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在养徒弟 作者:背着七彩壳的蜗牛 文案: 南门教主叶御天年少成名,江湖人心惶惶说其要一统江湖,整日提防。 后有消息传出,叶教主无心统一江湖。 嗯? 他忙着养徒弟呢,哪来空一统江湖?众人经观察所言极是,于是放下了心。 几年以后。 这些人看着新的武林盟主表面笑嘻嘻内心:他是不当,养个徒弟来当是吧…… 沈不入年少遭遇不幸,短暂当了几年叶御天的徒弟。 江湖皆传叶御天残忍冷血,遇见唯恐避之不及,可他为什么觉得,这被称为‘血魔’的男人竟该死的十足可爱呢? #年下# ☆、第 1 章   暮色四合,云阳关外三百里。   一座苍凉破败的府邸静静的伏在荒野上,似一个烂掉了血肉的人,唯有筋骨还撑着。   荒野杂草疯长,府邸及其周围却奇异的寸草不生,连光线都像乱入者被禁锢埋在了那里,只剩暗沉又鲜红的黑——那是曾经的血流成河。   远远的有白色的点在靠近,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少年白衣胜雪,眉目冷清,停在府邸前,也无什么表情。隔远了看着,到又给这平添了几分诡异苍凉。   光线一寸寸湮灭,掠过府前的一块石头,隐约可见剑痕划出的剑府两个字,再一寸寸往下全都归于黑暗,白色身影终于动了。   便如来时一样,转身一步步的往外走。   天就在身后彻底暗下来,迎面是城里的万千灯光。   沈不入进了城,直直奔向一个地方,那里有他要买回去的东西。   此时的云阳城很是热闹,不久后就是元宵节,人来人往的都在置办东西。   眼前的热闹暖暖扑过来,融化身上带来的寒冷,沈不入呼了口气,心神还没放松又猛的提起。   眼角扫过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沈不入微顿了一秒,忽然捂住肚子急匆匆的换了个方向。   两步三拐的,逐渐远离了热闹的人群,进入街边的巷子。   等进了黑暗的巷子,在这清冷月光不能照到的地方,方才少年脸上的焦急化为淡漠,微弯着的身子也挺直如常。   等了不过三秒,背后就传来掌风,沈不入微动,下一秒却猛的顿住——“啪!”熟悉又陌生的鞭子打在皮肤上的声音。   沈不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屏住了呼吸,也许是蓄积转过身的勇气。   虽然已经有猜测,但成真的时候还是让沈不入有了瞬间的失神,清冷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少年的样子,惊喜又愕然,“师父?”   在月光洒下的房顶阴影里,坐着一个青年人,玄衣墨发似要融进夜色里,脸上红色的面具与白皙的皮肤却像吸足了月光,在黑夜里艳丽又危险的绽放。   青年收回自己手里的鞭子,闻声从墙头跃下,颇为嫌弃:“怎的这般没用,如此不入眼的跟踪都甩不开?”   “师父教训的是。”沈不入应道,没说他是故意的——甩开了,不就放过了么?   叶御天不知徒弟的心思,还是有些嫌弃:“这三年卫七怎么教你的?”   “是徒儿愚笨,不怪卫护法。”沈不入看着师父,神色比刚才平静了些却还是难掩惊喜:“师父何时回来的?”   “不久。”他回去路上遇见左护法说人在这边就过来看看,结果竟看到了这么一幕。   要是他今天不在这,不是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这一想叶御天又是气,抬手拍在徒弟头上:“废物!”   沈不入在巴掌举起来的时候身体就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却又被主人硬生生停住,挨了这一把掌,他并不觉得疼,还觉得有点亲切。   叶御天没注意这细节,冲着尸体点点下巴,“清理掉。”   沈不入闻言乖乖的蹲下身翻找这人的东西看有没有能识别身份的。   短短的时间地上的人整个左肢已经露出白骨了,毒性还在蔓延,不过等沈不入看到后颈才发现致死的是颈后的一条血线,手臂只是为了惩罚罢了。   这世上恐怕再不会人用鞭子比师父好了,沈不入想。   “没什么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找到。   叶御天目光暗了暗,眼神从沈不入身上扫过,掏出化尸水洒向尸体。   “走,回去了。”   说完想伸手抓徒弟的后颈离开才发现不太合适——这三年沈不入长高了不少,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手提着的小屁孩了。   叶御天默默转而抓住徒弟的胳膊,不过身形刚动就被沈不入打断了。   “师父等等,我还未给无忧带炸豆腐。”   “我已让人带回了。”叶御天说这句话时人已掠出很远,“对了,今晚别让那丫头知道我回来。”   沈不入一愣:“师父还未回去过?”   他微微仰首看着身侧的人,束带随手绑的头发有些散乱的飞舞着,脸也只能看见削白的下巴跟半截挺直的鼻梁。   跟记忆中的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毕竟快三年未见了,沈不入唯一能确定的是师父的面具更红了,浓稠得好像要滴下来。   “嗯,路上遇教中弟子说卫护法在这边,便过来看看你。”叶御天道。   听着师父淡淡的语气,沈不入心里有些触动,不太明显,但足以让他多问一句:“师父这次回来还走么?”   冷意隐隐从眼里泄出,叶御天沉声道:“不走。”   沈不入没察觉这冷意,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从城外一直堆积的些许压抑倒是轻飘飘的散了。   叶御天的轻功是极好的,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已经到了地方。   南门教依山而建,教外人难寻其位置,更难进入其内。   沈不入睁大眼睛看叶御天的步伐,出山的路他到现在还不能自己走,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迷失丧命。   早几年江湖呈现南门教与云剑宗两足顶立之势——前者以贩卖消息为营,富可敌国;后者门下弟子剑术出神入化,威震塞外。   可造化弄人,南门教主惨死,云剑宗主灭门,而这一切,都与一人有关——现今南门教主,叶御天!   当年能抵御住云剑宗以及所谓讨公道的名门正派的进攻,除了叶御天手段过人,用承诺引来大批能人异士,这护教阵法也是不可或缺的。   如今南门教愈加壮大,叶御天在江湖上也成了一个让人胆寒的存在,反观云剑宗在杜唐崖手里到是有些不景气,所谓复仇,渐渐的成了一个笑柄。   不过江湖上寻找叶御天的人依旧不少,只是至今还无人知其真颜,小道消息传红具软鞭,容颜绝世。   于是慕名求见、想其功法、夺其性命的人里面不知何时还多了好色之徒,想与其行鱼水之欢。   不过不管目的是什么,都无所得,时不时有消息传来,也终归是虚有一场。   毕竟目前最大最准确的消息来源还是南门教,用这个渠道找教主显然不太现实。   沈不入被师父带着一路避开教中的人往上,进了寝宫庭院步伐停下来。   “怎么还没休息?”   叶御天有点意外,对着听闻动静转过身来的人道。   “南师伯。”沈不入也上前冲坐着轮椅的人行了个礼。   虽然叫的是师伯人却年轻的紧,毕竟他师父也还未及冠。   子书双腿残疾却气度不凡,俊朗的面容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先对沈不入点头示意后才看向叶御天。   “听卫七说你今天回来,便过来等着。”说到这轻笑了一下:“不然等你主动怕是没可能的。”   卫七说的?叶御天心里微动,不接后面的话,推着轮椅,身上凛然的气息散去,微弯腰语气轻柔,“去休息?”   走了两步才想起似的,回头对还站在那的徒弟道:“回去吧,明早过来给你点东西。”叶御天顿了顿,有些认命似的,“叫上无忧那丫头。”   “是,徒儿告退。”沈不入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叶御天摆摆手懒得再说,这些虚礼他向来不在意,只是他这徒弟到是做得让那些教里的老家伙都挑不出毛病。   看着人走远,子书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你对这徒弟到挺上心的,不怕吗?”   “有何怕的?”叶御天不怎么在意,“总归是我欠了的。”   子书眼里露出心疼,叹了声:“你这性格可真是……这次出去可有收获?”   “解药没什么进展,不过……”   后面的话沈不入已经听不清了,他收了气息功法,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心神却没能平静下来。   他本没有想偷听,之所以返回来也只是想确定下明天的时间而已。   为何要怕他?找什么解药,谁需要?师父这几年在外面是在做什么?   头又传来熟悉的阵痛,阻止他再去深想那些关于过去的画面,沈不入伸手按上自己的太阳穴,月光洒在少年的脸上,人前温润内敛的神色竟然有些阴深。   沈不入回了自己的房间,沉思了一下,于抽屉里取一根香点燃了。   风从敞着的窗户吹进来,烟袅袅上升,沈不入静静站着,他在等一个人,姚叔。   姚叔本是云剑宗副宗主,也是沈不入小时候唯一的朋友姚天的爹爹,后来为了妻儿,离开江湖隐形埋名的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而两年前姚叔突然出现,沈不入没想到他能找到自己——毕竟在外界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且这几年他也见证了什么叫树倒猢狲散,当初围绕在爹爹身边的人不少,最后伸出手的到还是最开始的人。   姚叔本来想带沈不入离开,但后来沈不入不同意就改为每晚来教他剑法,想着明早要去师父那里,今天便不练了。   可过了约莫一个钟头,也没什么人出现。   沈不入有些意外,这是他第一次点燃这根香而姚叔没有在三刻钟出现。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沈不入想了一会,灭了香而去沐浴。   等他收拾好,再次点了香,这次等来了人,   “小主。”   “姚叔,你不必这样,叫我沈阙就好。”   沈阙,这是沈不入原来的名字。   姚叔裹在一身黑袍里不说话,沈不入略微模糊的记忆里跳出姚叔刻板老实的模样,连爹爹都没能让其改口,他也不用做这个无用功了。   于是开口说目的:“师父回来了,今晚先不练。”顿了两秒,“我打算带你去见师父。”   姚叔的声音是暗哑的,像割锯般,似乎受过很重的伤,“我理应同小主讲过,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姚叔的气息隐匿得很好,隐隐的似要消失在空气里。   “是,可我思虑良久,不能瞒着师父。”   其实不说也没什么,毕竟也不是对叶御天有害的事情,可沈不入心里总有自己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少主,只有我们才是真正向着宗主的,这两年经历太多,除了你我谁也不信。我现在就想着给大哥报仇,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这般激烈的话,姚叔的声音却很轻,只是在那有些刺耳的声线里含着沉甸甸的决心与说不出的哀伤。   沈不入无言,他还是个少年,这沉重的胆子虽本就打算一人担起,可如今有人站出来替他扶上一把,这意义倒也不仅仅是扶上一把那么简单了。   “这事以后再说吧,劳烦姚叔过来一趟。”   “少主,无事我就退了。”姚叔说道,强大魁梧的身躯染了些落寞。   “姚叔慢走。”沈不入微微弯腰,“一路小心。”   姚叔转身欲走,却又停住,略带犹豫:“江湖传言虽大都不真,但也不是空穴来风,小主也可做些考量。对身边人的感情,不必放得太多。”   沈不入心里一凛,他看向姚叔的背影,低声道:“我明白。”   姚叔没再说话,出门两三步便消失在视野里。   沈不入看着姚叔离去的方向,目光微闪。   江湖传言?沈不入虽然大部分时间待在教中,到也听说了些。   可江湖传言太多,传言沈阙死了,传言叶御天十恶不赦灭了剑宗宗主满门,传言当朝太子喜欢男人。   沈不入多少也有点明白姚叔的意思,他总感觉姚叔对师父有成见。   但在这真真假假的传言里,沈不入觉得自己能确定一点。   那个带他回南门教,那个叫他名字,那个为他摘下面具的男人,不应该,也不会是他的仇人。   只是这感情,沈不入敛了眉,他没再想,灭了蜡烛,上床睡觉。    ☆、第 2 章   沈不入躺上床却不敢闭眼,他知道只要睡觉就会经历那地狱般的噩梦。   平日他都是打坐过去的算不得真正休息,此时尽管心里抗拒,却终究敌不过身体的疲惫睡了过去。   风雨欲来,黑夜更显得可怖。身穿月牙袍的男孩从远处跑来,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意,小心翼翼的护着盛在掌心的一条小鱼。   有些跌跌撞撞的撞开自家门,笑容却凝固在脸上——入目满院尸体。   手里的鱼吧嗒掉在地上,从台阶滑下去立马染成了红色,奋力的挣扎间甩动的都是血水。   沈不入的目光从厨娘到她怀里的孩子,到年迈管家,最后停住了——心中英俊强大的爹爹躺在石阶上,浑身浴血,双眼无神,大睁着面向门口。   轰!   天上的惊雷好像炸在沈不入脑海里,闪电亮起,照亮院落中唯一立着的人。   他转动眼珠,顺着那人手里滴着血的刀往上移,软鞭缠腰,红具遮脸,森冷的视线投过来,嘴唇微动。   沈不入皱紧了眉,汗水顺着额头滑下,呼吸变得急促,眼见就要醒过来,场景一转,变成了南门教的议事堂。   他一个人站在议事堂的中间,两边都站满了人,压得住议论却压不住各色打量,残酷冰冷。   最上方坐了一个人,还是少年的声音响起的一刹所有人都心头一紧:“你可愿拜我为师?”   身体止不住发抖的男孩抬头,看着迈下台阶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人。   他明明走得很慢,可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对这年轻的教主,他们都是畏惧的。   终于他停下来,目光下垂:“问你,可愿拜我为师?”   男孩终于开口,声音都在发颤:“师父。”   年轻教主似是笑了,他弯下腰,忽的抬手取下了那血红的面具,“记住我。”   压低的清冷嗓音响在耳边,沈不入怔在当场,他几乎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   叶御天没在意这算是无礼的举措了,他重新戴上面具,牵起沈不入的手面向众人,眼尾染了丁点笑意,声音却清冷猖狂,传得很远。   “从此以后,沈不入便是我叶御天的徒弟了。”   第二天沈不入睁开眼,光线已隐隐的探进来,尽管眉还不自觉皱着,他也极浅的弯了嘴角,毕竟这已经算难得的好眠了。   沈不入少有闭眼能睡到天亮的时候,他通常都在半夜惊醒,却又四顾茫然,唯有心里还留着梦里带来的沉甸甸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昨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依旧如往常一样零乱不可寻,唯一还记得的便是叶御天拿下面具,收他为徒的场景。   沈不入又躺了两秒,才起身收拾好去找无忧。   “兄长昨晚回来竟没来看我?!”叶无忧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无忧人如其名,活泼娇俏,天真可爱,教里上下都宠着几分,此时泪眼朦胧更是惹人怜爱。   旁边站着的小侍都忍不住跟着抹眼泪,时不时看两眼沈不入都是满满的控诉。   无忧还在抽噎:“哥哥不来看我竟然看你了?”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沈不入抬眼看了无忧一眼,转身道:“走了。”   叶无忧忍不住跺脚,气呼呼的追上去,发誓下次一定要把泻药丢进他饭里。   两人来得不算早,但是到了叶御天的小楼被告知教主还未醒。沈不入本想守在外面等师父醒过来,可被心急的无忧直接拉着冲了进去。   叶御天突的睁开眼,转头看见扑过来的人时硬生生收了攻击,让人结结实实的砸在身上。   “哥哥,我好想你。”   叶无忧紧紧的抱住叶御天整个人又开始抽泣。   叶御天心中有愧,拍拍小妹的肩背,默默忍着。可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好了,别哭,先起来。”   “我不,哥哥三年都没回来看过我。”叶无忧摇头抱得更紧了,“你一点都不关心无忧。”   叶御天无奈,不说话了,让人闻风丧胆的血魔此时显得有些无助。   沈不入看着师父苍白的唇色,想起昨天姚叔提到的一句师父受伤了,脚步微动上前了半步,“无忧,先起来。”   叶御天听见沈不入的话抬眼看了人一下,本来没当回事下一秒就变成了意外——无忧顿了一秒,哼了声竟真的直起身子坐在了床边。   叶御天都来不及表达自己的诧异,急忙撑着床坐起来:“哥哥要换衣服,先出去好不好?”   “那你快点。”叶无忧再不舍也只能往外走,路过沈不入时语气不好的招呼了声:“走啦。”   “沈不入留下来。”   不仅无忧愣住,连沈不入都有些意外,不过叶御天下的决定也从不解释。   等无忧出去空间就陷入了安静,不知道为什么沈不入总感觉有点不自在,目光乱转了一会停住了。   叶御□□服的领口因为刚才被无忧抱着而弄得有些松,一截脖颈露出来,是瓷白的颜色,在黑色里衣的映衬下像加了柔和的光。   不过下一秒沈不入眉头微皱,他的视线落在叶御天脖颈左下侧那一道狰狞的疤痕上,那样脆弱的地方,留下了如此重的痕迹。   “这是,怎么弄的?”沈不入的声音有些发颤,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走到床边弯腰抚上了那道疤。   叶御天还在从朦胧的睡意里回神,被徒弟的动作吓了一跳,脖颈处传来的温热让他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随意道,“还能怎么,总不会是我自己砍的吧。”   说着侧身起来,去拿搭在屏风上的衣服,刚披上就听见身后少年冷冷的声音:“是谁?”。   叶御天被里面的情绪惊了一瞬,回头看了眼徒弟,声音里带了些隐约的笑意,“怎么,还想给我报仇啊?”跟逗小孩似的。   沈不入没说话,事实上他此时也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沈不入也听到过江湖有传言说血魔被抓住,血魔身受重伤等消息,可他从来不觉得那是真的,这世上没人能伤得了师父。   可这一刻,叶御天脸色苍白,因为微微侧身的关系,腰身现出来显得格外细瘦。   沈不入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人也是会死的,就如当初父亲一样。   可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叶御天系好衣服转过身被徒弟的表情吓了一跳,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初的样子,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   难得心里软了一下,叶御天走过去抬手虚虚的抱了徒弟一下:“不急,师父等你长大保护我。”   叶御天说这话时并没有想太多,纯粹是哄人,可等他以后被徒弟拿着这句话噎得言语不能时,直想一把掐死现在的自己。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叶御天忙着把人带到柜子前,拉开抽屉里面塞满了东西。   叶御天拿了根冰蓝色的软鞭塞徒弟怀里,自顾自的又打开另一个抽屉断断续续的掏了很多小东西往沈不入怀里扔。   沈不入捧着一堆小东西有些呆呆的站在那里,那些东西千奇百怪,甚至有玻璃弹珠。   不过,他都已经十六了……   叶御天顺着徒弟呆愣的目光看到了那些小东西,感觉有点失策,都忘了徒弟还会长了,他清了清嗓子,   “不适合的就扔了吧,试试鞭子怎么样。”   “我不会扔的,谢谢师父。”沈不入将小东西收好,郑重道。   叶御天不置可否,示意徒弟试试鞭子。   沈不入握上鞭子就有一种同源的熟悉感,他甩了甩,一道漂亮冰冷的弧线,空气都好像被破开。好坏自是不必说,沈不入又挥了两下,有些惊喜:“这鞭子很好,可有名字?”   叶御天对这答案并不意外,能不好么,命都差点为它丢了,虽心里得意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随意道,“既然在你手里,名字也就由你喜欢。”   沈不入看了鞭子两眼,显出一点拘谨:“我能叫它‘天’么?”   叶御天看徒弟这样子有些不明白,他虽不是个好师父,但在徒弟面前也没干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怎么取个名字都这般小心翼翼。   犹豫了一秒,原本一句不耐烦的随你出口硬生生变成了挺好。   叶御天说完就去找给无忧的东西,没看见徒弟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沈不入没想师父会同意,更不消说挺好。   天一方面符合鞭子的颜色,另一方面也彰显来历。只是这字同时也在师父的名字里,所以沈不入说出来已经准备好换,不曾想,沈不入垂眸眨了眨眼,感觉心里有点异样。   不过这次沈不入真的想多了,叶御天对教主的称谓熟悉,对血魔也不陌生,唯独对自己的名字没什么反应——这世上也没什么人直呼他名字。   叶御天刚找好给无忧的东西,小丫头推着子书便进来了。   “众人已等了一上午,若你今日不想去可改个日子。”今天有些冷,子书披了条白色的坎肩更衬得面目俊朗。   子书说的是他昨夜让人通知下去今早召开的会议。   叶御天露出冷笑:“去,为何不去?”   还未靠近南门教的议事堂,已经听闻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老夫要回了,让我们空等一上午,还有个教主的样子吗?!”   “隆长老,烦请您老再等一下。”是卫七的声音。   “你敢拦我?我想走教主来了都不敢拦!”   叶御天跨进门:“本座确实不敢拦。”   身影一出现众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单膝跪下,齐声道:“恭迎教主。”   整齐有力的声音在大殿里不停的回荡,有些震人心魄。   叶御天不慌不忙的走过去用鞭子托起行礼的隆长老:“隆长老这礼我可不敢受。”   隆长老看着眼前扣着面具的年轻男人,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更加深不可测,后背冷汗冒出来:“老夫是无心之言,还望教主恕罪。”   叶御天不说话,一步步的迈上台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起来吧。”   “谢教主。”众人道,站回自己的位置。   隆长老也提步往自己的位置走,却听见叶御天轻飘飘的声音:   “隆长老往哪走,不是要离开吗?走吧。空等一上午也是该休息了。”   “教主恕罪!”   隆长老心头一紧,求生本能让他立马跪了下来,想象中的恐惧差了直面恐惧十万八千里,深觉当时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怎么就答应……   “恕罪?说说你有什么罪?”叶御天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一头墨发倾斜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熟悉的语调与姿势,隆长老顿时抖如筛糠,见过十六岁的叶御天的屠戮,恐惧几乎根植在心里。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叶御天忽然一鞭子甩在隆长老腿上:“怎么,聋了还是哑了?”   隆长老动了动,小腿传来刺骨疼痛,他似乎是想向后看又停住,开口道:“我不该无礼于宗主,”   “既然说废话……”叶御天不耐的皱眉,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到隆长老面前的,只听啪的一声,隆长老脸上横了一道伤口,一只眼珠子滚到了地上,咕噜噜的伴着最后的话音:“那就别说了。”   隆长老隔了两秒才感到痛,他凄厉的叫了声,叶御天的态度很明显,他也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站起来就朝着叶御天攻了过去。   叶御天闪身后退,鞭子在他手中像是有意识般,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击在目标身上。   众人鸦雀无声,眼睁睁看着几次想逃走的隆长老被叶御天一次次挡住,鞭子上甚至挂了血肉,这完全是单方面的酷刑。   隆长老已经全身是血,深处可见白骨,整个人都有些魔障了,疯狂的大吼,“叶御天,你亲手弑父,作恶多端,不得好死!”   扭曲着吼出的声音凄厉无比,回荡在这空间里,带着极恨的诅咒。   叶御天不在意,他都不得好活,还在乎不得好死?他扔了鞭子,语气淡漠。   “杀了。”   “教主!”同时响起了几个声音,带着惊惧,可都无用——隆长老脖子上现了一条血线,死不瞑目。   旁边卫七的剑刚刚入鞘。   众人静默,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结局,教中大长老一脸哀戚:“教主,隆长老罪不至死,你”   “觉得本座错了?”叶御天转身面对所有的人,嘴角勾了点不屑的弧度,声音冰冷低缓:“杀就杀了,你能如何?”   寒风呼啸,气氛降到冰点,无人敢言。    ☆、第 3 章   叶御天转身,目光一一扫过殿内的人。   有人不动声色,有人暗自握拳,眼里是隐藏的愤怒与杀意,叶御天看见了也不在意,他不相信也不需要别人的忠诚。   要么打败他,要么就臣服!   “长老,你错怪教主了,是隆长老背叛在先。”子书温柔的声音沐了春风般从殿门口传来,有些艰难的操控着轮椅前进。   卫七眼神闪了闪,看了叶御天一眼,上前帮忙推着轮椅。   子书向来清俊,叶御天不在的日子大小事也交由他负责,在教中信服力极高,众人都微微行礼。   “隆长老握着信阁之权,不仅多次传递假消息,还故意泄露教主行踪,陷教主于险地,死有余辜。”   “这,”众人面面相觑,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叶御天微微皱眉,他向来不喜欢解释,他只需要绝对的威慑与服从,哪怕真是随手杀了又怎样。   只不过这脾气是不能对着子书的,他轻声道:“先回去好么,这里太阴冷。”   虽然叶御天用的问句,但子书也明白自己最好不要说不,他叹了口气:“他们都是你的门人,很多事可以商量,留条命。”   叶御天微微皱眉,看了子书一眼,对方依旧温润与世无争的样子,眼里都是善意。微微点头,示意卫七带子书回去。   叶御天坐回位置,点了几个名字,闭上了眼:“开始吧,给你们解释的时间。”   沈不入站在殿外,没被允许他们是没资格进入议事堂的,他也算知道了为什么卫七要把他们拦下来——他站在门外,可呼吸间都是血腥气。   不时有惨叫传出,还不断的有人被拖出来,基本已不成人形,叶御天确实没杀他们,不过却生不如死。   无忧眼里充满惊惶,她从未见过哥哥这个样子,有些受不住想进去却被沈不入拦住,最后忍着呕吐捂着嘴跑了。   等一切结束,活着走出来的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时隔三年这位年轻教主再一次展现了他的铁血手段,有人欢喜有人愁。   沈不入又等了一会,四大长老包括一个新晋的和两大卫教才出来,沈不入行礼,他们也不敢托大一一回礼,只是脸色凝重,沈不入想问的话便歇在嗓子里。   脸上晕开凉意,沈不入恍然回神,看着飘落的白色,不知何时,今年的第一场雪就来了。   心里越发不安,议事堂本就阴冷,平时也很少用到这里,人都走了师父还呆在里面干什么?   沈不入强迫自己再等了会,等不及想进去时叶御天出来了,跨出门的那一刻,明显打了个寒噤。   “师父。”沈不入上前将手中的披风递给叶御天,冬天里他还只穿了一身单衣。   叶御天气势依旧强盛,不过那只是上位者的气场带来的伪装,沈不入能明显感觉他内里的虚浮。   “下雪了啊,”叶御天伸手,什么也没接住——雪悠悠的,太慢了,他懒得等其飘落在手心。   顺势对着沈不入摆手,“不用,你为何在这里?”转念又想到什么,“无忧也过来了?”   沈不入听师傅语气微变,奇异的竟知道了这话下面的意思。师父所剩不多的温情几乎全给了无忧,他竟是不忍开口。   不过沈不入不说叶御天看他样子也能猜到,无忧既然过来了却又不在这里就已经是个问题了,他虽手上沾满鲜血可却从未在无忧面前展现过,笑得几乎有点怆然。   “她觉得我残忍?”   话音才落,叶御天一口血就吐了出来,那伪装的气势顷刻散去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稳。   沈不入心里一惊,上前接住向前栽倒的人。   他本用了十成的力,可搂住人才发现轻得出奇,声音少见的有点颤抖:“师父?”   周围实在是太过安静,整个世界好像只有翻飞的雪花中拥抱在一起的人。   “不碍事。”叶御天缓了两秒,推开徒弟直起身子。   他本就有伤在身,与隆长老打斗时也挨了两掌风,刚才哀怒攻心,淤积的血一口喷出过后到是好了很多。   “嗯。”沈不入面上也无多余的表情,侧身将仍止不住发抖的手藏在身后:“师父可需要什么药,徒儿去取。”   “不必,调理几日便可。卫七那边你不用去了,明日直接来我那里。”叶御天说这话时脚步没停,话音落下时人已经快看不见了。   沈不入看着师父越来越远的背影,雪花翻飞落在黑衣墨发上,好像刚才的虚弱是他的错觉般。   可他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个味道,叶御天下巴磕上他肩膀时因惯性产生的风带来的味道。   很奇怪,沈不入想。   师父明明从血污里走来,却满是草木的清香。   南门教,后山。   初雪并不怎么大,纷纷扰扰的掉在地上不几秒也就消失。   可奇异的是此地有一没结冰的水池,雪花掉下来不但没有化掉反而悠悠飘着,晶莹剔透的甚至可看清形状。   整个后山像与世隔绝般,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吹雪花落下的声音。   忽的有破风声传来,来人正是刚才离开的叶御天。   修长的身影停在池边,犹豫了两秒,忽然褪了衣衫一步步走下去。   冰凉刺骨,并不只是简单的寒气,那像是能吸附在骨头上,钻心般的疼。   叶御天本就白的皮肤变得透明,整个人好像要同碰到他身上的雪花般化了,他吐了个绵长的气息,靠在池边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卫七出现在三米之外垂着头低声道:“教主,信阁传来消息,鱼儿咬钩了。”   叶御天搭在池边的手指动了动:“先不急,让那边不要轻举妄动。”   “是。”卫七准备退下又被叫住,   “等等,你没什么其他要说的?”叶御天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好像别有意味,可是他语调又是漫不经心的,仿佛只是随口问问。   一直低着头的卫七忍不住看向叶御天,目光落在红色的面具上又猛地低头。   沉默了两秒,他单膝跪地低声道:“没有。”   “没有?”叶御天抬眼看向跪着的人,停了一会,轻笑一声,“下去吧。”   卫七身体一僵,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诧异,他没想着能活着出去。   眼里划过一丝挣扎和犹豫,但最终还是领命退了下去。   卫七走出后山,抬眼就看见远处树下坐着的人。风从崖下吹上来鼓动着那人的衣袍和头发,脊背笔直,看上去冰冷而无情。   卫七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那人回过头冲着他招手,脸上有如沐春风般的笑。   他犹豫了两秒,抬脚缓慢的走过去。   “这么不情愿?”子书脸上的笑容微微变化,不再是惯常的温润有礼的浅笑了,带着些许的调侃,或许说是挑逗。   子书行礼,“南副教。”   子书伸到一半的手收回,面上微微变化,“还叫我南副教啊,真是让人伤心呢。”   这样的子书与平日的实在是差了许多,卫七嘴唇微动,看了人一眼,没说话保持着姿势也没有动。   子书顿了顿,转转手上的扳指,微冷的神色到是重新笑了起来,“别行礼了,”顿了顿又说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卫七站直身体,闻言瞳孔一缩,目光落在子书身上又飞速移开。   子书目光落在卫七脸上,其实做暗卫没有特征最为好,可卫七的那双眼睛实在过于深邃,连带着平淡无奇的脸都多了些魅力。   看着像裹了一层冰的人,子书实在抑制不住想撕破这层面具的恶趣味,他挑眉继续说道,“感觉爽不爽,可要再来一次?”   果不其然,那仿若木雕的神色有了些变化,深邃的视线将子书拢进目光里,带了些欲言又止的怒意。   子书目光从卫七手背跳动的青筋移开,不怕死的继续道,“怎么这个表情,你撕我衣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卫七情绪明显有点失控,血丝都快漫上眼角,他猛的上前抓住轮椅两边的扶手,声音像是直接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是不是”   子书被被弄了个猝不及防,冰冷的气息喷在脸上让他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一下,卫七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是被猎人锁定的猎物。   不过也就一秒,卫七很快找回理智,他直起身体,沉默了两秒,“我说了,这命,你要就拿去,但是别招我。”   子书垂眼,宽大衣袖下握着的手掌微微摊开,在那无人看见的手心,有丝丝血色蔓延。   “算了,不逗你了,推我回去吧。”   虽然叶御天说了不用药但沈不入还是放心不下,他想就算弄些补身子的也好,便去了药阁。   仗剑江湖的人不少,悬壶济世的人可不多,特别是在南门教这个地方,说是药阁其实里面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吹嘘自己是医圣的怪老头,一个是无忧。   沈不入到时看见滚滚的黑烟以及怪老头的怒吼也没感意外,他不常来,但这种场面每一次都能看到。   非要说不同就是平常吼得更凶的小丫头没了气焰,垂着头坐在药罐前一下一下的扇着扇子。   看见沈不入过来老头急忙来拽他,沈不入轻轻地一闪没让人碰到,主动问道,“怎么了?”   老头也见怪不怪了,这小子碰一下像要夺了他的仙气儿似的,他还嫌弃呢。不过这时可以稍微原谅一下,毕竟有个悄悄话要讲。   “你说那丫头是不是遭遇了负心汉,对她始乱终弃不要她了?”   这悄悄话说得很有特点,几米远的都能听见。   然而无忧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老头隔了一会,眼珠一转,一脸担心的问沈不入:“我是不是说得太小声,她没听见?不行,我再给你讲”   沈不入对这老头的脾性多少也有了些了解,抬手制止,“她听见了。”   就是半聋的人都该听见了。   “不可能,我说的悄悄话,再说她听到了怎么可能不骂我,我要”老头揪揪自己的耳朵道。   “如果一个人突然吐血,会是什么原因?”沈不入打断了老头的话,低声问。   “我哥吐血了?”无忧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   “我说了,她听得见。”沈不入对老头示意这场景。   捋捋胡子正准备回答的老头不爽了,他侧过头,胡子都要飞起来般:“我说你这丫头不是听不见么?原来就”   “不行,我得去看看。”无忧压根没看老头,自顾自说着就往屋里跑,揣了些药出来甩着脚丫子就跑了,话都没留一句。   “哎,你这丫头,人还没说是谁呢,你劝劝她,”老头对沈不入说道,一张老脸晌着。   这丫头真是的,也不说还回不回来,不回来今天的火谁烧?   沈不入沉思了一下,如果是其他人这个消息还要瞒一下,可对这个沉迷于草药的又无武功的普通老人到是没必要。   “是师父受了伤,我来是想看看有无味道比较好的补药?”   “哪有味道好的药?!捏着鼻子就下去了。”老头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拐来的劳力跑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沈不入摇摇头,叶御天对味道极为挑剔,“不愿让师父勉强。”   背着手往里走的老头闻言回头,上下看了沈不入两眼,挤眉弄眼的。   “这么上心?知道的是你师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小情儿。” ☆、第 4 章   小情儿?   沈不入足足反应了好几秒才理解过来背后的意思,脑海里现出师父的脸,眼神闪了闪,语气平静温和,“张伯说笑了,师父于我有恩,自是要放在心上的。”   老头撩了撩自己的胡须,刚要说话就听沈不入就继续说道,“烦请您费工夫找一找,我可以给您看着这些炉子。”   “说真的?”垮着的一张老脸瞬间笑得像秋天的菊花般,又硬生生逼着闭回去,端着架子,“看在你这份徒弟的孝心上,我勉为其难的给你找找。”   沈不入一笑:“谢过张伯。”   第二天早上沈不入端了一碗粥往师父那儿去,这碗里放了他看了一晚上的炉子换来的药。   他脚步微快,担心粥冷了药味会现出来,那师父肯定是不会喝的。   一路上沈不入还在想若师父还未起要如何是好,可没想到进了院子便看到了人。   昨天后半夜雪变得有些猛,此时院落里还积了些,雪白点点的,叶御天正半躺在院中的软塌上,身上搭了一件薄毯。   沈不入猛地停下,大脑一片空白——院子里的人眼睛闭着,脸上没有戴面具。   这是沈不入第二次看到师父的脸,这之间隔了四年,可他还是和当初一样。   一样的猝不及防,一样的竟找不到一个形容词。   只觉得师父眼尾那条跃起的红鱼像是跳进了他心里,荡开涟漪。   沈不入忽的想起药阁老头的话,忍不住想师父这般耀眼的什么人能配得上,他会喜欢谁?   想到这里沈不入突然心悸,那丝丝疼痛让他无意识的紧紧掐着手中的小罐子。   “端的什么东西?”   沈不入浑身颤了一下,他像中了邪般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听到这声音才被拉回神志。   视野渐渐回归,叶御天不知何时已经带上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又是熟悉的样子。   很多时候沈不入都在想,师父为什么要戴面具,不戴不行么。可这一刻,他竟生出一点隐秘的希望,永远不会有其他人看到师父面具下的样子。   这占有般的念头像天边的彗星,没能抓住它的尾巴,所有的思量也不过也是一瞬间的事,沈不入上前把手中的粥递了过去。   “给师父的粥。”   叶御天嫌弃的摆手,“我不要。”他没什么胃口,而且对这也没什么向往,都几年没喝过粥这种东西了。   “熬了挺久,您尝尝,若不喜欢喝一口就行。”沈不入还是坚持,他揭开瓷白的小罐盖子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   叶御天没低头,可香味擅自往上钻了进来,怪勾引人的。   他别开眼,懒散的声音带着点睡意的哑,“我既已经收了你当徒弟,教些东西是应当的,你到不必这样。”   这师徒本就一场责任,多余的就不该了。   “没有想讨好师父,只是想这样做而已。”沈不入表情没变,继续说道。   说来他多少有一点得寸进尺。   要换成其他人,别说劝叶御天吃东西,就是出现在他面前都怕自己碍眼。若换成之前沈不入也是如此,尽一个徒弟的职责,我端来了,吃不吃在你。   可这一刻,沈不入突然想知道师父对他能容忍到哪个地步。   叶御天向来亲疏有别,非常明显。   叶御天皱了皱眉,看了眼依旧恭恭敬敬端着粥的徒弟,往旁边一指,“先放这。”   沈不入没再坚持,把粥放在了软塌边的桌子上。   叶御天站起来刚要说话又忽的停住,他侧头看向远方,没几秒就远远的出现了一个点,隔得近了沈不入才看清那是一只信鸽。   那只信鸽找到了人,也不敢停在叶御天肩上,小幅度的扇动着翅膀停在空中。   叶御天伸手取下纸条,信鸽便扑闪着翅膀很快飞走了。他粗略的扫了两眼,也没什么表情,捏着信纸的一角一捻,纸条便燃烧起来。   沈不入看着灰烬从师父的指间掉落,骨节分明修长,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叶御天没注意到徒弟的怔愣,他侧身拿了鞭子,“开始吧。”   话音刚落鞭子已经挥了过来,反应不及的沈不入胳膊上挨了一鞭,火辣辣的疼。   “这三年你怎么学的?”叶御天的眉皱起来,这个反应力太差了,说着下一鞭又追着而去。   沈不入这次反应过来,闪身躲开,拿出鞭子。   沈不入的悲惨生活就此开始,叶御天的小部分时间是示范,大都是换成无毒的也没有倒钩的鞭子直接动手。   他往往身上旧伤还未好新伤已添,有段时间几乎连坐下都不能。   子书来看过几次,觉得这个强度有些大了。   叶御天没说话,实战比一切教导都来得快,而且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来慢慢学,他也有控制强度,每天的训练都是踩在沈不入身体极限。   可叶御天没料到徒弟下来还会自己练,当无忧跑来告诉他时,他是意外的。   他跟着无忧来到徒弟的院子,看见沈不入正蒙着眼控制着力道往面前的树叶挥鞭子,跟他对练时被血染红的白袍还没换。   少年很执着,一遍又一遍,明明已经站不怎么直,还在试图控制力道。   叶御天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沈不入进步得很快,达到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期,原以为是天赋……   直到看到沈不入停下来脱力般弯腰撑着膝盖喘气,叶御天走进去拿下蒙在徒弟眼睛上的布条。   “过犹不及。”   略带冰凉的手指拿下布条时碰到眼侧,沈不入一个激灵,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他说不出话来,可眼里表明了一切。   那是少年急切希望成长的惶恐。   月光洒在眼前脸部线条已逐渐明朗的面孔上,叶御天忽然觉得对眼前的人了解得太少。   叶御天自己当年突如其来遭受一切,也就十五来岁。心里灌满了那些事,除了无忧也没什么多余的位置给其他人。   现在恍惚想起当年沈不入的样子,明明最开始还会哭哭啼啼的,不知何时也不露声色了。   在那段最危险的日子里,内忧外患,叶御天从未真正合过眼,现在想来唯一安心一点的到是在沈不入身边,隐约还记得男孩跌跌撞撞的搀着他给他堵伤口的样子。   叶御天将人留在身边,自以为一切都会如想的那搬无甚区别。   可现在徒弟灼灼的目光将他一棒打醒,叶御天终于有了点他是收了个人当徒弟的意识,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忍不住怀疑,他真的会按照他们安排的路走吗?   叶御天如今武功盖世,人人敬畏,可在感情这块,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   别人对他说什么他都懒得去听,更遑论主动去了解一个人。   如今虽有了这么点意识该去了解徒弟,却不知道该如何迈出这一步,两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眼里已经出现重影,沈不入努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他听见师父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好似直接落在耳边。   “为什么?”   冷风吹来,沈不入定了定神。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当他想到师父最近越来越多的信件就莫名有些慌乱,他感觉师父过不久肯定会离开。   而那个时候,他是能被带上,还是被留下?   不过沈不入什么也没说,他直起身子露出了略微有些疑惑的表情。   叶御天也被这眼神弄得些挫败,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做。   啧,要是一个人的心能直接剖开摊在面前什么都可见多好。   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想要什么?”这应该好满足多了。   沈不入还没回答,刚才不知去哪的叶无忧突然跑进来出声道,“他什么都不要,哥哥你不知道,他一点都不好玩。”   无忧此时又好像担心的人不是她般,逮到了机会告状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同他说话他都不理,成天也不跟人来往。哥哥你不在的时候好多时候都找不到他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无忧的话突然停下来,隔了一秒又响起,指着沈不入道:“哥哥,你看他还瞪我,威胁我!”   叶御天有些头疼,看了眼都不怎么站得稳的徒弟,“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我,”无忧不满,又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点药塞给叶御天又匆匆跑了。   “师父怎么来了?”   沈不入轻声道,唤回了叶御天跟着无忧跑的视线。   叶御天看了看手里的药,神色有点冷,无忧的药来自哪里他自然知道,这种药证明沈不入的情况确实不好。   “来看你是怎么背着我作死的。”   沈不入一愣,本就晕乎的脑袋像被投下了惊雷,血液冲上脑袋更加恍惚了。   师父这什么意思,他知道了?   心神不稳的沈不入向前一个踉跄,叶御天伸手扶了一把,拉着里屋走。   从进屋到上身衣服被脱下沈不入全程都是恍惚的,直到那药膏被温凉的手指涂抹在伤口上,他突然猛的伸手握住了叶御天的手腕。   叶御天本以为是他下手太重很疼,对方要自己来,便抽回手准备站起来。   可他动了动,沈不入却没放开,黑漆漆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手上的劲反而加大似要将他捏碎。   对上徒弟的视线,叶御天心里一惊。   那不像也不该是沈不入的样子。    ☆、第 5 章   当初收这个徒弟叶御天并没有想太多,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适合的身份,一种责任。   沈不入被人期待的是谦逊温和,正直坚韧,事实上也确实差不多,但是现在叶御天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这双眼睛里的戾气太重也过于冰冷。   他以前没仔细看过,现在隔得近才发现沈不入的眼珠是纯正的黑色,这样一动不动盯着人时有些莫名的阴沉和邪气,像是看着叶御天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莫名其妙的叶御天本想一掌拍开徒弟的手,又忽然想起无忧的话,眼神一变,伸手就想去搭沈不入的脉搏。   当初他收沈不入为徒时有些人就大为不满,可叶御天并不在意,他罩着也没人敢做什么。   可有三年他是不在的,而他走的时候,沈不入才刚满十三岁。   虽然他有让卫七教他,但也只是基础的身法和和一些特殊训练,基本没什么战斗力。   叶御天神色一冷,杀意骤起,如果,有人敢……   可没等他触到徒弟的手腕,沈不入就突的松开手甚至受惊般的站起来退了一步。   空气中仿佛浸血般的杀意让沈不入全身冰凉,好似血液都停止流动。   师父,知道了?   当时他只是试探的问练剑,师父就变了脸,如今若是知道他不仅练了,还……   沈不入早就明白若是师父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他,可如今面对现实远比想象中还要心惊,哀凉漫上心间。   突的呕出一口血,染红了大片衣襟,沈不入目光慢慢下垂欲就此闭上眼睛,又突的定住,停留在他刚才握着的位置。   叶御天露出来的皓白手腕上印着一圈青黑指印,像精美昂贵的瓷器出现了一条裂痕,触目惊心。   “师父……”沈不入喃喃道,黑漆漆的眼眸有些怔愣,这是他刚才弄的?   叶御天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弄得没有脾气了,他走过来手指搭上徒弟脉搏。   不过片刻就忍不住皱眉,这分明是内力逆转,思虑过重,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了,“你成日想些什么以至如此?”   沈不入愣住,感受着体内的□□被缓缓抚平,“师父,你,”   原来不是,要杀他么?   “先别说话。”叶御天先掏出药喂了徒弟一颗,又替人疗伤。   无忧出了门就一路往药阁跑,她那瓶药可是给出看更长时间的火炉的条件去换的。   死老头,脏老头,无忧忍不住在心里埋汰,给你买奴仆还不要,非让本小姐给你烧,要不是为了哥哥,我迟早踹翻你的炉子!   无忧一路碎碎念,给一瓶药还要交换,改天让哥哥……   突然无忧猛的停下,下意识的躲在了树后面。   停着了心还在狂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起来,但是那个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无忧看见卫七取了一截梅枝递给子书,这并没什么,关键是子书接过去就拉住卫七的手没放了!   她从小长大,除了哥哥以外从未见过谁能靠近卫七一米之内。   现在,现在,竟然……   无忧又探头看了眼,刚好看见卫七甩开子书的手,但是被甩开手的人还笑嘻嘻的,这画面看着莫名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平复了下心绪,无忧正准备绕条路悄悄走掉,不想刚一动,剑就插在了她脚前一寸。   “阁下何人,想走就走吗?”   无忧心里悲催的转过身去,看到卫七脸上的冷意化为意外,更是无地自容。   假装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咳,我追一只兔子到这儿就不见了,卫护法可有瞧见?”   “并未看见。”卫七取回自己的剑,行礼道,“属下刚才”   “不碍事,”无忧摆摆手阻止卫七的话,“既然没看到可能没跑这边来,可惜了,好可爱,我换条路找找。”   “什么样的兔子让忧儿这般着迷,不介意的话描述下样子,卫七去寻来,天寒地冻的还是别乱跑。”子书也摇着轮椅过来了温声道。   无忧心里一阵暖意,南大哥对她是很好的,只是,这兔子什么的本就不存在啊……   “谢谢南大哥,不过不用啦,既然没找到那就是没缘分了。”无忧扯了扯嘴角,又接着说道,“我先走了,那老头还在等我烧炉子呢。”   无忧一路奔回药阁,怪老头一张老脸阴测测的,“舍得回来了?”   “倒杯水,渴死了。”无忧大喇喇道,刚才看到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还萦绕在心中。   “叫师父就给你倒。”老头摸摸胡子,然后看着无忧自己站起来慢悠悠的去倒水,差点一把扯掉自己的胡子。   这小丫头,好多人求着想当老夫的徒弟呢,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不入眼睫颤了颤睁开眼,周身已经没有痛觉传来,天已经黑了,房里是蜡烛带来的暖暖的光亮。   他想起先前的事情来,心瞬间又被提起,慌乱的一转头,坐在桌旁的叶御天就撞进来。   沈不入这房间很简陋,空有一个华美的壳子,他也没有要其他东西布置,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硬木凳子,连一个可以躺的软榻都没有。   叶御天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手掌撑着脸似乎是睡着了。   窗子还开着,一片白茫茫的,沈不入却不觉得冷,反而前所未有的平和。   不过没两秒叶御天便醒了,他即使睡了对周遭也存着警惕。   “醒了?”他站起来才发现腿有点麻又坐了下去,用内力顺着缓滞的血液。   沈不入急忙坐起来就想下床,听见师父的声音,“瞎动什么,躺着。”   “练功最忌什么?”   叶御天的声音有些冷。   “急。”沈不入呐呐的回答,他有些摸不清师父的态度。   “你还知道?”叶御天转头看着人,“那你怎么做的,筋脉受伤没感觉?”   “我……”沈不入垂眸,他不只是因为练鞭子弄成这个样子的。   他张了张嘴,想起刚才的心悸,决心告诉师父姚叔的存在以及他学剑的事。   可沈不入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叶御天指着桌上的一堆书对他道:“鞭子先别练了,把这些看完。”   沈不入的视线扫过那几本刚才被忽视的书,目光落在师父的手腕上就不动了,眉眼突的就暗沉下来。   叶御天看着沈不入的反应也看向自己的手,沈不入用的劲太大,淤青已经有点发黑,他也怪郁闷,“你刚想什么呢,以为你魔怔了。”   “我……”沈不入开口却又停住,像突然吸入了一口极冷的空气一路凉到了心里——他在想什么?现在回想,才发现竟然他也不知道。   叶御天也不是真想要个答案,徒弟没事他也就不在意了,边站起来边说:“你这几天也别过来了,这些书有不懂的可以问张鬼城,就药阁那位。”   沈不入被这消息砸的一愣,来不及疑惑那些书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问张叔,他抓住另一个重点,“那师父呢?”   要去哪里?   “我闭关几天。”叶御天将药扔给徒弟就往外走。   沈不入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平静的问道:“那我给师父送饭?”   叶御天顿了顿,他本想说不用,教里有人会送,只是又突然想起无忧,除了沈不入到真没有人能阻止她跑进来,微微叹气,“行,两天一次傍晚送来。”   至于为什么要傍晚,因为他不想喝粥。   尽管味道不错,他还是不想喝粥。   思维似在一瞬间达成共频,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沈不入低低的笑了起来。   人有的时候心情会好到觉得睡觉都是浪费,沈不入就是这样。他心情很好,舍不得睡,师父走后就拿了桌边的书翻开看。   沈不入本以为是什么武学或者毒理之类,结果没想到是一些为官之道,考取功名需看的书。   都说身在江湖不涉朝堂,师父为何要他看这类书?   想到这里,沈不入又想到,为什么师父不准他继续学剑,教他鞭子也侧重于教防守?   正思肘着原因,蜡烛的火焰忽然闪了闪,灭了,一丝寒风飘进来,房里多了一个人。   “姚叔?”沈不入放下手中的书起身下床,他略微有些惊讶,自从第一次后,姚叔还从未主动找过他。   “小主,这是你吩咐查的消息。”姚叔将一张卷着的纸送到沈不入面前,同时还放了一卷书在桌子上,低声道:“这是下卷,小主天赋过人,也不用我怎么教了。”   沈不入抓着纸张的手紧了紧,云剑宗之所以威名赫赫是在于他的剑法,神秘莫测,摧枯拉朽。   此剑法名为云泥。   上卷剑光浮影,雍容大气,一招一式重在气势。下卷声希味淡,朴实无华,进退就是血光。   江湖人只当这云泥是剑谱,而不知道它真正的价值在于它是心决。   这意味着不同的人可以创造不同的剑式,每一个练的人都有自己的不同。   如果这一点流传出去,不知道江湖会有多少血影。   所以为了避免引起争夺,云泥在外有一套剑谱,而只有少数的人知道这心决。   沈不入看着桌子上的卷筒,他知道那下卷里画的是一个个招式,这是姚叔创造的剑谱。   “姚叔最近可有回去,姚天有多高了?”沈不入略微有些在意,这是他和姚岳小时候的一个约定,及冠前谁高可以向对方提一个要求。   姚叔愣了愣,“和少主差不多高。”   沈不入抬眼看着人,有些遗憾,“我还以为能比他高一点。”   姚叔似乎是笑了,不过很快又说起正事。   “此次来还有一件事,杜唐崖广发邀请,三个月后要为他爹爹祝寿,到时我会前往,可能会找到些线索。”   杜唐崖?沈不入眼神一冷,他到真没想到那个翩翩君子般模样的人会这般忘恩负义。   据姚叔说他前去说一起为沈宗主报仇时不仅遭到拒绝,还被杜唐崖背后暗算,才成了这幅样子。   沈不入自从进南门教就少有出去的时候,就是出去也就是到山下不远处,和真正的繁华之地到是差了些,消息不够灵敏,可就算如此,他都听说过如今云剑宗的落魄,隐蔽不出。   “辛苦姚叔,我看能不能找机会前往。”沈不入敛了神色。   当年的灭门来的突然,不知所起,也无处寻踪,更何况他还忘了很多东西,只能抓住一丝一毫的机会。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叶教主许会前往,小主看能否一起,会安全一些。”姚叔说完微微行礼,也不等沈不入回答,“这里也不宜久待,我退了。”话音落下时屋里已经没有人影了。   师父会前去么?   沈不入沉思了几秒,重新挑亮了灯火,火光闪烁了好几下,要熄灭又连着那么一点始终没有断开。   他慢慢的坐到桌边,展开姚叔刚才放在上面的一页纸。   约莫三刻钟过后,屋子里暗下来,一切都陷入安静中。   可若此时有人出现在沈不入房里,就会看见本该睡觉的人手拿一根筷子舞着一招一式。    ☆、第 6 章   一夜过去,沈不入第二天早上乖乖的拿上书去了药阁。   尽管他不知道原因,尽管他对朝堂并不感兴趣,但是师父既然让他这样做必然有一定道理。   沈不入到时,无忧正艰难的守着一个炉子,位置还是在风口,看见人来眼睛都瞪圆了,暗搓搓的磨牙。   “怎么了?”沈不入原本都打算直接路过,脚步又一顿停下来不明白的问。   “还不是为了你那瓶药!”无忧撇嘴。她拿药的时候老头没说清楚,不然她才不会干呢!   沈不入一愣,原来师父给他的那瓶药是无忧拿来的?   他看向应该是一夜没睡的无忧,脸上还有几道煤炭印迹,真诚道,“谢谢。”   无忧到是一愣,不是应该给她丢回来,再去给她找很多难采的药材或是自顾自给她看几天火,这样拒绝一切好意两不相欠的才是沈不入吗?   不过还没等无忧从怔愣中回过神,就听见沈不入的声音,“你可以往右边走两步,你那里的风被树挡住了一些。”   方才还在疑惑的无忧这下眉毛都飞了起来,愤怒和担忧不知哪个先升起,   “你又躲了?再增加三个小时哟。”张鬼城的声音带着笑嘻嘻的欠扁传过来。   这下无忧的担忧直接叠加成了怒气:“沈不入!!!”   突然的怒吼把靠门猥琐笑得张老头吓得一激灵,被怒气攻击最多的沈不入却很平静道,“别生气,这是为了你好。”   “哎,听到没丫头,你看人,这一看就不一样。”张老头贱兮兮的摸着胡子,“我都说了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叶无忧吼着,却没多大声音,已经是有些哽咽了。   她昨夜吹了一夜冷风,至今肚子还饿着。偷个懒三番五次被抓住,又碍于自己的承诺不能翻脸,难受又委屈。   尽管无忧会勉强自己来学医术,尽管她比那些同年龄的大家闺秀经历得要多,已算足够懂事。   可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名字都是灌注着宠爱,有一个会替她挡住所有风雨的哥哥,总归还是有依靠可以尽情委屈的。   老头有些没辙,面上不作声色,眼睛却咕噜噜的直转,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看了沈不入一眼,犹犹豫豫的就觉得要不算了?   沈不入却伸手虚拦了一下,他走到无忧面前,少有的温声道,“你该知道,若要得到想要的,就必须忍受这路上的痛苦。”   无忧顿了顿,沈不入的眼眸很黑而眼神过于通透,心跳不自觉停了一秒,下一瞬间又被傲气填满,她和沈不入明明差不多的年岁,却总觉得对方像她哥哥一样。   “我当然知道,不用你说!”   说完就气呼呼的抱起药庐移到了真正的风口,努力用内力控制着火候。   沈不入转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老头,“张伯,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   张老头上下看了沈不入两眼,背着手往前走去,“来吧。”   两人进了里面的阁楼,沈不入先前还不知道为什么问张伯,现在到是明白了几许。   眼前的人就算没有武功也特别的深不可测。   “张伯以前……”沈不入略微低声问。   “我以前,闻名天下,小子你有机会去打听打听,我张神医……”张老头往地下一坐,眯着眼睛一脸神叨叨的一点也没有刚才那瞬间的气势了。   沈不入便也不问了,谁都有不想被提起的过去。   张老头到是意外的瞧了沈不入两眼,“小子你怎么没点好奇心?”   他阅人无数,有人是因为尊重不会问,有人是因为知道对方不会说所以不会问。但这样问了却没有一点好奇心的到是少见。   “也有。”   剩下的话沈不入没说,但张鬼城听懂了话外之音,凉凉道,“只是对我没有吧。”   往后没什么形象的靠在墙上,张鬼城摸着自己的胡子,停了两秒又道,“你真的忘了么?”   这句话很轻,好似只是随意的叹息,沈不入抓着书的手却瞬间握紧,他缓慢的抬头。   对方的眼睛灌满了漫不经心,却又闪着能穿透人心的光,像一个人生的智者。   在这样的目光下,他的惊讶、慌乱甚至杀意慢慢降落,在装傻还是承认两者间摇摆了一秒,沈不入开口,“没有。”   “怎么可能?”张老头猛的坐直了身体,他原本只是猜测没想现在成了真,“我的药不可能出错。”   沈不入没否认。   张鬼城静了两秒,他没错过沈不入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到是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别紧张,我不参与这些事,只是有点好奇,”   他取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才说道,“你知道那药是什么?”   “最开始我不知道,但晕倒的那次我听到你跟师父的对话了,就明白你们要抹掉我的记忆。”   沈不入说道这里眼眸有些冷意,不论什么原因,这总归是让人不喜欢的,而且就连这段记忆都是他后来才慢慢想起来的。   张鬼城看着人冷下来的脸立马怪叫起来,又褪下了刚才难得的正经外衣,“想报仇找你师父去啊,我只是个可伶的下属。”   心里又忍不住暗叹,老马失蹄,竟然栽倒一个小崽子身上,不过……   “就算你知道了,你是怎么骗过你那精明的师父的?”他当时可是千丁玲万嘱咐要看着人喝下去的。   沈不入微微皱眉,忍不住说了声,“我没骗他。”   张鬼城掀开眼帘看了下人敷衍道,“好好,没骗,怎么瞒过的行吗?”   “我就告诉了无忧有一碗汤师父只给我一个人喝。”   这语气还表达了一种,对为什么张鬼城会觉得瞒过师父是很不可思议的行为的疑惑。   张老头被噎了一下,可这不妨碍他的神经慢慢紧绷,这确实是很简单也很有效的方法,可是这背后实在不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想到的。   他听见了他们的话没有惊慌,他不想喝也没有像个孩子那样直接说出需求,甚至他没有找任何人求助,而是准确的抓住了人的软肋。   叶御天唯一的软肋,妹妹叶无忧,他要去安抚她。而无忧,仅仅是一个小女孩单纯的稀奇与争宠。   细思极恐,张鬼城脊背发寒,可他看向身前的少年,漆黑的眸子里又全是温润的光。   他想起以前叱咤武林的沈宗主的样子,哪怕是没了虎父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平凡,以后江湖恐怕没那么平静了。   不过这未必不是好事,张鬼城摸了摸胡子,他叹了口气,“你全记得?”   沈不入明显一愣,他没想到是张伯会是这个态度,呐呐道,“不是,记得一些,很多东西有些混乱,其余的,不知道是没有,还是忘了。”   这后面的话莫名带出些凄凉,张鬼城神经似的挥了挥胳膊,“这有什么,你个十岁的小屁孩的记忆有多少,老夫几十年的都没了还没怎么样呢!”   “张伯也……”沈不入眼神微变,他来这张伯就已经在这了,虽然是个武功都没有的邋遢老头,但是这三分地却没有人敢乱闯。   “好了,打住,”张老头出声阻止了,他可不打算用自己的伤心事给小年轻止疼,在身上摸了半晌,扔了一瓶药过去。   “这什么?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沈不入拿着瓶子看了看,能从张老头这里拿点东西可不容易。   “啧,”老头摸了摸胡子,“看你这人,送你的,治治头疼什么。”   他可是清楚当初那个药若是喝完还好,这样喝了一半后遗症会有不少。   那药里面有致幻的成分,要是个大人不疯必死。幸好是个孩子,原本的记忆不多,可就这样,噩梦头痛也是少不了的,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能承下来。   “怎么?怕我害你?!”张鬼城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睛了,活脱脱的暴躁脾气,“我给你说,拿了我的药到时是要给我挖坟的。”   沈不入:“……,你为什么不告诉师父?”   “为什么要告诉他,那小崽子私自抹掉你的记忆又不是什么好事。”他似乎已经忘了当初药都还是他弄的了,“我说了,不参和你们的事,要干什么我也管不着。”   “哎,不过你别告诉他,我怕他鞭子一甩把我药庐给掀了。”这点功夫张鬼城已经将酒壶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用力也没甩下来两滴,一抬眼看见沈不入的表情更糟心了。   “不用维护你师父了,我说说而已,说说而已。”张鬼城啧了两声,“叶御天给你灌了什么药这么向着人,早知道我当初就收留你了,是个能挖坟的。”   沈不入:……   张鬼城站起来往外走,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事情既已发生多想无益,阴差阳错也许才是既定的路,这未来,谁知道呢。”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沈不入有些释然,他从未想骗师父,也没想刻意瞒。   只是有些事情发展着就身不由己了,想开口好像也没机会,但也许这未必不是好事。   总归,他是不可能伤害师父的。   这时的少年沈不入是如此笃定,所以他不知道在未来他剑指所向的人会让他明白,这世上从来没有所谓的绝对。    ☆、第 7 章   当叶御天再次见到徒弟时感觉对方有些不一样,具体怎么样他也说不出来,感觉少了些拘束,多了些,亲昵?   他皱着眉忍了沈不入坐他对面,忍了徒弟伸手把他垂在胸前的头发撩到后面,可此时实在忍不下去了,用筷子敲了敲碗沿,“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   沈不入抿唇,又是少年清俊的腼腆,“没有。”   叶御天撇嘴,这回答真是废话得可以。   他已经吃得差不多,放慢速度挑着喜欢的边吃边问,“书看得怎么样了?”也看了两天了。   “第一本看了三分之一。”沈不入一边应道,眼神不经意的移动,记着师父哪些菜动得多,哪些没动。   “嗯?”三分之一?   叶御天看了沈不入一眼,看来这徒弟也许真的适合,他当时翻了翻半天就全看完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挺好,知道为什么要让你看这些么?”   沈不入一愣,没想道师父会主动提起,问道,“为何?”   “因为你以后是要进宫做大官的。”叶御天站了起来,“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你家里人当初交代过你是要走仕途的。”   沈不入抬头满是疑惑。   叶御天看徒弟这眼神一愣,他顿了顿,“我没给你说过?”   “我只记得师父说我父母病逝了,把我托付给你。”沈不入垂下了眉眼轻声道。   叶御天眉微微蹙着,他倒是不记得了,当初说了要重建记忆,可是紧接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纷至沓来,顾没顾上都难说。   “是,”沈不入放下筷子,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答应过你父亲,要看着你及冠。”   沈不入抬眼,感觉呼吸像被谁阻止了,这话里的潜台词他足够明白,那及冠以后呢?   透过面具并不能看打叶御天什么表情,但是沈不入却能想象,那是师父惯有的淡漠。   叶御天看徒弟的变化,后半句收了回去,现在说这个确实还早了点,说回原先的话题,“知道你为什么叫沈不入么?”   “不知。”沈不入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不入江湖。”叶御天看着徒弟,“这是你爹娘病逝前拜托我的。”   “为什么?”沈不入皱眉,他以前猜测过,但想的是不如朝堂的意思,顿了顿又轻声道,“我想跟着师父。”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认真。   这一刻叶御天仿佛感受到了无忧对他的依赖,果然还是个小孩,他轻笑一声,“我要你跟着我干什么,提鞋么?”   叶御天说话的时候往后靠了靠,嘴角轻扬的弧度有些暖,他说话时是惯常的慵懒,伴着那漫不经心的扫过来的一眼沈不入几乎是一个激灵。   “提鞋也是好的。”沈不入怔怔道。   “出息。”叶御天嫌弃,“你是必须要去当官的,当初你爹爹与人有个承诺,你不要违了他的意。”   承诺?他不记得爹爹有说过。他看了眼叶御天,虽然是他师父,可也没有大了多少年纪,为何明了这么多。   又想到当年坐在爹爹对面的人,是谁?   脑海里闪过这些,但还是拼凑不出一个因果来,沈不入点头,“徒弟知晓了。”   叶御天闻言挥手,“你知晓便好,去吧。”   沈不入收好餐具,突然问,“师父可有什么爱吃和不爱的?”   “无妨,我都可。”叶御天扫了人一眼,有点闲人啰嗦。   “那明日多些芹菜炒肉,张伯说这个对身体很好。”   沈不入已经收拾好所有餐具,真诚建议,言语间都是徒弟的孝顺。   叶御天挑眉,这徒弟可太没眼色了些,没看见他都没怎么动么,轻轻的啧了声,“不要芹菜。”   沈不入抬眼,他压了嘴角的笑意,“好,那徒弟退下了。”   这样子落在叶御天眼里变为了惊异,于是更加忧愁,这反应力也让人担心——都联想不起来刚才收餐具时剩了很多的芹菜?   啧,这在宫里可怎么活下去,看来要教的还很多。   闭关室本就是依山,房里也没有增添火炉便格外清冷,随着沈不入的离开,房门闭上,刚才的那点烟火气息也好像随之散了,空寂得可怕。   叶御天闭上眼,手指轻轻的点着,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东西,一把扇子,上面还题了一首词。   扇子是妖冶的粉色,还散着甜腻的气息,词也有些露骨,极不正经。   看了半晌,叶御天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那就见一见吧。   做了决定后想递个消息,可站到一半身体晃了一下,直接手撑着地单膝跪了下去,额间的冷汗滑了下来。   稳住喉间翻涌的腥甜气息,叶御天按了按自己太阳穴,脱力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   这次的伤本来也没有多严重,只是陈年旧疾好像齐齐爆发,有点压制不住了的趋势,又或许是……   叶御天伸手拿下自己的面具看了一眼,骄纵又清冷的眉眼里现出一丝厌恶,只是很快这情绪又随着眼睛闭合被关闭。   苍白的手拿着的暗红面具,终究还是被戴回脸上。   寂静的院子里,一黑衣少年舞着冰蓝色的鞭子,速度很快,只能隐隐看见一个尾巴,直到其突然停了下来。   沈不入忽的放下鞭子,盯着一只小鸟出了神。   又下了雪,昨于晚开始到今天傍晚才停,院里的绿植也只能看见个隐约,灰色的小麻雀在雪地里蹦跳,忽的停住与人来了个对视。   一人一鸟对视了三秒,最后小麻雀闪着翅膀飞走了沈不入才有点回过神的感觉,心里突的就升起点惆怅。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在练习的时候走神,更遑论这样没有心情的停下来。   虽然沈不入的主要任务是看完那些书,但是同时他的练习也没有落下,去给师父送饭时还会被指教一下。   叶御天这次闭关的时间挺长,沈不入从开始的两天一见,到后来的三天一见,最后干脆不让他去了。   比起之前的三年来说,这段时间实在过于短了,但是沈不入却感觉自己像习惯了似的,而距离上一次见到师父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   一方面沈不入是担心师父的情况,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张鬼城都过去了两次,另一方面……   沈不入望着从压弯了的树枝上滑下去的雪,犹豫了两秒,回身放好东西往后山而去。   后山是有人看守的,不过都知道沈不入到是没有人拦,叶御天的房门依然是紧闭的,甚至雪都掩埋了半个门。   沈不入的脚步渐渐慢下来,盯着门看了半晌,突然有点害怕。   想转身离开的冲动在脑海里翻腾,但是又被身体止住,甚至还在不断往前进,沈不入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这样的反常也不是毫无缘由,只是他发现近日以来自己想到师父的频率实在是过于频繁了,何况昨天……   沈不入抿唇终止了自己的回忆,那实在是太过于罪恶。   就这样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那紧闭的大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沈不入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但他还是把所有的门前雪一点点清理了。   直到天彻底暗下来,沈不入对着山门行了个礼,才兀自离开。   几乎是沈不入离开的下一秒,里面的叶御天就睁开了眼睛。   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算大,但是也能让人有所感觉,思考了两秒外面的人,叶御天又重新闭上眼睛,先前分出的一点神经终于得以全部收回。   沈不入本打算是三天去一次的频率,不过最后也没能成频率,他还没来得及去三次,叶御天已经出来了。   “不要盯着看,用心感受。”   这突然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沈不入瞬间抬头,看见了在院中大树上坐着的人,熟悉的玄衣墨发,红具软鞭。   师父何时在这里的,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师父的内力究竟有多深厚?沈不入心底几乎是有点悚然的感觉,不过这点情绪被见到人的意外压了个彻底。   “师父你出关了?”这实在是太意外,沈不入几乎是恍惚了两秒惊喜才漫上心头。   “嗯。”叶御天点点头,被少年突然绽开的笑容弄得有些愣,恍然发现好像没怎么见过沈不入笑的样子,还怪帅的。   “没事就多笑笑。”   “嗯?”沈不入看着叶御天从树上下来停在他面前,他听清楚了这句话,却因为实在不敢相信而傻傻的应了声。   叶御天到是也懒得重复了,他来了已经有一会,本来打算看看就走,结果发现沈不入存在的问题还是没有改变。   他拿出自己的鞭子,觉得什么理论教学的速度还是慢了些,就该简单粗暴点,直接上手。   可还没等他行动,就听见徒弟的询问。   “师父是说我应该多笑笑么,你喜欢吗?”   叶御天抬眼,被沈不入脸上期待与腼腆弄得有点怪怪的,这话也怪怪的,什么叫他喜欢?   关他喜不喜欢什么事,叶御天微微挑眉,算个不伦不类的回答,直接跳过,“眼睛蒙上。”   “啊,好。”沈不入不明白自己瞬间的失落缘何而来,听话的取了布将眼睛蒙上。   之前师父给他说过这个问题,他把太多的注意力用在了控制鞭子上,反而不能感受到其他,但他总是改不过来。   在给自己蒙上布条时,沈不入突然有点紧张,他忽然想到,也许改不过来还有个原因——这是练剑带来的习惯,专注自己的剑尖所向。   这个想法让沈不入有点紧张,睛上蒙着黑布,被遮了视野就只能听鞭子袭来的方向。   沈不入灵活的躲开叶御天的攻击,并顺着方向将鞭子甩了出去。   细微的噗嗤传来,沈不入知道力道和距离又没控制好,师父丢出的那片叶子被穿破了。   他凝了神,更加全神贯注。   叶御天换着角度攻击,想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招式。   沈不入适应得很快,可能也有最开始两人这样练过的原因,从开始的躲不过到可以回击,甚至控制力度。   他看着沈不入挥着鞭子的样子,气势锋利,突的有些恍然,仿佛对方拿着的不是鞭子,而是   ‘咻’鞭子破空而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战场上每一秒都是关键,叶御天走神的功夫没有及时后退,鞭子便迎面快要挥到脸上来。   情急之下一个后仰躲开了鞭子,可躲过了鞭子躲不过追上来的沈不入,危险中的反应让他下意识侧身搂住沈不入的脖子,借力一个错身堪堪躲过袭来的一掌。   之前的教学中叶御天一直贯彻的都是让沈不入把他当成敌人,该狠的地方他也没手软,证明这样还是有效果的。   徒弟能抓住他走神的一瞬间攻击,叶御天还挺高兴,还在期待接下来的攻势,不想徒弟竟直接站着不动了。   一鞭子狠狠的抽在背上,沈不入身体颤了一下,眼前的布被人拿下了。   “怎么回事?”叶御天皱眉,有点失望。   沈不入猛然回神,目光从叶御天挺直的鼻梁划过,落在嘴唇上,突然面色煞白,猛地后退了一步。    ☆、第 8 章   “怎么了?”   叶御天有些不明所以,面前的人不仅后退一步脸色煞白,眼里也灌满了惶恐。   沈不入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后颈那块被触碰到的地方像要烧起来了,还有叶御天错身而过时带来的冷冽的草木清香,让他脑袋都有些眩晕。   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正常,可沈不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正常。   “有点困惑。”沈不入抬眼,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很容易走神。”   “嗯,困惑什么?”叶御天挑眉。   “我最近总是想”沈不入顿了一秒,小心翼翼的一字一句。   我最近总是想你,可是这最后的一个‘你’字沈不入没能说出来。   他看着注意力已经移到突然出现的卫七身上的师父,默默的将自己的话收了回去。   这感觉就像吃了还没成熟的青果,又酸又涩,但是又有种别样的释然。   想就想了,想自己的师父不是理所应当吗?   此时的叶御天不知道徒弟的想法,要不然非得一个巴掌拍过去,理所应当个屁!   卫七说话前还看了沈不入一眼,沈不入抿唇,他知道此时应该自觉的退下,但是他并不想,所以默默移开了眼神假装没懂上。   要是师父让他走,他再走。   “说。”叶御天倒也没有避着徒弟,也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让人知道,只是他相信卫七知道这个分寸,什么可以说。   “三娘子说在月楼等你。”卫七见状也直接说了,他想了想这并不是很大的一件事情。   叶御天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淡淡道,“什么时候到的?”   “昨日。”卫七回答完这个时间也明白了里面的蹊跷。   昨天——叶御天闭关出来的日子,巧合还是预谋?   叶御天眸光微转,“去看看。”   唯一当做大事被震惊的沈不入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情急之下竟伸手拽住了叶御天的袖子,“师父你要去月楼?”   尽管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沈不入面上依旧是平静甚至是温软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下难言的焦灼。   月楼是什么地方?沈不入没去过,但是听的不少,尤其是张鬼城曾经还想带他去那,销魂的烟花之地。   师父怎么可以去那里,三娘子又是谁?   叶御天半回身看了眼拽住自己袖子的手,眼里是铺天盖地的冷意。   “我……”沈不入还未说出口的话被这眼神打断,战栗几乎是直接冲进脑海,竟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尽管沈不入知道叶御天‘血魔’的称号,但是他一直觉得那些人是要给师父按上这么一个不好听的名头罢了,师父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可直到现在,沈不入恍然才发现,只是那份冷酷残忍以前没给他而已。   “别随便碰我。”叶御天沉声道,要不是他刚才反应快,现在毒针已经扎在沈不入身上了。   他本来就毫无防备,沈不入的动作又出乎意料,虽然现在他已经不是身处想杀他的人一大把的江湖,但是身体形成了记忆却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   沈不入愣愣的点头:“我不是有意的。”   叶御天挥挥手,看沈不入的表情有些头疼,“没有责骂你的意思。”   这么个表情给谁看啊真的是……   “嗯,我知道的。”沈不入点头,乖乖巧巧的应道,面上却是委委屈屈的样子。   卫七站在旁边忍不住看了沈不入第二眼,这才没多久没接触了,怎么感觉沈不入像换了个人般。   之前那三年都是他教沈不入相关东西,对方表现的总是坚韧而客气疏离的,在他身上几乎看不见符合年龄该有的样子,结果现在这是怎么了?   心思一转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子书,卫七握剑的手紧了紧,没再想下去。   叶御天停了两秒,怎么感觉像被无忧附体了似的,“自己早点休息。”   “我想跟师父一起,”这句话出来叶御天的眉就微微皱起,沈不入虽然看不见却敏感的感觉到了这拒绝的气息,立即补充道,“再有两天就是元宵了,想去买点东西。”   确实再过两天就是元宵,虽然教中的人也不是常年都在,但还是在装饰了,红灯笼什么的也挂起来了。   叶御天想起昨天无忧说的要出去玩,思考了两秒,对卫七道,“去叫上无忧,我们在城外见。”   卫七领命退了下去,叶御天这次这才想起来先前被打断的话题,“你刚说最近的困惑是什么?”   沈不入目光从师父脸上划过,“没什么。”   叶御天挑眉,不耐烦的情绪隐隐上升,只是还没等他表达出来就想到了其他东西。   “你知道月楼是什么地方吗?”   沈不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三娘子到底是谁?师父这个年纪会不会……想到这内心又重新拾起了那种酸胀,只得应了声,“嗯。”   叶御天嘴角勾了点恍然的弧度,他微微弯腰,“小不入长大了啊。”   这句话是慢悠悠的裹着调侃一个个飘出来的,最后的一个字拖长音的气息轻轻拂过沈不入脸颊,像是炭火烤过般,立即红了起来。   沈不入不仅觉得脸热,叶御天嘴角的笑容,眼睛微弯的弧度,让他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些发烫。   而且这称呼,沈不入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因为这样反常的叶御天带来的冲击太大,沈不入都没能反应过来叶御天问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御天看这反应觉得自己猜对了,也不枉他前面那段时间翻的书籍。   他自己从小无法无天,后来该树立明事理的年纪又遭逢巨变,身上的人味也没留下多少,唯一的点良知就是希望无忧和沈不入两人能走向另一条路罢了。   不过虽然叶教主尽力去感同身受了,但这能力还是格外匮乏,他并不觉得师父跟徒弟谈论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有点没心没肺,甚至还有点庆幸,不是什么大问题。   “正常,没什么好困惑,经历就知道了。”   叶御天率先转身往外走,不由得想起徒弟可比自己幸福多了,还有精力想这些,当初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可什么想法都没有。   沈不入这时才反应过来叶御天刚才那句调侃是什么意思,他张张嘴,有点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误会了自己就有理由跟着了。   今天街上是想象的繁华,卫七不仅叫来了无忧,还给叶御天准备了一个斗笠,连鞭子都收了起来,换成了一把扇子。   等到了街上,叶御天还换了身衣服,水蓝色的衣袍换上的时候沈不入都有点没认出人来。   不仅沈不入没认出来,就连无忧都围着叶御天转了两圈才发出声音来,“哥你这也太好看了吧。”   沈不入站在离叶御天两米远的地方没有上前,他看着叶御天抬手用扇子敲了无忧的头一下,衣袖下滑露出好看的腕骨,动作间十足的风流倜傥,好像换了个衣服就像解除了一个禁忌般。   相比沈不入的震撼无忧接受的更容易些,甚至有些想哭,“哥哥,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这才是她以前熟悉的哥哥,少年鲜衣怒马,会不耐烦又纵容的陪她干很多事的人,而不是现在冷冰冰常年看不见人影的人。   叶御天觉得有些失策,实在不该心软这个时候带无忧出来。   不过想想也无妨,试探这么久,今天也该有个答案了,这安全自己总归是能够保障的。   现在这个时候相对还算早,不过河灯灯笼什么的已经亮了起来,加上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已经足够热闹,无忧开心的几乎要飞起来。   叶御天虽然勉强自己陪着无忧逛,可是人来人往的实在挤得他有些上火,当又一个人撞过来时叶御天没忍住抬起手。   眼看修长的手指就要靠近人的脖子又突的停住,袖子下方被人扯了扯,叶御天猛的回过神来,顺着力道看到了沈不入。   “师父,你看那个灯好看么?”   叶御天扫眼看到那个人刚才撞到他的人已经向前又挤着走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和死神擦肩而过,他敷衍的点了点头,“嗯。”   沈不入也没被这敷衍的态度伤到,事实上他也没觉得那个灯好看,好像能让他觉得那个好看的就是这个隔着斗笠都散发着不耐的人了。   不过师父的忍耐好像比他想象得差了些呢,沈不入极浅的勾了嘴角。   沈不入已经十六虚岁十七了身姿挺拔,少年的五官已经逐渐开始有线条,没什么表情的脸晕开了点笑意到是吸引来不少目光。   好俊俏的公子哥!   有路过的人感叹,捂着嘴笑了几声过去了,可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个公子哥给所的穿过他防线碰到叶御天的人都下了毒,特别是刚才那个让师父极度不爽的人,撞到人了连一句告罪都没有。   沈不入刚才之所以拦着叶御天刚才的动作也只是不想人群大乱更加麻烦而已。   叶御天不知道沈不入的小动作,但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实在是到了极限。   两句话交代后就把两个人丢给卫七自己离开了。   走之前还给沈不入交代了句,“虽然不能带你去,但是我没忘,等着给你个小礼物。”   沈不入后来从叶御天的态度看出来人没想带他去,心里盘算着自己可以悄悄去,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焦躁,叶御天这句话倒是让他平静了点,抱了点期待。   不过当他看到叶御天为他准备的礼物时,这点期待就消失了,沈不入第一次体会到愤怒的情绪。    ☆、第 9 章   比起沈不入来,无忧出来的机会更是少,虽然中途叶御天的离开让她有些不开心,但很快就被热闹所替代,蹦蹦跳跳的停不下来。   沈不入和卫七两个人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更多的是在保护无忧的安全,而沈不入就有点心不在焉了,他的思绪总是忍不住飘,当经过月楼的时候更是有点挪不动脚步。   他以为,沈不入望着透过纱窗隐隐约约传来的景象,半遮半掩的看不清楚却飘着脂粉的气息,低下了头——他以为,师父很快会回来。   沈不入没法再想下去了,他侧身问隐匿在人群中的卫七,“三娘子是……”   卫七的眼神三分留在无忧身上,七分落在周围的人身上,此时听见沈不入的话,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尽管沈不入觉得自己的情绪藏得挺好的,但是对卫七这样的人来说还是挺明显,他知道沈不入挺能忍,所以一直在等。   沈不入其实问出口就后悔了,他知道卫七有多厉害,也不敢断定对方看透了多少,特别是在他本身莫名心虚的情况下。   “一个,”卫七斟酌了一下,其实什么关系他也不确定,这种事情以他的身份也没有妄自下定义的权利,于是给了个最正确的回答,“生意人。”   于此同时,在月楼最豪华的厢房里,交易正在进行。   叶御天此时已经拿下了斗笠,这是一个让人惊讶的行为。   坐在身边的女子在这个行为之后几不可查的僵了一下才将酒满上,而对面一直半躺着的人终于挥手让半趴在身上的女子退开些自己坐了起来。   一张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妖艳泛滥,殷红的唇勾出了一个妖精般的弧度,“果然是你。”   这几个字明明是很正常的,但从那人的嘴里悠悠转转出来却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过于甜腻。   那人站起来,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穿着还是华丽的轻纱,胸襟大敞,肌理分明如玉般的肌肤明晃晃的,要不是那明显的平坦,真会以为这是哪个绝色天香的姑娘。   他挥了挥手,包厢里的两个姑娘识趣的退了下去,这个功夫他也来到了叶御天面前,“当着人就摘下,不怕被传出去么?”   “那要看你了。”叶御天神色淡淡,不会泄露消息的只有一种人。   那人怔了一秒,随即笑起来,“不愧是血魔,一点都不玲香惜玉,阿兰刚才可是服侍了你大半天呢。”   叶御天抬眼,“我到是舍不得美人的,要不三殿下送给我?”   很明显,那两个人都是他的手下,这让叶御天又是庆幸又是担心——与人为谋总是这样的,担心对方实力不够,又担心不好掌控。   “嗯?”那人款款坐下来,带来一阵香风,他伸出手,“都说了叫人家三娘子啦~”   “你在前进一寸,”叶御天看着伸到自己面前似乎是要抬他下巴的手,“我可能就要少个盟友了。”   葱葱手指不着痕迹的转了个弯,拿起桌上的酒杯,“真是暴力,”顿了顿,“没想到凶神恶煞的血魔竟扮做了个公子哥。”   叶御天指尖轻点,之前装出的那点纨绔气质早已消失,“我也没想到传说中的重病之下命不久矣的三殿下竟是个头牌。”   两人相视,都是十足十的虚伪——若是真没想到便不会有今天的摊开身份,只是两人这次的摊开身份都牺牲了不少东西,而三殿下闻姬更是拿出了不少东西。     闻姬闻言向后靠到了椅背上,将酒杯凑近,慢悠悠道,“是三娘配不上这个头牌吗,叶教主当初,”   话到这里顿了一下,闻姬眼尾挑起的笑意落在叶御天身上,慢又刻意的对着人刚才喝过的位置喝净了杯中的酒,补全了后半句话,“不是觉得奴家天生丽质很是好看吗?”   说起这个,两人的交集还真是来源于经典的英雄救美,只不过这美不是女,英雄也不是正义罢了。   叶御天虽然没什么心思放在这情爱上面,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是不假的,在怎么也无法避免人动物成分的天性,何况那时的闻姬是真好看。   好看到什么程度,现在叶御天还能想起来人半遮面纱身穿白衣的样子,只可惜,现在想起来有点想吐。   “年少不知事。”   闻姬看出了人的嫌弃反倒更加乐呵,“男女有什么关系呢,要是叶教主愿意,我们可以玩点有趣的东西。”   叶御天向后倾了倾身子,闻姬像是没长骨头般,喜欢往人身上靠,他看了眼近在眼前的脸,精致的没有任何瑕疵,低声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魅力了。”   闻姬一愣,总是散发着挑逗的眼里划过点好笑,这让人闻风丧胆的叶教主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正想说话,忽的房门被敲响,他收回目光,犹豫了一秒让人进来。   沈不入等不及等人再回来回答什么的,而且他也不敢确定师父会不会见他,刚才的勇气到了这一门之隔时却如潮水般褪去。   从刚才听到‘生意人’后他的心就彻底乱了,月楼里面的生意人?沈不入知道那是卫七委婉的说法,他有安慰自己师父这样没什么不对,他也不该有什么。   可是他就在这样的心里建设中,快速的思考了个理由骗过卫七暂时离开来到了这里。   直到现在他才有点胆怯,他来这里干什么?不过这情绪在他看见里面的画面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被另一种情绪替代。   叶御天是背对着门口的,他坐在软塌上,闻姬刚才靠过来被人给拦住手就顺势撑在了扶手上,从后面看就像把人圈进了怀里。   叶御天没在意进来的人是谁,甚至还有点微妙的不爽和对自己决定的怀疑——他以为三殿下至少要更靠谱些的,至少不是在这种谈话的时候随便让人打扰。   闻姬低头一笑,“怎么办,你的小徒弟找你来了。”   叶御天愣了半秒,他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沈不入和脸上有点为难的阿兰。   “这就是你的原因还是说,”低低的话响在耳边,叶御天转过头,闻姬笑着吐出了最后两个字,“无忧?”   嘴角的笑容依旧是魅惑的,但此时的桃花眼里褪去了水光潋滟化为一潭深泉,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叶御天心里对闻姬又高看了一分,对方这是在示威也是在证明,很多东西查到了就只是差那点十足的证据了。   他稍微向前凑了一点,“不该动的最好别动。”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有点酥酥麻麻的,闻姬刚想说话就被人推开,他看着叶御天站起来,感觉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些,   “怎么了?”   虽然叶御天相信卫七的能力,但他看沈不入的样子好像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多少有点担心,可对方这样不言不语的好像又不是特别急的样子。   沈不入目光往后与闻姬撞了一瞬又自然无比的收回,却是没有看叶御天,“想来问问师父什么时候回去。”   这话落下的时候沈不入才发现自己脸颊的肌肉都有点酸,甚至有点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嘴里也飘荡着血腥味,他刚才后槽牙实在是咬得太用力。   叶御天皱眉,沈不入的表情他自然是看了个明白,只不过完全理解错了方向。   看闻姬的眼神理解成是因为惊艳,至于不看自己落在叶御天眼里也变成了对他的控诉,答应好的没有实现。   “还回去干什么,”叶御天想到这里旋即道,“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三娘子不会不乐意吧?”   闻姬一愣,看着叶御天对自己做了个唇形,是月楼里数一数二的姑娘之一,明天是要去争头牌然后竞卖初夜的。   真是狮子太开口啊,闻姬眼神在沈不入身上落了一下又回到叶御天这里,表了态,“乐意之至,我的荣幸。”   “阿兰带这位公子去星月。”   阿兰明显愣了一秒才点头应了,随即侧身像沈不入微微行礼,“公子这边请。”   沈不入往前走了两步,“准备了什么,去哪里?”   叶御天看着站到自己面前的人,“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这可是我,”叶御天顿了一下,“用心准备的。”   沈不入垂眸,现在他的心乱得要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直觉让他不想让师父跟这个所谓的‘三娘子’待在一起。   但是良久以来的克制让他总是藏住自己的情绪,想了想要是无忧在这可能耍个无奈就解决了,可无忧会像他这样在意这种事吗?   “我等师父一起。”   叶御天没忍住后退了一步,“你等我干什么?!”   闻姬也有点诧异,玩味的目光落在沈不入身上。   “回去。”沈不入声音平静,没觉出自己这话有点别样的意味,继续道,“他们已经回去了。”   其实他也不确定无忧他们回去没,只不过走的时候无忧看着已经有些累了,而且根据往日的时间来看是要睡了的。   沈不入抬头,看见师父有些糟心的表情,以及糟心的语气,“你先去看看礼物。”   叶御天看着沈不入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他今天给卫七说了就歇在外面的落脚点,又怎会回去?   看来是瞒着卫七偷偷出来的,叶御天想,虽说食色人之本性,但沈不入这样还是让他感觉挺糟心的。   毕竟过于沉迷这种事很难走得远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的存稿箱小老弟今天造反了!所以时间改到了凌晨唉 还有因为申请了榜单的原因,明后两天先不更,请个假,么么哒~ ☆、第 10 章   阿兰将人带到房前就退下了,沈不入抬头看了看星月两个字,是淡雅的充满着书香气息的感觉,没想到‘月楼’还有这种地方。   推开门屋内也没有点蜡烛,装饰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他看见了桌上的东西——长方形的盒子。   这就是师父给他的礼物?有点像,剑?   一直想着那边事情的沈不入神志现在才回来了七八分,他回身关上门,下一秒又因为靠近自己身上的温热身躯而汗毛竖立。   几乎是没加思考,沈不入一个肘击往后,不想却是过分柔软的触碰以及女孩子娇软的痛呼。   沈不入愣了愣,转过身目光落在人身上又迅速移开,几步上前将搭在屏风上衣服扔给了人。   他终于明白所谓的礼物是什么了。   目光落在桌子上,才看清那个长条盒的应该是个笛盒,哪里是剑呵。   月儿捂着挨打的地方有些懵,她是接到了消息也是准备着的,来人是个挺拔的少年让她心里好受了许多,可没想才靠近就遭遇这一波。   难道这人是想玩些特别的?月儿想到这里眼神都变了,变态的客人她可没少听楼里的姐姐说,抬头刚想说话就被扔过来的衣服盖了满脸。   “刚才非我本意,请见谅,还请姑娘将衣服穿好。”   月儿拿下衣服,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目光落在自己旁边的沈不入身上,又落在自己身上,她穿着纱裙,是诱惑而不艳俗的恰到好处,不是裸着的吧。   沈不入转身就想往外走,他觉得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师父不是很忙么,成天就想些这些?!   “我看你这徒弟对我好像不太满意啊,”闻姬不知从哪摸出把扇子,轻轻的晃着。   叶御天还有点发愁,若沈不入真是沉迷于这样的事情要怎么办才好,闻言也没什么好态度,“那你应该自省一下。”   啪的一声,闻姬收了扇子,他慢悠悠的站起来,“若是值得,那也未尝不可。”只怕是沈不入没这个价值。   “也不是非你不可。”叶御天侧眼,这种威胁真是让人讨厌,他还觉得闻姬不值呢。   闻姬眼神一眯,瞬间有了计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点情绪化的叶御天,这人就这么展现命门究竟是对自己的自信还是觉得他没有威胁?   “但我绝对是最优,”闻姬走到人面前,扇子抵上人的面具,“叶教主这个,不能摘么?”   “不能。”   “啧,”闻姬叹气,“现在江湖模仿你的那么多,要是有人冒充你干出了什么有损我们信任的事可如何是好?”   就这么点功夫闻姬又靠到了屏风上,眼睛也微微闭着,面若桃花的脸苍白了不少。   叶御天目光从闻姬微抿的嘴角扫过,也许病重也不全是假的,脑里这样想着也没耽搁他搭话,“也许现在就是个冒牌的。”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学着叶御天戴面具的人还真的不少,可是在叶御天拿下斗笠的那一刻,闻姬毫不犹豫的确定了人选。   如果是假冒的话,闻姬想,那这个假冒的人价值也会超过真的。   闻姬失笑,他睁开眼,“要是江湖上的人看见你这副能言善道的样子恐怕会收回某些言论。”   顿了两秒,看着叶御天的没什么表情,闻姬悠悠的叹口气,又是缠绵黏腻的语调,“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样子,非要我说这么明白么?”   叶御天坐下来领取了酒杯,他还挺喜欢这里的‘人不醉’,自酌自饮了一杯,像没听见这句话般,将拒绝直接表达了个彻底。   闻姬眼睑下垂,盖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沉,他虽然从小不受宠,但是各种各样的原因下如此直白不给面子的人还真不多。   只是下一秒,他看着叶御天放下酒杯,指尖在酒瓶上轻点,似乎是很认真的在思考要不要再来一杯的时候,那点阴沉又化为了点别的情绪。   “若是喜欢,送与你几坛,这样省着作甚。”   叶御天抬头,“不必,希望下次见面,别让我失望。”   闻姬看了人三秒,走到了窗边,目光从下方热闹的人群延伸至目力所及的江山,回头轻声道,“这世道,是该换一换了。”   似乎是这样的视野给了他豪情,闻姬走回来挽袖倒了两杯酒,“祝你大仇得报,祝我江山入怀。”   叶御天看着浅红色的酒液在碧绿的酒杯中荡开一圈圈涟漪,伸出手,“借你吉言。”   ‘砰’酒杯轻轻碰撞的声音响起,像为两人的约定加了一层锁,也像是某种风雨欲来的前兆。   这杯酒刚下肚,房门又被敲响。   阿兰又是硬着头皮的,她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了,今天总是感觉自己在危险的边缘跳跃。   “那位公子喝醉了,非要与主人”说道这阿兰顿住了,她抬头看了看闻姬没什么表情的脸,硬着头皮道,“与主人决斗。”   一句话落下,两个人都有些愣住,面面相觑。   “找我决斗?”闻姬打开扇子,眼里灌满了悠悠笑意,“美人在怀找我决什么斗?”说着目光又落在叶御天身上,“你说,我要去满足他的要求么?”   叶御天白了人一眼,“日后再见。”又对阿兰说道,“带我过去。”   闻姬也没有拦着人,他眯着眼看叶御天往外走,目光从人的肩背腰肢往下滑,在人要跨出门的那一刻突然出声:“你这徒弟有点危险啊。”   叶御天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摆摆手,“你有这个觉悟我很欣慰。”   “呵,”闻姬失笑,他看着门在眼前关上,向后躺倒,面若冠玉的脸上带了点莫名的意味,低声呢喃,“该有这个觉悟的人可不该是我啊。”   叶御天跟着阿兰来到房间,开门的是这里的月儿,一张鹅蛋脸上眉心微蹙也挡不住其姿色,声音清脆如山间清泉,“公子在里面。”   月儿也是挺无奈的,她虽然因为怕惹怒客人而受惩罚拦下了要走的沈不入,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嗯。”叶御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应了声,就算以他的眼光这姑娘也是不错的,沈不入又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打开的门,他看见坐在桌边的沈不入抬起头,看见他又立马站起来,“师父。”   “醉了?”叶御天微微皱眉,闻到了弥漫着的酒味,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发疯的人,结果看这样子清醒得不行,哪里是醉的样子。   月儿在叶御天眼风扫过来的那一刻有点腿软,一瞬间话都说不出来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阿兰。   不过还没待阿兰说话,下一秒叶御天得到了答案,并且成功的让他愣在了原地——沈不入眼泪刷的掉下来,对着他软软的喊了声,“师父。”   月儿看见叶御天僵住的身体简直要蹦起来,尽管她刚才还被叶御天那一眼吓得腿软,但现在为有人和她遭遇了同样的惊吓而感到高兴。   谁能想象前一秒沈不入还是个冷面少年,与她保持足够距离端端正正的坐着喝酒,接话也是疏离客气,可是过了一会,突然跑到无聊坐着的月儿面前蹲了下来。   “姐姐~”   “我师父跟别人待在一起,不要我了,我要跟他决斗。”   月儿:……   叶御天:……   他侧过头,“他喝了多少?”   月儿抿嘴,竖起了四根手指。   “谁给他拿那么多酒的?!”叶御天神色冷厉,“这里该不是教你如何让客人喝酒的。”   月儿委屈的瘪嘴,她行礼道歉,“因为公子没说,这个酒并不烈,我没想到公子只能喝这么点。”   “四坛是这么点?!”叶御天简直要气笑了。   月儿睁大眼睛,才明白误会了什么,磕磕巴巴道,“不是,公子只喝了四杯。”   叶御天:……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碧绿小杯上,有点不敢相信就是那个杯子。   因为太过惊讶,叶御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沈不入来到身前并一把抱了过来,“师父,我要去跟人决斗了。”   可伶兮兮的又带着点壮士的大无畏,温热的气息扑在颈侧混合着鼻音简直让叶御天头皮都有些发麻。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打赢人,但是我要去把师父抢回来。”   沈不入继续咕哝,叶御天难言的低头,将人推开,怒气在看见沈不入眼睫上挂着的亮晶晶的泪珠时化为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我不是在这么?”   “嗯?”沈不入眼睛转了两圈,似乎在思考怎么会这样。   叶御天拿了些银子扔给月儿,捞着沈不入直接从窗户飞了下去,他是真的觉得有点脸红了,没看见人喝醉过是这个样子的,这完全就是个稚儿吧。   叶御天带这个醉醺醺的人还感觉到了点压力,毕竟这跟清醒的时的状态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当沈不入闹着要吐的时候。   沈不入扶着路边的树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叶御天看着在想要不要直接把人打晕了带回去。   他没照顾过醉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师父,我难受。”沈不入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殷红,许是真的不舒服,面上全是浓浓的委屈,像个大富人家受人宠爱的小公子。   或许是习惯了平日沈不入成熟懂事的模样,这样让叶御天感觉世界都有些魔幻,而且这孩子自尊心还挺强,也不知道明天还记不记得。   想到这里叶御天有点想笑,嘴角刚起个弧度就被猛的扑过来的人给撞散了,沈不入紧紧搂住人的腰,低低的气息吐在人的脖子旁边。   “师父,我们不要飞了好不好,我头晕。”   这下声音不是可伶兮兮的,低低的叹息给少年增加了点磁性还带了些哭过的沙哑。   叶御天这下用了力把人推开,硬是有两秒钟指着沈不入没能说出话来,虽说醉酒也不至于性情大变啊,平日也不见这么粘人。   看着人沈不入又想扑过来,叶御天这下没留情,直接一脚踹了过去,“乖乖别动,不然就把你打晕了带走。”   沈不入没防备,被踹得后退几步,直接坐在了地上,有些迷瞪瞪的看着叶御天,嘴角抿着,看样子是要哭。   “把你能耐的。”叶御天没忍住鞭子都抽了出来,又在下一秒停住,有些泄气的转身往前。   沈不入神色一慌,想哭又被止住,飞速站起来,上前小心翼翼的拽住人的袖子,亦步亦趋的跟着。   “师父。”   “嗯。”叶御天答应得敷衍,倒也没有将人甩开,微皱着眉听沈不入接下来的碎碎念。   这时街边的人都散的差不多,唯有三三两两飘过的河灯还见证这热闹,两个人一前一后身影竟也奇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第 11 章   沈不入睁开眼的第一感觉是恍惚,随之而来的就是像被针扎的疼痛一下一下的以及疲惫,活像灌了一团面团。   “醒了?醒了就滚下去。”这嘶哑不耐的声音把沈不入下了一跳,猛的转头看见了闭着眼的叶御天,离他不过两个手掌宽的距离。   而且,沈不入猛地坐起来,热气上升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他躺在叶御天的手臂上。   “师父,我,”沈不入立即下床,刚出声就被打断,“别说话,想起来觉得错了就自我领罚。”   叶御天收回手臂终于能够换一个姿势,昨天他以为走到这就是最惨的,没想到后面才有他受。   沈不入愣了一下,他看着师父脸蹭了蹭枕头,勾着下巴又睡着了,这样的姿势将脖颈的线条拉出一个弧度。   嗯?沈不入站起来,看着叶御天脖子上的牙印有些不敢置信,那明显的泛着血迹的牙印让他终于有了点昨天的片段。   他喝醉了,好像还哭了,还抱着人撒娇,沈不入想到这里感觉自己腿都有点发软,他转身朝外面走去,才发现这是在一条船上。   昨夜该是又下了雪,远处堤坝和其他船顶都覆盖了薄薄一层,淡淡的雾气萦绕在华丽的大船周边,格外寂静。   只是沈不入却没什么心情欣赏这美景,他看着这水又想起来,昨天他非要跟叶御天睡,还缠着人将鬼故事,最后被扔了出来。   然后,沈不入转身,觉得自己没脸再想下去,他怎么会干出如此幼稚的事,还跳江,也亏得叶御天竟然救了他。   想到这里沈不入的感觉又有点奇妙,就他以前的想法来讲,如果他用跳江来表达威胁,师父绝对是抱着双臂冷笑着看他失去呼吸。   结果昨天不仅救了他,还准许了睡在一张床上,沈不入觉得就凭借昨天的行为,他能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但同时他也明白师父不爽也是真的,醉酒了不会计较,对清醒的他可就不会仁慈了。   叶御天起来已经是晌午了,房间里没什么人,很是安静,睡了一觉心情还不错,就是有点饿。   伸了个懒腰,等打开门又愣住了,“你这是干什么?”   沈不入笔直的跪在门前,膝盖下也没有垫什么东西,不知道是因为跪久了还是冷,嘴唇都发紫。   “认错领罚,”沈不入低声道,“为我昨天的事。”   叶御天皱眉,“起来,我说了要罚你么?”这句话落下他看着沈不入的眼神突然想起来,他好像是说过的。   那个时候叶御天困得不行,说话完全是平日的习惯,都没注意具体的人。   “想起来了?”他蹲下来,正准备将人扶起来好好算个账,什么毛病真的是,却又被沈不入砸了个正着。   沈不入从昨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而且因为醉酒的原因更感虚弱,在叶御天没醒来之前他已经晕了一次,整个人本就恍惚此时实在是支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叶御天:……   一个人出现在面前,是卫七。   他将沈不入扶起来,“属下没劝住。”   叶御天摆摆手,看了卫七沈不入怀里的面色苍白的青年一眼,刚才他有粗略的把了个脉,没什么大问题。   “不怪你,他该得的。”   卫七是惯有的面无表情,叶御天暗卫不少,但是带在身边的几乎就只有卫七,很多时候叶御天没说他也要知道怎么做,比如此时。   “小姐跟着张圣医出去了。”   叶御天点头,又看了沈不入一眼,对人嘱咐,“他交给你了。”看着卫七走远,叶御天也没站多久,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办。   沈不入是被自己吓醒的,他猛的睁开眼,整个人都轻微颤了一下。   周围一片漆黑,熟悉的感觉让他知道是在自己房间里,这让他缓了口气,随着心神的放松才感觉被汗打湿的后背传来阵阵凉意。   “醒了?”   懒散的声音响起,沈不入放下的心重新提起,还没说出话,烛火被人挑亮,光明一下子撞击了眼睛。   沈不入反射性的闭眼,等他在睁开张鬼城的脸就直接停在上方,看着有点渗人。   “你,你怎么在这?”沈不入说话都有点磕巴,他动了动,将被子往自己身上压了压。   “看来没什么事了,”张鬼城打量两秒,直起身,“不过你这汗出得有点多啊,”   张鬼城说完这句话直接坐在了旁边的地上,没看清沈不入明显变了的神色,自顾自的继续问道,“你昨天喝了多少酒?”   沈不入又想起这事来,低声道,“四杯。”他以前没喝过酒,不知道自己喝醉了竟然是这个样子。   “我给你的药在吃么?”张鬼城不知道从哪摸了个酒壶出来又在喝。   沈不入愣了一秒,仿佛体会到了点什么又被隔着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   张鬼城停了一秒,突然叹了口气,看了沈不入一眼站了起来,“以后还是别喝酒了,你师父让你醒了去他那。”   沈不入顿时没心情再想这事了,他想起之前的事转了转眼珠,“师父有说什么事情么?”   “你师父的事情哪是老夫能知道的。”   “看样子急么,今天有些晚了我明日再去可否?”   张鬼城本来再往外走,闻言回头有些诧异,啧了两声,“怎么,感觉出糗了不好意思啊,”要是往常这小子怕早就去了。   沈不入微微垂眸,没有回答。   “随你,休息下也好。”张鬼城看了眼依旧躺在床上的沈不入,觉得有些奇怪,可是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喝了一口酒,嘟囔着往外走,也不知道在说个什么。   张鬼城出去没一会,就有丫鬟端了吃的进来,沈不入摆手让人撤了下去,烧些热水上来。   他掀开铺盖,淡淡的麝香传出来,沈不入脸色很冷,脖颈的青筋直冒,脑子像被分成了两半,既觉得自己罪恶,又忍不住去回想。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冲动,却是第一次清楚的看见了梦中人的模样,前面的那些反常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个理由,但却是一个沈不入不敢相信甚至有点害怕的理由。   而那时梦中心里的满足感还散发着,任凭他在怎么解释也知道这不是正常的,又突的想到昨天的画面,那个所谓的‘三娘子’跟师父到底什么关系?   可以抱着师父,还亲吻他的耳垂?   刚想到这里,沈不入就感觉一口腥甜涌上来,又被硬生生的止住,手下意识的撑住床边却感觉按到了什么东西。   ‘天’——他的鞭子,沈不入思绪一转,也可以说是他的‘天’,不自觉的眼尾就积了点溶溶笑意。   虽然沈不入刚才说了今天不去师父那,可是他的心一直没能平静下来,哪怕是在想自己的剑法也时不时走神。   忍不住想师父找他是什么事情,而且凭凭师父的性格会给张伯说应该也是预料到他大概醒来的时间,若他不过去……   脑子里思绪繁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下东西出了门。   叶御天住的地方是整个南门教最豪华的地方,但也是最冷清的地方,基本上没什么人。   沈不入到了才发现整个院子都是暗的,房间里也没有灯光映出来,唯一的声音就是风掠过树带来的沙沙声。   面对这没有预料到的情况,沈不入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静立了半晌,突然想到从窗户看看。   这么不正经的想法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等沈不入屏住呼吸悄悄撑开窗户支架,却因为看到的景象导致不小心松了手,窗户直接拍上了脸。   “怎么,今天不扫门前雪改当窗户侠了?”   过了两秒沈不入听见了叶御天的声音,这内容让他一愣,扫门前雪?他想起自己前些天干的事情,师父竟然知道,不觉有些羞侃。   正想说话窗户由里向外被打开,重新被挑亮的烛火泻出来盖住了刚才的隐约的夜明珠的灯光。   沈不入话都不会说了,叶御天披了一件红色的里衣,可能因为水没擦干的原因,有些地方湿成了暗红,头发也湿漉漉的散落着,扑面而来的妖冶气息。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叶御天还在系衣服的带子,目光漫不经心又带了点笑意的看过来,沈不入开口都是磕磕巴巴的,“我……”   “进来还是就在外面?”叶御天看徒弟傻不愣登的站在外面没什么动作,带着些调侃。   沈不入眨眨眼,叶御天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带了点低哑的温柔,原来叶御天其实很温和。   “门不走?”叶御天拦住想翻窗的人,手按在人的肩膀上,有点讶异,“还真的爬窗?”   这徒弟怎么感觉傻不愣登的。   沈不入晕乎乎的停住,绕过去从门口进。   进去的时候沈不入目光也没敢往水桶那边扫,刚才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眼,但耐不住画面太过刺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师父会在房里沐浴。   叶御天在桌边坐下来,他手撑着下巴在思考待会要怎么跟沈不入说会好一点,跟着人移动的目光显得有点直勾勾。   然后他就猛然发现,他徒弟,顺拐了……   叶御天顿时有点发愁,收了个傻徒弟怎么办,而且还是越长越傻的那种……    ☆、第 12 章   沈不入坐下来的时候感觉腿都有点软,应该不是软,就是有点不受控制。   “怎么了你这是?”叶御天微微皱眉,又很快的给了自己答案,“醉酒后遗症?”   “嗯,可能是的。”沈不入顺势应了声,实在不敢说是叶御天撑着下巴看他的样子有些过于乖巧了,在这个视线下他连呼吸都有些受阻。   “你觉得闻姬怎么样?”叶御天想了一会,突然问,“你昨天在月楼见到的人。”   “嗯?”沈不入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因为脑子里灌的是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这时候也不可避免的想歪了,“我觉得不太好。”   沈不入不仅嘴上说不太好,脸色也不可避免的不好,甚至是有点过于抗拒了。   叶御天感受着徒弟突然冷下来的脸色,还有点讶异。   不知道是在他面前还是就那个性格,沈不入平时很少对什么东西展现喜怒,闻姬说的时候他以为是对方的夸大,结果是自己低估了。   “为什么?”叶御天有点疑惑还有点好奇,按理说两人没接触不该有情绪才对。   沈不入抬眼,为什么?他后来也想过这个问题,万事皆有理由,可他才见人第一眼就讨厌上了,现在想来无非是感情在作祟而已。   但这样的原因他是没法说出口的。   “其实闻姬这人还算不错。”叶御天想了想道,他也不希望多喜欢,但是以后毕竟是要共事的,抗拒总归不好。   沈不入眼珠微错,“师父觉得他哪里不错?”   叶御天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对闻姬也没有太多感觉,见沈不入这么问,歪歪头,“长得不错?”   叶御天其实自己也不确定带了疑问,不过那微微的疑问被吞进去,吐出来的气息很轻听起来就像肯定,似乎还有那么点回味的感觉。   沈不入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师父对那人的态度生气还是震惊于不介意两个男的,出声道,“男的,也可以么?”   他还一直为自己梦到一个男的而感到惶恐,可现在师父告诉他这也是可以的?   叶御天也迷糊了,“男的有什么不可以?”现在朝廷命官可都是男子啊。   他神色一转,有些为难,“你难道还想要个女子?”   “我,”沈不入也被问的有些懵,在这以前他是一直以为男人都是要跟女子在一起的,如此直白的问话让他脸有些红,“我不知道。”   叶御天站起来转了两圈,也不知道沈不入一天在想些什么,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么?虽说他不介意女子当权,但是世人可不一定允许。   他们江湖中人,其实比一般人要豁达些,这男女之分倒不是很明显,但像沈不入这样偏爱女子的倒也不常见。   斟酌着语重心长道,“其实男女都一样,”   沈不入这下没能掩藏住自己的表情,他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之前的观念被叶御天三言两语的打破,原来他这感情不算是异常吗?   沈不入睁大了眼睛,带了点小心翼翼,“那师父也能接受这样吗?”   两人都按照自己的理解安排得明明白白,叶御天看沈不入犹犹豫豫的表情,急于想给他塑造一个观念,于是非常肯定的道,“当然。”   沈不入眼眸微闪,“这样么”   叶御天看沈不入一副吃惊但也接受的样子,重新坐下来,“有的时候我们面对很多事情需要更宽容。”   沈不入点头,同时又反应过来点其他东西,“师父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为什么偏偏在他做了这样的梦后,又想起他以前的行为,是否有哪里表现得太过明显?   这样问出来的时候沈不入还被自己吓得音都有点劈,虽然他知道肯定没有那么巧,但是止不住他往那万分之一去揣测。   “就问问你的想法,”从某些方面来说,闻姬是个危险的人,而沈不入会与他共事,直接原因是叶御天选择了人当合作伙伴。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叶御天还是不希望有一天发展到沈不入因为种种原因跟对手在一起,毕竟就目前来说太子殿下的优势可要大得多。   什么叫问问我的想法?沈不入感觉心里一阵焦灼又伴随着难言的酸涩,师父真的是跟那人在一起了?   “我,”沈不入想说我不喜欢,不同意,那人一看风流成性根本配不上师父,可是看着叶御天他没有说出来的勇气。   “师父喜欢就好。”沈不入秉着徒弟的身份说了这么句,但下一秒不甘心就催促着他犹犹豫豫的补了句,“我觉得可以多加斟酌,没必要一下子确定。”   叶御天看着人并不说话。   沈不入在这样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内心有些忐忑,师父在怪他?他抿嘴,用了很大的劲,却还是说不出什么支持的话。   没想到下一秒叶御天嘴角微勾,伸手弹了下沈不入的脑门,笑了声,“看来你也没有蠢到底,这种事情永远不能放下一颗心,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合作伙伴永远都只是因利益,难保不会因为利益背后给你一刀,朝堂上更是如此,沈不入有这个觉悟叶御天还是很欣慰。   叶御天没有用多少力,沈不入感觉这一下是直接弹到了自己心上,那点心酸被喜悦覆盖,既然两人没有在一起,那自己是不是有机会?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呢,叶御天只是感觉徒弟的眼神突然亮了,带着灼灼生辉的热度。   “学到了?”情绪总是能感染人的,叶御天也笑了笑随意的问了句。   叶御天长得好看,见过的人都这么说,没见过的也这么说。   沈不入也读了不少书,但是每次面对叶御天就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总觉得那些因为形容别人写出来的词都不配用到师父身上。   就像现在,沈不入看着师父懒散的样子,目光带了点笑意软软的落在人身上,在烛光下几乎是魅惑人心了,跟梦里的情景奇异的重合在了一起。   想起不该想的,沈不入看着人的目光都带了热度,只能克制的移开,清了清嗓子应了声嗯。   这眼神一转就移到了房里的木桶上,在这房间里实在是过于显眼,而且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沐浴该有的湿热反倒是有些冰冷的感觉,与此同时还有清晰可闻的草药味。   这味道算不得陌生,沈不入隐约也闻到过几次,并不难闻,只是草药之类的总归让人不安心。   沈不入也是才恍然发现,哪怕他跟叶御天算是很亲近的关系,但很多关于师父的事情他都不知道,甚至可能还没有那个三娘子知道的多。   叶御天不知道徒弟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站起身来往旁边走,将面具摘下来扔进一个木架子上的小盆里。   沈不入的目光跟着人移动,他其实很少来叶御天这里,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三次,他以前不敢看,自然也没发现。   不过他探究的目光没能在木盆上停留太久,像有磁铁的召唤,直接落在了叶御天脸上。   他实在是过于紧张和意外了,直接猛的站起来,撞到了坐着的凳子发出了哐当一声。   叶御天:“……”   他在短短的时间已经感受到多次无奈了,他看着沈不入慌里慌张的将凳子扶起来,“你这醉酒太厉害了吧。”   每月固定的日子叶御天会进行一次药浴,这会让他疲惫但同时也会格外温和,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调子。   这温温柔柔的调子落在沈不入耳里,可能带了他的臆想,莫名多了点撒娇性的埋怨,听得沈不入心脏的跳动一次强过一次。   “师父为什么要带面具?”沈不入讷讷的,他忽然想起师父刚才说的闻姬长得不错,觉得师父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皮囊有多么好。   叶御天正准备在桌边坐下,闻言看了沈不入一眼,恍然才发现沈不入都快有他高了。   为什么要带面具?这个问题想问的人应该很多,但是能在叶御天面前问出来的人目前还只有沈不入一个。   沈不入在问出来的那一刻看见叶御天下意识的往面具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有些痛恨又有些宿命的恍然。   这难得的情绪让沈不入有种冲动抱一抱师父,或者把面具毁掉,他再不知道原因但是不喜欢还是看得出来的。   在两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沈不入就这么悄悄的把自己真正的拔高了——想要站在叶御天身边甚至是那个保护他的人。   对姚叔提出的建议沈不入在这一刻也心动了,也许接手‘暗’是很好的选择,又或许,他根本没得选。   只是如今多了个这么理由,成全了一点心甘情愿。   这些思绪的变化不过在悄然之间,此时沈不入坐下来想着要换一个什么话题好——师父不打算说,他自然也不能做什么。   叶御天确实不打算说,这里面牵涉的东西太多,而沈不入并没有被他纳入这范围里,这是一条不知道结果需要用鲜血走出来的路。   “年后剑宗杜唐崖要给他父亲祝寿,你可要同我一起?”   沈不入看着师父眼尾的红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位置与上一次有些偏差,在这样的念头间他听见了师父的问话。   “好啊,”沈不入下意识的答道,轻快的喜悦,他正在想怎么跟师父说这件事,可是下一刻他在师父的眼神里像被冰水淋透,血液暂流。   前面的不管多旖旎温情,不过是裹着刀子的蜜糖罢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谢谢大家的收藏与不离开~ ☆、第 13 章   “好啊,”叶御天学着人的样子重复了声,又慢悠悠的问道,“你不问问杜唐崖是谁吗?”   叶御天并没有看沈不入,他视线落在窗外,因为侧头的动作头发顺着肩头滑下来落在胸前,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不少,沈不入却觉得像被握住了命门。   他强迫自己冷静,也许只是他想多了,师父真的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怀疑什么。   可没等他开口,叶御天的眼神就转了回来,他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压得很低。   “别撒谎,别说废话。”   尽管寒冬腊月,沈不入却清晰的感受到了背后的冷汗冒出的感觉,安静的夜里都害怕师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我下山的时候在茶馆里听过。”不管沈不入内心飘过了多少情绪,他说出这句话并没有隔得太久,是如此自然甚至显得有点诚挚。   叶御天看了人两眼,想起沈不入晕倒时他无意间摸到的徒弟手里的茧——那绝不是练鞭子可以练出来的。   在外传言叶御天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一句话可能就有千百个试探,不长点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没人知道叶御天其实很讨厌用脑,他曾经花了一上午跟一个傻子对坐,期待两人换一个脑子。   当然这种‘魔性’的行为是不会有人知道,也许是沈不入惯有的印象太好,亦或是如果人好不容易有个可以休息的地方,那点软弱总会下意识的避免去戳破。   反正叶御天思考了一秒就又放空了,也许是真的?不仅好笑坏事干多了形成习惯实在是有些疑心疑鬼,想得太多。   于是放松了些,聊天的样子,“印象很好?这么想去。”   沈不入暗自呼了口气,说出的话倒是真情实感的,“不是,只是想到跟师父一起去有些开心。”   叶御天也笑了起来,他虽然生得好看,但眉目总显得有些凌厉,这样笑起来就像化了的一池春水。   “马屁拍得不错。”   叶御天自己不喜欢这样,但是徒弟以后是要去官场的,掌握这种技能还是很有必要。   “我没有拍马屁。”真心被当成假意,沈不入委屈的忍不住解释,但同时他心里又因为这淡淡的夸奖意味有了点欣喜的感觉。   当真是没得救了。   叶御天体会不到这细腻过了头的心思,这世上还是少有人以拍马屁拍得好为荣的,他表示理解的敷衍的应了声。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寒气就更猛烈了些,白天下的雪三三两两的沉积在黑夜里隐隐绰绰的亮着。   南门教虽位置高但也极少下雪,上一次好像已经是五六年前了。   恍惚间叶御天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场景,不过那时候他尚不能看远,只是扒着窗户的一角往外看。   也许是最近的治疗颇有成效,也许是接下来的事更加牵扯过往,叶御天极少的回忆了往事,或者更准确点说,他此刻没有阻止回忆的肆掠。   那一年的雪很冷并且来得莫名其妙,直接打碎了叶御天作为南门教唯一少主的轻狂肆意,送进了无休止的战斗阴谋中。   “不要去查,照顾好无忧,好好活着。”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头发散落在雪地竟分不清到底谁更白一点。   好好活着就好,其余都不重要,可能没有人会想到堂堂南门教主留的最后一句话会是这样,可生活往往不是由一个人决定的。   叶御天一路被逼着走,后来知道逃不过,索性由着乱走,如今得了点线索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当朝堂向江湖伸出了手,要怎么抗衡?   回想起父亲当时的嘱托,叶御天忽然想也许父亲未必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势力来自哪里。   叶御天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眼尾,或许是吹来的风太冷,身体哆嗦了下。   看着人抖了下,犹豫很久的沈不入像终于看见猎物露出破绽的猎人,逮着机会猛的将拿了很久的披风给人披上。   指尖不小心擦过师父的脖颈,接触到的不是皮肤的温热,完全是冷冽的冰凉。   叶御天反应迟了一两秒,感受到沈不入的动作下意识转过身,转到一半却是停了,被迫成了半靠着窗的站姿——他发现沈不入是真的长高了,两人的视线已经堪堪要齐平了。   沈不入一鼓作气给人系上,对上师父的视线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点微妙,他是从背后给人披过去的,叶御天这一转过身就好像被他半抱在了怀里。   心不争气的狂跳,沈不入率先移开了视线,手指还紧紧拽着系带,透露着主人不自觉的紧张与念想——如果师父拒绝的话他磨蹭着也能让人多穿几秒。   叶御天转身的时候已经下意识的摆了摆手,可那一愣神好像已经错过了时机,加上刚才被碰到的地方后知后觉的传来点温度,暖暖的温和,拒绝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沈不入本来就悬着心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师父下意识的拒绝,他本来都想好若是拒绝他可以趁机再问问,可没想叶御天顿了一秒竟拢了拢,   “有心了。”   叶御天冬天基本也都是身着薄衫,但他的服饰里冬天的并不少——子书在置办相关东西时也会给叶御天准备。   由于实在穿得太少,保暖效果就感觉有些格外的好,不一会温度就像溪流流经全身,面对这常人很习惯的感觉,叶御天几乎是缓了好多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温暖的感觉。   确实让人沉迷。   叶御天退后半步靠在窗棂上,领口一圈白的柔软的毛轻轻擦过下颌,细腻得过分。   虽然沈不入是早有预谋,但还是看得有些怔愣。他故意拿的白色的裘,师父的大多数衣服都是暗色为主,加上此时红色的内衬过于犯规,两相映衬实在夺人眼球。   沈不入内心涌上了说不出的柔软,这一刻他也像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他看着师父靠着窗棂的一瞬间敛眸,甚至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   但是现实总是顾不上你那点心思,“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难得的静谧,外面传来子书的声音,“睡了么?”   沈不入愣了愣,一时也不知道什么动作,叶御天睁眼微不可查的皱了眉,“没,”看着师父直起身往前走,“我去吧。”   让他师父去开门他还是不敢的。   叶御天回头看了人一眼,眼里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意味,他没应声,只是一个眼神将人定在了原地。   沈不入有点惊诧的看着叶御天走向放面具的位置,拿起面具重新带在脸上,终于明白了叶御天脸上的神色。   他没想给师父戴面具,可是,沈不入心里又不自觉的生了点隐秘的愿望,如果他可以自由的拿或者给师父戴面具,想想也挺让人向往的。   于此同时沈不入也是真的意外,就像他看见叶御天拿下面具一样,为什么见子书要戴上面具,有心还是无意?   一种紧迫感又涌上了心头,叶御天打开门,子书看见人明显有点惊讶,他笑道,“难得。”说的是叶御天披的裘。   叶御天没笑看子书身边没有跟内侍,“怎么又不带人?”   “太晚了,让他们休息吧。”子书并不害怕叶御天的冷脸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再说不是还有你么?”   叶御天神色一顿,他看向子书的眼睛,他们一起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叶御天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当初要是没有子书他能不能走下来就是个问题。   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却差点忍不住问一句,那背后的人里面有你么?可最终还是叹了句,“我不可能一直在的,还是要将人带在身边。”   其实因为子书有腿疾的原因,这教中上下很多地方都经过改造变得利于轮椅通行,只是叶御天这里并不属于常来的地方。   叶御天回身示意沈不入过来,正准备弯腰将人抱起来,被两步过来的人抢了先。   “我来吧。”沈不入弯腰对着人道,“师伯失礼了。”   在叶御天回身前子书还没发现沈不入的存在,他的目光落在沈不入身上,对方注意力几乎都给了自己的余光——叶御天身上。   “有劳。”   房间里的东西都还没有撤,子书看到了很自然的问了句,“又严重了?我记得噬脑鱼活跃的时间不是这时候。”   叶御天没料到子书会说这个,只来得及在话音的末尾打断,“昨天的事情解决了?”   尽管叶御天看起来很淡定,但子书还是捕捉到了这话里面隐隐的急促与掩盖意味。   他不动声色的捏捏自己的腕骨,原来沈不入还不知道吗?   叶御天看了沈不入一眼,对方神色如常似乎没觉得有什么,暗自放了心 ,对着沈不入道,   “你先回去。”   “是。”沈不入点头,转身离开。   子书目光一直落在沈不入身上,直到完全消失。   “到时候真要送进宫里去?”子书笑了笑,“这么会照顾人不留在身边么?”   叶御天坐下来,戴上了那个面具就好像将冷漠也附上来,言辞行为间都是毫不在意,“会照顾人的可不少。”    ☆、第 14 章   子书看出叶御天并不想深谈这个话题,垂眸笑了笑,转向此行来的目的,“有消息传来,太子出宫了。”   “嗯?”叶御天微微皱眉,这实在是意料之外,“他不是应该参加宫宴么?”那么多的人要觐见太子殿下,为什么会这个时候进宫。   “我的教主,”子书言语间带了点无奈,“宴会已经结束,今晚就是元旦了。”   叶御天看了看时辰,恍然发觉确实已经结束了——为了让各路臣子能够与家人团聚,宫宴往往都要早。   “行程?”   “南下,可能目的地是,”子书说到这里微微皱了眉,可能是也觉得有些棘手,“杜唐崖的宴会。”   叶御天眼神突然一凌,表现了十足的意外,“他来干什么?”   “可能是为了你。”子书犹豫了半晌还是道,这句话说完子书感觉到冷下来的气息叹了口气,“你这次去多加注意,不要单独一个人 。”   当今太子表面温文尔雅,可接触的人都知道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无妨,”叶御天微皱眉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他也没有当初那样弱。   子书见此也不再多说,说出了此行的真正消息,压低了气音,“圣上可能不太好了。”   叶御天一顿,他抬眼看着子书,眸光里神色变换,好像被这个消息给砸晕了般,足有一秒没说出话来。   子书补充道,“信阁那边传来的消息,你没在我就看了。”   “不太好是个什么程度?”叶御天抬手拢了拢衣领,感觉刚才暖上来的那些温度在悠忽之间全散去了又剩下冰冷。   “今年宫宴只出席了一刻钟。”子书道。   当今圣上年岁已过半百,虽然算不得荒淫朝政但沉溺享乐不假,往日的宴会必是醉酒才归。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明白了太子为什么出行了,自古说江湖朝堂互不干涉,都是假的——叶御天手里还握着父亲与宫里往来的信件。   而皇位变化虽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保不齐就有些撬钉子户非要去换个板。   太子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坐等的意外,只是不知道此处出来是收网还是布局?   “看来我们的计划也需要提前了。”子书低声道,温和的眼里闪过冰冷杀意。   “你想提前?”叶御天捏了捏指骨,不动声色的问。   “形势逼人。”   “还没到,风险太大。”叶御天微微皱眉,他们这牵扯了太多东西,而且他们的网还没到能收的时候。   两人又说了阵相关事情,话说完子书也就离开了,叶御天本想叫个人送,子书敛眉笑了,跟平时不太一样,“没事,有人看着的。”   叶御天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与远处的卫七对上了视线,便不再说话。   等子书走后,叶御天静坐了半晌,起身翻出了一张信纸。   信纸颜色旖旎,泛着香,满满当当的一篇字里有着这样一句话:   “今晚这死侏儒为了一美人装病提前离席,色令智昏!可一想如果是你等着我的话,可能也差不多。”   光是看到这句话叶御天都能想到闻姬那千转百回的语调,当初直接落一地鸡皮疙瘩,如今在这蹦跳的一地鸡皮疙瘩里还误打误撞的捡出点东西来。   究竟是谁的消息有误?   叶御天将信纸放在桌上,烛光照亮两行在那满篇的废话中一行比较正经的话,那是闻姬专用的说正事字体——我那废物哥哥出宫了,卿卿你可要稳住啊。   沈不入往回走脑子里止不住回荡刚才听到的话,他琢磨这听到的那个音调,所知道的知识却没对的上的。   噬脑鱼?那是什么东西?   突然他的脚步微微停了下,时间很短,几乎让人难以发现,沈不入面上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心里却绷紧了——有人,而且正盯着他。   这目光其实只泄露了一瞬,应该还是因为主人瞬间变化的情绪才没能掩盖住。   但那一瞬间已经足够让沈不入锁定大概的来源方位,他装作不经意间往那边看了眼,确定了大概率可能是在那几棵树上。   沈不入一步步的走过,心里盘算着这是谁,为什么会在师父院外,他捏了捏手里的针,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或者用什么方法引点人来。   正想着突然一个人从树后闪现半靠在树上,冲沈不入懒懒的点了个头——是卫七。   两人隔得也算远,沈不入没看见人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他将手里的针收了回去,没有上前只是回了一礼。   沈不入继续往前走,他都走出去有点距离,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刚才的那块地方,卫七还站在那里,周围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沈不入摇摇头,彻底掩埋了那点疑惑,离杜唐崖父亲的大寿还有半个月,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当务之急是师父的及冠之礼。   在这里来说及冠是一个人一生中非常重要的日子,而且这次还比较巧,师父的生日刚好与元宵节重合,不过从师父的态度来说好像并不怎么看重这个日子。   沈不入回到自己的院子看见无忧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拄着膝盖双手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见人回来眼神立即亮起来。   无忧蹦起来,“这么早,你去哪了?”   这么早?沈不入反应了一秒才明白无忧应该是已经睡完起来了,“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无忧支支吾吾的说着,看起来却不像没有什么事的样子,眨巴着眼睛一副快来问我的样子。   沈不入心里装着子书提到的噬脑鱼,并没有什么心情配合无忧,点了点头就绕过人往里面走。   子书跺了跺脚,跟上去又被沈不入拦在门外,“做什么?”   “外面这么冷,我进去暖暖不行啊,”无忧虽然能预料到沈不入的配合,但是这个将她拒之门外的行为还是太委屈了些。   沈不入垂眸,他平时倒也不是这样的,无忧在冰天雪地里坐了太久整个人都在抖,他本就是打算开门让无忧进来,可等他进去后才发现自己的被子什么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实在太不雅了些。   “去药阁吧,那里绝对是最暖和的地方了。”刚好他也要去那里查些东西。   叶无忧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沈不入已经出发朝着药阁去了,‘喂’了一声只能跟上去。   两人到的时候张鬼城还没起,两人直接去了藏书阁,沈不入在书里面穿梭,叶无忧就坐在那看着人翻来翻去。   “你在找什么啊?”看见人拿了一本书坐在地上翻,无忧蹲了过去,她问的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纯粹是没话找话。   “怎么了?”这本讲毒的里面也没有关于噬脑鱼这种东西,沈不入有些泄气的合上书,抬头问无忧——对方应该也快憋不住了。   无忧面色涨红,支支吾吾的压低声音道,“就是,就是我看见,”说着无忧停了下,好像说不出口但是又实在是把自己憋得难受。   “南大哥好像跟卫七在一起了。”   沈不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南大哥是谁,下一秒却心一跳,南师伯跟卫七在一起了?“什么意思?”   要是以前沈不入可能真的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但是有了他自己的这件事情后,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什么,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是,”无忧一咬牙,“我今天出来很早,看见他们两个接吻了!”无忧闭着眼睛,像是豁出去了般,这件事一直压着她。   其实她看到的画面远比这震撼,一向温和的南大哥气势强硬,拉着卫七的衣领逼得人弯下腰,两人严丝合缝的合成了一个圆。   这种在她看来本该的畸形却又多了奇异的美好,让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   沈不入不知道自己什么心理,他愣愣的点头,“然后呢?”   “然后?”无忧被这反问弄得有点懵,“怎么就然后?你,你不觉得……”   沈不入看着无忧的表情,要是在他去师父那之前无忧跟他说了这事情,他不定得怎样,但是现在他很是淡定,这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年龄也到了,就算互相倾慕也正常。”   “哎?”无忧睁大了眼睛,她被说的不知道怎么反驳,觉得有点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就是这件事?”沈不入问着站起来,他要继续去找了,如果是与师父相关的,应该会有很多相关书籍才对。   “什么叫就这事?”无忧不满于沈不入的嫌弃,自己这么看重的事情到他这就成小事了,走了两步又想起来还有一件事。   “今天晚上哥哥要举办及冠之礼,你说会不会跟小情姐姐订婚?”   “什么?”沈不入转过身,手不自觉的捏紧了书,因为震惊声音都有些失真,“小情是谁?”   无忧本身情绪也有些低落,没有注意到沈不入异常的反应,“就是哥哥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啊,今晚的及冠之礼伯伯要来,也不知道小情姐姐会不会来。”   说到这里无忧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是她埋在心底的担忧,哥哥要是娶了别人会不会不理她了?   沈不入感觉脑子乱成了一团,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娃娃亲,什么及冠之礼为什么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呀~ ☆、第 15 章   还未待沈不入理清受到冲击带来的混乱,无忧又恍然嘱咐道,“哦,对了,你不要给哥哥说哦,这是南师伯偷偷举办的,说是要给人惊喜。”   狂躁的沈不入在听到这句话莫名的冷了下来,“举办什么?”   “就是哥哥及冠之礼的宴会啊,”无忧说到这里又些不满,“南大哥不是说告诉过你了么,怎么一点不放在心上!”   说着又把自己说生气了,哥哥收了个徒弟她本来是很开心的,结果后来这人一点都不想理她也就罢了,现在连哥哥的事都不放心上,亏得她还来找他分享心事。   告诉了我?南师伯什么时候告诉过他这个?沈不入眯了迷眼,压低了声音,“没忘,我们说话得小心点,以防被人听去泄露了怎么办?”   沈不入说这话的表情过于严肃,无忧顿时有些心虚,就听见人继续问道,“南师伯应该告诉过你不能同我探讨吧?”   “啊,对,”无忧点点头,随即还是要为自己争辩,“我本来也没想,只是意外而已!”她不是不守承诺。   其实无忧今天会来找沈不入说子书和卫七的那件事已经让人惊讶了,不仅是沈不入,连无忧回想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她怎么会找沈不入说这些?   这么多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个人不对盘,好吧,也许是单方面的无忧不喜欢沈不入,再怎么也没到可以说这些的地步,可它偏偏就发生了。   沈不入感觉寒气一阵阵冒出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现在南门教处于一个什么位置,而叶御天又处于个什么位置,盯着这里的不怀好意的人太多,沈不入不相信南师伯会不知道。   而为什么要对无忧撒谎,为什么要瞒着他?沈不入想了想继续问道,   “会邀请很多人来?”   “是啊,听说还有一个戏班子,”无忧兴奋的眼睛都亮起来,“包括一起教中的很多人都回来了。”   无忧毕竟还是小孩心性,当年遭逢变化她的活动范围一直被限制,等她可以自由活动后才发现好多儿时伙伴都已经不在教中了,因为这件事还和叶御天置气了许久。   “好,那你要注意些,不要被别人知道了,就这么点时间了,不能出差错,”沈不入想了想又补充道,“可能过不了多久南师伯回来问你有没有说漏嘴,你知道怎么说吧?”   “南大哥那么忙,才不会来问我。”无忧嘟囔道,看着沈不入的表情又不耐烦的补了声,“知道了。”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沈不入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放下手中的书就像外奔去,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沈不入又重新回到了师父的住处,此时已经吐露了第一丝天光,在晨曦里他没有看到想要找的人。   没人反倒让沈不入冷静了一番,万一就是想给个惊喜呢,毕竟这些年师父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的事情,让他主动重视是不可能的,要是提前说了叶御天肯定不愿意。   至于不告诉他又能说明什么,虽然他是个名义上的侄子,可实际上是沾了师父的而已,终究是个外人而已。   外人这两个字冒出来把沈不入自己给伤着了,他默默的垂下头,凭着直觉绕过偶尔的下人,却被人抵着肩膀挡住。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清冷的带了点不可亵渎的高贵的嗓音,沈不入猛的抬头,眼前之人是他所想之人。   他突然委屈的想哭,他想怎么可以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这个人就总是这样出现,淡淡的漫不经心。   只有他心跳虔诚的像在祭拜宿命。   可沈不入又想,幸好是师父,他也只想要师父,也许其他人不是没有,只是不能给他这种感觉了吧。   “师父。”沈不入叫了声,猛的上前想将人搂进怀里,可他只来得及感受手搂上腰的触感下一秒人就倒退了几步撞在了连廊的柱子上。   叶御天收回一掌震退人的手,“成何体统,你是要回胎重造?没事就往人怀里扑。”   说着叶御天还抖了抖,他实在是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的感觉,前几次没注意也就罢了,再说,他一个当师父的,就算是暂时的师徒,被徒弟抱着也太不像话了些。   沈不入挨的这一掌虽然柔和,但毕竟是将人震退的力也不算太轻,肩膀连着锁骨那块在扯着疼,他本来心微微沉了沉,听见这话又低低的笑起来。   他可不是想扑进人的怀里,最好是将人揉进自己怀里。   沈不入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师父已经挽了发髻,带了发冠——只有及冠的人才能挽发束冠。   以前叶御天的头发要么是散落着,要么随手系了跟带子,如今这样束了高冠冷冽就又多了不少,沈不入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觉得可以与师父并肩的感觉转眼就被拉出了大截。   那种生得晚带来的一种遗憾与快成长的急切又冒出来。   叶御天问完了就自顾自的往前走,他一身素白分外单薄,浑身透出几分寂寥,还有疲惫。   这是沈不入没见过的师父,当初失血过多生命垂危的叶御天都没有那种寂寥和疲惫,他不管什么时候总是散发着一种气场,让人不自觉投以目光,但这时却好像累了。   “师父。”沈不入又伸手去拉走过自己面前的人的袖子,叶御天无奈的侧头,“我是不是跟你讲过,少碰我?”   对于他自己预料到沈不入会做出什么动作而有准备这件事,叶御天有一点郁闷,他拿无数次的险境换来的反射性的防御不会就给人废了吧。   沈不入不退反进,露出点笑容,“嗯,我已经尽量克制了。”   叶御天:……   沈不入看着叶御天,体会到了那细微的不解无语甚至是嫌弃,突然冒出了点幸福,为他可以感受到师父面具下的表情。   所以被人甩开了沈不入也没有沮丧,他亦步亦趋的跟在人身后面,幻想他可以走在旁边,或是可以从身后抱过去,亦或是,沈不入眨了眨眼想缓解心脏的那种剧烈冲击感——前面的人会有一天会停下来等他。   只为等他。   叶御天知道沈不入跟着自己,他也没有去管,实在是有点脱敏了,当初无忧好像也没有这么黏人来着。   沈不入在一个转弯的时候看见师父的侧脸时终于明白那种寂寥的感觉从何而来,他好像也知道了师父从哪里回来,微风佛来,带来纸钱香烛的味道,那是在祠堂才能染上的气息。   而且从这情况来看,师父压根没想过什么及冠之礼之类的,刚才内心的纠结又冒了出来,他要怎么给师父说?   这几天各路的事情很多,叶御天回了房间等他翻出相关东西发现人还跟着,敲了敲桌子,“还待在这干什么?”   “我听人说每个人的及冠之礼都很重要,要请很多人,想看看师父是怎么准备的。”沈不入说到这似乎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提前了解一下。”   叶御天微怔了一秒,“这对我没什么重要的,用不着准备。”   “其实我也觉得不重要,”沈不入赞同的点点头,又直直的看着叶御天轻声道,“但是师父你会为我准备吗?”   叶御天说话是惯常会看着人的,两人对视,最终还是沈不入率先移开,他很喜欢师父的眼睛,但很多时候又会害怕,总觉得在那目光下所有的心思都会无处可藏。   “又或者说会不会有人想给我个惊喜为我准备呢?”沈不入又补充了句,他这说的已经很明显了。   叶御天虽然一直在看着人,但是直到沈不入说到会不会为他准备意识才为此集中,等沈不入说出后半句话时他连手中的书都放下了。   沈不入脸上还是少年的俊朗与温和,仿佛锋利中又裹着一层保护,他忍不住回想自己这个年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喜怒随心,爱恨都挂在脸上,直来直往。   “谁会谁不会,谁本该不会却做了,你自己都会有感觉。”   这缓缓的话流出来的时候沈不入又是心惊,他明白师父言下之意,更明白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看了个透彻,并且让师父有些不爽。   人喜欢的大多是自己没有的,也许自己平时勾心斗角的心黑了,就特别喜欢单纯干净,沈不入这样确实让叶御天有些微妙的不爽。   可等他看到沈不入不自觉睁大的眼睛,那里面流出点惊慌,配着那干净的眉眼,让他想起了无忧小时候养的那只兔子。   那点不自觉升起的忌惮和一种屏障在主人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又悄然消散,叶御天觉得有些好笑,哪有这样缜密心思的人又如此不会掩盖情绪,这是精明过了头又傻乎乎的么。   叶御天站起来走到沈不入面前,还未说话,人已经紧张的站了起来,局促的看着叶御天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要是想要什么,或者说想给我说什么,可以直接说,就目前来说,你和无忧在我心中是一样的。”   叶御天伸手理了理沈不入的衣服,在尾音落下的时候还轻轻的反拍了锁骨和肩膀那块,眼神柔和了不少,像春光拢着人。   在这句话与这样的叶御天双重攻击下,沈不入半边身子都要麻了,不,应该是已经麻了,他怔怔的后退一步平地一个踉跄,差点将自己绊倒。   他幸福又痛苦的想,又来了,这样出人意料之外的叶御天又来了。    ☆、第 16 章   这一个平地踉跄让叶御天愣了一下,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没怎么用力吧?正准备让人离开,突的脸色一沉,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个青枣飞了出去。   “既然来了,不坐坐么?”   沈不入一愣,看向窗外,树上跳下来一个人,暗黑色的衣服镶了金色的边,一步步走过来,长相普通,唯有那双眼睛像是毒蛇让人不太自在。   是那个目光!沈不入仅仅是愣了一瞬便想了起来,那个时候除了卫七确实还有人!那卫七是知道有意打掩护还是只是一个巧合?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人的目光扫过师父时,沈不入下意识的想上前挡住人,被叶御天伸手拦了一下。   “好久不见。”那人站在窗口,眼尾上挑却显得阴鸷,语气里透了些迷离,“你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你都这么老了。”   沈不入目光落在师父紧了一瞬的手指,脊背不觉挺直,他又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蹦紧神经。   叶御天看人想进来,手一挥,窗户吧嗒的关上,外面的人被窗户砸了脸,倒也没有生气或硬闯,只是低低的笑起来,像湿冷的淤泥缠绕,“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了。”   沈不入的一半神经分给窗外的人,一半又盯着师父,他看着师父转身去取了一件衣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换上了平日惯常的玄色,冲着沈不入道,“回去吧,不要乱跑。”   叶御天出去也没有冲那人说话,直接掠了出去,到是那人回首看了沈不入一眼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跟了上去,沈不入脚步动了一下,又停住,暗自握拳。   沈不入站了半晌,还是动身去了药阁的藏书阁,现在很多事他还没办法去插手,那就先做自己能做的。   到了藏书阁发现无忧还在那里,正捧着一本书看,沈不入的出现还吓了她一跳。   无忧感受到人停在自己面前故意不抬头看,谁叫那人刚才就那么丢下她走了。   沈不入以前一直不知道无忧为什么愿意跟着张鬼城,哪怕受了很多苦和委屈嘴上抱怨着还是会继续呆在药阁,现在这些东些像慢慢的被串起来,越来越清晰了。   “师父中了什么毒?”   “没,没有啊,”无忧抬起头,眼珠左右乱动,“你在胡说什么?”   沈不入嫌弃的准备站起来,“你连这都不知道。”   这声音淡淡的,落入无忧耳朵里管用极了,她立马回道,“谁说我不知道?!”   “要是你知道,师父换药你怎么一点都不知晓?”沈不入继续说。   无忧站起来,“哥哥又换药了?”少女的脸上出现愁苦和心疼,让看着的人心也揪在了一起。   其实沈不入也是半猜班诈的,没想还误打误撞遇着了,又?看来不止一次。   “你知道噬脑鱼么?”沈不入紧紧盯着无忧的表情。   “哥哥告诉你的?”无忧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还很委屈,哥哥连她都没说,凭什么告诉沈不入。   沈不入看这表情明白了人在想什么,于是道,“没,我无意间听到的。”   无忧顿了两秒,她的思维简单又直爽,前一秒还敌意满满,听沈不入这么说又瞬间把人当做了盟友。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噬脑鱼到底是什么,”无忧开口,她虽然很多事都被瞒着,但至少是经历过那段时间的,在怎么也有些感觉。   她已经记不清确切的是哪年了,唯一能让她有印象寻到些端倪的就时向来怕冷的哥哥在冬天里只穿单衣了。   那是在爹爹带着昏迷的哥哥闭关三个月的那年,以前叶御天冬天都会穿着厚裘,手里还要捧着小火炉,整个南门教里叶御天住的地方消耗的炭火是最多的,结果后来全撤了一点都没有。   不仅如此,叶御天还戴上了面具,无忧有时候靠得近还问到过血腥气,不过后来渐渐的就是草药的味道了。   无忧疑惑之下也问过,所有人都缄口不言,甚至由此还被爹爹罚了跪祠堂,后来没过两年,她在某一天出来被限制在了院子里,等她出来哥哥已经是南门教主了。   这种变故让无忧崩溃了段时间,后来才偶然看到爹爹留的信,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又怕两个孩子反目成仇,所以给无忧留了封信。   事实证明爹爹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要不是他留下那封信,无忧现在说不定已经跟叶御天决裂了——毕竟人人都说叶御天是弑父上位,而哥哥又不愿意解释,   爹爹在那封信提到了叶御天中了蛊可却没说是什么,这些年无忧好歹还学了些东西 ,最近才根据那些症状和偷偷分析哥哥的药材把目光锁定在了噬脑鱼身上。   不过她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这个,那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些,沈不入的话让她有种被判死刑的感觉,喃喃道,“你确定是噬脑鱼?”   沈不入看无忧的表情,对方虽然是问句,但明显神情已经落寞下来,唯有那点理智还撑着不哭出来。   “那是什么毒?”   无忧抬头看了人一眼,走到角落里拿了本书扔给沈不入,“那不是毒。”   书很厚的一本,沈不入没有问在哪一页,那被反复打开的页面都合不上,一落到怀里就自动打开翻到了那里。   等沈不入将这个看完,天色已经偏暗了,冬天的时辰本来就短,何况今天天气还不怎么好。   他放下书,长呼了口气,闭着眼睛仰头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感觉眼眶酸涩得厉害。   他一直以为师父是中了什么毒,结果是一种蛊,还是至今没找到解开方法的蛊。   原来师父眼尾那让他惊艳的跃起的红鱼,竟是一切不幸的来源与象征。   所以他觉得那位置有些许不同也不是幻觉,如果有一天,这条鱼不在了原地,沈不入猛的睁开眼睛,不,那不会发生的。   “有什么进展么?”他突然知道张鬼城在这里的意义了,当初张鬼城既然愿意收无忧为图,而无忧能发现这个,至少有他的默许,那无忧知道些什么也是应该的。   无忧摇摇头,“只能抑制。”   这个在记载上都没有成功解除的案列,最好的就是压制得很成功活得久一些,不过就是那个活得久的后遗症也不少,加速衰老,甚至出现痴傻。   两人都想起了这一段记载皆是沉默不语。   南门教后山凉亭,原本静坐的两个身影突然打起来。   “天,何必呢,我就是提了句又不是当真。”黑衣人笑着,浑然不顾马上就要挥到自己身上的鞭子。   叶御天面色冷冽,他在那一瞬间真的在想要不就现在将人杀了,以绝后患。   “啪,”鞭子在落到黑衣人身上前一秒被不知道哪出现的人挡住了,枯朽的手抓住鞭子,叶御天竟然一时收不回来。   “小心,可别伤着他,”黑衣人嘱咐了声,笑意里裹了点阴狠,“看,就算你想杀我,我都舍不得你受伤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叶御天感受到顺着鞭子震过来的内力冲击在心肺上,叶御天咽下漫上喉间的鲜血,心神剧震。   这个人他竟然一直都没有感受到,这难道就是闻姬说的皇隐?   那被黑袍笼罩的老朽也有点惊讶,两相交手只有自己才知道结果,他往袖袍下掩了掩还在颤抖的手,退后一步站在人身后。   “退下吧。”黑夜男子开口道,既然现了身,也没必要在藏着的必要了,毕竟最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老朽犹豫了会,低头应道,“是,殿下。”   叶御天此时已经懊恼到了极致,他知道放任子书会招来麻烦,但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麻烦,要是这个人在教中乱闯,还有谁拦得住?   “天,我们现在可以好好继续谈了吧,”闻赐勾起嘴角笑,“你要的东西我都有,说声要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非得来抢呢?”   叶御天收了鞭子,慢条斯理道,“我要的东西只有两种来源,一是我自己拿来的,二是,”叶御天抬眼看着人,一字一句道,“别人跪着献给我的。”   风声呼啸像在啪啪打脸,闻赐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阴沉,垂在身侧的肉眼可见的爆出青筋,眼眶发红眼珠好像要落出来,整个人像是要疯掉似的。   尽管叶御天现在看到这样的画面很开心,但脑海里出现曾经的画面却让身体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而就是这一步像按下了什么开关,好像要狂化的闻赐浑身渐渐松了下来。   他低下头,只能看见嘴角勾起的一个吓人的弧度,声音哑得像被刀子切割过,“算了,我跟你计较什么。”   叶御天有点想骂娘,闻姬怎么没跟我说这厮怎么变成了这样子,没被那些人发现也确实不容易。   这次本就是打个出其不意,既然失败了叶御天也知道这种激怒是没用了,至少短时间是没用了,于是用了点内力将刚才两人动手时弄翻的石凳移回原地。   “太子殿下请坐,来者是客,站着多不好。”   叶御天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还微微勾了嘴角,一摊手彬彬有礼的样子。   闻赐目光像是黏在人身上的,里面的痛恨,嫉妒,欣赏,疯狂,排着队一个一个想把面前人的皮一层一层剥下来。   尽管目光要吃人,躯体还保持着殿下的文明礼仪,施施然的坐了下来。    ☆、第 17 章   晚上的宴会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张灯结彩的一下子亮起来,来的人光是长长的礼单都要念一半天。   叶御天没出现,沈不入没找着人,到是和无忧一起被子书抓来搁在那迎接客人。   当看到出现在师父窗前的那个人时,沈不入差点想冲上去打一架,他刻意的看了下名字——大爷。   沈不入,无忧:……   明显的假名,不过这个人是子书亲自接待的,两人也没说上话,而这个人拿来的东西太多,子书随便挑着几个念了一下引起一片惊呼后就吩咐人直接拿进去。   “师伯,这不妥吧。”沈不入向前拦下人,毕竟他们都要经过开箱检查的,也是为了防止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   听见这句话,各处的目光到是聚集了过来,目光内容不一,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打量,猜测这人是谁。   子书明显也有点意外,他看了眼沈不入温和的笑了笑,“无妨,都是信得过的人。”   这话一出那些被检查的又不好了,感情他们是信不过的人?不过也没有人自找无趣拿这个说事,毕竟来的人都是人精,要真信得过还是个问题了。   沈不入闻言抬眼看了黑衣人一眼,想到师父既然已经提前跟人见过面,现在这人还出现至少也是默许的,迎着那人看热闹的眼神不卑不吭的退了一步。   等天色彻底暗下来,人到的也差不多了,南门教地方很大,举办个会宴完全不是问题,前南门教主好客,十天半个月江湖中人的聚会不少,后来到了叶御天这到还是第一次。   其实这次如果子书不做,叶御天自己也会做,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多少需要江湖的支持,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而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只是,为什么要瞒着他呢?叶御天捏了捏自己的指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子书不可能想不到。   人一来,大厅里已经歌舞升平热闹起来了,叶御天不知道哪去了一直没出现,但这并不妨碍这些人已经聊起天来——毕竟这次出现了好多江湖上难得见一面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沈不入心里总有点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看了看时辰,端了一杯酒,去了后院。   没站多久,至少一杯酒还没喝完,一股剑气就从后方刺过来,沈不入一个反手,‘叮’的一声,剑尖撞上酒杯的声音,洒出来酒在夜色中泼了一条弧线。   来人是个中年人,胡子都快遮了满脸。   “阁下有何事?”沈不入转身道,这个人方才进门时装作无意间摔倒给他说了个信息。   那人懒洋洋的垂下手中的剑,样子又变得正经了些,“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这一开口又是清亮的声音了,一点都不符合那粗狂的面貌。   沈不入看着那双眼睛,足足愣了三秒才犹豫着说了个名字,“姚天?”   对方似乎是因为沈不入说出的这个名字高兴了起来,上前两步比划了下,“小少主,你可长得没我高啊。”   沈不入:……   “哦。”   本来因为已经很久没见的陌生感被这句话倒是消散了不少,沈不入有些嫌弃的看了看人,“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你以为我想啊,又臭又脏,”姚天明显也有些气,“不就找到这么一个可以冒充身份的嘛。”   “对了,别想转移话题,我们以前可是打了赌的,谁高谁能取烟烟,你别反悔啊,”姚天说着就来夺沈不入的酒杯。   “烟烟?烟烟是谁?”沈不入一愣,一时不察被人夺了过去。   姚天晃了晃杯子,里面滴酒不剩了,正惋惜着听见沈不入的话猛的抬起头,震惊过度,“你不知道烟烟是谁?”   他一身中年屠夫装扮,隔得近了身上的味以及那布满胡子的脸做出这个表情让沈不入没忍住退了一步,“把伪装去了吧。”   姚天扬眉,“你以为我不想?来的人都有记录在册,待会被人发现怎么办?今天不会全部人都留宿在此,至少得等我表面上告个别。”   “随你,”沈不入应了声,他知道其中缘由刚才纯碎是没忍住。   “哎,别转移话题,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你刚才什么意思?”姚天双手抱臂环在胸前,眯着眼一副不罢休的样子,“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沈不入对这歪主意感到有点疑惑和好笑,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以前时会打歪主意的人吗?   “没,你爱娶就娶吧,我愿赌服输。”沈不入懒得再去解释一通,直接道。   姚天眉毛都扬起来了,想说什么踌躇了几秒又算了,转而问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说着又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回‘沙’去,你既然答应了当首领总得露个面吧,当然,还有一大堆考验。”   姚天说到这眼里流露一丝同情,“希望你能活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沈不入想了想,沙是姚叔建立的杀手组织,虽然一开始就是为了沈不入建的,但是要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他也能理解。   “那还要什么时候,”姚天说道,他的目光从沈不入身上扫过,“你这实力太弱了,待在这里不是个好选择,根本就没有办法”   “姚天,”沈不入打断了人的话,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如果去沙就意味着,他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个。”   姚天顿了两秒,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是。”   “对了,晚上的时候我安排了一场戏,你待会记得配合我,我替你挡一刀,然后成为兄弟,跟你一起去杜唐崖的宴会。”   沈不入:……   “什么戏?你跟我去杜唐崖的宴会干什么?”   “不然我怎么光明正大的留在你身边啊,”姚天说得理直气壮,“而且你不知道吧,你上了我们的名单了,有人出大价额要你的命,我得去保护你。”   “要我的命?”沈不入微微皱眉,按理说没人知道他是沈阙,江湖山也名不见传,什么人会要他的命?   姚天点头,“我们接下来后也在查,不过目前没什么结果,只能多加小心。”   “我不用你的保护,前面的交代的事情查到了么?”   姚天掏出几张纸,“你要的人的名单及信息,不过你要这些干什么,这有什么用?”这些稍微打听下都能知道。   沈不入接过来,这些事挺平常,不过作为一个很多记忆都忘记的人,他需要把很多东西重新串起来。   两人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人顺着找来了,喊着姚天假扮的人的名字,喊人回去喝酒。   姚天走之前还做口型,“记得配合我。”   沈不入想喊住人,配合?怎么配合,他之前担心的会出事情总不会是这件事吧?   平常人及冠都是要有些仪式的,一般由父母、兄长或亲近的长辈进行束冠,但是叶御天这个比较特殊,除了他自己,还没人敢给他束发。   沈不入回到大厅的时候气氛已经走向高潮了,大厅里有几名穿着异域的女子正在表演,那奇特的舞蹈和精致的五官让周围的人的视线都有些热烈。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中间领舞的人,沈不入目光一凌,看着对方向前去到了叶御天面前。   师父不会让人近身的,沈不入很有这个自信,所以他等着人被扇飞的场景,却没想到直到那女子的水袖从叶御天脸上离开人也没什么动作。   怎么会?沈不入像一颗心坠入了冰窖,虽然这对常人来说在正常不过,但是对师父来说没有拒绝就代表了太多东西,至少场上的很多人的表情都微妙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哎,你怎么了?”   被人拍了下,沈不入猛然惊醒,他侧头看见无忧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个表情?”   沈不入回过神,手指都在微微颤动,他刚才一瞬间,好像,好像动了杀心。   这件事干得实在是不算隐蔽,那领舞的人明显也感受到了,被面纱遮盖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似乎是笑了,竟往这边来。   沈不入站的位置比较边缘,她一路走来途经的人都是同一个表情,得意又假装不在意——都以为对方停住的位置会是在自己那里。   所以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不入身上,无忧看着面前跳舞的人,脸都红了,眼神在沈不入和那人之间来回转,“你,你……”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女子是真的好看,肤若凝脂,眼眸灵动,身材姣好,特别是浑身的气质,一颦一笑像是在勾引人又像是与你无关,女的自行惭秽,男的都想拥她入怀。   不过任人如何动作,沈不入一直保持着不动如山,这对他没什么难度,他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师父,要是师父这样对他。   沈不入突然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不用这样对他,招招手他就开心地凑过去了。   就在沈不入笑的这瞬间,跳舞的人眸光里闪过明显的不满,下一秒却是更甜腻的笑意以及藏在深处的恶趣味。   众人只看见那舞女突然凑上前,嘴唇贴在了沈不入耳边,下一秒人就被拍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撞在搭着的台子上,突然落入了人的怀里。   是叶御天。   全场哗然,不知道是因为那已经因为受伤晕了过去的女子还是因为那一直高高在上坐着的叶御天竟然会有这般行为。   沈不入有些惶然的看过去,发现叶御天的眉微微皱着,透露着暗自压抑的怒气与焦急,感受到沈不入的注视,看过来的目光冰冷得毫无感情。   “不好意思,诸位继续。”   抛下这一句话,叶御天便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子书出来主持大局,各位就都又举着酒杯笑了起来,沈不入看着师父的背影,脚步一动就要上前却被人拉住,“哎,哪去?快走啦,你今天怎么回事?”   沈不入没防备,实在是他此时也六神无主,竟被无忧拉着走了。   刚才的情绪太过猛烈沈不入自己也遭到了反噬,整个人好像空落落的可又觉得满得好像要爆开,那句落在耳边的话就像恶咒一样不停响起。   “尝过吗,他的嘴唇很软。”   沈不入终于没能忍住,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捏紧了拳头,那两个字在胸腔想起都混合着血腥气,闻姬!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姚天吗?姚叔的儿子。 突然想起大家或许忘记了姚叔是谁,哈哈哈哈 ☆、第 18 章   刚走出众人的视野,叶御天的双手就直接下垂,全然不顾怀里抱着的人。   好在闻姬本来就一直准备着,双手及时在叶御天脖子上挂了一下才堪堪没有直接摔到地上,期期艾艾道,“真是翻脸无情啊。”   “这就是你说的完美计划?”叶御天一个冷笑。   闻姬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怎么,不好吗?以后我就是你的了,叶教主。”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两人确实需要找一个能共同出现的理由,那样很多事情会好办很多,但是叶御天没想到对方是说的这个方法,早知还不如按他的来。   不过,叶御天看了眼闻姬的妆容,笑了声,“也不是不可,只是辛苦殿下了,我这个人比较好炫耀,这么个国色天香的要多拿出去看看,伪装就别去了。”   闻姬:……叶御天你不是人!   虽然闻姬生得比较妖艳,但毕竟是男子,生得高挑,要扮女子的娇柔还是比较困难,再说,三皇子高兴的时候别说女子,就是真的做小伏低的伺候人也是愿意的,可那只是基于他乐意。   如今被逼着倒也是有点不爽了,于是又笑道,“你不好奇你那徒弟怎么这么配合我吗?”   说到这叶御天到是暗自骂了声徒弟不成器,其实他也不是多介意闻姬,本来闻姬这人就在他心里掀不起波澜,逢场作戏罢了。   但是如今在外人面前安了这么个身份,至少也要做足表面的功夫,以后行事以就意味着闻姬查探他这边的事更加方便了,有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好瞒过去。   “不好奇。”叶御天甩手继续往前走。   闻姬脚步一动就要跟上去硬生生的却顿了一秒,他感知了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忍不住骂了声,沈不入下手也太狠了些。   他轻轻的按住伤口的位置,看着叶御天的背影,勾着嘴角笑了起来,有好戏看了呢,这一路也许比想象的要有趣些。   闻姬就这样在南门教住了下来,因为那不可言说的关系,住的地方还是属于叶御天院里的。   沈不入这两天的情绪不是很对,他一方面因为闻姬这件事很不爽,一方面也因为自己的反应,有的时候那种邪恶的想法冒出来让自己都觉得胆战心惊,这样的感情到了这种程度还是不是正常的。   他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又无处可说,只能自己在这反复的折磨中修炼。   而且这件事还有点没完没了的趋势,那天无忧提过的小情姐姐还来了,当时沈不入没顾得上认识人,之后才知道那位小情被子书邀请在教中游玩几天。   不知道是不是在叶御天那边碰了壁的原因,小情这几天有种讨好他跟无忧两个人的感觉,总是出现在面前晃,言语间总是想让人帮她说话。   沈不入冷眼看着人,无忧到是有点被打动的感觉了,小情也大不了多少,两个女孩子的共同话题怎么也要多一些,很快就亲密了起来。   “哎,你怎么这个眼神?”姚天伸手拍了拍人,却因为用力过猛而倒吸口冷气。都快忘了,他现在是一个娇弱的只会点点功夫的小白脸了。   姚天从小在外面无法无天惯了,思想也比较不拘一格,因为闻姬那一出,他安排的戏没能照常进行,又出了个馊主意,干脆沈不入也把他收进房里得了,反正也到了这个年龄了。   姚天其实也打了个算盘,要是沈不入这个时候传出有人了,以后也不好意思迎取烟烟了,到时候烟烟就一定是是他的了。   姚天说这话的时候沈不入正好在后山烦躁着,说着说着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竟然打了起来,后来干脆也就将计就计,说是一见如故,光明正大的用了个切磋受了伤的借口留了下来。   好在姚天自己在社会上也混出了名号,提出来还是有些知名度的,到不至于让人心生怀疑。   于是在这么个奇异情况下,叶御天出发去云剑宗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人挺多的。   叶御天打开窗,抬眼望向远方,看着很多只鸟飞向不同的地方,有种终于拉开了大幕的感觉。   “风景真美。”闻姬施施然出现在窗前,倚窗秀了秀自己的手。   叶御天:……   闻姬转过来看着叶御天脸上的面具,伸手到一半又退了回来,“别带这个了吧,我这边最近找到了点东西,你要不要试试?”   叶御天看了眼人,没有说话,眼神到是柔软了些。   闻姬脸上勾起了笑容,有种得意的感觉,还未待他说话,吧嗒一声,窗户砸了下来,差点贴上他貌美如花的脸颊。   闻姬:……不识好人心!   南门教离杜唐崖的老宅快的话不过三日,车马慢摇的话能走上个半个月,为了避免有什么意外,叶御天出发的时间挺早的。   其实说是给人祝寿,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这是要做出点什么了,常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江湖散乱了五六年之久,是时候找个机会做出点什么改变了,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出发的轻早沈不入一大早就已经等在了门口,旁边还有无忧和姚天。   本来叶御天是不准无忧去的,不管人怎么说也不同意。无忧也明白,要是叶御天不同意她去,她就是用尽所有办法也没有可能在叶御天让人监视下偷偷跟去。   最终能去,还是小情给的意见,无忧跑到叶御天面前,隐晦的表达了没过多久她可能就要婚配了,到时候就不可能这般跟哥哥在一起了。   当时叶御天愣了一会点头答应了,不过最后也没准人一直跟着到目的地,到了杜唐崖老宅的一个驿站就要让人把她送回来。   面对这安排,尽管无忧内心再不想也只能同意,于是出发的人里面就她显得格外雀跃,看到叶御天的就想扑上去。   “哎,干嘛?”无忧没能飞出去,被沈不入给拽住了。   沈不入视线从叶御天身上撤回来,“你忘了师父怎么交代的了?”   走之前叶御天专门把两个人喊在一起交代了很多事情,包括无忧现在的身份也不是无忧,只是一个小丫鬟,还稍微做了点易容,这个时候扑上去肯定会暴露。   沈不入目光掠过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大爷’,这是叶御天隐晦交代的忌惮对象,有可能对方会做出师父也没有把握的事情,而这个人还要跟他们一起出发,无疑增加了危险性。   对方很敏感,就是这一眼的事情,目光就跟了过来,沈不入垂眸,想起今天早上递到自己手里的消息。   真的很难相信,沈不入想,这个人惊人就是当朝太子——闻赐。   目光又落在跟着叶御天的闻姬身上,这么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竟然聚集了在一处,他不仅下意识捏紧了拳,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有他多大的发展空间?   最后出发时有三辆马车,闻赐有自己的马车队伍,叶御天这边除了一辆马车装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外,有两辆是让人坐的。   “走吧。”叶御天道,一句话落下却没人动,看了看周围的人,“怎么了?上马车啊。”   沈不入敛了眸,“师父先请。”毕竟摆在面前有两辆,他是想跟师父一起。   无忧小声的嘟囔了句,“我想骑马。”   叶御天回身一个眼神甩过去,他觉得这样也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办法,无忧毕竟经历得太少,就算给了个身份,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他看了看无忧因为脸上多了易容物不是太舒服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一个女子招招手,“照顾好无忧。”   罢了,他无论如何也是会护住人的。   这是教中的一个护法,自然也是明白叶御天的言下之意,带着无忧去骑马,到了下一个休息的地方就可以把人的那些比较复杂的东西卸了,只简单的做些掩饰即可。   护法护住人上了马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站在马车前的人,茕茕孑立,冰冷无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顶尖的□□跟真人没什么区别,她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最后墨迹了半天,闻姬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及厚脸皮跟叶御天上了一辆马车,沈不入跟姚天两人上了一辆马车。   “跟我在一起就这么不开心么?”姚天双手抱臂靠着马车,四处环视了圈,“别说,这也太有钱了。”   软垫丝绸铺满了整个马车,还有放着点心果子的小桌子,姚天感受了下,在他们上半身的位置,那马车壁竟然是用玄铁做的,普通的弓箭什么的肯定是射不进来的。   沈不入从上马车就靠着软垫没出声,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那天跟姚天打的那一架到是突破了他遇到的瓶颈,创造剑法的最后一式终于有了点感觉。   此时听见姚天的话睁开眼睛,淡淡的应了声,“还好。”   姚天停了停,目光变得有些认真和深沉,“首领。”   沈不入被这突然的正经给愣了一秒,他看着姚天的眼睛,抢在人开口前,给了回答,“是。”   姚天做出猜测以及此时下定决心问出来就是做了巨大的心里建设,这时被人截了胡给了答案依然有种荒唐的不敢置信的感觉。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沈不入看着姚天难以掩藏的不敢置信,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过复杂,但是最简单直观的是那种抗拒。   他缓慢的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是,我是喜欢,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收获同样的感情。”   姚天此时像被人一拳打晕了脑子,他甚至觉得出现了幻听,说出来的话都找不到逻辑了,“那是叶御天啊,男的啊,”看着沈不入依旧定定的看着他的表情又有点崩溃的补充道,“他是你师父啊。”   “我知道。”沈不入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回答,怕给人的刺激太过了,“男的也是可以在一起的,至于师徒,”沈不入敛眉,“过两年就不是了,反正我也没有磕头。”   至于他是叶御天么,沈不入勾了嘴角,正因为他是叶御天啊。   沈不入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姚天奇异的觉得自己懂得了这意思,他哽住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又顿住了,甚至不自觉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叶御天掀开了车帘,一身的冷意混合着怒意好像要将马车掀翻,又低得收成了一条直线直往地下掉冰渣子,“你在说什么?”    ☆、第 19 章   这变故来得突然,车里车外的人都被惊了个十足十。   叶御天感觉自己脑仁都在疼,他不傻,这些年爱慕的眼神看了不少,至少有时候撞上少年欲盖弥彰移开的眼神总觉的是自己想多了。   甚至他曾经还因为自己有那种沈不入喜欢自己的心思而狠狠的唾弃过,如今听到刚才的话就像是一个巴掌猝不及防的扇过来,让他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呵,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还可以有这么多找不到词语描述的情绪,活得多像个人,叶御天心里冷笑了声。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尿性,他被气到这个程度的次数实在少,角落里甚至在后悔他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过来,为什么还不出声。   “你先出去。”   沈不入的脸色自叶御天出现就刷得变得惨白,两只黑色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叶御天,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姚天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犹豫着没有动,他实在是怕叶御天待会直接杀人灭口,而沈不入看着样子大概都不会想要抵挡。   想着内心又忍不住想,这点也太背了吧,同时又有些自责,要是他不问这个,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幕了。   看人没有动,叶御天内心的冷笑已经忍不住了,他最后看了人一眼,“别让我说第二遍。”   姚天被那浑身的杀意笼着的一瞬间手下意识的摸上了旁边的剑,并且在主人过于激动的情绪下,剑的半身已经滑出了剑鞘。   那是面对生死危机最强烈直接的反应。   沈不入此时才像是回过点神来,他看了看姚天一眼,“师父让你出去。”   姚天这下没犹豫,深切的觉得自己在这是真的没什么用,且不说沈不入自己的态度,就是叶御天真的想杀人他也拦不住啊。   他本来想发挥下自己平时的精神,调侃下气氛说只是开玩笑什么的,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磨磨蹭蹭的下去了。   等马车里的第三个人离开后立马安静得可怕,沈不入回过神来后在没勇气直直的盯着叶御天看了,听见叶御天压抑着怒气的吐了口气,   “说吧。”   叶御天的手不住在自己鞭子上摩挲,那是陪着他度过很多胆战心惊的时刻,他想,也许是自己理解错了,他等着沈不入的一个解释。   生平第一次,叶御天愿意去相信一个谎言。   虽然叶御天这样想了,但对方就好像不能体会到他的这点愿望似的,每一个字都刚好落在他的燃爆点。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沈不入的声音也是低低的,像是带着颤音,却很清晰和厚重,似乎这短短的字里行间的情意让自己也不堪重负。   “我喜欢你,是那种不见会觉得想念,见到就会欣喜,想从背后拥抱,看见你对别人亲近,”就会嫉妒的发狂的喜欢。   不过最后的几个字沈不入没能说出来,因为狠狠地一鞭子抽到了他的腿上,鲜血顷刻间流了出来,叶御天的鞭子是带着倒钩的,血淋淋的伤痕裸露着。   尽管疼痛让人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甚至整个人都不自觉得蜷缩了一下,沈不入还是在内心执着的说完了剩下的字,像是在给自己一个交代。   最开始被叶御天发现的惶恐和不知所措在此刻竟然奇异的消了下去,他何尝没有听出师父语气里的潜台词,但是他不愿意。   其实在说的时候沈不入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飘过万一师父听到了怎么办的念头,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闪过很多念头,很多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你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自己曾经有过这个念头。   沈不入当时的那个念头也实在是太小,直达真的被叶御天听见他才恍然发现那里面又何尝没有他的妄念。   他甚至在此刻有些庆幸,他生平第一次说喜欢,他喜欢的人听见了,他第一次说出口的心意是被他喜欢的人接受了的。   叶御天感觉自己要被气炸了,沈不入刚才抬眼看他的眼神让他好像回到了某个场景,内心的暴虐让他想动手杀了眼前的人。   最终让他冷静下来的是沈不入身上挂着的一个玉佩,那是出发前他递给沈不入和无忧一人一个要求人系在身上的,如果有什么危险,至少见到玉佩的人会保护他们。   他稍微的撑了下额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血腥气已经很浓厚了,沈不入也没有去管那伤口,他已经不只是脸色惨白了,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闻言眼里起了点迷茫。   什么时候呢?沈不入恍惚的想,好像也没有多久,就是这个冬天的事情,可是好像也有了很久,让他无法找到起源。   “不知道。”沈不入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又勾着嘴角笑了笑,“可能是从我知道这世上原来有这种感情开始吧。”   叶御天终于抬眼看人,偶尔有些时候他会感叹沈不入长大了这件事,但是大多数时候他还是觉得对方就是个小孩子,还是在他的羽翼中,现在才真正觉得,对方眼里有太多让他看不懂的东西。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叶御天想了一秒,在沈不入因为失血过多开始不自觉的发抖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这么认真,不过一时的感情而已至于这么较真么?   “我管你什么感情,”叶御天看着人,“只要你收回去,我就可以当”   我就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这次是叶御天没能说出话来,沈不入打断了人的话,那双黑眸里似乎裹上了一层水膜,纯净坦诚得致命,“我收不回去,也不会收回去。”   叶御天感觉他就像被用沾满了油的布盖住的火,静了不过一瞬就更加猛烈的爆发出来,手几乎在瞬间掐上了沈不入的脖颈。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冰冷的手握上脖颈这最脆弱的地方,叶御天真的向被血魔附身,一双眼眸里没有一点情绪,就好像手里的根本不是人一般,“既然不愿意,那就消失好了。”   会啊,你怎么不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脖子上的手在收紧,沈不入眼里的那层水膜一颤,终于掉了下来。   可是尽管知道你会,沈不入颤巍巍的闭上了眼睛,拼了劲向前亲在了近在咫尺的人的嘴角,我还是心疼得要命。   感受猛然增加的力度,沈不入眼前脑海里出现了一片白晕,下意识的挣扎终于平淡了下去,在意识消失的最后几秒沈不入想。   父亲曾经说的好像是骗人的,人死前根本不会回顾自己一生,这点时间太短了,他甚至来不及回想一下那亲密的触感,那最爱的人的脸。    ☆、第 20 章   “哥哥!”突然出现的带着惊恐的叫声让叶御天回过神来,他松开手,沈不入整个人就往下摔了下去,滑在了血泊里。   无忧难以置信的目光在两人中间转来转去,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在干什么?”   跟在无忧身后的是姚天,无忧也是他想办法把人喊过来的,经他观察,能阻止叶御天做点什么的人只有无忧而已。   虽然他有想到叶御天会很生气,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下杀手,他已经感受不到沈不入的呼吸了。   叶御天目光都没往地上的人看,一双眼眸看不出表情,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无忧跟姚天都下意识的让开了位置。   这一让无忧才反应过来般,她两步跨进去蹲下身,颤抖着手放在了沈不入的鼻子下面。   叶御天下马车的最后一瞬间听到了无忧颤抖的声音,“没,没有呼吸了。”   “教主。”卫七突然出现,伸手扶住好像要跌到的人。   叶御天摆了摆手,“无妨。”身体往后转了一半好像要转身回去,最终还是停住,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闻姬面色不是很好,正在闭着眼睛休息,当马帘的帘子掀开的时候他睁开眼,微微皱了眉,“哪来的血腥味?”   等看清进来的人又闭上眼睛,嘴角勾了抹笑容,“哟,不是受不了我去找你徒弟了么,怎么还回来了?发现我的好了吧。”   叶御天突然顿住,沈不入的那滴泪落到了两人相触的唇角,他恍惚直到现在才尝到了那点苦味。   两辆马车隔的距离并不算很近,但是无忧惊慌难过的哭声听得无比清晰,一声一声的抽噎好像也一下一下的换起了叶御天心里的那点难受。   他想自己当时可能真的是魔怔了,怎么会真的就下手?特别是沈不入亲上来的时候,叶御天这下不确定当时自己是否有控制好力度,沈不入只是窒息,还是,还是颈骨被自己捏断了。   寒意终于慢慢从心里冒上来,叶御天那瞬间想要沈不入的命是认真的,他没法形容那种生气和失望但确实让他想要这个人消失。   但那人是自己徒弟也是没错的,那天说过的沈不入和无忧在他心里是一样的也是真心的。   脑袋里冒出最后看到的沈不入样子,少年瘫坐在地上,黑发笼罩了半边脸更显苍白,平日目光灼灼的眼眸紧闭,有着爽朗和害羞的笑容的人失去了生命力安静的躺在那里。   叶御天呼吸忽然就顿了一秒,有种荒唐的感觉冒了出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有那么多种解决办法,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头疼又冒了出来,眼前发白险些要栽倒,叶御天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一把门栏。   “哎,你怎么了?”闻姬等了两秒没听见人的动静睁开眼,“话说这小姑娘在哭个什么,还没完没了了。”   还没等他后半句话说完就见刚才忽然出现的人又忽然消失了,只剩微微晃动的车帘表示着刚才确实有人来过。   闻姬暂停了两秒,微微掀开窗帘就有一个纸条飞了进来,他展开纸条,扫过内容时终于变换了神色。   怎么会?   上面没有写原因,只是说了叶御天对沈不入下了杀手这个事情,毕竟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闻姬本想下马车去看看又停住,虽然说他对自己的伪装有足够的自信,但毕竟他那大哥的敏感度太高,还是减少接触的好。   这次随行的人不少,那天就已经透露了叶御天要去杜唐崖宴会的事情,如今大张旗鼓自然是浩浩荡荡的,好在目前还没有进入官道,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人。   叶御天到了现在还是有点不敢置信的感觉,他向来随性,但是这个被情绪控制绝对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出行的人都训练有素,发生了这种事情没有命令也照样在前行,他站在马路边等马车过来,还没靠近就见车帘掀开,姚天抱着沈不入出来,就要往反方向奔驰。   姚天看着挡在前面的叶御天,脸色一变就想上前,脚步一动却感觉到自己怀里的重量,他低头看了一眼,声音嘶哑,“你都拿了他的命了,好好安息也不让么?”   叶御天神色一滞,原本的那些想法竟然是瞬间停滞,在这一刻他才有点真正的感觉,目光落在沈不入身上。   沈不入的脸都埋在了人的怀里,腿上的伤口包扎了下还是有血往外浸,垂下的手白得发青。   “我相信叶教主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没什么好说的,”姚天眼圈一红,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又被人狼狈的仰头掩饰,“我只是为我的兄弟不值。这份感情他可以给很多人,偏偏给了你。”   “我仅代表父亲感谢你。”姚天微微弯腰,自从云剑宗出了事情,父亲每天都会给他说很多事情,大小事无巨细,他父亲总是觉得怕自己有点不在了,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定的辨别力,“以后就无瓜葛了吧。”   姚天说完,整个过程叶御天一直呆愣愣的站在对面,在他准备动身的时候叶御天又像回魂般的拦在了人的面前。   “人留下。”   短短的三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姚天内心一直强制压抑的怒气终于涌了上来,一字一句,“除非我死。”   他短暂的护住了沈不入的心脉,能不能救回来还是一回事,但是留在这那肯定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叶御天抬眼看人,拿下腰间的鞭子,或许是因为面具挡住了所有表情,看起来实在像一尊不近人情的杀神,“如你所愿。”   姚天回身,这个时候虽然卫七还是在组织着队伍的前进,但耳目都留了些在这里,无忧也站在旁边,他走过去,“帮我照看一下可好?”   无忧的眼睛都已经肿了,她站到姚天面前,“你带他走吧,我帮你拦着。”   一瞬间除了无忧的所有人都有些怔愣,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左护法甚至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小姐,你……”   无忧对上哥哥的眼神,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眼神却格外坚定,刚才看到的一幕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哥哥在的时间很少,虽然无忧嘴上嫌弃,但是大多时候她这漫长的时光都是和沈不入一起度过的,并且明明师父也挺喜欢沈不入的,怎么就会这样?   那如果自己到时候犯了什么错,也会得到这样的对待吧。   “你干脆也杀了我吧。”   无忧这句话喊出来的时候叶御天瞳孔猛缩,左护法上前一步抬起手就想把人打晕,却被叶御天一鞭子缠住了手腕制止。   叶御天看着姚天远去的背影,声音格外疲惫,“送无忧回去。”   无忧看着说完这句话直到离开都没看过她一眼的哥哥,蹲下痛哭起来,十足的难过委屈。   明明早上出发的时候还什么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姚天今天势必是要将人带走的,在他被赶出马车的时候已经发了信号,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来接应的人,所以就算没有无忧这一挡,在他死之前这些人也会赶到。   但是无忧这一来无疑争取了很多时间,他将沈不入交出去的时候看了看面色惨败的人,第一次向上天祈福。   闻姬看着回到马车上的叶御天,他原本还以为是误传的消息,或是没有到这么重的程度,叶御天只是想教训下沈不入,就算是真的想要了命,也不会真的这样做。   他们这样的人,情感只是一时冲动,理智才应该是决定者,但是今天叶御天被情感控制了。   闻姬虽然觉得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开口,但憋了一刻还是没忍住,“你怎么了?”   叶御天没有动静。   “我是想说,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这样不正常?”闻姬并没有放弃,这跟他之前了解到的行为差异太大,让他不仅对合作多了一丝担心。   叶御天这下睁开眼,突然坐到闻姬身边来,扯过一条毯子搭在了两人身上,闻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外面传来闻赐的声音。   “有事想跟叶教主相商,不知可否让我同乘一下?”   闻姬看了看身边又闭目的人,有点后怕,他根本就没察觉到闻赐的靠近,如此看来,叶御天平时展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这么厉害?   “请。”   闻姬在叶御天话音落下的时候头一歪就靠在了人的肩上,他感觉靠着的人僵了一瞬不过却没有推开他,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不过下一秒就像被毒舌盯住了。   闻姬抬眼,对上进来的闻赐的视线,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呵,闻姬心里升起快意,又隐约觉得有点好笑和莫名。   呵,谁能想到在人面前清风俊朗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时像个粗鄙的毫无风度的粗人呢。   他更加兴起,在叶御天的肩膀上蹭了蹭,他本来还准备在亲近一点,叶御天毛毯下面落在他手腕脉搏位置的手让他停住了动作。   罢了,这样也就足够了。   闻赐说话贼为不客气,“你若是喜欢,我改天送你几个可好,颜色自然不差。”   叶御天本是懒得理会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但此时却生出了厌烦的感觉,他一直讨厌这个人,但是大多时候都是淡然的,如今这情绪说出来的话里已经是掩盖不住。   “不劳你费心。”   闻姬也意外的看了眼叶御天,心想现在可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叶御天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内心的焦灼像是一把火有越燃越猛的趋势,而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轰,移到惊雷划过,叶御天看向对面的闻赐,有些东西终于明显的被点亮。    ☆、第 21 章   叶御天克制的低下头以掩藏自己的失态,他一直找寻的答案在此时有了苗头。   他知道噬脑鱼来自皇宫,却不知道到底来自谁,现在想来,闻姬说的话可能也不全是假的。   闻赐,叶御天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抬头看向人,他觉得自己更接近所有事情的源头了。   两年后。   “情况有变,走,我们快回去。”城西客栈,姚天一身黑衣从窗户翻进来,语气带了点主人没有注意到的急切。   坐在桌边的男子正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剑,他眉目冷清,一股肃杀之气被有意识的收敛却还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听见姚天的话一身黑衣的男人擦剑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已经到面前的人问道,“哪里有变?”   男子面目俊朗声音却是难听得紧,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巨大的落差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姚天急切的对着人招手,“回去再说,先离开这里,今天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男子顿了顿,低头目光又落在手里的剑身上,嘴角勾了个莫名的弧度,声音低低的,“因为有他在不是个好时机吧。”   姚天不禁睁大了眼睛,抱着侥幸的一颗心直往下坠,“你遇见他了?还是说,”还是说你早知道叶御天要来这里?   不过剩下的话姚天没有说出来,光是这个猜测已经把他气得够呛了。   “不是。”沈不入知道姚天心里在想什么,“巧合罢了。”顿了顿又说道,“没必要因为这个打乱计划,任务还是要完成,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   话已至此姚天自然不好在说什么,何况这两年来虽然沈不入待他没有变,可他已经下意识的去服从沈不入的决定了。   这两年沈不入的进步实在是飞快,不论是从他的个人实力还是从整个组织来说,这两年在沈不入的带领下,沙的名气已经上升了一步,积威甚至隐隐有超过当初云剑宗的趋势。   当然这些成就也不是轻易就来的,姚天回想起沈不入不要命的程度,还是忍不住咂舌。沈不入挑的杀手人物从来都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每次活下来基本也只剩了一口气。   “还有事?”   这刺耳的声音将姚天唤醒,他摇摇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吞了回去,随意的招呼了声,“我先出去逛逛。”   沈不入点头,等姚天出去房间的门被关上后,在一片寂静里沈不入终于将自己的剑放下,跳动的烛火映衬得眸光闪动。   当年沈不入醒来的时候足足有几个月没能下床,当时叶御天用的劲不小,沈不入的颈骨应该是裂了,用姚天的话来说他能醒来确实是个奇迹,他们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他的坟墓了。   当时也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足足养了几个月,不过最后声带还是受损,很多时候说不了两句话就会咳血,直到现在才能比较流畅点,不过那个声音怎么也回不去了。   就像当时想的,尽管沈不入理智上对师父想要他的命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情感上还是难受得要命,在那段最颓丧难捱的日子里,他甚至懦弱的想醒不过来也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当年杜唐崖的宴会沈不入没能参与,不过至今已经两年后,那依然被当做一个盛况,叶御天如今在江湖中几乎成了一个惮于提起的存在——现在杜唐崖依然是阶下之囚。   话说当年叶御天高调出现,那次宴会本来有些人就是设局针对他的,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御天本就不是毫无准备。   后来沈不入走南闯北,在好多大街小巷的酒馆里听人谈起那人,褒贬皆有,只是每次听着的时候总有种不真实感。   他们不管说的多么热烈终究不过是揣测而已,只是道听途书,将这样的一个人当做传说般的存在,可是这个人曾经是真切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沈不入的思绪飘得厉害,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想了什么,猛的回过神是手被划了一道的口子。   他低头看着手指飘出的血线微微皱眉,这把剑是花重金打造的,这两年不说像话本里说的人剑合一的地步,但就像是平日吃饭睡觉一样熟悉和自然,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划伤。   总有种不好的象征的感觉。   沈不入摩挲了两下剑背,他当初自己创造的剑法本就带着极大的煞意,更因为当时在平日不得不掩藏着心性,剑意里就格外的肆意,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甚至有一段并没有确定的招式,确切说来沈不入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摸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小段心决。   罢了,沈不入擦掉指腹的血,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   沈不入刚走出客栈的门就看见靠着柱子的人,姚天双手环臂,叼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狗尾巴草眯着眼睛看人。   “知道什么?”沈不入顿了一秒,继续往前走。   姚天几乎是愤愤的,嘴里的草根被他嚼出了苦味,“你非要我说明白是吧,都那样了你都不能死心么?”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两人并肩走着,沈不入并不接他的话。   “算我请求你了,”姚天的怒气在盘旋,仿佛顺着每一根血管到达了四肢百骸,要是换成他,不说报复,但至少是老死不相往来相忘于江湖才对,沈不入这到底算什么。   他几乎是泄气的,“要不你娶烟烟吧。”   沈不入看了人一眼,他带着面具遮住了脸,只剩了一双眼睛,并没有多猛烈的情绪,但是足够让姚天躲开那眼神。   姚天在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种说法实在不妥,但他真的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当初沈不入是怎么捱过来的他比谁都清楚,可就算是这样,真正挺过那些的还是沈不入,他不过是隔靴挠痒但已经疼得不行,但当事人一点不在意着实让他有种良心喂狗的感觉。   “人就一世,何必为难自己。”姚天声音低低的。   最开始的时候,在沈不入昏睡不醒的那段时间,姚天特别为沈不入不值,但这个不值大部分不是因为喜欢了叶御天,而是为也许沈不入自己都没弄清楚这份喜欢,只是贸然开口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不值。   能有多喜欢呢?感情到底可以深厚到什么程度,这实在是无法定义的,很多时候只要换个想法,浓厚的感情崩塌也只在一瞬间——但是他从没看见沈不入的这一瞬间,从最开始猜测到现在。   亏他刚才还相信沈不入说的话,什么轻重缓急分得清,这里面一定要加一个前提——不涉及叶御天。   他们这次的目标本就与叶御天有接触,如此这般贸然独自行动,难免不会打草惊蛇。   取人性命也是要分难度的,很多时候单单要一个人的性命不难,难的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甚至是嫁祸给别人,他们这次就是一个这样比较复杂的局面。   微风袭来,此时又是一年料峭春寒时,沈不入恍然的想,如今他还是不是只着一身单衣,会不会冷?   姚天的关心他当然感受得到,“我也不是,”   沈不入开口说了几个字却又收了声,他也不是为难自己,只是有的时候有些东西也不是他能控制的,“罢了。”   姚天听着这未尽之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声罢了似乎叹在了他的心上,让他不自觉的停住看着沈不入的背影。   这两年沈不入又拔高了不少,如今看上去再也不是当初那般少年的纤细,甚至是光从背影就可以看出来的强大,但那股荒芜的孤独也缠绕着挥之不去。   姚天想起沈不入取人性命时的场景,那种冷漠有的时候让他也有些震撼,现在他才恍然意识到,沈不入或许是有些感情贫瘠的。   沈不入的娘亲是难产去世,云剑宗主夫妇本就是伉俪情深,宗主对这个结果难以接受,干脆把沈不入扔给了姚夫人养,连名字都是‘阙’,一种不圆满之意。   在那段还不知事的日子里,沈不入是快乐过的,可是那种不懂事的快乐到后来能感知的也实在是太少,等长大了些云剑宗主又是把沈不入当做继承人自然严格无比,能得到的感情也不多。   后来,姚天迎上沈不入因为他没跟上去而投过来的眼神,突然想后来他们搬走后沈不入是怎么过的?   现在想来好像一直都是跌宕不断的,就算宗主在怎么不喜欢看见人毕竟也是亲生的,可是后来又突然遭受变故变成了寄人篱下,最后喜欢了上一个人,却落得个差点丧命的下场。就算来了沙也是大部分时间命悬一线。   “怎么了,这个眼神。”沈不入看着姚天好像眼睛里覆了一层水膜,姚天继承了姚叔的性格,爽朗豪迈,天生的侠客性格,这种堪称怜悯的眼神和惆怅到是像一个江湖浪子了。   姚天不知道如何说他的思绪,转而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必须要做的,就仅仅是为了自己?”   如果不身为云剑宗宗主的儿子,如果不背负这些,甚至什么牵绊都没有只是纯粹的想干的事情。   沈不入虽然觉得姚天这个问题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的回答,“有。”他享受那一刻的快乐,想象有权利任性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什么?”姚天这句话是下意识问出来的,按理说沈不入没有直接说出来他也不应该再问的,只是沈不入说那个字的时候眉眼过于温柔,眼里像是盛满了星空,让人不自觉想探索。   沈不入回神,他笑而不答,转而问道,“你也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了,还要一起么?”   姚天刚才的那点情绪又被愤怒冲了个干净,一甩袖子准备走人,“你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吧,死了都没人收尸。”   “不会,”沈不入安慰人般的笑了笑,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风里,“我就看一眼。”    ☆、第 22 章   城东。   “吱呀~”寂静的夜里一家院子门被推开,躺椅上的人听见声音睁开眼,看清楚披着月光来的人后又缓慢的闭上。   闻姬本来是带着怒气进来的,匆匆的脚步在看见人慵懒的神态时又慢下来,坐到了院中的石桌上,笑悠悠的问道,“能否给点水喝?”   叶御天睁开眼,思考了三秒,伸手扯住一根线摇了三下,树上的铃铛就跟着响了三声,没过一会就有侍女端着茶水和点心上来。   闻姬看着侍女将东西放在石桌上,目光环视一圈院子又落在依旧躺着的人身上,哀怨不已,“奴家在外面奔波,卿卿活得可够惬意。”   叶御天睁开眼睛,“不要就撤走。”   闻姬匆忙摆手,端起茶水就猛灌了一口,他相信这个人肯定是做得出来的,“那就不必了。”   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两人都还藏着些性子,如今这么久了加上已经彻底绑在了一根绳子上,互相的性格到是了解了不少。   不过了解归了解,有的时候不想如对方的意也是真的,闻姬这个时候亲自来肯定是有话要讲,不过一个人等着问,一个等着主动开口,等闻姬都将茶水点心吃完了两人还没有说话。   闻姬揉了揉饱胀的肚子,他倒也不是饿了,只是不自觉的就吃完了,他喝完最后一口茶,心想我这么美丽计较这个干什么。   “就在刚才,”闻姬转过头吐了几个字又猛的收住,春风吹来,实在是冷得过分,他莫名的停了几秒才犹豫着压低声音,“你睡着了?”   没人回答。   闻姬刹那间心里涌上一种极为复杂的感觉,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叶御天会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在他还在身边的时候。   不过这情绪也就持续了一瞬间,下一秒闻姬就在思考如果这个时候取了人的性命?当然是不行的,闻姬突然又笑了,这人可能就是抓着这点他不会动手才这么放心的吧。   不过,闻姬的目光在叶御天的面具上流连,他还可以干点更有趣的事情。   叶御天虽然闭着眼睛,但他并没有睡着,或者说他确实很想睡了但是始终有一根神经紧绷着,在闻姬靠近的时候他是有感觉的,但是却懒得睁眼睛,反正对方也不可能干出什么事来。   不过闻姬的抽气声响起的时候他还是惊讶的,睁开眼就看见闻姬勾着嘴角笑,故意凑近了低声道,“叶教主这的安全不怎么样啊,要不还是跟我走吧。”   叶御天目光落在闻姬往下滴血的手掌上,在手掌切面那里应该被什么东西擦过,一小块肉掉着,那应该是闪躲不及留下的伤口。   叶御天眼珠转了两下就找到了伤人的东西,并不锋利,是一小截树枝,看那新鲜的断口明显是才截下来的。   这个东西,这种力度,说明来人应该不是太远。   叶御天从躺椅上起来,坐在另一个凳子上,“怎么不说是你带来的呢?毕竟你来之前可是好好的。”   这看似只是随意的动作,可是在这动作间叶御天‘不小心’扯了下绳子,清脆的铃声突兀的响了一声,又因为没倒出来茶水将被子倒扣在了桌面上。    ☆、第 23 章   沈不入出手后就知道自己冲动了,这个情况下暴露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来就会看到这个画面。   一想到可能在自己没看见的时候有更多的这种行为,沈不入心里就又气又酸,关键是他还没办法让这个人消失。   在叶御天摇响铃铛后沈不入明显感觉整个院子有活起来的感觉,各路人马都动了起来,他一边想着不能让人发现,一边又自虐的想要是叶御天发现他还没死会不会有点内疚又会是什么表情。   陷入黑暗的府邸逐渐亮起来,叶御天的院子里也进来几个人,其中也有闻姬的下属,看见主上受伤了连忙上前给人包扎。   卫七单膝下跪,“没发现人。”   “嗯。”叶御天点了点头,“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哎,”闻姬不满意了,“怎么就称不上什么大事了,我都受伤了。”   叶御天挥挥手让卫七退下,“你不是在周围留了很多人吗,有本事自己找啊。”   闻姬一愣,讪讪的笑了两声,“这可就冤枉我了,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很多我的人。”   他一直以为做的也算是没有痕迹了,没想到只是不愿给他计较而已,那以往的那些情报……   叶御天懒得理人,卫七找不到要么就是真的找不到,要么就是刚才做出那种行为的本就是自己人,出于闻姬做出了什么不适合的举动,不论哪种情况好像都不重要。   毕竟他的仇家不少,这种不入表面的手段都去追究那他得累死。   闻姬看着人的表情聪明的转移话题,说了来这里的本来原因,“我们的地方被官兵查收了,还有一批兵器被人给劫走了,从塞外来的那批。”   官兵查收都还是小事,他从中周旋怎么也能解决,只是后者就确实比较麻烦。   叶御天睁开眼,难掩的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等着这最后一站,结果他还没等到就率先被人给劫走了?   闻姬前一年去了边塞,准确的说是去了当朝大将军所在的地方,当有强大武力的时候就是君权也可以被推翻这是毋庸置疑的,最后不说成功拉拢,至少好感是有的。   这批兵器既是给他们的承诺也是他们的后盾,这两年叶御天深入皇宫三次,现在才弄清楚一切事情的源头——他身中蛊毒,南门教和云剑宗相继受到打击,不过是当朝天子的忌惮以及当朝太子的私欲。   叶御天十三岁那年中了蛊,南门教主多寻之下得知了一个偏方,可以冰冻噬脑鱼吞噬的速度。   南门教主后来也怀疑过这个是不是有这么神奇,可叶御天确实在不加抑制的时候会晕厥,吐血,甚至短暂的失忆,哪怕知道是陷阱,也只能跳下去。   后来在叶御天十六岁的那年父亲为了彻底压制,将毕生功力传给了他,直到那个时候叶御天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命定的结局。   他这三年的疯狂练功打通经脉压根不是像父亲说的那样自己能克制,只是在等他能有足够的能力去承受父亲毕生的功力,计划开始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命运都已经被安排。   多可笑,一念之间,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就在刚才传来的消息,我们的那批人损失过半。”   闻姬的眉头也微微拧起,他除了觉得生气以外更加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大一批东西可不是像一个人或者小东西,而且他们运送的人竟然没守住也实在匪夷所思。   还有一个比较令人惊讶的点是这些来抢的人并没有下死手,多数都不是致命伤。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结果,不过给我点时间蛛丝马迹怎么也能找到。”   毕竟那么大批东西总不可能瞒天过海,安放的位置,人员的变动都是重点观察对象。   叶御天点头,微微挺直的背又重新躺回椅子上,“最近是有点不对,你那边跟沙接上头没?”   这突然声名鹊起的组织确实是一大变数,最坏的结果就是这股势力是属于太子的,那皇朝可真的是一统江山了。   不过这个组织神秘性实在是太高,很难顺着他们的线往上摸,就算好不容易逮住了人也是在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之前就自杀了。   “没有。”闻姬摇头,过了一会又胸有成竹的笑起来,“不过我觉得快了,就算不能引出幕后也至少是左膀右臂。”   “嗯?”叶御天歪头,“何处来的自信?”   闻姬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慢条斯理道,“因为这次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第四批人了。”   叶御天本想下意识的反驳,但随即才想起来闻姬说的我不是指三殿下而是三娘子,毕竟在江湖上三娘子的地位可不低,曾经在好几出大戏中出演过重要角色,有人想取其性命也是可能的。   “别把自己玩死了。”叶御天挑眉。   闻姬手一顿,随即又颇为赞同的点头,“我也觉得有些危险,你要不要保护我?”   其实闻姬此时的样子跟三娘子惯常的形象差别还是挺大的,不熟悉的人也看不出来。   叶御天没接话,闻姬也觉得有些无趣,不禁感叹这两年这人是越来越像个冰块了,以前这样多少还能多点反应,现在完全是像一潭死水,眼都懒得睁。   “给你说个好消息吧,也算是我的一点诚意。”闻姬得意的挑挑眉,这个消息让他也挺兴奋的,“我找到当初闻赐的蛊是从哪来的了。”   通过这两年,两人都已经把对方基本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闻姬哪怕明面是个不受宠的三皇子,但好歹生在皇家,有些事情调查起来也比叶御天容易。   “嗯。”叶御天睁开眼,闻姬看出了他眼里的风平浪静,可能这声嗯都是给他洋洋自得的一个面子。   “你已经找到了?”闻姬转念一想,只有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叶御天先于自己之前知道了这个消息。   叶御天摇头,“没有。”找到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不同于叶御天的平静,沈不入听到这句话后心神一震,大脑因为心情过度剧烈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不入估摸了下自己根本没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安全离开,而且就他的了解,不出意外的话叶御天的院子里向来不留人,那些搜查的人也不会搜叶御天的院子。   先前两人声音很小,说的什么他也没听见,这下可能是因为闻姬高兴,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沈不入才听见了这消息。   他这些年走了这么多地方,包括某些比较神奇的部落,多次死里逃生,但是关于噬脑鱼这个蛊的相关消息怎么也找不到太多,如今到这来也是得了一点消息——那个养蛊人可能在这。   当听到闻姬的话的时候沈不入几乎有点鼻酸的感觉,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沈不入的气息没能掩藏好,闻姬的冰冷声音直直传来,“是谁?”   闻姬几乎是身随声动,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过去了,沈不入的大脑飞速转动,他想了想露面和直接逃走两种选择可能的情况,犹豫了一秒选择了后者。   虽然可能会不容易,但仅仅是逃走,沈不入自信他们拦不下来。   但是还没等他动作,在他的一墙之隔有人打开了门,是熟悉的装傻求放过的笑声,“唉呀呀,怎么好意思让你来请我呢,别客气别客气。”   门被打开,一张乱糟糟的脸顶着白花花的胡子笑呵呵的,一步迈出杀招就逼至眼前,好在被叶御天及时制止,最后几个字吐出来都是颤颤巍巍的。   “别激动,别激动,”张鬼城哽了一口气,看着闻姬犹有种在鬼门关的感觉,不过他本人是不怕的,笑嘻嘻道,“长这么漂亮,可不好如此戾气。”   “若长相如你这般,就不该随意出来污人眼睛了。”闻姬虽然被拦下了,但是光说辞这一块可别想他败,他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老头。   一身粗布衣衫,看样子也就是个普通人,是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为什么看样子叶御天也不知道?那先前叶御天说的认识是真认识还是假认识?   最后一个疑问下一秒就被解决了,张鬼城哼哼唧唧的扶着墙,“叶侄儿,来扶我一把,刚才偷听得腿软还被吓着了。”   两人皆是甩袖就走。   张鬼城又独自嘟囔了半天,无非就是什么一些说人无情的话,嘟哝够了才慢腾腾的向院里走去。   路过沈不入所在的房间外面的时候却顿了顿,眼神仿佛是不经意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沈不入这次没有呆多久,他本来就没打算一直待,只是从看见那一幕做出了不受控制的行为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离开,而眼下张鬼城说话的声音和动静实在够大,足够隐藏一些微小的动静。   等回到住的地方已经快到凌晨,沈不入进了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走了一步又停住,他重新打开门去了隔壁姚天的房间——对方当时表达了极度嫌弃后说要回来睡觉。   姚天的房间窗户都是锁了的,不过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沈不入在撬开锁进入后看见床上隆起的一团不禁觉得自己好笑,干什么这是?   他放轻动作转身就走,都转到了一半又停下来,沈不入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他转过身盯着床上的轮廓看了三秒,上前几步将被子猛的掀开。   果然没人!    ☆、第 24 章   姚天按着腹部的伤口暗自皱眉,什么叫大意失荆州,为了这点事情真是到了血霉了。   路过沈不入的房间时他停下来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安心的往自己房间里面走,无比庆幸他们都是备有简单的处理伤口的东西。   等他推开门才发现房里有人,姚天一个机灵,难道已经追到这了?一口气才提起,下一秒烛火被挑亮,沈不入抬眼望过来,幽深无比。   “啊,你怎么在这?”姚天心里发虚面上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被嫌弃了?我就说不值得。”   “你去哪了?”沈不入目光下移,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目光微变,“怎么回事?东西在哪?”   姚天看着沈不入站起来有点不敢说话,伸手默默的指了指床头的一个包袱,他在桌边乖乖的坐下来眼角下垂有点丧气,如果没受伤还能随便扯,这下就算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沈不入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基本的东西,这个时候姚天已经自觉的脱下衣服露出伤口了,临时缠在上面的衣服碎布已经被染红了,看见沈不入拿了东西就眼巴巴看着人。   “自己来。”沈不入哼了一声,将里面的东西丢在人面前。   姚天本来还打算抱怨两句,结果想到什么没再说,默默的自己拿了东西处理,并且把这个过程弄得格外漫长,可是在满长还是有弄完的那时候。   “就好了吗?”沈不入看着姚天最终抬起头轻声问道,“不再拆开看看么,我看包扎的好像不是很整齐。”   “不必了,多谢关心,”姚天局促的摆摆手,他已经来来回回拆了四次了,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现在还能休息会,我今天锁定了位置明天我们可以动手了。”   沈不入看着还在装傻的人,笑了声,“三娘子今天跟,”沈不入顿了一秒,“跟叶教主在一起,你去跑哪去确定?”   姚天不说话了,突然怀念早些的沈不入,如今戴上个面具和这个声音就将所有的表情隔绝,实在让人打鼓,更何况除了沈不入固定回组织的日子,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也猜不出沈不入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沈不入坐下来,他拿下面具放在桌子上,眼神幽远——这是他不想丢弃沈不入这个身份所必需付出的东西,在人前戴上一个面具。   当时他们的意思是干脆将计就计直接放出消息沈不入死了,直接以另一个身份而活,毕竟见过沈不入的不多,就算有人怀疑也没什么,离了叶御天的沈不入并没有太大意义,而且沈不入慢慢的也会长变化。   但沈不入不愿意,宁愿戴上面具,他也不知道坚持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但是拥有那个身份的时间,他确实拥有很多,开心的时光。   沈不入目光从面具上移开,有的时候戴上面具就好像遮住了原本的自己,他看着姚天,“你们瞒着我,或者说,”沈不入顿了顿,“利用我做了什么?”   人就是这样,一旦起了怀疑如果没有及时解决,就会不自觉发酵,沈不入紧紧盯着姚天的表情,想从里面寻找到蛛丝马迹,只是姚天的反应还是有点惊到了他。   姚天第一反应像是干了坏事被人戳破般的不知如何是好,可下一秒更浓烈的是他眼眸里的不敢置信与难过,好像沈不入的这种说法深深的伤害了人。   沈不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确实不好听,这两年锻炼的心境好像只要遇见那个人就被破了个干净,甚至还产生深远的余韵。   “对不住。”沈不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我实在是有点不冷静,不是那个意思。”   沈不入顿了顿,他只是想很多事情既然他都要参与那何必在瞒着这一道,除了只是更增加一些难度并没有任何好处。   “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还是说姚叔的意思?”   姚叔现在的状态不怎么好,好像是当初的毒素发作,有的时候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有时还下达些明显命令的错误,不过好在都不算是么特别严重的事情,沈不入也没有说什么,现在难道又是这样?   姚天没能说出话来,因为事实却是这样。   自从父亲上次离开后,他也好久没有见着人了,这次也是父亲的主意,之所以瞒着沈不入也是因为如果让人知道的话他们这个计划肯定行不通,还有利用了沈不入的身份也是真的。   前几年很多事还是局限于叶御天等内部人之间,而现在当初的南门教争议以及云剑宗被灭门的事情已经逐渐走上整个江湖,包括沈阙还活着的消息。   这里面当然少不了他们在里面的推波助澜,用姚叔的话来讲,这叫造势,有的时候一个合适的理由可以挡掉很多麻烦。   但是这个却是他没法说出口的,姚天回想着沈不入那句轻飘飘的话——我就看一眼,这几个字轻轻的砸下来让他缄默。   “让我猜猜。”沈不入这时回过头去看才发觉他自以为的偶然知道叶御天在这里的消息其实都是有心透露的,甚至姚天等在那,不过是为了确认他真的知道叶御天而且会去见他而已。   “你故意将叶教主的消息让我知晓,就算准了我会去,而你好去做其他的事。”沈不入说的很慢,他自从嗓子不好了之后,不管开心还是难过,听起来也只有一种声线。   “而需要瞒着我的事情?”沈不入抬眼,慢慢说道,“我需要被瞒着的只有沈不入这个身份以及叶御天吧。”   “所以,叶教主该是已经知道我没死了,”沈不入垂眸,火光跳跃在脸上,本是温暖的颜色却显得有些苍白,“那是用这做了什么呢,我接下来在你们的安排中应该做点什么?”   姚天在沈不入说出前面的话的时候呼吸就已经屏住了,沈不入说完后的表情更是让他觉得难以启齿。   沈不入说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虽然他不能明确知道叶御天是不是知道沈不入还活着,但是他们那边的人知道了,叶御天应该也是知道的。   沈不入看着姚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表情,不自觉的摩挲了下自己的手腕,他惯于用这种方式维持自己表面的平和,“那我换个方式问吧。”   “你今天是去干什么了?”   姚天回答,“藏一批兵器。”   许是说出口了,姚天找到了说的方向,并把后面的话自动补全了,“是截的叶御天那边的,确实用了你还活着的消息。”   沈不入皱眉,姚天这话说得其实也不明朗,就算他一个消息又怎么能做到,转念又问道,“跟谁,”这句话问出来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他念出了人的名字,“张鬼城?”   姚天这下确实是没掩藏住惊讶,他都怀疑沈不入是全程参与了。   这个表情已经做了最好的回答,沈不入这下确定在院子里时张鬼城的那一眼确实是看的他,而想想张鬼城要是下个药什么的干掉一大批人也不算难事,更何况没有人会防备他。   “为什么?”沈不入能够猜到纯粹是瞎猫遇上死耗子,一切都恰巧的摆在了他面前,但张鬼城会这样做的原因实在让人不解,何况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那张鬼城对他师父有没有二心?   姚天摇头,其实他也不怎么清楚,因为这件事情是父亲在里面牵线的,今晚出去本来是转移前去来追查的人的视线,结果太轻敌还挨了一刀。   沈不入微微皱眉,这件事暂且搁置不提,他虽然说是沙的首领,但是并不意味着里面的事他都要知晓,更何况他们这个形式并不跟南门教一样。   除了有特别的命令,里面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单独行动的,沈不入掌握的就是上面的人,下面的人是可以发展自己的下线的。   而最近确实发现整体都有些在针对南门教,不管是人还是消息,他也能猜到这是姚叔的意思,对方言论间总是觉得南门教是他们的仇人。   “姚叔最近有跟你联系么,找个机会见个面。”沈不入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说清楚的。   “我也好久没见过父亲了。”姚天叹口气,他跟父亲的接触也是越来越少了,说着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他抿了抿唇,“闻姬这件事情准备怎么办?”   沈不入看了人两秒,忽然勾了嘴角,“你说吧,不是都安排好了么?”   当初接下这个的时候沈不入并不知道是闻姬,如果他知道就绝对不会接,因为这个人是绝对动不了的,他还以为姚天他们是不知道,现在想来根本就是故意的。   沈不入虽然脸上挂了笑容,姚天却只觉得更冷了,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我们要的名单叶御,叶教主那里有,正好他也想跟我们做个交易。”   迎着沈不入的眼神,姚天破罐子破摔道,“我们已经用你的名义约好了两天后见面谈。”    ☆、第 25 章   房间一时间陷入静默,这突然的安静实在是过于让人紧张,姚天甚至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沈不入那一刻只冒出了荒唐两个字,心里升腾起某种怒气,几乎是气笑了,“你们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去?”   一字一句的话砸落在耳边,姚天一愣,沈不入的这个反应让他意外不已。   他们当时这个计划也想了很多情况,但是对这最后的一环他们从来没有就没思考过沈不入回不回去——这几乎是一个默认的答案。   为什么会不去,这完全没理由,不说从大局出发就是出于私人情感沈不入也应该很乐意去才对,最开始姚天甚至觉得等他们告诉对方这个消息时沈不入会是惊喜的。   现在情况虽然有变,是被沈不入发现被动交代而不是主动告诉,他们失去了一个把话包装漂亮的机会,但姚天只是觉得过意不去,在他说出来之前完全没想到沈不入会拒绝。   “我知道这样对不住你,但是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我们和叶教主的接触都是必须的。”姚天此时也冷静下来,“毕竟当初叶御天是亲身经历那场事的人。”   “既然在叶教主那里你作为沈不入是忘了所有的事情的情况,也不好开口,现在只有这个身份才可以最好的接近,这次手段确实不太恰当,但它却是可行的。”   成年人的世界,感性的时候总会很快褪去,从里面找到该做的是什么。   沈不入看了姚天几秒,对方神色淡然,垂在身侧的手的拇指和食指却不自觉的缓慢摩擦,因为受伤的原因嘴唇也显得格外苍白,紧紧的抿起来。   沈不入心里突然就有些说不出的泄气,“休息吧。”   没等人的回应沈不入便推门出去,月色洒下投入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后面传来姚天猛的站起来凳子被腿撞得后退的声音,随即又响起以愤怒为底的不甘心的叹息。   “喜欢该是让自己开心的,像我想到烟烟就是开心的,而你若是没有喜欢上,怕是会好过很多。”   沈不入回身,姚天少有这样逮着一个话题说个不停的时候,或者说对方的话一直都算少,大部分时间能做的就不直接说,在外面也是个冷酷的大侠。   不过可能是两人在一起沈不入的话更少又或者说姚天一直把人当弟弟,某些时候就显得格外碎碎念,就像现在皱着眉颇有点不吐不快。   沈不入这下是真的带了点笑意,不明显,只是嘴角稍微弯了一秒,“早点休息。”声音里听不出温柔的意味,但关门的动作实在是轻得要命。   在姚天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沈不入一愣之后忽然有了种幸福感,他发现自己知道那种快乐,想到一个人就会开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叶御天他很幸运的体会到了。   所以有什么呢?来来往往不就是这些事么,沈不入登上了房顶坐下来,他本来想理一下近期的事,最后眺望着一个方向什么也没想。   没坐多久寒意太盛,沈不入回神,冰冷的脸颊下意识的蹭了蹭柔软的衣料,他突然就想起那年叶御天整张脸陷在白裘的样子,柔软得过分。   明明只有那么点时光,沈不入却感觉在之后的每年,每一年的四季,总有连自己以前都没有特别注意到过的细节严丝合缝的挤进现在的生活,不管之后如何,记忆跳出的那一秒总是快乐的。   可今天这一秒还没来得及体会,沈不入突然猛的转身,对面站着一个人!   立在对面房檐的人蒙了口罩,见沈不入看过来也没有慌张,停了两秒后转身离去,可停顿间明显在等人追上去。   沈不入犹豫了一秒,先回房间给姚天留了个书信,等他出去果然那人还等在前面,月色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前进。   前面的人可能是有意试探,速度提到了极致,甚至有的时候绕路想故意甩开,但是沈不入始终不紧不慢的跟着,有的时候那人都以为沈不入跟丢了,下一秒抬头又看到那个身影。   沈不入面上游刃有余但是内心其实惊忌不已,他身为沙的首领并不是个秘密的事情,有人能知道他的行踪也算不得太奇怪的事情,关键是这个人腰间挂着的东西是他曾经用过的木剑!   在南门教的时候,沈不入暗自练剑的时候为了避免引起太大的反应一直用的是木剑,当时走的时候想到一路上不好藏也没有带着,最后为了以防出现什么意外在出发之前他是把剑扔进了后山的。   制作这把剑的木头本就是普通的,要是扔进后山老林里可能一场雨过后就腐烂得不成样子,他也不信什么机缘巧合捡到,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一直盯着的。   所以找到他不是因为他是沙的首领,而是因为他是身为沙首领的沈不入!   沈不入想到这里一阵冷汗冒了出来,每当理清了一些事情后又总有意外的人冒出来,这人又会是什么目的?   前面的人在绕沈不入不是没看出来,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有可能的情况,所以也就配合着这些小试探,等发现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见到这后面的人的时候就没有心情在闲下去了。   领路的人感受到这森冷气息,心底升起阵阵寒意,他看向月光下那人看过来的眸子,好像自己已经不存在般,想起主上说的话,不敢再继续下去,老老实实的往前。   沈不入眼睑微垂,他突然侧头往叶御天的方向看了眼,随后跟了上去,月色中两个人一前一后逐渐远离。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稳的夜。   冲天的火光仿佛照亮了半边的天空,红红的颜色打在叶御天的面具上像是要带着人一起燃烧起来。   “这个疯子!”闻姬在旁边已经气得要炸开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提着水桶往灭火但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一阵风吹来大有不烧干净不罢休的气势。   风里有烟灰的气息,有焦了的小麦的味道,那是他们储备在这里的粮草,而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次了。   当然不是两处都是被烧了,另一处是被运走了,关键看样子不是今天被抢的,只是抢的人今天才让他们知道。   而这里更讽刺的是在这之前有一支箭射在了叶御天院子里的那棵树上,上面写着关于这个的好心提醒。   他们的没当真是被熊熊的火光敲醒的,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除了在救火还有些人在捡到处散落的纸,偶尔有大胆的人实在忍不住抬眼看向立在侧前方的人,又在下一秒惶恐的转走目光。   一张纸被风悠悠的吹起来,经过叶御天身边的时候忽的被一只手捏住边角。   “那年你说想点一个火堆,如今兑现给你可好?”   红彤彤的火光带着烤人的热度,暖得过头甚至有点让人发晕,叶御天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纸就悠悠的掉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又被风吹起移了点距离,被一只手捡走跟手里的一大堆纸叠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闻姬已经审查了一圈回来,“这个地方不能要了。”   “嗯。”叶御天点头。   闻姬的眉头微皱,他不怕人厉害,怕的对方是个疯子,原以为他大哥只是有点疯狂,但至少表面还维持着一点谦恭良俭,如今像是吃错了药般。   “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你们两之间的事情。”   等处理好目前比较急的事情后,天已经开始泛白了,一点一点的亮光驱走了黑暗,闻姬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想了想还是问道。   他看着叶御天揉太阳穴的手顿了顿,脑海里又不自觉的再一次回想,他那大哥到底和叶御天有什么交集,可不论他如何想,也没有从记忆中扒拉出叶御天存在的痕迹。    ☆、第 26 章   沈不入目光落在前面的房屋,就是那种最普通的百姓的院子,房顶上搭着茅草,看着却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意味。   先前带路的人此时已经转身离去消失不见,唯有房屋下的烛火摇摇欲坠的挂着。   沈不入站了两秒,上前推开门,院子里有一个妇人正在打扫院子,闻声抬头见着人行了个礼就接着干自己的事情了。   目光移到房间可以看见窗户上隐隐约约透出被烛火映出的人的影子,沈不入上前推门进入,屋里的人闻声抬头,嘴角勾了一个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坐在桌边的人站了起来,在自己的对面摆了一个茶杯,一边缓慢的倒茶一边悠悠的笑道,“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呢?”   还未等人回答,坐在屋里的人就放下茶壶直视着沈不入一字一句道,“沈不入或是沈首领?”   沈不入背在背后的手紧了紧,信步上前坐下来茶的幽香就顺着鼻子钻进来,确实沁人心脾。   “自当殿下随意。”   沈不入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还是惊讶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这个人,他以为是……岔开自己的思绪,沈不入看着只在画像里见过的人发现还是有点不一样——想必那是喜欢太子的人话得更加富贵些。   其实严格说来这不算沈不入第一次见闻赐,但第一次的时候闻赐并不是以真面目的形象出现的——那时候出现在叶御天及冠之礼的闻赐是戴着□□的,远没有现在这般出众。   “我随意么,”闻赐闻言低低的笑了声,他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上,低垂的眉眼显得有些寡淡,“若让我随意的话,沈阙如何?”   闻赐说话的声音又低又轻,最后几个字落在茶壶与桌面碰撞的声音里,竟带了些刀光剑影的味道。   静默了两秒,闻赐的嘴角又勾起来,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稍微提高了音调声音变得轻快起来,那清秀文雅的面庞看着就格外醇厚善良。   “其实我最想的还是叫你一声沈弟,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了?”   沈不入看着闻赐的眼睛,对方眼里灌满了柔和的光,目光直直的笼罩在沈不入身上,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你于他是非常重要的人,专注而不逼人。   不愧是皇家之人,沈不入内心感叹了声,他还记得当初闻赐到南门教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分明是不喜欢的,如今装起来竟也毫无违和感。   闻赐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前半句威胁,后半句拉拢,要么就像沈阙那样从江湖上消失,要么就站在他那边。   只是,沈不入微微敛了眉眼,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沈阙的?叶御天既然都想抹掉他的记忆那就不可能泄露出去,那闻赐会有什么样的途径知道这个消息?   想到这里沈不入的思路突然打开了一个新方向,他以前一直致力于从过去父亲交往的蛛丝马迹去寻找线索,现在想来答案不就在眼前么?   沈不入的眼神有些变了,他对着闻赐的眼神也是嘴角微勾,“恐怕不太妥当。”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气氛一下已经有些变化了,闻赐缓慢的转动了眼珠,一点点莫名的笑意从眼底渐渐升起,正待说话就听见沈不入继续说道,“毕竟攀附皇亲是要杀头的。”   闻赐眼底的那点阴暗笑意突然变化,猛烈的绽放开来,“沈首领可真是会说话,只是这声音着实难听了些,有些折辱本殿下的耳朵。”   这前后两句话闻赐说得毫无违和感,甚至后面的话感觉上还颇为诚恳。   沈不入不紧不慢道,“那真是沈某的不是了。”   闻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倒也不是你的错,只是当初谁也没想到他能下这么狠的手。”   这句话说到他的时候闻赐也许是想起了相关的东西,眼神有些飘忽,言语间还不自觉的带了点亲昵。   闻赐这提起叶御天如此熟悉的样子却让沈不入暗自皱眉,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闻赐是个什么心思,是敌还是友?   不过没等到沈不入得到个结果,闻赐又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看着沈不入,“还有点好奇你做了什么竟惹得他如此。”   虽然当年他们虽然同行,但是也就是知道个结果,至于叶御天为什么这么坐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而且之后叶御天的脸色也冷得不像话,后面更是一路沉默到了宴会。   闻赐一直都想知道,当年他记得叶御天对这徒弟还挺在意的,怎么转眼就可以下杀手。   沈不入沉默了两秒,“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可以谈这个。”他拿下自己的剑放在桌子上,“直接说正事。”   天微微亮的时候沈不入才推开门,出门的时候微妙的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直接离开了这个地方。   直至现在,沈不入终于勉强能串起来所有的事情,如果没出错的话应该是那时候的圣上忌惮南门教和云剑宗的地位威胁到皇朝的安全,所以通过给叶御天下蛊从内部瓦解南门教,然后又将灭门云剑宗栽赃给叶御天,好一网打尽。   而他们的路确实不好走,沈不入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只希望他现在的选择没有错。   等沈不入回去姚天也已经不在客栈了,在先前他留的那张纸条上交代了自己的去向,他们这次来本就有两件事,现在姚天先去了,等一天后直接在约好的地点见面。   沈不入拿着那张纸,都可以想象姚天写这句话的神情,那上面什么为了节约时间等为他好的都是废话,他只是担心沈不入到时真的不会去,想着要是自己不在那碍眼说不定就去了。   不过姚天单独行动也是好的,沈不入也有点事情要干,他布下的网应该可以收了。   这里本就是边陲之地,最热闹的莫过于大型的拍卖或是交易,而这次的幕后已经变成了沈不入,这个很久之前就在传播,如今那些奇珍异宝不过只是为噬脑鱼打掩护罢了。   传言那个养蛊的人是一个对毒和蛊极度痴迷的人,沈不入这次放出了风声有人又培养出来了同样的,要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人一定会出现的。   希望这次能有所得,这么多件事情,总有件要成功的吧,沈不入将所有的事情安排下去了后看着窗外树上冒出的嫩芽不期然的想到。   可事实证明没有那么容易,沈不入看着手部蔓延的黑紫,几乎是短时间就肿起来,只怪他太激动着了道。   只差一点就可以逮到人了,不过只要这人在出来活动就不愁找不到人,更何况,沈不入看着手里空了的纸包,勾起了嘴角,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后他就能找到这人到底是谁了。   虽然及时把毒素逼了出去,但是沈不入的整只右手都肿得厉害,眼看着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沈不入却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   他坐在酒楼里,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又有些觉得好笑,若是不想去又怎么会坐在隔壁,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叶御天而已。   若是叶御天不知道他是沈不入还好,沈不入还能镇定自若一些,可现在知道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叶御天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又是否能承受得了。   叶御天拿起酒杯喝尽了最后一口,旁边的人立即拿起酒壶想给人倒上却被叶御天挥手阻止了,他勾了嘴角淡淡的问道,“阁下该不会还要说在等一刻钟吧?”   姚天暗自叫苦,他们已经等了三刻钟左右,沈不入不会真的不来吧?姚天现在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当初还是该留在人身边,现在就算是哭也要把人骗来。   他抬眼看着叶御天的脸色没敢让人在继续等下去,“首领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敢让叶教主多等,改天亲自登门道歉。”   叶御天看着这人脸上的伪装,实在是敷衍的过分,贴着的胡子都松了掉了一块,不过这不重要,因为干这行的基本上都不能让人见着自己的面目。   “遇上了麻烦?那可否需要本教主顺手帮忙解决了,就当一个礼物了。”叶御天之间轻敲桌面,说着又抬手示意姚天带路。   姚天:……   正想怎么说话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沈不入走了进来,“这倒是不必了。”   叶御天微微挑了眉,进来的人身量修长,剑只是简简单单的拿在手上,好像带了一身风雪进来般清冷肃杀几乎掩藏不住。   又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不仅叹了声可惜,这么个人要不是嗓子有疾到是个气质卓绝的人物,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神秘的首领好像有点,叶御天微微眯了眼,走路同手同脚?   同时瞪大眼睛的还有姚天以及一众手下,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首领顺拐了一步,不过好在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他们好悬还来得及行礼。   因为刚才那瞬间的熟悉感,叶御天等人的那点不满被暂时盖了过去,他看着坐到自己面前的人一时间没有开口。   沈不入坐下来也没能说话,他从推开门看见叶御天的那瞬间就不太对了。   叶御天在有条件的时候从来不亏待自己,等人的时候也不是端端正正坐着,后面还有个软塌慵懒的靠着就那样眯着眼睛盯着进来的人——这恰巧是沈不入最喜欢的样子。   而且太近了,沈不入第一次觉得这房间是真的存在桎梏,像是把两人困在这里般。    ☆、第 27 章   “失敬,路上出了点意外,还请多多海涵。”最终还是沈不入天开了口,其实这之间也没隔多少时间,只是两人这共同的沉默显得有点诡异罢了。   叶御天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在沈不入身上,“肚量太小,海涵是不可能了。”   沈不入一愣,他其实也是估算着时间来的,叶御天如果走了就算到时候沈不入上门道歉也没用,既然还留在这就证明这在他看来不算大事,按理不会这么计较的。   “那……”沈不入在叶御天的目光下卡壳了硬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句话的语气实在太像师父当初对沈不入说话的样子,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   叶御天实在是没想到一句话竟然把人问住了,这首领看他的眼神竟然看出了些欺负人的谴责意味。   这其实是叶御天的一个习惯,他通常不相信传言中的人的性格,所以只要有需要接触比较久一点的人,他就习惯从各方面试探猜测这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往常遇见的人虽然和传言有些不同但都八九不离十,如今这位首领差别到还是大了点,至少不如传言那般冷酷容不得人废话。   “作为赔礼,就告诉我你的名讳?”叶御天还真不知道这人叫什么,想起来江湖上提起这个人好像都没有提到什么具体的名讳也算是不可思议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南门教,叶御天。”   沈不入神色有些复杂,叶御天说话的时候还是那般,并不爱看人只是偶尔会扫过两眼证明他确实是对你说的话,这让他的压力小了不少。   至于名讳,能叫上他名讳的都喊他沈阙,其他人只需要唤首领即可,到还真的没有什么名讳。而叶御天明明知道他是谁问这个又是什么意思,想跟他划清界限么?   “久仰大名,我没有什么名讳,”沈不入道,“叶教主随意就好。”   叶御天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他挥了挥手,“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说着卫七他们已经退下了。   沈不入见状对姚天他们点头,姚天犹豫了一下明显的想说点什么还是退了下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叶御天捏了捏自己的指骨,语调很慢,“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以前被人说一见如故叶御天总是不信的,因为他见过的人基本上都能记起来,他也不相信两个从未谋面的人会有什么一见如故的感觉,这下到是有点不得不信了,因为他确信自己之前没有与这人有过接触。   沈不入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又微微敛了眉眼,轻声道,“也许真的曾在哪里见过吧。”   叶御天没再接这句话,这种感觉实在是奇怪得很,他既然理不清干脆也就不管了,他掏出对方要的东西放在桌上,“我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姚天站在门外跟卫七面面相觑,准确的说是姚天一直盯着人看。   他禁不住无聊有点想跟卫七打一架,这是他的一个毛病也是学武之人的通病遇到厉害的人就想跟人切磋一下,但奈何卫七一直目不斜视安静得过分,姚天都找不到时机开口。   他的目光对卫七从头到脚的扫视,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后突然发现在那领子的边缘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红痕。   姚天再三确认肯定了不是自己看错了,顿时有点不可思议,叶教主身边的人还真是别具一格,暗卫长相不普通就算了还不禁欲。   不过在男子身上留下如此痕迹,想必也是个奇女子,姚天刚想到这里,紧闭的门突然被猛的打开了,沈不入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叶御天!   顿时两拨人都惊了,卫七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变了,上去就要动手,不过沈不入下一句话又将他定在原地,“张鬼城呢?”   沈不入周身狂暴的气息好像要直接席卷身边的人,他的手还肿着这样承着重量实在是不好受,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上太多。   先前两人说着沈不入就发现叶御天神色越来越不对,他有心想提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到最后人竟吐出一口血后直接晕了过去。   沈不入被吓了个肝胆俱裂,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将人带出来,他知道这次张鬼城是跟着人一起的,先前还在想张鬼城那个只喜欢待在药阁的人怎么会一起出来,现在想来恐怕是不得不出来。   卫七知道的自然比沈不入更多一点,他皱眉看了看情况最终还是妥协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转身道,“跟我来。”   沈不入手微微动了动,凉意通过被冷汗打湿的衣服传来甚至让他有些抱不住人的感觉,叶御天先前得是有多痛苦才会让冷汗都浸透了衣衫。   沈不入不自觉的紧紧抿着唇,内心的惶恐一阵阵冒上来,让他头都有些眩晕。   好在张鬼城离得并不远,沈不入踹开门进去的时候老头正在吃鸡,两手油腻腻的听见动静胡子一颤就要发飙,还未来得及开口目光一下滑看见人又立马收住,神色都变了,连忙指挥着人将叶御天放在床上。   眼看着张鬼城就想就着那油腻腻的手就去碰叶御天,沈不入连忙伸手拽住人。   张鬼城诧异的回头,想甩开又甩不掉,只好嚷嚷道,“哪里来的娃娃,快放开我。”   “洗个手。”沈不入示意已经准备好的水,还未待张鬼城说话便道,“太脏了,师,”许是此情此景勾起了心底的害怕,又或许是看见熟悉的人,那个深埋心底的称呼差点就这样喊了出来。   在张鬼城的眼神里,沈不入淡定的改口,“湿漉漉又很油,叶教主不会喜欢的。”   张鬼城愣了两秒,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粗鲁的推了沈不入两把,故意蹭了些油在人身上,才去洗手,“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   沈不入本来不想走,只是看着卫七的眼神知道自己已经惹人怀疑了,只有跟着人出去。   “大恩不言谢,阁下的帮助我们铭记于心,”卫七声音低沉,“只是希望阁下还不要说出去,就恕不远送了。”   被人赶走沈不入不意外,他只是惊讶为什么卫七没有质问他这是什么情况,万一是他耍了阴招呢?这就只能证明一个问题,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叶教主这是怎么了?”沈不入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他想了很多可能,却觉得都不切合实际。   卫七看了一眼人,眼里已经有了些防备的意味,“小毛病。”说完做出了请的姿势,示意送沈不入出去。   沈不入低垂了眉眼,他肯定是不会走的,但是这样跟卫七对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而且他现在缓过神来仔细回想叶御天应该不会危及生命。   正想着先退开些就听见里面的传来张鬼城的声音,“小七,刚才那人走没,让他进来!”   张鬼城没有内力,全靠一张嘴吼,这声音足够大,听见的人都愣住了,还是沈不入率先反应过来,急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不入本以为要他进去是需要帮忙的,没想到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坐着喝茶的张鬼城,床放下了帘子看不清里面的人。   “叶教主呢怎么样了,”沈不入硬生生的克制住自己想冲上去看看人怎么样的冲动,“前辈叫我可是有事吩咐?”   张鬼城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吩咐到是不敢,只是首领好像格外在意我家教主啊。”   沈不入这才转身,“也没有格外,只是若能尽上绵薄之力也是在下的荣幸。”   张鬼城喝茶的时候喝了点茶叶子进去,此时又一口将茶叶重新吐回了杯子里,放下茶杯笑嘻嘻的抬头道,“想听听这是怎么了么?”   沈不入本来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此时一听这样问心里立马打起了精神,连那点微妙的怪异感也被他忽略了,“愿闻其详。”   “其实也很简单,”张鬼城老神在在的摸了摸胡子,足足有几秒没说出话来,神情到是低落了下去,一口气仿佛是从肺腑中叹出来的,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了,“通俗点来说就叫病入膏肓,不治之症啊。”   这低低的叹息落入沈不入耳中,将人惊得一瞬间站起来,他静站了两秒胸口过于剧烈的起伏才平缓下来,再开口时眼眶都有些红,“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不治之症?”   “你不是知道吗?当年查过不少东西吧,”张鬼城看着人,“你知道他这个要是控制不好瞬间丧命也不是没可能的。”   “但是这不是已经,”沈不入本来想说不知已经控制住了么,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严重,结果一开口才发现不对,他猛的看向张鬼城,后者刚才萎靡的神情已经全不见了,正得意的摸着胡子,“小鬼继续跟我装!”   沈不入此时的感受就像是被人用剑抵住了心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往里送时,忽然发现那把剑还未开锋,等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才发现后背已经湿了一大半,凉意几乎是从脚到头。   沈不入坐下来,知道对方早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张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张鬼城看着眼前的人萎靡中又带着狠厉,似乎是在谴责他说出那种话,一颗老心顿时觉得委屈不行,怎么每次都是他来当这种恶人。   正想说话目光掠过叶御天身后,眼前忽然一亮,急忙摆摆手,“冤有头债有主哈,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你要算账自己找你师父去。”   沈不入一愣,他浑身一震,却没敢转头,只觉得如芒在背,听见独有的淡淡的带着冷意嘲讽的声音,“我不来找你,你就还真不打算见我了是吗?”    ☆、第 28 章   沈不入现在不管是地位还是自身的成长都已经到了可以和叶御天匹敌的地步,可是他面对这人还是有种熟悉的手足无措的感觉。   就像此时面对叶御天的语气沈不入就忍不住想辩解,“也不是,”可说到一半蓦然停住。   叶御天说得并没有错,如果不是叶御天找来沈不入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去联系的,哪怕这次最开始得知消息也是懊恼多于开心。   沈不入并不是不想见师父,他只是希望自己能把一切事情解决好后再出现,而且他也不知道怎样的重新见面比较合适。   沈不入在这里期期艾艾的想着解释,叶御天到是又一声冷笑没忍住,“还真的是,你不是”叶御天本想说死了,但这个字还没说出来首先伤到了自己,转而冷嘲热讽道,“还活着呢。”   沈不入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什么意思,叶御天先前的话分明是诈他!   叶御天在这之前也确实是不确定,他不相信所谓的一见如故,加上后面总能微妙的感觉到一些熟悉感,想来想去就只有那一个人。   他本来最近就不应该有过于激励的情绪起伏,在后来感受到自己有点不舒服后干脆将计就计直接装晕,还真的让他给试探了出来。   “怎么不继续装了啊?”叶御天这下是真的被气着了,他走到僵硬着身子的人身边直接拿下了沈不入的面具扔在桌子上,逼着人回答,“嗯?”   沈不入猝不及防的被摘掉了面具,叶御天的动作甚为粗略,冰冷的面具擦过耳廓脸颊带来鲜明的疼痛感,也许是这疼痛激起了内心的些微暴虐,又或许是叶御天这样受害者的语气让他也愤愤不平,总之,沈不入感觉内心的火也烧起来。   “也不是装,沈不入早死在你手下了。”这话完全是脱口而出根本没经过大脑,沈不入看着明显怔了一下的叶御天,明显是被伤到了。   沈不入达到了目标,却没有得到想象中报复的快感,甚至后悔顷刻就席卷了整个心间。   叶御天唇色发白,甚至在微微颤抖,沈不入看见他手指伸缩了两次好像在蓄积力量结果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那个意思,沈不入内心这几句话翻来覆去,但是嗓子却像是被什么赌住般,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哎,你小子怎么可以跟你师父这么说话,”张鬼城坐旁边看两人的样子连忙出来打圆场,他算是这些事里看得比较透彻的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就发展到到现在这样了。   沈不入转了转眼珠可还没说话倒是叶御天先开了口,没有看沈不入对着张鬼城道,“你先出去吧,我跟他谈谈。”   张鬼城突然被发了退场卡还有些恋恋不舍,“我走了你们可别打起来,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说到这里又突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错了错了,反正就那个意思,活着就好,好好说话就可以了嘛。”   这废话实在有点恼人,叶御天抬头看了眼人,满意的看到人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等张鬼城出去后房间又是一阵安静,叶御天头疼得要命,其实沈不入不在的两年他也没有好过,经常被噩梦缠身,每一次都是沈不入血或泪的申讨。   其实叶御天无拘无束惯了,常人的伦理还真的束缚不了他,而且他天生情绪波动不大,说个不恰当的例子,就算是无忧突然说她是那种感情,叶御天也有一百个办法去解决,沈不入就应该更淡定了,怎么也不该就真的下死手。   叶御天曾经无数次去回溯过当天的场景试图找到蛛丝马迹,最后还是被闻姬一言点醒——我怎么发现你每次对上我那废物大哥都显得有些暴躁啊。   后来的几次接触叶御天发现也确实是这样,只要跟闻赐接触,他就特别容易暴躁,压制蛊虫也比往日来得更加艰难,以前他一直以为是从前带来的心里阴影,直到近两天闻赐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才算明白。   原来噬脑鱼这个蛊不是单独存在的,它分为母蛊和子蛊,而母蛊除了最开始需要用血喂养外基本是无害的,只是因为它并没有存在的形象,所以外界都以为噬脑鱼就只有个子蛊而已。   而这个母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闻赐身上。   叶御天少有跟人解释什么的时候,他那时的愤怒也不是假的,但那结果也非他所愿,他虽然心里一直坚信沈不入没死,但那多半是自我安慰,否则也不会半夜噩梦出现。   他一直想着跟人解释,可现在叶御天在脑袋的疼痛中发现,他好像一直没有思考过沈不入会恨他这个问题,现在想来凭什么对方要想着来见他。   叶御天难得脆弱,要是本身状态不错时他是留下沈不入或是怎样至少也是游刃有余的,但他这几天确实心力憔悴颇,“那沈首领什么打算,要来报仇么?”   这言语间拉开的距离在沈不入本就荒芜的心上在插了一刀,叶御天这话明显就是默认了刚才他的话,那个他的徒弟沈不入已经不在了。   见沈不入不说话叶御天抹了抹额角滑下的冷汗,感觉白光不停的在眼前闪现,不由得自嘲的笑了声,刚才的装晕此时恐怕要变成真的了。   “要动手的话直接来吧,”叶御天说完这句话稍稍的停顿了下,他喘了两口气,“要是不来的话先就此别过。”   沈不入看着叶御天的样子也不好过,这两年他想过很多遍如果再见面会是什么样,但是无论想了多少种,真实往往还是来得更让人无措。   叶御天说这些话的时候沈不入都没敢抬眼看人,他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掉落砸在腿上浸入布里才恍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已经蓄满了泪,几乎是有种宿命般的恍然。   “师父,对不起,我,”沈不入抬头,话还未说完下一秒就猛的站起来,“师父!”   沈不入被张鬼城狠狠的骂了一顿,在被骂的同时沈不入三言两语的搭腔也问出了个大概,师父这样的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休息不够。   “他以前心里装着事,没法好好休息,现在放下心来就让他好好的睡一觉。”说到最后张鬼城也不再骂骂嚷嚷的只剩叹息了。   沈不入坐在床边,张鬼城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他给叶御天整理被子边角的手猛然颤抖着收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蠢,可能也是师父一直表现得太过冷冽,他竟然忘了叶御天其实是一个多重感情的人。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多,但是没一个人让他好过——无忧如此,他也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本来就不容易,”张鬼城对沈不入道,“以前我不赞成你,但是现在看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陪在他身边吧,久一点,会得到你想要的。”   沈不入猛的回头,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张鬼城。   张鬼城苦笑了声没说话,最开始的时候他也觉得不敢置信,后来他以为两人是绝对没有结果的,可直到他后来知道叶御天竟然因为沈不入这件事硬生生的成了心病时才知道以前还是他看错了。   不仅是他,也许叶御天自己都没有认识到对在意的人他的容忍度实在是高得离谱,他的薄情与深情相对,只是因为深情对象太少就自然的凉薄。   如今叶御天也不可能在去了解或接受什么人,沈不入的出现也许也不坏,就像他先前说的,也许沈不入想要的东西叶御天现在没有,但只要坚持以后一定会出现的。   “好了,既然你在这里,老夫就先撤了,之前的烧鸡还没有吃完呢,”张鬼城的声音又轻快起来,转眼就从绵延不断的阴雨时节变换成了秋天午后躺着晒太阳的惬意。   他好像习惯了这样,正经不过一秒。   “且慢,劳烦张伯我还有些东西要问你。”张鬼城刚准备走就听见人说道,下意识的转身刚准备说话又瞪大了眼睛。   沈不入重新伸出手整了整被角,看了人两秒,没忍住俯下身落了一个轻吻在叶御天的额头上,眼睛情不自禁闭上的瞬间,泪滴从里面掉出落在了叶御天的面具上。   这动作实在是过于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张鬼城硬是没有说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眼眶还有些酸涩,那种感觉他似曾相识,好像他也曾经这样把一个人这样放在心上过。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张鬼城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只能抓住连面目都看不清的破碎片段。   沈不入看了叶御天最后一眼,站起来面对张鬼城,声音放得很低,“走吧。”   张鬼城视线跟沈不入对上,突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这小子好像不只是简单的想找他聊聊。    ☆、第 29 章   “怎么?”沈不入回身见张鬼城眯着眼衣服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了声:“有什么不方便的么?”   “闲散老人一个,”张鬼城搓了搓自己的手,嘿嘿的笑道,“哪有什么不方便的,还难得有人愿意跟糟老头子谈些东西的。”   沈不入微微的眯眼,“张伯谦虚了。”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人往外走。叶御天正在休息,这里肯定是不适合谈事情的。   张鬼城见状耸了耸肩转身往前走,沈不入两步跟了上去,看着张鬼城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些晦暗,他突然伸出手一巴掌朝人拍了过去!   “嘘!”张鬼城打开门对着外面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吵闹,然后又嫌弃似的摆摆手,“该走的就走,搁这干什么。”   沈不入跟在人后面出来,姚天本来想说什么,最后比了个手势率先撤了。   卫七屏退了多余的人自己还是站在那,他看着沈不入的目光变换了几许,最终微微行了个礼。   沈不入一愣,其实他没料到卫七这个反应,心里又有了些微妙的感受。   卫七作为跟了叶御天这么多年的人有时候的行事就相当于叶御天本人的意志,这也就代表叶御天其实一直都没有否定掉沈不入。   沈不入足足愣了两秒才没有显出内心的那份局促,他摆了摆手,跟着张鬼城进入了隔壁的房间。   两人才坐下没多久就有人端了烧鸡,沈不入拒绝了张鬼城发出的一起吃烧鸡的邀请,感受到蛊虫好像又微微的动了下——这是昨天他才种下的蛊。   这个蛊虫是叶御天走南闯北时得到的东西,这蛊虫也很神奇不是用来伤害人的,而是一种寻找人的东西——蛊虫通常是一对,有一对会先醒,然后另一只会在一个月后成熟醒来,并且有寻找先醒的那只的位置的能力。   一只蛊虫在叶御天这里,而另一只在昨日与那人交手时被他种在了人身上。   本来沈不入已经做好准备等一个月后,没想到今天蛊虫就动了,这就只能说明,另一只靠得很近,它在被迫醒来,而第一次动就在见了张鬼城不久后!   沈不入的目光仿佛不经意间的扫过张鬼城正举着鸡腿用力咬的右手上,昨天他就是通过右臂膀上的伤口种入蛊虫的,按理说不可能好这么快。   而且刚才出门的时候那试探性的一掌张鬼城也没有躲开,要是练武之人就算是心理有准备,但是面对这突发情况一般都会有身体反射,但是张鬼城并没有感觉。   沈不入神色复杂,难道是他想多了?但蛊虫的动静不假,又或许周围还有其他人?   “小子,这般看着我作甚,”张鬼城舔了舔自己油腻腻的手指,“难道你要移情别恋看上我了么?”   沈不入听见这话没什么反应,跟张鬼城认识这么久,他知道对方最擅长转移话题,或者说是控场,他微微前倾了身体盯着张鬼城的眼睛道:“张伯什么时候认出我是沈不入的?”   张鬼城闻言理所当然的挑眉,“就在刚才啊,此前我也没见过你不是?”说着也微微前倾身体凑近了沈不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哎你不会真的还恨着你师父吧?”   这距离有点近了,沈不入往后退了一点,没有管后面的话微微挑眉,“哦,我还以为张伯早就知道了,看你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还在想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接触过。”   张鬼城拿纸擦手,“唉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好把什么都放脸上。”说着又抬头看着沈不入道,“你是需要我配合你表现点惊讶么,也不是不可以。”   沈不入笑了笑,“不必,张伯昨天去哪里了?”   “无聊得紧就待着睡觉,”张鬼城唉声叹气的,“小子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地方?”   沈不入看着毫不犹豫回答的人,内心竟然有些庆幸,不管从那方面来说他都希望那人不是张鬼城,也许蛊虫只是遇到了意外情况吧。   这样想着后沈不入的心神明显的放松了下来,他垂眼笑自己草木皆兵的时候没有看见张鬼城眼里闪过的异常神色。   叶御天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入目是一片漆黑,刚准备起来就听到走动声下一秒桌上的烛火就被挑亮了,沈不入正定定的看着他。   这突如其来让叶御天手肘一软又跌回了床铺上,本来感觉精神了不少这下又头疼起来,“你还待在这干什么,出去!”   “对不住,我错了。”沈不入想上前,走了两步又顿住,“御天,原谅我可以么?”   叶御天:……   被这突然的称呼把叶御天吓到了,被自己呛着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沈不入连忙手忙脚乱的倒水递过去,叶御天坐在床上弓着腰咳得厉害,里衣太过单薄现出凸起的脊柱显得有些羸弱,沈不入心疼得要命,他记得师父以前没这么瘦的。   眼看叶御天还在咳,沈不入上前坐在床边一下一下的拍着叶御天的背,想开口说话又怕那剧烈跳动的心跳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叶御天不会知道,这喊出那两个字害得他被呛着的人自己也不好受,从有这个想法起就心跳加速到现在,喊出来后也没有放松点。   感受着背后的轻拍叶御天摆了摆手想说不必,刚转个头还没说话又咳了起来!   沈不入这下真的有点着急了,“喝点水。”   叶御天勉强着喝了一口,过了一会终于停了下来,因为两人距离太近,沈不入清楚的看见师父的眼睛都因为剧烈咳嗽蓄满了泪水,睫毛上挂了点泪珠湿漉漉的。   这场景让沈不入莫名心虚,在叶御天看过来时连忙慌里慌张的移开了视线。   “呵。”叶御天也看见了沈不入闪躲的眼神,以为人是心虚,冷笑了声,“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不入犹豫了一秒,颇有种视死如归的勇气,尽量平静道,“叶御天,御天。”他不想在叫人师父了,而且按照叶御天以前的话,这个时候两人也早该结束师徒关系了。   叶御天被噎住,他本来以为沈不入此时是不敢再这样的喊的,没想到这人还像是逮着机会熟练般,每个字都说得清楚又缓慢。   “怎么有点怪怪的。”叶御天想,他本来也不在乎称呼是什么样的,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喊过有点不习惯。   “你会习惯的。”沈不入想了想又补充道,“御天。”   叶御天真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想说人又忍住了,管他喊什么,反正也没什么关系,于是掀开铺盖下床去披上了外衣,“该称呼你沈阙是吧?”   本来沈不入还在为师父的没有拒绝而感到开心,下一秒听到这个心又悬起来,杯中的水都差点甩出去。   “怎么?”叶御天的目光从沈不入放在桌子上的剑扫过,“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自己叫沈阙?”   最开始的时候一茬接着一茬他还没反应过来沈不入怎么就学了剑这件事,现在想来他当时的那些怀疑本来都是准的,这表面尊敬的徒弟感情一直都跟他装!   想到这叶御天又有点生气,在左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骗我这么久,很不错。”   沈不入这才反应过来,他坐到桌边,“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但……”后面的话沈不入说不出来了,感觉怎么说都是一种狡辩。   叶御天也懒得听,过去的事情再怎么追究怎么都显得没意义,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件事算是他自己搞砸了,“是张鬼城的药没有用?”   沈不入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是。”   叶御天有点明白了,再去问沈不入是怎样没喝那些药,又是故意还是无意已经没有意义,看了看沈不入现在的样子也不能说这全是不好。   “那批粮食是你的人抢的?”叶御天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他本来就有这方面的怀疑,现在沈不入在这到是不用去问了。   沈不入只能点头。   叶御天目光这才正式的落在人的身上,仅仅两年好像人都已经变换了个样子,无论是脸部的线条还是眼里的神色都已经脱去那点稚嫩的样子。   好像总是这样,叶御天不期然的想,从儿时到少年,从少年到成年,他好像都只来得及参与一点,沈不入就这样长大了。   虽然这么感叹了一番,但是叶御天想起被抢的兵器还是觉得郁闷,“挺能耐,怎么做到的?”   听到叶御天这样问沈不入又想起姚天说的那个知道他身份来合作的人,他当时以为师父已经知道了,但现在来看师父根本就不知道,那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知道他是沈不入也不算个大事,但是他能让那边的人毫无戒心,要么就是师父这边的人,要么就是闻姬那边的人出了问题!   “在今天之前,”沈不入斟酌了下措词,“你不知道我还活着的吗?”   眼看着叶御天眉眼一挑似乎是要发怒,沈不入连忙补充道,“有人找上来合作,不过找的是沈不入。”   叶御天不蠢,一下子就明白了这话里的含义,他们这边出了内鬼!   不仅这次,叶御天联想这之前的诸多不顺,前两天的粮仓被盗,他们偷偷收集的证据被掉包,精心的布局扑了个空。   叶御天眯着眼,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来。    ☆、第 30 章   叶御天思考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安静下来,他还有个习惯,就是指尖会无意识的轻点着什么东西,也许是桌面,也许是自己的腿,沈不入看着看着就有些移不开眼。   这目光实在是太过专注和炙热,叶御天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拽出来,他抬眼看到沈不入的眼神愣了两秒才想起还有件混账事。   只是这件事还真不好怎么开口,叶御天这两年也不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怎么想也得不出什么结果,还能怎么想,反正是没什么结果。   既然沈不入没说他又何必自找无趣,就这样说不定以后就忘了,叶御天这样想,刚自己下了个结论就见对面的沈不入眨眨眼,声音低沉,“御天你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么?”   “嗯?”叶御天决定装傻,并且转移话题,“你声音怎么了,还有得治么?”他还不知道是沈不入的时候就觉得挺可惜,现在不仅是可惜,简直是糟心。   沈不入一愣,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不碍事,”接着没有停顿的继续说道,“我说的话,我是认真的。”   叶御天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了,紧紧的盯着沈不入不说话。   沈不入本来都在等人的反应,看这个情况不罢休的继续说道,“我说我喜欢,”   他的话这次没能说完就被叶御天粗暴的打断,“然后呢,你又要什么?!”   叶御天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却裹着说不尽的寒意,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了,“你想要我怎么回应,嗯?懒得理你,自己找张鬼城看看去。”   这态度如此明显,让他找个自我安慰的理由都不成,沈不入笑了声,却没有丝毫快乐的意味,眼里眉梢都是落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这么的狼狈。   叶御天仿佛听到了这未尽之言,终究还是有感情的,刚才的那点锋利不知不觉的又软了下去,变成了皱着眉头不知道说什么的无奈。   沈不入看叶御天这反应内心一喜,果然还是装可伶对叶御天有用,无忧诚不欺他,低了头继续说道,“姚天说过欢喜一个人便应该是快乐的,如今这般,”   说到这里沈不入强自勾起了个笑容,但里面的难过太重,实在难看得紧,把人的心也揪起来般,“如今这般,也是我心甘情愿,只是,”沈不入本是想装可伶的,不料说着又勾动了内心的情意。   他紧紧的盯着叶御天,一字一句说得很郑重,“只是,你不能连我喜欢的权利都要剥夺。”沈不入这句话说出来像是带出了自己的心血,最后几个字都有点哽咽的沙哑。   叶御天一愣,沈不入的瞳孔漆黑,满目里面只装了一个人,他通过这双眼睛看到了里面浓厚的占有与克制。   叶御天看过很多爱慕的眼神,但没人是沈不入这样的——像一片海。   不过叶御天也就愣了一秒,下一刻他依旧皱了眉,“我只能告诉你,这是没可能的。”说完这句话叶御天突的站起身就往外走,“好自为之。”   叶御天有些生气,一方面是因为沈不入这民顽不灵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气愤,另一方面可能叶御天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气愤里面还埋藏着点刚才他竟然被沈不入的眼神拽住这件事。   这徒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得,人现在也不是你徒弟了,名字都叫上了,想到这里叶御天跨出门的那瞬间没忍住甩了门。   砰的一声响起,沈不入看着叶御天离开的背影不仅没有难过,反而还忍不住勾了嘴角,比起上次来好多了不是么,至少他还活着。   叶御天刚出去不久,姚天就窜了进来。   他坐在沈不入对面,半天才开了口,有点恨铁不成钢还抱着点侥幸的问道,“你,你就这么被人发现了?”   “嗯,怎么?”沈不入知道他说的是身份那件事,完全不顾人眼里的那点希冀直接承认了,不仅如此,沈不入说着还不自觉的露了点笑意,“师父很精明。”   不知道心态怎么就变了,也许是叶御天刚才关门的那声砰打开了什么开关,现在的沈不入想起叶御天为了试探出他身份这件事装晕都能从其中觉出几分甜蜜来。   姚天:……简直没眼看。   虽然内心极度嫌弃,但于这情绪同时升起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他已经好久没见过沈不入笑的样子了,只有最近两天对方表现得比较像个人,情绪还丰富点。   只是姚天心里的那点欣慰还没来得及扩大就被想起的接到的父亲的消息冲散了,一颗心直往下坠——他们一直寻找的仇人真的是叶御天。   哪怕他已经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去接受这个消息,但是想起来还是像被人扼住呼吸般,那沈不入要怎么办?   “怎么了,”沈不入看姚天的表情实在过于凝重,微微的皱了眉担心哪里出了事,“是门里还是烟烟出了什么事?”   姚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将父亲吩咐的话说出口,反正还有些时日,“不是,就我担心你身份暴露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沈不入不疑有他,想了想答道,“应该不会。”师父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个身份怕也不能藏太久了。”   到了后面该浮出水面的都会暴露了。   姚天点头,确实是这样,到了后面本来也没什么用,闻赐知道了沈阙也不是件坏事,很多事情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现在就看谁最开始点燃那把火了。   “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姚天低声答道,外面的人只知道皇上去年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至今仍然瘫痪在床,后面的到是不假,不过躺在床上可不是因为感了风寒而是因为中了毒。   叶御天既然要报仇,自然是会留着皇帝最后一口气的,而闻姬想要上位,要么谋权篡位武力拿下,要么就杀了闻赐取代他的位置顺位进行,两者一综合,只有拿下皇帝与闻赐的命是最佳方案了。   话说回来,沈不入和叶御天的目标本就是一致的,早上两人虽然达成了些协定,但是那时候叶御天毕竟不知道沈不入的身份,很多地方毕竟还是有保留,得找个时间再谈谈。   “话老说多事之秋,所有的东西怕是要那个时候爆发了。”姚天不禁感叹了一句,这个是必然的,这种大的变动只能选择在丰收之后,不然就是民不聊生。   沈不入点头,眼里晕开些笑意,等他和师父报了仇,那时候该有很多时间了吧。   想着沈不入从身上取下一道令牌给姚天,“这段时间门里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那是首领的令牌,见这个如见首领,甚至有的时候比沈不入本人都管用,毕竟见过沈不入的本就是少数人,大部分的人只认识这个令牌。   姚天被这动作给惊住了,“你要去哪,我不要你自己留着。”   曾经沈不入也留给他过一次,那次差点没命回来,他自己没什么感觉,把姚天吓得够呛。   想着姚天忍不住强调道,“哎,你要再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我,”   姚天的话还没说完被沈不入打断,“这事情太多了,带着很受打扰。”   姚天一脸蒙圈,拿着被沈不入强制塞在手里的令牌,莫名其妙又有点生气的嚷嚷,“你要做什么不能受打扰?”   沈不入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听见姚天的问话没有回头,那难听的声音此时莫名的柔软了些,只留了两个字。   “追人。”    ☆、第 31 章   叶御天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刚好,不早不晚能听见外边带着早晨的凉意以及活力的声音,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比较新奇的体验,加上昨晚休息得很好,整个人都是轻松的愉悦。   他这次的出行安排的是一路南下,在边境是此行的终点,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变天的时候了。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既与闻赐在宫里活动的效果相关,还有一个就是叶御天此行的效果了——秋收之后会有个朝见大会,各地官员都会觐见当今皇上,既然他们要造反,那这是最好的时机。   叶御天想着这些打开门一步跨出后忽然又停住,他看向旁边见到他立马露出笑容的人,微微皱了眉,“你怎么在这?”   沈不入继续讨好的笑,“等着陪你吃早饭啊。”   叶御天转过身,“我要你陪吃早饭做什么,”说着又啧了一声,“谁告诉我你要吃早饭了。”   他住的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院里的树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就冒出了嫩绿的芽,农妇忙碌的声音顺着溪流哗哗的声音传进来,叶御天深深的吸了口气,眼角眉梢带些笑意。   沈不入看着面朝院子外站着的师父的背影,眼里带了些柔软,微风轻轻吹来带来那熟悉又陌生的草药气息。他两步上前停在人身旁,微微侧头道:   “吃早饭吧,我都跟老人家说好了你会去,他们已经等了已经有一会了。”   这个地方是他们临时找的歇脚的地方,敲门前是看这里有几家院子就想着虽然不算个大户人家但至少家眷什么的也挺多的,结果没想到就两个老人和一个少妇在。   本来叶御天都想转身走了,没想到被老婆婆拉住,说是这里来的人本来就少,他们现在这荒郊野岭的去哪里歇息,又说了一大堆什么难得见人住一晚也热闹些的话,叶御天只得留了下来。   谁能想到呢?沈不入想,当时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他还以为叶御天会下意识的动手,亦或是甩手走人。   叶御天听见沈不入的话转头又蓦然怔住,沈不入又长高了,甚至稍稍的高了他一点,眼神都要微微往上抬。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天出发的时候并没有感觉有人跟在后面,那就是后来过来的,可是他并没有听到动静,叶御天思考了两秒突然伸手摸了摸沈不入的衣服,入手是明显的湿润,只有在野外才会更深露重。   沈不入其实在师父伸手的时候就懂上了,他抬脚退了一步,但是动作不够快还是让人触到了,只能讪笑着,“还好,不怎么冷,过一会就干了。”他其实是想换掉的,只是没找到时间。   叶御天顿了两秒,挑眉,“蠢,活该,说句话会死么。”自己不找地方住,能怪谁。   沈不入乖巧点头,“嗯,御天我们去用早膳吧。”   叶御天看了眼人,“衣服换掉,不要传染给我。”叶御天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往外走去。   沈不入低头笑了笑。   两人坐上餐桌的时候卫七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在两人没来的时候三个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问东问西的实在是让人有些招架不了。   其实感觉也很微妙,叶御天和沈不入两人都带着面具,都是不苟言笑的人,自从沈不入声音毁了之后他的话也变得比较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几个人一点都没怕的感觉也是稀奇。   “哥哥,多吃点。”沈不入笑着往叶御天碗里夹了一点老农家自制的咸菜。   叶御天被这突然的称呼吓到,喝下的粥有些呛到了喉管,不禁又咳了起来。   沈不入连忙伸手给人拍背,看着叶御天咳得难受的样子,这下有点后悔自己的任性恶趣味了。   三人在这里扮演的是兄弟,看到这场景这里的主人一边嘱咐着人小心点,一边又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几人又讨论起他们进京的孩子们。   叶御天侧头瞪了人一眼,手肘把人推开,眼里含着些警告。   沈不入弯了弯眼,眼里是讨饶的意味。   叶御天一愣,沈不入的手还拍在他背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衫好像燃烧了起来,配着那弯弯的眼睛,突然心跳乱了一拍。   他还在这怪异的时候沈不入已经拿下了手,极其自然的拿过叶御天空了的碗去给人添粥,“再喝点。”   “哎,我不,”叶御天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沈不入,伸出的手无奈的放下,他不想再喝了,这粥里面放了些甜枣,甜枣煮得多且软,他上一碗至少有十几颗,现在好不容易喝完,实在不想来了。   沈不入端着添好的粥坐了回来,将碗放在叶御天面前,放低了声音,“放心,没有枣。”   叶御天转头看着沈不入,对方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他低头看着放在面前的粥,确实没有一颗枣。   叶御天慢慢的喝了一口,是香甜的温软。   “你来干什么?”叶御天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因为才吃完早饭的原因,三人骑着马慢慢的走着。   卫七在前面探路,两人并肩齐行的身影被早上的太阳勾出些温暖的光辉,形成了一个剪影。   沈不入这一生实在是太过蹉跎,从有记忆起他好像就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刻,一颗心柔软到了极致,听见问话也是微微笑着,“追求你啊。”   叶御天听见这句话没有想象中的气愤,可能是吃得太饱带来的慵懒感让生气都显得有些费力,亦或许是沈不入眼里如溪流般叮咚开心的笑意还有那发自肺腑不假思考的回答足够慰藉人心,他甚至有了点心情谈论这个话题。   “什么时候开始的?”叶御天声音平静。   沈不入一愣,几乎是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叶御天问的是什么,整个眸子一瞬间亮起来,这意味着叶御天开始正视他的这份感情。   “不确定。”沈不入其实自己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也没找到什么答案,突然又侧头专注的看着叶御天来了句,“知道喜欢这个东西的时候就是你了。”   叶御天语窒,默默提了缰绳,马就听话的往前窜了两步走到了前面。   沈不入一愣,低头笑了笑,也轻轻赶了两下马追上人。   “其实最开始我很害怕,觉得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沈不入微微低头。   叶御天忍不住打断人,“这种感情本来就是不对的,既然认识到了不把它扼杀于摇篮你还好意思,”后面的话被沈不入过于惊讶的表情打断,“怎么这个表情?我说错了?”   沈不入张了张嘴,感觉脑袋有些晕,“当初是你给我说的这种感情本就是正常的。”   叶御天不可思议的看着人,“我不可能说过这种话,你这无中生有也太荒唐了些。”   “你当时说其实男女都一样啊,而且说你也能接受。”沈不入同样不可思议,有点委屈这人怎么不承认了。   “荒唐。”叶御天拂袖,想以强硬的态度结束这个话题,他是绝对不可能对这种感情表达支持的。   “就当时我们出去,你去月楼见闻姬那次,你不是问我对你们两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沈不入现在想着都有些微妙的醋意,哪怕是到了现在两人相处的时间都超过了他。   叶御天被这一说画面清晰的浮现出来,他还记得当时还挺疑惑为什么沈不入这么不待见闻姬,为了以后沈不入在朝堂的工作,他们好像是进行了一次谈话来着?   那些往日的对话在脑海里浮现,叶御天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你那时以为我在说什么?”结合刚才沈不入的话他又微微皱了眉,“你以为我跟闻姬?”   剩下的话叶御天没有说出来,看着沈不入难道不是的表情他感觉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我那时问的是你以后对跟着闻姬有什么看法!”   沈不入一愣,也反应过来,师父是给他说过父亲是希望他进入朝堂的,他那时不知道闻姬的身份,现在回过头去想才发现了端倪。   两人竟然就这样不同意思的完成了一次交流。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叶御天郁闷不已的移开视线,沈不入却是微微的笑了起来。   说起来,他在这份感情里真是占了大便宜,他开始喜欢的时候,虽然是个误会但惶惑不安的情绪确实得到了心上人的安抚。   在他第一次说出喜欢后虽然下场并不是很好,但正是因为这样,他好像无畏了,而且叶御天不管再多恶劣的拒绝,总会比那好,对他有了更多的容忍。   何况,沈不入偏头看了看身侧的人,师父比他想象得心软得多。   “刚才的粥味道如何?”   “嗯?”这话题跳得太快,叶御天发了个鼻音还未说话就听见沈不入继续问道,“比起我煮的呢?”   跟随着这句话叶御天脑海里浮现出当时沈不入每天早上给他端粥的场景,还有那味道,本来叶御天已经养成了喝粥的习惯,结果后来又硬生生的被断掉了——比起沈不入做的那些好像都失去了味道。   叶御天看着前方蜿蜒的路,面不改色道,“比起你的来那当然是人间美味,一个天,一个地。”   “真的么,”沈不入也没什么沮丧的情绪,嘴角微勾,“我当时可是先选最好的米,然后通过……”   马背上的两人渐渐走远,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了,唯有清风携着阳光带来满满的惬意。    ☆、第 32 章   路边的树在一次次的行程变换中逐渐穿上了绿衣,在青草如茵和探头的野花中渐渐有了蝴蝶翻飞。   沈不入的目光心不在焉的跟着那只翻飞的白蝴蝶移动,看它从这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翩翩闻几下却始终不停下来——可能满院子名贵艳丽的话对它来说确实难挑选了些。   与这满院子的花相匹配的还有满院的人,大都是姿色上乘的女子和名贵的贵公子,不过声明远扬的‘花娘’却是不在这里。   沈不入耳朵动了动,听见有新来的人问花娘去哪了,还未待那负责的冷姑娘说话,周围的人倒是七嘴八舌起来。   “花娘带着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的进了内院!”愤愤不平的声音。   有另外的人开腔道:“别乱说,能让花娘另眼相待的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这点话说完可能已经耗尽了那点理智,“不过花娘怎么能选这种名不见传的连脸都看不清的人!花娘还从未带男子进房间呢。”   沈不入听到这面色也寒了些,有过来试图搭话的女眷顺着沈不入的目光落在讨论的那群人身上,“看公子不开心,也是为了花娘而来?”   不开心是真的,但可不是为了花娘,不过沈不入也没说什么,敷衍的点了个头。   那女眷本来是看人的气度过来搭话,结果这人冷冰冰的也就识趣的走了。   沈不入坐了几秒,越来越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叶御天跟花娘独处,他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他只是生气叶御天自从见着这花娘目光都没落在他身上,直到最后沈不入被拦了不准跟过去,叶御天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依旧是句话未说,转眼对花娘笑起来。   沈不入因为这事确实觉得挺委屈,所以直到见到叶御天的时候脸色还是不太好,其实也不太明显,只是叶御天感受还挺深的。   比如平时要是口渴了手还未伸出去茶已经放到了自己的面前,今天都敲了两下桌子了也没反应。春风得意的叶教主心情好,自己倒了茶端着围着人转了两圈,“怎么了这是?”   叶教主虽然说的关心人的话,但言语行为间颇有点看笑话的意思,他看着沈不入的目光随便乱瞟就是不看他时勾了嘴角,在沈不入身前蹲下来,笑意盈盈的,“谁惹我家小公子了嗯?”   叶御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出现在这种相对比较大的场合时是没有戴那红色面具的,不知道是谁准备的半边面具只是遮住眼尾红色的鱼,大半张脸都露了出来。   此时压低了声音,眼角眉梢带上了宠溺,好像受了什么委屈都有他在给你撑腰,好像你所有想要的,渴望的又不能实现的他都会给你满足般。   没人能拒绝叶御天循循善诱的眼神,沈不入三言两语的交代了,不过等他说完听见叶御天毫不顾忌的放声大笑时又后悔窘迫到了极点。   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这一路上叶御天经常这样逗他,好像这样就能快乐些似的。   叶御天笑够了,双指微屈在沈不入头上敲了一下,“还真是个孩子啊?要不要我把你装在眼里。”叶御天说着又笑了声,这人还能委屈成这样子。   沈不入抬头看了人两秒,突然站起来两步上前将人搂进了自己怀里,低头快速而低声道,“好啊,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其实沈不入靠近的时候叶御天身形一动已经在后退了,这一路来沈不入是逮着机会就可劲折腾,叶御天本着锻炼反应力也没说什么,本来两人是不分伯仲的,可是这次忽略了对方手臂的长度,还是被沈不入得逞了。   下一秒两人分开,沈不入动了动自己的脚,被踩得有些疼,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明媚的。   叶御天本来还想说人两句,看着这笑又说不出什么了。沈不入是极其适合笑的,他笑往往不是那种大笑,而是从眉眼开始温柔,像汲了阳光放在身上,扑面而来的温暖。   他本人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阳光温柔的笑意的,就算有的时候是真心的有那么点愉悦的笑起来还是像是在阴谋算计。   叶御天坐下来,躺到了院中的软椅上微微闭上了眼。   沈不入走到椅子后面,弯下腰来双手按上叶御天的太阳穴,自从某一次叶御天头疼极了沈不入按了一次后,这项活动就一直持续着。   叶御天本来是想跟人说点事,感受到沈不入的手放上来,便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闭上眼先享受。   沈不入不轻不重的按着,他的目光在叶御天脸上流连,其实他已经看了很多次了,可是每次都会心跳加速并且有些不那么好的想法。   淡淡的花香在鼻尖浮动,叶御天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能听见沈不入轻轻喊他的声音,可意识飘忽着像隔开了这个世界,懒得回应。   沈不入的心跳却是快极了,他弯着腰不是很好受,每次一酸就动一动,回神才发现他离师父实在是太近了些。   近到可以看见纤毫毕现的睫毛,近到他只要在往前一点,就可以……   他轻轻的喊了两声,叶御天没有回答,呼吸绵长平稳,像已经睡过去般。   沈不入的手移开撑在了椅子的两边,他的目光落在叶御天略显苍白的唇上,心里的鼓噪越来越强烈。   虽然平时沈不入言语和动作上都会仿佛不经意但又非常主动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他从未有过这种侵略性的行为,那些在他看来心动不已的接触,搂抱,在师父看来也许只是正常的接触罢了。   也许是此时的气氛太好,平日心底关着的野兽在此时泛滥到极致,沈不入一寸一寸的低下头,他想,就一下,只要一秒。   “你别开玩笑了!”   “害羞了,”一群少女活泼轻快的笑声传进来,话赶话的叽叽喳喳道,“他明明在看你,”“就是,还给你送了东西,不是喜欢是什么?”   叶御天还没睁开眼睛,眉头先皱了起来,咕哝了一句,“怎么这么吵。”   等了一会没人接话,叶御天愣了愣,睁开眼,“沈不入?”侧头看见椅子旁边的手,顺着转过头看到了人,刚想说你怎么不说话转眼就看见人额头留下的汗水,“有这么热?”   沈不入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吐了一口气。他有种说不清的泄气,明明天时地利人和却没有敌过意外。   不过说到底,沈不入像自虐般的想,只是因为叶御天不是他的,这偷活该如此。   沈不入走到人对面坐下来,“还好,可能是站久了,有点累。”说着又笑了笑,“昨天没休息好吗,怎么就睡过去了。”   “没,就是有点困。”叶御天说着还打了个哈欠,这点浅眠睡得他浑身软绵绵的。   “那就好,”沈不入笑了笑,心里的担心却没有放下,他发现最近叶御天却是越来越困了,可能别人见着会觉得正常,但是师父以前很少困的,他总担心是噬脑鱼的影响。   “卫七明天该要回来了吧?”   嗯?叶御天想了想昨天收到的消息,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应该是的。”刚说完沈不入就突然站起来上前。   “怎么?”叶御天懒懒的问了声,还是懒得动。   “面具歪了。”沈不入俯身将叶御天的面具取下来重新戴正,他系带子的时候垂眸看了一眼叶御天,对方扬扬眉,潜台词明显就是歪了就歪了呗,但到底也没拒绝人而是微闭了眼让人去弄。   沈不入沮丧的心情瞬间被治愈,还有谁能这么近距离的靠近叶御天,而对方微闭着眼毫不设防呢?   这可能是叶御天自己都没体会到的变化。   “我有点事情,可能要离开几天。”沈不入坐回自己的位置,将桌上的冷茶倒掉,重新给人倒了一杯放在了叶御天的面前。   叶御天伸手端茶的手一顿,不过这点停顿实在太短,像是不存在般,他面色自然的喝了一口,“什么时候?”   “就今天吧。”沈不入道,一个月已经到了,但巧的是卫七这几天有事,沈不入又不放心师父一个人,一直拖着。   但是他的蛊虫已经活跃好几天了,要是时间过了还没找到蛊虫,沈不入身体里的这条就会死掉,到时候找到那个养蛊人就难了。   “去干什么?”   沈不入没想到师父会问,他中途因为有事也离开过一两天,师父虽说没有巴不得他走的意思,但也没有一点舍不得,就好像与他无关似的,现在问了一下沈不入开心得不行,张嘴才发现不能说。   叶御天看着人为难的表情,心情已经阴暗了下来,面上却还笑了一下,“不能说?”   沈不入点头,他看着叶御天也点了个头表示知道了的意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约有点气,怎么就刚好遇上这件事。   “御天都不挽留我一下么?”   沈不入问出来的时候以为肯定要收获个白眼,但没想到叶御天喝了口茶边往桌子上放边慢悠悠道,“你留下来吧,我说真的。”   叶御天这句话尾音落下的时候是看着沈不入的,他看见沈不入眼里冒出的不敢置信和狂喜还有点茫然,像一个濒临绝境的人看见了梦寐以求的希望,一边狂喜一边又小心翼翼的担心会不会是假的,足以让人动容。   但下一秒叶御天移开了目光,嘴角刚开始上扬的弧度瞬间消散,他看见沈不入眼里出现的犹豫,笑了声,“非走不可?”没等人回答,又接了句,“去吧。”   沈不入坐着没动,叶御天那句话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他曾经想过要是师父让他干什么事,他死都不会拒绝,可偏偏这次他非去不可。   “我会早些回来的。”沈不入低低的说了声,因为怕自己在呆一秒就真的不想去,他话一说完转身就走,没看见身后叶御天嘴角讽刺的笑。   等人彻底消失在庭院里,院里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这下你总该信了吧,都这样了你还要维护他么?”那人走到叶御天面前,身形挡住了光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一字一句,像是蛇牙上最剧烈的毒,阴冷邪恶的一点点浸透人心底。   “醒醒吧,叶教主,他已经不是你那听话的徒弟了。”    ☆、第 33 章   沈不入本来已经出了院子往前院去,跨出门的那一刻又突的顿住了,他回头看了眼,脚步一转就想倒回去。   他想自己刚才至少应该看看师父的反应,万一师父生气了怎么办,可是转身走了两步沈不入又停住,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慌,也许是因为那句话吧,师父那不管是真的还是开玩笑的挽留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浮躁。   沈不入顿了两秒,低头露出一个笑,给自己鼓了鼓劲,转身快速离开,再不走就真的别想走了。   而且这次对沈不入来说并不算很轻易的事,最开始他跟着师父的时候还在想如果到时候隔得太远来不来得及赶过去,可后来发现那人好像也是随着他们的轨迹动的。   这也是他明知道蛊虫已经在活动了还敢逗留的原因,可沈不入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如果是巧合,那也真的是太巧了些,如果不是巧合……   沈不入昼夜奔袭了两天总算确定了对方在哪座城池里,不过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城外找了个地方休息。   一是因为这蛊虫有个缺点,只要靠得近了,另外那只虫也会察觉,那人以前养过蛊肯定知道那动静是什么,如果沈不入不能在人找出蛊虫前抓住人,那也是白费。二是因为他自己也需要修整。   虽然沈不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看到人的时候还是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张鬼城从沈不入手里拿回自己被揭下的蒙脸的黑布,“走吧,谈谈。”   沈不入在人要脱身的前一秒拽住了人的后颈,“一起吧。”   逃跑不成的张鬼城讪讪的笑道,“那肯定是一起,我还能甩了你不成。”   沈不入不说话,他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那上次证明真的是张鬼城,他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可笑,当时就真的因为抓着张鬼城对自己的攻击没有反应就轻率的下了结论。   会武功的人会条件反射不假,可是如果面对绝对相信不会对自己下手的人时没反应也不是难事,所以说防不胜防的一刀往往只能来自相信的人。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瓶子,单手掀开了瓶塞,示意张鬼城伸手。   “干什么?”张鬼城想退,却不料被人提着后颈无处可躲,只好粗红着脖子嚷嚷,“哎你这么快就要杀人灭口了?我好歹是看着你长大的,”   “吃掉。”沈不入的神色在听见后半句话时冷到了极致,越是这样越是难以置信,他不仅想起父亲当年是不是也有最亲近的人的背叛。   而且,沈不入简直不敢想,这些年来都是张鬼城在负责那噬脑鱼的事情,那会不会是越来越严重了?   “哎,我吃,”感受到沈不入冰冷的眼神,张鬼城立马道,这小子还真是越来越吓人了,他丝毫不怀疑在惹人下去沈不入真的会动手。   两人去了张鬼城住的地方,那是城池里数一数二的客栈,还铺着地毯,沈不入因为失血过多眼前已经有点发晕了,进了房间连忙脱下外衣先简单的给自己止了个血。   “哎呦,你这是何必呢,躲开不就好了。”张鬼城摇了摇头唏嘘道,不过当时要是沈不入回身挡了或者是躲开了现在也就抓不到他了。   到现在张鬼城看着沈不入过于苍白的脸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抓到,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的待在这里,而这一切的意外来自他低估了沈不入。   准确的说是低估了沈不入对叶御天的感情,宁愿自己受伤甚至丧命也一定要抓到人。   当时情况紧急,面对背后的杀招正常人都会下意识的躲开,而且都会想着也许只是躲一下不会有什么,可是对张鬼城来说不一样,一秒的空隙就能让他彻底逃脱,只是沈不入并没有管背后而是选择朝前抓住了张鬼城。   沈不入抬头看了眼张鬼城,他尽管面色苍白状态并不怎么好,但眼睛却格外慑人,“前些日子跟姚叔合作的是你?”   张鬼城听到这里笑了声,眼里闪过些晦暗,小傻子,还姚叔,你的姚叔早死了,不过这就没必要免费告诉了,点了下头:“是。”   张鬼城这么利落的承认让沈不入还有点意外,他想了想,脑海里闪过些东西,“你是闻赐的人?”   “闻赐?他还不配。”张鬼城笑了声,身上再也不是街头小巷的无赖老人气息,整个人瞬间迸发出傲气。   沈不入微微皱眉,不是闻赐那总不会是闻姬的人吧,或者还有哪位皇子是他们不知道的么?还没得出一个结论,下一秒张鬼城又瞬间塌了肩膀,不甘不愿的道:“也是有点关系,旧人之托。”   旧人之托?那就应该是上辈子的恩怨?那张鬼城在师父身边到底为了什么?   “你到底是谁?”沈不入声音低沉,“噬脑鱼又怎么解?”   “我是谁?”张鬼城低低的笑了声,神情有些癫狂的意味,“我是谁呢,怎么还会有人问我是谁。”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谁了。   沈不入看着对方眼里滑过的蹉跎,必然想起了之前的岁月,让人看着莫名有些感伤,想起之前对方说的什么失忆的都是骗人的吧。   张鬼城眼泪都笑出来了,他看着依旧不声不响的看着他的沈不入,感叹了声,“只怪当年糊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最后谁都没有赢。”   张鬼城说的这一大堆沈不入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他也没心情去弄懂,只适合接下来的一句让沈不入一下子站起来,“什么叫没办法解?”   什么叫噬脑鱼没办法解?!沈不入感觉整个人都要疯了。   “就是字面意思啊。”张鬼城看着面前青年的失态,抬手拍开拽住自己领子的人,“你查过这么多资料,对这个结果应该不意外吧。”   沈不入怔怔的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他靠着桌脚来缓解脑袋里的眩晕。   他是打听过很多,就像人明知道没有结果,但是总会从绝望中找到一丝希望,那所有失望的力量都可以转化成前进的动力,但是当这个希望破灭时带来的打击是格外巨大的。   而且噬脑鱼休眠的周期是八年,当年第一个活跃期是前叶教主用生命压制过去的,那这一次呢?离这一次噬脑鱼的醒来只有一年不到了。   沈不入难受得突然想哭,且不说到时候是否有人愿意,关键是谁又有叶教主的能力,在加上现在叶御天本身也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人,相应的只会更难。   就算这一关度过了,那以后呢,就算活着大多数时候也是痛苦的,冰天雪地的单衣到了年纪大了些的时候会有多少旧伤?   “你撒谎。”沈不入喃喃道,他看着张鬼城,“怎么可能没有解。”   被这血红的眼睛盯着,张鬼城愣了两秒,沉默不言。   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大的伤害,沈不入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人,张鬼城没有躲,他眼看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沈不入眼里的光一寸一寸的潆灭。   那光每暗淡一点,张鬼城像被人捏住的心脏就紧了一分,到最后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人们经常失望,但很少失望至极,更绝少绝望,但现在看着一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倒下的人被一点点击败,那种情绪也感染了他拉着他走向生命的最低处。   张鬼城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脑海里又想起那人冷酷的话语:人生而自私,若不为己天诛地灭。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掐住了脖子,张鬼城对上人的眼神,整个人僵了一瞬间,那是一双丝毫没有感情的眸子,里面的疯狂尽显,“既然如此,你就先去下面吧。”   沈不入这句话翻滚在喉咙里,好像每一个字都带了他的心血,都已经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张鬼城挣扎起来,“你杀了我也没用!”   呼吸被人压迫,张鬼城眼前的人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他手脚并用也挣不开人的手,听见沈不入的笑声,可那实在称不上是笑,“没事,反正没多久也要下去陪你了。”   “叶御天,”张鬼城关键的时候想起来,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叶御天中计了,子书才是,呼呼。”   张鬼城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就往后面挪,看沈不入的眼神陌生之极,那不是沈不入了,张鬼城后知后觉,现在的是沈阙,沙的首领!   真是讽刺,江湖人称‘血魔’的叶教主竟然还教出了个温和善良的人。   张鬼城有点后悔刚才把话说得太死,现在沈不入不可能想先前那边信任他了。   沈不入也没有急着问,到是慢悠悠的坐下来,甚至倒了杯茶,“现在想来刚才真是太冲动了,动手杀了你岂不浪费我那千金求来的毒药。”   “你!”张鬼城怒火上涌,刚想说话就被沈不入打断。   “想自杀?”沈不入勾起了嘴角,却仿佛恶魔降临,“想不想试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   沈不入说着扯开了自己的前襟,身体上遍布的疤痕让张鬼城瞳孔骤缩。   他相信这句话了,还有什么比亲身经历更能说服人,他也算知道沈不入是怎么坐稳这个位置的。   “你们中计了,包括你出现在这里也被有心利用了,子书和闻姬是一派的,不出意外的话卫七已经把人带去了云顶。”张鬼城放弃了挣扎,脸上带了点神经质的笑:“你现在赶过去可能还能收个尸。”    ☆、第 34 章   云顶,是江南之地难得的一座陡峭的山。虽然都传风光秀丽但奈何实在难得攀登,除了建在半山腰的寺庙偶尔会有和尚出来活动外,大多时候都是人迹罕至。   不过平时人虽然少,但却是江湖人最爱的地方,也没其他特别的原因,只是江湖中几次有名的决斗都是发生在这里,留下了不少传说。   虽说山顶人烟稀少,但山脚下却热闹不已,云顶位于整个皇朝的约莫中部,像一个中转站,交友经商往来的人很多。   此时正好是城里的早市,大批的人拥进城里来,你来我往熙熙攘攘的热闹极了,下面摩肩接踵上面的却很安静,偶尔那窗边会站着那么一两个人看着下面的景色。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窗户被人关上,转过身悠哉悠哉的倒了杯茶——赫然是叶御天,而屋里的另一站着的人是卫七。   卫七点头,“沈阙今天肯定会出现的。”   叶御天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人一眼,笑咪咪的,“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大胆了啊,如果是在骗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这后面的声音又低又沉,卫七猛的跪了下去,“已经到了这个关头,属下实在是担心教主关心则乱,最后全盘皆毁。”   “跪着干什么,前天不是挺霸气的么。”叶御天悠悠道,他看着卫七低下的头,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头上有一道遮不住的疤痕——那是卫七替他挡的一刀。   其实卫七替他解决的事情,挡了多少明枪暗箭简直数不胜数,但他很少看见卫七头顶的这块疤痕——他很少会让卫七这样跪在他面前。   “属下情绪激动,冲撞了教主,请教主责罚。”卫七说着双手撑地想要以额头触地。   在卫七看不见的地方,叶御天眼神冰冷复杂,最终在人额头要磕上地面的那一刻还是阻止了人,“不必了,不是你的错。”   “你说得对,是我不肯清醒,明明事实都出来了,还妄想自欺欺人。”   卫七被人拉着站起来,他看着叶御天,对方眼里是惯有的平淡好像说的是那天他说沈不入已经变了的事情,又好像不仅仅是那样。   “人都安排好了么?”叶御天坐下来,“闻赐的位置还没查出来?”   这才是叶御天出现在这里的终极目标,根据卫七查到的消息,沈不入其实已经跟闻赐有了交易,是帮着那边的人了。   这次沈不入是去找张鬼城,目的是关于噬脑鱼的,因为他和闻姬都想借此控制叶御天或者说取其性命,之后会与闻赐在云顶山附近见面——这是卫七打探出来的消息,准确的说应该是南门教信阁那边传来的消息。   “人安排好了。”卫七点头,“但是接头人是谁并不清楚,当时截到的信息尚未破译,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接应方式。”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已经安排人在查了,城外也布了眼线,只等沈阙出现。”   叶御天不置可否,冲着人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卫七也不再出声,行了个礼安静的转身出去,关上房门对着他却发了一秒钟的神低头匆匆离开了。   日上三竿,城门远远的看见一人骑马奔来,守着的人还没来得及拦,匆匆落在怀里的只有怀里的一袋东西,等看清了怀里是沉甸甸的银两后也就笑嘻嘻的随人去了。   来人正是沈不入,他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背上的伤口在这样的奔袭中受了二次伤害,温热的血从缠好的伤口里流出来,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径直进了一家客栈。   姚天见着沈不入推门而入的时候是惊讶的,“你这么快就过来了?”他这消息也没有传出多久吧,亏他上午还跟父亲说人肯定到不了。   沈不入吁吁喘气,只说出了两个字,“人呢?”   从昨天张鬼城说出那句话后沈不入就得到了又一重打击,他不想相信那是真的,可是心脏的剧烈鼓动告诉他那会是真的。   前些日子本来叶御天一直都在调查,有的时候沈不入都觉得对方是已经发现是谁了可一直保持沉默,现在想来能让叶御天吞下一个亏的,那肯定是身边的人。   现在的沈不入回过神来简直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师父那时留住他的反常竟被他想成是那点风花雪月,真是可笑。   而现在叶御天算是孤身上了云顶,尽管沈不入知道师父不可能毫无准备,但是那个局面毕竟是不利的。   姚天闻见了血腥味,连忙站起来,“你受伤了?”   “人呢?在哪个方向。”沈不入只是问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还未待姚天说话又冷笑了两声,“你不是在这等我来么,别跟我说不知道。”   沈不入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终归是难过的,可是在这样的难过中他又有一种别样的快感,这样好像全天下就不是只有师父一人尝这背叛的滋味了。   姚天听不得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什么个意思,怪我是不是?!”姚天也挺委屈的,今天被父亲凶了一顿,又遭这个待遇,“你就知道为了你师父,那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谁灭了你满门啊?!”   “沈阙!”姚天也是气狠了,红着眼眶道,“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叶御天!”   看着沈不入明显不信的眼神,姚天叹了口气,累极了似的直接坐在了地上,“父亲在隔壁等你,你自己去吧。”   好像惊雷劈在脑海里,沈不入大脑有一瞬间空白,下一秒听见了姚天的话僵硬的转了转眼珠,转身往外走。   “喂,你血都流出来了!”姚天吼了句,见人开门短暂的停留了一瞬,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了两次最终自暴自弃道,“左边。”   沈不入站在门前竟然有了短暂的犹豫,眼眸里闪过太多东西,等脑海里划过师父可能会面临的处境时还是推开了门。   等在里面的人抬起头——是许久不见的姚叔,对方还是裹着黑色的袍子,一点没变的样子。   “坐。”姚叔抬眼看人,冲着人招了招手。   沈不入动了动嘴唇,站在那里没有动,“不必了。”   姚叔抬眼看人,他在这边已经听见了那边的动静,“天儿都已经给你说了吧,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这确实是事实。”   姚叔站起来拍了拍人的肩膀,“其实当初我找到你的时候没说一是担心你接受不了,二也是那时候我还没建立沙,怕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你,沈不入确实是个好身份。”   “如今,我们筹划多年,终于可以给大哥报仇了。”姚叔声音都带了些哽咽,“这次是最好的机会,我们绝对不能放过。”   沈不入眼眶发红,他低下头好像在用力抵制由内而外的颤抖,一字一句,“人在哪,我要亲自去问他。”   “云顶山,南云寺庙。”姚叔低声道,“这次叶御天只有几个人,我们一定要替大哥报仇。”   沈不入转身欲走,突然又停下来,“我们的人到了么?待会我没说动手先不要轻举妄动。”   “当然。”姚叔道,知道对方还是不怎么相信,干脆的答应道。   “出发了。”卫七推开门刚说完就看见站在窗边的人关上了窗户,逆着光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给了短短的两个字,“跟上。”   沈不入以前没来过这里,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知道半山腰的南云寺庙。   南云寺庙因为人少,又没什么烟火钱,整个寺庙看起来都比较破旧,周围也冷冷清清的。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惊走了树边的飞鸟,沈不入抬眼看进去,院子里只有一个扫地的僧人,此时抬头看了沈不入一眼就又低头扫自己的地了。   院子进去是佛殿,佛殿的门大敞着,可以看见佛像前跪了一个人。   望着那背影,沈不入眉头收紧,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不入尽力让自己镇定,难道是他又轻信了?他停在佛殿的门槛前,吐出了两个字:“闻赐。”   跪在佛像前的人向佛祖拜了三拜站起来,又将手里的香插进那破旧的香炉,这里就可以看出闻赐的不一般了,一般的皇家人别说这么正经虔诚的拜佛,至少也是不肯下跪的。   闻赐转过身,见到沈不入也没有意外,眼里反而流露出几分笑意,“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沈不入至此竟然还稍稍的放下了心,他想如果闻赐是针对自己的话,那至少师父是安全的。   “有事说。”沈不入直接道,同时也做好了准备,虽然这院子看着挺空的,但是他感觉这周围的人可不少。   闻赐应该是发现了他在背后干的那些事情了,不过此时毕竟盟友的关系还没彻底扯破,沈不入也没直接点破——他知道自己刚才的速度太快,自己人还没跟上,现在动手绝对要亏。   闻赐深深的看了一眼人没说话,眼神越过沈不入落在前方带了点说不清的期待,与此同时响起的是那破旧的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沈不入转身,对上了叶御天冰冷的目光。   这一眼,好像时光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本文快完结啦。 欢迎看看我的下一个彩壳——搅基不自知 谢惊蛰作为新时代的好青年,在迎新晚会上一舞成名,以一骑绝尘的骚气称霸学校,本以为会无敌到寂寞,没想到来了个挑战权威的。 “来嘛,比就比呗。” 谢惊蛰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战书。 “喜欢是棋逢对手,爱是甘拜下风。”李溪嘴角微勾眼带宠溺,“我已经输了。” 谢惊蛰:目瞪口呆JPG。 他妈的,老子好像骚不过! 点击就看两直男撩骚,骚断腿栽了进去的故事。 看破不说破攻#自以为看破使劲说破的受,又名《全世界都在求你们谈恋爱》 ☆、第 35 章   整个寺庙多了不少人,却比平时来得更安静,只有僧人扫地的沙沙声响在这中间。   两人对视了很久,最终叶御天先开了口,“我有话要问你。”   沈不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我也有话想问御天。”   叶御天挑眉,不置可否,两人达成了微妙的共识,由叶御天先开口:“你那天说的有事情是去找张鬼城了?”   沈不入愣了愣,又想起从张鬼城那知道的结果,那师父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蛊虫根本就来自于张鬼城?   叶御天看着沈不入难看的脸色,就像是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了,朝着人扬扬下巴,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不说有问题要问么,问呗。”   沈不入深深的看了人一眼,一字一句道,“当年灭了云剑宗的人真的是你么?”   沈不入说完这句话一直盯着叶御天的眼睛,他不想错过任何一点情绪变动,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有的时候耳听也不一定为实,哪怕是那个人亲口说的。   叶御天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露出了几分恍然,甚至笑了笑,“这个啊,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沈不入抿紧了唇,没有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发抖。   闻赐在身后笑了起来,“沈阙,这你不早就知道了么,现在机会不是来了么动手吧。”   这句话的尾音还未落下,叶御天突然向左前方闪开,但是尽管他动作够快,等停下来时血迹还是从嘴角流出来。   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有点意外,沈不入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姚叔出的手,而叶御天的后背站着的人本来是卫七。   叶御天回头望过去,卫七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明显让出了攻击叶御天的路,而且姚叔的攻击他要是想拦肯定可以拦下来。   “为了我你们还真是大费苦心了。”叶御天的神色从所有人的神色闪过,最后明白过来,轻笑了声。   闻赐一步步走到前面,他看着叶御天,像看着自己的猎物般,眼里是满满的志在必得,“你看,这么多年你还是落到了这个孤立无援的地步。”   说着闻赐抬手,像很是心疼般,想去擦掉叶御天嘴角的血迹,“还是只有我舍不得伤你。”   叶御天猛的退了一步,冷笑了声,“是么?”说着猛的后退直接掠过墙头往外奔去。   这里面的人都没有靠虑到叶御天会‘逃’,在他的字典里好像永远没有后退般,一时不察让人退出了包围圈,不过没人慌,这次他们可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追。”异口同声的声音传来,有不少的人追了上去。   沈不入抬头跟卫七对上了眼,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某些相似的情绪。   等人追出去才发现单方面的狩猎已经变为两方面的对抗,姚叔有些看着那些来阻拦那些他们的南门教的人,有些气急败坏的悄悄问卫七,“这是怎么回事?”   卫七的一句话还没回答,又有人围了上来。   不过这个平衡没维持太久就被打破了,毕竟叶御天也做了些准备,但是闻赐那边的人也不少,而且这次他们都明白光是这些较量是没有用的,真正的胜负还是在他们手中。   等从这种你追我赶的局面停下来的时候是叶御天被逼到了悬崖,他一人站着,而对面站着四个人,这还不包括闻赐不知藏在哪里的暗卫。   叶御天开口想说话,却是喷出了一口血,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胸口仿佛可以减少那传来的痛处,眼角的余光看见对面有人的脚步动了动,不过最终还是停住了。   叶御天缓了两三面,站直身体,随着目光的移动名字一个个响起,“闻赐,沈阙,卫七,”最后一个他稍微顿了顿,“姚任正”,没理会对面那惊异的眼神,叶御天继续道,不无挑衅:“你们谁先来,亦或是一起上?”   几人互相看了眼,都没有说话,没跟叶御天交手就永远不会知道对方究竟会有多厉害,虽然他们将人逼到了绝路,但是每个人也都受了伤。   他们虽然是同盟,但那也是要分情况的,这个时候谁都想取渔翁之力,谁都不敢保证现在的盟友待会不会背后来一刀,但是谁也没有那个能力保证自己可以横扫全场。   “怎么,不敢么?”叶御天讥诮的笑了声,“那能不能劳烦好狗别挡道?”   “叶御天,你一生作恶多端,当年屠戮我云剑宗的时候老弱病缠都不放过,要是早料到今天,”   姚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御天打断,“要是早料到今天,该做的我也一样会做,没什么好后悔的,我也没负罪感。”   “多余的话就别说了,直接上吧。”叶御天不耐烦道,虽然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却好像把对手踩在脚底般。   闻赐眼里带了些诡异的笑,几乎是自言自语般,“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样子。”   到是沈不入红了眼眶,他已经摘了面具,温俊的脸此时看起来有些扭曲,他似乎才从刚才的话中回过神来,“你是说你从来没后悔过是么,杀了我家人你一点愧疚都没有么?”   沈不入的嗓音本就有问题,此时掺杂了浓烈的恨意以及说不清楚的凄惨像是在人心上拉弦,看着的人都能察觉出的难受。   “我在问你一次,真的是你么?”沈不入抬眼,那双眼睛盯着人,里面是无尽的痛苦。   叶御天几乎有些恍然,他又想起在曾经在那里面看见的温和清澈,以及对着他时永远温柔深情,而不是像现在。   他叹了口气,“那我就再回答一次,是的,沈不入。”   所有人都看见沈不入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等抬起头时眼泪顺着脸颊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他本人却像没有感受到般,甚至微微勾了嘴角,“叶御天,我这一生,所有的爱也好,恨也好,希望也好,绝望也罢,都是来源你。”   “不过,你对我,太残忍了些。”   这句话是沈不入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控诉,就这一句,好像把整个心都剖出来。   叶御天本来是面无表情的听着的,可是沈不入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他像是被人拽住了心脏,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好像面前人的那种委屈跟痛传递到了他的心上。   眼眶酸涩,叶御天快速的低了下头,刚才因为打斗已经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也遮住了那颗从眼里掉出滑进面具里的泪。   当那滴泪顺着脸颊最后停在嘴唇上时,叶御天整个人出现了一秒的呆滞,他甚至没有反映过来那是自己的眼泪。   原来自己身体里也有这种脆弱的东西啊。   等他略带仓皇的抬起头,出现在眼前的是那雪亮的剑尖以及那张冷漠的脸。   叶御天没说话,直接动手。   两人动手的时候周围的人也没有参手,甚至他们看着都有些目不暇接,两人的招式都非常的快。   闻赐看了看身边站着的两个人,考虑自己暗算的可能性有多大,想了想放弃了这个念头,这个时候容不得出任何的意外。   不管沈不入是否能杀掉叶御天,对他都不会亏,对他来说结局也都是一样的,只是到时候从身边这两人得到叶御天再脱身要付出点代价罢了。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可没过一会闻赐悠闲的表情突然变了,他看了看依旧在打的两人,这个时候沈不入已经刺中了叶御天的肩头,可是他却微微的皱了眉。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沈不入低声道,“我的剑尖,”   沈不入这句话尚未落下,闻赐的眼睛猛然的睁大,他侧头看向悬崖旁的一棵树上,大吼了一声,“严老!”   听到喊声的人看过去瞳孔不自觉的扩大了,叶御天的鞭子上缠住了一个黑衣人,刚才都没有人发现这人的存在,而沈不入已经欺身上前,一剑刺中了人的胸膛。   这一刻,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中计了!   这叫严老的人很厉害,尽管是猝不及防,但还是打出了一掌,沈不入直接飞了出去,但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叶御天摸出一把小刀彻底解决了人的命。   局面瞬间翻转,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   闻赐瞬间明白大事不妙,他看了看两个人已经靠过来,他扭头朝着姚天跟卫七两个人大吼,“你还愣着干什么,拦着他们啊!”   姚叔犹豫着没有动。   “废物!”闻赐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骂人了,因为叶御天跟沈不入两人已经围了上来,虽然两人都消耗了很大的力气,甚至都已经身受重伤,但是配合竟然出奇的默契。   闻赐脖颈的青筋暴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画面,在腰间又被剑划过时,他内心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的信念开始动摇,“帮我,先前的条件本殿下可以答应你。”   “那你也得有命来答应才行,现在可不是你答不答应的事情了。”姚叔气定神闲,不,应该说是子书微微一笑,“现在得是你求我了。”   既然叶御天和沈不入两人都是在用计了,子书相信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干脆此时也不再伪装。   他靠着卫七,有些猖狂的笑着,没想到最后最大的赢家竟然成了他,果然天不负。   “你要什么!”闻赐又一掌击中了叶御天肩上的伤口,但同时后腰也挨了一剑,匆忙向旁边闪开大吼道。   “要求也不高,”子书慢悠悠道,眼看着闻赐又挨了一鞭子,才慢悠悠的道,“人人都想试试皇位什么感觉,要不闻太子也给我坐坐?”   闻赐本来因为等子书的答案而分了神,此时更是一口血喷出来,将眼神投向正面袭来的叶御天,“小时候御花园,”   叶御天果然有瞬间的恍神,闻赐眼里一喜又突然停住,那狂喜冒出一半慢慢的变成了痛楚和不可思议,他缓慢的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突出一截剑身。   在仰面往下倒的时候闻赐眼睛睁得大大的,这辈子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堂堂太子,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蜗牛来迟了,中秋节快乐!!!! ☆、第 36 章   看着闻赐的尸体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安静,不仅闻赐自己不相信他会死在这里,就连造成这个结果的两人都有些恍惚,毕竟那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原来人无论生前差别有多大,死后了也都一样。   叶御天和沈不入对视了眼,互相靠坐在了一起,他们需要通过这短暂的休息来获得一点体力,毕竟接下来的才是苦战。   只是当两人的目光落在闻赐死不瞑目的尸体上时都感到了一种疲惫感,曾经的仇恨压得如此久,骤然释放好像也没有那快感——终归伤人伤己的事情。   真可悲,哪怕就算明白,也没有办法避免。   也许真的是有心灵感应,两人忽然转头对视了眼。   沈不入勾起了嘴角,低声道:“我一直在。”   叶御天对那着双漆黑眼睛里面的光愣了一秒,给面子的点了点个头。   于是沈不入就笑起来,可是还没等他这笑容扩大,就看见已经走到面前的子书。   “你的腿一直都没问题?”叶御天看着子书,目光从对方的腿移到脸上。   子书蹲下来,“是没问题,”可是这么多年长期的坐轮椅,他就算现在站着也站不了多久,经常针刺似的疼,“那年我本来没想救你,不,应该说我本来就是要你命。”   这说的是两人小时候子书喊人出去玩,结果叶御天没踩稳眼看就要摔下去,被子书拉了一下,但是子书自己那块的土地滑了下去,后来摔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   原本子书就是想把人推下去,可天意弄人的是叶御天没踩稳往下摔的时候下意识的伸出手,刚好拽住了子书准备推人的手。   子书这腿伤养过一段时间,后来被闻赐找上,干脆将计就计,装作瘸的样子来博取愧疚。   “叶御天,你早就不该活着了。”子书说着伸手拿下叶御天的面具,眼神像刀子似的在那俊美的脸上划过,“要不是你有这张脸,当初早就该随着南门教去了,”说着又将眼神投向太子的尸体,“都说了喜欢你没什么好下场。”   “动手。”子书说完就嫌恶似的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夜长梦多,以防待会再出什么变故。   “为什么?”叶御天皱着眉头,虽然他已经清楚这个事实,他只是还不能理解这背后的原因,“要是你想要南门教的位置,我可以让给你。”   “让给我?”听到这句话的子书好像被人戳中了痛脚,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狂躁起来,眼里都弥漫了血丝,“让给我?你凭什么让给我,那本就该是我的!”   “既然都要死了,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自己下黄泉去问吧。”   叶御天:怎么不按套路来……   尽管看着两人绝对没有还手之力了,可是子书越来越觉得心惊胆战,他是一刻都不想耽搁下去,直接拔出了手中的剑。   “叮!”两剑相撞的声音,沈不入的剑横过头顶抵挡了刺下来的剑,侧头急速道,“御天你先走。”   说着沈不入以胳膊应生生受了一剑的代价向侧方向站起来,两个招式将人逼退了几步给叶御天留出了离开的路线。   子书不屑的冷笑,冲旁边一直站着的身影道:“卫七。”   叶御天站起来,可是还没迈动脚步又摔了下去,他实在是伤得太重,最开始被子书偷袭,然后跟那么多人周旋,外伤内伤,加上刚才子书扔掉了他的面具,没了上面药草的压制,蛊虫也在蠢蠢欲动。   沈不入此时已经没剩下多少意识了,他几乎是成了个血人,固守着不让子书越过他这道防线。   子书气得发狂,每一剑也不致命,就是让人痛苦,残忍至极,当他看见叶御天已经走过卫七身边时大喊了声,“卫七!”   卫七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两人对站了两秒,最后卫七垂头让开了路线。   这些沈不入通通不知道,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人这么快通过自己。   沈不入抬头,他从额头到侧脸被划了一剑,血流下来眼睛好像都被糊住了,已经不怎么看清面前人的脸,只能听到气到极致发出的吱吱的磨牙声。   下一秒沈不入就感觉自己飞起来了,等重重摔下地的时候沈不入累得闭上了眼睛,应该离开了吧,可下一秒又睁开,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冲着叶御天后背去的剑!   “师父!”这两个字用尽了沈不入全身的力气,可体现出来的也只是动了动嘴唇而已,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叶御天猛的回头,剑尖在他的瞳孔里不断放大!   一周后,沙。   叶御天睁开眼,入目是素白的床顶,这半睁下的眼睛没到一秒又闭上了,这样往来两次后才像神志归位般,叶御天下意识就想弹起来,却因为过于无力只是微微动弹了下。   “哥哥,你醒了?!”激动的声音传来,叶御天扭头,看见了一脸激动的少女,他犹豫着喊了个名字:“无忧?”   自从沈不入出事后,无忧都不想理会叶御天,那个时候叶御天状态也不好,两兄妹见面通常都是相顾无言,最后他也只是回去远远的看无忧一眼就走。   如今无忧这么激动让他实在是有点意外。   “沈不入呢?”叶御天环视了一圈,陌生的环境,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让他辨别这里是哪里,皱了皱眉。   无忧一愣,脸上的明媚迅速的黯淡了下去,“他,”话到这里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叶御天眨眨眼,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脑中似乎是出现了一片空白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像是在下雪。   怎么会这样?   “哥哥,”无忧喃喃了一声,声音都有点发颤,她看着叶御天眼角滑下的那滴泪好久没回过神来,仓皇的抬起眼,摇了摇闭上眼睛的人,“我骗你的!”   “沈不入就在隔壁,只是还没醒过来!”无忧只是怕哥哥还生沈不入的气,想替对方卖惨,让叶御天不那么生气而已,没想到哥哥的反应这么大。   叶御天睁开眼看了人一眼,两人对视了一阵,一个是谴责,一个是惊异,最后在无忧的眼神下叶御天难得有些发窘,挥挥手,“我再休息会。”说着闭上了眼睛。   叶御天闭上眼也能感受到无忧那灼灼的眼神,他无奈的睁开眼,“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   无忧顿了顿,低声道,“张鬼城死了。”   叶御天睁开眼,微微皱了眉,他还想说什么但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又晕了过去。   但这次叶御天没能休息好,半梦半醒间老是做梦,梦见他又亲手杀了沈不入,然后又看到了那些曾经在他手里丧命的人,梦见了闻赐,出现了卫七,从开始一直到他替自己挡住那一剑,父亲,甚至没什么记忆的母亲,这些人像是约定好了轮番登场。   “发烧了。”   叶御天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汗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他想睁眼却没有力气,只能感受到帕子温柔的擦过额头。   沈不入将帕子放在人的额头上,眼里有几分忧色,嘱咐了旁边的侍女看好人,跟身边的人一起往外走。   “建议首领回去休息,”走出门后旁边的人板着脸,一言一语道,“你的,”   沈不入打断了人的话,“好了,”他知道对方要念叨什么,这是姚天不知道从哪找出的人才,板着一张脸却话多得不行,“我看师父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这反反复复的高热已经有几天了,没问题么?”   “只是蛊虫死掉后的后遗症,就像,”哑说到一半又停住,看着沈不入踉跄了下往前摔倒。   沈不入昨夜才醒过来,脸上还缠着绷带,全身上下的伤也不少,结果他一醒来就来到了叶御天这边,虚弱的身体肯定支撑不住。   不过好在没有直直的摔在地上,姚天把人接住,对着那面无表情的人恶狠狠的,“要拿回你的东西,就努力点!”   哑面无表情,他的装扮跟中原的人不一样,五官也带了些异域的深邃,棕色瞳孔从姚天抱着人回房的背影冷冷掠过,收回来的时候眼里却流淌了一丝笑意。   姚天将人放在床上后看了人两眼,坐在旁边不仅叹了口气,这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那天他们在客栈本来就是演戏,他也知道隔壁的人不是他父亲,只是后来被绊住脚,等他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子书跪在卫七的尸体身边,而叶御天和沈不入两人早已经昏死过去。   而他父亲可能从第一次出去后没多久就已经遭到毒手了,姚天经过子书的时候本想动手,可是看着对方生无可恋已经有些癫狂的样子,最终只剩了一阵唏嘘。   时间飞速而过,灿烂春光已经变为炎炎夏日,又是一个清凉的早晨。   沈不入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朦胧的天光披在人身上,和着吹来的微凉的风,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沈不入几步上前,实现了几年前心里那隐秘的渴望,从身后搂住人。   “怎么起这么早?”问完又补充了两个字,从唇齿间吐出裹着缠绵,“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完结啦,想过很多次放弃,之所以能坚持能坚持到这里真的特别谢谢基友的鼓励,还有千帆寒碧和神佑天涯的打卡鼓励,不然我可能都没法写完,谢谢你们陪的这一程。 接下来还有一到两个番外,交代些东西。 再次感谢! ☆、第 37 章   南门教。   叶御天不耐烦的将眼前的人拍开,“你摸够了没?”   沈不入干脆伸手拽住叶御天伸出来的手,轻轻挠了挠对方的掌心,“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有一点。”叶御天一脸正经,一副本来不是很想说,但是又觉得瞒着沈不入不好的样子,声音都低下来。   沈不入本来是躺在躺椅上的,听见这话这下站起来蹲在人旁边,急切道,“哪里不舒服,我去把哑请过来吧。”   说着就想动身,沈不入本来就特别担心,虽然师父的蛊虫死了,但是毕竟这么多年,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后遗症。   叶御天反手抓住人的手腕,有些哭笑不得,“你急什么,把话听完好不好,是有点不舒服,”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尾处,“你在摸下去我就更不舒服了,感觉都红皮了你自己没点感觉?”   沈不入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师父蛊虫死了以后那个印记却是留在了那里,他总是忍不住上手摩挲,一是因为担心总是忍不住,另一方面可能沈不入自己都没意识到。   每次他指尖触碰的时候叶御天的睫毛总会轻颤,他实在过于眷恋那种感觉。   “对不住。”沈不入蹲下来笑了笑。   叶御天看着沈不入,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装可伶还是伸出手弹了弹人的额头,“好了,没有怪你,”随即有些泄气般,“你想摸就摸吧。”   沈不入得寸进尺,起身在叶御天的眼角印下了个吻,随即不知道是充满期待还是充满挑衅的看着人。   叶御天懒懒的瞟了人一眼,看到沈不入掩藏不住的激动和紧张,嗤笑了声,“过来。”   沈不入一愣,他其实不是很明白这个过来的意思,毕竟他就蹲在叶御天的椅子旁边,也有可能他其实是明白的,只是不敢相信。   叶御天被这颤巍巍的样子逗笑了,其实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并不长,最开始将事情大致收了个尾后,两人都是各自疗伤,也是才出来不久。   他伸出手揽住人的脖颈,低声笑语,“来,为师教你。”   沈不入感觉自己从脖颈那块皮肤开始,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叶御天的眼睛含笑,那冷冽俊美的线条柔和下来,仿佛情深似海,凑过来时沈不入过于紧张都忘了呼吸,有种缺氧的空白。   “噗嗤。”眼看马上就要亲到人,叶御天却实在没忍住笑了,他也不是这么压不住场的人,但是沈不入的反应实在是太好笑了些。   叶御天躺回躺椅都还在笑,他看了看沈不入,“我们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沈首领,能有点出息么?”   沈不入一颗心迟迟没有落回原地,他看着叶御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深深的呼吸了两次,整个脸都红了。   叶御天越看越好笑,但是当看到沈不入眼里的神色慢慢变狠时,顿是感觉不太妙,这人好像要吃了自己般,连忙伸出手拍了拍沈不入的肩膀,示意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你让无忧来找张鬼城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沈不入猛的听见这问话,略带不甘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有些闷闷不乐,“我只是想试试。”   叶御天看人坐回了原地,暗自呼出一口气,其实刚才他的心跳也加快了,不过叶教主不像沈不入那么坦然,什么都以表露出来。   他本来是随口找了个问题,不过听到答案还是有点惊讶,“那你怎么知道张鬼城知道蛊虫的解法还会告诉无忧?”   沈不入转过头来,“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赌一赌。只是觉得张鬼城的做事风格不像不留后手的,而且这蛊虫是一对,我知道很多蛊如果不是单蛊,一般都有解法。”   “而无忧,”沈不入认真道,“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是张鬼城真心在乎的人的话,那就是无忧了。”   这世上的感情本就奇怪的很,无缘无故你就可以占据一个人最重要的位置,沈不入看着沉思的叶御天忍不住想,可是想了一秒又觉得自己不对,哪有无缘无故,只是冷暖爱恨自知罢了。   所以当沈不入将人交给无忧后,也许沈不入留了些暗示,反正最后张鬼城带无忧来到了云顶上,取走了闻赐的心头血——噬脑鱼母虫的心头血可解子虫。   “挺厉害啊,能想到这么多。”   这世上最不可控的就是人心,谁也不知道一个念头会在什么时候变化,沈不入哪怕是赌,能想到这么多也很意外了。   叶御天看向沈不入,突然体会到江湖上的一些评价了,现在沈不入被列为最让人害怕的人,都已经超过了自己。   当时叶御天还挺不明白,甚至还有些气愤,自己这根正苗红,清风霁月的徒弟怎么就上了这个榜,现在到是有点体会了,那些东西只是沈不入一直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沈不入看着叶御天眼里的赞许,笑了笑没有接话,他迎面看着阳光,温暖得刺眼,掩盖了那闪烁的眸光。   他实在无法告诉人,他那个时候的绝望,虽然现在叶御天已经安全的在自己身边,可他还是数次从那种绝望中惊醒,这也是他明知道叶御天不喜欢他太粘人,却总是忍不住一遍遍去确认的原因。   叶御天很累,他本来就是转移话题,说完了那句话后闭着眼休息,可还没一会,就被人唤醒。   “御天,来人了。”   叶御天不自觉的皱眉,“嗯?”他最近好像也没有放出什么消息才对。   “闻姬。”   叶御天本来是有点烦的,此时听见这似乎是咬牙切齿的话不禁笑了出来,慵懒道,“让他进来吧。”   “你很开心?”   这语气听着有点不对劲,叶御天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见人的表情,就见沈不入转身进里屋去了。   “哎?”叶御天的手在空中晃了一下,没抓到人。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愣了两秒,刚想起身又见人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面具——倒不是以前浸了草药的面具了,但样式是一样的。   沈不入给叶御天将面具带上,叶御天不喜欢戴面具本来想阻止,但是碍着沈不入不好看的脸色愣是没有出声。   沈不入自然也察觉到了,他本来以为师父会一掌拍开他的,可发现叶御天只是带点无奈带点憋屈的看着他。   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笑容,“别让他看,我吃醋。”   叶御天的忍耐不过三秒,他同意后几乎是马上就后悔了,抬起手就想把面具摘下来,可是看着沈不入勾起的笑容又停住,颇有些无奈的跟着笑了笑。   罢了,反正是自己的人,宠一点又怎么了。   “你徒弟呢,竟然没有寸步不离的守着你?”闻赐还是那副招摇的装扮,不过那掩藏不住的贵气让他又多了几分迷人的气质。   “有事说。”其实叶御天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以为沈不入肯定会在旁边守着,毕竟他好像一直对闻姬有点防备来着,但是这次竟然说完后就走开了。   闻姬听见这好像很嫌弃他的语气依旧是笑盈盈的自己坐了下来,“没事就不能聊聊么,”顿了顿又道,“你的蛊虫不是解了么,还戴着这个干吗?”   说着就像伸手去摘叶御天的面具,认识这么久,他还不知道叶御天长什么样子呢。   叶御天伸手挡住人,“不该动的别动。”   这句话出来两人一愣,同时想起很久以前叶御天也说过这句话,不过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跟现在可不一样。   时光恍惚都这么多年了,两人都有些感叹,好歹是过来了。   “老家伙已经不行了,可能就是这几天了,你们看什么时候进宫来?”闻姬说出了此行的目的,闻赐的死亡算是一个意外之喜,造反毕竟风险更大,现在人死了闻姬直接揽了皇权,就准备找个良辰吉日让老东西归西。   闻姬想了想又说道,“毕竟沈不入现在没什么名头,到时候直接安排上位恐怕难以服众。更何况早点来也早点适应。”   叶御天看了看人,没想到闻姬还有个做明君的潜质。   闻姬看懂了人的调侃,自我嘲笑似的笑了声,“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当初对皇位多执着啊,现在我竟然想早点下位了。”   “坐上再说吧。”叶御天嗤了声,并不为所动。   闻姬也不装了,笑了声继续跟人讨论起来。   沈不入无聊的用树枝戳地,都被戳出一个小坑,他频频看着叶御天院子的方向,觉得两人怎么能说这么久。   最后是无忧看不下去了,她凑过来,恨铁不成钢般的嫌弃,“你担心就去看看呀,你就是戳出大坑来能解决事么。”   “我,”沈不入本来还在犹豫,结果无忧担心的声音传来,“那闻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一直都爱动手动脚的,要是”   “哎,”无忧看着冲出去的人,很假的伸出手想挽留一下。然后笑嘻嘻的拍了拍手,“还是本小姐聪明。”   无忧只是瞎说,没想到还说了个准的,沈不入看到这一幕怒火中烧,直接把剑挥过去。   闻姬拿手蒙着叶御天的眼睛,俯身差一点就亲上去了!   “哎,哎,误会啊,”闻姬一边躲闪,一边叫道,沈不入的攻势实在太猛,他的衣服都快碎了,“好吧,我承认我确实鬼迷心窍了。”   沈不入不说话,只是剑势更加猛了。   闻姬连忙寻求帮忙,“叶御天,你拦一下,我错了。”   叶御天本来是看热闹的,其实他也挺气的,只是沈不入抢先发作了他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了,他也不好意思说他以为是沈不入来着,毕竟闻姬已经说走了,他以为进来的是沈不入。   只是当他看到沈不入真的是想取人性命的时候坐不住了,他拉了沈不入一把,对着惊魂未定的闻姬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快走。   等叶御天看着闻姬走了后,回过身正想说话结果愣着了,“不,不至于吧。”——沈不入眼眶都红了,整个人都好像要哭出来。   “哎,”看着沈不入转身就要走,叶御天连忙从背后搂住人,顺势将人拉扯着将人压在藤架上,也挺委屈的,“我不知道是他啊。”   沈不入抿着唇,他现在不仅仅是气这个了,什么叫至于么,原来这在他看来这么重要的事情对叶御天来说不过是不至于。   看着人又动起来是要走,叶御天用了力气压制住人,这个时候走了就太伤感情了,“别这样。”   沈不入愣了愣,终归是心尖上的人,一句服软的话心对他就不忍苛责,怒气消下去就是无尽的委屈,“你就那么喜欢好看的么?”   叶御天一愣,这什么跟什么呀,可是下一秒他又反应过来,忽然明白过来沈不入为什么离开了——他脸上的疤痕还未好,觉得自己不好看。   “噗嗤,”叶御天没忍住笑出声来,看沈不入又在挣扎着想走,连忙收住笑,“哎哎,没笑你。我是喜欢好看的,这不是”   还没说完沈不入又挣扎起来,叶御天干脆整个人压上去,内心叫苦,怎么这么大脾气,连忙改口,“就算我喜欢好看的,那生得最好看的不就是我么,何况,”叶御天勾了勾人的下巴,一字一句,“我还是比较喜欢你。”   沈不入一愣,阳光洒在叶御天俊美的脸上,一双眸子像披着金光的海,温柔潋滟,当听清楚那几个字时,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轰隆一声。   他终于伸出手,揽住人的脖颈,吻了上去。   官道的一辆马车上。   “还是不舒服么?”低低的声音从帘子里飘出来,其中有掩藏不住的担心和愧疚。   叶御天白了一眼人,“假慈悲。”   沈不入羞侃的敛眉,第好多次道歉,“对不住。”他伸手替叶御天揉腰,可是揉着揉着气息就不对了起来。   叶御天自然感受到这气息的变化,他不可置信的睁开眼,上上下下的看了沈不入两眼,愣是没有说出话来。   “师父,你别这样看我。”沈不入往后撤了撤掩盖自己的变化。   “怎么?”叶御天挑眉,“还不能凶你了是吧。”   “不是,”沈不入解释,随即有点不好意思般,“我怕我忍不住。”   现在一看到人,沈不入就忍不住回想那晚师父泛红的眼角,忍耐的表情,甚至是每一丝细微的颤抖。   “滚出去。”叶御天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意,他气得不行,觉得那晚自己就不该因这那点愧疚让这小崽子抢了个先,都说了第二天要上路去皇宫,还一直不肯停下来。   看着沈不入乖乖的滚出去了,叶御天呼了口气,终于安静下来了,沈不入这一路嘘寒问暖的实在太吵。   可还没过一会,侧帘就被掀开,沈不入从马背上弯下腰来,“御天,下次我一定,”   叶御天被这厚颜无耻给惊着了,猛的伸手关上帘子,“下次,做梦吧!”   沈不入也不在意,眼神柔和的看了关上的帘子一眼,抬头看着远方的路兀自笑了起来,他会梦想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