楚破跟上去,拦住大哥,问道,“那寨子怎么办?”   楚石稍加沉吟,就下了决断,“你和三弟留守,四弟随我去洛阳镇。”   楚惊根本不愿意出门,听见楚石这么说,苦着脸想要拒绝。   楚天趁他不注意,一算盘敲在他脑袋上,“自己的弟弟,你也要不管吗?”   楚惊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一跃跃到了房梁,站在梁上嚷嚷,“我哪里不顾弟弟了?”   “那去。”楚天扒拉扒拉算盘,轻描淡写地道。   楚惊哑声,半晌,壮士断腕般点点头,“去就去,老子才不怕。”   留仙山山脚下,一个被粗布围住脸,身形臃肿的人靠在树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不远处草丛窸窸窣窣,那人侧过脸,露出精光闪闪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草丛。   一只兔子跑了出来。   那人无趣地摇头,随手一扔,白光闪过,兔子应声而倒。   “无聊啊无聊。”他望天感慨,也不去捡那兔子,放佛杀那兔子只是临时兴起,不为吃,只为解闷。   他伸出手,对着天空虚空一抓,像把什么握在手中一样,嘿嘿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如老人一般。 第79章 风云渐起(九·下)   楚惊随着大哥下山,一路上探头探脑地到处查看, 磨磨蹭蹭的, 半天还没走到山脚下。   楚石原本就焦急不已, 楚惊还如此磨蹭,看得他心头火起。   “你在磨蹭什么?”他皱着眉头去抓楚惊。   楚惊轻轻一跃, 跃到树梢上,随着风站在树梢上来回晃荡,仿佛是也是一根树枝。   “大哥, 不然你让三哥去吧?”楚惊站在树上道。   楚石断然否决, “你二哥和三哥在山上可以照料生意, 你在山上,只会捣乱。”   楚惊不以为然, “我也可以做生意啊。”   楚石根本不信他, “你是会下山劫道, 还是会管理钱财?”   楚惊哑口无言, 砸吧嘴巴不满道,“大哥你这样说, 会显得我跟小玉是废物一样。”   “胡说。”楚石止住他, “小玉不是废物。”   楚惊闻言, 不可思议地从树上跳下来,脚下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激起,“那我是废物了?”   楚石一把抓住他, 攥住他的手腕往山下拖,“你也不是。”   楚惊这才知道上了当, 但是大哥的力气颇大,每次被他抓住,他用尽了全力都挣脱不开。   这回被他抓住,只好认倒霉,一步一步地被大哥拖着往下走。   越靠近山脚,楚惊就越心慌,最后忍不住道,“大哥你真的让我跟你下山?”   楚石急着赶路,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   楚惊试图说服他,“可是你会害死我的。”   楚石只当他是为不下山找借口,不肯信他,“不要胡说。”   楚惊急的差点跳起来,“是真的!”   楚石停下,认真地看着楚惊,问道,“从你上次下山之后,你就再也不愿意下山。你到底在山下,惹了什么麻烦?”   “我……”楚惊挠挠头,嘟囔道,“哪里是我惹了麻烦,是麻烦惹上我。”   “什么麻烦?”楚石问。   楚惊却不肯说了,扭过头去,“大哥你别问了。”   “那就下山。”楚石仔细地看看他的神色,看出他脸上并不是关于生死的惧怕,倒像是躲麻烦一般,也就没放在心上,继续拉着他下山。   楚惊哇啦哇啦地乱叫,一路上都在挣扎。   楚石不堪其扰,恨不得点上他的哑穴。   两人到了山脚,正值中午,阳光炎热,山路无人。   楚石松开楚惊,示意他看空无一人的山路,“你看看,这里有什么麻烦在等着你吗?”   楚惊原本只想着躲开,但是真的看见山路上空无一人时,心里又觉得失落。他跃上枝头,四处张望,除了发现一只死兔子,半个人影也不见。   “死骗子,害我缩在山上这么久都不敢下山。”楚惊气哼哼地小声骂,不甘心地又查看了一番,确定无人之后,才闷闷地走到楚石跟前,无精打采地道,“走吧。”   两人走过之后,先前那个全身被破布包裹的人慢慢地从树洞中钻出来,看着楚惊的背影,玩味地笑了。   他拍拍手,猛地甩掉身上的破布,露出一身青衣,那布料簇新,一看就是新衣。只是不知他故意扮丑,是为了什么。   他抹了把脸,原本光洁的脸上,随着手中抹过的地方,变得疤痕纵横,整张脸看起来异常恐怖。   “楚惊,”他声音依然沙哑苍老,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楚怜玉几人吃了午饭,稍稍修整一番,便出发去韩府。   为了方便隐藏身份,秦歌给宋三娘买了新衣服,让她扮成仆人的模样跟在身后一起进韩府。   “可是苏猛……”宋三娘一心想要找到苏猛,不愿意跟着众人去韩府。   楚怜玉着急,劝道,“韩泽既然是前任武林盟主,如果他能帮忙寻找苏猛的话,整个洛阳镇将无他的容身之处。”   听到楚怜玉如此说,宋三娘才勉强同意。   秦歌也不多说,握着楚怜玉的手,带着宋三娘前往韩府。   韩府外表简陋,只是普通人家的样子,比起嵩明县的木府,看起来差了很多。   但门前车来车往,各派弟子络绎不绝地进门拜访,让人知道韩府的不起眼,只是低调而已。   秦歌和白月分别送上拜贴,没站一会儿,就被一个身着华服的人急匆匆地迎了进去。   “在下韩林,久仰久仰。”那人非常热络而又客气地与两人拱手。   白月淡淡地回了一个礼,秦歌则是连纱笠都没摘,更不要提回礼了。   那人笑容僵在脸上,气氛有些尴尬。   楚怜玉笑笑,正要打算说些什么,就听秦九道,“韩泽是你爹是吧?”   韩林听见有人直呼父亲姓名,面色微变,又马上笑了起来,道,“正是家父。”   “那你是什么人?”秦九毫不客气地继续问。   韩林勉强笑道,“在下是韩府长子……”   “那让你老子过来。”秦九挥挥手。   韩林的武功在江湖中不算是顶级的,但也不差,再加上有个爹是武林盟主,走到哪里都有人给几分薄面,算是小有名望。哪里遇见过被人毫不客气地赶走,不当一回事地看待。   因此,在听见秦九赶苍蝇般挥手让他走开,去把父亲叫过来时,他怒道,“你又是何人?”   秦九一甩发辫,昂着头道,“玉泽宫秦九。”   韩林一怔,他没听过这么名字。   但这样一个江湖无名之辈,也敢在他面前咋咋呼呼,他愈发咽不下这口气。   “秦少宫主,您看……”他努力压制住火气,看向戴着纱笠的秦歌。   “烦请韩大公子引见韩盟主。”秦歌声音清冽,说不上客气,却也没有秦九那般盛气凌人。   韩林以前就听过玉泽宫少宫主长相堪比女子,原本以为是说话也是娇滴滴的娘娘腔,此时听声音才发现,他必不会是江湖中传闻的那般。   玉泽宫、铁鹰堡和留仙山,是江湖中最不能惹的三大门派。   父亲经常说的的话响在耳边。   韩林只好压下火气,强笑着对白月拱手道,“那我先送白兄去休息?”   白月冷淡道,“我也去。”   韩林一愣,连忙答应,“那就一起去见父亲。”   早有下人前去通报,几个人还没走到中庭,就见一个发须皆白,却精神焕发的健壮老人快步走了过来。   韩林连忙恭谨地向老人行礼,“父亲。”   韩泽随意地摆摆手,并未看他,亲切爽朗地对秦歌和白月招呼,像个慈祥的老爷爷。   楚怜玉奇怪地看向一边被冷落的韩林,见他迅速地低下头,看不清楚神色。   院子里许多人站着,他为什么要当众不给儿子好脸色?   楚怜玉不解。   “这位少侠是?”韩泽笑吟吟地看向楚怜玉,然后目光在秦歌、白月和墨鹰身上转了一圈之后,放在了秦九身上。   “留仙山的什么少寨主。”秦九不耐烦地介绍。   “欢迎欢迎。”韩泽非常热情拍拍楚怜玉的肩膀,说了些少年才俊之类的场面话。   楚怜玉不知道如何接话,索性也学着秦歌和白月的样子,装深沉,不说话。   韩泽的功力要比韩林高多了。被几个晚辈冷落,也不生气,笑哈哈地唤来下人带领几人去休息。   楚怜玉知道他们要来见韩泽的目的,此时话还未说,就要被带去休息,他就有些着急。   “韩盟主,其实我们这次过来是……”他拉住韩泽,想要与他细说。   还未说完,就听见宋三娘尖叫一声,向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楚怜玉吃惊地回头看去,就只看见宋三娘跑过假山,转了个身就不见了。   “怎么了?”楚怜玉还没弄明白情况。   白月反应最快,在宋三娘冲出去的瞬间,就跟了上去。   秦歌则是动也未动,任由宋三娘跑走。   “这是怎么回事?”韩泽疑惑地看着秦歌,“她是你们的家仆?”   秦歌摇摇头。   韩泽还待要说话,假山那边却突然传来众人的惊呼声。   “有虫子!”有人惊叫道。   楚怜玉心中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秦歌抱起来跃到了屋脊上。   墨鹰护在秦歌身边,秦九不放心地跟上来,站在墨鹰身后,警惕地看着他四周有无异常。   韩泽早在人们开始呼喊的时候,就过去了那边。   然后震惊地发现,在场的几人,正被血红色的虫子包围,整个人痛苦地趴俯在地上,挣扎尖叫。   白月冷着脸看着场地中央,那里,宋三娘抱着一个男子,两人身上长满了鬼虫。   楚怜玉站在高处就会头晕,紧紧地抱着秦歌不敢往下看。   耳中听到下面人在尖叫,心中焦急不已,一叠声地问秦歌,“是不是宋三娘抓到了苏猛?她们现在怎么样?底下为什么这么吵闹?”   秦歌抱住他,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轻声安慰道,“不要怕。她抓住了苏猛。”   楚怜玉惊喜地抬起头,只看着秦歌的脸道,“真的?”   秦歌点点头。   楚怜玉目光专注地看着秦歌,不敢往下看一丝一毫,又道,“那你帮我看看,为什么下面这么吵闹。”   秦歌随意一瞟,道,“宋三娘拿了鬼虫。”   “鬼虫。”楚怜玉瞳孔扩大,“她和苏猛同归于尽?”   “不止。”秦歌摇头。   是了,鬼虫会到处寄宿。   听着下面惊恐地哀叫,想必被牵连的无辜之人也有不少。   楚怜玉心情复杂地看着秦歌,“那怎么办?”   秦歌抱着楚怜玉的手拍了拍,哄孩子似的道,“不要怕,白月在那里。”   白月简直是鬼虫的天然克星。   楚怜玉放下心来。   “但是已经染上鬼虫的人活不了了是不是?”他问道。   秦歌看看他,点了点头。   楚怜玉把头靠在秦歌的肩膀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底下死的人与他毫无关系,可是听见他们在悲惨地呼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中闷闷的。   原本以为找苏猛要花费很大力气,哪知道一进入韩府就被宋三娘找到了他。   还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报仇。   让那么多人陪葬。   “不对,宋三娘说鬼虫只在那个山洞里保存,她是怎么把那些虫子带过来的?”秦九忽然道。   他这么一说,楚怜玉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莫非鬼虫是苏猛带过来的?”   “他带这个来干什么?”秦九好笑地道,“趁机杀死在场的武林高手吗?”   楚怜玉也弄不清楚了。   “到底鬼虫是谁带过来的呢?”   没人回答他。   秦歌看着下面正在发生的惨状,若有所思地皱紧了眉头。 第80章 风云渐起(十)   韩府乱成一片,里面的人见过鬼虫的厉害, 急着要出来, 外边的人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 一个个要进来,两帮人闹在一起, 把韩府堵了个结结实实。   韩泽翘着花白的胡子,看看府中人仰马翻的混乱情况,一跃而起, 停在假山上, 朗声道, “诸位不必惊慌,不必惊慌。”   众人见韩泽站了出来, 都信服地站住。   只余里面一圈人痛苦地躺在地上哀嚎。   里面的虫子, 刀一砍, 就有更多的虫子生出来。而且飞行速度快, 稍不留意,就从耳鼻喉中钻入, 眨眼间就能取掉一个人的性命。   像个杀人武器, 毫无目标地无差别攻击附近的人。   一拨人退到外围, 高声议论此虫的来历。   一拨人狼狈躲闪,疑神疑鬼地猜测谁才是带来这种虫子的主谋。   白月站在两拨人中间,使出寒冰掌, 逼退密密麻麻的鬼虫。   韩泽拍拍手,指着白月的方向, “这位是铁鹰堡的白少侠,他自有对付这种妖虫的办法,诸位不必惊慌。”   众人连连点头,信赖地看着韩泽,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白月挥掌之间,抽空看了韩泽一眼。   韩泽连忙对着白月极客气地拱拱手。   周围的侠客有样学样,也纷纷向白月道谢。   “我要是白月,我就收手。”秦九看不过去,哼道,“他们正派最喜欢表面功夫,真要有心,自己下去抓鬼虫啊。”   “他们正派?”楚怜玉疑惑地道,“难道你们不是?”   秦九一扬头,“老子不是。”   “喔。”楚怜玉看秦歌,“玉泽宫算是歪门邪道?”   秦歌被他一句话问的发笑,隔着纱笠道,“不算。”   “那算什么?”楚怜玉不明白。   秦歌想了想,拿了个楚怜玉最熟悉的寨子举例,“就比如你们留仙寨,它就既不是正派,也不是歪门邪道。”   留仙寨是有劫道生意的。楚家老大老二时常下山做一些劫富济贫的生意。虽然不知道劫的是哪家,但是每次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很痛快地说为哪些哪些村民出了气,快意开心的样子,让楚怜玉深信大哥二哥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的。   但绿林生意从来不是正途,他下山愈久,愈发明白这个道理。   他以前只知江湖,不知官府,经过木府和铁鹰堡之后,他才些微明白官府与江湖的微妙关系。   如果正派是规规矩矩行侠仗义的话,留仙寨确实也算不上正派。   可除了劫道,留仙寨其实也有非常正当的市面上生意。   留仙山产业丰富,客栈、药店、酒馆都有涉猎,经他私下盘查,这些生意都正正当当,绝对与山上的绿林生意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别。   这是他出了山寨才知道的信息。   若非要论个正邪,留仙寨还真是让人难以单纯地把它归为正派还是邪派。   楚怜玉了然地点头,“原来你们玉泽宫也是这样一边做生意一边劫道。”   秦歌啼笑皆非,“我们不劫道。”   “那你们以什么营生?”但凡大一点的门派,都要有自己的收入来源,才能养活上上下下几百张人口,也才有余力把门派发展壮大,玉泽宫如果不劫道,他们靠什么生活?   秦歌抱紧他,小心地护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下面,以免又开始恐高,“不是所有的门派都劫道的。”他笑着道,“玉泽宫有自己的生意。”   “明白了。”楚怜玉靠在秦歌怀中点点头,“你们做什么生意,酒馆还是客栈?”   他虽然懂了一些,可几乎不出门,还不知道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酒馆和客栈虽然是留仙山的营生,但未必是其他门派的生活来源。   “你到了玉泽宫就知道了。”秦歌摇摇头,卖了个关子。   俩人在这边亲昵地谈话,秦九看得眼睛都发酸。   “你们还真是无时无刻地黏在一起。”他鄙夷地道。   楚怜玉闻声,紧紧地抱住秦歌的脖子,头埋在他肩膀上,声音听起来都闷闷的,“有本事你也抱墨鹰。”   一句话把秦九噎的说不出来话。   他看看没听见般,聚精会神注意着下方动向的墨鹰,气哼哼地道,“小爷不吃激将法。这么多人看着,只有你舍得下脸搂搂抱抱。”   “啊。”楚怜玉小声地叫了一声,把脸埋的更深,“怎么办,我忘了。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秦歌拍拍他的后背,柔声道,“无事。”   “他们会不会背后说你的闲话?”楚怜玉有些担心。   秦歌轻笑,“他们不敢。”   楚怜玉闻言,放下了心,“那抱抱也没关系。”   秦九见他三言两语就被哄住了,嗤笑道,“你倒是好骗。”   江湖上人多嘴杂,明着不敢说闲话,背后还不会说么。   也就楚怜玉这个傻子,以为玉泽宫多大的脸面,只要秦歌说一声你们不要多嘴,就没人敢说话。   他们是江湖门派,又不是皇帝。   “傻子。”秦九言简意赅地对楚怜玉下评语。   楚怜玉刷地回头,直勾勾地盯着秦九的脸看,语速极快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就算别人说,我也要和秦歌在一起的。”   说完迅速转回头,重新把脑袋放在秦歌怀中。   “哟。”秦九忍不住多看了胆小鬼般躲在秦歌怀中的楚怜玉,“倒小看了你。”   “本来就是。”楚怜玉闷闷地回答。   秦歌愉悦地笑了起来,忽地扬起纱笠,凑到楚怜玉面前,轻柔地吻了他一下。   “哎哟。”楚怜玉吓得捂住了脸。   他虽然下定了决心,可还没有做好大庭广众之下被亲的准备啊。   秦九看俩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何止连嘴里都泛酸,忍不住就想说两句刺激刺激楚怜玉,让他不要得意忘形。只是还没张开嘴,就看见秦歌警告地一瞥。   “嘁。”秦九扭过头,“稀罕。”   墨鹰身子轻动,微微扭头看向秦九。   秦九急忙上前,“怎么了?”   墨鹰上前一步,挡在他前面,“九公子小心。”   秦九一愣,继而心中一甜,墨鹰这是在关心他呢。他乐呵呵地冲楚怜玉看过去,奈何他的脸还埋在秦歌怀中,根本解读不了他的炫耀。秦九没趣地转过头,安安分分地站在墨鹰身后,守着几人所在的方寸之地。   秦九看不见的地方,秦歌赞赏地对墨鹰点头。   墨鹰面上无波,手里却握紧了剑柄。   韩府院中,由于人气旺盛,鬼虫愈发蠢蠢欲动。   这么多人对他们来说,几乎是难得一遇的饕餮盛宴。   白月频频发掌,地上冻僵了一批鬼虫,可还有更多的鬼虫从尸体里面冒出来。   眼看着就要挡不住了。   众人开始骚乱起来。   纷纷议论这种诡异的小虫子到底是什么。   几个有威望的江湖名门,互相使眼色,偷偷猜测这是何物。   韩泽一看场面将乱,连忙下来,站在白月跟前,问道,“白少侠,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在场能使出寒冰掌的只有白月一人,他这么问,也是客气客气。   但他一个曾经的武林盟主都出面要帮忙了,下面跟着要出力的自然也有不少。   一群人嚷嚷着要帮忙,却又不敢上前,韩府中人声鼎沸,集市都没这里热闹。   “绿矾油。”白月简短地回答。   韩泽闻言,眼睛一亮,一拍手,高兴道,“老夫前日正好得到一桶绿矾油。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他看了看人群,没看见韩林,也没多说什么,挥手叫来了管家,让他带几位侠士速去地窖,把新得的绿矾油带过来。   绿矾油能销毁一切事物。   对付这样的小虫子,当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绿矾油最为难得,常人千金都难买一瓶。如果不是遇到非要用到绿矾油的地方,很多人就算手里存储的有,也断不会拿出来用。   而且绿矾油用途特殊,常被黑道小人偷偷摸摸地用来处理尸体。   正派人士虽然觉得珍贵,但并不以有这种东西为荣。   众英雄一听韩泽有一桶,本来正挤眉弄眼地议论,又听到他说都拿过来灭虫,立刻变成笑脸,纷纷赞叹韩盟主高风亮节,侠义心肠。   原本紧张的消灭鬼虫现场,生生地被变成了拍马大会。   白月看看四周,忽地收了功力。   几只鬼虫蓄势待发,一下就钻进了离得最近的几人嘴里。   那几人正笑得谄媚,冷不防吃进了虫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围的人惊呼一声,纷纷躲开。   “大家快散开。”韩泽当机立断,要求撤退,“不要枉送性命。”   白月暗自蓄力,重新使出寒冰掌,把扩散的鬼虫重新围在里面。   韩泽一看他又稳住了局面,狐疑道,“刚刚……白少侠可是受伤了?”   白月看都没看他,冷道,“力竭。”   韩泽亲眼看见他又轻轻松松地克制住鬼虫,哪里肯信他刚刚是力竭。   但在场的几乎无人能控制这些虫子,只能依仗白月,白月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他不动声色,关切地道,“绿矾油很快就到,恳请白少侠再坚持少许。我代这里的武林侠士谢谢白少侠了。”   话音一落,白月还没说什么,底下又是一片附和的声音。   “烦不烦啊这群人。”秦九不耐地道。   楚怜玉一直听着下面的动静,听见有人惨叫,问道,“是又有人死了吗?”   秦歌应了一声,告诉他,“是黄山四怪。”   “那是谁?”楚怜玉没听过这个名号。   “就是几个丑八怪。”秦九出来行走江湖的时间也短,认不得什么事黄山四怪,可这几个人长相极为随意,鼻子眼睛位置都不太正,穿着也是邋里邋遢,不规不矩,说话吐沫横飞,嗓门比钟声还大,一群人里面,就他们几个能嚷嚷,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只是没想到白月比他更忍不住,顺手就用鬼虫解决了他们。   “是些喜欢背后做坏事的小人。”秦歌通俗易懂地为楚怜玉解释。   楚怜玉一听,点头道,“那还不算可惜。”   秦九斜着眼睛看秦歌,坏笑坏笑的。   只是这次忍住了没说话。   秦歌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观察下方的动态。   管家带了人取了绿矾油过来,小心翼翼地在白月的指示下,浇在冻僵的鬼虫及人的尸体上来。   不一会儿,地上鬼虫的痕迹就消失殆尽。   众人眼见这么神奇,都惊诧地窃窃私语。   很多人看着管家手里剩下不少的绿矾油,眼中精光闪烁。   韩泽见状,挥手示意管家放下绿矾油,朗声道,“此物是故友相赠,数年来只集得这小小一桶。虽然珍稀,放在我这里也派不上用场。今日看来,绿矾油对付这种虫子有奇效。大家走江湖,难免会遇到各种毒虫,若身边有点此物防身,效果绝佳。有需要的各位,可以带一点回去。”   说罢,就招呼管家去取瓷瓶,每个瓶中倒入适量的绿矾油,分量不足以销毁尸体,但是杀死虫子还绰绰有余。   他拿捏好分寸,这么大方地把东西直接送出去,倒让那些先前议论纷纷的侠客们不好意思。   绿矾油珍贵是因为难得,经常被人用于毁尸灭迹之上,很少有人会正大光明地拿出来使用,也不会专门用来防身。   因此,就算极其稀少,也冠不上“宝贝”二字。   只有常动歪脑筋的跑江湖者,对这东西觊觎非常。   一些名门正派和年迈侠士,自恃身份,当然不肯领这物事,当下谢绝韩泽好意,在韩府接引人士的引导下,进屋休息。   眼看着这厢动乱稍歇,众人归于平静,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这是鬼虫!是鬼使!鬼使现世了!”那声音惊惧异常,非常刺耳。   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众人停住脚步。   泪饮泪,血泣血。   鬼使现,江湖乱。   踏冥道,赴黄泉。   改生死,得天荐。   这是江湖流传已久四句吟唱,无人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它所说的鬼使、冥道、黄泉指的是阴间之物,还是另有所指。   传说破解四句吟唱者能脱离苦海,超越生死,不再受病痛折磨。   也有人说这里面藏了藏宝图,如果能把宝藏找出来,就能获得巨额财富,香车美酒享用不尽。   但更多的人把它当做无稽之谈,因为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什么鬼使出现,也没有人真的去破解这四句吟唱。   此时这古怪的虫子一出来,众人本来就惊慌不已。听见有人说什么鬼使,一下就想到了那四句歌谣。   “这虫子是鬼使,鬼使来了,江湖要大乱了,江湖要大乱了!”那人披头散发,看不清楚样子,疯狂地在院中大叫。   秦歌抱着楚怜玉下来,示意墨鹰上前查看。   还没走过去,那人忽然就窜了起来,癫狂地在韩府中跳来跳去,声音极为痛苦。   韩泽与几位侠士前后包抄,欲要把他截下来,还没碰触到他,他就突然惨叫一声,仰头喷出一口鲜血,韩泽生怕有诈,急忙带着众侠士跃开。刚一离开,就见那人犹如被虚空中什么武器切割一般,碎落成肉块,掉了下来。   地上仰着头观望的侠士们避之不及,有几人甚至吃进了碎肉,当即恶心的弯腰呕吐,恨不得把肠子翻出来洗洗。   其余人看见地上尸体的惨状,既有不忍,又觉恶心。一时间韩府呕吐声连连,脏污遍地。   幸好韩泽府中的人都训练有素,打扫的打扫,引人进屋的进屋,不一会儿就把院子清理出来。   “白少侠,你看……”韩泽走到白月跟前,为难地道。   白月看看他,不说话。   “白少侠?”韩泽闹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白月转头看地,然后抬头望天,仔细查看那人忽然四分五裂的位置。   “可是天上有刀?”韩泽疑惑地问。   白月闻言,新奇看他。   天上空无一物,哪里来的刀。   韩泽干咳一声,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让小辈看了笑话,解释道,“我是说,类似天蚕丝之类的武器……”   “没有。”白月眉头微皱。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那人突然到处乱飞的时候,他就注意看是否有人操控,等到他碎成肉块的时候,他也留意查看,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现。   空中根本无物。   那人却凭空碎裂。   “那莫非真的是鬼使?”韩泽小声地问。   白月淡淡地看了韩泽一眼,保持沉默。   韩泽尴尬地清嗓子,看得出来也是被吓到了。   但他好歹是当了多年的武林盟主,很快就沉静下来,跟在白月身后观察有无可疑之处。   白月不理他,自顾自地查看。   韩泽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不见大儿子韩林,唤来管家道,“林儿去了何处?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还躲着偷懒吗?”   鬼虫莫名现世,江湖上本来就猜测是谁引来的。   如果此时韩府大公子刚好没出现,难免会让人议论。   韩泽皱眉看着亭子里几个交头接耳的人,吩咐道,“速让林儿前来见我。”   管家应了一声,急忙去了。   刚走到二门,还没出去,就看见韩林一头汗地进来。   “父亲,不好了。”   韩林急急忙忙地跑到韩泽跟前,本欲说事情,被韩泽瞪了一眼后,才趴在韩泽耳边,小声地告诉他后院出事了。   韩泽一愣,几乎就是在前院闹鬼虫的时候,后院韩夫人的寝室,也有鬼虫出现。   韩夫人当场毙命。   在场的丫鬟仆人无一例外,死于鬼虫之下。   韩林原本是要放火烧虫。   听见前院的人拿绿矾油,才想起此物。   当即去把府中剩余的绿矾油泼了去,这才止住了态势。   “父亲,这下如何是好?”韩林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了。   韩泽也是双目赤红,死死地憋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有时刻关注着这里的侠士发觉不对,走过来关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韩泽面色悲痛,对众人拱拱手,就带着韩林匆匆去前院。   与韩泽交好的几位正派宗师,各自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楚怜玉看前院不一会儿就空了大片,好奇道,“发生了何事?”   秦歌若有所思地看看不知何时不在的白月,摇头道,“不知。”   “那他们说的鬼使是谁?”楚怜玉从房顶下下来之后,正好看见那个人癫狂地大叫鬼使,然后就忽然碎成肉沫。   “泪饮泪,血泣血;鬼使现,江湖乱;踏冥道,赴黄泉;改生死,得天荐。”秦歌缓缓把四句诗念给楚怜玉听。   楚怜玉听得一头雾水,只明白中间两句,“这么说,江湖是要大乱了?”   秦歌见他懵懵懂懂,第一次听这四句揭语一样,神色一怔,继而笑道,“是有人想要江湖大乱。”   “奇怪,怎么大家都好像听过似的,你看他们刚刚的反应。”楚怜玉还是在状况外,“是谁会想江湖大乱呢?”   “不知。”秦歌目光渐深,陷入沉思。   这四句话其实是在十四年前传出来的。   秦歌记得宫主提过。   最开始传出来的地方,就是留仙山。   可是楚怜玉却没有听说过。   “你在山上,都做些什么?”秦歌环着楚怜玉的肩膀,带着他往客房走。   “练功。”楚怜玉想起在山上没事就打拳练功的事情,“再帮着山上的弟兄们做些小事情。”比如打水、捡猫等力所能及的小事情。   秦歌有些意外,“山上事务呢?”   楚怜玉提起这个就来气,“我几个哥哥管着呢。他们说我还小,不让我插手。”   秦歌了然地点头,看楚怜玉不服气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头,“你确实还小。”   “不小啦。”楚怜玉不满地反驳。   秦歌拉过他的手握起来,戏谑道,“不该小的地方确实不小。”   “流氓!”他们几日同床共枕,楚怜玉立刻听懂他在讲什么,满脸通红地四处看有没有人听到,“你怎么在大家面前乱说?”   秦歌一脸正直,无辜地道,“我说的是你的身高不像小孩子,你以为是什么?”   气得楚怜玉咬着牙给了他一拳。 第81章 狂风骤雨(一)   经此变动,韩府撤去红绸子, 换上白衣。韩夫人去世, 府中要治丧, 路过的丫鬟仆人既惊慌又悲痛,行色匆匆, 精神不济。   原本金盆洗手的日子,忽然变成这样,各路侠士都纷纷摇头叹息。   只留下几个与韩泽交好的名门好友, 其余的人哀悼之后, 辞行走了。   鬼使现世的消息在江湖上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   怪异的鬼虫和那日有人离奇死去的场景, 被人一遍一遍地讲述,敏锐的说书先生有了新材料, 端了水在茶馆酒楼, 讲述那日韩府鬼使现身事件。   短短几日, 整个洛阳镇, 乃至江湖,都传遍了鬼使的消息。   更诡异的是, 在其他地方, 也传来鬼虫的消息。   只有气候闷热的南疆, 反而没有人被鬼虫袭击。   韩泽散发给大家的绿矾油在此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鬼虫刚一蔓延,就有人聚集起来,同仇敌忾地把绿矾油汇聚在一起灭虫。   只是用这种东西来杀虫, 效果虽然快,却分量不足。   日子愈久, 鬼虫愈多,很多无辜之人死于非命。   眼看着江湖被一只虫子闹的人仰马翻。   韩泽出面,请求避世不出的神医谷一方研制能够克制鬼虫的药物。   哪知到了门口,却发现谷一方居住的木屋早就灰尘遍布,破败不堪。   大名鼎鼎的神医圣手谷一方不知所踪。   正一筹莫展之际,苗蛊传人快马加鞭从南疆赶来,带来能够克制鬼虫的好消息。   苗疆擅长用蛊,此次正是用一种名为“冰蝉”的蛊虫来克制鬼虫,此蛊浑身雪白,长在寒冰之下,温热之地,放一只冰蝉,能瞬间结冰。   对于喜热的鬼虫,正是天然的克星。   若活人不小心被鬼虫吞噬,放一只冰蝉在身边,能立即逼出并冻结鬼虫。   苗蛊传人的到来,让铁鹰堡的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铁鹰堡因为独门武功寒冰掌能成功克制鬼虫,被当做江湖救星。   这几日为了救人,堡中众人奔波于各地之间,疲惫至极。   楚石一头汗地走在前往洛阳镇的路上。   留仙山距离洛阳镇并不远,寻常速度,三日可到,快马加鞭赶路的话,一日半即可到达。   可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千奇百怪的事情遇到不少,大大地拖慢了行程,四五日了,才走了一半路程。   马不能骑。   刚骑一会儿,不是断腿,就是突然毙命。   马车更不用提了。   车轮子一会儿断一个。   楚石气愤不已,深信背后有人捣鬼,但不管怎么设圈套,对方就是不现身。   楚惊更惨,一路上摔跤摔了无数次。   马匹如果受惊,那必定是他□□在骑着的骏马。   马车若要断,必定从他那一侧断裂,然后整个人砸在地上。   就连好好走路,他都能平地摔跤,摔出个狗吃屎。   赶路赶了四五日,他摔的鼻青脸肿。   这对于一个自负轻功的人,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楚石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脸上青紫一块的弟弟发问。   楚惊垂头丧气地坐着,这几日摔下来,把他的脾气都摔没了。   “我不知道。”他拿着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地。   楚石皱眉,从第一次马儿受惊,楚惊一脸不可思议地从马上栽下来之后,他就觉得不对。   但是怎么问,楚惊都说不知道。   楚石刷地站起,指着楚惊道,“是不是上次出去,又去惹了什么人,才让人这么逗弄?”   楚惊也烦,站起来就吼回去,“没有!”   “那你说说,你上次回去之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那是赶路太累了,要睡觉,你还问。”楚惊不耐烦。   楚石不信,随手拽了楚惊的腰带,三两下就把他捆了起来,然后轻轻松松地把楚惊扔在了树上。   “大哥,你做什么?”楚惊不敢置信地问。   楚石观望四周,对着不远处看似不惊人的小土包道,“不知我这不成器的弟弟如何得罪了阁下,但见阁下一路上只是戏弄,未见杀机,想来也只是出出气。我把弟弟放在此处,如何处置,细听尊便。”说罢,大跨步上前,为楚惊整理了衣物,径自走了。   楚惊吊在树上哇啦哇啦的叫楚石,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楚石走了丈余,停了下来,道,“江湖大乱,小玉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你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吧。”   “大哥——”楚惊大喊,“小玉是弟弟,我也是你弟弟啊——”   楚石不认同地回头,“小玉可没你这么能惹祸。我本来要再等等,只是鬼虫肆虐,实在是等不得了。”他对着那边的土包拱拱手,“我弟弟就交给阁下了。要如何惩罚,悉听尊便。只是还请看在留仙山的面上,手下留情,饶他一条性命。”   楚惊听的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他大哥就这样把他交给别人了!   到底是不是亲大哥啊。   “那你还死活非要带我出山!”他委屈地喊。   楚石意味深长地看他,“我以为带个帮手,没想到带个累赘。”   楚惊哑口无言。   土包后响起一声憋笑声。   楚石看过去。   良久,那里慢慢地站出来一个人,衣服破烂,头发也乱,走路也不好好走,东一脚西一脚,吊儿郎当地走过来。   楚惊一看他,就激动地指着骂,“你果然没死!我就猜你是骗我!”   那人整张脸捂的严严实实,张开口,声音很是沙哑,“没死也毁容了。我差点变成哑巴。”   楚惊听到他声音苍老沙哑的如七八十岁的老人,又见他遮住脸,信了个七七八八,“……我不是故意的,”他说。   “不是故意的就把救命恩人害成这样,你要是故意的,我不是死无葬身之地?”那人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楚石眉头皱的死紧,看向自家弟弟,“此事当真?”   楚惊看看他大哥,又看看那人,低下头,极低地嗯了一声。   楚石闻言,举手就要给楚惊一下,那人却恰好向前一步,不偏不倚地挡在楚惊前面,“大哥,这个事情,我们自己来解决。”   “不要脸,谁是你大哥了?”楚惊闷闷地道。心情低落,也挡不住他嘴欠。   “老四。”楚石警告地指了指他。   楚惊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人呵呵地笑起来,沙哑地咳嗽几声,捶捶胸口,才把气顺下去。   楚惊偷偷看他一眼,不敢说话。   楚石见他虽然包裹极严,但身姿挺拔,想来也很年轻。听说话声音,又像是被自家弟弟害得很惨。不由得也同情起来,拱手道,“都是老四不对。我先替弟弟向你道歉。如今我把他交给你,如何出气,全部随你。”   “好说好说。”那人笑着答应。   楚石点点头,转身欲走,又问道,“敢问阁下是……”   “他叫疯子。”楚惊抢先回答道。   那人嘿嘿笑起来。   楚石不赞同地看楚惊,“好好说话。”   楚惊委屈极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他叫疯子。”   “在下韩枫。”那人沙哑着声音对楚石笑着说,说完就是一阵咳嗽,可见伤的不轻。   “……”楚惊沉默,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认识这么久了,他都是疯子疯子的叫他,却不知道疯子原来是叫韩枫。   “可是武林盟主韩泽之子?”楚石问道。   “是,也不是。”韩枫卖了个关子。   楚石也不多问,爽快道,“那我家老四就交给你了。”   韩枫一边咳嗽一边笑,“好说,好说。”   楚石点点头,扭头就走了。   楚惊眼巴巴地看着他大哥当面把他捆了交给别人,憋屈得不行。   “不要怕。”韩枫慢慢地踱到他跟前,伸手抚摸他的脸,说出的话却吓了楚惊一跳,“我不会烧了你的。”   根据以前的相处,疯子说话都是反着来的。   楚惊吓得从树上弹了起来。   “你敢!”他狼狈地抬头,色厉内荏地吼韩枫。   “我不是不敢,我是不舍得。”韩枫低哑地道。   楚惊虽然觉得他说的话很别扭,但是听见他说不烧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气还没喘匀,就见疯子捡了根烧了火的木柴走了过来。   “你不是说不舍得烧吗?”楚惊大惊失色。   韩枫叹了一口气,“可是不烧我心里不痛快。你都把我烧成这样了。”他指指自己的脸。   楚惊憋屈地闭嘴。   韩枫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把柴扔了,“算了。”   楚惊意外地抬头,“你不是不烧不痛快吗?”   韩枫一只手隔着裹脸的布慢悠悠地搓下巴,“是啊。”   “那你烧好了,”楚惊大义凛然地挪了点过去,距离韩枫近一点,“烧死算了,烧成你这样,我怕没勇气活下去。”   韩枫呵呵地笑,猛地伸手,一把把楚惊扯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你也知道我像现在活着,是用了多大勇气啊?”   楚惊屁股生疼,但是他理亏,只好继续不说话。   “你说我是不是得烧一烧?”他把脸凑到楚惊面前,“嗯?”   距离近了,楚惊才看到这人眼角斑驳的疤痕,想到初次见面疯子的模样,他瞳孔一缩,迅速收回与韩枫对视的视线,破罐子破摔地躺倒在地上,还弓着身体自己往火堆前凑了凑,“烧烧烧,赶紧烧。烧完一了百了,再无瓜葛。”   “好。”韩枫不笑了,冷冷地看着闭着眼睛的楚惊,“想再无瓜葛是吧?”   “是。”楚惊梗着脖子回答。   韩枫眯着眼睛看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森的,“我成全你。”   楚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做好了皮肉烧焦的心理准备,“来吧。”   韩枫捡起一根粗壮的木柴,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浇了点火油上去,木柴腾地燃起尺高的火焰。   楚惊吓得一缩,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快点烧。”   “来了。”韩枫伸手弹了弹木柴,“马上就烧。”   楚惊又吸了一口气,重新做了下心理准备。   裸露在外边的肌肤感到发热,那是韩枫靠近了。   楚惊死死地闭着眼睛,在心里计算韩枫到了哪里,心砰砰砰地乱跳。   温度越来越高,韩枫距离越来越近。楚惊都感觉到刺痛感。   他咬紧了牙关,死憋住不要露怯。   心里却在后悔选择让韩枫烧死自己。   就这么等着被火烧,实在是在煎熬了。   “不如你直接杀了我吧?”楚惊在觉得自己闻到一股焦臭味的时候,猛地睁开眼睛,期待地看着韩枫。   韩枫一只腿跪下,火把就在楚惊眼前。   楚惊顺着火把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烧着了。   他心中一跳,扬声道,“还是杀死我算了,不要烧,不要烧!”   这么烧真是太恐怖了。   楚惊顾不得江湖侠客的面子,连连叫道。   “不行。”韩枫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劝你还是闭上眼睛,免得看自己被烧熟。我说不定等你烧熟了,还要吃上两口。”   “呕。”楚惊又惊吓又震惊,还被他恶心的想吐。   “闭上眼睛。”韩枫催了一遍。   “娘的,疯子。”楚惊骂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烧归烧,你可不准吃我……”他嘴上没停,巴拉巴拉地说话。   韩枫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拿着火把靠近。   楚惊感到了炙热的温度,下意识地闭嘴,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韩枫好像碰了他的手臂一下,然后火就烧到了衣服,楚惊额上冒汗,皮肤开始有刺痛的感觉。   他这是要开始烧了?可惜还没跟家里告别。   不知道大哥知道他要被活活烧死之后,会不会后悔把自己交给疯子。   楚惊的汗刷刷地淌,眼泪都要憋不住了。   “哈。”韩枫笑了一声。   楚惊连忙闭紧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是英雄好汉,就不能掉眼泪,尤其是韩枫面前掉眼泪。   有人靠了过来。楚惊五官此时尤其敏锐。他感到有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是疯子凑过来看自己哭没哭吗?   他别想再笑话自己了。   楚惊心中酸酸的,心中五味纷杂,既觉得被烧死很痛苦,又觉得死在疯子手里很安心。只是死的过程让他不满意,这么疼,又能闻到自己烧糊了的死法,真是太难受了。   韩枫越靠越近,近的能看见楚惊闭紧了眼睛,睫毛如受惊了的蝴蝶快速地震动。   他把火把放在楚惊胳膊上。   楚惊感受到胳膊上的温度和重量,忍不住闷哼出声,随后又憋住。   韩枫眼中带笑,距离楚惊一指之遥。   楚惊长相偏柔和,看起来应该是随了他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娘亲。   只是他生性跳脱,整天爬高爬低,让人忽视了他的容貌。   此刻咬牙等着自己烧他的楚惊,看起来带了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韩枫笑了起来,对着楚惊淡色的唇,吻了下去。   楚惊唔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韩枫又想了什么点子来折磨他。   于是连后槽牙都咬紧了,动也不敢动一下。   韩枫吻了一会儿,不见楚惊有反应,气得又笑。   “睁开眼睛。”他命令道。   楚惊不敢睁眼,害怕看见自己的胳膊已经糊了。   “睁开眼睛。”韩枫重复道,“不然我先烧你全身最脆弱的地方。”   全身最脆弱的地方?   楚惊刷地睁开眼,“你卑鄙无耻!”   韩枫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重重地亲了上去。   楚惊睁圆了眼睛,被这一幕惊呆了 。   韩枫在他唇上婆娑,“舒服吗?”   舒服你个头啊!   楚惊吓得一跃而起,连自己在着火都顾不得,震惊地吼道,“你是变态吗?”   “我都被你烧焦了,你还占我便宜!”   韩枫他身上滑落在地,躺在地上,听见他这么说,低声笑了起来,笑到咳嗽都停不下来。   楚惊骂了一声疯子,急急忙忙地灭自己胳膊上熊熊燃烧的火。   “变态!”他边灭火边骂韩枫,都没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   “好玩。”韩枫笑的打滚,中间夹杂着几声沙哑的咳嗽声。   楚惊气得想踢他,“死疯子。”   “哎,你看看你的胳膊。”韩枫仰面躺着,眼睛亮亮地看他。   还有脸让我看。我都快被烧糊了!   楚惊腹诽,然后扬起胳膊看了一眼。   居然丝毫未伤。   楚惊愣住了。 第82章 狂风骤雨(二)   楚惊抬起胳膊,看了又看, 还是没找到一丝被火烧灼的痕迹。   “怎么回事?”他一头雾水。   刺痛的感觉犹在, 皮肤却未受损伤。   韩枫刚刚分明把他的手臂抓了过去, 然后把偌大的火把放在了他胳膊上。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看见胳膊上的火烧的老高。   现在却只是衣服烧焦了, 肌肤却完好无损。   韩枫躺在地上没起来,一只手撑着头,饶有兴趣地看他翻来覆去地检查胳膊。   “哎, 你说是什么回事?”楚惊踢了踢他。   韩枫笑眯眯地躺着不动, 任他踢, 直到楚惊不耐烦了,才懒洋洋地道, “秘密。”   楚惊知道他最会捉弄人, 憋了一口气, 骂了声稀罕, 就离了他远远地,自己一个人靠着树坐下。   韩枫做事情看似荒诞不经, 但惯会藏藏掖掖, 若是不想说的话, 任你怎么套问,都不会说出半句。即便是强行问他,得到的答案也是他东拼西凑, 拉拉扯扯编造出来的。   所以此时他不说,楚惊索性不问了。   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   “哎, 你这个大哥不错。”   沉默间,韩枫忽然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树,漫不经心地道。   楚惊懒得理他。   他大哥当然好了。   只是他以前倒没发现,原来他大哥是个会随意把他捆起来交给仇人的人。   也不知道怎么那么放心。   楚惊揪了根草放在嘴边嚼着玩。   他不说话,韩枫也不生气,哑着声音道,“现在你大哥走了。”   楚惊瞥了他一眼,很快转回了目光,心里却有些喜欢。   就知道大哥不是随随便便把他扔在这里的人。   韩枫躺了一会儿,觉得两人现在的距离有些远,就站起来,走到楚惊身边,挨着他坐下。   楚惊碰到火一般想跳走,被韩枫一屁股坐住衣角,跑不掉。他眉头一扬,就要推开他,韩枫却在此刻咳了个惊天动地。   楚惊伸出去的手就不忍心用力了,犹豫了半天,才把手放在韩枫背上,不耐烦地重重拍了拍。   “我不咳死,也会被你拍死。”韩枫的抗议声,夹杂在咳嗽中,显得有些可怜。   楚惊哼了声,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过了好一会儿,韩枫止住了咳,拿衣袖胡乱地擦擦嘴角,喘着粗气休息。他的呼吸很沉重,呼啦呼啦的,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   楚惊坐在旁边听着,觉得那声音像是有着实物的重量,让他心里闷闷的抽痛。   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知道为什么我死了之后又活过来吗?”   韩枫忽然问。   楚惊当然不知道。   放火之前,韩枫还在撂狠话,说是逮到他之后要他好看。   放火之后,以为韩枫烧成了灰,心中虽然不安,却也真的没想到他真的会死而复生。   就算在之前,韩枫警告过他火烧不死他,他也是半信半疑。后来躲在山上不下山,一是不想回忆起山下的生活,二是害怕韩枫真的未死,会来找他算账。   不知道韩枫用了什么方法,真的让火伤不到他。   刚刚自己没有烧受伤,想必也是韩枫用了什么古怪的法子。   “我可是被你烧的面目全非……你却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韩枫的声音听起来很惆怅。   楚惊皱眉,仔细地查看自己的胳膊。   待再次确定是丝毫未损时,忽地扑过去,伸手去扯韩枫脸上一直围着的破布。   韩枫坐着不动,在他扑过来的时候张开了手,然后在楚惊的手抓到布的时候,嘿嘿笑了笑,轻轻松松地把人抱了个满怀。   楚惊抓住布的手顿了顿,微微吸了口气,才一把扯开。   韩枫疤痕纵横的脸露了出来。   他呆住了。   “你把我的脸烧坏了。”韩枫嘟着嘴撒娇。   已经被烧毁的唇诡异地嘟起来,因为疤痕和缺损,唇是错开的,看着可怖又可笑。   楚惊直愣愣地看着韩枫,手微微颤抖。   “现在没人喜欢我啦。”韩枫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脸有什么是什么模样一般,继续挤眉弄眼地撒娇。   整个五官都变了形。   楚惊看着眼前满是肉疤、陌生的脸,在努力地做出各种鬼脸,整个人都在发抖。   韩枫握住他的手,嘴唇在肌肉的牵引下,歪着一边的唇,勉强做出一个看得出是坏笑的表情,“你还喜欢我吗?”他对着楚惊的脸凑了上去。   那张形如鬼怪的脸越来越近,楚惊急促地惊叫一声,用力挣开韩枫的手,一跃而起,冲到了树梢上,惊魂甫定地看着下面。   韩枫一手撑额,无奈地低声笑了起来。   楚惊站在树上,只看见韩枫耷拉着肩膀,把头低了下去,心里一扯一扯地揪痛。   韩枫以往最爱做鬼脸。   说起话来,面部表情很夸张。   平平常常一句话,都要挤眉弄眼地讲出来。整个人像个唱大戏的江湖混混,眉毛眼睛没一会儿能好好地待在原地的时候。   现在他被烧成了这样。   楚惊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脚下的树枝咔呲一声,断了。   楚惊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一沉,整个人向下坠去。   树下一人陡地跃起,稳稳地接住楚惊,声音宠溺地道,“你看,你又摔了。”   楚惊看过去,韩枫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重新映入眼帘。   他不忍看地闭上了眼睛。   韩枫闷声笑了起来,“你在我怀中闭上眼睛,是想让我亲你吗?”   一边说话,一边还当真亲了过来。   楚惊感受到他的气息,急忙推开他,骂道,“滚开。”   韩枫受力不稳,跌在地上滚了两滚才稳住身形。   楚惊落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他。   “你想摔死我啊。”韩枫顶着一张丑脸趴在地上控诉。   楚惊移过视线,看着另一边的火堆。   “你不要装了,我知道你站得住。”   韩枫爬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巴,摇摇头,“我都摔成这样了,你还不心疼我。”   他把手伸到楚惊面前,给他看刚刚摔破的地方,“都流血了。”   楚惊转过头不去看,冷声道,“自己包扎。”   韩枫把手转到楚惊眼前,举起另一只手道,“这只也流血了。”   楚惊被迫看了一眼,发现另一手伤的更厉害,血汇成一股沿着手掌往下流。他皱了皱眉,看刚刚韩枫落地的地方。   “有石头,擦到啦。”韩枫颠颠地跑过去,拿过来一块棱角颇锋利,还沾染血迹的石头给楚惊看。   楚惊一把把石头打落,“你还不赶紧把血擦干净。”   韩枫哎了一声,两只手胡乱地在胸口蹭了蹭,把血蹭干净,然后举到楚惊面前邀功,“擦干净了。”   楚惊看了一眼重新冒出血的伤口,无语了。   韩枫眼珠一转,在身上一阵掏,不一会儿掏出个瓷瓶和纱布,“小楚来帮我包扎吧?”   楚惊不去看他的脸,再三犹豫,才在韩枫的期待中,接过了瓷瓶和纱布。   韩枫欢呼一声,晃荡着坐到火堆前,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楚惊,“小楚,来呀。”   楚惊看他手上流着血,还不管不顾地在地上乱拍,连忙掠过去,一把扯住韩枫的手,骂道,“真是疯子。”   韩枫笑了笑,不在意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恶狠狠地抹药。   “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逃出来的?”   韩枫看着楚惊,忽然提起了先前的话题。   楚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韩枫接着道。   楚惊面上不动声色,暗暗地竖起了耳朵。   韩枫笑了笑,歪着身子靠在了楚惊身上,看着夜空道,“我本来是死了的,被你一烧,我又活过来了。你猜是为什么?”他用胳膊肘顶顶楚惊的腰。   楚惊躲开,黑着脸,“不知道。”   “因为火里被我放了药。”   韩枫压低了声音,凑到楚惊耳边道。   他的呼吸顺着耳朵吹了进去,麻痒麻痒的,楚惊不自在地躲了躲,“像刚刚那样吗?”   韩枫坏笑,故意想了半天,才点头道,“是,又不是。”   他一笑,脸上的疤痕都堆在了一起,整张脸非常恐怖。   楚惊原本想生气他卖关子,但看见他这张脸,又把话咽了下去,“那你怎么把脸烧成这样?”   韩枫叹了一口气,咳了两声,“因为我没想到你真的敢烧我。刚开始没放药来着。”   楚惊僵硬地道,“是你让我烧你,我为什么不敢烧。”   韩枫笑了起来,“是啊,我自作自受。”   楚惊沉默了。   俩人看着火堆半晌,韩枫忽然遗憾地道,“我记得你以前还觉得我的脸长的英武呢。”   他重新拿起布,一圈一圈地把脸围好。   楚惊耳朵尖发红,忍不住反驳道,“我没说过。”   “你说过。”韩枫笃定地道。   楚惊默默地反思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说出这种脑残的话来。   “我记得刚遇见你的时候你,你还是个小孩子。”韩枫用沙哑苍老的声音回忆两人的初遇,“那个时候的你,美啊,”他感叹。   那种遗憾回味的语气,听的楚惊想打人。   “后来哪里知道,你一把火就把我给烧成了现在这幅模样。”韩枫摊开手,放在眼前查看。楚惊忍不住了,“你……”   韩枫截住他话头,接着道,“幸好我的身体没烧坏,还能看上一看。你若是想像以前那样看我,我也可以满足你。”   “你!”楚惊气的不行。   “你不用害羞,”韩枫快速地道,没给楚惊插嘴的机会 ,“我是不会因为你烧死过我,就生你的气,不给你看的。”   楚惊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闭嘴!”   “我觉得我的身体还可以看,”说着,他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光滑健壮的胸脯来,“小楚,来抱抱。”   “你去死吧。”楚惊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那日韩枫喝醉了酒,把楚惊当成了花楼的姑娘,抱起来就上下其手。   楚惊一怒,就打了韩枫一顿,放话说要烧了他的狗窝,让他无家可归。   韩枫就一间茅草屋,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他自己却爱惜的很,觉得全世界就他的茅草屋最好。楚惊生气的时候,经常说要放火烧屋子。   那时韩枫醉眼朦胧,趴在地上逗楚惊,让他烧个试试,还说最好连他一起烧,他就不信他能烧死他。   楚惊炸毛,当即就点了一把火。   韩枫没想到他真的敢烧,上去夺让的火折子,哪知道楚惊在气头上,不辩位置,抡起拳头就对着他的脑袋给了一拳,韩枫当场倒地不起,脉息全无。   楚惊受到惊吓,连夜逃回留仙山,连火都没帮韩枫灭。   他在山上日夜难眠,坐立不安,暗自派人去韩枫的木屋查看,那人回禀说是已成灰烬。   楚惊这才开始相信韩枫可能已经死了。   可是难过之余,又心存侥幸,想着韩枫是不是又在装死捉弄他,好看他上当难过的样子。   他这样一会儿想着韩枫死了,一会儿想着韩枫没死,每日心神难安。   等到最后,才想起来让人去检查有无尸骸。   得到没有发现尸骸消息的时候,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山却是真的不敢出了。   韩枫要是没死,肯定会找他算账。   哪知道,他找是找上门了,却以这种面容找了上了门。   楚惊难言地看着躺在地上乱滚撒泼的韩枫,一时无言。   “你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现在长成了这幅模样!”韩枫见楚惊不理他,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指着楚惊不满地道。   楚惊有种一言难尽的复杂感,他看着韩枫,认真道,“我当初以为交了个好友,哪知道你慢慢地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第一次下山的时候遇见韩枫,那时的韩枫已经是个弱冠少年,看着沉稳成熟,颇有风度。楚惊一看就心生好感,两人成了至交好友。   就算韩枫长他十岁,楚惊也不觉两人有沟通上的问题。   他人生中,很多第一次都是韩枫教会他的。   比起经常在外游历的父母,还有事务繁忙的哥哥们,韩枫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更像不可或缺的亲人。   有时候像父亲,有时候像哥哥。   等遇到他受伤的时候,又看起来像母亲一样呵护关爱,温柔异常。   韩枫是他人生中,不为他人知晓,却十足重要的伙伴、知己和亲人。   他每次下山,都怀着满怀喜悦地去找韩枫。   哪知道最近几年,每次见面,韩枫都能有一些变化。   直到最近,他完完全全变成了混混一般的模样,再也没有先前稳重有礼,谈吐又幽默风趣的韩大哥模样。   “哪个样子?”韩枫捂着自己的脸,心痛道,“你嫌弃我毁容了?”   楚惊语塞,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忘了是谁把我烧成这样的了?”韩枫咄咄逼人地追问。   楚惊连连摇头,“你知道我不是嫌弃你的脸。”   “那你嫌弃我的人了。”韩枫露出外边的眼睛溢满了泪水,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楚惊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你还在生气那个时候我亲你对不对?”韩枫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问。   楚惊脸色微红,“谁让你把我当成姑娘了。”   韩枫睁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楚惊提起来那事就生气,“你还对我动手动脚!”   “小楚,我不是对你动手动脚。”韩枫解释道。   楚惊一脸不信地看他。   “我是喜欢你,情不自禁。”韩枫哑着声音,深情地道。   楚惊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府里,楚怜玉和秦歌待在客房里,两人腻腻歪歪地靠在一起聊天。   秦九看不顺眼,跟着墨鹰出去查看鬼虫的消息。   白月出去了好几天,不知道去了哪里。   近日鬼虫肆虐,楚怜玉非常担心留仙山上的众人和白朗。   他数次说要回去看看,秦歌都不允许。   “为什么不能回去看?”楚怜玉十分不理解。   秦歌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鬼虫是以韩府为中心,在北方几个州府流传,并没有传到留仙山。”   楚怜玉不信,秦歌只好拿出一张纸条给他看,“这是玉泽宫传来的消息,你看看。”   那张纸条上简短的写了几个地方,确实没有留仙山。   楚怜玉微微放心之余,又对玉泽宫的生意起了好奇之心,“你们是以收集情报为生吗?”   秦歌摇摇头,笑道,“我们只是消息比较灵敏。”   楚怜玉愈发好奇,缠着秦歌,打听玉泽宫的事情。   秦歌被磨不过,告诉他,只要到了玉泽宫,就把玉泽宫的秘密讲给他听。   楚怜玉原本要追问到底,可是秦歌已经这样说了,到让他无法再问。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楚怜玉跑到门前打开门,发现是韩泽之子,韩林。   由于还在丧期,韩林身穿孝服未脱。   楚怜玉看看秦歌,不明白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家父有请秦少宫主前往大厅议事。”韩林看向屋内的秦歌。   秦歌近几日甚少露面,韩林也没见过几次。   但是每次看见了,都是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楚怜玉最不喜欢他这个人了。这时见他又看秦歌,连忙挡在他面前,道,“我们等下就去,你先走吧。”   韩林还待要说什么,楚怜玉没理他,一把关上了门,把他关在了外面。   回到屋里,正好看见秦歌对着他笑。   楚怜玉不高兴,“你笑什么?”   秦歌抱住他,“你在吃醋?”   楚怜玉反手抱住他,闷闷不乐地道,“那个韩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秦歌低声应了一声。   两人到前厅的时候,韩泽已经等在里面了,看见楚怜玉的时候,还很意外地看了侍立一边的韩林,“楚公子也来了,请坐请坐,”他示意楚怜玉坐在下方的位置上。   楚怜玉看看他,站在秦歌身边不动。   秦歌坐好,率先问道,“不知韩盟主有何事?”   韩泽看看楚怜玉,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楚怜玉问道。   秦歌拉拉楚怜玉,向韩泽道,“他不是外人。”   韩泽闻言,想了想,才笑着道,“请楚公子莫怪,实在是韩某接下来说的话,不能外传。”   楚怜玉与秦歌对视一眼,静待韩泽接着往下讲。   “日前,我去寻神医谷一方的时候,意外听见一个消息。”韩泽小声道,“少林寺的善德大师,似与鬼虫牵扯至深。”   他神色紧张,看起来惊魂甫定,颇受惊吓的样子,说到这里,还示意韩林出去守着,韩林一愣,站在了门口,注意是否有人靠近。   “我从谷一方处出来,恰好遇见少林寺善德大师,因鬼虫之事肆虐,武林之中,不能群龙无首,便与善德大师回到少林寺,欲要商量重新召开武林大会,商量下一任盟主之事。哪知道,当天晚上,我便发现了端倪。”韩泽面上显出痛心之色,“那鬼虫竟是由善德大师传出!”   “善德大师修为高深,是武林之中公认的最有佛心之人,韩盟主许是看错了罢。”秦歌淡淡地道,并没有为韩泽的话所动。   韩泽见他不信,连忙道“那日晚上我因鬼虫之事难以入睡,就在院中小坐,哪里知道,刚好看见有人从院中掠过。我本以为是小贼进了少林寺,跟到少林寺后山,却发现是善德大师。”韩泽回忆当时的情景,呼吸急促起来,“后山是少林寺禁地,我原本要撤出,哪知道听见有人在里面呻吟。我发现不对,便藏了起来,等到善德大师离开之后,才进去查看,”他捋了捋胡子,问秦歌,“秦少宫主猜我看见了什么?”   “鬼虫?”秦歌皱眉。   “正是!”韩泽强自按捺激动,“当日在我府中,鬼虫已让人心惊不已。哪里知道,少林寺禁地之中,鬼虫直接吞噬血肉!”   “吃血肉?”楚怜玉吃惊地问。   韩泽看了他一眼,接着对秦歌道,“正是。那虫巨大无比,有寻常人高。洞中残尸几乎被吞噬殆尽。”他面色发白,“此种惨状,是韩某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韩盟主为何要与我讲此事?”秦歌不动声色地问。   楚怜玉跟着点点头,也很奇怪。   这几日他们都是闭门不出,几乎不过问鬼虫之事,按理说,韩泽发现少林寺善德大师不对劲,应该是去找铁鹰堡白月才对,怎么都不该找到秦歌。   “这种事情,自是应该先与秦少宫主说才对。”韩泽殷勤地笑了起来,“铁鹰堡那边,稍后再与白少侠讲。”   秦歌沉默不语,楚怜玉非常吃惊,“为什么?”   韩泽却笑笑不说话了。   楚怜玉不满,“有话你就说,躲躲藏藏的算什么。”   他初出江湖,对于什么武林盟主没什么概念,此刻见他卖关子,忍耐不住就问了出来。   韩泽被一个小辈斥了,面上挂不住,怒色一闪而逝,生生地变作笑脸,道,“自然是因为玉泽宫比铁鹰堡更让人信服。”   “玉泽宫不管江湖事,江湖上有多少人因鬼虫而死,与我们无关。”秦歌冷冰冰地道。   韩泽愣住,强笑道,“秦少宫主真爱说笑,玉泽宫的事情,老夫还是有所耳闻的。”   秦歌坐着没说话。   楚怜玉看他笑的一脸褶子,缠着秦歌不放,顿时讨厌起他来了,好歹也是一个武林盟主,他怎么这样。   “秦歌,我们走。”楚怜玉拉秦歌。   秦歌点点头,随着楚怜玉站起来,俩人一起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韩泽在背后道,“赏善罚恶,不是玉泽宫在做的事情吗?”   秦歌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他。   楚怜玉一头雾水,不知道韩泽在说什么。   “江湖上都称铁鹰堡是在野青天,人人尊敬,却不知,掌握着这江湖起伏的,却是玉泽宫。”韩泽高盯着秦歌,高深莫测地道。   楚怜玉吃惊地看向秦歌,原来玉泽宫这么厉害。   “韩盟主错了。”秦歌脸色都没变一下,好像韩泽说的话与他无关。   “没错没错。”韩泽哈哈笑起来,“我也是刚刚知道,不然一定不会怠慢了秦少宫主。”   秦歌忽然笑了起来,“那韩盟主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无稽之谈呢?”   韩泽笑容凝住,定了定神,神色凝重起来,“秦少宫主,老夫若不确定,定不会胡言乱语。江湖中一直有作恶多端的伪善之徒被人惩治,原以为是铁鹰堡在伸张正义,近日才发现,原来竟是玉泽宫。”   楚怜玉听得目瞪口呆,想到从韩泽口中了解到的玉泽宫,竟是这样的。   秦歌摇头道,“玉泽宫甚少理会外事,韩盟主所听一定有误,还请不要再说。”   说罢,就要带着楚怜玉离开。   韩泽在背后忽然朗声道,“昔日青城掌门袁天昂死于非命,死后才被人发现此人竟做些奸淫幼女的小人勾当;黄河帮帮主黄道凌被人手刃,大家才知道他惯会欺凌,还有眉山五怪,蜀山酒仙……江湖上一直流传有人清理武林败类,谁也没想到,此事竟是玉泽宫所为。”   秦歌站住,回头看向韩泽,神色凌厉,“韩盟主这是何意?”   “鬼虫现世,江湖大乱,还请玉泽宫帮忙平息纷乱,还江湖一个平静。”韩泽郑重地拱手,对秦歌行了个礼。   秦歌笑了起来,楚怜玉看过去,发现他虽然嘴角上扬,眼中并未带笑意,“韩盟主说的江湖大乱是指……?”   “善德大师。”韩泽神色凝重。   “你这个人真奇怪,”楚怜玉看秦歌不高兴,上前一步道,“人家只是进了个山洞,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养鬼虫的?”   韩泽被楚怜玉一顿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笑道,“此洞在少林禁地,只有他一人进出,若不是他养鬼虫,还会有其他人吗?”   楚怜玉狐疑地看他,“你说你进去看了?”   韩泽肯定地点点头。   “鬼虫闻人气息而动,你怎么进去却又不被鬼虫发现,又怎么在凶恶异常,又吃人血肉的鬼虫洞穴中逃了出来?”楚怜玉敏锐地发现不对。   “这个……”韩泽语塞,一时难以回答。   “你还只听见一句传言,就说玉泽宫在做什么惩恶扬善的事情。别人我不知道,青城山的弟子门可是到处在找杀死自己掌门的凶手,你这样宣扬出来,可是要让玉泽宫成为武林公敌?以后若再有人死,是不是都要扣到玉泽宫身上?”楚怜玉越说越气。   几日下来,他发现玉泽宫非常低调,秦歌就算来参加韩泽的金盆洗手,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过来,这个韩泽一旦把不确定的事情到处宣扬,玉泽宫势必会推到风口浪尖上。   就算他行走江湖的经验再浅,他也知道这种事绝对不能摊在玉泽宫身上。   “鬼虫最先现身的就是韩府,江湖上未必就不会传出鬼虫与韩府有莫大传闻的消息。”秦歌意味深长地道。   “我夫人就因鬼虫而死!我恨不得把始作俑者千刀万剐。”韩泽恶狠狠地道。   他似乎因为夫人离世伤心过度,近几日看着苍老憔悴了许多。   楚怜玉又有些不忍。   “人言可畏。那你也不要说玉泽宫在杀人啊。”楚怜玉正色道。   “我……”韩泽慢慢地坐了下来,“如今江湖已成散沙,我只是想找个领头人来带领武林正道杀死鬼虫,还江湖一个太平。”   “节哀。”秦歌点点头,对韩泽道。   “那善德大师,”韩泽满怀期冀地看着秦歌,“该如何是好?”   秦歌摇头,“此时还是交给铁鹰堡去办为妙,韩盟主请恕玉泽宫无能为力。告辞。”说完,带着楚怜玉就出去了。   两人回到房间,楚怜玉一直盯着秦歌看,秦歌被他看了一会儿,搂住他抱在怀中,问道,“看什么呢?”   楚怜玉犹豫了会儿,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秦歌笑容淡去,好看的眉眼没了笑意,显出几分冷淡来,楚怜玉一看他如此,就后悔自己把话问出口。   “不是。”秦歌肯定地道,“玉泽宫不为赏善罚恶而杀人。江湖上的纷争本就与我们无关。”   楚怜玉放下心来,可是想到韩泽的话,又忍不住问道,“那个韩泽,说的是真的吗?他是怎么从鬼虫手里逃出来的呢?”   秦歌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好奇心这么重。”   楚怜玉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你觉得呢?”   秦歌面色凝重,“应该是真的。”   “啊?”楚怜玉吃惊不已,“少林寺那里真的有鬼虫啊?”   秦歌手指轻缓地敲着桌子,一边思索,一边道,“韩泽出去那日,带了十数名侠士,归来时只余他一人。”   “他用那些人当做诱饵,才从鬼虫手里逃脱?”楚怜玉惊讶地道。   “未必。”秦歌不确定地道,“善德大师武功了得,若是这么多人一起跟去,他定会察觉。”   “那韩泽说的是假话?”楚怜玉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少林寺的事,从长计议。不过韩泽与鬼虫,脱不了干系。”秦歌笃定地道。   楚怜玉看着秦歌陷入沉思,也跟着看着他的脸发起了呆。   君子如玉,说的就是秦歌这样的吧。   美好的仿佛在发光。   楚怜玉看的入神。   秦歌转过头,对楚怜玉微微一笑,楚怜玉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用手捧了秦歌的脸,痴迷道,“秦歌,你长得……”   秦歌笑容一滞,以为楚怜玉又会说出他像姑娘的话来,连忙止住他,“收拾收拾,咱们搬出韩府。”   楚怜玉还没回过神,“什么?”   秦歌笑出声,用手点点楚怜玉的脑袋,“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楚怜玉随着秦歌的动作往后一仰,问道,“你觉得韩府不安全了吗?”   秦歌搂着他,神色凝重地对楚怜玉道,“我来洛阳镇,就是因为听说了鬼虫的传闻。来韩府,只是一个由头。”   楚怜玉想起在路上遇到鬼虫的时候,秦歌非常淡定地看着墨鹰被鬼虫包围,还说墨鹰有办法对付鬼虫的事情来。   “那韩泽是坏人?他夫人还被鬼虫杀死了呢。”   楚怜玉问道。   “不能妄下结论。”秦歌思索道,“焉知韩夫人之死,不是为了遮人耳目。”   楚怜玉不说话了,若是韩泽为了掩盖自己与鬼虫的关联杀死夫人,那可真的是罪大恶极了。   “我听府中的下人叫韩林都是大公子大公子的叫,他们韩家还有别的公子吗?”楚怜玉想起来这个事了,“韩林好像不受韩泽喜欢。”   秦歌点点头,“韩泽还有一子,叫韩枫。他才是韩夫人的亲生儿子。”   “那韩林……”楚怜玉吃惊地问。   “是在韩夫人之前,府中妾室所生。”秦歌对韩府的事情一清二楚。   “正房还没生孩子,妾室就有孩子了?”楚怜玉更加惊讶,很多人有妻有妾,但为了尊重妻子,并不会让妾先生孩子。   “那个妾,用了手段。”秦歌耐心地对楚怜玉道,“所以一生下韩林,就死去了。”   楚怜玉听的咂舌,“是韩泽还是韩夫人?”   秦歌笑了笑,“韩泽还是很喜欢那个妾室的,听说原本是个侠女。韩夫人是个大家闺秀。”   那就是韩夫人杀了那个妾?   楚怜玉缩了缩脖子,“女人就是恐怖。”   “哈哈。”秦歌笑出声,“所以你不要随便惹女人。”   楚怜玉甚以为然地点点头,抱住秦歌,心想,你自己都比女人还要漂亮了,我再去招惹别的女人干什么呢?   两人出去,与韩泽道了别,就不顾韩泽一再挽留,一路出府去了。   韩泽与韩林站在门口,见他二人远去,才回屋。   “父亲,就这样放他们走吗?”韩林问道。   韩泽面部阴沉,“不然如何?”   韩林不敢说话,低头站在一边。   韩泽在屋内踱了一会儿,挥手叫韩林,“去看看白月回来了没有。”   韩林应了声,顺从地出去了。   韩泽一个人坐在屋中,看着桌子上摆的牌位发呆,过了一会儿,忽然恼怒地站起,一把捧起牌位摔了下去,凶狠地骂道,“贱人害我!”   牌位摔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   从破碎的木屑中,隐隐约约能看见爱妻几个字。 第83章 狂风骤雨(三)   楚怜玉与秦歌在一家客栈前停下,秦歌等了一会儿, 才带着楚怜玉进去。楚怜玉向大堂里看去, 里面聚满了带刀配剑的江湖侠客。   聚了这么多人, 肯定是因为近日鬼虫之事。   楚怜玉胡乱地想着,跟着秦歌进去。   刚一进门, 嘈杂的声音传来,果然都在议论鬼虫传闻。   秦歌戴着纱笠,闲庭信步般穿过人群。   他周身气质高贵凛然, 走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位置, 窃窃私语, 讨论他的身份地位。   楚怜玉四下张望,见这些人打扮各异, 有整张脸都裹在纱巾里的神秘剑客, 也有袒胸露乳, 手垮大刀的虬髯刀客, 一群人言语迥异,嘈嘈杂杂地讨论着。店小二忙得一头汗, 在各个桌子中间小心翼翼地为众人添茶。   能看到五湖四海的人聚集在这里, 还真是很难见到的景象。   楚怜玉好奇地东张西望,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秦歌慢慢地走在前面,知道他甚少出山, 任由他看个够。   楚怜玉砸吧着嘴,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感叹。两人还没走到楼梯处, 就听见有人大力地拍桌子。   “那边的人,你给我停下。”有人在背后大声叫道。   楚怜玉回头,一脸懵地问,“叫我吗?”   秦歌止住脚步看过去,那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头发脏的打结,整个人邋里邋遢,手上还端着一个破碗的瘦弱男子。一看就是乞丐。   被这样一个人叫住,楚怜玉有些吃惊。   “兄台有何贵干?”他客客气气地问。   那人挠挠头,阳光下碎屑飞扬。楚怜玉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人实在是太脏了。   “你刚刚路过,把我的脚踩断了,现在赔钱。”那人吐沫横飞地大声嚷嚷。   楚怜玉惊讶地看他,又回头看秦歌。   秦歌戴着纱笠,冷冷清清的,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你说我踩到你的脚了?”楚怜玉好笑地问。   那人头上极痒似的,使劲地挠头,听见楚怜玉如此问,连忙恶狠狠地点头。   “你应该是看错了。”楚怜玉摇摇头,看看他完好无损的脚,好心地提醒他。   那人顺着楚怜玉的视线看下去,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随手拎起屁股下的板凳,毫不犹豫地砸到了自己腿上。   咔呲一声脆响。   那人跪在了地上。   “断了。”他指着自己的腿道,蛮横地道。   楚怜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对他这么干脆利落地敲断了自己的腿再明目张胆地嫁祸给他的行为非常吃惊。   “你不用这样的。”楚怜玉为难地开口,从怀中掏出钱,“我可以给你钱。”   那人闻言,一把把破碗摔了,“你当老子是乞丐?”   楚怜玉无语,“你难道不是?”他指指他的腿,又指指他的破碗。   “谁说老子是!”乞丐很愤怒地拍桌子。   大堂里的人哄堂大笑。   楚怜玉笑着问,“你不是吗?”   乞丐梗着脖子,“老子不是!”   楚怜玉摇摇头,从怀中掏出钱,走过去,放在他的手边,“钱你拿过去用就好了,不用真的砸断腿。”   那人窘的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一把把钱扔了出去,怒道,“你不用侮辱我!”   楚怜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人。他背着手,围着那乞丐转了两圈,“你觉得我给你钱,是在侮辱你?”   “嗯。”那人梗着脖子回答。   楚怜玉摇摇头,“那你要我做什么补偿你?”   那人眼睛一亮, “你答应了?”   楚怜玉又不傻,卖了个关子,“你先说,我再看看能不能答应。”   “你跟我过来。”那人想了想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瘸着一张腿往前走,示意楚怜玉跟着过去。楚怜玉看看秦歌,秦歌摇摇头,他便也站住了,对那乞丐道,“你拿着钱走吧,我们还有事情,不能跟你出去。”   乞丐本来走的一头汗,快到门口了,听见楚怜玉不去了,气得蹭蹭蹭跑回来,一只手指着楚怜玉怒道,“你耍我?”   也不知道是谁耍谁。   楚怜玉看看他的腿,无奈一笑,“你为什么宁愿断了腿,也要我出去?”   那人语塞,眼珠子转了转,强硬地道,“我不管,反正你刚刚答应出去了。”   楚怜玉笑了笑,扭头就走,学着这人的语气道,“我可没说过。”   他走到秦歌跟前,两人一起上楼。   那乞丐愣在那里,眼见楚怜玉真的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叫了起来,“堂堂留仙寨少寨主说话不算话。大家都快来看看啊。”   他一叫出来,大堂中说话声音瞬间大了起来,留仙寨一直盛名在外,四位当家的都常在江湖上走动,只有这个少寨主,只听过,没见过。   楚怜玉被这群人上下打探的浑身不自在,拉着秦歌就想往上跑,秦歌却站住不动,仔细地端详坐在地上的乞丐。   “你到底想做什么?”楚怜玉心头火气,指着乞丐道。   乞丐抬起头,狡黠地指着外边,“你跟我出去。”   楚怜玉看了看外边,见行人神色如常,并不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乞丐一定要让自己出去。   “走。”秦歌忽然低声道。   楚怜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率先走了过去,做出不胜其扰的样子,对那个乞丐道,“走,就让我看看你耍什么花招。”   乞丐嘿嘿一笑,瘸着腿跟着两人出去。   客栈中,掌柜的对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店小二点头,悄悄上楼,站在楼梯口,小声地吹了声唿哨。   楚怜玉出去之后,就等着乞丐带路,三人走过大街,转到小巷子里面,七拐八拐地来到一户人家前。   这家大门与其他家的并无二样,看着都是小而贫穷的样子。   楚怜玉看向乞丐,“这是?”   乞丐哼了声,腰杆挺的笔直,“老子救你一命你知道吗?”   楚怜玉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乞丐扔了碗,咚咚咚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凶狠地对楚怜玉道,“下次让你出来就直接出来,非得让老子敲断腿,你是不是傻?”   楚怜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叫什么事!   好好的遇上碰瓷的,给他钱他还说侮辱他,现在跟着出来了,又说是救了命。   “难道那个客栈有猫腻?”   乞丐闻言,呸了声,“现在才反应过来?”   楚怜玉无言地看向秦歌,秦歌淡定自若地问道,“可是受留仙寨之托?”   那乞丐惊讶地看了秦歌一眼,“小子挺有眼光。”   楚怜玉一头雾水,听这两人对话听的吃惊不已。   “是我们寨子里的人叫你用这种方法叫我?”楚怜玉扫了眼乞丐的断腿,艰难地问。   乞丐见拍不开门,一挠头,才想起来里面的人不方便开门,遂一脚踹开门,带着两人进屋。   院子很小,但也算干净。堂屋大门关着,看不出来里面有人。   “直接进去。”乞丐示意俩人进去。   “里面是谁?”楚怜玉问乞丐。   乞丐大力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进屋,指着里间道,“你进去看就知道了。”   楚怜玉撩开帘子,看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大哥楚石。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哥虚弱的模样,跑到床前,握住楚石的手,焦急地叫他,见他昏睡过去一般,连忙回头问乞丐,“我大哥怎么了?”   他这样凶巴巴的模样,让乞丐瞬间不开心了。   他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挠挠头道,“我怎么知道。他委托我的时候,就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模样。”   楚怜玉震惊不已。   他在山上的时候,大哥经常出去做生意,也很少见他受伤,像伤到这种模样的,更是第一次见。   他握着楚石的手,触感冰凉,再看嘴唇,略微发紫,像是中毒的症状。   待要叫秦歌,却看他已经过来,正站在他身边。   “我大哥……”楚怜玉一筹莫展地看着秦歌。   秦歌拍拍他的头,取下纱笠,坐在楚石床边,拿过楚石的手把脉。   第一次看见秦歌的脸,乞丐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美,真美。”他色眯眯地盯着秦歌看。   秦歌头也没回,直接一挥手,乞丐就撞在了墙上。   血没喷出来,口水倒是流了一下巴。   楚怜玉不忍直视地转过头。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乞丐站起来,冲到两人跟前大嚷道。   床上的楚石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楚怜玉连忙示意乞丐小声说话。   乞丐不服气地问,“你要做什么?”   楚怜玉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对乞丐道,“我不知道大哥对您说了什么,才让您用这种方法来让我们出来,承蒙您带我来见大哥,又救我们于危险之中,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告诉我。”   他客客气气的这么一说,乞丐倒像是不知道要回什么了。   他使劲抓抓头,指着秦歌道,“那让他陪我……”   楚怜玉一看他指秦歌就知道要不好,急忙摆手让他不要说,乞丐还傻笑着把手伸向秦歌,看样子是要摸上一摸。   楚怜玉看的心惊肉跳,飞速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拉过乞丐的手重重地拍在他手上,急忙道,“你先去看看腿。”   乞丐抓着钱,莫名其妙地瞪楚怜玉,“你大哥付过钱了,你再给我钱,就是……”   “侮辱你是吧。”楚怜玉接过话茬,推着他出门,“你先把腿看掉再说。”   乞丐拖着腿,被他推到了外边,还要说话时,楚怜玉一把关上了门,把他关在了外边。   “嘿,”乞丐拍了拍门,骂骂咧咧地瘸着腿出门了。   楚怜玉贴在门上听见他出门了,才松了口气,走进里屋,正好对上秦歌似笑非笑的眼睛。   “秦歌。”楚怜玉嗫喏道。   秦歌微微一笑,对他伸手,“过来。”   楚怜玉巴巴地上前,拉住他的手,担心地问,“我大哥怎么样?”   秦歌把楚石的手放回去,神色凝重,“你恐怕真的要跟我回玉泽宫一趟了。”   楚怜玉疑惑地问,“玉泽宫有治我大哥的药?”   秦歌沉吟一会儿,才点点头,“只是比较难拿。”   “你师傅不给?”楚怜玉猜测道。   秦歌点点头,“我师傅比较小气 。”   楚怜玉笑了起来,拍拍秦歌的肩膀道,“怕什么,我不小气。不管你师傅要用什么来换,我都答应。”   秦歌听了,晃了下神,重复了一遍楚怜玉的话,“不管拿什么来换都答应吗?”   楚怜玉坚定地点头。   秦歌眼中像含了一汪池水,深邃,清冽,静静地注视着楚怜玉,没再说话。   楚怜玉莫名被看的慌张,握紧了秦歌的手,“怎么了?”   秦歌看了他一会儿,笑着摇摇头,自嘲地笑道,“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了?”   楚怜玉闻言,彻底慌了,抓紧秦歌的手,急忙道,“当然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啊。”   秦歌轻笑,不置可否。   楚怜玉慌乱中,脑子飞速地转了起来,这才想起来大概与上个话题有什么关联,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师傅不会是想拿你的命来换我大哥的命吧?”   这么一想,他脸上都变了。   秦歌笑了起来,拍了拍两人握着的手,安慰他,“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师傅怎么可能会拿我的命换你大哥的命。”   楚怜玉放下心来,长长地吐了口气道,“只要不是拿命换命就好。”   秦歌笑吟吟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有时候,不需要拿命去换的东西才最要命,失去了他,就算活着,也是折磨。   他这时才恍然明白,师傅说的这句话的意思。   秦歌看着楚怜玉,陷入了沉思。   楚怜玉坐在秦歌身边,心中的慌乱还没下去。   屋内没人说话,更加让他紧张,他想起来刚刚的乞丐,起了个话头问道,“你说,那么乞丐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来叫人出去呢?明明他只要说一声,我就会跟着过去的。”   秦歌回过神,听见楚怜玉如此问,也觉得那人有趣,思索道,“我听闻江湖中有这样一个门派,他们最喜欢流浪,也喜欢接一些常人看似不能完成的事情。这个门派中的人,大多疯疯癫癫,最喜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来完成任务,其行为大多荒诞不经,但任务却能完成的非常好。”   楚怜玉很惊讶,“还有这种门派?”   秦歌点点他的头,“看来你不只是对江湖不了解,对自己家的产业也不了解。”   此话一出,楚怜玉更加吃惊,他讶异地看看躺在床上的大哥,又看看秦歌,“他是我们寨子上的人?”问完之后,见秦歌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歌指了指楚石放在地上的鞋子,又拉住楚怜玉的衣襟,把他环在怀中,道,“你们留仙寨的衣物上面,都有这样的祥云暗纹。”   这个楚怜玉是知道的,但是祥云暗纹的衣服在富家大户很常见,因此穿上这样衣服的人,并不见得就是楚家的人。   秦歌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你们的暗纹是这样的,”他比了个手势,“呈拱卫之势。”   楚怜玉盯着秦歌看了半天,许久才一把环住秦歌的脖子,摇着他道,“你怎么对留仙寨这么了解?”   秦歌对他眨眨眼,俊俏的眉眼里透着风流,“你猜?”   楚怜玉脸微红,嘟囔道,“你不要总是这样。”   “怎么样?”秦歌伸手,按了按他的嘴唇。   楚怜玉一下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总是勾引我!”   秦歌笑出声,一把把楚怜玉抱了个满怀。   两人正你侬我侬的时候,床上忽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楚怜玉被抽了一鞭似的弹开,捂住嘴巴看向床上的楚石。   楚石在床上挣扎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大哥!”楚怜玉脸都吓白了。   楚石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睁开眼睛,在咳嗽中嘶哑地问,“是谁?小玉吗?”   楚怜玉被大哥这幅模样吓坏了,咬紧了牙关,道,“大哥,是我。”   楚石困难地转过头,血从嘴角溢了出来,“好,那就好。”   他找到楚怜玉的位置,眼神涣散地看他。   楚怜玉心如刀绞,抓紧了楚石的手问他,“是谁害你成这样?”   楚石转回头,躺在床上喘息,“玉泽宫……”   楚怜玉握着楚石的手一下松开,他愣了一会儿,又急切地扑上去,抱住楚石道,“大哥你真的看清楚了?”   楚石转了转眼睛,看看冷冷地立在一边的秦歌,接着道,“玉泽宫的人?”   楚怜玉僵硬地点头。   “秦歌?”   楚石叫出一个名字。   楚怜玉抓住楚石,意外地问,“大哥你认识秦歌?”   楚石咳嗽起来,楚怜玉伸手帮他拍,刚拍了一下,血就从楚石口中喷了出来,“大哥!”楚怜玉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楚石捂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远离玉泽宫……”   楚怜玉眼睛一下就红了,握住楚石的手追问道,“为什么?大哥?你的伤是玉泽宫的人打伤的吗?”   楚石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就晕了过去。   楚怜玉呆愣愣地握着楚石的手,脑中一片空白。   秦歌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许久,楚怜玉站了起来,沉默地去洗了帕子,帮他大哥把脸上的血擦干净。   擦好之后,就怔怔地立在床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歌不说话,守着他发呆。   “我去……我去给大哥换衣服。”楚怜玉忽然道。   秦歌点点头,站着没动。   楚怜玉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想起来去找衣服,等到在屋角的柜子里找到衣服,又发了会儿呆,才拿着衣服来到床边,一头撞在了秦歌怀中。秦歌抱住他,柔声道,“小玉。”   楚怜玉在他怀中轻轻地哆嗦一下,抱着衣服抬头看他,“不是你们做的是不是?”   秦歌笃定地点点头。   “你们能救大哥的是不是?”   秦歌再次点头。   楚怜玉学着秦歌的样子跟着点头,整个人呆愣愣的。   秦歌一阵心疼,紧紧地抱住楚怜玉道,“你这样就受不了,以后若是遇到更严重的事情该怎么办?”   “什么是更严重的事情?”楚怜玉喃喃地道,“有什么比我哥哥更重要吗?”   话音刚落,秦歌一把推开他,目光发冷。楚怜玉抱着衣服,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大哥……”   秦歌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楚怜玉躲闪着不敢看他,才叹了一口气,重新抱住他,在他耳边亲了一口,温柔地道,“小玉,你应该相信我。”   那一个吻仿佛带了炙热的温度,温暖了楚怜玉慌乱冰冷的心。他眼圈一下发红,隐忍地道,“我知道。”   秦歌拍拍他的后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知道。”楚怜玉哽咽。   “不要远离我。”秦歌再次道。   楚怜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大哥为什么那么说?”   秦歌抿紧唇,许久才道,“玉泽宫与留仙寨互不往来,这是我们玉泽宫的宫规。想必你们留仙寨也是如此。”   楚怜玉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规矩,摇头道,“我大哥没有说。”   “那是因为你没下山。”秦歌不信,“你这次下山的时候,他们一定说了。”   楚怜玉偏了偏头,想到下山时,在山脚下大哥他们的嘱咐。   “是说了。”   秦歌点点头,“应该是上一辈的恩怨,不用多想。”   “可是大哥他说他的伤是你们伤的。”楚怜玉心直口快地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他从听到大哥说出玉泽宫这三个字开始,脑中就一片空白。   一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   秦歌按住他的头不让他乱动,让他乖乖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声道,“你我日夜都在一起,哪里有时间去伤你大哥?”   “那其他人……”楚怜玉欲言又止。   秦歌冷了脸,“不可能。”   楚怜玉被唬了一跳,看着秦歌的脸,吞吞吐吐地道,“大哥他……”   “我不会伤你,也不会让其他人伤你,”秦歌的声音有点冷,“小玉,你要坚信这一点。”   “我当然相信。” 楚怜玉抢先道,“可是大哥他说……”   “宫里的人不会伤你大哥。”秦歌截住他的话,“玉泽宫与留仙寨互不往来,也互不伤害。数十年来,从来没有交恶的事情发生。”   楚怜玉半信半疑地看着秦歌,“真的?”   “你在山上,没有感觉吗?”秦歌不愉地看他,“何曾听过玉泽宫来犯?”   楚怜玉回想了下,确实没有。   他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神色都轻快了许多。   可是心中又有疑虑。   大哥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留仙寨与玉泽宫到底有什么渊源?   楚怜玉看向秦歌。   “我也不知道。”   还没问出口,秦歌就给出了答案。   楚怜玉哦了一声,没有接着问下去。   “这次回宫,正好可以问清楚。”秦歌接着道。   楚怜玉点点头,想到了秦歌的师傅,又很担心,“你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了就知道了。”秦歌找了椅子,背对着楚怜玉他们坐下来。   楚怜玉感激他的细心,也不再多问,专心地为楚石换衣服。   “你们宫中什么药能治好我大哥的伤呢?”过了一会儿,楚怜玉还是忍不住问道。   “无伤丸。”秦歌简短地回答。   “这个……”楚怜玉没听过。   “能解一切毒,治疗一切伤。”秦歌为他解惑。   “这么宝贝?”楚怜玉吃惊。   “你师傅舍得给吗?”他开始担心起来。   “所以,咱们要求他。”秦歌侧过脸,认真地道。   楚怜玉点点头,又问道,“难道没有其他的药可以治我大哥的伤了吗?”   秦歌笑了起来,追问道,“你可知你大哥是什么伤?”   楚怜玉看向楚石,他嘴唇仍然发紫,分明就是中毒的模样。   “难道不是中毒?”   “确实是中毒。而且是无解的毒。”秦歌回头,看着楚怜玉,眼中是安慰之色,“一月之内,他的五脏六腑会慢慢腐烂,整个人也会枯竭而死。”   楚怜玉的手快速地抖了一下,“谁会给我哥下这么恶毒的毒!”   “这只能等他醒了才知道。” 秦歌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小玉,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救治你大哥,但是你也要学会坚强。”   楚怜玉窘迫地低下头,在山上的时候,他是被各位哥哥们宠着的少寨主,根本不知人间疾苦。但是出了寨子之后,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许多不足。   他太容易慌张了。   武功也不好。   比起完美的犹如神祇的秦歌,他简直是废物。   “我……”楚怜玉的声音梗在喉中,几乎说不出来话。   秦歌听着声音不对,才发现他正在钻牛角尖。   “小玉,你很好,但是我担心你。”   秦歌的声音很温柔,也有担忧,“你涉世未深,容易被他人欺骗伤害,我很担心你会会承受不住打击。而且,有朝一日,若是有人想离间你我二人,你是不是真的要离开?”   他这样说,让楚怜玉难免的,会想起来刚刚大哥说的话,“你在怀疑我大哥?”   秦歌摇摇头,“我只是担心。”   楚怜玉抱紧了他,“我会一直相信你的。”   秦歌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坚定和认真,他笑了,“我相信你。”   楚怜玉抱着秦歌,“我会好好练武,也会坚定心神。”   “不用这么着急。”秦歌抚慰他,“你的武功路子不太对,需要调整一下。”   “怎么调整?”楚怜玉好奇地问。   “等到了玉泽宫我再告诉你。”秦歌示意他不要着急。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楚石的状态一直不稳定,总是在咳嗽,他非常担心。   “明日。”秦歌回答。   嵩明县中,白朗不再偷偷溜走,终日守在白寒身边。   那日出现的白冰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寒看着冷冰冰的,但是周围的人都知道,堡主最近心情很好。   江湖大乱,鬼虫的事情传遍江湖。   一日,在收到一张纸条之后,白寒唤来白朗,“去洛阳镇。”   白朗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洛阳镇,甚至知道是谁派他去。   可是他就是不想让堡主去。   于是在白寒下命令启程的时候,他站着不动。   白寒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出门准备,抬头问道,“有事?”   白朗闷声回答,“无事。”脚却钉在地上般,动也不动。   白寒眉头微微蹙起,上上下下地扫视白朗,“你是……”   白朗咽了咽口水,暗想如果直接说不想让他去,被打的可能性有多大。   白寒却在看到他滚动的喉结时,眼神变深。“过来。”他说。   白朗意外地抬头,“嗯?”   白寒声音发冷,“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白朗眼看他情绪不对,连忙走了上去,乖乖地站在白寒面前,“堡主。”   白寒一伸手,把白朗撂在了床上。   白朗睁大眼睛,看着居高临下望着他的堡主。   白寒扫了白朗周身一眼,越看越满意,手伸出去,从他肩膀上开始,往下抚摸。   白朗躺在床上抖了两抖。   堡主你干嘛!   他在心中吼叫。   总感觉那晚过去之后,堡主的言行外放了很多。   现在大白天的都敢对下属上下其手了。   “躺平。”白寒忽地停住手,皱着眉头命令道。   白朗无语,僵硬地躺着不动。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白寒重复道。   上次堡主重复这句话的时候,他被打了一顿。   白朗识趣地躺平,眼巴巴地看着堡主。   白寒的手重新开始抚摸。   麻痒麻痒的。   白朗有点想笑。   白寒指尖一挑,挑开了白朗的衣襟。   白朗笑不出来了。   “堡主?”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寒的手,堡主不会这个时候来真的吧?   胸口上淡色的鞭痕露了出来,斑驳的疤痕看着触目惊心。   白寒的指尖顿住。   心中隐隐约约的痛。   “堡主。”白朗见他顿住,一把掩住了衣襟,坐了起来,“没事的,堡主。”   白寒看着他,“疼吗?”   白朗心中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他摇摇头,轻声道,“不疼。”   白寒沉默地直起身子,背过身去,声音辨不出喜怒,“去准备吧。”   白朗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终于还是点点头,答应道,“是,堡主。” 第84章 狂风骤雨(四)   白月是在半夜找到楚怜玉他们在的小院子的,后边还跟着墨鹰和秦九。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联络暗号, 他们能找过来不奇怪。   让楚怜玉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一起过来。   白月前几日被韩泽拉着去找线索, 墨鹰和秦九则是去办秦歌交代办的事情。   韩泽约他们会谈的时候, 白月还没回来,他还以为白月已经出了洛阳镇, 自己去办事情去了。   “你们是怎么遇在一起的?”楚怜玉问他们。   秦九翻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没好气地道, “他硬跟着。”   白月面无表情地坐在秦九下手, 也跟着倒了杯茶。   秦九哼了一声, 离开桌子,站在墨鹰身边, 一副不想与白月说话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楚怜玉搞不清楚状况。   秦歌看了几人两眼, 回到里屋继续观察楚石的状况。   今天夜间, 楚石病情加重, 忽然抽搐、发热起来,他刚刚喂了药, 现在好了一点。   楚怜玉见他进去, 也连忙跟着过去。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秦九好奇地探过头去, 正好看见躺在床上的楚石。   “他是谁?”他扭头问墨鹰。   墨鹰没说话,直接看秦歌。   他也没见过这人,不过能让少宫主亲自照料的人, 想必与楚怜玉有关。   “他是我大哥。”楚怜玉闷闷地解释。   秦九不由得多看了床上的人两眼,见他浓眉方脸, 长相英武,楚怜玉虽然稚嫩,但与床上的大哥也有几分相似。   “你大哥不是很厉害么,谁把他伤成这幅模样?”   楚怜玉摇头,“不知道。”   他把洛阳镇里遇到乞丐,以及被乞丐带到这里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还有这种帮派?”秦九很惊奇,他也从来没听说过有用这种荒诞不经的方法来办事的帮派。   “玲珑门。”白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插话道。   “这个名字……”楚怜玉想起来那个如丐帮弟子般的传话人,有些一言难尽,“他们帮主莫不是个女的?”   “肯定是个女的,男的谁会取这么娘们的名字。”秦九断言道。   白月看着楚怜玉微笑,摇头,“男的。”   “真神奇。”楚怜玉惊讶。   “玲珑门于百年之前建立,行事最为荒诞,能以最匪夷所思的方式完成任务。但门派隐蔽,没人能找到他们的据点。他们历代门主都心思缜密,不喜纷争,到了近几年,更是隐藏颇深。江湖上虽然偶有传闻,可所知之人甚少。传闻这代门主因为受了留仙寨大恩,临死之前,把玲珑门托付给留仙寨,让一众弟子听命于留仙寨。”白月背书一般把知道的信息背了出来。   楚怜玉听得目瞪口呆,“啊。”他说。   “这么一个都是傻子的门派,交给留仙寨也没什么用。”秦九靠着桌子歪着,不屑地道,“又不会挣银子。”   “玲珑门弟子甚少,门主一去,就无人庇护。”白月补充道。   楚怜玉这才知道,秦歌昨天说这个门派是自己家的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这么来的。   应该是当年他们门主与他父亲有什么交情,后来又像托孤一般把门下弟子托给留仙寨。   “按照他们的脾性,怕是很难接受别人照顾。”楚怜玉想起来昨天给钱,那人的反应。   “所以他们实际与留仙寨少有来往。”白月回答。   楚怜玉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他,“为什么我们寨子上的事情,你比我还要清楚?”   白月微微一笑,没说话。   秦九嗤笑,“还不是因为你跟废物一样。”   话音刚落,就觉一股气力袭来,秦九一惊,连忙跃起,一个鸽子翻身,堪堪躲开,他略显狼狈地站好,气急败坏地对秦歌叫道,“你还讲不讲理?他这样的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秦歌站起身,冷冷地看秦九,“玉泽宫辛秘之事,你也全都知道吗?”   秦九哑口无言,强硬道,“没人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这就对了。”白月冷不丁地道。   “对什么对!还不是要维护他。”   秦九吃瘪,踢翻了凳子气哼哼地去外边坐。   墨鹰随在秦歌背后,看了看秦九的背影,站着没有动。   楚怜玉以为他想出去安慰,推了推他,“去啊。”   墨鹰不动。   楚怜玉自己也觉得窘迫,但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半晌,屋内无人说话,楚怜玉只好找白月搭话,问道,“你跟着韩泽,有什么发现吗?”   白月摇摇头。   “那天韩泽告诉我们,少林寺的善德大师有古怪。”楚怜玉接着道。   秦歌没有阻拦他,掏出银针专心地为楚石施针。   楚怜玉接着道,“他说他刚好遇到善德大师在少林寺禁地里养了怪异的鬼虫。会吃人肉的那种。”   白月提了精神,“吃人肉?”   楚怜玉点点头,一五一十地把那天韩泽对他们讲得少林寺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白月听完,摸了摸下巴,“还有这事。”   “你觉得可信度如何?”楚怜玉问他。   “极低。”白月淡淡地否定了韩泽对善德大师的怀疑。   比起来韩泽,楚怜玉当然更信任白月。   既然他觉得善德大师不可能是鬼虫事件的元凶,他自然也不相信。   “我觉得韩泽才是最有古怪的那个人。”楚怜玉说出自己的怀疑,“总感觉他在隐瞒什么。”   白月点点头,“他确实不诚实。”   “你觉得他哪里不对?”秦歌收了针,笑着问楚怜玉。   楚怜玉看看楚石,见他睡得安稳一些了,不由得感激地对秦歌一笑,略微思索了一番,这才走到桌前坐下,说出自己的怀疑。   “第一,为什么鬼虫会出现在洛阳镇,而且偏偏是在他金盆洗手的时候爆发?”楚怜玉列出自己怀疑的地方,“苏猛为什么刚好在他家?是不是与韩泽有什么联系呢?”   “这是最开始的疑点。”秦歌说道。   “是,接下来是第二点。”楚怜玉沉思道,“是什么人杀了韩夫人呢?听闻韩夫人是深闺女子,若是江湖仇杀,必不会报复到闺阁女子身上。如果我与韩泽有仇,定会直接打上门去。”   “那那日有人离奇死去是怎么回事?”外间,秦九高声道。   楚怜玉蹙眉思索,摇头道,“有古怪。但不知是什么古怪。”   秦九啧了声,没再说话。   白月注视着楚怜玉,见他认真思索,上前道,“我已查明。”   “啊?”楚怜玉惊喜不已,拉着他问,“那是怎么回事?”   当日有人在韩泽府中忽地碎成肉沫,看得人胆战心惊,听到白月说已经查明事实,他十分好奇。   “韩泽院中两两对望的房间里,有不少银丝痕迹。”白月简短地回答。   秦歌早就有所怀疑,“若要把人切割成那般模样,必得利刃密如罗网方可。”   “可是,那天没有在空中看见有刀或者银丝。”楚怜玉回想那日所见,他是被秦歌抱下来之后,才看到那人被杀死的情景。当时并没有见过利刃,所以那人的死才显得非常怪异。   这也是为什么江湖上鬼虫现世的消息传递的如此之快的原因。   诡异的虫子加上离奇的死亡,最能勾起人心底的恐惧,也能激发江湖豪客们挑战的渴望。   江湖中的人都在血刃上讨生活,遇到这种疑似有宝藏的事情,惊恐之余,想要火中取栗,抢占先机的人也有不少。   背后的人显然明白这一点,所以采用这样的方法,以最快的速度引起江湖骚乱。   “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秦歌看向白月。   白月点头,“当然是多人配合。”   “如果有多个人拉着丝线组成一张网,真的能把人切割成那般模样吗?”楚怜玉半信半疑地问秦歌,如果真的可以办到的话,这得是多么锋利的武器才能达到这种程度啊。   秦歌暗忖,忽地想到了关键之处,“若是这人本身就被人动了手脚呢?”   “什么意思?”楚怜玉问。   “当日有一股腐臭味道。”秦歌别有深意地道。   秦九探头进来,“我就说那天味道怎么那么怪。”   他的鼻子最灵敏,只是当时被那人那般死法给恶心到了,竟没有注意到隐藏在鲜血味道下,腐臭的味道。   此时听到秦歌一说,他立刻就想起来了,“难道碎成块的是具尸体?”   “应该是。”秦歌若有所思,“如果是已经死亡多日的尸体,很容易被肢解。”   楚怜玉回忆当日情境,因为那人死状太惨烈,很多人都去呕吐,并没有人注意到那尸体是不是腐肉。   如果真如秦歌所说,韩泽应该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主持者。   “咱们去查韩泽?”   楚怜玉问道。   “不急,”秦歌看向墨鹰,“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墨鹰答道,“确实发现一具尸体,身形衣着像那日的疯子,应该是被灭口了。”   白月笑了笑,“怪不得咱们会在城西遇到。”   “谁跟你遇到啊,明明是你跟踪我们。”秦九不忿地道。   白月转过头去,不接他的话。   “韩泽演这一出,是要干什么?”楚怜玉不明白,“还白搭上韩夫人一条命。”   “这就另有内情了。”秦歌挥袖坐下,笑吟吟地看向白月,“铁鹰堡应该知道内情。”   白月木着脸,“知道,但为什么要说?”   秦歌撑着头,“我以为我们是在交换消息。”   楚怜玉闻言,立刻点头,“是啊是啊。”   白月冷着脸,慢吞吞地说道,“韩泽有一妻一妾,妾早死。”   “妻妾之争?”秦歌慢慢地敲桌子,“我听说韩泽的妾室是侠女苏清芳。生完长子韩林之后病逝。这么说来……”   “苏猛!苏猛也姓苏,会不会跟那个苏清芳有什么关系?”楚怜玉立刻想到了关键之处。   “肯定有关系。”秦九大喇喇地走进来,“说不定那个长子也逃不了关系。”   墨鹰在当日事发之后就去调查,确实发现了韩林不同寻常之处,他看看秦歌,见秦歌轻轻地点了头,才开始道,“那日韩夫人出事之后,韩林也借口恐有鬼虫传染,处死了韩夫人身边幸存的一个丫头。”   这事韩林做的极为隐蔽,刚处置完,韩泽就到了。   当时韩泽以为有人用鬼虫杀了韩夫人,但是墨鹰却注意到,韩林命令下属杀人的瞬间。   “韩泽是前任武林盟主,在江湖中威望也很高,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楚怜玉想不明白,“看那些人对他的信任,他完全可以接着当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算什么。”秦九不以为然道,“你没听到那几句话吗?这个鬼虫背后,可是隐藏了绝大的秘密。说不定有什么宝藏啊,武功秘籍啊什么的。”   楚怜玉还是觉得不对,“那也不必把江湖搅乱,他可以自己偷偷去找。”   秦歌赞赏地道,“这背后确实有古怪,想必有人在指使他如此做。”   “会是谁呢?”楚怜玉思索。   泪饮泪,血泣血。   鬼使现,江湖乱。   踏冥道,赴黄泉。   改生死,得天荐。   “他说的那四句话是什么意思?”楚怜玉问秦歌。   秦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并不清楚。或许宫主会知道一些。”   “可惜我大哥也被人害成这幅模样,不然大哥也会知道。”楚怜玉忧心地看着床上的楚石,“咱们快些去玉泽宫吧。”   秦歌点头,“明天就出发。”   秦九一听要回玉泽宫,脸都绿了。   “为什么要回去!”他叫了起来,“我不想回去。”   刚刚出来几天,就又要回去,他才不要。   秦歌不理他,只对墨鹰道,“准备天亮启程。”   墨鹰毕恭毕敬地答应了。   秦九一看墨鹰要走,自己肯定也要跟上,气愤地瞪了秦歌一眼,跟在墨鹰身后去了。   把韩府的事情分析一番,楚怜玉愈发觉得不简单。   只是放着这边的事情不管,让大家一起回玉泽宫,他又觉得过意不去。   “咱们既然觉得韩泽有问题,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秦歌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咱们回去,不代表不查这件事。玉泽宫、铁鹰堡,甚至留仙寨,都会继续查这件事。”   楚怜玉看白月,这才发现,白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白月怎么走这么快。”楚怜玉挠头,他都没有发现。   “刚刚秦九走的时候,一起走了。”秦歌好心为他解惑,“铁鹰堡一定会查个明白,你不用担心。”   “嗯。”楚怜玉这才放下了心。   “而且,你大哥的毒不能再拖了。”秦歌看看床上的楚石,见他嘴唇发紫,“我们必须回玉泽宫了。”   楚怜玉甚至不知道自己大哥什么时候出来的,不过想来他会拍玲珑门的人叫自己过来,肯定是来找自己的。   “对了,留仙寨不是有很多医馆吗?能不能让他们来看一看?”楚怜玉忽然兴奋起来。   “你居然这么想?”秦歌伸手拉过楚怜玉,“这种毒药,就算是神医谷一方,也难以救治。”   “为什么?”楚怜玉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毒,非要玉泽宫才能解开?”   秦歌仔细地看了看他,见他只是疑问,并没有生气怀疑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道,“你大哥确实是吃了玉泽宫用来处置叛徒的血竭丸。” 楚怜玉手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歌,“你先前说不知道是什么毒……”   秦歌面露无奈,“与其让你到了玉泽宫再知道,不如我提前告诉你。”   “你怀疑我吗?”秦歌接着问他。   楚怜玉紧张的神色慢慢放松下来,慢慢地坐在秦歌身边,苦着脸道,“我没有。”   “这种药丸连宫中都极少用。对待叛徒,基本都是就地处决。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传出来,还用在了你大哥身上。”秦歌握住楚怜玉的手,轻声道。   楚怜玉想起来在留仙镇上,看见秦歌杀人的情景。   干脆利落,不带犹豫。   “你在留仙镇上杀的那人,也是宫中叛徒吗?”他问。   秦歌有些意外,他以为楚怜玉没看到,但还是点头道,“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解决叛徒。”   “你们宫中是不是出事了?”楚怜玉担心地问。   秦歌笑了,给楚怜玉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不用多想。有师傅在宫中,宫中不会出事。”   “那血竭丸为什么会被偷出来,还用在大哥身上?”楚怜玉不解。   秦歌一怔,这才知道原来楚怜玉根本没想到会是宫中人下药,只以为血竭丸是被贼人偷出来的,“这个,要从长计议。”   血竭丸不可能被人从宫中偷走,因为它由玉泽宫宫主亲自保管。   当初师傅用它来折磨人,后来却觉得它药力太慢,要月旬才能杀死人,觉得不痛快,就没有再用。   会是谁,能从宫主手中拿走血竭丸,用在楚石身上呢?   秦歌有了不好的猜测。   “小玉,我觉得……”秦歌忽然不放心带着楚怜玉回去了,宫主对留仙寨的态度一直不太明朗,若是把楚怜玉带回去,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楚怜玉有些困倦,听见秦歌叫他,抬头道,“怎么了?”   秦歌却不说话了,头向着窗户的方向侧着,像是在听什么。   楚怜玉揉揉眼睛,等他接着往下说。   秦歌却慢慢地变了脸,神色非常凝重。   “怎么了?”楚怜玉担心地问。   秦歌神色复杂地看他,“我本来想让你先回留仙寨,我再去留仙寨找你。但是现在恐怕不行了。”   “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还让我跟你一起去玉泽宫吗?”楚怜玉惊得连瞌睡都没了。   “宫里传来消息,让务必带你回去。”秦歌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楚怜玉看看窗户,并没有看见什么,想来刚刚是玉泽宫独有的传消息方法。   “那就一起去。”他拍拍手,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本来也是要一起去的。”   “你不担心?”秦歌意外。   “有什么好担心的。”楚怜玉挪了挪凳子,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有你在。”   秦歌心中一暖,也慢慢地靠在他的头上,轻轻嗯了一声。   柔软的灯光下,温情脉脉。   白朗磨磨蹭蹭地出门,一个一个地吩咐铁鹰堡众人,只想磨蹭到日落西山之时,再干脆让堡主休息一天再出门。   哪知道刚出门没一会儿,白寒就直接出来了。   “走。”他吩咐。   白朗和众人一愣,铁鹰堡众人都看向白朗。   白朗暗中拍脑袋,他还没把堡主要出发的意思说明白呢。   白寒发现不对,扫了一眼白朗。   白朗连忙跳出来,和大家道,“大家准备准备,咱们要去洛阳镇。”   话音刚落,众人四下散开,准备行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人过来禀告白寒可以出发了。   “这么快……”白朗嘟囔。   白寒回头看他。   白朗吓得赶紧闭嘴。   “不想我去?”白寒问。   白朗急忙摇头,“不敢不敢。”   白寒静静地看他,看得白朗出一脑门汗。最后在白寒的目光中一跃而下,顾不得不敬,在楼下对白寒道,“堡主,我先去准备东西。”   吓得楼下的食客都愣在桌前,看着铁鹰堡堡主的冷脸动也不敢动。   一行人在下午的时候出发,连夜赶路,赶到了洛阳镇。   等到到的时候,秦歌一行已经出发前往玉泽宫。   白月把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了,躬身等着堡主关于下一步的吩咐。   “带韩泽来。”白寒道。   白月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白朗看着门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中只有他与白寒两人。   气氛有些尴尬。   白朗起身,踱到白朗面前。   白朗精神抖擞地站直,视线避开白寒。   “你在想什么?”白寒问道。   在发呆。   什么都没想。   白朗在心中默默地回答。   “嗯?”白寒重复道。   “在想鬼虫之事。”白朗恭谨道。   “它再次出现了。”白寒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来。   白朗非常忧心,“曾经消失的东西为什么能再次出现,属下怀疑,铁鹰堡有……”   “堡中之人传出?”白寒凝眉。   “苏家就算有再大的能力,也未必能从铁鹰堡中带出鬼虫。除非有人给她。”白朗推测道,“属下觉得要彻查……”   白寒没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意见。   苏清芳一家原本是铁鹰堡的仆人。   后来苏家因故请辞,铁鹰堡念于旧情,准他们会中原。   但堡内之事,一律不许外传。   因此江湖中没有人知道,韩泽的小妾,是从铁鹰堡出来的。   而让人奇怪的是,鬼虫放置于铁鹰堡千年寒冰之下,从未有人发现,堡中也只得数人知道。为什么苏家能拿到鬼虫呢。   白朗百思不得其解。   “再查。”白寒简短地道。   白朗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能仓促行事,必要查清楚再问。   “只是,善德大师那里,韩泽说有能吃人肉的鬼虫……”白朗想起来白月所说的事情。   “不会是善德。”白寒斩钉截铁地道。   “属下自然也相信善德大师的品行。只是鬼虫之事,不得不重视。”白朗收起往日里不着调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向白寒建言。   “白月。”白寒念了一个名字。   白朗觉得不妥。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向白寒推荐自己,“白月忙于洛阳镇之事,不如属下代去。”   白寒没说话,盯着他不错珠地看。   白朗动也不敢动,心中惴惴不安。   他又要走了。   白寒心中寒意甚浓,像压了块石头般沉重烦闷。   他极轻地吐出一口气,的试图压制胸中的寒气。   白朗敏锐地发现不对,连忙抬头,正好对上白寒没有感情的眸子。   他心中一惊,急忙跪下道,“请堡主恕罪。”   白寒冷冷地道,“你何罪之有?”   就是不知道哪里有罪才跪下。   白朗木愣愣地跪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堡主生气,请罪总是错不了的。   白寒站在那里,等着白朗回话。   白朗踌躇半天,开口道,“堡主……”   “起来。”白寒转过身去。   白朗站起来,担忧地看着白寒。   许久,白寒才道,“一起。”   听他这么说,白朗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是白寒周身的寒气告诉他,必须闭嘴。   “是。”他规规矩矩地答应了。   堡主要一起去,他别无他法。   所幸这样一起过去,他也不用担心堡主会有什么不测。   韩泽很快被带过来。   他跟在白月身后,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不已。   “韩盟主。”白寒坐在上首,率先开口。   韩泽强笑道,“白堡主说笑了,老夫已经金盆洗手。如今连个江湖人都不算了。”   “韩盟主你才说笑呢。”白朗走到韩泽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鬼虫的事情,韩盟主那边可有线索?”   铁鹰堡的背景,武林中的人很少有人知道。   只知道铁鹰堡最喜抓惩江湖非法之徒,并不知道是谁让他们这么做。   但是韩泽知道。   若没有上达天听,区区江湖门派,怎么敢在江湖中行使如同官府一样的权力。   只因为铁鹰堡甚少与官府来往,别人想不到那里去。   再者,铁鹰堡百年来行事从未出过差错,也从未表现出与朝廷有关系的模样,竟把自己与朝堂摘的一干二净。   时间一长,大家就默认了铁鹰堡“在野青天”的名号。   如今被这样的人请到跟前说鬼虫之事,他心中不免忐忑。   “我怀疑,少林寺的善德大师有嫌疑。”他把对秦歌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又对白寒说了一遍。   “那苏清芳呢?”白朗截住他的话,突然发问,“你觉得她可有嫌疑?”   韩泽手一抖,又很快稳住,“您说笑了,苏氏早已逝去,她怎么可能会与此事有关联呢?”   白朗轻笑,示意韩泽坐好,“我听说苏清芳有个弟弟,叫苏猛,他最近来投奔你了。”   韩泽猛地抬头,“这……”   “当然,未必与鬼虫有关。”白朗让他不要着急。   韩泽连忙表示正是如此。   “但是他手里的鬼虫是从哪里来的呢?”白朗摸着下巴,一副非常疑惑地样子。   “老夫,老夫不知。”韩泽头上冒汗。   “会不会有人拿给他,吩咐他饲养此物?”白朗猜测道。 第85章 狂风骤雨(五)   韩泽听见白朗说鬼虫与苏清芳有关,吓得头上冒汗, 听见他说有人指使苏猛暗地里喂养鬼虫, 愈发胆战心惊。   他抬起头, 强自稳定心神,“苏氏早已去世, 苏猛更是毫无来往。猜测这二人与鬼虫的关系,老夫以为毫无道理。”   白朗闻言,嗤笑道, “你确定?”   韩泽看着他, 目光坚定, “自然确定。”   白朗看看他一直冒汗的额头,不置可否。   韩泽站起身, 作势欲走, “老夫敬重铁鹰堡名声, 才来与二位详谈鬼虫在之事, 今日在此遭受无端怀疑,实在是奇耻大辱。”   说罢, 转身就走。   白朗看着他走, 也不去留, 摸着下巴笑道,“他是不是做贼心虚了?”   白寒没有回答。   这是常态,白朗习以为常。他拍拍手, 对白寒道一声,“堡主我跟上去看看, ”就打算开溜。   只是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忽然挡在面前的人影给拦住了。   白朗讪讪地抬头,“堡主。”   白寒转过身,对着外边道,“白月。”   白月立刻出现,躬身听命。   “你去。”白寒简短地命令。   白月拱手行礼,脚尖一踩,悄无声息地掠了出去。   “真快,哈。”白朗谄媚地对冷着脸的白寒道。   白寒凝神看他,就在白朗尴尬的想回避的时候,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白朗的下巴,“不要走。”   他的声音虽然仍旧冷如寒铁,白朗却听出了微弱的请求。   心在这一瞬间软了下去。   酸酸涩涩的。   白朗牵了牵嘴角,没有笑出来,只好硬着头皮顶着这不自然的笑容,故作轻松地道,“堡主,属下不会走。”   白寒沉默地点点头,看入了神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白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两人站了半天,才猛地一拍脑门,笑着道,“忘了忘了,堡主还没吃饭吧,我去拿饭。”然后在白寒再次动脚准备跟上去的时候,回头道,“属下很快回来。”一边说,一边运上轻功,飞也似地跑向后厨。   白寒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控制自己不要跟上去。   白朗说他会回来,不要着急。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   白朗飞速地捡了几样吃食,快速回来。   在进门的一刻,看见保持着他离开时站姿的白寒明显放松了身体的样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自从白冰出现之后,白寒对他看管的越发严格,以往他还能离开铁鹰堡在江湖上转一转再回去,现在走开片刻,白寒都很紧张。   这是白冰带来的后遗症吗?   白朗苦笑。   韩泽回到府中,吩咐管家今日不见访客,独自回到房中。   桌子上,上次摔烂的牌位已经收拾好,端正地放在桌子中央。   他站在桌前,脸上阴晴不定。   牌位边缘尚有磕痕,是上次摔掉留下的痕迹。   房中光线暗,隐约看出苏字。   这是韩泽在房中为苏清芳立的牌位。   苏清芳一直想要做正房,他怜惜她去世去的早,就私下里为她做了个以妻子为名的牌位。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年的情分早已随着逝去的人渐渐磨灭。   如同苏清芳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慢慢消失一样。   人总是薄情的。   天天在眼前的人都未必珍惜,早已经离开的,更是像风中的散沙,微微一吹,就荡然无存。   苏清芳于韩泽就是如此。   除了看见眼前的牌位能让韩泽恍如隔世般偶尔想起苏清芳一次,别的时候他是再也想不起来她。   往日浓情蜜意的过往,此刻想起来,像是隔着帷幕般,看不清,摸不着,也勾不起他的共鸣。   放佛当年那个与苏清芳天雷勾地火一样,有着浓烈的爱情的人并不是他。   他这一生,年少时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青年时遇上江湖中最艳丽娇媚的花儿,一度为爱痴狂。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发现,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所有的一切,都抵不上江湖侠客们一拱手,道一声盟主来的自在。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才仿若飘荡在云间,畅快十足。   才能深刻体会到当年在泰山上看见的那一句一览众山小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一直追求的,站在最高的山顶,睥睨天下的豪情与霸气。   可是……   韩泽伸出手,慢慢地放在桌子上,狠狠地盯着自己的手。   这双曾经稳健、有力的双手,渐渐地衰败如枯枝,不需要铜镜,从这双手上,他就能知道自己的脸上有多少皱纹,头上有多少白发。   英雄迟暮。   他也到了金盆洗手的时候。   武林中,谁会要一个鹤发鸡皮的人做盟主呢?   多少青年才俊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位置。   现在的他们,如当年的他一样,侠义的外衣下,是挡不住的熊熊野心。   韩泽苦笑,手握紧,肩膀颤抖。   他不甘心。   感情浓烈之时,苏清芳并不瞒他。   所以,他知道很多武林中许多人并不知道的内情。   包括鬼虫和鬼虫的传说。   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把局布好,铁鹰堡的人就已经猜到了一切。   苏猛是个废物,提前暴露了鬼虫的存在,让他不得不提前发动计划,放出鬼虫。   可原本应该很顺利的计划,因为玉泽宫和铁鹰堡白月的到来,执行起来步履维艰。   白月自金盆洗手之日,就暗自调查他。   为了摆脱嫌疑,他四处奔波寻找消灭鬼虫的方法。   为了祸水东引,他说出了善德大师。   最开始他选择的是玉泽宫。   奈何少宫主秦歌毫不理会。   正在他苦想对策之时,铁鹰堡堡主又找上了门。   从听到苏清芳这个名字开始,他就知道一切要变得糟糕。   果不其然,白朗话中有话的暗示,每一句让他胆战心惊。   年纪大了,在意的东西就愈发的多。   可这日渐衰败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他的雄心壮志。   鬼虫之下,所蕴藏的秘密,是他的最后一搏。   这世界上,有谁不想枯木回春,永葆青春呢?   韩泽抓住苏清芳的牌位,眼中尽是疯狂。   “你总说我不够聪明,可是,谁规定当武林盟主一定要聪明绝顶?”韩泽对着牌位喃喃自语,“我已经做了那么多年的武林盟主,以后也一定会继续。”他敲敲牌位,裂开嘴角,笑了起来,“你等着看吧。”   “他是不是疯了?”房顶上,楚惊拍拍身边的人,小声说道。   他们已经在房顶上趴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韩泽回来,却见他一直盯着桌上的牌位不说话。   现在说话了,却又说要当武林盟主。   楚惊打量了下韩泽的身形,暗道,这个人,莫不是傻了吧。   韩枫用破布捂住脸,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没有回答。   楚惊莫名其妙,索性坐起身,不去看屋内。   反正韩泽也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管他呢。   要不是韩枫一路上拉着他过来,他老早就去找大哥和小玉了。   等了一会儿,韩枫终于站起来,闷声对楚惊道,“走吧。”   楚惊站起身,指指下边,示意他往下看,“就这样走?”   韩枫站起来,大喇喇地往下一看,笑了,“你引来的?”   院子里,韩林带着一队人正看着他二人。   楚惊挠挠头,“说不定是来接你的,你不是这家的公子吗?”   韩枫哑着声音,意味不明地又冷笑一声。   楚惊听见他冷笑就来气。   嗓子都哑的跟烟熏火燎过后的老封箱一样,还总学着别人冷笑。   这是冷笑谁呢。   楚惊也在心里冷笑两声,一转身,对着韩枫的屁股就是一脚。   韩枫猝不及防,腰一挺,屁股一撅,干脆利落地掉了下去。   韩林连忙带人闪开,以免影响韩枫落地。   楚惊瞪着眼睛,就看着下面也没人接,韩枫噗通一声砸在地上,然后在地上打滚耍赖不起来。   “你们怎么不接着?”楚惊怒道。   闪开的众人纷纷看向韩林。   韩林愣了愣,上前抱拳道,“敢问阁下是?”   “你管我是谁。”楚惊很拽地回答,走到韩枫跟前,一脚踹在他刚刚着地的屁股上,“快起来,庄什么装。”   “小楚,来抱抱。”众目睽睽之下,韩枫不要脸地向楚惊伸出手。   楚惊震惊于他与日俱增的厚脸皮,面上微红,斥道,“自己起来。”   韩枫不依他,倔强地伸手等他来拉。   院中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俩人,把他们围在中间,挡了个密不透风。   “正好,小楚,现在外面的人都看不到了,”韩枫喜滋滋地在地上挪到楚惊跟前,手用力地往上伸,“快来拉我。”   “你当这些人是死人啊?”楚惊气得头皮都要炸了,“这些人在看呢。”他面色如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崩。   韩枫挥手,“怕他们作甚,快拉我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着急了,他说着说着就死命地咳嗽起来。   楚惊心中一软,手不受控制地就递了过去。   韩枫欢天喜地地拉着楚惊的手,微微用力,还没等楚惊反应过来,就整个人窝在了他怀中,“你真好。”他害羞地把头放在楚惊的肩头。   “……”楚惊面色通红。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受罪。”韩枫兀自沉浸在小女儿般的羞怯中,没发现楚惊由红变黑的脸,正要再多说几句,冷不防被膝盖一疼,接着眼前一花,屁股一疼,整个人眼冒金星地重新摔在了地上。   “小楚。”韩枫眼中似有泪水闪烁。   楚惊扶额,真想再给他一下。   刚刚他说错了。   疯的不是韩泽,是韩枫。   “你,”楚惊指着韩枫,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楚……”韩枫见他看过来,哑着声音,无限温柔地捏着嗓子道,“拉我起来……”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楚惊就脚痒,有种想把他的脸也踩下去的欲望。   他冷冰冰地转身,面无表情地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韩林道,“这是你哥。”   又转过身,对躺在地上再次伸出手等着他拉的韩枫道,“我走了。”   说完,不等韩枫再说话,他扭头就走。   “小楚——”   身后响起楚惊沙哑,撕心裂肺的破锣嗓子。   楚惊吓了一跳,刚迈出的脚一抖,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他心头火起,刷地转身,吼道,“韩枫!”   “哎。”原本还躺在地上的韩枫,乐呵呵地爬起来,屁颠屁颠地揉着屁股,一路小跑地来到楚惊面前,捏着嗓子道,“小楚,你是不是还是心疼我?”   心疼个屁啊。   楚惊扒拉开他凑过来的脑袋,冷冷地道,“你不要再作妖,我真的要走了。”   韩枫的眼睛眨巴眨巴,重新泛起了水光。   楚惊头疼地转过身,不去看他。   韩林正好站在楚惊对面,见他转过身了,连忙道,“楚……楚公子。”   楚惊淡淡地应了声,没工夫搭理他。   韩林不在意地笑笑,看了看藏在楚惊身后,全身上下被一张破布围着,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还沙哑难辨的韩枫,试探地道,“你是……二弟?”   韩枫学着他探了探身子,哑着声音道,“你是……跟屁虫?”   韩林不自在地看看周围,韩府众人连忙低下头。   有人开始尴尬了,楚惊反而不那么尴尬。   他笑眯眯地看着韩林,见他面红耳赤,偏偏还要做出谦谦君子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厌恶。   “二弟。”韩林动情地上前,“你这是怎么了?”   他伸出手去,欲要握住韩枫的手,关切地问,“怎么看起来落魄如乞丐?”   韩枫身子一缩,躲开韩林,避到楚惊身后,“身上没钱。”   楚惊这才知道他为什么穿的这么破破烂烂,想来是因为房子被付之一炬,他未来得及带些钱财出来。这么一想,不由得又开始心软,韩枫在他背后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手时,他没有拒绝。   韩林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目光闪烁,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夫妻。”   楚惊还没回答,韩枫就抢先道。   韩府一片哗然。   楚惊气得一把甩开韩枫的手,窘迫道,“你胡说什么?”   韩枫眨眼睛,“不是这样吗?”   楚惊伸脚踢他,“是这样吗?”   这次韩枫学精了,在楚惊伸脚的时候就跳着躲开,躲在三步远的地方委屈道,“你不要我啦?”   楚惊被他这无赖模样气得牙痒痒。   韩林见他二人你来我往,分明是亲密无间的模样,心中也信了七七八八。   “你多年不归,不知道家里有些变故。”他清了清嗓子,挥退下人,低声向韩枫道。   韩枫目光一闪,“什么变故?”   韩林还待要说,韩泽的房门打开了,他快步走出来,语气沉重地道,“枫儿,你既然回来了,就去给你母亲上柱香吧。”   韩枫愣住。   楚惊这才知道,为什么韩府都挂着白幔。   两人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路上并未停留。   江湖中鬼虫肆虐,走到哪里都是鬼虫的消息。相比起来,韩府中韩夫人丧命的消息,根本就不值一提。   刚进门的时候,一见府中挂上白幔,韩枫就拉着他爬上韩泽的房顶,哪里知道,去世的人,原来是他的母亲。   “因为什么,”韩枫依然靠在楚惊肩膀上,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只有楚惊知道,这个人是泄了全身力气,全身的重量都依在他身上。   楚惊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暗自站稳,好方便韩枫稳稳地靠着。   “鬼虫。”韩泽面含悲恸,“府中进了鬼虫,你母亲她……”说到这里,已经哽咽起来。   站在一边的韩林也悲切地低下了头。   “鬼虫?”韩枫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   “正是。”韩泽擦了擦眼睛。   韩枫沉默不语,半晌,忽地笑了起来,沙哑道,“可笑。” 第86章 狂风骤雨(六)   自己的母亲去世了,韩泽却说可笑。   一众人愣在当场。   “胡闹。”韩泽大怒, “你竟然如此说你母亲?”   韩枫倚在楚惊身上, 看了韩泽半晌, 眼睛弯了弯,哑声道, “我是在说你呢。”   韩泽一愣,不明所以。   “母亲身体健康,常常深居内院, 足不出户, 这次鬼虫事件, 整个府中,只有母亲染上鬼虫, 您不觉得奇怪吗?”韩枫轻轻地笑道。   韩泽眼尾扫了一眼低头做悲痛状的韩林, 对韩枫道, “不要无端猜测。我查过缘由, 你母亲的死与他人无关。”   韩枫原本还老老实实地靠着楚惊,听见韩泽如此说, 反倒气得笑了起来。他站直身体, 手仍然是抓着楚惊, 问道,“你确定吗,父亲大人?”   韩泽斩钉截铁地回答, “确定。”   他这样说,倒让韩枫无话可说。   但是鬼虫之事如此蹊跷, 他心中怎能不明 。   “果然。”他咳嗽起来,“你当真偏袒他们母子。”   韩枫死命地咳起来,像是要把血都要呕出来一口的模样,吓坏了楚惊。他拦腰扶住楚惊,着急得不得了,“你慌什么慌。如果伯母的死真的另有隐情,我一定帮你查清楚。”   他厌恶地看了眼韩泽,完全没想到韩枫的父亲是这样一种行径。   原本在房顶上听见他剖析自己的内心就已经很讨厌他了,现在又明显偏袒别人的模样更是让他厌恶。   韩枫明明也是他的儿子,怎么看他见韩枫如此模样,竟还无动于衷,丝毫不关心韩枫的身体。   “韩林,你去扶你弟弟休息。”韩泽背着手,命韩林照顾韩枫。   韩林乖觉地上前,伸手欲扶。   韩枫一侧身,整个人靠在楚惊怀中,“小楚,来抱。”   楚惊看了一眼韩林,没有计较韩枫趁机占便宜的手,一弯腰,把韩枫拦腰抱了起来。   韩枫手揽着他的脖子,一边咳一边笑的收不住,“这样抱也好。”   楚惊耳朵泛红,恶狠狠地对他道,“闭嘴。”   韩枫偏过头,依偎在楚惊的肩上,柔声道,“走吧,小楚。”   楚惊嗯了声,步伐稳健地往外走。   韩林看着这一幕,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韩泽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这样被韩枫和楚惊二人无视,让他颜面扫地,“逆子,你不去拜祭你母亲吗?”   楚惊停下,侧目看向韩枫。   韩枫把脸埋在楚惊脖子处,只留了个包裹着破布的脑壳给他看。   楚惊了然,转回头,抱着他继续往前走。   “逆子。”   韩泽见他无动于衷,气得青筋直冒。   但是楚惊和韩枫并不理他,府中人没有听到韩泽下令,也不去阻拦,两个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韩府,在大街上没入人海。   “父亲,二弟这样,该如何是好?”韩林上前,低眉顺眼地问道。   韩泽不耐地挥袖,“随他去。”   “可是,咱们韩府的声誉……”韩林皱起眉头。   韩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韩枫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了这一场,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势必会传的沸沸扬扬,到时候又是一场笑话。   “传令下去,二公子之事谁也不许外传。”韩泽唤来管家吩咐道。   管家连忙应允,还没走几步,又被韩泽叫了回去,“二公子在外闯荡,今日并未回府,你明白吗?”   管家一愣,急忙点头,见韩泽没有其他要吩咐的事情,连忙出去安排下去。   韩林一直侍立左右,听见韩泽如此说,只是挑了挑眉毛,并没有多说什么。   “你下去吧。”韩泽示意他离开。   韩林欲言又止,见韩泽瞪了过来,才为难地道,“就让二弟这样走了?”   “你待如何?”韩泽眯起眼睛。   韩林低下头,嗫嚅道,“我只是担心他自己在外边……”   “韩林。”韩泽出声打断他,“你做过什么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韩林噤声,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下去吧,”韩泽疲惫地叹了口气,对韩林挥挥手。   韩林应了一声,急忙退下去了。   韩泽一人在房门前站了许久,直到管家过来请示府中事宜,才回过神一般,挥退管家,自己进屋坐着。   白月如狩猎的狼一般,安静地伏在屋顶上,整个人与房顶融为一体般,呼吸几不可闻。   韩泽呆坐着,良久才叹了口气,自房间暗格中取出一双白色手套,缓缓地戴在手上。   白月凝神细看,发现正是来自于铁鹰堡的冰蚕手套。   他不动声色地趴着,继续往下看。   韩泽戴上手套后,仔细地检查一番,直到确认无纰漏之后,才走向墙壁,站在墙边沉思半晌,才在桌下摸索着,不一会儿,墙壁打开,里面一个镶嵌在墙上,两层的小暗格。   韩泽轻轻地揭开上面的木条,一层寒气迎面而来,化为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   白月潜伏细看,对韩泽要查看的东西,已经了然于心。   用寒冰储藏的东西不多,眼下在江湖中肆虐的鬼虫就是其中之一。   鬼虫在寒冰之中,会处于休眠状态,若是破冰而出,便会钻入人体,通过吸食血液生长、繁殖。   这种虫子在铁鹰堡是隐藏颇深的秘密,堡中许多人都不知道,铁鹰堡万里寒冰之下,曾经密布鬼虫。   现在这种虫子出现在韩泽手中,想必与铁鹰堡脱不了干系。   想到先前站在外边,隐约听到白朗与堡主提起的苏氏字眼,又联想苏猛与苏清芳,不难猜测韩泽手中的鬼虫来源。   屋中,韩泽极为小心地拿起一个木盒,抽出查看一番,才放回原处。   他戴着手套,唇色渐渐发青,硬撑了半柱香时间,才关上暗格,飞速地脱掉手套,坐在桌前运功。   白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韩泽额上渐渐渗出了汗,然后松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睛,原本发青的唇色也变得正常起来。   冰蚕手套是用冰蚕丝制成,上面凝了无数寒气,铁鹰堡众人当之为练功之宝,江湖中很多人却视之为鸡肋,只因寒气太过,承受不得。   方才韩泽取了手套才去看鬼虫,显然是怕惊扰鬼虫,自伤本身。只是用了手套,也免不得运功驱寒。   韩泽收拾好东西,外面夜色已深,他吹熄了灯,上床入睡。   白月等了一会儿,确认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白寒不睡觉,坐在厅中守着白朗。   白朗被白寒直愣愣地看着,尴尬不已。   恰巧白月回来,他急忙迎上去,热情的模样,让不知内情的白月看了他好几眼。   白月行了个礼,就一五一十地把看到的东西禀告上去。   鬼虫的来源白朗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听见白月的叙述,也只是觉得印证了自己的观点而已,倒是韩府忽然出现的二公子和留仙寨四公子让他颇感兴趣。   “韩枫是韩夫人所出,他竟然没有祭拜母亲就离开了?”白朗摸摸下巴,一脸的八卦。   白月不为所动,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鬼虫。”   白寒提醒他。   “对喔,”白朗一拍手,“他母亲死于鬼虫,想必也被韩泽泼了绿矾油,早已经不留全尸了,祭拜也没用。”   说完,又谄媚地对白寒一笑,“堡主真英明。”   那狗腿的口气,连白月都微微抬头,从眼角看了他一眼。   白朗丝毫不觉得自己脸皮厚,继续吹捧道,“堡主不愧是我铁鹰堡的堡主,属下等只能仰望,惭愧不已……”   “闭嘴。”   白寒轻轻地道。   白朗连忙闭嘴,规规矩矩地站在白寒身后,当起了称职的护卫。   白月跪在地上,等待命令。   “去休息。”   白寒继续道。   白月起身,恭谨地站起来。然后就发现白朗也屁颠屁颠地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白痴。   白月在心里送他一句。   果然,还没等白朗迈开脚,白寒就发话了。   声音如寒冰碎玉,冷冽非常,“站住。”   到底谁该站住,白月心里非常清楚,所以他脚下未停,非常麻利地出去了。   白朗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指指桌上的茶水,编了个理由,“属下只是想为堡主倒杯茶。”   白寒冷冰冰地看他。   胸中气血奔腾。   寒气在体内肆虐,几乎压制不住,他抖抖指尖,有细碎的寒冰落下。   白朗没有察觉,笑嘻嘻地在一边解释。   白寒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很远,偏偏他眼前发白,什么也看不清楚。   “别走。”他竭尽全力吐出请求。   白朗好像说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听清。   耳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白寒心中焦急,掌上的白霜结了一层又一层,眨眼间覆盖整个手掌。   白朗这才发现不对。   “堡主!”他上前,一把拉住趔趄的白寒。   白寒眼中没有焦距,虚虚地看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白朗暗道不好,抱起白寒,一把掠起,跑向堡主的房间。   这里只是个普通的房间,对白寒的病症并没有什么帮助,只是白寒在这里发病,要比在大厅中好得多。   “你跑什么?”耳边有人捏着嗓子,做出柔媚的样子来,冲他的耳朵吹起。   白朗咬牙,一把推开房门,两人闪了进去。   “这么着急?”   那人伸手,细细地婆娑白朗的脸,“有多久了,我没有仔细地摸过这张脸。”   白朗心中酸疼,莫名地,心中升起了惧意,不敢去看那张脸。   但是逃避也不行,那人好像知道白朗的想法。   他低下头,脸几乎与白朗的贴在一起,“怎么了?害怕我?”他吃吃地笑。   白朗痛苦地避开视线,“不要用他的脸做这样的表情。”   话音一落,房中陡寒。   白朗暗自咬牙,与眼前的人对峙。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人笑了起来,唇贴在白朗的额头,慢慢地下滑。   白朗后退一步,在与那冰冷的唇相贴之前,躲开了。   “再这样,我可是要生气了哟。”他的声音还是做作的娇气,但屋中寒气却不容人忽视。   他确实是生气了。   这样会对白寒不好。   白朗稳定心神,抬头看他,映入眼帘的,是与白寒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白寒俊美冷酷,这人却是无端地透着妖娆。   “白冰,”白朗直呼其名,“不要用白寒的脸做这些事情。”   “白寒的脸?”   白冰尖声笑了起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停不下来,“这是白寒的脸?”他挑起白朗的下巴重复问道。   白朗没有说话。   白冰愈发愤怒,“这是我的脸!”   他怒不可遏,指甲嵌进白朗下巴的肉里,血丝从他的指甲处流出,“这是我的脸啊,”白冰咬着牙道,“白寒抢了我的脸,我的身体,”他语调一转,重新变得娇媚起来,“还抢了你。”   “你说,你让我如何不恨?”   他盯着白朗的眼睛问道。   白朗无言以对。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过往的一切掺杂在一起从眼前飘过,他都不知道是先有白冰,还是先有白寒。   也不知道,当年他爱上的,到底是眼前的白冰,还是的刚刚的白寒。   “怎么不说话了?”白冰凑了过来,头微微一侧,唇与白朗相贴合。   白朗痛苦地闭上眼睛。   白冰看他如此,眼中恨意弥漫。他一甩手,白朗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翻了个滚,重重地砸在地上。   “滚。”   他冷声道。   这一声与白寒何其相似,白朗愣了愣,几乎以为白寒回来了。   可是白寒从来不会对他说滚。   “白冰,”白朗抬起头,“你放了白寒。”   他这样一说,白冰大笑起来,眼泪几乎都被笑出,“你让我放了他?”   白冰走到白朗跟前,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带着他慢慢用力,“不如,你用点劲,放了我和白寒如何?”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呼吸不畅,被掐的面色涨红。   白朗烫了一般,死命地松手,挣扎开来。   “懦夫。”   白冰鄙夷地看他一眼。   白朗低下头。   白冰说的对。   他就是个懦夫。   早前缠绵的记忆中,白寒时而羞窘,时而奔放。   他以为是情趣,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   他才知道,原来白寒的体内,有两个人。   “不逗你了。”白冰无趣地挥挥衣袖,打开窗子,一跃而出,然后在白朗踏上窗台打算追出来的时候,回头指了指他,“不要跟过来,”他把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不然,我可是会杀了白寒。”   白朗果然停住,根本不敢再动一分。   白冰这个疯子,说不定真的会与白寒同归于尽。   韩府,尚未熟睡的韩泽从床上惊醒,睁开眼睛,就看见床头有一袭白衣傲然而立。   “你是……”韩泽大惊,立刻认出来者何人。   “我让苏清芳助你,你却如此不堪大任,轻易便被人查出踪迹。”那人冷冷地道。   韩泽满头大汗,急忙道,“不不会的,他们只是猜测……”   “愚蠢。”那人截住他的话,“留你何用。”   此话一出,韩泽便知道他是动了杀意。连忙回身,从床头抽出宝剑。   那人却轻笑一声,指尖一挑,月光下,有东西在他指尖蠕动。   韩泽睁大了眼睛,“鬼虫!”   “苏清芳想要助你,才会把你引荐与我,哪知道你只顾沽名钓誉,正事全然忘在脑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鬼虫既然从你这里开始,那就由你结束吧。”说罢,指尖一弹,韩泽惨烈地叫了起来。 第87章 狂风骤雨(七)   屋中血气四溢,暗格中的鬼虫被尽数放了出来。   韩泽双目凸出, 在地上挣扎嘶吼, 不一会儿已经是将死的模样。   白冰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仿若寒冰般站在韩泽身边,直到韩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才挥袖离开。   白冰一走,原本因忌惮他而绕道而行的鬼虫一下活跃起来,它们振翅飞翔, 从窗口、门缝处飞出,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里。   寂静的韩府, 黑暗和死亡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楚惊背着韩枫,累得一脑门汗。   韩枫赖在他背上, 不管他怎么骂都不下来。   有心想要把他直接放在地上不管, 又担心他先前就两次着地的屁股再添新伤。   楚惊心头憋火, 没办法只好背着韩枫到处走。   韩枫依偎在他肩头, 含情脉脉地对楚惊道,“小楚, 你真好。”   情意绵绵的样子, 震的楚惊肩膀一抖。   “小楚,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韩枫再接再厉地表示心中爱意,“我就知道你会舍不得我受伤,也舍不得我离开。我知道你最爱……”   话还没说完, 屁股一阵剧痛,他再次被楚惊扔在地上。   韩枫抬头控诉, 露在外边的眼睛尽是委屈,“小楚,你又扔我。”   楚惊额头青筋直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发……”他说不下去了。   “小楚,你不喜欢这样的吗?”韩枫抬头,破锣嗓子里满是充满了不解和委屈。   “不喜欢。”楚惊斩钉截铁地回答。   韩枫眼前一亮,扑上来抱住楚惊,“我可以改的,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   楚惊头疼地拂开他,“韩枫,你不要这样。”   韩枫目光一闪,故作不懂地问,“不要什么样?”   楚惊看他,“你真的不知道吗?”   韩枫摇头,“不知道。”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揉揉屁股,“小楚,来抱。”   楚惊不语,要看进他心里一般定定地看着他。   韩枫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站定不动,揉着鼻子道,“小楚?”   楚惊猛地转身,背对着韩枫,声音辨不出喜怒,“你知道吗?韩枫,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韩枫怔住,“小楚……”他抬了几次嘴角,才勾起一个微笑,然而等到话说出口了,才想起来脸被包住了,楚惊根本看不到,他无奈地放弃微笑,温柔地问,“你生气了吗?”   楚惊在心里嗯了一声,但不知怎么的,话却不能顺利说出口。   两个人在街头僵持,来来往往的行人诧异地看着他们。   良久,楚惊压下心中的酸涩,对韩枫道,“走吧,找个客栈休息一下。”   韩枫闷闷地点头,顺从地跟着楚惊往前走。   没了日常里插科打诨的混蛋模样,全身被破布包裹的韩枫整个人显得灰头土脸的,慢吞吞地跟着楚惊往前走。   沉默的气氛让人难受,楚惊越走越快,很快把一瘸一拐的韩枫落在了后边。   等走到一处客栈前,楚惊回头询问韩枫,才发现他不在身后。   “……”楚惊扶额,无语地笑了起来。   本来应该去找韩枫,然后带他来客栈,可是想到韩枫死缠烂打的样子,他就迈不开步子,心底有声音在阻止他,让他不要再与韩枫纠缠太多。   那个毁容毁声的韩枫。   他记得很清楚,以前的韩枫并不是如此模样。   韩枫惯穿白衣,身形挺拔,初次见面的时候,楚惊便很钦慕,觉得他是个值得相交的少年英雄。   沉稳、机智、有趣。   初入江湖的楚惊,立刻就被这样的韩枫吸引了,甚至在相见之初就要与韩枫结拜为兄弟。   但是韩枫拒绝了他。   楚惊以为是自己太鲁莽,吓到了韩枫,于是耐下性子来,与韩枫结伴而行,期待哪一天韩枫回心转意,与自己结拜。   他家中哥哥众多,多一个更好。   哪知道不知从哪天起,应该是相识没多久,韩枫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说话做事完全与以往不同。   往日里沉稳的大哥不见了,变成了举止夸张,言辞浮夸的“疯子”。   在他连他的姓名都没问清楚的时候,韩枫直接把自己变成了疯子。   楚惊不喜欢这样的韩枫。   可是又抛不下他。   韩枫是他在江湖中第一个认可的朋友。   就算他变得疯疯癫癫,他也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直到有一天,韩枫意图……   楚惊叹了口气,一场大火烧去,韩枫因他而变得面目全非。   不知道这样的相遇,到底是缘还是孽。   “小楚!小楚!”人群中,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楚惊不情愿地回头,正好看见韩枫正被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公子哥抽打。   韩枫兴冲冲地向他挥手,根本不在意落在身上的鞭子。   楚惊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就被脑中的熊熊大火烧掉了理智。他使上轻功,一跃而起,眨眼间就落在韩枫身边,然后在那个公子哥惊讶的眼神中,一脚踢飞他,再抱起韩枫落在房顶上。   “小楚,终于找到你了。”韩枫的眼睛中是不加掩饰的兴奋。   楚惊气得咬牙,“别人打你,你不会躲开吗?你是烧坏了脸,又不是烧坏了脑子!”   韩枫愣住,抓住楚惊衣服的手也慢慢松开,低下头,哑声道,“他不会武功,我不能对这样的人出手。”   楚惊怔住,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第一次见到韩枫时的情景。   那时的韩枫也是被人欺辱,却只是躲闪开了,并不主动还手。   他躲在旁边看了半晌,最后忍不住出手帮他打走那些村民,然后好奇地问他,“你躲闪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不会武功,别人打你,为什么你不还手?”   那个时候,韩枫就是这样说的。   他情愿躲开,甚至被打几下,都不愿意对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出手。   这一点,韩枫倒是没变。   “小楚,你在生气?”   韩枫又问了一遍。   楚惊心中五味繁杂,摇头道,“没有。”   韩枫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拉住楚惊的手,偏头道,“咱们回去吧。”   楚惊一躲,避开韩枫伸过来的手,道,“走吧。”   韩枫低落地哦了一声,抬脚就走。   然后一脚踏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楚惊急忙跃起,一把抱起在空中急剧下降的韩枫,韩枫嘿嘿一笑,抱住楚惊的肩膀,身子一歪,两个人抱着滚在了地上——嘴对着嘴。   楚惊睁圆了眼睛,一时回不过神来。   街上众人哗然。   韩枫隔着破布在楚惊唇上、脸上蹭了蹭,才笑眯眯地爬起来,趁着楚惊不注意,拖着自己的破布一溜烟地跑远了。   “韩枫!”楚惊气得握紧了拳头,发誓再见韩枫时一定揍到他哭。   房间中,白朗忐忑不安地等待,不知道独自出去的白寒会遇到什么事情。   他确实是个懦夫。   只是被白冰威胁了一下,就当真不敢追出去。   不敢去看看他要去哪里,也不敢想为什么这一段时间,白冰会如此频繁地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白冰了。   鬼虫现身之后,白冰在数日之中,出现两次。   每次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表示了什么?   是不是白寒他……   白朗根本不敢想。   整天冷冰冰的白寒,如果被白冰取代,这样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想。   白冰是个变数。   既是白寒的,也是他的。   从白冰第一次出现开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白冰现身的诱因之一,平日里只敢远远地躲开,不与白寒近距离接触。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隐居在铁鹰堡之中,许久不现身的老堡主的吩咐。   一切都为了白寒。   “你在想我吗?”   耳边有人轻声问。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白朗一跳,白朗揉揉耳朵,那里被他说话带起的冰寒口气激的起了一层粟米样的鸡皮疙瘩。   他丝毫没注意到白冰进来,更没发现他已经距离自己这么近。   两人的差距让他握紧了拳头。   “堡主。”他沉声道。   白冰妖娆一笑,坐在床前,笑嗔道,“讨厌,叫什么堡主,快来坐下。”   白朗身子一僵,站着不动。   “不要违抗我。”   白冰口气一转,冷硬地道,“我今日心情可不大好。”   白朗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往前走。   “这就对了。”白冰靠在床头,眼波柔媚。   白朗在床前站定。   白冰期待地看着他,等了半天,却见他如木头人一般不动弹,微笑道,“你是太久没有服侍,所以忘了该做什么吗?”   白朗脑中如被雷击。   这句话似曾相识。   以往白寒不像现在这般冰冷的时候,他曾在两人情浓时,开玩笑说是以身服侍堡主。   难道,那个时候出现的人是白冰?   “脱衣服。”白冰冷冰冰地命令。   不像白寒那样听不出感情,他的话音里是真正的冰冷和阴森。   “你到底是谁?”   白朗终于问出口。   白冰瞬间变脸,原本森然的神情重新变得妖娆起来。   他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白朗的脸颊,娇声道,“你说呢?”   故作娇气的声音,听在白朗的耳中十分违和。   “为什么你会出现?”白朗握紧手,咬紧牙关,问出心底想问的话。   白冰笑了起来,“他呀,当然是在该待的地方。”   “是哪里?”白朗急切地看着他。   白冰笑意渐敛,眯起眼睛看他,“你说呢?”   白朗心中有不好的猜测。   “你什么时候回去?”他问。   白冰的手抚过白朗的唇,魅惑地问,“你觉得呢?”   白朗垂下眼睑,不去看他。   他的脖子上还有先前白冰掐伤的痕迹,有血渍已经干涸,白朗并没有去处理。   “真是冤家。”白冰怜惜地抚摸他的伤口,“还疼吗?”   白朗沉默地摇头。   “你这样,是想让他觉得心疼,好放他出来吗?”白冰忽然说道。   白朗骤然抬头,满含期望地看着白冰。   白冰哈哈大笑,脸上都染上红晕,“你不会觉得是真的吧。”   “嗯。”白朗失望地垂下头。   “我有什么比不上白寒?”白冰带着笑意问,一只手从自己的身体上虚虚地拂过,诱人至极,“我的身体不是跟让你感觉到愉快吗?”   如果说白朗刚刚听到白冰说起以往他与白寒房中密语时,是如遭雷击的感觉的话,那么,现在他听到白冰说这句话的感受,就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炸裂开来,理智在一瞬间抽离,他目眦俱裂,猛地扑上去,一把制住白冰的命门,濒临绝望地道,“你到底是谁?”   白冰在他身下笑了起来,逗弄道,“我当然是白冰啊。”   “你让他出来!”白朗手上使力,眼睛都红了。   白冰放松身体,并不挣扎,顺从地躺在白朗身下,放任他制住自己。他呼吸不畅,但不输一丝气势,“真是蠢笨至极。”他艰难地道,“你杀了我,白寒永远都不会出来。”   白朗愣住,手颤抖着,然后再慢慢地松开。   “你永远也学不聪明呢。”白冰躺在床上,笑意盈盈地看他。   白朗颓丧地站在床边,喃喃道,“怎么才能把白寒放出来?”   白冰笑意未减,问,“你说什么?”   白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低垂,“求你,把白寒放出来。”   话音刚落,就被人一掌打至飞起,白朗重重地砸在门上,再落在地上。喉头有甜腥味袭来,他努力咽下去,抬起头,重新道,“放白寒出来。”   白冰怒极反笑,冷然道,“你有什么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   白朗沉默,他确实没有什么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   白冰数次出现,都只为了能够伤害白寒,并没有对其他的事情表示出兴趣来。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你不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又怎么能要去他以你的意志行事呢?   连个能够交换的东西都没有。   遑论谈判的资格。   “不如做个交换。”   白冰像是倦了,声音恢复了平静,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白朗重新燃起希望,看向白冰。   “把衣服脱掉。”白冰戏谑道。   白朗脊背绷紧,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衣服脱掉,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但是白寒……   他抬起手,放在衣襟处。   然而犹豫半晌,却还是下不去手。   “矫情什么,又不是没见过。”白冰不耐烦地催促。   白朗已经被白冰一句又一句的话打击的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下了床就认不出来人了?”白冰调笑道。   白朗脸色通红,心中不知是气还是窘。   但是原本不愿之意,却也淡了不少。   他解开衣襟,衣服从肩上滑落。   “过来,”白冰慵懒地躺着,对他勾勾手指。   白朗看着他,终于还是走到床边,慢慢俯下去。   白朗父亲曾是老堡主近侍,在他与白寒的事发之后,老堡主念于旧情,再加上白寒失忆,所以才饶他一命,只是命令他不许再与白寒亲近。   如今,是不是知错犯错?   白朗心中苦笑,吻了下去。   白冰闷哼,在白朗靠近的瞬间,一把抱住他,热情地回应。   白朗心中一阵酸涩,这样的反应,他非常熟悉。   莫非以往……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白冰语气缠绵地问道。   白朗浑身肌肉紧绷,竟然有了痛不欲生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与白寒两情相悦,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过往。   “你猜,白寒他知道不知道?”白冰一边享受,一边在他耳边追问。   白朗心头大震。   白寒一直视白冰如仇人。从第一次白冰出现就是如此。   这种仇恨来的无缘无故,他也很疑惑。   但是白冰却有白寒没有的记忆,对于两人的过往,白冰比白寒更加清楚。   白冰一把拉过白朗,毫不客气地搓揉,声音是与动作截然相反的温柔,“你猜,我若是告诉他,你又与我在一起了,他这次会不会气得杀了你?”   白朗整个人僵住。   那年白寒初次犯病,一眼看见他,便想杀了他,幸亏老堡主在场,救了他一命。   那之后,白寒就失去了所有记忆,对他的态度也陡然变化。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失忆所致,现在想来,莫非是因为他与白冰……   “我有时候,也想杀了你。”白冰缠着他,柔声地在他耳边说着狠厉的话,“可是,我杀你,哪里比得上白寒杀你。”   “为什么。”白朗呐呐。   白冰手上使力,阴狠道,“你不是喜欢他那样的冰冷冷的样子么?如果让他杀了你,那可是一出好戏。”   白朗心中像压了个磐石,这一切在他看来都莫名其妙,他不知道白冰这莫名其妙的恨意是来自于哪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白寒,会变成如此模样。   “他可是听说,你喜欢性格活泼一点的人之后,就伤心的不得了呢。”白冰冰冷的手指划过白朗的胸口,明明没有用力,白朗却觉得整个心脏都因为他而冰冷麻痹起来。   “可是,只有我知道,你喜欢白寒那样冷冰冰的模样。”白冰阴森地道。   白朗脑中一片空白。   幼年之时,他曾对白寒报有不可说的想法,碍于堡中规矩,并不敢显露。   他知道白寒只是人前端正,人后却也有少年人的调皮活泼。   所以,当有同伴开玩笑说他对堡主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时,他义正言辞地否认了,说不喜欢堡主那般冷冰冰的模样,更喜欢活泼开朗之人。   别人继续嬉笑,只有他知道,他那时想的,确确实实是白寒的模样。   不管是他人前堡主的冰冷模样,还是人后他独处玩耍的样子。   为了让他开心,他甚至也慢慢的改掉寡言少语的习惯,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话痨。   可是这一切,在白冰的口中,都变了模样。   难道他才是白寒变成这幅模样的元凶?   可那时,他分明还与堡主不算亲近。   “为什么做出这幅死人脸的模样,你这样,可就太无趣了。”白冰伸出腿,勾在白朗身上,调笑道,“你若是卖力些,他说不定就会死命冲出来了。”   白朗眼睛发红,与白冰僵持许久,慢慢地俯身,抱住白冰。   “这就对了。”   白冰喘息着夸赞,声音却是越来越低,“他现在,可是在死命挣扎呢。”   “看看他会怎么做吧。”白冰嘴角含笑,说完这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白朗侧头看他,见他闭上眼睛,然后没一会儿,又重新睁开眼睛。   那是他熟悉的,白寒的目光。   只是眼中的杀意,让他浑身发冷。   “白朗,你到底要背叛我几次?”   他听见白寒如此问。 第88章 狂风骤雨(八)   白朗无言以对。   白寒知道白冰的存在,却不认为自己与白冰是同一个人。   每次察觉到白冰, 情绪都非常敌对。   现在被他认为两人赤裸相对, 自然以为在遭受背叛。   白寒竭力控制自己起伏的心绪, 再次质问白朗道,“解释。”   白朗心中五味杂陈, 脑海中各种念头此起彼伏,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白朗。”白寒警告般再次重复,双目赤红。   白朗咬牙, 艰难地道, “堡主, 如果我说您与白冰是同一个人……”   白寒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白朗试探着看了他一眼, 期待他能听进去, 然而, 在看到白寒眼中愈发浓烈的冰冷时, 他的心就慢慢地沉下去了。   “滚。”白寒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白朗低下头,迟疑一会儿, 才从床上起身。   赤着的上身, 纵横斑驳的疤痕尚在, 那是上次白寒鞭打之后的痕迹。   白寒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中犹如寒冰堆砌。   白朗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在身上, 缓慢地走出去。   刚关上门,就听见门内一声巨响。   他僵硬地站在门口, 烦闷地靠在墙上。   难道就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白寒这样吗?   他突然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懑。   白月沉默地从暗处跃来,停到白朗跟前,询问地看向他。   白朗收拾收拾情绪,抹了把脸,对白月道,“我要回去了。”   白月疑惑地问,“为什么?”   “为了答案。”白朗看着地面,双手握的紧紧的,“我以前不敢去寻找答案,现在想去看一看。”   白月不语,两人无言相对,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接着戛然而止。   两人相视一看,白朗率先冲了进去。   房间内,白寒妖娆地冲白朗一笑。   妩媚的笑容让白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白冰!”他厉声道。   白冰回头,故作疑惑地对白朗道,“叫我何事呢?”   白朗咬牙,“为什么又是你?”   白冰目光一厉,同样变了脸色,寒着的脸看起来与白寒一般无二。   白朗一喜,庆幸地道,“堡主?”   他以为白寒真的回来了。   哪知道对面的人嘻嘻一笑,瞬间又换了张脸,嗔怪地对白朗道,“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倒反过来怪我。”   白朗周身冰寒至极,哪里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结果。   “白寒呢?”他不顾尊卑,直接问出了名字,白冰闻言,肆意地笑了起来,“有了我,哪里还能有他。”   简单的一句话,让白朗脑中一片空白。   若说以往他还在想自己喜欢的到底是白寒还是白冰,与自己缠绵不休的是白寒还是白冰。   到了现在,当白寒真的被白冰取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   白寒不在了,他心中泣血。   悲伤到极致,愤怒油然而生。   他用尽全身力气,向白冰攻去。   “你还我白寒!”   白冰眉头一皱,轻飘飘地躲开了白朗的攻击。   “出息。”他站在窗边,对白朗笑道,“我可不像那个呆子,心中眼中只要你。”说完,对着还要不自量力的白朗虚虚地拍出一掌,看到逼退了他,才转身跃出,只留下余音在空中,“从今以后,天下任我行!”   白朗呆怔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白寒的身影在夜色里消失不见。   往日里的机灵和痞子模样全部不见,只剩下心中悔恨与茫然。   白冰彻底取代了白寒,是因为白寒对他太过失望吗?   想起往日里对白寒的躲避,白朗后悔不已。   若是当初与他多加亲近,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事到如今,回铁鹰堡禀告是当务之急。”目睹了一切的白月忽然说道。   白朗回过神,连忙点头,“那我们回去。”   两人连夜出发,带领铁鹰堡众人从洛阳镇出去。   而这个时候,洛阳镇前任武林盟主韩泽家中藏有鬼虫,并且命丧鬼虫之事,也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韩枫与楚惊还在洛阳镇上四处寻找楚石,突然听见传闻,都是惊讶不已。   那日里看见韩泽时,还无事发迹象。   短短一夜,就暴毙在家。   “你……要不要去看看?”楚惊迟疑着,小心地问道。   韩枫抬起头,脸依旧蒙在破布里,声音沙哑,“不要。”   楚惊沉默,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还是说道,“他毕竟是你父亲……”   话还没说完,韩枫就转身走了。   楚惊目瞪口呆,见他招呼也不打就走,才明白他是生气了,连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不要这样。”   韩枫站住,看着他,“他不算是我父亲。”   楚惊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那日里看着韩泽对韩枫的态度,就明白韩枫在家中可能不受重视。   他已经想到韩枫会对韩泽有意见,只是没想到他连韩泽死去都不愿意看一眼。   “我有母亲就可以了。”韩枫注视着楚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讲,在楚惊张口语言时,又补充道,“现在,我还有你。”   楚惊耳朵尖泛红,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不愿意反驳。   “那咱们现在做什么?”   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咙,向韩枫问道。   “先去为母亲做个衣冠冢吧。”韩枫声音低沉地道。   楚惊自然点头。   昨日从韩府出来,韩枫对韩夫人之死只字未提,他未免韩枫伤心,当然也不敢多加提及,如今听见他说,连忙答应。   韩枫趁机一把拉住他,把他的手握在掌心,对楚惊道,“你也该去见见我母亲了。”   “不……”楚惊当然觉得不太好,只是刚吐出一个字,就看见韩枫眼中有水光闪过,他心中一软,也就随他去了。   韩枫整个人靠在楚惊身上,全身无力,走不动路般吊在他身上。   楚惊一动,他就哼哼,这样走了半天,楚惊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能不能不要乱哼唧?”   他满脸通红地对韩枫讲。   韩枫不明所以,奇怪地问,“怎么了?”   楚惊示意他去看四周。   周围的人俱是一脸他意地看着他们。   “看我们做什么?”韩枫顶着个破锣嗓子冲路人道。   楚惊急的连忙戳了戳他,让他不要这样。   韩枫一头雾水,“小楚,你怎么啦?”   楚惊都被他气的快要没脾气,“走路就走路,你不要乱哼哼唧唧的可以吗?”   韩枫看看他泛红的耳尖,笑道,“害羞了?”   楚惊伸手就对着他的脑袋给了一巴掌,“害羞个屁。”   韩枫也不躲,硬是承受着这一巴掌,然后在楚惊开始后悔的时候,情意绵绵地靠了过去,重新依偎在他怀中。   “喂,”楚惊一把推开他。   韩枫满腹委屈,“小楚,你连和我一起去为我母亲做个衣冠冢都不愿意么?”   此话一出,楚惊伸出去的手就不好再推开他。   只好认命地拉起这个人,飞快地往前走。   韩枫藏在破布里的眼睛弯了弯,顺从地跟着楚惊走了。   韩府一片狼藉。   满听说合府俱灭。   鬼虫在韩府传来,为了防止蔓延开来,几位在洛阳镇的江湖人士,用绿矾油和苗疆秘制药物把被鬼虫感染之人烧了个一干二净。   韩泽、韩林和其他人,连个尸骨都没有。   比起当初的韩夫人,死相愈发的惨。   韩枫在破败的韩府摘下围巾,烧痕纵横的脸犹如鬼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韩府,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但是心情,想必一定也好不了。   楚惊站在他身边,距离他一尺之遥。   然后在韩枫站的时间越来越长的时候,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紧紧地挨着他。   让韩枫无需用力,就能靠着他稳稳地站着。   这份无言的支持,让韩枫回过神来。   他对着楚惊一笑,话还未出口,就先咳嗽起来。   楚惊连忙为他拍背,看着韩枫的驼着的身影,心中酸酸软软的。   韩枫在他怀中张开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楚惊一愣,没有动。   韩枫把脸埋在他怀中,哑声道,“小楚,我就只有你啦。”   他的声音闷闷的,几乎听不清楚,但是楚惊还是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韩枫在他怀中良久不动,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   楚惊眨眨眼睛,把泛酸的水意眨下去,然后抽出被韩枫压着的胳膊,在韩枫的僵硬中,轻柔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在呢。”他轻轻地说。   楚怜玉一行人快马加鞭,一路上都有玉泽宫的人接应,不几日就回到了宫中。   刚到大门,就被人告知,要秦歌单独进去,留仙寨的人留在外边。   不请自来到人家的家门口,人家肯定会盘查一番,楚怜玉也没当回事,示意秦歌进去。   秦歌仔细地看了看他,见他真的不在意,才跟着宫中使者进去。   楚石被秦歌妥善地安置在马车里。   马车铺了松软的床褥,好让楚石躺的舒服一些。   楚怜玉感激于秦歌的细心,也为楚石的病情焦急。   楚石整个人面容青紫,数日来不断发病,现在整个脸上更是蒙了一层死气。   若是不加救治,肯定会……   楚怜玉强自压下心中胡思乱想的念头,为楚石擦去额上冷汗,坐在他身边慢慢地等待。   楚石时不时地呻吟一声,声音都非常虚弱。   俨然是日薄西山了。   楚怜玉焦急地看着宫门口,只想等着秦歌快快出来。   墨鹰跟着秦歌进去,也不在外边。   现在连个询问的人都没有。   楚怜玉一边着急,一边不免的,觉得自己太过弱小。   如果他自己的力量足够能救治大哥,或者是能在大哥事发之前就为大哥挡下一切,事情就不会如此。   可是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现实是大哥莫名其妙就中了来自于玉泽宫的毒药,而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外边等待。   秦歌一定在为自己争取。   楚怜玉把头埋在膝盖上,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   玉泽宫中,秦歌跪在地上,宫中冷如冰窟,侍立两边的卫士都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宫主一眼。   良久。   坐在上面的人,才冷冰冰地道出一句话,“你可知错?”   秦歌端正地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上位之人等了一会儿,等不来爱徒的认错,自然生气。   “如此,我就杀了外边那人。”他轻描淡写地道。   秦歌猛然抬头,失声道,“师傅!”   那人笑了起来,“怎么,愿意搭理师傅了?”   秦歌一愣,低头收拾了情绪,才再次抬头,面上已经波澜不惊,“师傅,好歹看在那是故人之子的份上,救治……”   这话刚说出口,就被上面人怒气给打断了。   秦歌看着他,心中知道他对留仙寨有忌讳,但却不知道是不能提及的事情。   “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玉泽宫宫主冷冰冰地道。 第89章 烟锁重楼(一)   听到宫主如此问,秦歌默然。   玉泽宫对留仙寨的态度是不明朗, 但是也没有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既然还有回缓的余地, 那么, 求宫主救楚石就还是有可能成功的。   打定了主意,秦歌抬头, 毅然道,“他是弟子挑中的,可以相伴一生的人选。”   宫主秦思远坐起身子, 缓缓地道, “你再说一遍。”   秦歌直视着他, 重新说了一遍。   秦思远坐直,一挥手把手边的酒杯砸了出去。   “我怎么教你的?你出去一趟就被留仙寨的人勾走了?”   秦歌不躲不避, 额角被杯子砸了个正着, 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也不去管, 擦也不擦的, 任着这血往下流。   不一会儿,整张脸上都被血糊满了。   秦思远气呼呼地生闷气, 一扭头看见秦歌如此,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抄起酒壶就作势欲砸, 见秦歌仍僵持着不躲,终于还是下不下去手真的砸下去,只得随手扔到一边。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他快步走到秦歌面前, 粗暴地拉起他。   秦歌顺着秦思远的力气站起来,看着这个眼角已经有淡淡的皱纹的男人。   他从记事起就和秦思远在一起, 小时候他以为秦思远是他的父亲,后来被他连续否认几次之后,才改口叫他师傅。   他知道师傅的脾气很坏,可是从来没有真正地伤害过他。   每次不小心伤了他,总会心疼不已,所以在看他扔杯子过来的时候,才不躲开。   “真是不知道哪里欠了你的。”秦思远不耐地从怀中掏出小帕子,胡乱地按在秦歌的脑袋上,帮他擦干净血渍。   秦歌像儿时那般,站在他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一边嘟囔一边帮他包扎好。   只不过,曾经他是仰视着他,现在则是变成了直视。   曾经软糯的幼童,也变成了五尺男儿,有了心仪的对象。   秦思远面容姣好,身形纤细,站着不动的话,很容易会被人认作是女子。   因此,他的忌讳,就是不允许别人在他面前提及美貌和像女子,每次听见,必定发火。   这是宫里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初次知道的时候,秦歌还不以为然,以为相貌乃是天生,你不在意就好了,管他人怎么说。   直到后来他开始初入江湖,才知道人心有多么肮脏。   所以到了最后,他也开始忌讳起来了。   现在看着秦思远忧心地为他擦脸,他看着他那张堪比好女的漂亮脸蛋,不免的,又想起来儿时荒唐的念头——   秦思远不是他爹,莫不是因为他其实是他娘亲吧?   秦思远为秦歌擦额头,擦着擦着,发现这孩子发起呆来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在外边走动的时候,也是这般吗?”   秦歌回过神,笑着摇摇头。然后在看见秦思远脸上宠溺的笑容时,慢慢地靠了过去,虚虚地抱住他,怀念地道,“还是宫中好。”   秦思远一把推开他,嗔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秦歌不自在地笑笑,也是觉得不好意思,每次回来,只要看见秦思远,他就心生眷恋。   就算不知道他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也不在意,只要有秦思远就好了。   秦思远看着他的样子,把他的心思猜了个一干二净。   秦歌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在他面前却还是像个孩子。   这样的小模样,总是让他忍不住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算了,就允你一回吧。”秦思远叹了口气,无奈地对秦歌道。   秦歌喜上眉梢,一把抓住秦思远的衣袖,“谢谢师傅!那我带他们进来。”   刚要走,却被秦思远叫住,秦歌心中一沉,然后就听见他说,“不准你把他们带进这边,宫里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随便给他们一间房就可以。”   听他这么说,秦歌反倒心中松快起来。   虽然不让带进宫主的居处,但是好歹是让带进来了。   他连忙答应,躬身行了礼,就出门了。   刚走到门口,又听见秦思远在里面提高声音补充道,“我只答应了一件事,你明白吗?”   秦歌顿住,回道,“明白。”   秦思远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就是只救治楚石,不与留仙寨有什么关系。   至于他与楚怜玉的关系,他是不承认的。   这么多年来,他只知道玉泽宫与留仙寨有什么渊源,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宫主对留仙寨的态度如此模棱两可,他还不太清楚。   倒是幼时,宫主还曾带着他去留仙山,若非那一次出远门,他还不会认识楚怜玉。   想到幼时楚怜玉乖巧的模样,秦歌不由得笑了出来。   笑意刚到唇角,还未褪下,就听见秦九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你一个人笑什么呢?”   秦歌回头,看见秦九正蹲在假山上看他。   “与你无关。”他冷下脸不理他。   秦九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要不是看见你脸上见血了,我才不会搭理你。你还拽什么拽。”   秦歌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关心,毕竟他话里面完全没有关心的意思。   若是平日里,他还会逗秦九一会儿,只是楚怜玉还在外边,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所以也不理哈巴狗一样蹲着的秦九,转身就要走。   秦九一见他这样,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去打他一顿。   可是这里离宫主的房间太近,他又不敢造次,只好对着秦歌的身影掏出剑比划了两下。   秦歌一出门,就立刻去找楚怜玉。   他到的时候,楚怜玉正焦急地拉着楚石的手,竭力让他不要乱动。   楚石面目青紫,满头大汗,整个人在褥子上抽搐不止,已然是毒发了。   看见秦歌过来,楚怜玉所有的担心和不安都在一瞬间爆发,他从马车探出头去,喊道,“快来帮忙。”   秦歌眼见不好,一把抱起楚石,让楚怜玉紧跟上,时间仓促,找不到适合的房间给两人居住,只好不顾秦思远的命令,直接把他们带到了秦思远的住所门口。   还没进门,就见里面有东西飞出来,秦歌抱着楚石躲开,那东西落地,楚怜玉看过去,却是一个枕头。   “秦歌,你是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吗?”秦思远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楚怜玉吃惊地看向秦歌,不知道里面说话的人是不是玉泽宫宫主。   秦歌抱着楚石跪在门口,朗声道,“时间紧急,求宫主救楚石一命。”   秦思远隔着门帘看他抱着人就跪下了,心中怒不打一处来。   “你是我秦思远的徒弟,居然抱着留仙寨的人向我下跪?”   秦歌轻轻地把楚石放在旁边,声音虽然焦急却还是很轻柔,“师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滚。”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思远打断。   秦九从门里伸出头,看看楚怜玉,又看看秦歌,然后再看看地上的楚石,又缩回去,对着秦思远道,“师傅,那个留仙寨的人,好像要死了。”   楚怜玉也是焦急,秦歌跪下的时候,他也跟着跪下了,原本听见秦思远的话,还是七分焦急,此时听见秦九说大哥要死了,七分化为十二分,他整个脸都煞白煞白的,连声请求秦思远出手相救。   秦思远在屋里听见他的声音,连声道,“滚开滚开,我不想看见留仙寨的人。”   楚怜玉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说。   “师傅,您刚刚已经答应救他了。”秦歌抛出秦思远刚刚的承诺。   “我答应救他,没答应在这里救他。”秦思远冷冷地道。   秦歌知道把楚石带到这里,秦思远一定会生气,原本想着只要把人带过来了,师傅就算生气也不会违背诺言,哪知道他连出来都不愿意出来。   秦歌想了想,当机立断去抱楚石,“那我把他送入别院。”   哪知道手刚刚碰到楚石的身体,楚石就全身剧痛般挣扎起来,口中呕出一滩又一滩的乌血。   这是秦歌没有想到的事情。   楚石原本就提前毒发了,此刻看起来更像是活不成了。   他一跃而起,顾不上秦思远生气不生气,冲到他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师傅!”   秦思远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素无往来的留仙寨之人做到这种程度。   毕竟秦歌向来少于求他。   只是越是看见低声下气,他就越是心中愤懑。   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出了一趟门就被人拐走了!   现在都会逼着师傅做事情了!   “秦歌。”秦思远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脸上没了往日里的怒气,反而变得平静无波。   秦九心中犯怯,偷偷地拉了拉秦歌的衣角。   秦歌执拗地跪着不动,一点服软的迹象都没有。   秦思远心中的怒气愈发遮掩不住。   “就让他死吧。”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怒气,一挥袖,背对秦歌而立。   楚怜玉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听见秦思远这么说,当然知道不好。   他哀切地看了一眼楚石,咬咬牙,也往上冲。   只是手还没碰触到门帘,就被一股大力给推了出来。   楚怜玉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脑骨砸在石板路上,一阵头晕目眩。   “滚。”   秦思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秦歌待要出去扶他,没察觉被秦思远一招制住了行动。   “你要是敢解开制约,我就立刻杀了他。”秦思远冷然道,眼中的杀意不是骗人的。   秦歌闻言,担心楚怜玉的安危,连忙停下冲开穴道的气力。   一个屋子里,秦九不敢吭声,秦歌不能动,秦思远背对着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秦宫主。”楚怜玉费力地爬起来,对着房门跪下道,“在下不知道玉泽宫与留仙寨有什么不合,想来些微争执,也是一些小龃龉,不足以伤害两家人的感情,现在兄长无故染上留仙寨的毒,已经命在旦夕,恳求宫主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救治一二……”   他不说还好,一说到“家父”二字,秦歌立刻发觉不对。   他竭力冲开穴道,在秦思远出手的一瞬间,飞出去挡在楚怜玉跟前,为楚怜玉挡下一击。   楚怜玉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一股让人撕心裂肺的气力袭来,还没等他躲开,就看见眼前掠过一个白影,他整个人天地颠倒,被人扑在地上。   “秦歌!”   秦思远冲了出来。   楚怜玉回头,秦歌已经倒在地上,口角有鲜血溢出。   “都怪你!”秦思远咬牙看着楚怜玉,怒上心头,又是一掌拍出。   楚怜玉抱着秦歌,不躲不闪,任他打过来。   秦歌变成这个样子,他心如刀绞,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死活。   只是看着晕过去的秦歌,想着两人一起死了倒也算了。   秦九站在一边,眼看事情变得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连忙拼死抱住秦思远,抵死劝道,“宫主,先看看秦歌要紧!”   他一提到秦歌,倒是拽回来秦思远一二理智。   他看也没看楚怜玉,直接伸脚把他踹开,抱起秦歌就进屋了。   楚怜玉守着楚石,坐在地上,心中没了主意。   他只是想要冲进去求宫主救大哥,就害得秦歌变成了这样子,若是再贸然行事,怕是会连大哥也会害死。   楚怜玉茫然地握住楚石的手,不知所措。   墙外边,两个人影躲躲闪闪地查看,待看到楚怜玉因为要进去,差点真的被秦思远打死的时候,一个人差点忍不住要冲过去。只是刚动了一下,就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你拉我做什么?”那人拧了身边的人一把。   拉她的人连忙拍她的后背安抚他,“阿远不会真的伤了小玉的,你放心就好了。”   “放心?”那人瞪着一双桃花眼,指着里面道,“你看看他把我们儿媳妇伤成了什么模样?”   “噗。”拉她的人呛了一下,连忙止住他,不让他接着说下去。   “你笑什么?秦歌不是咱媳妇?”那人不满地瞪着他看,大有你敢否认我就动手的意思。   胳膊上的掐痕还没有消去,那人自然不敢放肆,连连点头,“是是是,咱们小玉好眼光。”   那人转过头,桃花眼眼角有淡淡的细纹。时间已经在她的脸上染上少许痕迹,却挡不住她的美丽。   那妖娆的身段的和盼顾间流转的眼波,美的动人心魄。   “楚慎。”她拉住身边的人的衣襟,逼到他眼前威胁道,“楚石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杀了你。”   楚慎摸摸鼻子,美人在怀,却不能一亲芳泽,他无奈地笑笑,为自己辩解道,“还不是你说给小石头下毒,就能化解阿远与咱们的矛盾,出了事情,娘子你倒怪起我来了。”   “滚开。”美人娘子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他。   房中,秦思远正在专心给秦歌疗伤,秦九站在一旁护着,正胡乱猜想留仙寨与玉泽宫的恩怨时,看见秦思远陡然站起,皱着眉头看院子的墙头。   他也跟着看过去,只看见一根长藤,摇摇晃晃的,也没发现啥。   “师傅?”他好奇地问。   秦思远跃出,在那根藤蔓上看了半晌,才面色阴沉地回屋。   秦九一看他这脸色,就知道不好,只是师傅的脾气向来喜怒无常,他也不能说什么。   秦歌躺在床上,慢慢地张开眼睛。   与先前不同,他这次倒没有激烈地与秦思远对抗,只是躺在床上,虚弱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儿时的乖巧。   秦思远回头,看见他醒了过来,面色也好看起来。   “秦歌,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不允许留仙寨的人进来吗?”他淡淡地问。   秦歌咳嗽两声,微弱地道,“弟子不知。”   “那是因为……”秦思远看着外边,陷入了沉思。   秦九急的抓耳挠腮,故事刚开了个头,师傅却不说了,催也不能催,问也不能问。   他对秦歌挤挤眼,示意他问下去。   秦歌冷着一张脸,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   “我就说是他们两个!”   秦思远遽然起身,运起轻功,来到刚刚看过的藤蔓旁,然后伸出手,捡起了一根长发。   秦九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秦歌又不问,他只好自己问道,“师傅,这是什么?”   秦思远把那长发拿到手中,仔细看了一下,脸上染上怒色,“有病!”   “啊?”秦九呆住。   秦思远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看看外边,想要出去,又生生地按捺住。   想要坐下,又坐不住。   整个人明显地变得烦躁起来。   一屋子人正在各怀心思的时候,外边的楚怜玉忽然喊了起来。   秦歌一惊,连忙坐起。   秦思远见他这样,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把他拍下去睡好,犹豫了一下,才没好气地道,“放心,死不了。”   秦歌闻言,眼睛一亮,乖乖地躺好。   秦九眼睛转了转,听见秦思远话语间有松动,连忙出去,示意楚怜玉过来。   楚怜玉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楚石,惊喜地跟着秦九进屋。   “放那吧。”秦思远随手指了个地方。   楚怜玉看过去,正是秦思远脚踏旁——边的地上。   他踌躇了下,刚想开口,就见秦思远脸拉下来了。   鉴于刚刚的一通闹,楚怜玉不敢再违逆他,连忙顺从地把楚石放在地上。   秦思远昂着头,傲然地走过去,踢了踢楚石,鄙夷道,“这么点毒,也值得你们哭天嚎地的。”   楚怜玉张着嘴,完全不敢说话。   这一屋子的人原本可以不会那么惨的。   如果不是秦思远莫名其妙地发了通脾气的话。   他悄悄地挪到床边,握住秦歌的手。 第90章 烟锁重楼(二)   有秦思远出手,楚石身上的毒很快就解开了。   过程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他只是在楚石身上挥了挥手, 然后扒开楚石的嘴, 快速地为他喂了一颗药, 楚石的脸色就立刻缓过来了。   楚怜玉和秦歌两人一站一卧地握着手,看见楚石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眼见楚石状况好转,楚怜玉松开秦歌, 匆忙地跑过去, 仔细地看看楚石的脸色, 又摸摸他的脉搏,这才真正地开心起来。   秦歌见他走过去, 也费力地半坐起来, 想要跟过去。   一边的秦思远看见了, 连忙把他按回去, 不满地道,“不要逞强。躺好休息。”   秦歌不愿意, 仍是想起来, 被秦思远一眼瞪了的躺了回去。   “等你再大一点, 你就知道楚家的人不适合你。”秦思远语重心长地对秦歌道。   师傅可能是他娘的感觉重新回到心头。   秦歌无言以对。   认识楚怜玉的时候他还是个到处乱跑找不到家的小娃娃。但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把他放在心中牵挂了许久。   这次在留仙山下相遇,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是, 既然遇见了,那就证明有缘, 他何不与楚怜玉再续前缘呢?   秦思远肯定是与留仙山的人有什么过往,现在这样的表现根本不正常。   “师傅,别管他了,您看我给您老人家带了什么。”秦九插嘴道,然后在秦思远看过来的时候,一脸欢乐地从背后掏出了个东西。   秦歌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倒是秦思远一看见,扔像第一次看见秦九带礼物一般,一脸开心地接过来,不光欣赏礼物,还把秦九叫过去大大地夸了一顿。   秦九歪头冲躺在床上的秦歌笑,一张脸上尽是得意。   秦歌不理他,对楚怜玉眨眨眼,示意他过来。   楚怜玉偷看秦思远,见他没有注意这边,才动作极轻地走来。   秦歌一把握住他的手,两人相识一笑。   秦思远眼睛一瞟就知道他们的小心思,脸立刻冷下来哼了一声。   秦九站在他旁边,连忙讲起路上的见闻,好眼色地逗师傅开心。   “还是你最乖。”秦思远逗小孩儿似的拍拍他的头。   一副甚是欣慰的样子。   楚怜玉挠挠头,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看着秦歌的脸,由忍耐不住想要亲近一番。   于是趁着秦思远不注意,快速低下头在秦歌额头上亲了一口,又装作没事发生一般四处环顾。   秦歌轻笑,如四月春风。   楚怜玉踌躇半晌,终究还是脸红红地道,“还疼不疼?”   秦歌微笑着摇摇头,看着楚怜玉害羞的模样,俊美的脸上也渐渐地泛上红晕。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秦思远听见动静,拿眼角斜看,正好看见楚怜玉的小爪子蠢蠢欲动地想要摸上自己乖徒弟的脸。   居然敢占他徒弟的便宜,秦思远手上一紧,捏碎了握着的东西。   秦九心疼地哎呦一声。   楚怜玉手一抖,连忙缩回去。   秦歌无奈地看向师傅,出声提醒道,“师傅,泥人坏了。”   秦思远低头一看,握着手中的碎片懊悔非常,“怎么就把这东西给碰坏了?”他举着那碎片,心疼的不得了。   玉泽宫秦宫主平日里喜怒无常,爱好也很幼齿,最喜欢街边捏的小泥人。   铁公鸡秦九为了讨师傅欢心,每次出去一定要找当地最好的泥人师傅帮忙捏一个小人带回来。   这么多年来,秦思远卧室里的泥人都堆了好几排。   手上的这个,还没好好的欣赏就给捏碎了,秦思远不禁怒上心来。   “都怪你!”   他指着楚怜玉,“你赔我的泥人!”   楚怜玉瞠目结舌。   但是又不好不说话,“赔……我赔。”他硬着头皮说。   秦思远瞪了他一眼,转而又心疼起他的小泥人。   秦九坏笑地看看愁眉苦脸的楚怜玉,一转头,变了张脸似的安慰起他师傅。   楚怜玉苦哈哈地看向秦歌,无声地求助,“怎么办?”   秦歌淡然地笑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在秦歌身边总是有这种效果,很安心、很温暖。   要不是秦思远在一边,他真的想抱抱秦歌。   “不要在老子面前打情骂俏。”秦思远猛地回头,指了指楚怜玉,指指躺着的楚石,“你俩,给我睡到柴房去。”   人在屋檐下。   楚怜玉乖顺地答应了,眷恋地看了一眼秦歌,抱着楚石出去了。   秦九见他就这么走了,不由得瞪大眼睛。   这位大少爷可是路痴的主,居然就这么放任他走了?   他看向秦歌。   秦歌一脸淡定。   然后在秦思远情绪平复下来的时候,淡淡地道,“我看他去的方向好像是……”   “茅房。”秦九不怀好意地插嘴,一脸的看笑话模样。   秦歌咳了一声。   秦思远负手而立,“随他们去。”   “那不如他们走到哪儿,就让他们睡到哪儿。不许他们挑剔。”秦歌继续进言道。   秦思远斜眼看他,“你舍得他们住那里?”   秦歌脸上俱是风轻云淡。   “就当是考验吧。”   秦思远老怀宽慰地摸摸脸上刮的一干二净的胡子,欣慰异常,“你长大了。”   秦歌咳了咳,向着师傅拱了拱手。   秦九狐疑地看他,根本不信秦歌会舍得楚怜玉住茅房。   但是那个方向,不是茅房,就是宫中粗使人员住的地方,不管楚怜玉怎么选,那个条件都好不了。   秦歌怎么会主动告诉宫主让楚怜玉住那里呢?   楚怜玉抱着楚石,硬着头皮往前走。   哪知道越走越臭,越走越臭。   走到最后,他忍不住停了下来,怀疑地往前看,“该不是走到了粪坑了吧?”   楚石还在昏睡,回答不了他。   楚怜玉转过身,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可是每一条走过去,都有隐隐的恶臭之味传来。   到了这种程度,楚怜玉不得不怀疑玉泽宫的卫生情况了。   看着玉泽宫的人面皮都长得这样好,怎么宫中却臭成这幅模样?   一个山中都是糙汉的留仙寨都比这个干净。   偏偏前路有浓郁的树木遮挡,看不见前面,林荫小路虽然美丽,却让楚怜玉不敢踏足。   要是回头走,说不定又会遇见秦思远。   这比前面是粪坑还让楚怜玉难以接受。   就秦思远喜怒无常的脾性,楚怜玉实在是觉得自己应付不来。   别的都还好说,万一再连累秦歌和楚石受伤了可怎么办?   犹豫再三,楚怜玉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刚拐了个弯,就听见后边有脚步声。   楚怜玉心中警惕,猛地回头,正好看见身后之人伸出了手。   “墨鹰?”   楚怜玉惊讶。   墨鹰缩回拍向他肩膀的手,沉默地示意楚怜玉跟他走。   楚怜玉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墨鹰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秦歌的吩咐。   两人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边跟。   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阁楼前。   “这是?”楚怜玉好奇地问。   墨鹰做出请进的手势,示意楚怜玉进去。   刚一进门,楚怜玉就明白了这是谁的房间。   房屋中摆设极其简单,仅有生活必需的桌椅床凳等,但是入眼处一柜骚包至极的服装,昭示了房间主人的身份。   “秦歌的衣服,都是这样的吗?”   楚怜玉小心地放下楚石,专心研究眼前的衣物。   红衫,绿衫,黄衫……纷纷嫩嫩的一柜子。   虽然他还记得一身嫩绿的秦歌惊艳模样,可当这些衣物不是穿在秦歌身上,而是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太花哨了。   墨鹰沉默不语,并没有回答他。   楚怜玉一个人看的不亦乐乎。   一边想着太娘了,一边又想着回了留仙寨,也给秦歌置办一些这样这样的衣物算了。   毕竟秦歌喜欢不是。   玉泽宫偏安一隅,自成一界。   外面混乱的江湖仿佛与这里相隔成两个世界。   怪不得秦歌会想要回家。   楚怜玉心想,这里真的很安静。   “若不阻拦幕后之人,恐怕玉泽宫也不复平静。”   秦歌半坐着向秦思远进言。   秦思远蹙眉,一脸不爽地看他。   “听闻鬼虫的传闻最初是从留仙寨传来的,想必师傅您一定清楚其中缘由。”秦歌继续道,“您与留仙寨寨主楚慎……”他看看秦思远的脸色,自动跳过这一段,“现在留仙寨毫无动静,鬼虫却莫名现世,这背后定是有人操纵。”秦歌沉思道,“其目的也不可知,但就目前江湖动乱程度而言,必会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   “这关我玉泽宫什么事?”秦思远懒洋洋地问。   秦歌担忧道,“鬼虫已经蔓延至玉泽宫周边的县镇,就算玉泽宫不插手此事,幕后之人也不会让玉泽宫独善其身。”   秦思远慢慢坐直了身体,他久不理外事,没想到鬼虫会突然现世。   原本以为能徐徐图之,解决二十年前的遗留事情,哪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程度,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事情,已经变得不可能。   秦歌见秦思远听进去了,有心想要问他与留仙寨的恩怨。   想着弄清楚症结,就能对症下药。   可秦思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越想越气,脸上渐渐黑云密布,黑了一张脸,随时都有爆发的迹象。   秦歌默默地闭嘴。   沉默间,秦思远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楚慎,我一定饶不了你。”   秦歌试探地问,“师傅?”   “做什么?”秦思远一脸想打人的表情问道。   秦歌硬撑着一口气坐起来,忍着痛道,“弟子先回去了。”   秦思远正在气头上,随便一挥手,“走吧。”   秦歌默默地行了个礼,然后慢吞吞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秦思远招来了隼。   隼是秦思远的贴身护卫,就像他身边的墨鹰一样。   平日里甚少见隼,若非重大事情,秦思远都不会派他出门。   这次叫隼出来,是做什么事情呢?   秦歌边走边沉思。   白朗一行人快马加鞭回铁鹰堡,一路上不断听见江湖传闻,说这里的门派被杀了,那个门派的人被灭了。   出手的人据传是一袭白衣,会使寒冰掌的人。   更有见过白寒的幸存者,笃定是铁鹰堡所为。   “在野青天”却做出杀人满门的丑事,铁鹰堡的名声一落千丈。   一时间铁鹰堡滥杀无辜的传闻愈演愈烈。   一路上找铁鹰堡寻仇,或者想代表故友讨个说法的人不尽其数。   白朗一行损失重大,快到铁鹰堡的时候,只剩下他与白月二人。   两个人找了个僻静之处稍作歇息,白月木着脸生了一堆小火。   火苗小的几乎看不见。   “这有什么用?”白朗指着那堆火问白月。   白月看看周围,东捡西捡,在一堆枯木中,捡了一根草扔过去,小火苗腾地窜起一个小火花,又瞬间熄灭。   白朗哭笑不得,“这算是安慰?”   白月看了他一眼,“算。”   白朗从背后拿出一根数枝,伸到了小火堆上面,半天才翻动一下,“不知道这肉什么时候能烤熟。”   白月瞥了眼数枝上串着的嫩鸡,又扔了根草在上面。   白朗无语地看小火堆挣扎着又吐出一个小火苗,然后慢慢地熄灭了。   “你能不这样吗?”白朗感觉忍无可忍。   一路被追杀就算了。   想吃个肉都吃不成!   “你想被追杀?”白月这次看都没看他。   “我明白火会把人引来,可是你这火也太小心了吧?”   白朗指着火堆控诉,“没饭吃怎么自保?”   白月冷脸,“那你自己去别的地方生火去。”   白朗不服气,“去就去。”   白月冷眼旁观,看着白朗转个身气哼哼地生了一堆火。   肉开始泛香。   白月咽了一口口水。   白朗听到,坏笑着向他扬了扬手里的肉。   白月拿起了手里的剑,向着白朗直直地走过去。   白朗一扭头,看见白月正在拔剑,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不用这么认真吧?”   白月不吭声,一剑刺出——   白朗背后的大树边,一个人应声而倒。   “灭火。”白月说道。   白朗七手八脚地扑灭了火,手里的半熟的烧鸡都落了地。   白月仔细聆听片刻,捡起烧鸡,坐回刚刚的小火堆旁,自顾自地烤了起来。   “对不起。”白朗跟着坐下,闷了半天,才闷闷地道,“是我连累了你。”   白月摇摇头,自顾自地慢火烤肉。   白朗沉默地坐着,不再说话,看着白月不时翻动的手陷入沉思。   短短数日,却已如恍然隔世。   “你如今武功尽失,回去之后不要再强出头。”   白月撕下一只鸡腿递过去,又沉默地坐着,像是没说话一样。   白朗点点头,嚼着鸡腿却味如嚼蜡。   三日前他遭暗算,被人下毒导致武功全失。   还要连累的白月也躲躲藏藏的受苦。   如今铁鹰堡近在眼前,却不得入。   伏击之人越来越多。   难道两人今日要命丧于此?   真是不甘心啊。   白朗握拳。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开个轻松爆笑的小短文啊啊啊啊啊啊~~ 第91章 烟锁重楼(三)   吃完“晚饭”,白朗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们要赶紧想个办法与铁鹰堡的人联系上。   事情发展到现在, 铁鹰堡成了众矢之的, 这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白冰一走,像断了线的风筝, 完全听不到消息。   不知道江湖上掀起的腥风血雨是否与他有关。   若真的是他所为……   白朗心中寒了寒。   正想到出神处,白月忽地站起,刷地抽出佩剑, 迅疾如风地劈向身边之人。   白朗一惊, 急忙躲开。   刚一回头, 就见白月血淋淋的剑又刺了过来。   后背一阵发凉。   他不顾形象,就地一滚, 避开了背后的锋芒。   等到好不容易喘了口气, 正好看见白月一剑刺穿一人的心脏, 血从那人的胸口喷溅而出。   “……真凶残。”白朗抽了抽嘴角。   白月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拎起衣角擦剑。   “那是我的衣服。”白朗幽幽地道。   白月手一顿,擦的越发卖力。   好吧, 谁让他现在要依仗白月过活呢。   白朗憋屈地闭嘴。   两人一个擦剑, 一个发呆, 时间慢慢地溜走,不一会儿夜已深。   豆大的火苗也熄灭了。   白月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 忽地站起来,“走。”   白朗明白他的意思, 追杀他们的人还没有赶上来。而且现在这个时刻,最是人松懈的时候,此时去铁鹰堡,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身处丛林,翻过山头就能到铁鹰堡。   只是进堡之前,有一处山洼,外窄内宽,如口袋一般。   以往铁鹰堡的弟子会守在山口,只要严防把守,就能把堡中守护的如铁壁般坚固。   非常时期,想必那里守护的弟子众多。   他们只需走到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带他们入堡。   走在路上,白朗暗自松了一口气。   连日来为了为了赶路而紧张的神经终于慢慢地松懈下来。   他直觉,只要回到堡中,真相就会大白。   然而事情并没有意向中的那么顺利。   在白月挥剑而出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好。   直到身边火光大涨,他才发现,原来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包围圈。   “又抓到两个铁鹰堡的人!”一个人兴奋地大叫。   白朗头疼地看过去,对方不知是何门派,赤着脚扛着大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嘴角还歪歪地挂着坏笑。   “咱们一起上去,把这两个人抓住,逼他们带路,一定能攻进铁鹰堡。”   那人说起话来,嘴巴也是一歪一歪的。   他这样一嚷,众人都附和起来。   白朗被他们的火把刺的眯了一下眼,后退一步,才感觉好些了,他笑道,“那你怎么还不攻上来?”   歪嘴的看见他这样镇定,反倒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上去。   铁鹰堡名声在外,这两个人都极为镇定,看起来像是不好对付的人,现在谁冲上去,谁就是试刀的先死者。   “咱们一起上!”歪嘴的挥手,握着刀往前走了两步。   哪知道一直相应他的人却没跟着动。   他回头看看,只有他一个人冲在最前面,他暗骂一声,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白朗轻笑,手扣在一起,手指头掰的噼里啪啦响,声音却很低沉,“没事,你来,我一定不杀你。”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不会杀死人,倒把歪嘴的吓得,扛着刀就钻到了人群里,生怕真的当了替罪羊。   “胆小如鼠。”白朗嗤笑。   他长得憨厚,就算是冷笑,也看起来带了几分老实相。   歪嘴的看他看了半天,站在一个高个子的人背后,尖着声音道,“你不用得意,等到藤老大回来了,有你好看的。”   原来他们都是附近的山野草莽,因着江湖大乱,也跟着出来捞一杯羹。   平日里他们是万不敢靠近铁鹰堡的,但是铁鹰堡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他们自然也一哄而上,只想着趁乱占些便宜,便心满意足了。   “藤老大?”白朗掏掏耳朵,“这个名字倒是耳熟。”   歪嘴的见他如此,外强中干地喊道,“怕就对了,藤老大可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哦?”白朗好笑道,“我们惹不起他?”   歪嘴的眼珠子转了转,挺了挺单薄的胸脯,拍了拍道,“我们藤老大是什么样的人物!别说铁鹰堡了,就算是什么玉泽宫、留仙寨之流的,也比不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有人还在向外走了几步,看着漆黑的荒野四处张望,巴不得藤老大立刻回来,好教训教训这两个铁鹰堡的人。   “怂。”白朗负手而立,如看蝼蚁一样看着围着他们的人。   歪嘴的感觉受到了侮辱。   “兄弟们,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们两个么?这要传出去,我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说完,他一把把前面的大个子退了出去。   大个子猝不及防地被推出,还连带着拉着身边的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三个人愣了一瞬,立刻举着大刀,硬着头皮出去了。   有人打头阵,后边就好办了。   歪嘴的混在人群中,咬着牙死盯着白朗的一举一动,想要找机会杀了他。   白朗内力尽失,拳脚功夫还在,一拳一脚地打出去,但凡靠近他的人都被他三两下打趴下。   这群乌合之众的战斗力,远远比不上这两天追杀他们的人。   但是还是要尽快走才行。   他看看白月,白月沉默地回视一眼,随后剑光一闪,惊叫声响起,围着他们的几人刀剑落地,捂住胳膊哀嚎连连。   “好狠的人。”歪嘴的颤抖着往外退,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们。   白月看也不看他,走到白朗身前,提起他就走。   白朗苦笑,放松力气,以便白月省力。   两人刚刚掠走,就听见背后歪嘴惊喜的声音传来。   白朗皱眉,拉着白月隐在一处昏暗之地。   “你先走。”白朗推了白月一把,小声对他说。   白月冷冷地看他,没有动。   歪嘴的声音越来越近,白朗焦急,“我跟上,只能是拖累,你回铁鹰堡,务必把堡主的事情向老堡主禀告。”   白月眉头微皱,轻轻吐出两个字,“一起。”   白朗急的又推了他两下,“我未必就会死,你一定要找到老堡主。”   铁鹰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堡主未必就不知道了。   白月并不想把白朗抛在这里。   “你听我说,”白朗忽地拉回白月,小声地在白月耳边道,“冰岩下有东西,你把它拿出来交给老堡主。”   白月疑惑,“什么?”   白朗还来不及回答,后边风声已至。   他狠狠地推了白月一把,“快走。”   白月看了他一眼,见他与黑影缠斗起来,抿了抿唇,脚尖一点,消失在黑夜中。   白朗勉力挡了两招,就支撑不住,他咳了一声,口角渗出鲜血。   刚刚不该戏耍那群人的。   真是浪费时间。   “白朗,你也有有落在我手里的时候。”   那人一脚踩在他的脸上,阴沉沉地道。 第92章 烟锁重楼(四)   白朗跪在地上,费力地抬眼看去, 来者是头发凌乱, 一只眼睛拿破布捂着, 是个外形肥硕的独眼瞎。   “是你啊,独眼。”白朗轻笑, 手撑着地,暗自蓄力。   “叫老子藤老大!”那人火大地使力,白朗一个站不稳, 扑在地上。   藤老大兴奋地看他, 仅余的一只眼睛在火光下闪着精光, “你武功全失?”   白朗干脆不挣扎了,妥协地趴在地上, 无奈地笑, “是啊, 不然怎么落在你手里?”   藤老大抬脚在他脸上搓了搓, 白朗皱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藤老大。   这种眼神他以前在白朗脸上见过, 藤老大下意思地缩了缩, 脚上的力道松了两分。   白朗伸出手, 使了个巧劲,把藤老大掀出去,从地上慢吞吞地站起来, 手一下一下地擦脸,慢慢地道,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真当你白爷没法治你?”   藤老大刚刚被白朗的积威吓到,在手下面前不小心松开了他,正是感觉脸上无光的时候,听见白朗这么说,心中惊疑不定,“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你打算怎么治我?”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眼睛的余光时刻注意着白朗的脸色。   白朗哼了哼,两只手掰着手指,噼里啪啦的响,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就算他脸上污迹尚在,周身的气场却还是让人不敢轻视。   歪嘴的上前,向藤老大进言,“老大,咱们兄弟几个一起上,怕他个鸟蛋。”   藤老大觉得被轻视了,一巴掌拍开他,“老子打架,需要你们帮忙?”   歪嘴的连忙点头哈腰地夸了一通藤老大英勇无敌,心中却在腹诽,你倒是上啊。   “你要是不动手,白爷我就先走了。”白朗弹弹衣角上的灰,淡定地往前。   藤老大眼中精光一闪,五指成爪,向白朗的后背抓去,“哪里跑。”   白朗背对着他,站着不动。   藤老大心中一喜,出手如电,抓向白朗的肩膀。   哪知道刚触到白朗的衣服,就觉得手上一阵刺痛。   他嘶的一声,急忙收回手,惊疑地看向镇定自若的白朗,“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朗好整以暇地回头,弹了个响指,笑眯眯地道,“你猜。”   “拿火把来。”藤老大吼。   歪嘴的颠颠地上前,为藤老大掌灯。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藤老大整只手掌都肿了,整好配上他肥硕的身材。   “有毒!”歪嘴的后退了两步。   藤老大正心急火燎,听见他这么说,一脚踢过去,“没让你说话。”   歪嘴的屁股被踢的一撅,硬生生地挨了藤老大一脚,颤颤巍巍地举着火把不敢动。   “藤老大,你也就这么点出息。”白朗闲适地看他,“除了瞎了只眼,跟当年没什么变化。”   藤老大只觉得手越来越痛,又急又怕,脑袋上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你说,你对老子下了什么毒?”   白朗看了看他的独眼,笑道,“放心,不是什么厉害的毒。”   藤老大顿时松了一口气。   “副作用除了手肿,还有瞎眼。”   藤老大一口气还没吐完,就被噎的说不出话,独眼睁的圆溜溜的,“你好狠。”他指着白朗就开始骂。   白朗掏掏耳朵,“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他背着手,走到树边靠着,吊儿郎当地坏笑,“只要砍掉那只手,再挖掉一只眼睛,这毒就好了。也没什么大毛病。”   “你无耻。”藤老大愤怒了,肿成熊掌般的手在空中挥舞,每一下都带着颤抖,“居然对我下毒。”   白朗摊摊手,“谁让我没武功了呢。”   藤老大被他的无耻折服了。   说好的铁鹰堡行事正直公正,号称在野青天呢?   “说吧,你想要什么?”   藤老大如同斗败的大公鸡,垂头丧气地道。   白朗笑笑,走过来拍他的肩膀,藤老大闪身躲开,谨慎地看他,如烈妇般抵抗,“你不要碰我!”   白朗失笑,摸了摸鼻子,道,“反应不要这么大,我不好你这口。”   藤老大脸上青紫一片,看那样子恨不得活剥了白朗。   “不逗你了。”白朗伸了个懒腰,对着黑漆漆的天空发了会儿呆,笑眯眯地对藤老大讲,“夜深了,带我去你家坐坐如何?”   藤老大憋着一口气,不出声。   白朗叹了口气,微笑道,“我总要找地方帮你解毒。”   藤老大眼睛一亮,梗着脖子思考半天,终于点头,“走。”说完,率先往前走。   歪嘴的看了白朗一眼,捏着火把小跑着跟在藤老大身边,谄媚地说着什么。   白朗看了一眼,不疾不徐地道,“别想对白爷下毒,白爷百毒不侵。”   歪嘴的被他一语中的,受到惊吓般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藤老大自觉脸上无光,一巴掌拍开他,骂道,“滚开,别给老子丢脸。”   歪嘴的不敢再说话,拿着火把灰溜溜地跟在后边。   藤老大是在来的路上,听一群休整的人说白朗武功尽失,要在他回铁鹰堡之前把他抓回去。   铁鹰堡这么多年来专门抓江湖上的恶徒,得罪了不少人。   藤老大只以为他被人废了武功,只想着自己先抓到他好好折磨一下,以报当年瞎眼之仇,哪里会去思考,白朗是内里全失还是中毒才导致了没有武功。   白朗一派悠闲,慢慢地跟着藤老大往前走。   果然如他所想,藤老大的窝安在一处极隐蔽的山洞。   他大喇喇地坐在首位,拍拍身边的位置,亲切地道,“来坐。”   藤老大脸涨得青紫,半晌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颤巍巍地摸了摸仅剩的一只眼,末了深呼吸一口,听话地坐在白朗身边,憋屈地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朗哑然失笑,“别这么紧张,藤老大,”他拍拍他的肩膀,“我只是想躲一躲。”见藤老大张口欲言,他又接着说,“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你,我大概是死定了。”   你还是死了算了。   藤老大在心中咆哮。   “我的毒怎么办?”藤老大眉头皱的死死的,他现在已经感觉头都有些发晕了。   白朗轻松道,“等白月回来我就走,走之前一定会帮你把毒解开。”   藤老大暗暗地松了口气。   “你只要替我祈求,白月平安无事就好。”白朗憨笑着,眼中却是不容忽视的冷冽。   藤老大心中一颤,急忙挥手,示意两个人出去,“你们去打探消息!”   藤老大还是独眼的时候,就擅长隐蔽和打听消息。   故而在树林中白朗一看见歪嘴口中的藤老大就是昔日的独眼时,心中立刻松了一口气。   “来给爷说一下,铁鹰堡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白朗一副谈心地样子,拉着藤老大肿如熊掌的手,语气非常柔和。   藤老大硕大的身躯躲在白朗的阴影下,整个人颓废极了,他缩了缩手,终于还是没敢真的抽出来,只好屈服地被白朗抓着。   “近来围攻铁鹰堡的人越来越多,但是都没人能打进去。这两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围着的人忽然就撤离了,我带着兄弟们过来转转,看看有什么好处可以捞一点。”藤老大语速极快,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你这种身手,还敢来讨便宜?”白朗挑眉,凑近藤老大,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怕鬼虫?”   鬼虫二字一出,藤老大连带着围着的下属,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有谁会在自己家门口放那玩意儿!”藤老大扯着嗓子喊,“你吓唬谁呢?”   “吓唬你啊。”白朗摸摸他的肿手,“好好养伤,等爷好了,肯定帮你把毒解了。”   藤老大万分憋屈地住了嘴,一身的肥肉因为忍耐而微微颤抖。   白朗笑着看了他一眼,藤老大立刻静止不动。   一时间,洞中无人再说话。   看着楚怜玉安置好楚石之后,墨鹰就退了出去。   寻了棵树,坐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九偷偷摸摸地过来,顺着窗户看了一眼,见楚怜玉在秦歌房中这摸摸那看看的,嗤笑一声,就开始四处张望。   墨鹰微动,把身子藏在树叶之后。   秦九使劲抽抽鼻子,忽然就笑了,脚底一踩,呲溜溜地飞了起来,分毫不差地落在墨鹰身边。   “啊,好巧。”他瞪圆了眼睛,像是不小心发现了墨鹰。   “……”目睹了一切的墨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移开了目光。   秦九放松身体,假借着要坐稳,悄悄往墨鹰那边挪了挪,与他的肩膀稍稍地挨着。   墨鹰看了他一眼,坐着不动。   “我就猜秦歌会把楚怜玉送到这里来,还跟师傅讲什么让他住茅房。”秦九切了一声,“一肚子鬼心眼。”   墨鹰不说话。   秦九眼珠子转了转,换了一个话题,“这次鬼虫的事情牵连甚广,宫主可能要下山,到时候你去不去?”   墨鹰看着楚怜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身影不说话。   秦九皱皱鼻子,往墨鹰那里靠了靠,使劲挨着他,继续先前的话题,“我忘了,你肯定是要跟着秦歌的,秦歌去,你自然也要去。”   “嗯。”墨鹰出声。   秦九喜不自禁,提议道,“那不如让秦歌和宫主一处,我跟你一处,咱们分头行动啊。”   墨鹰蹙眉,看向秦九。   秦九闹不清楚他现在在想什么,见他不躲开自己,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声音腻腻的,“你说好不好啊。”   墨鹰抽了抽胳膊,秦九使劲,不让他动。   “你说话。”秦九瞪眼。   墨鹰不动了,任他抱着胳膊。秦九心中一喜,感觉这是两个人之间的大进步。哪知道嘴巴刚裂开,就听见墨鹰道,“不行。”   “为什么?”秦九一把甩开墨鹰的胳膊。   墨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少宫主。”   “秦歌哪里需要你保护了?”秦九气愤不已。   墨鹰低下头,不说话了。   秦九见他闷头不吭声,气得咬牙,可又舍不得冲他发脾气,独自生闷气 。   往常这个时候,两人一言不合,墨鹰站起来就走。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秦歌给他安排了盯着楚怜玉的任务,他一直坐在秦九身边不动。   秦九偷看身边那人玄色的衣服,暗恨自己不争气,一颗心就系在了墨鹰身上。   半晌,终于还是他服了软。   “你到底对我怎么想的啊?”他声音闷闷地道。   墨鹰犹如一块木头,还是不说话。   秦九不管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喜欢你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石头也该焐热了。”   “你一直不理我。我也会觉得累。”   “如果……如果你再不喜欢我,我就去喜欢别人了!”秦九撂狠话,双手紧紧地抓着树皮,恶狠狠地赌气。   墨鹰眉眼一动,低下头看他。   秦九兀自低头生气,口中不断地说话,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都抽起了鼻子。   “自从你小时候给我递了个馒头,我就觉得你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淡,然后我就慢慢注意你,越看越喜欢,越看越……”   “不是我。”   墨鹰截断他的话。   秦九刷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泪,迷茫地问,“什么?”   开了个头之后,后边的事情就好说多了,墨鹰继续道,“递馒头的,不是我。”   秦九瞪圆了眼睛,眼睛微微一眨,泪水就掉了下来,他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带着鼻音,“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墨鹰转过头去,喉结动了两下,才接着道,“给你递馒头的是少宫主,不是我。”   “你的感情,错付了。”   他似无奈,似自嘲地道。   秦九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墨鹰看着眼前的一片树叶,上面斑驳地映着微弱的灯光,许久,才开口道,“不要再说喜欢我了。”   ……害得他差点慢慢地就忘了对另外一个人的倾慕,就此沦陷。   秦九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一会儿是幼时秦歌骄傲讨厌的脸,一会儿是墨鹰冷冰冰,但细心体贴至极的身影。   他是从被师傅罚三天不许吃饭,墨鹰给他递馒头时,才开始注意墨鹰的。   现在却被告诉,那个人不是他?   墨鹰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伸出去,又缩回来。   在秦九低着头,似乎想要站起来离开的时候,他快速地伸出手,在秦九头上摸了摸,像儿时那般安抚他,“九公子,不要哭了。”   秦九眼泪刷地落下来了。   墨鹰的手僵在他头上。   “我又不是因为馒头喜欢你的!”秦九大吼,一边飙泪,一边扑倒墨鹰身上,狠狠地抱住他。   “你是白痴吗?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多年,你居然是以为我喜欢的是馒头?”   一叠声的话传到耳朵中,墨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秦九抱住他,手在他的脸上胡乱地摸着,带着眼泪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   “我喜欢的是你啊,墨鹰,”他抽噎着表白,“是你这个人啊。”   字字如雷,震彻心扉。   墨鹰僵着身体,极慢极慢地伸手,抱住秦九。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下去。   屋内,秦歌已经回来,楚怜玉亲热地抱着他的胳膊说笑。   墨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清朗如昔。   他伸出手,温柔地抬起秦九哭泣的脸,极轻极慢地擦去他脸上的眼泪,低声道,“我知道了。”   说罢,在他唇上慢慢地印了一个吻。   秦九呆愣愣地看着他,泪顺着眼角滑落。   墨鹰舔去唇上沾染的泪水,哑声道,“苦的。”   秦九脸上一下涨红,胡乱地擦去眼泪,像他那般,捧住墨鹰的脸,低声喊了一声,“再来。”就一个饿虎扑食,死死地啃了上去。   春光正好。 第93章 烟锁重楼(五)   自从听秦歌说要下山之后,楚怜玉就一直担心楚石该怎么办。   好在当天晚上楚石就有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就醒了过来。   楚怜玉喜不自禁, 拉着大哥的手憋了一包的眼泪。直到看见楚石戏谑的眼神, 才硬生生地把泪憋下去。   “你是怎么中毒的?”楚怜玉问起当日的情景。   楚石歪头想了想,说话声音还有些虚弱, 低声道,“并不清楚。”   楚怜玉瞪大眼睛,“不知道?”   楚石点点头, 只是走在路上, 忽然就觉得浑身疼痛难忍。   幸好他当时遇见了玲珑门的乞丐, 许之以千金让他帮忙把楚怜玉带过去。   “当时你身边有什么人吗?”   楚怜玉好奇地问。   楚石慢慢地摇头,“当时我与四弟分开, 正走在密林处。”   “怎么他也出来了。”楚怜玉听到楚惊的名字, 一屁股坐在楚石床上, 闷闷地道, “他跟着出来,还把大哥你一个人扔下。”   楚惊这个讨厌鬼。   楚石虚弱地笑笑, 重新拉住他的手, 安抚道, “你四哥有故人找上来,我让他先去把事情了结。”   “什么事情?”   楚怜玉奇怪地问,“四哥最近不是天天窝在山上吗?”   楚石笑的别有深意, “就是因为天天窝在山上,人家才会找上门。”   楚怜玉还待要问, 楚石就摇摇头表示精神不济,需要休息。楚怜玉心疼他的伤,连忙拉着秦歌一起出去。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忽然听见楚石又问,“我的毒……”   楚怜玉愣了一下,飞快地看了秦歌一眼,抢着道,“是不知名的毒……”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歌拉住,楚怜玉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   秦歌走回去,先对楚石拱手,才淡然道,“楚大哥所中之毒确然为我玉泽宫之毒,但此毒已经数年封存不用,不知被何人下在楚大哥身上。玉泽宫现下已经在各方排查,务必要给楚大哥一个交代。”   他这一番话有头有尾,不卑不亢,并没有隐藏毒物来自玉泽宫的事实,反倒让楚石对他刮目相看。   自小家中人就叮嘱小心玉泽宫之人,他以为江湖上盛传心狠手辣的秦歌也是穷凶极恶之徒。   没想到见面时才知道江湖人说他貌美竟不是虚言。   这人面冠如玉,气质高雅。虽颜容如好女,却又英姿勃发,整个人如明珠般耀眼,不可以女子视之。   “有劳秦公子。”   楚石含笑点头,面上显出一分倦色来。   秦歌带着欲言又止的楚怜玉出去。   楚石躺在床上,见这两人的情景,不免想起了老四与那韩枫。   两个兄弟都走上了这条路,他该怎么跟爹娘交代?   楚石叹了口气,算了,先这样吧。   “你怎么全说啦。”   一出门,楚怜玉就拉着秦歌问,还小心地回头看看关上的门,生怕被楚石听见。   秦歌伸出手,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低声道,“怎么了?”   楚怜玉一把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后怕地问,“若是大哥知道是来自你家的毒,怀疑是你们下毒该怎么办?你不知道,我们寨子跟你们玉泽宫……”他猛地住嘴,偷眼看秦歌。   “是不是让你们小心我们玉泽宫?”   秦歌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子,“这个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楚怜玉瞪大了眼睛。   秦歌把他的手握在手中,轻柔地婆娑两下,才道,“我们玉泽宫也不许与你们留仙寨有来往的。”   楚怜玉想起秦思远对留仙寨的排斥,点了点头。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是秦宫主还愿意为大哥解毒,看起来不像是……”楚怜玉皱眉,苦苦思索。   秦歌拉着他往前走,边走边道,“应该是上辈人的恩怨。”   微风袭来,带来一缕清香。   楚怜玉漫不经心地点头,鼻子嗅了嗅,抓住秦歌的衣袖猛吸了两口气,笑道,“你好香。”   秦歌闻言,眉头微挑,等着他说下去。   “长的又美。”楚怜玉不怕死地接下去。   他看秦歌真是越看越喜欢。   刚刚他那一声楚大哥,叫的他颇不好意思。   明明第一次见面,学他叫什么大哥。   秦歌走近一步,挑起他的下巴,拇指在他唇上揉了揉,低声道,“你也很香甜可口。”   他声音温柔又魅惑,仿佛顺着耳朵就飘进心里,带来麻酥酥的触感。   楚怜玉耳朵泛红,拿下他的手,不好意思道,“你不要这样。”   秦歌低笑,揽住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在玉泽宫待两天,楚怜玉才知道秦思远出一趟门有多麻烦。   又要准备糕点,又要准备衣物用品等。   每次准备好要出门,他不是觉得天气不好不宜出门,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遗忘了。   真是任性至极。   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四次,五天之后,他总算确定要出门了。   这个时候楚石已经恢复过来了。   一出山,才知道外边到底有乱。   以往信使传递消息只是说鬼虫肆虐,山民受扰。   等到真正出来,才知道是什么样子。   山民聚集,哀嚎遍野。   秦思远越看,脸拉的越长。   他太久没有出来了。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保护辖区,玉泽宫附近的山民,是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的。   这样放鬼虫伤害山民,无疑是挑衅。   而他们放任山民不管,是……失责。   秦思远坐在马车中,冷着脸吩咐,“所有失怙者接入玉泽宫教养,鳏寡者赐银百两。”   底下的人听命,迅速地去了。   秦歌见他冷着脸不说话,也屏息等待。   他上山之时,就吩咐人在玉泽宫山脚布下防控。   昨晚还在报告一切正常的防控线,竟然在数个时辰之内被摧毁。   “我去前方查探。”   秦歌向秦思远说了一声,快速地去了。   楚怜玉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本来为这些山民忧心不已,一眼看见秦歌掠了出去。   他一着急,抬起屁股就要追。   只是还没站起来,就被楚石抓住了手。   “不要去。”楚石蹙眉。   楚怜玉看着大哥脸色不太好,咬咬牙坐下了,只是眼睛时刻望着外边,明显心不在这边了。   楚石暗暗地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他只是担心,如今天下大乱,江湖上不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留仙寨怎么样了。   他现在身处玉泽宫,几次向秦思远辞行,都不成功。   这个任性的宫主,连面都不让他见。   好在留仙寨中有老二老三坐镇,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吧?   “出山之后,我就回去了。”楚石皱眉问楚怜玉,“你要与我一起吗?”   楚怜玉咬牙,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来。   楚石一眼就看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舍不得秦歌?”   楚怜玉闻言,脸上泛红,“大哥你不要乱说。”   楚石笑了一声,也不去揭穿他。   “江湖大乱,留仙寨也定会受到影响。”楚石看着外边,“玉泽宫地处偏远,尚且如此,留仙寨下的镇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他这么一说,楚怜玉也担心起来,并且反思自己最近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楚石的伤以及与秦歌的感情身上,对外界竟然一概不关心。   “我也去。”他坚定地对楚石道。   说完,又神色松动地看了一眼外边。   楚石见他如此,摇了摇头,道,“你不必如此。”   楚怜玉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可以帮忙。”   楚石看看他,想了半天,才自觉委婉地道,“你……找路……”   “……”楚怜玉蔫了。   包子的事情,楚石已经听他说了。   虽然怜其可怜,却也觉得他是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现在回去必定很忙,带着路痴偏又热心肠的楚怜玉,无疑是增加工作量的事情。   反观他与秦歌……   “你留在此处,与秦歌一起,他必会护你周全。”   “嗯?”楚怜玉表示没听清,“大哥你以前不是还让我小心秦歌?”   楚石脸上快速地闪过一丝窘迫,朗声道,“过去不知,现在知道可以托付了。”   “什么托付不托付的,”楚怜玉真的窘了,“怎么说的像是要嫁妹妹似的。”   楚石看他这幅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戏虐道,“说起来,你幼时下山时迷路,好像给自己找了个夫君……”   这简直是一声炸雷。   楚怜玉差点跳起来。   “大哥你说什么?”   马车随着楚怜玉的动作重重地顿了下。楚石连忙伸手把楚怜玉拉过来坐下。   “我也是这次来之后,才想起来娘曾经说把你许配给了别人。”他托着下巴回想片刻,“只是娘只说了一半,我也不知道到底那人是谁。”   楚怜玉瞠目结舌。   “不过你用担心,那人这么多年都没找来,想必是不会找来了。”他安抚地拍拍楚怜玉的肩膀,“娘应该是说笑的。”   楚怜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时担心被秦歌听见,一时又觉得儿时戏言没什么大不了。   正混乱间,忽然听见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楚怜玉抬头一看,正是秦歌。   “外边乱,你一个人不要乱走……”秦歌温柔地叮嘱,接着就发现了楚怜玉不对劲,“你怎么了?”   楚怜玉慌乱地摆手,“没什么。”   楚石笑吟吟地看着他,在秦歌看过来的时候,转头看向外边,表示不掺和这两人的事情。   有楚石在这里,秦歌也不好多问,又仔细地嘱咐了楚怜玉两句,才下车。   另一车厢,秦思远坐在车厢冷然道,“北上,去铁鹰堡。”   白朗被藤老大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的时候,白月已经杀了最后一个追上来的杀手,惊险至极地进了堡中。   铁鹰绕山而建,山势险峻,白雪皑皑。   向山边的暗哨打过招呼后,按照他们的传话,向山顶奔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威严苍老的声音响起,“白月,你可知罪?”   白月立即跪下,沉默地等待惩罚。   “进来。”那声音似乎叹了口气。   白月顺从地向前,跪在门边。   大门无风自开。   老堡主背对着大门而立。   “白寒的事情,你和白朗,为什么不向我汇报?”他问道。   白月无言以对。   白寒不知所踪后,他和白朗才向堡内报告。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他一入江湖,就如鱼入大海,除了疑似他的人不断屠人满门之外,并没有其他消息传来。   铁鹰堡的灾难也从那时开始。   “罢了,为时已晚。”老堡主回过头,雪白的头发,苍老的容颜,叹一口气,都带着雾气。   这是武功大成的表现。   “……请堡主指示。”白月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了声。   到今天为止,铁鹰堡都是被动反应,不断退避。   退回来的铁鹰堡众人,不是在路上被杀,就是在堡中待命。   不理会外界沸沸扬扬的传闻,消极避世,实在不是铁鹰堡的作风。   老堡主看了看里间,像是在等待什么。   白月凝神屏息,安静地等待命令。   少顷,老堡主眉头一皱,似是有所触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才沙哑着道,“传令铁鹰堡上下,击杀白寒。”   白月身体一僵,快速地应了一声,飞快地下山,直奔冰岩。   冰岩很大,但是白朗经常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他记得白朗让他找到冰岩下的东西交给老堡主。   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他忽然发现一处冰岩有微微的凹陷。   凹陷边缘圆滑,像是被精心打磨过似的。   他走过去,小心地按下去,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是一个被冰岩包裹着的银色小册子。   白月小心地拿出来,想了想,还是打开。   原来是用白衣做成的书。   上面凌乱地写了一些东西。   不像白朗的字。   内容颠三倒四,看不大懂。   写字的年纪应该不大,记得都是一些琐事。   只是看语气应该是时而平静,时而暴躁。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白月拿着小册子沉吟半晌,还是转头,向山顶奔去。   老堡主接过册子,又叹了一口气。   白月跪下,发现有一角黄衣掠过。   普通人不可能穿这种黄衣。   白月面上波澜不惊地想。   “为时已晚。”老堡主声音苍老,“你下去吧。”   白月蹙眉,心惊不已。   白寒是铁鹰堡少堡主,就算蹊跷离开,为何一言不发就要击杀?   他跪在原地不动,无声地反抗。   “你……”老堡主无奈地挥袖,一层寒气袭来,白月不由自主地退了一丈。   “去吧,别让人说我铁鹰堡治下不严。”   白月往日淡然的脸上眉头紧蹙,看了闭上门屋子,扭头就走。   在江湖人人都说鬼虫源自铁鹰堡之时,宣布击杀白寒,无疑是宣告江湖白寒是鬼虫事件的主谋。   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白月很清楚。   就算白寒武功颇深,但是面对整个江湖的怒气和怨气,怕也是吃不消。   更遑论这其中似乎还牵扯上朝廷。 第94章 烟锁重楼(六)   白朗等了三日,不见白月下山, 不由得焦急起来。   藤老大见他不再说笑, 以为他又要憋什么坏点子, 立刻警惕起来,吩咐众人把他盯死。   “藤老大, 你来。”白朗笑容可掬地对藤老大勾勾手指头。   来了。   藤老大肥肉一抖,严阵以待地看着白朗。   这个人又要出什么坏点子了。   “你这么怕我?”白朗见他不动,好笑地问。   藤老大刷地站起, 拍案怒道, “胡说, 老子会怕你?”   “那你过来啊。”白朗挑眉。   藤老大咽了咽口水,眼睛一转, 扬声道, “老子又不聋, 有什么屁话你直接放出来。”   白朗搓搓下巴, 意味深长地看着藤老大,“我的武功恢复了。”   藤老大腿一软, 下意识扭头就跑。   “骗你的。”白朗在他背后慢悠悠地道。   藤老大僵住。   许久, 他转过身, 大马金刀地坐在位置上,冷着脸指着白朗骂道,“老子欠你的?你三番五次戏弄老子?”   白朗挑眉看他, 支着下巴看他,“你觉得呢?”   藤老大噎住, 敢怒不敢言。   红肿的手放在桌子上,怎么看怎么碍眼。   每看一眼,他就觉得自己对白朗容忍的底线就下滑一分。   “你到底什么时候为我解毒?”   藤老大不甘心地问。   “时候到了,自然就给你解了。”白朗老神在在地道。   藤老大重重地喘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懑,低声下气道,“你到底要如何?”   白朗斜眼看他,沉吟片刻,语气轻松道,“不如你偷偷进到铁鹰堡,帮我打听一下消息?”   “什么?”   藤老大跳起来,惊的椅子都坐不住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你让我去送死?”   白朗叹息一声,摇头道,“罢了,就知道你无用。”   “……”藤老大的胖脸气成猪肝色。   又过了一日,当白朗上上上下地打量藤老大,又开始动起心思时,铁鹰堡的大门打开了。   白朗听到消息后,立刻跃了出去。   “……”藤老大惊讶地看着他眨眼间消失,后怕地想到,他果然武功恢复了。只是……藤老大大惊失色地跟着跳出去,冲白朗消失的方向吼道,“我的毒还没解!”   白朗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边的白月。   铁鹰堡众人分成两列站在门口,白月站在正中间的位置。   “怎样?”白朗低声问白月。   白月脸色发白,摇摇头不吭声。   “这个时候,怎么还不说话?”白朗着急起来。   白月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原本以为冰岩下的东西交给老堡主,事情会有所转机,结果却于事无补。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有什么用?   白朗伸头,往门里探望,见前方拉着帷幔,里面隐约有人影掠过,似是在商量着什么的样子。   “老堡主呢?”白朗问白月。   白月看看那个帷幔。   “我去找他。”白朗咬牙道。   曾经来自于老堡主的惩罚让他的身体冰凉,但是事关重大,已经容不得他惧怕。   他以前是个懦夫,只会逃避。   现在他不会了。   “白朗。”   他还没靠近帷幔,老堡主就从里面出来。一看是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白朗跪下。   老堡主看他半晌,吁了一口气,冷道,“起来吧。”   白朗跪地不起。   “白月拿的东西,是你保存的吧?”老堡主皱着眉头问他。   白朗恭敬地承认了,心中期待老堡主的反应。   “多此一举。”   老堡主冷冰冰地道。   白朗怔愣。   “堡主他……”白朗忍不住想向老堡主说出白寒的古怪情况。   “住嘴。”老堡主严厉地喝住了他。   “有些事情,你知道,不表示我不知道。”老堡主冷然,意味深长地道,“我远比清楚。”   白朗心如冰水浇下。   如果老堡主知道白寒的情况,那必然知道鬼虫并非白寒所为。但是为什么却全无反应?   “下去吧,”老堡主背着身,声音苍老而冰冷,“传令下去,击杀白寒。”   白朗无法从他一句话中听出他是否不舍白寒,是否犹豫。   只知道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敢置信明知道事情可能是白冰所为的老堡主,仍然会下出这样的命令。   “堡主!”白朗急切地道,“此事并非少堡主所为……”他着急于把白冰的事情告诉老堡主,忘记了现在的场合并不适合讲秘密。   老堡主不知如何动作,眨眼间就在他面前,一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我不杀你,是因为你父亲。”他冷冷地看着白朗,沉静的眼中,是冰冷的寒意,“记住你的身份。”   是了。   他逾矩了。   白寒是老堡主的独子,下令杀他,老堡主应当是最心疼的吧?   可是……白寒是无辜的。   想起来那个清冷如冰,别扭却执着地堡主,白朗的心抽痛难忍。   “就算如此,还是恳求老堡主饶了堡主一命。”白朗被掐住脖子,在老堡主的手上艰难地道。   白月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听见白朗如此道,立即跪在地上,无声地支持白朗。   侍立左右的铁鹰堡众人当即一起跪倒,山门口跪了一排的人。   老堡主眉头拧的死紧,一甩手把白朗扔了出去。   白朗就地打了个滚,忍不住咳了起来。   “此事无需再说。”老堡主声音冷硬地道。   白朗心中一阵失望。   铁鹰堡纪律严明,如此违背老堡主意愿,集体跪地请命,已经算的上一个“逆”字了。   若是老堡主坚持……这个命令怕是真的要执行下去了。   “都给我起来。”老堡主冷冷地对着跪着的众人道,他沉着的眼睛一个个地看过去,见有人未有起来的意图时,脸上终于沾染了怒色,一挥手,一排铁鹰堡装扮的人从隐蔽处跃了出来,老堡主慢慢地道,“这些人,就地格杀。”   白朗脸上的血色退了个一干二净。   老堡主宁愿杀掉为堡主求情的人,也不愿收回成命。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白老头,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愚忠啊?”   老堡主听见声音,怔了一瞬,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来者一个身穿青衣,一个穿白衣。男的两鬓有些许华发,面容却俊朗至极。另外一个容颜娇媚,纵然眼角看得到少许岁月痕迹,举手投足间仍风韵十足。   “真是狠心,也不知道当年谁老年得子,高兴得跟要疯了似的。”女子看着老堡主,娇嗔道。   这二人是谁?   为什么能如此跟老堡主说话?   白朗心中疑惑。   “楚慎。”   从刚刚起就一直看着这两人的老堡主,缓缓地叫出一个名字。   “是我。”   楚慎笑着摆摆手。   “你来干什么?”老堡主拉下脸。   楚慎全然不在乎,无视全身散发冷气的老堡主,不以为然地道,“若不是你们铁鹰堡弄出什么鬼虫的东西,我才不想看到你。”   老堡主的脸彻底黑下来了,指着楚慎道,“那江湖上流传的歌谣怎么说?不是你们留仙寨传出来的吗?”   楚慎连忙摇头,一本正经地否认,“胡说,我们没说过。”   老堡主一脸不信。   “哎呀,”女子挡在两人中间,伸手拍拍楚慎的胸脯,娇声道,“不就是孩子还小的时候,胡乱哼了两句嘛。哪知道就被人听了去。”   “夫人……”楚慎一把拉住女子,低声道,“你做什么承认,我们直接当不知道多好。”   “傻子。”女子白了楚慎一眼,“人家都这么说了,肯定知道是咱们把胡乱编了个顺口溜。”   ……顺口溜。   白朗忍不住想笑。   就是这样随口诌出来的戏言,如今被江湖上盛传背后藏着宝藏。   “哼。”   老堡主背着手,面色不善地瞪了楚慎一眼。   楚慎摸不着到头脑,嘟囔道,“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把鬼虫交出去了。”   一句话又戳到老堡主的痛脚,气得他又哼了一声。   楚慎正想说什么,忽然又停了。他侧耳倾听片刻,笑了起来,“今天可真是热闹,人总算是到齐了。”   白衣女子也吃吃地笑了起来,眼睛一眨一眨地,期待地看着来路。   倒是老堡主,脸色愈发的臭。   不一会儿,一顶软轿迅疾而来。   白朗定睛一看,竟是由四个人抬着,使用轻功飞过来的。   这里都是险山茂林,来人竟然还要坐轿而来,显见是个娇气又任性的主。   这又是哪家的姑娘?   “白老头,你怎么看着又老了几分?”   轿子还未落下,轿中人的声音已经先传出来了。   白朗看了看轿帘上的花纹,认得是玉泽宫之人。   “师弟,不在玉泽宫窝着了?”   楚慎亲热地打招呼。   “滚。”   秦思远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脾气还是这么臭,”楚慎摸摸鼻子,抱着自家夫人找安慰。   白衣女子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笑吟吟地等着秦思远出轿。   秦思远懒洋洋地掀开轿子一帘,漫不经心地把白衣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庸脂俗粉。”他把轿帘重新放下去。连个脸都没露全。   女子瞬间破功,一卷袖子就要上去揍人,被楚慎死死地抱住,不让他动。   “楚慎你的眼光还是这么差。”秦思远坐在轿子中,轻飘飘地来了句总结。 第95章 烟锁重楼(七)   听秦思远这么说,女子眼睛转了转, 忽然扑过去八爪鱼似的抱住楚慎, 得意洋洋地道, “那又怎么了,他最终选的还是我……”   说罢, 她冲秦思远挑挑眉,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楚慎爱怜地抚了抚妻子的腰,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 简直羡煞旁人。   秦思远咬牙, 手抠着座位把手, 逼着自己稳稳地坐在轿子里。   “不过嘛,看在你治好我家孩子的毒, 不跟你计较。”女子慢悠悠地捋捋头发, 眼波流转, 妩媚地道。   秦思远最讨厌她这种柔媚的调调, 怒道,“举止轻浮, 勾引谁呢。要不是我家秦歌, 我才管你儿子死活。”   “你!”女子气急, 楚慎连忙把她抱在怀中安慰。   秦思远偷眼看见,又是暗暗生气。   楚慎哪里不知道自己妻子在故意气秦思远。   只是小师弟肯与他们说话,就证明心结已经去了不少。   要知道, 当日他与流芳成亲时,这个小师弟可是放话出来说要屠了留仙寨。   那时小师弟近乎走火入魔, 他与流芳不管如何劝阻都无济于事,只好吩咐留仙寨众人避开他。   后来他成为了玉泽宫宫主,他们曾去探望,但是秦思远一副与他们一刀两断,再不往来的模样,让他们只敢偷偷地观望,不敢接近,生怕再次刺激的秦思远走火入魔。   秦歌此时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向着两人行了个礼,然后走回秦思远的轿子边站好。   楚慎先前就对他有所耳闻,在玉泽宫见过他为楚怜玉挡下秦思远一掌之后,更觉复杂。   倒是夫人流芳,一看见他,就欢喜地道,“这个女婿长得真是俊美。”   秦歌脸上沾染淡淡地粉色,轻声咳了两声,然后又向流芳行了个礼。   秦思远坐在轿子里,感觉要被气死,“你还想拐带我家秦歌?”   流芳哼了一声,娇声道,“说什么拐带?你问问他是不是心甘情愿与我家小玉在一起的?”   秦歌闻言,心中暗道不好,若是宫主当真与流芳夫人较起劲来,又徒生一场风波。   果然,秦思远怒了,他一把掀开帘子,指着秦歌道,“你……”   秦歌无奈地笑笑,正想找个由头把宫主的注意力放在铁鹰堡上,就听见铁鹰堡老堡主怒道,“你们到底要如何?”   白朗一时看见这么多江湖传奇人物,震惊于他们与年龄不相符合的长相。   又转头看看老堡主,心中更是感叹。   他本来忧心白寒,但是见有这么多人聚集在此,想来也是为了白寒而来。他们看起来都是知道内情之人,与老堡主意见又相左,白寒的事情怕会有转机。   秦思远听见老堡主如此问,冷笑了两声,道,“能如何?我问你,鬼虫是被谁带出来的?”   老堡主冷着脸,声音更是冷冽,“不用你管,我铁鹰堡自会负责。”   “喔,你的负责就是把你的独子推出去?”流芳嘲讽一笑。   老堡主脸色发白,隐忍怒气,冷道,“他做下错事,惹出这许多事来,自然该以死谢罪。”   如果不是看到他背在身后颤抖的手,白朗真的会以为老堡主会铁石心肠到杀死自己的儿子。   现下有人与他理论,白朗拉住欲下跪请求的白月,静静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相比故友,他们的请求无一丝分量,甚至会让老堡主觉得他们是在忤逆他。   既然如此,不如等待。   “我不管谁去死,只要你们铁鹰堡收回鬼虫,承担损失就行。”秦思远坐回轿中,想起来玉泽宫山下的村民,就觉得一肚子火气。   若不是与白老头还有些故交,他定会找他出一口气。   “眼下鬼虫虽然有所控制,但终究有越来越多的人受伤,杀死罪魁祸首的事情先不着急,当务之急是先尽快收回鬼虫,再做其他打算。”楚慎目光平和地看着老堡主道。   老堡主淡然地移开目光,冷道,“我铁鹰堡做事,不用你来教。”   “你迟迟不收回鬼虫,反倒急于杀人,莫非是要……杀人灭口?”流芳忽然说道。   此话一出,不止白朗震惊,老堡主更是一掌拍出,只取流芳首级,“胡说八道。”他怒色难平。   楚慎在老堡主发难之际,就抱着流芳躲开。   流芳在他怀中咯咯地笑,调侃道,“哟,恼羞成怒了。”   “少说一句,”楚慎捏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继续点火。   流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闭口不言,只软软地靠在楚慎怀中,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堡主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几人对峙半晌,终于还是老堡主退让。   他看看空无一人的帷帐,沉思一会儿,才叹道,“罢了,铁鹰堡众人听令,全数下山,诛杀鬼虫为要务。”   他话中没说白寒,就是饶了白寒一名。   白朗心中松了一口气,与白月对视一眼,与其他铁鹰堡众人一起跪下领命。   “我看着白寒那孩子长大,那孩子面冷心热,断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白老头,你灭了鬼虫之后,见到人先别急着杀,好好带回来问问他是什么情况。”流芳靠在楚慎怀中悠悠地道,“或许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呢?”   老堡主哼了声,转过身不去看她。   流芳笑了笑,对着楚慎眨眨眼,楚慎看着自家夫人,也笑了起来。白老头不说话,代表他默认了。这是好事情。   连日来的担忧终于去了,白朗心头一阵舒畅。   铁鹰堡与玉泽宫、留仙寨看来也并非全无交情。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了。”楚慎对着老堡主拱拱手,“此来只是想要请你出山收回鬼虫,并无他意。”   老堡主又哼一声。   都敢插手他铁鹰堡事务了,还没有他意。   秦思远坐了这许久,正觉得心里不爽,闻言对秦歌道,“我们也走。”秦歌应了声,对楚慎和流芳夫人拱拱手告辞。   “外边的人怎么追杀你们铁鹰堡我可不管,只要你们先把玉泽宫附近劳什子虫子弄死就可以了。”秦思远懒懒地说了一声,一拍轿子,轿子立刻腾空。   正在此时,忽然一人飞奔而来,口中叫道,“铁鹰堡杀人偿命!”   众人一惊,看向来人。   那人身上沾满血色,头发都被血液凝成一缕一缕的。   他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抬头看见铁鹰堡众人围在门口,脚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指着老堡主,声嘶力竭地道,“铁鹰堡杀我全家,我要你们偿命!”   他伸出一只手指着老堡主,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楚慎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老堡主,率先上前道,“这位小兄弟,你是如何确定是铁鹰堡杀你全家的呢?”   “证物俱在,莫非你们是想抵赖?”那人悲愤地看着楚慎。   楚慎笑着摇头,“只是不确定。”   那人咬牙,目眦俱裂,“你们蛇鼠一窝,自然不会承认。”他说着,扬起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东西。   白朗看过去,只感觉心中一震,刚刚升起来的希望此刻慢慢地下沉,无力和悲哀渐渐地笼了上来。这种证物呈现上来,白寒杀人定会坐实。   不管他知不知道白寒与白冰是两个人,但在外人看来,杀人的确实是他。   “孽子!”老堡主恨声道。   他狠厉地扫视跪下的铁鹰堡众人,“铁鹰堡上下,若遇白寒,全力击杀。谁敢徇私,就地格杀。”   说罢,他对还想要说话的楚慎道,“念着昔日之情,先前才听你一言,今日铁鹰堡出此祸乱天下的孽贼,人人得而诛之。”   楚慎见他如此,只好无奈地闭嘴。这终究是他家之事,他确实不好插嘴。   何况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白寒是杀人者无疑。若再要劝说,真的是罔顾天下法纪了。   不如此做,武林众人恐怒气难平。   那个受伤之人原本以为铁鹰堡定会推卸责任,哪知道他们立即就下了追杀令。   他冷笑两声,渐渐地坐了下去。   “你们现在杀了他,我的家人还会活过来吗?”他喃喃地道。   “可是不杀,我恨意难消。”   他口中的鲜血滴滴落下,形容极惨。   楚慎不忍心,看向秦思远,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秦思远就不耐烦地道,“叫什么叫,我又不是神医。”他极为敷衍地掀开帘子,扫了一眼那人,立刻就捂着鼻子缩了回去,道,“死不了。”   听他如此说,楚慎也放下心来。早有铁鹰堡的人去扶那人,奈何那人根本不让他们触碰。楚慎走过去,伸手掏出一个药丸,喂在那人口中,“你家人也肯定不想见你这样。你小心养伤,别让家人在九泉之下为你担忧。”那人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混着血水,犹如淌了血泪。流芳看不下去,也跟着眼泪汪汪,又怕小辈的笑话,连忙捂着脸背过去擦眼泪。   “是谁把你送过来的呢?”   楚慎见他渐渐地平静下来,轻声追问道。   那人立即警惕起来,不信任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我只是想,你受了伤,怎么能顺利地来到这荒山野岭的铁鹰堡呢?”   楚慎笑了笑,依然轻声问他。   那人目光闪烁,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来路,咬牙道,“就算有人助我,也掩盖不了你们铁鹰堡杀人的事实!”   楚慎摇摇头,“你应当对铁鹰堡抱有希望。就算白寒是铁鹰堡堡主独子,他也不会包庇。何况,铁鹰堡不出手,还有其他人,也会出手。”他扭过头,不经意地看看坐在轿子里的秦思远。   秦思远敲敲椅子扶手,阴阳怪气地冷笑两声。   “你又不是没发现埋伏在外边的杂碎,还装模作样地问什么话。”他嘲讽地对楚慎说。   楚慎站起身,对着小师弟,他永远都感觉到无奈。   可是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只好朗声道,“外边的朋友,请出来吧。”   无人应答。   众人很有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才传过来。   秦思远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藏头鼠尾,算什么英雄。”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跳出来了,“我们不躲着,若是铁鹰堡的人又放鬼虫怎么办?”   老堡主脸色彻底变黑,控制着脾气,对众人拱手道,“铁鹰堡向来说一不二,白寒伤人,铁鹰堡自会清理门户。”   来的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终究不敢跟铁鹰堡这种积威甚重的大派正面冲突。   听见老堡主这么说,有人混在人群里,低声叫道,“若是你们包庇凶手怎么办?”   “格杀勿论。”老堡主冷冰冰地道。   他本来就气势凛然,此时忍痛含血下命令追杀白寒,更是面容狠厉,让人不敢逼视。   那群人听见如此回答,纷纷叫好。   流芳夫人蹙眉,看着这群人若有所思。   秦思远看着这场闹剧,哼道,“一群苍蝇。”   言罢,不等那群人反应,一甩手,一个银白色的东西就扔了出去。   只听闷哼一声,有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那群人勃然变色,聚集在一起,却不敢靠近死掉之人。   “最讨厌遮遮掩掩之人。”秦思远看也没看那尸体,反倒瞪了楚慎一眼。   楚慎摸摸鼻子,对着秦思远尴尬地微笑。   当年他与流芳两情相悦,却碍于种种原因没有向秦思远承认。等到秦思远知道的时候,师兄和师姐都已经不是他的了。   原本三人关系极好,因为他与流芳的结合,秦思远觉得自己被欺骗,立即就与二人决裂。   楚慎知道小师弟被宠的任性至极,总以为他这是一时之气,哪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在生气。   就算他有心修好,连自家儿子都舍得下毒之后送上门给他出气,秦思远仍然不肯原谅。   并且现在也不是和解的好时机。   继那个杀手被杀之后,树林里跃出许多人来。   他们都手提利刃,口中嚷着要找铁鹰堡报仇。   白朗认出,正是路上追杀他们的那群人。   不等老堡主吩咐,铁鹰堡众人就提刀上前,严阵以待。   老堡主高声喊着他们,想要让他们住手,哪知道那群人根本不听,只一味厮杀。   白朗等人一边防守,一边要控制力道以免伤到他们,让矛盾激化。此种种种退避,反倒让铁鹰堡损失了少许人。   最后还是老堡主出手,使出寒冰掌,把那些人冻在原地。   白朗见老堡主一掌推出,立即冰冻了二三十人,却仍然气色如常,不由得愈发敬畏。   他还不知道此生有没有可能会练到这种程度。   等到一个个地看过去,却发现藤老大俨然也在其中。   藤老大最是贪生怕死,出现在这群不要命的杀手里面,让白朗很是惊奇。   他踢了踢藤老大,化去他脸上的寒冰,喝问道,“你来做什么?”   藤老大又惊又惧,冻的哆哆嗦嗦,哭丧着脸道,“他们逼我的。”   白朗不信,“真的?”   藤老大哆哆嗦嗦地点头,“我本来是想找你要解药,路上遇到他们,不由分说就被拉着来一起报仇。”   白朗皱眉,现在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我没想到你这么英雄,藤老大,”白朗挑眉。   “不不不,”藤老大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是,我没有,”他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只想找你拿解药。”   白朗看看他冻在冰下的胖手,淡淡地道,“不用解,过两天就好了。”   藤老大目瞪口呆,没想到白朗那时候说的下毒,真的是在诈他。 第96章 烟锁重楼(八)   集结杀手来围攻铁鹰堡,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铁鹰堡办事效率很高, 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 依然能以最快的速度查到牵头之人。   这个人叫胡非。   白朗白月被老堡主派出去, 一个负责肃杀鬼虫,一个负责追杀白寒。   未免白月徇私, 又派了老堡主的亲信相随。   白月沉默地走了,白朗顿了顿,也跟着下山。   秦思远在看到铁鹰堡愿意为此事负责, 并且做出实际行动之后, 就带着秦歌离开了。   走的时候看都没看楚慎一眼。   虽然他的态度仍然冷淡, 但是比起以前剑拔弩张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楚慎微笑着看小师弟离开,心中觉得喜悦。这也是很大的进步了。   至于老堡主, 楚慎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铁鹰堡背后之人, 他们都心知肚明。   甚至曾经, 他们也被要求为他们效力。   后来, 年少时就一头白发,被称为白头翁的白老头, 继续坐镇铁鹰堡, 而因为两人结合, 愤懑不已的小师弟则去了玉泽宫。   留仙寨置身事外,却又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次鬼虫突然现世,虽然看起来非常蹊跷, 但是也有不少人为的因素。   苏清芳的事情,楚慎也在鬼虫爆发之后, 调查的一清二楚。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把鬼虫交给了苏清芳。   如今知道白寒似乎叛出铁鹰堡,难道鬼虫真的是他传出去的?   楚慎也十分不解。   毕竟身为未来的一堡之主,白寒的背叛,看起来没有合理的动机。   铁鹰堡是他的家,谁会这样伤害自己的家庭,把它置在江湖众人刀剑之下的境地呢?   或许白老头会知道一些。   楚慎看向一直冷着脸沉思的老堡主。   “当年就是因为发现鬼虫这种虫子极惧寒冷,我们才会把鬼虫交给铁鹰堡保管。”楚慎温和地看着老堡主,“是不是白寒有什么心结没打开?”   老堡主转过头,定定地看了楚慎一会儿,许久,才叹息一声,“都是我之过。”   “为何如此说?”楚慎不解。   “此是家丑,还是不说了。”老堡主又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深了些许。他本来是冷冰冰的人,此时见楚慎关心,又想起年轻时几个人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光,心中的寒冰难免融化一些,对他们的态度也比初见时好转了许多。   楚慎默然。   “就说一下啊,我们也好看看怎么破解这个困境。”流芳支着下巴,眼中波光流转,“若是白寒真的被人利用,你真的要杀死自己的独子吗?”   老堡主哑然。   屋内一片寂静,楚慎和夫人安静地坐着,不去打扰他。   过了许久,老堡主才叹气道,“白寒并非无辜。”   楚慎与流芳对视一眼,“莫非真的是他?”   老堡主站起来,看着窗外无垠的白雪。   铁鹰堡常年积雪覆盖,严寒难耐,但是对于修炼至寒武功的铁鹰堡众人来说,却是极佳的修炼场所。   “数年前,白寒的寒冰掌出了岔子。”老堡主道,“我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时候,他记忆全失。”他又叹了一口气,声音中俱是沧桑,“没过多久,我才发现,他并非是单纯的失忆。”   “白寒从那时起,性格变得极为古怪。时而沉着冷静,时而狷狂放肆。但因为那时的他尚算独居,所以几乎没有人发现。只有一个人……”老堡主想起白朗,摇头道,“他或许有所察觉,可并不算知道所有事情,自那以后,我命令他不准接近白寒。”   说着,老堡主又陷入了沉思。   流芳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老堡主转过身,慢慢地坐回椅子上,缓缓地道,“苏清芳离开之前,见过白寒。”   楚慎眉头渐渐皱起,“你怀疑是白寒给了她鬼虫?”   老堡主迟疑,最终还是点头,“洛阳韩府的鬼虫,确实是由苏清芳传出。”   “为什么呢?”楚慎极轻地敲敲桌子,十分不解,为什么白寒会这样做。   “我也不知。”老堡主低下头,一向挺直的脊背有些弯曲。   楚慎见他如此,不由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是他们逼你如此决定的吗?”楚慎轻轻地问,“全力击杀白寒?”   老堡主慢慢地摇头,沉重却坚定道,“不是。白寒做出这样的事情,铁鹰堡自当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老娘知道了,定会扒了他的皮。”流芳忽然生起气来,咬牙发狠。   楚慎看看这家夫人通红的眼睛,知道她坚信白寒是受人蛊惑,心疼而已。   其实,他自己也是不相信白寒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样的孩子,怎么会犯下这么重的杀戮呢?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白寒。   鬼虫背后代表了什么,他们留仙寨、玉泽宫、铁鹰堡共同守护了什么,他们最清楚。   如果有人在打鬼虫的主意,那就代表他背后的势力,开始对鬼虫身后的东西蠢蠢欲动。   “那里还好吧?”楚慎问老堡主。   老堡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已查探过,万无一失。”   想了想,他又皱眉补充道,“秦思远也会留意。”   秦思远那副娇滴滴的模样,他看起来就觉得不爽利,奈何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始终被拴在一条绳上。如今事情出了岔子,还要玉泽宫来暗地里补救,他虽然不喜,却也无可奈何。   “我们留仙寨也会留意。”楚慎起身,走到流芳身前,揽住她,“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流芳眨眨眼睛,忽然笑道,“不知道家里面那几个混小子怎么样了。”   两人向老堡主道别,也不用多说什么,携手离去。   楚怜玉被秦歌留在了铁鹰堡附近的镇子上。   楚石因为担心山寨,从玉泽宫出来之后,就回去了。   秦九和墨鹰一起守着楚怜玉,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所以,楚怜玉被虐了。   在客栈里,秦九简直是黏在了墨鹰身上,丝毫不顾及还在屋子中的楚怜玉。   墨鹰看着冷冰冰的一个人,居然也任由他胡来。   楚怜玉几次受不了想出去,都被墨鹰拦了下来。   “能不能不要那么腻歪?”楚怜玉崩溃地拍桌子。   秦九的头枕在墨鹰身上,眼睛里冒着粉红泡泡,“你管我。小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完,还掰过墨鹰的头,吧唧一声,狠狠地亲了一口。整个人狂妄的很。   楚怜玉磨牙,暗想等到秦歌回来,定要扳回一局。   然而等了大半日,眼看着天都要黑了,秦歌还没回来。   就在楚怜玉表示再也等不得的时候,有玉泽宫的人回来,递了一封信回来。   楚怜玉打开一看,脸黑的彻底。   秦九见他神色不对,抢过来一看,也是愣住。   上面居然是让楚怜玉回留仙寨的话。   秦歌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什么意思?”楚怜玉抓住送信的人,恶狠狠地问。   那人不卑不亢地回视,答道,“不知。”   秦九把信颠来倒去的看,直看的一头雾水,不明白秦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既然信里说了让楚怜玉先回留仙寨,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们送你回去。”秦九站起来,兴高采烈地道。   楚怜玉瞪他,“你怎么那么开心?”   秦九胡乱地扒拉一下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摇头道,“你看错了。”   “别以为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回玉泽宫。”楚怜玉拆穿他。   秦九鄙夷地看他,“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说着,他一把抱住墨鹰的胳膊,甜蜜地道,“我刚跟墨鹰定下来,当然要多出去走走。”   楚怜玉更加鄙视他,“你以为现在江湖上很太平?”又不是新婚燕尔,走什么走。   秦九一昂头,高傲地道,“你管我。”   楚怜玉当然管不着他。   只是没看见秦歌,他有些担心。   又一次,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秦歌出去,都是事出有因。像是先前离开玉泽宫,就是为了处理玉泽宫的叛徒。   这次不告而别,也定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果他武功好一些,如果他不路痴,秦歌就不会撇下他,让他先回留仙寨。   他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失落,秦九倒是兴冲冲地跑到走廊,吩咐小二牵马。   “从这里回留仙寨,快马加鞭赶路,要五日左右。咱们现在就走,到你家之后,我和墨鹰再出去玩。”秦九一脸笑意地计划着。   墨鹰不言不语,看着秦九一脸开心的模样,眼中沾染温柔的笑意。   楚怜玉哼地别开脸,觉得甚是碍眼。 第97章 尘埃落定(一)   有秦九和墨鹰,回来的路上虽然遇到风波, 却也算有惊无险。   楚怜玉一脚踏进留仙镇, 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感叹。   在这个地方, 他与秦歌初遇。   哪会知道那个时候他一心一意,又莽莽撞撞救下的姑娘, 会是现在的伴侣呢。   留仙镇上热闹依旧,没有受纷乱的江湖影响。   这肯定是自家哥哥能干。   楚怜玉开心起来。   秦九缠着墨鹰,拉着他东看西看, 看完了还要仰着头挑剔, 怪这里的东西没有玉泽宫的精细。听得楚怜玉差点揍他。   他都已经帮他付钱了, 秦九还得了便宜卖乖。   不过,就算表现的不明显, 楚怜玉也觉出这里的氛围有些许紧张。   很多人见他们带着佩剑佩刀, 都要多看好几眼。   卖东西的时候, 也能看出些不安来。   不管是看起来如何平静, 鬼虫一事对平凡百姓们的影响还是很大。   秦九也看出来了,努力笑眯眯地对着小摊上的老大爷和善地笑, 结果笑的太过, 反而看起来有一些狰狞。老大爷手一抖, 差点把分文不取,把东西送给他。   没等墨鹰解释,看见这一切的楚怜玉一把揪起秦九就走。   秦九笑呵呵地跟老大爷挥手再见, 一转头就阴测测地瞪楚怜玉。   “别以为我会怕你。”楚怜玉别过头不理他。   秦九磨牙,暗自发狠, “早晚教训你一顿。”   墨鹰站在两人身后,注视着四周环境。   忽地开口道,“楚公子,那人可是在找你?”   楚怜玉疑惑地回头,正好看见一座茶楼上,楚惊正捡起一颗花生米,冲他掷过来。他一伸手,稳稳接住,眯着眼睛看楚惊。   “小玉,快上来。”楚惊笑嘻嘻拍拍身边的位子。   楚怜玉看向墨鹰,墨鹰神色淡然地道,“他一直在扔花生米。”只是前面几颗只是为了打招呼,并没有招呼到楚怜玉身上。   “走。”   楚怜玉带着二人向楼上走去。   楚惊撑着下巴,正与一个蒙着脸的男人坐在一起说话,两人的关系看着很是亲密。   楚怜玉坐下,看看那人,又看看楚惊。   楚惊咳嗽一声,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良久才道,“你叫他韩枫就可以了。”   “韩枫?”楚怜玉一下就想起来洛阳镇韩府。   那人看见他的反应,当即一笑,沙哑着声音道,“籍贯洛阳。”这人倒也干净利落,楚怜玉想。   “你也可以叫我姐夫。”那人忽地又道。   楚怜玉一口水没咽到嘴里,一下喷了出来。   “乱说什么?”   楚惊给了那人一巴掌。   楚怜玉细细地看去,觉得他家四哥好像没那么生气。   “那个……”楚怜玉迟疑地开口。   楚惊脸红红的,故作凶狠道,“不许多嘴。”   “喔。”楚怜玉慢吞吞地放下杯子,随口道,“四姐。”   秦九一下笑喷。   韩枫哈哈大笑,避开楚惊打过来的手,拍了拍楚怜玉的肩膀,笑道,“好兄弟。”   几人笑闹了一阵,楚怜玉才想起来问为什么楚惊会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们?”楚惊似笑非笑地道,“我与韩枫好不容易打听到大哥曾经的落脚点,又听到消息说你们去玉泽宫了。等到快要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楚惊眼睛转了转,敲敲桌子,吸引貌似在走神的楚怜玉,“你猜我们遇到了谁?”   “谁?”楚怜玉傻乎乎地反问。   “笨。”   楚惊敲他脑袋,“我遇见了父亲母亲。”   他多年未见父母,在去玉泽宫的路上能看见父母,自然非常开心。当得知父母也要去玉泽宫的时候,他当即打算一起去,哪知道父亲母亲让他先回来等着小玉,由他们去玉泽宫看望大哥。“他们当日计划,好像还要绕道去一趟铁鹰堡。”   “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楚怜玉只关心这个,大家都在忙,父亲母亲却希望他能一直闲着。   “傻。”楚惊翻了个白眼,“这种乱世,你一个路痴肯定不能放你在外边跑。”   楚怜玉心里当然明白,但是什么都帮不上忙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大哥应该到了吧?”他换了个话题,“大哥比我先回来。”   楚惊没有注意到楚怜玉的情绪,韩枫一直逗猫似的拿手挠他的下巴,他正努力把他的爪子给打下去。“到了,跟二哥三哥一起在忙呢。”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留仙寨的情况比外边的那些好很多。   而且有大哥他们在,他自然不用担心太多。   “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父亲母亲这次回来做什么?”楚怜玉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身边腻歪的两对,对楚惊没话找话道。   “可能为了你。”楚惊终于一巴掌拍掉韩枫的手,坏笑道,“玉泽宫要娶你,嫁妆可得要给足啊。”   楚怜玉出手。   桌子应声而烂。   回到了镇上,还没等楚怜玉好好看看小镇上各种稀奇物件,就看见楚惊接了个小纸条后,神色一变,扭头就跑。   “哎。”楚怜玉与韩枫同时追上去。   韩枫会轻功,楚怜玉只能喘着气跑。跑着跑着就看不见这两人了。   秦九慢悠悠地追上他,睥睨地看他,“要我帮你追吗?”   楚怜玉气喘吁吁地点头。   秦九开心地伸手,“那好,十两。”   又来,楚怜玉无语,奈何十分担心楚惊的安危,他索性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他手里。   自从他认识秦九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大的手笔。   “打听清楚,再尽力保他平安。”楚怜玉郑重地道。   “你倒是会打算。”秦九没好气地把银票收在怀中,担心楚惊跑的远了跟不上,只好先追上去,留下一句话在空中飘荡——“回来加钱。”   楚怜玉站在原地,心中极其失落。   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有一种沉重的挫败感。   轻功不会,拳脚功夫也不会。凭着一股子蛮力,他能做什么?   秦歌倒是说他这样的力气应该换一种练武方式。   但是父亲也曾在他年幼时说过,楚家有一门武功,只有力道霸道的人使用,才能使出无上的威力。   可惜父亲说归说,就是不教。   他们觉得他不用有什么成就,开开心心的就好。   这次出来之后,他才觉得,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们根本没对他报太大希望。   楚怜玉握紧拳头,站在街头上,失落地如同不被重视的小狗。   正在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   楚怜玉一愣。   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吹响了警报?   他拔腿就要往前追。   四周的普通百姓初时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神色慌张地收拾东西,七手八脚地背着物品就跑。   人群混乱,楚怜玉行走艰难。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墨鹰见势不对,道了一声打扰,不顾楚怜玉的反对,抱起他掠到了一边的屋顶。   楚怜玉一阵晕眩,不敢睁开眼看下面,只好自己摸索着坐下来,忐忑地问墨鹰,“发生了什么事?”   墨鹰远眺,竟然发现留仙寨外边有人在打闹。   “鬼虫来了——”底下有人凄厉地喊。   楚怜玉打了个寒颤,急慌慌地摸索着去抓墨鹰,“怎么回事?”   墨鹰扶住他的臂肘,蹙眉,“不知。”   他凝神观察,谨防身边出现鬼虫。   “不是控制的差不多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楚怜玉着急不已,他眼睛睁开一条缝,控制自己对于高度的恐惧,“下面的人疏散的怎么样了?”说着说着,眼前一花,就要从屋顶上栽下去。墨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这是他恐高的后遗症,不禁是到了高处就眩晕心悸,偶尔看一眼,还总有一种有东西在扯他的感觉,总想一头砸下去。楚怜玉惊了一脑门子的汗。   “留仙寨诸位当家的都在,楚公子不必担心。”墨鹰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并没有被眼下突变的情况扰乱阵脚。   “是谁来了?”那边的声音越传越近,很快就到了这边。   墨鹰细细地看去,又是一愣。   楚怜玉听声音,也觉得耳熟,可是又与记忆中的有差别,以至于一下想不起来来者何人。   “铁鹰堡少堡主。”墨鹰看清了那人的脸。   楚怜玉猛地睁开眼,急急地看了一眼,又赶紧闭上,他忍着那一瞬间睁眼时的晕眩,心中满是震惊,“白寒?他怎么还敢来这里?”   白寒被下了江湖追杀令。   这是他在路上获得的消息。   回留仙寨的路上,不少武林中人摩拳擦掌,只是想要杀到白寒,或者通过白寒找出鬼虫背后的秘密。   他以为白寒会避一避风头。   哪里知道竟然杀上了留仙寨。   街道上似乎没有行人了。只有由远及近的武器的响声。   楚怜玉伸出手,摸索着抓住墨鹰,道,“快带我下去。”   墨鹰有些许迟疑。底下未必如上面安全。   楚怜玉心中着急,然身在屋顶又看不得,不由得又拽拽墨鹰。   墨鹰稍一思忖,扶着楚怜玉下去了。   楚怜玉睁开眼,就看见楚惊倒飞了过来。他惊呼一声,连忙小心地扶起楚惊,焦急道,“伤到哪里了?”   楚惊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先呕了一滩血。“快走……”他气息微弱地推了一把楚怜玉。   楚怜玉看看前面,韩枫、二哥、三哥三人联手,正一起对抗白寒。   因为楚惊被伤,韩枫到底不能全然的心思放在上面,一不小心,就被白寒钻了空子,一掌拍出,韩枫也急剧下坠,正好砸在楚惊脚边。   “你……”楚惊又吐了一口血。   韩枫苦笑,捂着胸口挪到他身边,从怀中掏了半天,掏了一颗药丸,塞进了楚惊口中,“吞下去,先保命。”   楚惊深深地看他一眼,梗着脖子把偌大的药丸咽了下去。   楚怜玉胆战心惊地看他渐渐地止住了血,呼吸平稳起来,也跟着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喘匀,他家二哥、三哥也掉了下来。   “……”韩枫趴在地上,无力再挪过去,可看见楚家老二、老三伤势不轻的样子,又不能不救,他含着血叹了口气,从怀中摸了摸,对楚怜玉有气无力地招招手。楚怜玉放下楚惊,连忙过去,却听见韩枫本来沙哑的声音,似乎变得清朗了,只听见他说,“罢了,统共这几颗丹,全用在你家身上了。”说完,他喘了喘,没等楚怜玉走,又道,“就当是聘礼了。”   楚怜玉愣了愣,回头看看闭目运气的楚惊,又看看虚弱的韩枫,走了两步,又回来,指指韩枫光洁的半张脸,道,“你的脸掉了。”   楚惊虚虚的睁开眼,正好看到韩枫挣扎着去糊掉下来的脸皮,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渐渐地又变得锐利,嘴角还带着血渍,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枫。   韩枫苦哈哈地笑了笑,手脚并用地爬到楚惊身边,费劲地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小声道,“小楚……”那声音,柔情婉转,仿若叹息。   楚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又重新闭上了眼。   韩枫心中失落,只觉得伤口流出来不是血液,而是让人肝胆俱裂的苦汁。   他咬牙,环住楚惊的手就要松开。   只是刚动了动,就感觉身边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放在肩膀上,正欲收回的手。   “等以后再收拾你。”   楚惊的声音微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却听得韩枫两眼泛酸。   “好。”他艰难地凑过去,轻轻地在楚惊脸上印下一个吻。 第98章 尘埃落定(二)   “你也要来试试么?”   身前的人语调妖娆地道。   楚怜玉安置好二哥三哥,又捡起三哥掉在地上的金算盘, 慢慢地放回他身边, 才怀着赴死的心情上前, 脸上凝重,摆出外家功夫的起手式, 朗声道,“来吧。”   白冰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武功如此不济,竟然也想要与我对垒?”他不由得扫了一眼地上排排躺着的几个人, 声音里尽是嘲笑, “当真想要找死?”   楚怜玉闷着头不吭声, 左顾右看,最后脊背挺得笔直, 郑重地走向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大树, 然后在白冰嘲弄的目光下, 暗暗蓄力, 再轻轻出拳,大树应声而倒。   “力气挺大。”白冰挑眉。   楚怜玉走过去, 昂首道, “如此, 我可以做你的对手了吗?”   白冰哈哈大笑,又猛然收住,看着楚怜玉道, “如果你想死的话。”   身后几个哥哥都重伤在地,眼前的人正是罪魁祸首。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时间内, 白寒会像变了一个人般,成了如此模样。   但是,伤人之恨,他与他势不两立。   就算白朗来了也不行。   “死不死的,打了再说。”   楚怜玉头高昂着,留仙寨少寨主的气势不能丢。   白冰眼睛一眯,冷道,“既如此,就如你的意好了。”   楚怜玉在他说话的瞬间,抢先攻了上去。他轻身功夫不济,必须抢占先机。   白冰像看一条打算自杀的狗一样,站着不动,直等到他打到眼前,才极慢地出掌。   寒意铺面而来。   楚怜玉眼中一厉,使出自己全身的招数,一股脑地攻上去。   白冰随意地挥掌,轻飘飘地化解了所有的招式。   “还有什么,都使出来罢。”他笑吟吟地对楚怜玉道,待看到楚怜玉脸涨得通红,小牛犊一般冲上来时,不由得咯咯一笑,寻了个楚怜玉的破绽,细长的手指直直地伸到楚怜玉脸上,摸了一把,又挑起了他的下巴,嬉笑道,“唔,长得还挺精神。”   楚怜玉羞愤不已,又为自己无法挣脱而感到愤怒。   “有本事你放了我。”他大吼道。   白冰侧了下头,笑了起来,手上的力气渐渐大了起来,楚怜玉只觉得被他掐住的地方,又冰又痛,只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头颅会像冬天那冻起来的脆萝卜条,轻轻一掰,咔呲就断了。想不要要这样痛苦地死去。楚怜玉痛的脸色煞白。   他伸出手,挣扎着抓住白冰的手腕,以濒死之力,使劲地抓了下去。   “嘶。”白冰骤然松手。   他拉开衣袖,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青紫的爪印,挑眉道,“力气还挺大。”   楚怜玉捂住自己的脸,还没从刚刚的剧痛中缓过神来。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白冰笑了起来,朝着楚怜玉再次伸出手。   就在这时,两把剑剑凌厉地冲着白冰刺了过来。   楚怜玉瞪大眼睛,看见墨鹰与秦九一起攻了过来。   “秦九,你刚刚去哪儿了?”楚怜玉忍痛问道。   秦九与墨鹰合力,出其不意的招式,逼的白冰退了一步。   听见楚怜玉如此问,秦九头也不回地道,“他们放了鬼虫,我去看看。你四哥与你二哥三哥在一起,不用我保护,也不会出事情。”   楚怜玉无语。   白冰噗嗤笑了。   “你们几个小鬼,还真是可爱。”   秦九一脸的一言难尽,上上下下地扫了一眼白冰,挠头道,“原铁鹰堡少堡主,竟然是个这样的娘娘腔?”   “你是怎样把武林搅的天翻地覆的?”   他接二连三地问道。   白冰脸上笑意减退,手指轻轻一扣,凌厉的寒意比刚刚浓烈了数倍,“就是这样搅的呀。”他轻轻地道。   秦九与墨鹰一起上去,与白冰斗在一处。   虽然二人使出了全力,但是白冰仍然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   秦九眼看不好,找个空隙时间,对着楚怜玉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搬救兵啊。”   楚怜玉看看躺在地上的二哥、三哥、四哥和韩枫,心中焦急,咆哮道,“我去哪里找。”   白冰呵呵一笑,重新攻了上来。秦九暗骂一声,与墨鹰两人,配合着与白冰缠斗在一起。   “我只是想要去你们后山看看,你们就这样拼命。”白冰一边伸手冻住秦九与墨鹰的剑,一边似乎非常无奈地道,“原以为留仙寨待客定然十分豪气,哪知道竟然这样小家子气。”   楚怜玉的脸还十分酸痛,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肿了起来。   “你去我们家后山做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含混。   秦九与墨鹰失去武器,警惕地盯着白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听说那里有宝藏。”白冰对着楚怜玉抛了个媚眼。   楚怜玉咬牙,他竟然为了这样荒诞的理由?   “那里从来没有什么宝藏。”   整个后山他最熟悉,从小到大,他转了无数遍,从来没有发现什么宝藏。   “泪饮泪,血泣血。   鬼使现,江湖乱。   踏冥道,赴黄泉。   改生死,得天荐。”   白冰轻轻念起了这句歌谣一般的偈语,“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吗?”   秦九看傻瓜似的看他,“凭着四句话,能有什么宝藏?”   “真是蠢笨不堪。”白冰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楚怜玉,声音里满是诱惑,“如何,带我去后山,我把宝藏分给你一半。”   “噗。”秦九笑喷,刚刚被白冰骂蠢,他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听到他让楚怜玉带路,当即就嘲笑起来,“你傻了吧,竟然让一个路痴带路?”   话音刚落,墨鹰就抱起秦九往后退,可是为时已晚,一股大力袭来,两人重重地砸了出去,躺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白冰抓起楚怜玉,步伐轻盈地带着他往前走,“带我走吧。”他回头冲楚怜玉一笑,整个人看起来风情万种。   楚怜玉如同牵了线的木偶一般,被动地跟着他往前走,他想要挣脱,却怎么都挣不掉。有心想要像刚刚那般去钳住白冰的手,奈何他似乎吸取了刚刚的教训,任凭他怎么出力,都碰不到他半分。   “要乖喔。”白冰轻佻地点了点他的胸口。   楚怜玉只觉得胸口一寒,那寒气似乎穿过血肉,直奔心脏,骤然的疼痛,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白冰笑嘻嘻地摸了一把他痛的汗湿的脸,嗔怪道,“让你不听话。”   楚怜玉疼痛中看了一眼他妖娆的脸,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憋出一句话,“白朗……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白朗两个字刚出口,白冰就变了脸色,待听完楚怜玉说的话之后,他一把把楚怜玉拽到胸前,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笑道,“本来不想杀你。现在却很想动手怎么办?”   楚怜玉感觉到面前的森然寒意,闭上眼睛,不在乎地道,“你杀吧。”   只是可惜了,还没来得及见秦歌最后一面。   他鼻子有些酸。   白冰手上渐渐用力。   楚怜玉眼前晕眩起来,这是缺氧的症状。   真的很痛苦。   秦歌……   他在心中不断地默念这个名字。   我怕在奈何桥上忘了你。   多念几遍,就能多记住一会儿吧?   白冰捏着嗓子娇笑,听声音颇为得意。   楚怜玉想起白朗,不知道他见到这样的白寒,会不会伤心。   正胡思乱想着,那笑声忽地一断。   空气从喉中涌入,楚怜玉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小玉?”有人扶着他,关切地问道。   楚怜玉睁开眼睛,熟悉的白色衣服,是铁鹰堡的人。他猛然抬头,正好看见白月关心的眼神。对面的人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一张老实脸上,眉头皱的死死的,“哎,你没事吧?”   楚怜玉扶着白月站起来,对白朗摇摇头。又示意他去看他身后的那个人。   “白寒他变成了这样……”   “嗯。”白朗点头,惨然一笑,随即又变成满不在乎的模样,“你跟白月去那里休息一下,不要乱动。”然后不待他回答,就转身走了过去。   楚怜玉这时才发现,白寒面前扔了一个人。   那人发丝凌乱,看样子是受了不少手段。   “胡非,你还认识吗?”白朗问白冰道。   白冰自从白朗出现,就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见他一过来就急着救楚怜玉,眼中厉光一闪而过,拿袖子捂住嘴笑道,“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惺惺作态之姿,哪里还有半分冰冷高洁的白寒模样。   “你……”白朗万般言语都堵在胸中,但不知如何开口,半晌,他闭了闭眼,才哀求地看着白冰,“你可知堡主下了追杀令?可知道我与白月费了多少工夫才甩开其他人,先老堡主一步,带着胡非来找你?”   白冰仍然是先前的模样,看不出来这番话对他有什么触动。   “你,愿意与我走么?”白朗伸出手,眼中是痛,是悔,也是请求。   “呵,”白冰笑了起来。他没去看白朗,反倒走到胡非面前,对着胡非随着他走近,越来越剧烈挣扎的身体,缓缓地伸出手,“先背叛玉泽宫,再背叛我,当日果然应该杀了你。”   胡非躺在地上,如避开蛇虫一样躲避白冰,但见白冰冷冷一笑,手指悄然而动,胡非应声而死,再也不动。   目睹了一切,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的白朗,颓然地缩回了伸向白冰的手。   “怎么样?”白冰回过头,嫣笑道,“这样的我你也喜欢吗?”   白朗哑口无言。   挺直的脊背陡然垮了下来。   白冰讽刺地笑了笑,不去管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白朗抬头看见,忍不住追了两步。   “再跟上来,我杀了你。”白冰站住,声音冷冽地道。   白朗猛地刹住脚,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冰的背影。   这是白冰第一次对他释放这样猛烈的杀气。   他是真的想要杀他。   楚怜玉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几个人目送着白冰的背影慢慢消失。   “后山反正也没什么,”许久,楚怜玉觉得脸上好些了,才强笑道,“咱们先去看看二哥他们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人影匆匆而来。   楚怜玉一看到领头的那人,眼中的泪刷地就落下来了。   “爹,娘。”他一把抱住那两人。   终究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受惊受怕了这么久,泪水还是没忍住。   “小玉玉。”流芳一把抱住他,眼睛也红红的,“娘的小心肝。”   “……”楚怜玉的脸涨红,他还是十分不习惯他娘对他的称呼。   “白寒呢?”   又一个声音传来。   楚怜玉吓了一跳,连忙从他娘肩膀上抬起头,一眼就看见秦思远冷着脸过来。   “他怎么也来了?”楚怜玉小声地嘟囔。   流芳一把把儿子塞到身后,凶巴巴地瞪秦思远,“你看你把我们家小玉玉吓成什么样了。”   “娘。”楚怜玉万分不好意思地扯扯流芳的衣服。   秦歌站在秦思远身边,一眼看见了楚怜玉,碍于长辈在场,只能远远地对他一笑。   楚怜玉看见他,有心想要去他身边,又觉得不好意思。   他想起来楚惊的戏言,让他先回留仙寨,是为了把他嫁到玉泽宫。   “咳咳。”楚怜玉缩了缩,脸上的疼痛还没完全消失,就已经红的要烫熟了一般。   秦思远没好气地瞪了流芳一眼,转眼又看见躺在地上的胡非。   “他怎么在这里?”   秦歌上前查看,皱眉道,“死了。”   白朗回过神来,连忙上前道,“是白……白寒杀了他。”   “内讧?”   秦思远挑眉。   白朗默然。   楚慎看了看那个胡非,疑惑地看向秦思远,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犹豫什么,”秦思远看不得他这种样子,不耐道,“他以前确实是我玉泽宫的人。数年前偷了我宫中之物,被我逐出去了……”说着说着,忽地止住了。   “秦歌。”他皱眉看向秦歌。   秦歌当即跪下,“出宫的叛徒已经清理干净,此人隐匿颇深,一时没有找到……”   “坏就坏在他身上!”   秦思远脸色一变,率先向留仙寨后山追去。   白朗白月对视一眼,一起跟了上去。   楚慎与流芳见状,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莫非他找到了……”   话未说完,两人就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眨眼间,这里就只余秦歌与楚怜玉两人。   “怎么回事?”楚怜玉不解。   秦歌站起来,沉思道,“如我没有猜错,应该与玉泽宫的玉佩有关,那里可能藏着你们后山的地图。”   楚怜玉大惊,“啊?真的有宝藏?”   秦歌摇头,意味深长地道,“是不是宝藏还未可知。古往今来,传有宝藏之地数不胜数,世人你争我夺,到头来也不过是白忙一场,平白客死他乡,藏宝之地,不如说是埋骨之地。”   一番话说的楚怜玉心里透心凉。   不由得想起大哥骗幼时的他时所说的,后山到处都是鬼……   “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后山还埋了宝藏。”楚怜玉喃喃道。   秦歌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看看先前几人去的方向,对楚怜玉道,“你的脸怎么样?”他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   楚怜玉脸色微红,摇摇头说不碍事。   “此处危险,你也与我一起。”秦歌拿出膏药,先轻轻地为楚怜玉涂在伤处,再温柔地道。   原本楚怜玉见到秦歌要走,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听见他说,当然乐得一起。   “只是,若是有冲突,你要乖乖地躲在后边,知道吗?”秦歌看着他的眼睛嘱咐道。   眼前的人站在阳光下,俊美的容颜放佛会发光,楚怜玉呆愣愣地看着秦歌的美人脸,傻傻地点头。   秦歌绷不住笑了,轻柔地在他唇上一触即离,一把抱起他,飞也似地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后边还有几更。   今天要把这篇文章完结。 第99章 尘埃落定(三)   楚怜玉还不知道,原来自家后山竟然是这样一个所在。   原本光秃秃的后山, 竟然在隐蔽处有一道暗门。   暗门直通地下, 从上面看黑咕隆咚的, 什么也看不清。   秦歌回身抓住楚怜玉的手,带着他往下走。   “这是怎么回事?”楚怜玉惊讶不已。   秦歌一边探听四方, 一边分出一丝心神与他聊天。   “据说,先帝曾有一队暗卫。暗卫首领教了三个徒弟。”秦歌缓缓地道。   “我爹,我娘, 还有秦宫主?”   楚怜玉立刻反应过来。   “嗯。”秦歌小声地应了一声。   “后来, 先帝病重。西北狼王趁虚而入, 势如破竹。”秦歌缓声道,“正值天灾降临, 国库空虚。狼王听闻皇室有密宝在手, 便想夺了来。哪知道还没到埋宝之地, 就一夜之间, 狼王及狼王部下,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他们去哪了?”楚怜玉疑惑。   “有人说, 他们遇到了一种虫子。”秦歌回头, 抓住楚怜玉的手。   楚怜玉果然情不自禁地瑟缩一下, 脑子中浮现鬼虫的模样。   “难道鬼虫就是守护宝藏的秘密武器?”楚怜玉快走两步,与秦歌并肩而行。   “正是。”秦歌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不真实,“嗜血食肉, 顷刻间断人性命。若是由它守护宝藏,是再好不过。”   “可是, ”楚怜玉忽然想到了一点,“如果皇宫的人,有一天需要宝藏呢?”   秦歌笑了起来,“这世上,自然也有人不怕鬼虫,让他们来取就好了。”   “铁鹰堡。”楚怜玉立刻想起了他们逆天的寒冰功夫。   “正是。”秦歌点头。   “他们竟然与朝廷有关系。”楚怜玉很是吃惊。江湖与朝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他甚少出门,也知道的很清楚。   没想到铁鹰堡背后的人竟然是皇上。   “所以,鬼虫交给他们,是最让人放心的。”   铁鹰堡那么多冰山,简直是储存鬼虫的大好位置。   “那玉泽宫呢?”楚怜玉犹豫了下,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他没忘记,韩泽曾经的猜想。   山路越来越暗,秦歌没有说话。   楚怜玉走得很忐忑,既担心密道中会有问题,又担心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东西。   “不好回答?”楚怜玉小心地问。   秦歌笑了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灯火下的眼神很温柔,“怎么会。”   密道骤然亮了起来,楚怜玉环顾四周,发现是用石头砌起来,看起来很整洁的密道。   干净的不像有人来过。   “这一路走来,怎么连个声音都没见到?”楚怜玉有些惊疑不定。   “莫非这里有什么不知道的机关?”   秦歌谨慎地观察四周,缓缓地摇头,“这里最大的机关,就是鬼虫。”   楚怜玉一想,也深感有理。   狼王那么大的队伍,都被鬼虫消灭的一干二净,何况零散进来,觊觎宝物的江湖人士呢?   “咱们往前面看看。”秦歌的手拂过墙壁,然后在火光下搓了搓,看了一会儿,才决定继续向前。   楚怜玉当然同意,只要跟着秦歌,他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两人沉默地走着。   楚怜玉向东想西的,一会儿想到白寒,一会儿想到白朗。想到最后,心里难受起来。为了岔开自己的思路,他没话找话道,“宝藏既然埋在我们留仙寨的后山,想来我们也与朝廷有什么关系了?”说完,他又自己否定了,“不对,这么多年来,爹娘不在,也没听说过什么当官的来这边查看过。”而且,往深了想想,他们家做的是绿林生意,怎么可能会与官府有牵扯你呢?   秦歌回头,拍了拍他的手,“想来当年他们有过什么约定。不用多想。”   楚怜玉嗯了一声,老老实实跟着秦歌继续往前走。不过,想到自家后山竟然是埋宝之地,他还是觉得很神奇。   打斗声就在这个时候传来。   楚怜玉精神一振,拉拉秦歌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听。”   两人小心地往前走,转了个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厅。   白寒神色不定地看着白朗,白朗背对着他们站着,看不出神色。   但是从他摇摇欲坠的身影来看,应该是伤的不轻。   白月站在白朗跟前,虚虚地扶着白朗。   “白寒……”   楚怜玉听见白朗虚弱地道。   “我是白冰呀。”白寒脸上染上了笑意,捻起肩头滑落的一缕发丝,笑道,“不要再故意惹我生气了,不然,”他眼中闪过狠厉,“我可是真的会杀你的喔。”   白朗的身影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往后一仰。   楚慎夫妇 ,秦思远都蹙眉站着,脸色很凝重。   楚怜玉跟上队伍,与秦歌两人站在他们的身后。   白寒似乎无意杀人。   这从他一路上的举动都可以看出来。   楚怜玉看看白朗,见他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寒,眼中又是伤心又是痛苦。   而刚刚还在放狠话的白冰,一双眼睛也没有离开白朗。   脸上一会儿是笑容盈盈,一会儿寒冷如冰,来来回回,变脸似的变了数遍。   “怎么回事?”楚怜玉小声地道。   没人回答他。   连楚慎他们都站在原地观望。   “白……冰,”白朗终究是改了口,“回头是岸。”   白冰呵呵一笑,“回什么头,我的路刚刚才开了个头。”   “为什么?”白朗不甘地问,“为什么要叛出铁鹰堡?”   “为什么?”白冰闻言,反问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如同傀儡一般,待在那虚假恶心的活死人墓?”   白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在他心里,铁鹰堡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所在。   “你懦弱,你继续在那里。”白冰脸上又变换了几种神色,最后保持笑眯眯的样子,扭头就走。“不要再追上来,不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几个人站在原地,竟然就这样让白冰走了。   楚怜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他说自己叫白冰?”   楚怜玉拉拉秦歌的衣袖。   “一体双人。”秦歌回想了下在铁鹰堡时听到的一二消息。“应该是练功出了岔子。”   楚慎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但是知道玉泽宫想来消息灵便,想来铁鹰堡白老头说的话,被他们听去不少。   秦歌礼貌地对楚慎拱手,并没有再说什么。   “那咱们为什么不追上去?不是要阻止他取宝藏吗?”楚怜玉觉得自己犹如局外人,什么都看不明白。   楚慎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打不过。”   “啊?”楚怜玉彻底傻眼。   自家爹娘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而且,江湖上,至今都有楚慎传说,当年他们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现在加上一个凶巴巴的秦思远,竟然抵不过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   “谁知道这孩子用了什么方法让功力大涨,”流芳看着前面的密道,摇头道,“他这样,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江湖上,纵然是天纵奇才,也是不是一朝一夕炼成的,都是苦苦努力,逐渐地提升功力。   他这样在短时间内把功力提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怎么可能会有善果。   “那,现在怎么办?”楚怜玉呆傻地问。   “等着吧。”楚慎叹道。   楚怜玉默然。   以白寒现在的功力,爹娘他们合力都不是他的对手,再追上去也是徒劳无功。   沉默在密室中蔓延,只有白朗粗重的喘息声回荡。   他像是吃了什么东西,没一会儿,呼吸就开始平稳起来。楚怜玉虽然担心他,但是也明白那是独门秘方,于是也不便多问。   “我去阻止他。”白朗扶着白月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对着众人一一拱手,“此事因铁鹰堡而起,定然会给江湖众人一个交代。”说完,也不等他们说话,就大踏步地走了。   “这孩子。”流芳不赞同地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的背影,转头靠在楚慎怀中,柔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楚慎笑笑,握住她的手,“这是自然。”   他们怎么可能让一个江湖后辈去善后。   秦思远哼了声,率先走去,“婆婆妈妈。”   流芳气急,“你。”   楚慎拉住她,对她摇摇头,流芳冲着秦思远的后背握了握拳,跟着楚慎上前。   几个人刚走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暗处念了一声佛号。   楚慎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声音的来源惊道,“善德大师?”   暗处之人似是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地走了出来,一张花白胡子,满是皱纹的脸露了出来,他身穿佛衣,慈眉善目,正是少林善德大师。   “施主,请留步。”善德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垂眼看着地面。   几个人站住,秦思远道,“做什么?”   善德大师凝神立在原地,只是挡住众人的道路,并不说话。   楚怜玉心中暗道不好。   可是想到善德大师在江湖上的声望,又觉得他应该不是白冰那一队的。   “施主,回去吧,”善德大师又道。   楚慎发现不对,上前道,“大师这是何意?”   善德大师站了半晌,忽地挥挥手,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硕大的阴影从角落里出来。   一股恶臭在密道中蔓延。   几个人不由得凝神屏息。   待那些东西走近了,几个人才看清楚是什么。   竟然是一人高的鬼虫!   韩泽曾经说过,少林寺善德大师,以人喂养鬼虫。   楚怜玉刷地看向秦歌,两人对视一眼,没想到韩泽说的竟然是真的。   “大师怎会如此?”楚慎也是吃惊不已。   善德大师默立半晌,忽地长叹一声,“木府原是我出家前的所在。”   “不死丹?”楚怜玉惊讶地说出口,今天一天接收的消息,真是让人难以消化,江湖上以慈悲闻名的善德大师,竟然与木清川、了因和尚有关联。   而且,他看看善德大师身后的鬼虫,“你竟然也想要长生不老?”不然做什么饲养鬼虫?   善德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摇头道,“生死何惧,贫僧所为,不过是随心而已。”   “那边的鬼虫是……”楚慎不由得问出声。   “那是用人喂养出来的。”楚怜玉插嘴道,“韩泽曾经看见,善德大师以人肉喂养鬼虫。”   楚慎大惊,“那少林寺……”   “怪不得来的路上听说少林寺被白寒屠杀殆尽,尸骨无存。”流芳意有所指地看着善德大师,“想必大师会清楚个中缘由。”   一句话让善德又沉默起来。   过了许久,等到楚怜玉都有些不耐时,他才张口,沉重地道,“不错,都是贫僧犯下罪孽。”   此言一出,就是坐实了善德大师杀了少林寺满门的事情。   “你这和尚倒也有趣。”秦思远笑道,“不知道天天对着佛祖念经时,可看见佛祖流泪?”他极为嘲弄地扫了一眼善德大师的袈裟,道,“这袈裟,怕也染上了不少少林寺弟子的血吧?”   善德大师眉头急促地跳动数下,又快速地平复。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再次合掌道,“贫僧他日定会下无间地狱,受百鬼噬咬之苦,已还昔日之孽。”   “少林寺都讲回头是岸。”秦歌意味深长地道。   “回不了头。”善德大师长叹一声,“一步错,步步错。”   他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对着楚慎一行人道,“施主,还请回去吧,白施主所做之事,定是不允许他人打扰的。”   秦思远最受不了别人威胁,听到善德大师如此说,当即的站了出来,“若我们执意过去呢?”   “那就只好得罪了。”善德大师一挥手,身后的鬼虫立刻窜了出来。   看他身形,虽然笨重,却也极为灵巧。   楚慎喊了一声小心,秦歌抱着楚怜玉,几个人四下散开。   好在这样的鬼虫只有一只,几个人分头躲开,倒也不是难事。   秦思远站在密道那头,正是白寒离去的方向。   他看了看正在抵挡鬼虫的楚慎,一言不发,继续向前,俨然是追着白寒过去的。   楚怜玉和秦歌缩在一处角落,看见秦思远去追白寒,心中都吊了一口气,担心善德大师会指挥鬼虫追上去。哪知道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下令去追。   但是很快,楚怜玉就知道为什么他会笑了。   刚走没多久的秦思远很快就退了回来。   他身后,是数只举着大螯的鬼虫。   “施主,回头是岸。”善德大师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个满手鲜血的和尚这样说话,让楚怜玉感到一阵不适。   然而鬼虫攻势凶猛,几个人既没有带绿矾油,也没有带苗蛊来抑制鬼虫。只能匆忙间躲避,生怕被鬼虫触碰到。   正打到难缠之处,楚慎忽然喜道,“来了。”   他们已经把两只鬼虫碎尸,但是消耗的力气也大,如果再这样缠斗下去,白寒那边根本来不会阻止。幸好救援来到,让他们不至于消耗太多体力。   一阵阴气森森的寒气袭来,原本嚣张不已的鬼虫立刻惧怕地后退。   随着寒气越重,鬼虫的举动愈发的僵硬。   善德大师的脸色终于变了,看着来人,“白影?”   楚怜玉定睛一看,来者是个面色憔悴的老者形象。   “白老头,你怎么才来。”秦思远一把甩掉弄脏的外衣,责怪地看向老堡主。   老堡主不理他,双目径直看向善德,面色不愉,“善德,你也背叛铁鹰堡?”   众人惊讶。   善德和尚原来是铁鹰堡之人?   “先皇昔日并未命令善德遵从铁鹰堡吩咐,如今又怎么算是背叛?”   老堡主却依然满脸怒色,“白寒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你从中引导?”   善德和尚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白施主追求绝世武功,我满足他的愿望而已。”   “你明知吞噬鬼虫提升功力,会有什么后果!”老堡主情绪难以控制,冲着善德咆哮道。   “那又如何?”善德神色不动,“白施主求仁得仁。”   “怪不得。”站在楚怜玉身边的流芳小声道,“只有铁鹰堡的人才能克制鬼虫,他倒是胆大,居然利用鬼虫来提升功力。”原先他们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利用鬼虫练功,短时间内功力能增长一个甲子,但是稍有不慎,就会被鬼虫反噬。”楚慎也是震惊,“没想到白寒那孩子……”   楚怜玉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立刻想到那些被鬼虫吞噬之人的惨状。想到那个如同冰雪堆砌的铁鹰堡少堡主会死于这样的惨状,竟觉得不忍。   “我杀了你。”老堡主再也忍耐不住,双掌一挥,滂湃的寒冰汹涌而出。密道地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凌。   秦歌抱着楚怜玉远远躲开,秦思远站的最远,他看了一眼老堡主,仍旧转身离去。   楚慎一眼看见,叫了声小师弟,见秦思远没离他,只好叹了口气,对流芳使了个眼色。   流芳会意,也跟了上去。   秦歌有心去追师傅,又担心放楚怜玉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楚怜玉明白他的犹豫,抓住他的手道,“一起。”   两个人还没走,楚慎就叫住了楚怜玉。   楚怜玉不明所以,见楚慎定定地看着自己,以为他不愿他跟着秦歌去冒险,眼中不由得地带了请求之意。   楚慎面上显出挣扎,低声道,“原不该把你牵入其中,但是……罢了,”他抬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天意。你去吧。”   楚怜玉一听他应允,喜不自禁地拉住秦歌的手,拖着他往前走。   倒是秦歌发现端倪,可是状态紧急,一时之间,也不好去问,只好把疑问压在心底,留到他日再问。 第100章 尘埃落地(四)   本来以为传说中的藏宝之地,必定金碧辉煌, 哪知道走来走去, 都是一些石道。   看起来灰扑扑的, 非常普通。   走了许久,也没有看见秦思远他们, 更不要说是秦歌了。   楚怜玉深深怀疑他们是走错了密道。   “刚刚不是有个岔路吗?咱们回去走那条看看?”楚怜玉建议道。   秦歌拉着他,两个人走到墙边,他伸手摸了摸墙壁, 然后再在手上搓了搓, 像方才那般仔细地看了看, 确定道,“还要往前走。”   “是玉泽宫独门找人秘籍吗?”楚怜玉好奇地问。   秦歌笑着点头, 挺拔的身形在灰暗的地道中, 也看着赏心悦目。   秦歌真是美啊。   楚怜玉巴巴地望着秦歌, 不合时宜地发起了花痴。   秦歌任他盯着自己看, 独自一个人找路。   等到楚怜玉听到动静回过神之后,才发现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个小厅里。   他四下打量, 发现这里除了地上有几条沟槽之外, 并没有比先前的大厅有什么不同。   白冰一个人站在大厅中间, 白朗白月与他对峙。   楚怜玉看了白朗两眼,发现他整张脸又灰败了些。   而白冰的注意力像是完全没有放在他身上,只是看着地上发呆。   秦思远和流芳两个人站在靠近白冰的位置, 彼此之间的距离有些远。   流芳一看见楚怜玉也过来,不由得急道, “你过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话没说话,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警惕地看了一眼沉思着的白冰。   秦思远的眉头皱的紧紧地,藏在袖子中手蓄势待发。   “原来如此。”白冰忽地笑了起来。   流芳脸色大变,抢先出手,向着白冰攻去。   “蠢笨。”秦思远看着流芳与白冰缠斗的身影,回身冲秦歌说了一句,“带他出去,”也跟上去与流芳联手,一起缠住白冰。   “想走?”白冰一笑,也不知怎地动作,只轻飘飘地出了一掌,就把流芳和秦思远逼退半步。   眼看着他直取楚怜玉,流芳不由得惊叫一声。   然而还是晚了。   就算秦歌原本就暗自蓄力,但是在白冰出掌的瞬间,还是不敌。手中一空,楚怜玉就被他擒了去。   “小玉,”秦歌脸色煞白。   楚怜玉被白冰抓在手中,看见秦歌和流芳担忧的脸,强笑道,“没事,他不杀人,你看,他这一路都没有杀人。”   这话说了还不如没说。   白冰呵呵笑了起来。秦歌和流芳愈发担忧。   “你说的对,我不杀人。”白冰舔了舔唇,眼中的红光一闪而过,“我只吃人肉,喝人血。”   好恐怖。   楚怜玉打了个寒噤,看变态似的看着白冰。   “你不怕鬼虫反噬?”秦思远冷冰冰地看着白冰道。   被一个小辈接二连三地打败,实在是让人很不爽。   白冰肚子里的鬼虫,现在应该都是被寒冰掌压制,如果他真的把活人血肉吃进肚子里,应该压制不住躁动的鬼虫,是以他如此问他。   “怕,怎么不怕。”白冰拖了长腔回答,笑意盈盈地勾起手指,从楚怜玉的脸上擦过,“所以,我只放一点他的血就好,”他还有特意对流芳和秦歌笑笑,“你们不用担心他的性命。”   楚怜玉听说只是放血,心中松了一口气,说他自私也好,相比起听也没听说的宝藏,他更不愿意惨死在秦歌面前。   本来就丑,如果再血肉横飞地死在秦歌面前,他还要不要面子?   因此,在秦歌看过来的时候,他尽力堆出坦然的笑容,露出自己最英雄的一幕,生怕被秦歌看低了去。   只是,为什么秦歌会死死地盯着这里,一副随时要冲过来的样子?   不要,不要过来。   楚怜玉对着秦歌摇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他冲上来送死。   “他说的对,”白冰点了点楚怜玉的脑袋,对着秦歌道,“我虽然现在不想亲手杀人,可是如果有人非要送死,那我也只好成全他。”   楚怜玉一听,吓得立刻挣扎起来,对着秦歌吼道,“秦歌你站住,不准再动了。”   秦歌停下,眼中尽是温柔的悲哀。   “我没事,”手上一阵刺痛,楚怜玉看过去,白冰正在放血,他转过头,对着秦歌笑道,“我不会死的。”他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只是,为什么眼睛越来越模糊?   楚怜玉吸了吸鼻子,裂开嘴安慰秦歌。   秦歌脸色寒冷如冰,盯着白冰的一举一动。整个人像是被霜蒙了一层似的。   他这个样子也很俊美啊。   楚怜玉一边觉得体温渐渐地在流失,一边花痴地想。   尽管他非常想继续撑下去,可是,已经不行了。   楚怜玉的头不受控制地低下去,浑身的力气和温度,都随着手上的伤口流出去一般,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怎么办,好像再看一眼秦歌……   秦歌再也忍耐不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随之上去的,还有白月、流芳、秦思远。   “想要?”白冰凌然一笑,随手把楚怜玉掷了过去,“给你们。”   秦歌脚下一踩,冲上前把楚怜玉抱在怀中。   楚怜玉奄奄一息地冲秦歌一笑,就歪着脑袋,藏在他怀中不动弹了。   “小玉!”在这一瞬间,秦歌的心都似乎不会再跳动了。   秦思远过来,把了下楚怜玉的脉搏,道,“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秦歌与流芳闻言,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厢,楚怜玉的血液从凹槽中汇入中间的位置,那地方蓦地升起一个托槽。正中间端正地放着一本书和一个药瓶。   “找到了。”白冰喜不自禁地拿起那书,又把药瓶揣进了怀中。   流芳几人严阵以待,誓死要把白冰控制在密室之中。   “你们今天是定要找死了?”白冰扫了眼众人,笑中带着杀意。   流芳与秦思远对视一眼,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拼尽全力与白冰斗在一起。   他们用了全力,白冰却依然轻松自如。甚至在大厅中还没看到人影的时候,他就说,“又有两个送死的进来了。”   流芳分神一看,正是楚慎与白影。   楚慎一进屋,就立即搜索楚怜玉的身影,待看到他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立刻猜到了所发生的事情。   “我竟然忘了小玉是钥匙之事,”楚慎懊恼道,“先前竟然还心存侥幸,以为他能躲过一劫……”   “那可是要谢谢你了,亲手把钥匙送了进来。”白冰笑道,继而转头看向秦思远,“对了,还有你们玉泽宫的地图。”   说完,又看向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的老堡主,脸上仍然笑道,“还要谢谢爹的鬼虫。”   一番话说的众人脸上都不好看。   几个人的疏忽,让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孽子。”老堡主恨声道,“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救回你。”   白冰脸上笑意森然,“你原本就不该救我。从我醒来之后,我就发现,一日比一日还要恨你。”   老堡主脸色由青变紫。   “善德呢?我还要感谢他呢。”白冰看向来时的密道,问道,“不会就这样死了吧?他可是大功臣呢。当日,木府一家人全部死去的消息传给他,他这个犟和尚,立刻就同意帮我了。”   提起这事,老堡主更是怒火中烧,他拍出一掌,指着白冰骂道,“你可知他给你的功法,会让你被鬼虫反噬?”   白冰没注意,被老堡主一掌打的狠狠地撞在墙上,他气血翻涌,喉中一甜,一缕血丝就从嘴角滑落。   “爹爹出手还是一样,不留情面,”白冰擦去嘴角的血液,脸上的笑意淡去,“当日杀我娘的时候,也是这般出手,干净利落吗?”   老堡主浑身一震,怔立当场。   “您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知道吗?”白冰嘲讽地道,“我走火入魔,虽然失去了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但是,另一段记忆却被唤醒了。”   没人知道事情的起因竟然是在这里。   只听见白冰继续道,“可叹白寒那个傻子,竟然不去报仇,一门心思地想要找那个没用的东西亲亲我我。”   白朗脸上惨白,直勾勾地看着白冰,放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待我神功大成,去杀了那皇帝,也算是给娘出口气。”白冰没事一般地说出让人震惊的计划。   老堡主再也忍耐不住,又是一掌拍出,“胡说八道,痴心妄想。”   白府一门忠烈,所以才会被皇上委以重任,与玉泽宫一起,一明一暗,维护武林道义。   哪知道到了这一代,竟然出了个天生反骨之人。   “现在杀了你,也好过你去搅的天下大乱。”老堡主眼睛通红,对着白冰恨声道。   白冰妖娆一笑,“你不如来试试。”   老堡主气急,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孽子。   奈何他刚蓄的力气,还没使出,就在丹田处散的一干二净。   方才拍出的掌力,软绵绵地消失在不远处。   “终于发作了。”白冰叹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这么久才发作,这个毒还真是要不得。”   老堡主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死死地看着白冰,“你何时下的毒?”   白冰低声一笑,脸上全是让人陌生的恨意,“从我恢复记忆的时候。”   老堡主脸色一变,这应该是数年之前的事情。   “没想到吧?”白冰笑吟吟地看着老堡主呕出一滩黑血,“若不是白寒那个废物,只顾得谈情说爱,我早就得手了。哪还用得着偷偷摸摸,一点一点地下毒,过了这许多年,才终于让你发作一次。”   “白寒……”老堡主沉痛地叫出他的名字,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不许叫这个名字!”白冰脸上一厉,“他早就在我醒来的时候死了。母亲为我取名白冰,你杀死了母亲之后,才唤我白寒。是这样吧,白影?”他直呼其名。   老堡主眼中泪花闪烁,“事情并非你想得那样……”   白冰却一下打断他的话,“我只看见,你杀死了母亲。”   “可她杀死了更多无辜之人。”老堡主声嘶力竭地把埋藏多年的话说出口,“她武功更进一步,为了所谓的武功秘籍,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白寒的母亲是塞外隐秘氏族之人,她们时代修习的功法,能让她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不同属性的功法融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氏族,白影最初却没有发现。   等到发现之时,已经晚了。   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   他把她推了出去,隐瞒了是他妻子的事实,亲手处决了她。   原本闭关练功的白冰,那天突然出来寻找白朗,并且在无意之中,看到了他亲手处决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那是白冰第一次走火入魔。   醒来之后,白冰就忘了前尘往事,武功尽失,于是,白影给了他新的身份,叫他白寒,重新教他武功,让他重新开始。   哪知道,数年前第二次的走火入魔,让他再一次忘记了前尘往事,忘记了与白朗相处的点点滴滴,偏偏记起了幼时往事。   白冰,白寒,代表了一个人的两段记忆。   “儿啊——”   老堡主颓然长叹一声,带了重若千钧的沉重,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白冰冷眼旁观,直到看见老堡主再也不动,才受到惊吓一般,瑟缩了一下。   他的神情有片刻的迷茫,再动起来的时候,就看见脸色寡白的白朗,以及有些许狼狈的众人。   “怎么回事?”   他冷冰冰的脸上带了迷茫,看着白朗问道。   白朗踉跄爬起来,方才他为了阻止白冰,被白冰伤到要害,怕是缓不过来了。   白寒惊讶地看着他一身伤的模样,冷道,“是谁伤了你?”   白朗不发一言,慢慢地走到他身边,死死地抱住他。   白寒一脸惊喜,“白朗?”   他终于肯正是他们的感情了?   “嗯。”白朗埋在他肩膀上,声音哽咽。   白寒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感到怀中充盈的感觉,竟觉心满意足。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白寒小声地问。   白朗抬起头,眼中含了千万种情意,他没有回答白寒的话,只是捧住他的脸,珍而重之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我们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他沙哑着声音道。   “真的?”白寒既惊且喜,一向冷冷的脸上几乎绷不住,笑容如春水般泛开,俊朗至极,让人移不开眼,“你不躲着我了?”   白朗抱住他,闷声道,“不躲了,再也不躲了。”   白寒喜不自禁,用尽全身力气 ,把白朗箍在怀中。   白月站在一边,看着相拥的两人,眼中闪出悲凉之意。   他们二人分明极其喜悦,密室之中,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沉闷感觉,几乎让人觉得窒息。   流芳吸了吸鼻子,眼中泪光闪烁。   白朗在白寒的耳边吻了吻,然后小声道,“我们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有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好。”白寒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爱你。”白朗又说,声音轻柔的如一阵风。   “我也爱你。”白寒的手在他的背上婆娑,笑了笑,又补充道,“很爱很爱。”   一滴眼泪落下,洇湿了白寒的白衣,又消失不见。   白寒幸福地笑着,怀中是最珍爱的人。   “不痛的,不要怕。”白朗以极其低哑的声音道。   “嗯。”白寒乖巧地应了一声,眼睛从老堡主的尸体上移开,极慢地扫视了一眼众人,脸上是冰雪融化的笑容。   “我们一起走,”白朗的口中渐渐地吐出血液,手紧紧地抱着白寒,不断地道,“不痛,不痛,不要怕。”   白寒点点头,口中是鲜红的血液,他极轻极柔地道,“我们牵着手,不要走散,不要分开。”   “不分开。”白朗最后吐出一句话,与白寒一起缓缓倒地。   两个人抱在一起,谁也不能分开。   白寒放在怀中的药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众人此时才惊醒一般,无声地看着地上相拥的尸体。   流芳再也忍不住,转身伏在楚慎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月上前,在二人身上覆了一层寒冰,然后轻轻地抱起两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楚怜玉,再看看秦歌,愣了一愣,才对着楚慎等人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地道里空荡荡的,他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走吧。”楚慎揽住流芳的身体,带着她往外走。   “可是,白影怎么办?”流芳迟疑地道。   楚慎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瓷瓶和刚刚掉在地上被掀开的,空无一字的书籍,摇头道,“想必,他也喜欢和他妻子待在一起。”   流芳大吃一惊,这才发现,那瓷瓶里,并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丸,而是灰白的粉末。   “小玉幼时曾被人掳走,莫非是……”流芳惊疑不定地看向楚慎。   楚慎点点头,“我怕你担忧,所以没有告诉你。”说着话,他又看向温柔地抱着楚怜玉的秦歌,“小玉五岁时在山下走丢,我以为又是有人打起了那个主意……”   “没想到,倒成全了一件好事。”流芳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淡笑着看向秦歌,“我把我们家小玉交给你了,你可不要欺负他 。”   秦歌眼中闪现出喜悦之色,极力淡定道,“那是自然。”   秦思远跟在两人身后,闻言一脸的不高兴,“拐走了我师哥,又拐走了我徒弟。”   “小师弟,不如你也一起过来住?”流芳难得不跟他对着呛一次。   秦思远看了看他们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脸拉的老长,没好气道,“我才不来留仙寨,一群草莽,臭死了。”   几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往事被尘封在地下,越往前,光芒越亮。   新的一天来了。   楚怜玉醒过来之后,才发现韩枫竟然是妙手圣医谷一方。   虽然楚慎震惊于他小小年纪就继承了“谷一方”的名号,但是对他的一身医术颇为赞赏。   事发当日,楚石忙于转移镇上村民,以避开鬼虫,所以没有直接与白冰做正面接触。   等到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等看到秦歌抱着一动不动的楚怜玉出来时,他惊的差点跳起来。待明白楚怜玉只是失血过多时,当即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噩耗。   好在有韩枫在,包括楚惊几个人的伤势,很轻松就被救过来了。鬼虫被铁鹰堡的人消灭殆尽,江湖上重新焕发生机,留仙镇上更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白月继任铁鹰堡之职,玉泽宫渐渐从江湖上隐退。   又过了几年,连铁鹰堡都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只有留仙寨还焕发着勃勃生机,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动。   只是,当朝廷的暗探摸到留仙寨的时候,才发现,热闹繁华的留仙镇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小镇子,而昔日大名鼎鼎的留仙寨上,竟然只有几个破烂的茅草屋,里面什么人都没有。留仙寨众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集体消失了。   江湖上本来就刀光剑影,此长彼消。   铁鹰堡、玉泽宫、留仙寨江湖三巨头的消失,也只是让人茶余饭后唏嘘一阵罢了,时间一久,渐渐的也就没人再说了。   往事也就真的成了往事。   只有在江湖上僻静的一隅,俊美无俦的绿衣美人拥着怀中浓眉大眼的青年,终于得偿夙愿。对视一眼,便是清风明月。   他们身边,是吵吵闹闹,一刻也静不下来的红衣少年,和静静地看着他,身着黑衣、宛如护卫的剑客。   另一边,容颜俊雅,一纵身就翩跹如蝶的侠士,正被一个衣着破烂,疯疯癫癫的人追的无处可逃。   你在闹,他在笑。   美得恰到好处,幸福的恰到好处。   圆满的极致,就是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一切都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有点怅然。   这篇文章断断续续地写了一年,非常不要脸地经常断更,真是对不住一直道现在还在支持本文的亲们。向你们鞠躬,稍后略表谢意。o(* ̄︶ ̄*)o   还有被我熬走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曾经的支持,是我辜负了你们的喜爱,让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再次说一声对不住,非常抱歉。   感恩一路上遇到的暖心鼓励,是你们让我在一次一次想要放弃的时候,鼓励我继续写下去。爱你们,比个大大的心。   最后,郑重感谢本文所有的读者,没有你们,就没有这篇仍然稚嫩,但花费了无数心血而成的文。江湖路远,我会努力进步,也希望以后,有缘再见。   ————   新文连载中,欢脱沙雕向,敬请收藏喔   《穿成反派大魔王炮灰小弟之后》   文案:   尚星一朝穿书,竟然穿成了大反派钟孤玉的炮灰小弟,原著里只活了3000字,就因为试图造反被钟孤玉亲手击毙。   为了延长生命线,起初尚星——   大魔王要喝水,尚星:我来。   大魔王要吃肉,尚星:我买。   大魔王衣服破了,尚星:……我补。   狗腿的一批。┑( ̄Д  ̄)┍   发展到后来——   大魔王折一枝桃花带回家:看,春天来了。   尚星把桃花插在床头,装没听见。   大魔王提一壶清溪酒回家:看,春天来了。   尚星把酒做了醉蟹,装没听见。   大魔王带怡红家特质秘药回家:看,药来了。   尚星:……   #大魔王不去毁天灭地整天只会找炮灰逗乐子怎么办(ー`?ー)#   ——————   ————   接档预收文》》》我穿进了魔教当卧底   文案:   生长在和平年代,爱好和平和谐的小白花虞久穿书了。   受正派武林盟主委托,穿进魔教做卧底。   虞久原来的计划是以嘴炮为主,尽量劝降,奈何一张嘴,就被人家杀了三次。   第一次,虞久:“我建议以和为贵……”反派一抬手,虞久……卒。   第二次,虞久:“正派确实嚣张,我建议徐徐图之……”反派一挥刀,虞久……卒。   第三次,虞久:“黑白两道势不两立,灭了正道!!灭了正道!!”魔教教主一抬眼,左护法长剑一刺,虞久……卒。   第四次……和平理念备受摧残,几番死去活来的虞久日渐变态。   一朵娇嫩的小白花活生生长成了黑心莲。   看着逸逸然喝酒赏花,一副伪善模样的魔教教主云天长,虞久咬牙切齿。   “总有一天,我让跪下来哭着求我别死!”   ……   如何彻底降服一匹野兽?   让他爱上你。   宠着你。   明知你是毒药,却心里眼里都是你,怎么都离不开你。   ……   虞久:“这么一看,真的整个世界都和平了呢。”   #卧底小弟攻略了魔教教主#   #教主虐我千百遍,我拐教主当初恋#   #0624 爱我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