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去跳江?》作者:长烟   文案:将军在青楼捡到了被下药的御史……   微博@江池木,随机掉落小段子。 第1章   将军很头疼。   他年少承将位,沙场征战兵临城下都没这么头疼过。   他抬眼环顾房间,是了,京城最大的青楼,染醉楼。   再抬眼看看床上的人,是了,当朝御史,沈牧。   地方没错,人也没认错,但这人日头西出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御史大人饱读诗书,性子清冷,大概宁愿跳江也不会去逛青楼。   可现在这人躺在青楼的床上,面色潮红,抓着被角难耐喘息,软得像将军府里的小白猫。   将军喉间一动,不止头疼,其他地方也疼。   沈牧这书呆子,读书读傻了?!青楼也是他能来的?!   将军使劲地掐着自己---娘的,不能动这书呆子,否则他铁定要杀了自己再去跳江。   可书呆子已经神志不清了,抬手抬脚乱摸乱蹭,拉着将军的袖子往人身边凑,吓得将军往后一退,沈牧差点掉下床去。   将军手比脑子快,赶紧蹿回去把人搂住,抱了个满怀。   沈牧喘得更厉害了,搂着他的脖子直接亲了上去。   将军脑袋嗡嗡响,手都伸到人衣服里了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推开人压在床板上,粗喘着警告身下的人,“娘的,你再动老子真把你办了!”   沈牧大概听不见什么了,挣着无力的双手,只喃喃着:“热……”   将军内心天人交战,好不容易咬着牙要把人放开,却听见身下的人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司徒……”   将军脑子都空白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抱着人滚成了一团。   他在理智尚存的间隙里想,这书呆子醒了会不会去跳江?   这场情事比将军以往的任何一个春梦都要香艳。   沈牧光溜溜地往他怀里钻,呼吸都缠在了一起,文人质弱的身体又白又软,撩得将军血气翻涌,抱着人滚了一次又一次。   沈牧哭得眼角通红,软绵绵地昏睡过去了。   将军吃干抹净了才惊觉自己真不是人,好好的书呆子叫他折腾成什么样了。   好端端的叫我的名字做什么?他掐了掐沈牧红扑扑的脸,你都叫我了,我能忍得住吗?   将军叹了一口气,起床穿衣,又帮沈牧穿戴整齐,然后把人抱在怀里,跳出窗户,一路飞檐走壁把人送回了沈府。   他想,这书呆子平日里最是看不惯我的,知道跟我欢好了怕是血都要吐好几斤。   将军怂了,怂得把人偷偷送回府里就跑了。   将军回了将军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书呆子通红的眼角和白软软的身体。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梦见书呆子“扑通”一声跳江里了,吓得他一身冷汗惊醒了。   他“扑通扑通”着一颗心又偷偷跑回了沈府,蹲在屋顶掀瓦偷看。   沈牧已经醒了,穿着一件里衣坐在窗前发呆。   将军皱眉,风那么大,这呆子也不多穿点!   然后窗口的沈牧就打了个喷嚏,将军脚一抖差点掉下去。   这时,门口小厮端着水盆敲门,将军才想起来,该上朝了。   早朝上,御史大人一如既往冷淡疏离,照例参了将军一本。   众人习以为常。满朝皆知御史与将军八字不合,几年来对参将军一事风雨不改,大概将军多吃两碗饭他都要参将军浪费粮食。   将军站在百官里,沈牧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总觉得,这书呆子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 第2章   退朝后,将军不自觉地跟在沈牧身后。   沈牧头重脚轻,三步一晃,好不容易晃到了宫门口,却被人捂着嘴拖走了。   将军也不知道自己把人捂在角落里是想干什么,大概是怕这书呆子又跑了。也不知为什么,沈牧每次远远看见他都要绕道走,两人十天半个月都很难说上一句话。将军府的人都说,沈御史大概是怕将军见着他要揍他一顿,毕竟冤家路窄,谁乐意天天被人参一本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将军才惊觉掌下的肌肤有些烫人。   “你脸怎么那么烫?!”将军心里“咯噔”一下,这书呆子又被人下药了?!   沈牧的脸似乎更红了,摇摇头挣扎着要走,拉拉扯扯间领口处露出斑斑红痕,将军忽然福至心灵,自己脸都红了,“你……发烧了?”   沈牧低着头不言不语,整个人跟要冒烟了似的,将军紧张道:“用不用……看大夫……”   沈牧身体一僵,推着人要走,将军手疾眼快把人抱了起来,“那什么……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去找人拿药……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沈牧脑袋昏昏沉沉,刚想说什么,将军一跃跳上了屋顶,惊得他本能搂住了将军的脖子。   将军心神一荡,昨晚,就是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攀着他的后背,在最难耐的时候留下了一道道抓痕……   沈牧回过神来连忙撒手,撑着晕乎乎的脑袋作最后的挣扎,“司徒将军……你放我下来……”   将军不高兴,抱着人假装没听见,一路越过沈府的屋檐,进了房间才把人放在了床上。   “你好好休息,”将军吞吞吐吐地跟人道歉,“那什么……昨晚是我不对……你要是想打我,我不还手……”   沈牧裹着被子,低声说:“不是你的错。”   将军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书呆子,你怎么会去青楼?!”   书呆子一愣,扯过被子把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将军:“……”   将军回了军营,把军医连浔拖了出来。   连浔:“怎么了?我还有病人呢。”   将军望天,“你有没有……那个药……”   连浔一脸懵,“哪个药?”   “就……那什么之后发烧的药……”   连浔愣了愣,一拍大腿,“行啊,司徒越,出息啦,这是拱了谁家的白菜?!谁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将军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药?”   连浔摇头晃脑地回去拿药,边走边嘀咕,“啧啧,话都不肯说了,就知道禽兽……”   将军:“……”说多了我怕他跳江。   将军拿着药偷偷摸摸回了沈府,一路上对沈府的护卫诸多嫌弃---就这警觉性,亏得我跟那书呆子没仇,否则人都掳走百八十遍了。   护卫大概也很委屈,毕竟不是每个贼飞檐走壁的功夫都像将军这般好。   将军进屋时,沈牧已经睡着了。   红扑扑的脸蛋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身上的被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   将军一颗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跳着。   他原以为,书呆子醒来后不是拖着刀去跟他拼命,就是抱着石头去跳江,愁得他一整夜心惊胆颤。可现在书呆子好好地睡在这里,不凶不闹的,将军那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跳得更欢了---他不生气?他是不是不生气?为什么他不生气……   将军的脑子正脱缰万里长奔,床上的沈牧蹭蹭被子睁开了眼。   将军很尴尬,“……咳咳……药我放桌上了……”   沈牧点点头。   这时,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管家在门外道:“大人,李公子来了。”   沈牧像是突然清醒了,掀开被子下床,“请他在前厅等候。”   管家应声而去。   沈牧转向将军客客气气道歉:“司徒将军,沈某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不便招待,望将军见谅。”   将军:“……”娘的,又成司徒将军了。   将军不情不愿地往外走,翻过屋顶,一个没忍住,又跑回了前厅。   前厅里,丞相之子李长屿正等着沈牧。   将军蹲在屋顶,有些憋火。   “子言,”沈牧一进前厅,李长屿便欣然喊道。   屋顶的将军:“……”娘的,为何要叫得那么亲热?!   沈牧公事公办地行礼,“李公子。”   李长屿一把抓住沈牧的手,“子言见外了,唤我长屿便可。”   将军:“……”娘的,你放手! 第3章   沈牧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出来,“不知李公子来访,所为何事?”   李长屿不屈不挠,又抬手去摸他额头,“子言,你是不是病了?脸这么红?”   沈牧后退一步,“染了风寒而已”   “子言若是不舒服便去休息吧,今日之事也不急。”   “沈某没事,公子但说无妨。”   “罢了,你一向固执,”李长屿坐回椅子上,“你可知北尧使团不日将抵京?”   沈牧点头   李长屿:“父亲向皇上举荐,由你接待。”   沈牧皱眉,“不知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听闻北尧使团有和亲之意,但论起这交好的近邻,父亲觉得更该与东陵联姻,”李长屿抬起头看着沈牧,“子言可明白父亲的意思?”   沈牧垂下眼,“沈某明白。”   屋顶的将军面沉似水,书呆子跟丞相是一伙的?   丞相贪恋权势倒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但李长屿这话里,怎么还咂摸出了不安分的意味?   李长屿一走,将军便从屋顶跳了下来,吓得沈牧红红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将军黑着个脸,“你在帮丞相做事?”   沈牧抿着嘴不说话。   将军一步步逼近,“他想做什么?为什么主张和东陵联姻?他跟东陵有勾结?想夺权吗?”   “司徒将军,”沈牧强装镇定,“沈某只是听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你还装!三年前是谁吊着一条命冒死帮皇帝送的信!”三年前,安王某逆,没人知道远在边关的将军为何突然出现在了京城,率兵平了叛乱---除了皇帝和差点送了命的沈牧。   这样的书呆子怎么可能帮着丞相勾结外敌?   书呆子还嘴硬,“沈某有分寸,将军不必操心。”   将军一怒,抬手就打了人一屁股。   沈牧捂着屁股,瞪着眼睛,一脸震惊。   将军:“……”娘的,手快了。   “咳咳……还疼吗?”   沈牧脸涨得通红。   将军望天,“那什么……你记得上药。”   沈牧已经跟熟透的虾没差别了。   “丞相的事,你不想说就算了,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将军叹叹气刚转身想走,又猛的转了回来,“那李长屿是怎么回事?!”   沈牧不明所以。   “他怎么对你动手动脚的?!”   沈牧:“……我不喜欢他的。”   将军满意了,“以后不要让他占你便宜!”   五日后,北尧使团抵达京师。   沈牧奉命接待,以礼相宴,最后把人送回驿馆才回了沈府。   然而,他回府没多久,便有人来报,北尧使团中有三人回驿馆后因酒未尽兴,又久闻染醉楼盛名,禁不住跑去喝花酒,最后却醉倒了,在楼里发酒疯。   沈牧匆匆赶往染醉楼,在半路遇上了另外两个北尧人。   两人颇有些尴尬。   “让御史大人见笑了。”身材较高大的一人不好意思道。另一人是五人中身形最小的一个,脾气却很大,一脸怒气地嘀咕,“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们赶到染醉楼时,那三个醉鬼正借着酒疯嬉皮笑脸地调戏一个琴姬。   楼里的孙妈妈急得花容失色---这云浅姑娘可是司徒将军的人,平日里那些王侯公子忌惮着将军,手都不敢碰一下,现在倒好,冒出来三个醉鬼,这云浅姑娘要是有个好歹,将军会不会把她这楼拆了?   好在御史大人带着随从把人架走了,其中两个随从尤为凶悍,直接把醉鬼打晕了。   孙妈妈带着云浅对沈牧千恩万谢。   沈牧看着那低眉顺目的姑娘,心想,这便是那人心里的姑娘,果真清丽动人,与他很是般配。他在心里叹气,自己那日真是疯魔了,怎么一见着他走进这楼里,就满心的委屈和怒气,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人家见心爱的姑娘,与他何干呢?   将军从军营的伙房出来,一路骂骂咧咧。   连浔从军帐里出来遇见了他,问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将军:“娘的,赵七这小子又把饭烧糊了!”   连浔眉头一皱,“云浅姑娘出事了?”   “没事,”将军摆摆手,“听说是几个醉鬼发酒疯,赵七差点抡着菜刀去找人拼命。”   连浔:“哎,我说你干嘛不好人做到底,直接帮人姑娘赎身,省得这一天天地糊粮米。”   将军一哂,“自己的女人就该自己去赎,我能帮他护着就够义气了。” 第4章   将军正在刻木头。   将军手艺不错,连浔曾说他要是哪天不当土匪了,可以跟赵七一起去开个酒楼,他只要负责雕南瓜就好了,毕竟烧火做饭什么的他都不会。   只是谁都没想到,最后他成了将军。   赵七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欲言又止。   将军手里的木头成了个人的形状,他吹吹木屑,开始刻脸,“怎么?想见你相好了?”   赵七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她昨天受了惊吓,我想去看看她……”   将军站起来,把木头塞腰里,“去老地方等着。”   将军刚到染醉楼门口,孙妈妈便花枝招展地迎了上来,“哎哟,将军您可来了!”   将军躲开她的一身脂粉,径直往楼上走。   孙妈妈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将军,您今天可要好好安慰安慰云浅姑娘,昨天也不知道哪来的不长眼的醉鬼,可把姑娘吓坏了。”   将军想,那可不,饭又糊了。   “还好没出什么事,将军您来了,云浅姑娘肯定高兴坏了,我去帮您叫她。”孙妈妈刚转身又想起了什么,抖着帕子捂着嘴,小声问将军,“将军,前阵子新来了一批香,叫‘绮欢’,效果极好,将军可要点上一炉?”   将军一听,便知是***了,随即想起了那日书呆子的模样,可不就是中了这种药?   “我问你,上次我来时,御史沈牧是不是也来了?”   孙妈妈一愣,绞着手里的帕子,显得有些为难,“这……”   将军掏出一张银票给她,孙妈妈立刻眉开眼笑,“哎呀,将军客气了,”说着直接揣怀里了,小声道:“那日沈御史确实在您之后进来了,这可是稀客呀,我是赶紧把姑娘们都叫出来伺候他了,他却都不要,慌慌张张要了一间房,关上门不出来了。”   “然后呢?”   孙妈妈显得有些心虚,“然后……然后他就走了啊。”   将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将军……”孙妈妈有些怕。   “你好好想想,再说一遍。”   “我……哎呀,都是这楼里想攀高枝的姑娘不懂事,让小厮送了一炉‘绮欢’进去……”孙妈妈觑着将军的脸色小心道,“不过后来沈御史确实走了,那姑娘去了房间没找着人。”   将军:……人跑到水榭阁去了。   水榭阁是将军和云浅用来掩人耳目的,每次门一关,将军就带着云浅跳窗去会情郎了,然后自己回来睡一觉,醒了再去把人带回来。   然而那天他把人交给赵七后,一回来就看见了软在床上喘息的书呆子。   可真他娘的刺激了。   将军对书呆子出现在青楼的原因耿耿于怀。   他把云浅交给赵七后,看两人腻腻歪歪地坐在湖边吃烤地瓜。   将军觉得太虐了,没眼看。   他晃晃荡荡地又跑到了沈府,看见书呆子站在府里的池塘边上,一脸的魂游天外。   想什么呢这是?   将军忧心忡忡---这书呆子该不会是要跳池塘吧?   他这想法刚一冒头,就看见书呆子往前走了一步。   将军吓坏了,赶紧从檐顶上蹿了下来。   “你做什么?!”   沈牧一惊,腿一软,差点真掉池塘里。   将军赶紧把人抱住,“书呆,你别想不开啊!”   沈牧:“……我没有。”   将军心有余悸,“那你走过来做什么?”   沈牧:“好像有条鱼死了……我看看。”   将军回头一看,确实有条鱼翻着白肚皮。   沈牧红着脸从他怀里挣出来。   将军尴尬,“……离池塘远点,小心掉下去。”   沈牧点点头,听话地挪了两步,“将军有事?”   将军:……还真没什么事。 第5章   将军搜肠刮肚,终于想起了一件事,“听说昨天青楼有人闹事,被你带走了,是北尧使团的人?”   沈牧点头:“有几位喝多了。”   “还搞得挺热闹啊,”将军好奇,“他们真是来和亲的?”   沈牧垂着眼,声音都低了,“他们……想把公主嫁给将军。”   将军:啊?!   “北尧公主倾慕将军,愿与将军结发偕老。”   将军整个人都不好了,“娘的,什么北尧公主?!老子心里有人了!”   沈牧仍旧垂着眼,“云浅姑娘……会体谅将军的……”   将军:“……关她什么事?她跟情郎在湖边吃烤地瓜呢。”   沈牧:???   沈牧有些呆滞,“啊?”   将军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这书呆子不知道赵七的事,大概跟其他人一样,以为云浅是他的相好。   “我跟她没关系的,”将军赶紧撇清,把前因后果同沈牧讲了,并理直气壮地把责任往兄弟身上推,“赵七这小子老没攒够钱,又怕那姑娘被人欺负,只能让我挡着……”   沈牧:哦。   可你还是有心上人了。   将军:“反正我跟她没关系,也不会娶什么北尧公主。”   “可……皇命难违……”沈牧不安道,“或许明日皇上便会下旨……”   “那我现在去跟他说清楚。”将军说着就要走,沈牧赶紧拦住他,“司徒将军,圣心难测,万一触怒龙颜……”   “那老子就不做这个将军了!”将军火气燎上心头,“什么狗屁将军,这不能做,那不能干的,现在老子娶谁都要管,老子是欠了皇帝的还是欠了那老不死的?!”   “将军慎言,”沈牧脸色有些发白,他知道将军当初临危受命,不得已承下将位,多年来束手束脚,耗心费神。众人都道他运旺时盛,一介山匪入庙堂,从此平步青云,只有他心疼他,心疼他身不由己,那般随性洒脱的性子,却要面对朝堂的尔虞我诈。   将军黑着一张脸,“你也希望我娶那什么北尧公主?”   沈牧不敢看他,“公主身份尊贵,必能与将军相扶相持……”   将军简直怒火中烧,“老子不娶!谁爱娶谁娶!”说着撸着袖子往外走,“老子掀了他的御书房!”   沈牧吓坏了,心里一急,直接从后面抱住了将军。   沈牧:“……”我不是故意的。   将军:“……”这呆子开窍了?!   沈牧连忙把人放开,想了想还是道,“若将军真不愿娶北尧公主,此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皇上本也不愿将军迎娶北尧公主,毕竟将军位高权重,若再加上北尧做后盾……”   “他怕是觉都要睡不安稳了,”将军一哂,“那他怎么敢同意?”   “皇上提出条件,婚后公主必须留在京城。”   “当人质?他倒想得挺美。”将军回过味来,盯着沈牧问,“书呆,你好像对皇帝的事特别清楚?”   沈牧沉默了,良久方道:“我……是皇上的人……”   “放屁!”将军横眉立目,“你是老子的人!”   沈牧:“……”   沈牧从脸红到了脚跟。 第6章   沈牧结结巴巴,“将……将军莫要胡说……”   将军一时心直口快,话一出口也臊得发慌,但将军脸比城墙厚,手一伸就把人捞了过来,“我没胡说,书呆,你想不认帐?!”   沈牧简直恨不得钻缝里去,“那……那是意外……”   将军:“老子不管,睡了就是老子的人了!”   书呆子脸涨得通红,却还记得将军“心里有人”这一茬,只觉得将军是因***好而心生责任,“将军不必如此……沈某……可以当无事发生……”   将军急了,“书呆,你这是……”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成语,“始乱终弃!”   沈牧一介书呆子,受不住这么大的罪名,也急了,“我……你……那你心上人怎么办?!”   将军一愣,终于意识到了这书呆子的脑袋瓜没转过来。   他二话不说,抱着人就亲了上去。   “唔……”沈牧睁大眼睛,一脸惊愕。   温热的唇舌扫过齿间,那夜的记忆骤然翻涌,铺天盖地,沈牧软得站都站不住。   “书呆,你听好了,”喘息之间,那人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边,烫红了耳尖,“我心里的那个人,叫沈牧。”   这是沈牧第二次听到将军叫他的名字。   第一次是在招待东陵三皇子的围猎场上。   东陵人骁勇好战,盛产战马,举国上下除幼子妇孺,皆能纵马驰骋,因而在听说大虞部分文人不会骑马时,东陵三皇子眼神轻蔑,向皇帝承诺,若有文人能骑着他们的马绕围场一圈不掉下来,东陵送与大虞精良战马八百匹。   围猎场上文人不多,武将不少,但将军并不在。用将军自己的话说就是,怕东陵那厮见了老子腿软。   彼时,将军已在边境大杀四方,东陵三皇子威风八面地上了战场,瘸着腿回去了。   于是,这口恶气堵在他心口,逮着机会便要发作。   沈牧从文人中站了出来,清瘦却直傲,毅然跨上了马背。   然而,跑了几步他发现马不对劲。   那马突然焦躁得厉害,甩着蹄子东奔西蹿,似乎想把背上的人颠下来。沈牧死死地拽着缰绳,脸色发白,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东陵人一片嗤笑,有人扯着嗓子喊:“不行就赶紧下来吧。”   “就是,伤着了可就不好了。”   “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心被马踩死。”   “书生骑什么马,你们不是有句话叫‘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胡说,咱们东陵的书生骑马可厉害着呢……”   ......   皇帝沉着脸,大虞的朝臣面面相觑,憋得脸红脖子粗。   这时,一道身影掠过围墙,落在了沈牧身后,扯住缰绳,护着怀里的人,硬生生拉着发疯的马绕着围场跑完了一圈,然后一拳把马打晕了。   三皇子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司徒越,你不守规矩!”   将军嗤笑一声,“老子土匪窝里出来的,不懂什么叫规矩。”   “再说,三皇子所谓的规矩,就是让人给马下药?”   他一挥手,一个人被带上来,鼻青脸肿的,是三皇子身边的随从。   “不关我的事啊,”那人惊慌得连连磕头,“是三殿下让小人干的......”   “胡说!”三皇子气急败坏,“来人!把这狗奴才拖下去!”   “他胡说没胡说我不知道,”将军眼神凌厉,“但你们这马也忒疯,不过也不能怪你们,毕竟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马。”   “你……你……”三皇子气疯了,皇帝坐在位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我们赢了,”将军继续道,“但贵国的马不适合我军将士,那八百匹还是算了吧。”   “不过,你们要记住,”他拉过身侧的沈牧,“今天赢了你们的人,不是什么无用书生,是我朝御史,沈牧。” 第7章   沈牧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有些恍惚,他不确定地问:“你……你说什么?”   将军不说了,眸色深沉,直接摁着人亲。   沈牧不知道他们怎么回的房间。   他被将军压在门上,唇齿间充斥着那人霸道炙热的气息,烧得他浑身发烫。男人粗砺的手掌禁锢着他的腰身,胸膛贴着胸膛,是那年围猎场上惊心悼胆之时背后撞上的温度,熟悉而入瘾,像那人城墙之上最张扬的笑,喷薄在耳边最低沉的嗓音。   将军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白`皙的皮肤泛起桃红,沈牧禁不住扒在他身上,细碎的呻吟溢出唇齿,像最烈的焰火,直烧进将军的血液里,燎起沸腾不息的欲`望。   将军臂上的肌肉绷起,呼吸越来越粗,烫得沈牧心底发颤。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雄浑低沉,他说,书呆,这回可没有催情香了。   沈牧挂在他身上,攀着他结实的腰背,身体最隐秘的地方撞入一片滚烫,烫得他浑身发软,脚趾头都打颤。他发红的眼角溢出泪水,意识破碎成一片,禁不住轻声抽泣。猛烈的冲撞颤得他攀都攀不住了,哭音渐渐放大,泪水淌进男人的胸膛,他一口咬在那人的肩膀上。   将军喘息越发粗重,他紧紧地抓着身上人纤细柔软的腰身,汗水混着那人的泪水,仿佛要烧穿他的胸膛。   “书呆,喊我一声。”他吻着他的耳尖说。   沈牧脸埋在他的肩窝,哭音****,“司徒……”   “叫我阿越。”阿越,他一直想让他这么叫他,想得太久了,久到梦里都是他青衫策马的模样,染着边境似血的残阳,像迷途的神衹。又或是春日里最躁动的情愫,总叫他醒来湿了床褥。   如今,梦境终于撞进了现实,身上的人搂着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肩膀,泛着一身的桃红哭得他心尖都颤着。   “阿越,阿越……”他听见他喊,眼前白光一片。   ……   将军搂着昏睡的沈牧,餍足地看着怀里的人。   他的书呆子真好看,睫毛那么长,脸蛋那么软,睡着了跟只小白猫似的,时不时在他胸前蹭蹭,细细的呼吸喷在他胸口,直痒到心底去。   他是愿意的,将军想,这是我的书呆子。   书呆子睡梦中感到有些凉,不自觉往身边热烘烘的地方钻,钻到一半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堵肌肉紧实的胸膛。   “醒了?”将军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随即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   沈牧一愣,终于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赤身裸`体抱着将军的腰,抵足交缠,脸又忽的一下涨得通红,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将军不高兴了,拉着他的手又放回自己腰上,“躲什么?你后悔了?!”   “不……不是……”沈牧红着脸,眼睛都不知道看哪了。他们盖着一床被子,被褥之下赤裸相对,将军揽着他的腰,结实的肌肉下藏着撼动四境的力量,如今却怕他跑了似的禁锢着他,满是茧子的手掌一路向下,揉着他的屁股。   沈牧身体一僵,“你……”   “我怎么了?!”将军虎着个脸,“你又想跑吗?!”   “我没有……”   “你有。我问你,为什么你以前老看见我就跑?真怕我揍你?”   “不是的……”沈牧结结巴巴,看都不敢看将军,“我……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毕竟将军跟他没怨没仇的,他却每日都要参他一本,勤勤恳恳,风雨不改,活像将军欠了他八辈子的债。   “傻书呆,”将军捏了捏他的脸,“就你参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能顶个什么用。这是皇帝的意思吧?”   沈牧点点头,“皇上也只是想提醒将军,莫要太过张扬了。”   “你叫我什么?”将军脸又沉了下来。   沈牧红着脸,咬着唇不说话。   将军手一伸又去揉人家屁股。   “阿越……”沈牧羞得想把自己埋起来,将军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额头抵着怀里人的额头,说:“书呆,记住了,你男人叫阿越,不是什么将军。” 第8章   司徒越不喜欢“将军”这个称呼,这是他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爹留给他的。   他从小长在土匪窝里,有娘和舅舅,但没见过父亲。他娘说,他爹让狼给叼走了,尸骨都找不见了。可他十岁那年,一个高大的男人上了寨子,死皮赖脸地求他们回去。那时他才知道,他那被狼叼走的爹又回来了。   他爹叫林正崖,是大虞战功赫赫的将军。   只是他爹在跟他娘好上之前已经娶妻了,妻子是个河东狮,容不得别的女人进家门,一哭二闹三上吊吵得不亦乐乎。他娘也是个性子烈的,知道林正崖有家室后,直接提着刀把人赶出了寨子,见都不要见了,儿子自己养。   后来,林正崖的妻子去世了,他想把他们母子接回去,给他娘一个名分,让司徒越认祖归宗。但他娘不肯,宁愿在山上当一辈子女土匪也不愿意去当将军夫人。   又过了几年,他娘也去世了,司徒越跟着舅舅在山上放达不羁当土匪,连将军府的大门都不看一眼。   再后来,东陵来犯,林正崖披甲上阵,却在莽莽黄沙之中重伤而退,边境告急。   大虞主帅重伤,军心大乱,喘着一口气的林正崖只想在死前看看儿子。   于是,一道圣旨直接把司徒越绑到了边境。   边境岌岌可危,年轻的帝王在京城焦头烂额,梦里都是四境失守,京师城破的可怖模样,惊得他夜半冷汗。   他的大虞,在他登上金銮殿的那张椅子前就已风雨飘摇。   然而,没多久边境却传来了捷报。   一身匪气的司徒越破釜沉舟,火烧东陵大营,活生生烧出了大虞的一线生机。   大虞将士在一片熊熊火光之中欢呼沸腾,心中荡荡热气呼啸喷薄,多日来黯淡失色的大虞军旗融着火光红得仿佛要淌下血来。   十六岁的司徒越蹲在小山坡上,嚼着一根草一脸嫌弃,“嚎个屁!要是下雨了都得完蛋!”   这一场大火烧得大虞军心大振,连司徒越他爹都吊着一口气不肯驾鹤西去,颤颤巍巍硬把兵符塞进了司徒越手里。   司徒越不肯要,他不想跟这个半路杀出来自称是他爹的老头扯上关系,更不想去淌朝廷这趟浑水,这兵符倒不如说是催命符,他还没嫌命长,只想在山上逍遥当土匪。   然而,东陵大军粮草被司徒越一把火烧了一大半,无法撑太久,便疯了一样攻城破门,步步紧逼。   杀声震天,边境的风里都是血的腥味。   多年后,司徒越常想,若那时他没有披上林正崖的盔甲,横刀立马破了东陵大军,那他是不是能一辈子在山上当个不涉朝堂土匪?   但这个问题终究不会有答案,即使时间回溯,再次面对敌军压境,十六岁那年的抉择仍旧不会有什么不同。   只是他看不惯朝堂上的那些三心二眼,一句话拐着十七八个弯,连他的书呆都藏着那么多事,明明跟他无冤无仇却装得深仇大恨似的,司徒越想起这茬就不痛快,要不是以为书呆不待见他,这几年他能不招惹这书呆子?白白错过了那么多年,而这些账,都要算在宫里那位无聊的皇帝头上。   “啧,下次秋猎当失手射他两箭算了。”将军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沈牧裹着被子小声道:“其实……这主意是我想的。”   “什么?!”将军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一听又把人压床上了,“帮着别的男人对付你男人,嗯?”   沈牧红着脸推他,“你风头太盛,丞相会起心思的,我怕你出事……”   将军装凶装不下去了,心底软软的,捏着书呆子的下巴亲了一口,“这么心疼我?”   他眼底都是笑意,那么深却全映着沈牧羞红的脸。沈牧怔怔地看着他,仿佛被他困在眼底出不来了,直到将军的手伸进了被子里……   沈牧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推将军起来,“很晚了……你不是说要去接云浅姑娘……”   将军掐了一把书呆子的腰,懊恼地爬起来,心想,娘的,赵七这小子再凑不够钱,老子活剐了他! 第9章   赵七很头疼。   他本来就头疼,日日为了尽早把云浅从染醉楼赎出来而愁眉不展,但不知怎的,近日将军比他还心急,恨不得他砸锅卖铁赶紧把人带出来。   他倒是想啊,但就算把他自己都卖了也凑不出那么多钱。   他这边愁糊了饭,那厢云浅却突然失踪了。   伺候她的丫头说,本来姑娘好好呆在房里,让她出去买桂花糕,但她回来就找不着姑娘了。   楼里的孙妈妈急坏了,赶紧招呼人四处找。   赵七也急坏了,匆匆跑去找将军,却一进门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箭钉在了柱子上。   箭尾绑着一张纸条,让将军想救云浅就去城外的破庙。   将军看着那张纸条,轻声笑了,抬脚就要去。   赵七看他单枪匹马就要走,赶紧拦住他,死活劝他多带几个人,“万一有危险……”   将军:“这纸上写着让我一个人去。”   “不行!对方要是有歹心……”   “少废话,老子还收拾不了几个小贼?!”   ……   最后,将军还是没有带人,只跟了一个死活不肯走的赵七。   他们刚到城外破庙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公主,还是把这姑娘送回去吧。”   “我不!你们都欺负我,那个什么司徒越都在青楼养女人了,你们还让我嫁给他!皇兄不心疼我,你也不心疼我!什么将军?!是人是狗都不知道就让我嫁给他!我不嫁!”   门外的将军:“……”   娘的,老子还不想娶呢!   将军径直走了进去。   庙内一男一女,还有昏迷在边上的云浅。   “浅儿!”赵七看见人就想跑过去,被那女的一脚踹回来了。   那女的正是北尧使臣中身形最小的那个。   堂堂北尧公主,竟然女扮男装混在了和亲使团里。   将军:“你们想怎么样?”   北羽菱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就是司徒越?”然后抬手一指昏迷的云浅,“你,杀了她。”   赵七差点晕过去,“你……你们……”   将军没说话,也没动。   “我堂堂北尧公主,一生一人,绝不可能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北羽菱说,“你要娶我,就杀了她!”   赵七急得满头大汗,将军还是不言不语。   “你不杀,就让阿陌杀,”北羽菱转头对身边的男人说,“阿陌,杀了她。”   阿陌犹豫了一下,抽出刀朝云浅走去。   赵七急忙要扑过去,被将军一个手刀打晕了。   将军:“行了,别演了。”   北羽菱:“……”   阿陌:“……”   “你……”北羽菱吃惊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将军不说了,他想,那傻书呆,都不知道我认得他的字。   他四处看了看,问:“沈牧呢?”   北羽菱不死心,“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我演技那么差吗?”   将军挑眉。   “算了算了,”北羽菱坦白道,“沈御史没来,这是我的主意。”   将军:“有事?”   北羽菱:“合作不?”   将军被禁足在将军府。   听闻是天子赐婚,将军却抗旨不受。   听闻北尧公主刁蛮骄纵,不满将军与一青楼女子不清不白,害了人家姑娘性命,将军肝肠寸断,才抗旨拒婚。   天子怒斥将军儿女情长,罔顾大局,责他回府思过。   大虞将士愤愤不平,差点披盔带甲去宫门前替将军叫屈,被副将陈檐连打带骂赶回来了。   将军在府里被他舅舅追着打。   “臭小子你站住!胆肥了?!敢糊弄你舅舅!”司徒峰怒气冲冲,提着刀满院子追将军,“我就奇怪了,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姑娘,怎么不娶进门来,原来都是诳骗我的!”   将军一边跑一边后悔。他娘走得早,舅舅待他如亲儿子,当初听说他看上青楼姑娘也不恼,说只要姑娘人好就行,不必在意出身。他看舅舅乐得合不拢嘴,都没敢告诉他那是别人的媳妇。   今日司徒峰听闻云浅让北尧公主给害了,气得提刀就要去找北尧人算账。他就这一个外甥,怎么能叫外人欺负了。   将军拦不住他,一急就把赵七和云浅的事说了。司徒峰愣了半天,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提刀就要砍他大外甥。   “我本来就没承认过,”将军一边跑一边喊,“您自己听风听雨的,关我什么事啊……”   司徒峰气喘吁吁,“臭小子,老子盼你成家盼得头发都白了,现在你告诉我没外甥媳妇了,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天上的娘吗?!”   “也不是没有,”将军掂量了一下把书呆子拐来见他舅舅的可能性,“但他脸皮比较薄……”   “真的?!”司徒峰立马把刀丢了,喜出望外,“谁家的姑娘?性子怎么样?家在何处?爹娘在吗?下个月好日子多,舅舅找人去说亲……”   将军:“……”   他会不会去跳江? 第10章   完蛋了,将军想,他舅舅这作风,叫那什么来着,雷……哦,雷厉风行。   “舅舅,他脸皮薄,您别吓着他了,“将军想了想,说,“要不这样,过几日我带他来见您。”   司徒峰:“什么过几日,现在就去。”   将军:“……”   “舅舅,我现在在禁足。”   司徒峰:“……”   好吧。   司徒峰气消了不少,再三确认道:“这回你没诳我吧?”   将军发誓,“没,不敢。”   司徒峰放心了,“这就好,你说你,不早跟我说,藏着掖着做什么?这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将军:“他不丑,好看着呢。”   ……   好看的书呆子在府内打了个喷嚏。   他想,天凉了。   他又想,天牢里是不是也很凉,将军进去了会不会冷?   李长屿的话还回荡在他耳边,他说:“司徒越手握戍边兵权多年,也该放手了。你说,如果他杀了北尧公主,皇上还能护得住他吗?”   这本是意料中的发展,丞相本来就想挑起两国战乱,好让东陵趁虚而入,将军和北尧公主这一闹,丞相简直想放鞭炮了。   但沈牧心里难受。皇上于他有知遇之恩,在他差点饿死的时候救了他,他以命相报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将军不一样,沈牧想,他不该卷入这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是大虞的英雄,只要一心戍边守城就足够了,多一分沙场之外的思虑对他都不公平。   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公平,我不犯人,人却要犯我,什么光明磊落,问心无愧,都不过一场笑话,谁又在乎你心头之上淌着的一腔热血?   两日后,北尧公主在驿馆遇刺身亡,血泊之中掉落了一块白玉。   那是先前皇帝赏赐给将军的。   于是,将军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丞相一派以沈牧为首,折子递了一本又一本,不是怀疑将军是凶手的,就是断定将军是凶手,条分缕析,义正词严。   但将军不承认,说那块白玉早就不见了,他没有保管好皇上赏赐的东西是他不对,但杀害北尧公主这样的罪名可不能随便往他头上扣。   朝堂之上争论不休,皇帝焦头烂额。   然而北尧惊怒,扬言要为公主讨回公道,大军浩浩荡荡千里奔赴而来。   皇帝无奈,终于下令先把将军收押天牢,命刑部彻查此案。   圣旨到的那天,将军正在城外大营里。宣旨的公公念完圣旨,感觉后背发寒,无数道目光尖锐如箭,仿佛要把他扎成马蜂窝。   他突然有些腿软,声音都发着抖,“将……将军,请接旨……”   将军身边的一名大汉“嚯”得就把刀抽了出来。   公公差点跪下去。   “周烈,把刀收回去。”将军接过圣旨,伸出双手让人给他戴上木枷。   身后的将士一阵躁动,甚至有人上前挡住了去路。   “让开!”将军呵斥道,“皇命不可违,违令者,斩!”   ……   将军府里,得知将军被关入大牢的司徒峰提着刀要去找沈牧算账,“都是这些奸佞小人胡说八道,老子去教训教训他们……”   陈檐死命拉着他,“大当家的,您冷静一点……”   “有什么好冷静的!留着这些小人祸害阿越吗?!”   陈檐心里也苦,鬼知道为什么将军要塞给他一张纸条,还龙飞凤舞地写着:沈书呆要是出了事,老子埋了你! 第11章   将军在牢里过得很安逸,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陈檐在牢外过得很糟心,今日拦着司徒峰,明日拉着连浔,还要防着周烈脾气一上来就带着兄弟们上皇宫门口瞪眼。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将军还是土匪的时候就跟着他了,出生入死,陈檐更是将军的八拜之交。当年,将军从边境回来时,发现皇帝早已把土匪窝挪进了将军府,昔日的匪贼一夕之间成了将士,荒唐却又顺理成章。那时将军才知道,早在他一把火烧了东陵大营时,他们的山寨就已经回不去了。   陈檐吊着一双乌青乌青的眼睛去天牢找将军,看见人吃好睡好,差点忍不住把他掐死,一了百了。   陈檐:“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不然我就吊死在这了。”   将军:“解释个屁,赶紧回去,小心周烈那群傻愣的又捅娄子。”   “那可不,疯起来都能把沈御史宅子拆了。”   将军目瞪口呆,“你干什么吃的?!不拦着他们?!”   “沈府那么多人都没拦住,我能拦得住?!”   “放屁,他们谁敢不听你的,你故意的吧?!”   “啊呸,我那么闲吗?能天天跟着他们?!”   “那书呆要是磕着碰着,老子让你们都去睡马厩!”   “呵,终于肯说了,”陈檐冷笑,“说吧,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将军脸色微红,“咳……闲得你,管那么多。”   陈檐不解,“你们这演的什么呢?相爱相杀?”   他话音刚落,就发觉门外有人进来了。   不一会儿,沈牧抱着个包袱出现在门口。   陈檐:“……”   沈牧:“……陈将军。”   将军踢了陈檐一脚,“还不走,留下来吃饭吗?”   这兄弟不能要了。陈檐唉声叹气地走了。   将军把书呆子拉过来上上下下检查,“陈檐说营里的人去你府上闹了,没伤着你吧?”   沈牧:“没有,那日我不在府里。”只是回来后发现房顶漏风了而已。   “这帮傻小子,等我回去收拾他们。”   “没事,”沈牧摇摇头,低声道,“再说,也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将军伸手捏他的脸,“瞎说什么,丞相要害我,有你什么事。”   “我是帮凶……”他蹙着眉,脸颊被将军一捏染出了个红印子。将军看着他,起了逗人的心思,“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他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沈牧一愣,从耳尖红到了脖子。   “好不好?”将军亲了一下他红红的耳尖,“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你……你……”沈牧跟个熟透的柿子似的,话都说不出了,把包袱塞给将军,转身就要走,被将军一把拉进了怀里。   “这是什么?”将军笑着问,“大衣?”   “最近天气比较冷……”沈牧脑袋贴在将军胸前,听着将军心脏“咚咚”地跳着,自己一颗心也跟着“咚咚”地跳着。   将军却说:“莫说最近,我一年四季都是冷的。”   沈牧不解地看他。   “书呆,”将军揉着怀里人的耳尖,嘿嘿傻笑,“你什么时候搬来将军府同我住,我就不冷了。”   沈牧:“……” 第12章   沈牧埋着脸,结结巴巴地问,“我自己有府邸……为何……为何要搬去将军府……”   “你不是怕我冷吗?”将军理直气壮,不要脸地说,“给我抱着睡就不冷了。”   “胡……胡言乱语……”沈牧听不下去了,挣扎着要走,将军搂着人不放手,“怎么就胡言乱语了,要不我去你府上睡也行,你被窝也挺暖和的,上次……”   将军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牧急急忙忙伸手捂住了嘴,“你……别说了……”   将军笑着抓过嘴边的手亲了一下,“好好好,我不说了……”他想,他的书呆子脸皮真的很薄,一逗就羞,一羞就红了脸,真他娘的……怪可爱的。   其实上次也没什么,不就是……抱着人……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那天,见了北尧公主后,将军大晚上翻墙爬窗,又偷偷进了沈牧的卧房。   他的书呆子正在灯下看书,似乎是刚沐浴完不久,穿着白衣,散着头发,发丝上还沾着水汽,整个人温温和和的,却被突然翻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差点出声喊人。   但一看是将军,又惊又喜,眼底映着烛光,清清亮亮的。   将军心头一热,有点受不住。   “咳咳……在看书呢?”   沈牧点点头,“闲来无事,随便看看。”他手里拿着书,书页边上零零散散写了些字,大概是看书时随手记下的。   将军看着那些字,笑着说:“你的字果然一点都没变。”   沈牧不解。   将军从怀里掏出了北尧公主约他去城外破庙的那张纸条,“这是你写的吧?”   沈牧接过纸条,“你见到北尧公主了?”   将军点头,沈牧轻声道:“这件事牵扯过多,你若是不愿意……”   将军打断他,“你都扯进去,我还能不管?”   沈牧眼睛微弯,眼底荡出笑意,“我本想直接与你商量这事,但公主说想见你……”   “她是想试我吧,”将军嫌弃道,“试就试,还找你写纸条,一下就穿帮了。”   “她说,她字不好看,”沈牧又疑惑,“怎么就穿帮了?”   将军一脸骄傲,“我认得你的字。”   沈牧一头雾水,“……你怎么……会认得我的字?”   将军:“你忘啦?你给我写过信。”   沈牧把脑子里的记忆扒过来又翻过去,愣是没找到关于将军说的“信”。   将军有点不高兴,不肯再说,让书呆自己想。   于是,书呆子想了一晚上都没想起什么,最后将军气得赖在人家床上不肯走,还说一个人睡不着,把书呆子也拉进了被窝里,抱着人不撒手,动手动脚地占人便宜,一会儿说人腰细,一会儿又嫌人太瘦,一会儿又说人屁股软……闹了半天才沉沉睡去。   书呆子红着脸窝在将军怀里,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把两个人从初遇到现在抵足而眠,一点一滴的记忆都扒拉出来,却还是没想起给将军写过什么信,最后抵不住困倦,靠着将军的胸口睡着了。 第13章   几日后,东陵三皇子殷勤来访,说是怕大虞受北尧欺负,特意来相助。   但人一来,就风风火火地跑到城外的北尧驻地,也不表明身份,远远地对着北尧人破口大骂,恨不得北尧大军赶紧攻城破门。   陈檐急忙带着人,礼貌又强硬地把他架了回去。   回去后他也没闲着,偷偷见了李长屿,两人唠了半天,密谋了两件事---丞相要造反,东陵三皇子要将军的命。   李长屿找来了沈牧,告诉他,大牢里都打点好了,让他找人把将军杀了,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沈牧温温顺顺地答应了。   结果晚上就把将军从大牢里救了出来。   两人急急忙忙地跑着,却在街口被李长屿带人堵住了。   李长屿看着沈牧,有些怅然,他说,子言,你太让我失望了。   “父亲说你有异心,我总还留着一线希望,”李长屿自言自语般说,“我还想着,只要今晚你杀了司徒越,我便信你,今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可你怎么就……”   将军把沈牧护着身后,冷眼看着李长屿,“他就是个书呆子,做不来你们这些阴险的事。”   李长屿一笑,“那便不要做了,以后好好呆我府上就行了。”   沈牧刚要说话,将军伸手一拦,说:“他要呆也是呆将军府,你那破地方自己留着吧。”   李长屿看沈牧躲在将军身后,听了这话也不反驳,还红了耳尖,顿时怒从心头起,“将军府?司徒越,你如今这处境还想回将军府?”   将军看着他不说话。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北羽菱是假死,你就不会有事?”李长屿反倒笑了,“那要是北羽菱真的死了呢?”   与此同时,本来和侍卫阿陌躲在一处偏僻院落的北羽菱,被突然闯进来的十几个黑衣人吓了一跳,大打了一场。   但两人对十几人,还是落了下风,侍卫阿陌受了伤,昏了过去。   这时,连浔和周烈带着人闯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把黑衣人收拾了。   北羽菱抱着阿陌哭,“阿陌,你不要死啊……”   连浔走过来,踩了阿陌一脚,昏迷的人顿时大叫了一声。   连浔放心道:“会叫,还没死。”   北羽菱:“……”   另一边,李长屿见将军没什么反应,有些奇怪,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感觉身上几处地方被什么小东西重重打中了。   然后,他就全身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将军一挑眉,忽然笑着说:“误会了,都是误会。”然后走过去,好兄弟一般抱住了李长屿,拍着人的后背说:“老李啊,辛苦你了,替我向丞相他老人家问好……”   李长屿身后的人看自家公子安安静静的,也不反抗,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也没敢动。   而此时,东陵三皇子抱着个美人,坐在染醉楼的屋顶上喝着酒。   美人:“公子,芩儿没骗您吧,这里的月色是不是很美啊?”   三皇子点点头,笑着调戏美人,“美,月色美,人更美。”   美人笑盈盈地靠在他怀里,说:“京城里,可没多少楼能高过我们这楼的,在这里,不仅月亮看得清楚,这京城好多地方都能看见呢,”她似是不经意一望,“您看,连街口那里有多少人都能看见呢……”   东陵三皇子随意一瞥,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李长屿和司徒越那混蛋吗?!   李长屿不是说要杀了司徒越吗?!   怎么两个人抱在一起?! 第14章   东陵三皇子一瞬间心情跌宕起伏。   李长屿跟司徒越是一伙的?!   他根本就不想杀司徒越?!   街口处,将军揽着李长屿的肩膀,一伙人平平静静地走了。   三皇子怒火中烧。   什么狗屁合作?!都是骗本王的!   这就是个套!   带走了李长屿的将军在另一个街角客客气气跟人告别,然后拉着沈牧走了。   跟着李长屿来的人满腹狐疑,“公子,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李长屿不言不语。   直到两个时辰后,终于能动的李长屿愤怒地殴打手下,“混账!我被人点穴了!你们看不出来吗?!蠢货……”   沈牧跟着将军往城外走,忍不住开口问:“刚才暗中出手的是?”   “陈檐,”将军解释道,“他以前在山上常用石头打飞禽走兽,后来当了兵就用来打人了,打着打着还琢磨出了一套打穴的……”   沈牧点点头,又别别扭扭地说:“你等下回去……把衣服换了……”   将军茫然不解,“为什么要换衣服?”   沈牧咬着下唇,“你刚才……抱他了……”   将军愣了一会儿,突然心花怒放,揉着人的手问:“书呆,你吃醋啊?”   书呆子不肯承认,“不是……”   将军追问:“那你怎么让我换衣服?”   “脏了……”   “比这更脏的我都穿过,”将军故意道,“以前打仗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知道能不能换一次衣服……”   沈牧说不过他,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那点心思,只好抿着嘴走了。   将军不敢逗了,傻笑着追上去和人十指相扣,哄道:“好好,我回去就换……”   第二天,李长屿两手空空地去见东陵三皇子。   三皇子冷漠地问:“司徒越的人头呢?”   李长屿:“……昨晚被他逃了……”   “哦,”三皇子拉长了声音问,“逃了?”   “殿下放心,”李长屿赶紧道,“司徒越这是畏罪潜逃,已经全城通缉了,相信不久就能抓到他了!”   三皇子在心里痛骂李长屿无耻---什么逃了?昨晚是谁跟他好兄弟一样抱在一起?打都舍不得打,还说要杀他?   但面上不露声色,悠悠道:“既然这样,那便等抓到司徒越再说吧。”   他们原本约定,将军死后,东陵发兵,趁大虞军队赶赴边境御敌,京城空虚时,丞相兵变,夺下帝王之位。   如今,将军一日不死,东陵便一日不肯发兵,李长屿再着急也无济于事。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东陵三皇子竟带着人偷偷跑了。   三皇子平生最恨人骗他,更何况是联合司徒越一起骗他。   他不想被他们套了,连夜带着人匆匆跑了,却在路上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北尧军抓了。   东陵近月来对北尧虎视眈眈,多次出兵骚扰。   北尧君主怕打不过东陵,才想出了和大虞联姻这一招,借联姻与大虞结盟。   虽然最后联姻不成,但盟还是结了,结果一样就行。   于是,借着大虞传出的消息,半道劫了东陵三皇子。   至此,北尧和东陵正式兵刃相向。   而京城里,本已遇刺的北羽菱突然‘死而复生’,指责丞相勾结东陵谋害她,要不是她机灵假死,就真成刀下亡魂了。   朝堂一时哗然。 第15章   对于北羽菱的指控,丞相连连呼冤枉,矢口否认。   他说,公主金枝玉叶,想来是受了无耻小人的蒙骗,不知是何人吐露消息,让公主误会老夫了?   北羽菱说,我有证据。   说着从身上抽出了一封信,那是从东陵三皇子身上搜出来的,丞相写给三皇子的密信。   丞相脸色惨白。   皇帝吩咐人鉴别信的真伪,最后“痛心疾首”,把丞相关入了大牢。   入了大牢丞相才确信,这是皇帝察觉他有异心,联手北尧给他下的套。   他谋反未动,反倒让皇帝先发制人了。   丞相在牢内顿足捶胸,一筹莫展。   李长屿带着人打算破牢救他父亲,却在大牢门口遇上了洗清罪名,恢复自由的将军。   将军带着兵,入朝多年却仍旧不改土匪的痞气,拐着弯骂李长屿自不量力。   李长屿气疯了,领着人跟将军打了一架,最后输得一塌糊涂,一起被关进了大牢。   可几天后,不知怎的,李长屿在牢内失踪了。   皇帝下令全城搜查,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平了内乱后,大虞依照约定,命将军率兵与北尧一同对战东陵。   出发的前一晚,军营内人人忙着清点行装,唯独不见了将军。   沈府,沈牧卧房。   房内光线昏暗,只余桌上一盏油灯微弱如豆,在断断续续溢出的呻吟中兀自燃着。   沈牧红着眼角,鼻尖渗出汗珠,被身上的人低头舔去。   灼热的气息喷在脸边,沈牧忍不住抬头去寻,舔着唇,勾着人呼吸交缠。   他手撑着近在咫尺的胸膛,手指微蜷,在喘息间轻轻颤着。   汗水沿着将军的肩背往下淌,在一晃一动中没入被褥。   烫,太烫了,他想,真他娘的……要命了……   阿越……   他听见他的书呆子喊,又低又轻的声音带着喘,黏黏糊糊的,像他脖颈间的汗液,一碰便要烧进骨头里。   书呆,他吻着人湿润的眼角,诱哄道,等我回来,跟我去见舅舅,好吗?   沈牧腰被他掐在手里,在**中无处可逃,浑身泛着潮红,却对眼前人分外纵容。他湿着额发,喃喃道,好……   桌上的油灯燃尽最后一丝光亮,悄悄灭了。   屋内的喘息声却越发粗重,缭绕着轻声的哭音,敲着窗缝泄进的月光……   翌日,将军率兵赶赴沙场。   沈牧酸着腰站在城门目送将军北去。   他想,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昨晚说回来要带他去见他舅舅……   他又羞又怯,想着是不是该去备两套好一点的衣服?   见面的时候该带点什么东西……   他又怯又期待地数着日子,等着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   可两个月后,消息传来,将军在战场上受伤了。   那是最后一战,将军被身边的亲兵偷袭刺伤。   亲兵事后供出,是李长屿投靠了东陵,许他荣华富贵,让他行刺将军,以搏东陵一线胜机。   可将军却在被捅了一刀后,没事人一样继续征战沙场,直到大败东陵,滚滚烟尘中竖起大虞军旗,才撑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磕到了脑袋。 第16章   将军在大营中醒来时,腹部疼,脑袋也疼。   周烈一见人醒了,高兴得热泪盈眶,扑上去就抱着人喊,“老大,你终于醒了!”   将军被压到伤口,大叫了一声,陈檐赶紧一脚踹开了周烈。   “娘的,嘶……”将军捂着腹部纳闷,“老子这是怎么了?”   周烈一听就来气,“张禾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张禾?”将军皱眉,“他不是前两天跟人打架,被我赶去帮赵七做饭了?怎么,又闯祸了?”   陈檐脸色一变,周烈傻傻地问:“老大你说啥呢?那都四年前的事了……”   不一会儿,周烈急吼吼地冲出来找连浔,“老大摔傻了!”   连浔把将军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发现人没什么大碍,但脑子有点问题---记忆停在了四年前。   这个连浔也没办法治,只能期盼将军自己想起来了。   张禾在将军醒来的那天自杀了。   将军没有去见他,只让人把他埋了,自己抱着一坛酒不知道去哪了。   后来被连浔发现,骂他一个伤患还敢喝酒,吼得惊天动地,震得将军耳朵都要聋了。   将军伤口愈合后,便启程归京了,留了陈檐在边境处理后续军务。   也不知怎么传的,将军人还没到京城,失忆的消息就已经在城内传开了。   沈牧在听闻将军受伤后,日日悬心吊胆,夜不能寐。   好在最后人没事,虽说记性好像出了点问题,但人能回来,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将军回京的那天,皇帝犒赏三军,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将军赴宴前,回了一趟将军府。   司徒峰把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没缺胳膊没少腿的,才放下心,想着失忆就失忆吧,人没事就好,却又一拍脑门追问道:“你去北境前说,回来要带你心上人来见舅舅的,还记得吗?!”   将军虎躯一震,“我有心上人?”   司徒峰:“……”   司徒峰“哐哐”撞大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磕个脑袋把我外甥媳妇磕没了……”   将军:“……”   晚宴上,将军百无聊赖地看了一场歌舞,等皇帝走后,站起来也想走了。   这时刑部侍郎程端走了过来,一副与将军很熟络的样子。   一阵寒暄过后,程端忽然说:“司徒将军,您曾言与舍妹两情相悦,只待大军得胜归京,便来提亲,不知将军可看好了日子?程某也好准备准备……”   将军心里一惊,难道自己的心上人就是程端的妹妹?   然而,吏部侍郎孙期走了过来,大骂程端无耻,“你妹妹上个月跟城东的卖油郎私奔,被你抓回来关起来了,你还敢在这里欺骗司徒将军?!”说完又堆起笑对将军说:“司徒将军莫要听他胡说,将军早已和舍妹山盟海誓……”话还没说完,程端就忍不住拆台,“孙期你要脸么?你妹妹才十二岁,大门都没出过几回……”   将军可算明白了,这是仗着他失忆了,浑水摸鱼来的。   将军烦了,谁的话也不听,自顾自走了。   走着走着,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是个书生模样的人。   他一挑眉,问道:“怎么,你也有妹妹跟我私定终身了?”   沈牧:“……” 第17章   沈牧从晚宴开始,视线就没离开过将军。   他瘦了,沈牧想,也黑了。   他想问问他,伤好了吗?伤口还会疼吗?   他甚至想告诉他,我很想你……   可将军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看到很多人围着将军,闹哄哄地胡诌乱扯,最后将军都生气,沉着脸走了。   他急忙跟上去,可没走几步,将军就回过头问:“怎么,你也有妹妹跟我私定终身了?”   沈牧一时语塞。   “不是,我……你……”你说我是你心上人……   可将军又怎么会相信他,大概也会当他胡说八道吧?   沈牧沉默半晌,将军想着,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你的伤……如何了?”沈牧终于抬头问道。   将军:“没事了。”   “还疼吗?”他声音又低又轻,似乎满含心疼,将军心头一颤,“不……不疼!”   沈牧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叠的方纸,递给他道:“这是我从太医院求来的方子,有养血益气之效。”   将军接过方子,看着人告辞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书生还挺有心的,他们之前关系大概不错。   然而,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他又懵了。   沈牧一上来就参他昨日归京时,本该未时去兵部,却等到申时才去。   将军震惊不已,这人怎么回事?!昨晚还关心他来着,怎么转头就找他麻烦了?!   沈牧也很无奈,本来丞相被流放后,他也不想再参将军了,但他本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皇上没让他停,他便不能停。   他知道,皇上还是忌惮将军的。   若这样能护将军周全,也还是好的。   吏部侍郎孙期见将军一脸震惊,好心解释道:“沈御史一向这样,将军不必往心里去。”   将军问:“怎么?我得罪他了?”   孙期摇摇头,“这孙某就不清楚了。”他没敢说,其实大家私下里都猜将军欠了御史不少钱,所以才惹得御史天天找他麻烦,他却连脾气都不敢发。   “昨日将军一身风尘,也十分劳累,”孙期安慰道:“晚一些去兵部也是情有可原,相信皇上不会怪罪将军的。”   果然,沈牧一说完,皇帝就对将军表示体谅,只叮嘱将军下次不可再犯。   下朝后,将军心不在焉地走着,又发现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还是沈牧。   将军:“有事?”   沈牧欲言又止。   将军心里跟有猫挠似的,他忍不住问:“……我得罪过你?”   沈牧摇摇头,“没有……”   这时,孙期路过,见将军黑着脸盯着沈牧,怕他脾气一上来真要揍沈牧---沈御史那小身板,哪里能经得住!   他赶紧上前和稀泥,“司徒将军可有空,赏脸陪孙某去喝几杯?”他凑近将军低声道,“听闻染醉楼新来了几位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军一起去欣赏欣赏?”   他虽放低了声音,但沈牧离得近,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心一沉。   孙期说着就要拉将军走,沈牧一着急,脱口喊道:“不准去!”   将军被吼得心头一跳,跨出去的腿立马收了回来,还条件反射似的答道:“没去!”   孙期:“……”   这情况……怎么跟我家娘子发现我喝花酒似的??? 第18章   将军回过神来,一想不对,自己是傻了吗?干嘛要听这书呆子的话?   他心一横,故意道:“老子偏要去!”   沈牧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你……”他急了半天也没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索性道:“我也要去!”   孙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沈御史要去青楼?!那个端方雅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沈御史要去青楼?!   将军也十分吃惊,这书呆子,读书读傻了?!青楼也是他能去的?!   嗯?这话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最后,三个人脸色各异地往青楼走。   三人刚踏进染醉楼大门,孙妈妈便招呼楼里的姑娘扑了上来。   沈牧吓得直往将军身后躲。   将军还挺受用的,他想,这书呆果然没来过青楼,这模样,倒像是来让人欺负的。   三人在楼上要了间房,孙妈妈叫了六七个姑娘进去伺候。   沈牧长得斯文清秀,虽然看起来有几分冷淡,但还是有好几个姑娘往他身上扑。   他慌得脸都红了,推开这个,那个又靠了过来,又是摸手又是摸脸的,甚至有人直想灌他酒……他被闹得手足无措,差点夺门而出,却突然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将军一手拍在桌子上,脸黑沉沉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看那书呆被人摸手又摸脸的,就火气噌噌地往上冒,冒着冒着,突然就忍不住拍桌而起了。   一堆人傻傻地看着他。   将军想了想,大手一挥,让姑娘们都先出去,换了几坛酒进来。   孙期不解,“……怎么都让走了啊?”   将军抱着酒坛子,一脸正直道:“喝酒就喝酒,要什么姑娘?来,老子教教你军营里的喝法。”   孙期:“……”   我为什么要在青楼里学你们当兵的怎么喝酒?!   于是,他们开始划拳。   孙期没几回合就被将军喝倒了,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将军看向沈牧,一脸骄傲地说:“老子喝酒从来没醉过!”   沈牧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说:“不,你醉过。”   将军不相信,“什么时候?”   沈牧:“三年前……”   三年前,在安王谋反引发的那场乱战里,沈牧差点被叛军所伤,好在将军及时救了他。   平定叛乱后,沈牧想去谢谢将军,独自去了军营,却看见一群人光着膀子在喝酒。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人,听说是在跟将军拼酒,结果喝到现在将军都还没倒。   最后,所有的人都被将军喝趴下了。   将军抱着酒坛子笑得好猖狂,看见沈牧走过来,勾着人的肩膀醉醺醺道:“书呆,我厉害吧……嗝……没人能喝得过我……我……”话还没说完,人就倒在沈牧身上了。   后来,沈牧回去后,有些不放心,还写了张解酒的方子,让人送了过去。   解酒的方子?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将军说自己给他写过信,难不成就是这个?   这……也算信?   “喂,想什么呢?”将军见人话说到一半忽然开始发呆,忍不住追问道,“三年前怎么了?”   “没什么,”沈牧回过神来道,“就是你和营里的兄弟一起喝醉了。”他也抱起一坛酒,仰着脸说:“我陪你喝。”   将军怀疑道:“你会喝酒?”   沈牧:“……一杯……”   然后,将军就见他喝了两口,又开始发呆了。   这回呆得有点不一样,脸颊泛着红,还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将军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没事吧?”   沈牧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喊了一声“司徒。”然后抓着他的衣领,仰起脸亲了他一下。   随即倒在了将军怀里。   将军抱着人,如遭雷劈。   他他他……他轻薄老子! 第19章   沈牧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他躺在床上,将军坐在床边看着他,一见他睁开眼,又赶紧挪开了目光,“咳……醒了?”   沈牧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额角,感觉脑袋还是晕沉沉的。   将军问:“还晕?”   沈牧晃了晃脑袋,强装清醒道:“没事。”   将军怀疑道:“真没事?”   沈牧点点头。   将军转身往门口走,“那回去吧。”   沈牧跟上去问:“孙侍郎呢?”   “他家里人来寻,先回去了。”将军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就会……做些奇怪的事?”   沈牧茫然,“奇怪的事?不知,我很少喝酒……”他问,“我做了何事?”   将军脸色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说:“没什么……以后不要跟别人喝酒了!”   沈牧想,我也没跟别人喝……   他们沿着江边走。   那是横穿京城的一条江,映着街边的灯火,江面上零零散散有几艘画舫。   “司徒将军!”将军突然听见有人喊他,转头一看,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画舫里朝他招手,“将军可否赏脸一叙?”   将军问:“那人是谁?”   沈牧:“六王爷---齐王。”   将军:“我跟他很熟?”   “不是,”沈牧皱眉道,“一年前,齐王看上了染醉楼的芩儿姑娘,一掷千金,芩儿姑娘却不愿跟他走,他便想硬抢……听闻那**刚好在楼里,还打断了他一只胳膊……”   将军一扬眉,“这么说,是有仇?”   “嗯,他邀你上舫,怕是没安好心,”沈牧担忧道,“还是别去了。”   “老子还怕他不成,”将军拉着人就往前走,“去会会他。”   将军拉着沈牧上了舫,齐王十分热情道:“司徒将军,沈大人,请坐请坐……”他想,这两人不是不对付么,怎么在一块?这沈御史,不会坏他的事吧?   他刚才看见将军在江边走,想起这人受伤失忆了,要是能三两句话骗得他放下戒心,再趁其不备,把人打晕,那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二位,”齐王给他们倒酒,“二位这是要上哪去?”   沈牧端坐着不说话,将军也不说,自顾自拿过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后觉得不错,又拿了一个给沈牧,“这个好吃……”   齐王有些尴尬,又东拉西扯地讲了一大堆,却突然听见将军说:“不够打。”   齐王:“啊?”   将军:“你才带了五个人,不够打的。”   齐王脸色一变,“你……”   将军站起来拉着沈牧就想走,齐王气疯了,“还想走?!来人,把他的腿给我打断了!”   五个随从拔刀就砍了过来,将军气定神闲地一脚踹一个,全给踹进了水里,然后看着齐王道:“你也下去?”   “你你……”齐王一着急,搬起桌子就砸了过去。   将军一闪身躲开了,但桌子砸在舫上,砸得画舫晃了晃,沈牧站在舫尾,脑子又晕乎乎的,这一晃,直接把他晃得掉了下去。   他惊呼一声,将军吓坏了,“书呆!”   他赶紧跳进水里把人捞了上来。   沈牧呛了几口水,脸色有些白。   将军一着急,抱着人就往将军府跑。   他也没多想,只想着得赶紧给这书呆子换身衣服,这细胳膊细腿的,可别着凉了。   他匆匆抱着人进了卧房,把人放在床上,又从柜子里拿了一身自己的衣服,递给沈牧道:“赶紧把湿衣服换了。”   沈牧看起来有些呆,点了点头,接过衣服放在床上,然后,当着将军的面就开始脱衣服。   将军目瞪口呆。   娘的,你你……你倒是去屏风后面啊! 第20章   将军在心里吼完,又觉得不对,大家都是男人,当面换个衣服又怎么了?营里的弟兄不天天光着膀子瞎转悠,还一起洗澡搓背呢,有啥稀奇的?   大概是因为这书呆是个文人吧,他想,他那帮土匪兄弟个个都是大老粗,平时跟他们闹惯了,忽然见着这么个书呆子,当然觉得不一样。   想明白这一茬,将军顿时坦荡了。他又从衣柜里拿了套衣服,想把自己的湿衣服也换了,一回头,沈牧上衣已经脱完了,裸着白皙的脊背,像颗剥了壳的熟鸡蛋,却又泛着粉,直看得人想咬一口……   将军顿时血一股又一股地往上涌,烧着喉,燎着眼,他盯着那截又白又细的腰,口干舌燥地想,一掐就要红的……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凶了,沈牧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一望,四目相对。   沈牧愣愣地眨了眨眼,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一激灵清醒了几分,羞得脖子都红了,手忙脚乱地拿过衣服往身上套。   将军心虚了,不敢再看,拿着衣服往屏风后跑。   娘的,这书呆子怎么那么白?他有些后怕地想,刚才差点没忍住要扑上去了,疯了吗?!   将军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时,沈牧也已经换好了。   沈牧脸色还是有些白,将军不放心,“我去让厨房给你煮碗姜汤?”   “不用了,没事……”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喷嚏。   “这还没事?等着。”将军转身要走,沈牧急忙拉住了他,“不是……”他不好意思道:“……我不喜欢姜……”   将军还是不同意,“捏着鼻子一口灌了就完事了,不喜欢也得喝,不然回头该着凉了。”   沈牧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他坐在桌旁等将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房里的摆设。   虽然之前将军多次跳窗闯他卧房,但沈牧却是第一次进将军府。   房里的摆设很简单,除了柜子,桌子,还挂着一副盔甲。   那是将军的盔甲,他父亲林正崖留给他的。   盔甲隐隐泛着光,看得出是经常擦拭的,沈牧想,虽然将军至今不肯喊林正崖一声父亲,但其实对这副盔甲格外珍惜。   或许,在他心里,早已原谅了他父亲,只是自己不肯承认……   沈牧正胡思乱想,将军端着姜汤推门进来,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沈牧:“……你脸怎么脏了?”   “没事,”将军把姜汤递给他,催促道,“赶紧喝。”   他不敢说,他本来想自己给他熬姜汤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还特别激动,想着熬碗姜汤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加姜加水熬一熬就好了。   可他没想到,他生不起火。   他蹲在灶旁,瞎搞了半天,愣是没把火生起来,反倒把脸熏黑了,最后还是买菜回来的厨房大娘帮他烧了火。   沈牧端着姜汤闻了闻,皱巴着一张脸,又看了看将军。   将军脸一虎,“赶紧喝!”   沈牧只好仰着脸一口灌了。   “好辣……”他苦着脸抱怨,将军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了一句话,“亲一下就不辣了。”   将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老子这是发什么疯?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司徒峰在外面喊道:“阿越,开门。”   沈牧突然慌乱地站起来,左顾右看,像在找什么。   将军:“你怎么了?”   “我现在不能见你舅舅,”沈牧说,“我……我还没准备好……我怕……”   将军:见我舅舅要准备什么?怕啥?   他还想问,沈牧已经跑到柜子前,开门躲了进去。   将军:“……”   将军打开门,司徒峰抱着一堆画像走进来,放在桌上道:“这些是京城里排得上名的姑娘画像,你赶紧看看有没有眼熟的,能不能想起什么,你心上人可能就在里面……”   柜子突然“哐”的一声响。   司徒峰:“什么声音?”   将军:“……猫……” 第21章   司徒峰:“猫?”   将军:“……对……在柜子里睡觉……”   司徒峰一脸狐疑,想过去开柜子,将军赶紧胡乱拿起一幅画道:“这个好像有点眼熟!唉,头好疼……”   司徒峰一喜,“可有想起什么?”   “好像有点印象……”将军装出努力回忆的模样,“这姑娘谁啊?”   “这是秦尚书的女儿,”司徒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对了,她去年乞巧节还送过你一个香囊,肯定是她了!”   将军:“……”   司徒峰越想越对劲,喜上心头,拍着将军的肩膀道:“错不了的,她就是你心上人!哈哈哈你小子眼光还不错,这姑娘俊俏!”   将军忍不住问:“要是她真是我心上人,怎么不来找我?”   “人家一个姑娘家,哪里好意思?再说,这几天老有人跟你瞎攀亲,她就是来找你,你敢信?”司徒峰成竹在胸,“这样吧,我让人去尚书府送拜帖,你去见见那姑娘,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将军:“啊?”   “我这就吩咐人去。”司徒峰说走就走,一点不耽误,还没出院子就放声喊人:“小六,小六……”   将军:“……”   沈牧推开柜门出来,看着桌子上的画像不说话。   他……生气了?将军有些发慌地想,甚至莫名想解释,“这些……是我舅舅……不是我……”   “她不是你心上人……”沈牧突然轻声说。   “嗯?”将军狐疑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认识我心上人?”   “我……其实……”沈牧心一横,抬起头道,“其实是我!”   将军以为他没说完,可等了半天也没下文,不禁问:“你……你妹妹?你不是说没有妹妹吗?难道是姐姐?”   沈牧:“……”   其实这也不能怪将军死脑筋,遇见沈牧前,他没对谁动过心,也以为自己将来会娶个温婉和顺的女子,却不曾想被书呆子一个笑迷了眼,从此念念不忘。   沈牧有些怅然,摇摇头想走,将军不让,拽着人胳膊问:“你还没说呢,老子心上人到底是谁?”   书呆子垂头丧气,“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将军:“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沈牧:……我说了……   这时,司徒峰又风风火火地走进院子,人还没见着就听他乐呵呵地喊:“阿越,赶紧换身好看的衣服,秦姑娘在湖边等你呢……”   将军一惊,慌忙对沈牧道:“不是……我没有……”话还没说完,沈牧跟只受惊的小猫似的,又躲柜子里了。   将军:“……”   司徒峰眉开眼笑,进门就催将军赶紧换衣服去赴约,“秦姑娘正好在湖边赏灯呢,你赶紧去……”   将军:“……舅舅,我……我营里还有事……”   司徒峰:“有事也得放下!赶紧先把我外甥媳妇找回来!”   将军:“也不一定就是那姑娘……”   司徒峰:“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将军:???   司徒峰千叮咛万嘱咐,才终于放心回去了。   将军提心吊胆地去开柜门,看见沈牧垂着眼,安安静静地窝在柜子里,连表情都看不清。   将军没由来地心一紧,脱口道:“书呆,你跟我一起去!” 第22章   秦绯坐在湖边的亭子里,红着脸看了看对面的将军。   将军懒懒地靠在亭柱旁,看着亭外数着河灯的沈牧。   他也奇怪自己干嘛非要拉着这书呆子过来,还一路上看他冷着一张脸就心里发虚,跟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书呆子还走两步又退一步,不肯跟他来,最后都到湖边了还想走,将军一急,指着河灯不讲理道,你要是能数清楚这里有多少河灯我就放你走……   “司徒将军……”秦绯喊了好几遍,将军才回过神来,“嗯?”   “将军可是想去放河灯?”秦绯看他心不在焉的,又总望着外面,想着若能跟他一起放个河灯,也是好的。   她本来一听将军要来见她,满心欢喜,想着去年乞巧节送出去的香囊终于有了回应,将军到底还是对她有意的。   可她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来了将军,却看见将军身后还跟了个沈御史。   两人在亭外拉拉扯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只有将军一个人走了过来,还一脸不自在。   她羞着脸向将军问好,给将军泡茶,温柔娴淑。   可将军只跟她说了两句话,还时不时望了望亭外。   将军问,我与你……之前可认识?   她说,绯儿去年乞巧节有幸见过将军一面,赠了将军一个香囊。   将军又问,之后可有再见过?   秦绯摇摇头。   她也奇怪,为何将军收了她的香囊,却没有去找她。之前好多姑娘给将军送过香囊,将军可从来不收的,她在将军心里,跟他人还是不一样的吧?   可她不知道,将军之所以会收她的香囊,是因为那时将军一抬眼,看见了在街边买蜜饯的沈牧。   沈牧喜欢吃甜的,因为尝了一个蜜饯而弯了眼角。   将军看着人不禁笑了,还想着,有那么甜吗?这书呆子大概很好哄……   等将军看完书呆子,才发觉手里多了个香囊,而那姑娘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沈牧数了好几遍河灯,总数着数着就忍不住往亭内望,然后就不知道数到哪了,又开始从头数。   “书呆,”将军走过来问,“数清楚了吗?”   书呆子数得好累,不想跟他说话。   秦绯也走了过来,从丫鬟手里接过河灯,给了将军一个,又给了沈牧一个。   将军第一次放河灯,觉得新鲜,也不知道要在上面写什么,便去看沈牧的,“书呆,你写了什么?我看看……”   沈牧不让,捂得严严实实的。   这书呆真小气,将军想,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自己向来是不信这些的,放这河灯也不过是图个新鲜,便什么也没写了,跟着沈牧和秦绯把河灯放了。   可他看着沈牧那盏河灯越漂越远,越发想知道那书呆到底写了什么,挠心挠肺的,恨得去把那河灯捞回来。   忽然,他感觉有水滴落在自己脸上。   “好像下雨了。”秦绯也发现了,话音刚落,雨滴密密麻麻砸了下来。   将军赶紧把外衣脱了下来。   秦绯心一暖,以为将军要拿衣服帮她挡雨。   然后,她就看见,将军拿着外衣,一把盖住了沈牧。   秦绯:“……” 第23章   沈牧抓着兜头落下的衣服,有些懵。   他下意识想扯下来,将军声色一厉,“披着!”他想,这书呆刚掉过江,脸色还发白呢,可不能再淋着雨了。   他拉着沈牧就往亭子里跑,还不忘回头喊秦绯一起进亭里躲雨。   秦绯心情复杂,想着难不成在将军心里,她比沈御史还要强壮几分?   况且,这两人不是向来不和么?可今日这又是一起放河灯,又是脱衣挡雨的,哪里像是不和的样子?   然后,她急急忙忙跑进亭子里时,又听见将军说:“你身上穿的衣服不都是我的,再加一件又怎么了……”   秦绯差点崴了脚。   这场雨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不一会儿就停了。   秦绯看雨势已收,便拜别将军和沈牧,带着丫鬟回去了。   将军和沈牧也往回走,但没走几步,沈牧的肚子忽然“咕噜”了一声。   他窘得耳朵都红了,将军这才想起来,这书呆子折腾了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他拉着人去酒楼吃饭,点了一桌东西,却发现书呆子这不吃,那不吃的,只有甜的会多吃几口。   将军眉头一皱:“你怎么这么挑啊?难怪瘦成这样……”   沈牧:“我没胃口……”   将军吃惊道,“你肚子都饿叫了,还没胃口?!”   沈牧头都要埋到胸口去了,他小声说:“就是吃不下……”   将军看出来了,这书呆子不高兴,他纳闷道:“怎么了?生气了?”   “没有……”沈牧抬头看他,“我生什么气?”   将军想,对啊,他生什么气?难不成还怪我菜点多了?   沈牧看了看他,还是站起来跟他道别,先一步走了。   将军边吃饭边琢磨,直到吃完也没琢磨明白。   他慢悠悠地走回将军府,一进大门司徒峰便过来问:“怎么样?是那姑娘吗?”   将军:“不是,她说我后来都没再见过她。”   司徒峰有些失望,又拉着将军要去看画,“再看看其他的,兴许就想起来了。”   将军一听脑袋疼,“舅舅,等一下……”他想了想,如果他真有心上人,总不会他那些兄弟一个都不知道吧?还不如去问他们。   司徒峰一想也对,催他赶紧去问。   但这一问,还真没人知道。   大多数人跟周烈一个反应,“什么?!心上人?!什么心上人?!”   只有连浔说将军确实曾经找他拿过药,但却什么也不肯说。   “说你禽兽你还不信!”连浔又想了想,说,“要不你写信去边境问问陈檐,兴许他知道。”   将军想,算了算了,你们都不知道,他能知道个屁。   他又一想不对,为什么那书呆子知道?不是说他们之前关系不好吗?不,现在也不好,那书呆子还是每天早朝都要参他。   他们以前不会真的有仇吧?   “那个沈御史……”将军问,“我之前跟他怎么认识的?”   周烈像是想起了什么,“噗”的一声笑了,他说:“这个我们都知道!当年他一个人骑着马,追到边境,喊着要嫁你!”   将军虎躯一震:???!!! 第24章   当年的沈牧,还不是御史,只是一个七品的小文官。   他独自揣着皇帝的密信,悄悄离京北上,一路跋山涉水,到边境时已是筋疲力尽,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站在城外,对着守城兵喊:“我要嫁(见)你们将军!”   守城兵吴二震惊不已,手一滑,兵器都掉了。   他急急忙忙去找将军:“将军,城外来了个书生,说要嫁你!”   将军心不在焉地问:“好看吗?”   吴二想了想,说:“不好看,一脸的灰,还穿得破破烂烂的。”   将军一脸嫌弃,“那轰走。”   于是,吴二回去冲沈牧喊道:“你走吧,我们将军喜欢好看的!”   沈牧早已疲惫不堪,话还没听完,就撑不住昏过去了。   吴二大惊失色---这是伤心到晕过去了?!   太痴情了,他想,走了这么远的路,却要被将军轰走,太可怜了。   他把人扶到一边,给他喂水。   沈牧被水呛着,晕沉沉地睁开眼,从怀里掏出皇帝给的令牌,哑着声说:“我要嫁(见)司徒将军……”   吴二想,不得了了,这还是个皇帝赐婚的?   他急忙把人扶去营帐休息,让烧火的刘叔帮忙照顾,自己跑去找将军。   将军一听,满头雾水,只能自己去见见这个书生。   彼时,烧火的刘叔见沈牧一身尘土,于心不忍,便打了水给他抹脸擦手,还把他脏兮兮的外衣脱去洗了。   于是,将军一进营帐,便看见了穿着里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沈牧,一张脸干净又秀气,衬着白皙的脖颈,让将军想起了冬日里欺霜傲雪的白梅。   沈牧睡得不安稳,些微的声响便让他惊醒了,颤着睫毛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双臂打量着他。   他不认识将军,看见来人了,连忙爬起来问,司徒将军在哪?   将军看着他,故意问道:“你找他何事?”   沈牧道:“沈某有要事,需当面与将军细说。”   将军:“很重要?”   沈牧:“重要。”   将军一想也是,终身大事能不重要吗?   将军:“你跟我说就好了,我回头再跟他说。”   沈牧不愿意,“事关重大,沈某必须当面与司徒将军细说。”   将军:“你……”   这时,烧火的刘叔走了进来,见将军也在,热心道:“将军您来啦,刚刚这位公子说要见您呢……”   将军尴尬地望着帐顶。   沈牧:“……”   后来,将军追着吴二满大营踹。   “娘的!什么嫁?!他是要见老子!”   “这还不好看,你小子是不是瞎了?!”   ……   “闹了半天,是个误会啊?”将军听完这段故事,颇有些不满。   周烈:“……”你咋还挺失望的?   连浔突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害沈御史丢脸了,他才记恨司徒,后来天天逮着机会就参司徒!”   “不可能,”周烈摆摆手反驳道:“那次他不是跟我们一起回京的吗?路上扎营过夜,我还看见他和老大抱着睡觉呢……”   将军又是虎躯一震。 第25章   沈牧也不是故意要抱着将军睡觉的。   他只是太冷了,冷到寒气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怎么捂都捂不暖。   他是在大军启程五天后染的风寒,先是头疼乏力,后又开始发烧,烧得整个人都迷糊了,只觉得冷,忍不住往被子里拱,拱着拱着,忽然一个热烘烘的东西靠了过来,像数九寒冬里的炉火,暖得沈牧轻哼了一声,抱住了不肯撒手。   将军一脸无奈,他只是看这书呆子整个人都拱被子里去了,怕他闷坏了,才想把他捞出来,不想这书呆子直接抱着他不肯放手了。   大概是真的冷坏了,将军想,一个文弱的书呆子,跟着他们风餐露宿的,难免会受不住,这会儿怕是难熬得很。   抱着便抱着吧,出出汗也能好得快些。   于是,周烈端着药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沈牧窝在将军怀里,睡得正香。   将军一听见声响便睁开了眼,示意周烈把药放在桌上。   周烈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犹犹豫豫问:“老大,你们怎么……”   “他冷,”将军理所当然道,“被子都捂不暖,把他冻死了怎么办?”   周烈一想也对,抱着暖和些,更何况将军体热,一个人都能顶两床被子了。   ……   “这方法还真挺管用的,第二天沈御史就好多了。”周烈想了想说,“不过,老大你第二天脸色好像不太好……”   将军:“……所以是他病了畏寒,我抱着他睡了一觉而已?”   周烈愣愣道:“对啊,那还能是怎么样?”   将军:“……”   当然,周烈不知道,将军之所以第二天脸色不太好,是因为将军半夜睡糊涂了,伸手去揉怀里人的屁股,被睡梦中的沈牧一脚踹中了要害。   将军失望地回了将军府,在门口看见管家陈叔备了一车的东西,正在清点。   他这才想起来,过几日便是秋猎了。   管家见将军回来了,走过来递给他一封信,“将军,方才有人送了封信给您。”   将军打开一看,是沈牧,约他在茶楼相见。   将军嘴角微扬,忍不住想,这书呆子偷偷约他去茶楼做什么?   他在心里猜了一路,可想不到书呆子的第一句话,却是让他不要去秋猎了。   将军疑惑:“为何不去?”   沈牧道:“我听闻,齐王心中有气,欲在秋猎中对你不利……”   将军看着他,突然一笑,“书呆,你挺向着我的啊……”   沈牧:“……”   将军:“可怎么人前你就冷冰冰的,还天天找我麻烦?”   沈牧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等你想起来了……就明白了……”   将军:“那我要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呢?”   沈牧猛地抬眼,“不行!”   将军心头一跳,“为……为什么?”   沈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总之,秋猎你不要去了……”   将军问:“你去不去?”   “此次秋猎许多事皇上都交由我负责,”沈牧说,“我自然是得去的。”   将军下巴一扬,“那老子也得去!”   沈牧:“……”我说这么多都是白说的吗? 第26章   沈牧不说话了,直接站起来走了。   将军心里一“咯噔”----惨了,这书呆好像生气了。   他赶紧拔腿追出去,“书呆,书呆……”   书呆子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将军一着急,拉着人就堵在角落里。   将军:“你怎么不理我?!”   沈牧别开眼,仍旧不说话。   “行了,你不就是怕齐王那草包做出什么事来吗?”将军满不在乎道,“一个草包而已,老子沙场征战这么多年,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过,还不是好好回来了?”   “可你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沈牧像是终于忍不住了,瞪着眼吼他,将军一看,发现他眼角都红了。   “我……”将军有些慌,“你别急啊,没事的,”他想了想问,“你是怎么知道齐王要害我的?”   沈牧垂下眼,冷静了一会儿,说:“我今日出宫时,听见齐王跟他亲信说,晚上要去找指挥使崔酩,商量秋猎怎么教训你……”   将军一声冷笑,“这崔酩胆子不小啊。”   沈牧:“他是靠齐王才走到今天的位置的,自然要巴结他。”   “那这样,”将军说,“我今晚去听听他们到底想了什么烂招,心里有底不就不怕他们了?”   沈牧还是担心,“你直接不去秋猎不就行了?”   “那不行,”将军想,你不是也要去,嘴上却说,“就算这次躲过了,也还有下次,还不如直接給那草包个教训,省得他成天动这些歪心思。”   沈牧想了想,忽然抬起头道:“那今晚我也要去!”   将军:“哈?”   “要是太危险了,”沈牧说,“那你还是不能去秋猎。”   将军看着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只好答应,“行,那你酉时在这里等我……”   于是,当晚,将军得到齐王在崔酩府中的消息后,便带着沈牧直奔崔府。   沈牧还以为他们要小心翼翼,躲过重重护卫,可将军直接抱着他飞檐走壁,几个起落后就躲在了窗外。   沈牧:“……这样便进来了?”为何一点波折都没有?   “这崔府的守卫太松懈了,”将军笑着逗他,“书呆,你挺失望啊,是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想刺激点?”   “没……没有。”沈牧赶紧转过脸去专心听房里人讲话。   他们听了半天,发现齐王想的法子,便是秋猎的时候,在林中挖个大坑,设下陷阱,引将军掉进去。   “草包就是草包,”将军嫌弃道,“这都是老子十几岁时玩剩下的。”   沈牧提醒他,“你还是要小心点,以防万一。”   将军点头:“知道了,回去吧。”   回去的时候,将军看崔府的守卫确实松懈,他护着个书呆子也没什么问题,便决定让沈牧过过夜探的瘾。   他让沈牧在前面领路,自己跟在他身后。   沈牧还挺兴奋的,猫着腰,贴着墙,小心谨慎地查看四周是否有人,然后一招手,让将军跟上。   将军忍着笑,看他那弯着腰的模样,真跟只小白猫似的,挠得他心都痒了。   他娘的,这书呆怎么这么可爱?!   他一个没忍住,抬手掐了一把书呆子的屁股。 第27章   沈牧浑身一颤,差点惊叫出声,将军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书呆子的嘴,“嘘,别出声……小心被人听见……”   沈牧:“……”   “……那什么……你别生气……”将军心虚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   沈牧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将军小心地把人放开,还怕书呆子气急了踹他一脚。   但沈牧什么也没做,似乎也不是很生气,只是不肯再走在前面了。   将军警惕道:“书呆,你不会是想掐回来吧?!”   沈牧一听,脸都红了,“……不是!”   将军想了想,好像被掐回去也没什么,便厚着脸皮说:“你要是想掐……我不生气的……”   “……没有!”沈牧推了推他,“快走!”   将军只好放弃,带着人出了崔府,又把人送回了沈府。   这天晚上,将军做了个梦,梦见他又掐了书呆子的屁股,但书呆子不但没躲,还直往他怀里钻,蹭着他的胸口,抱着他的腰背,还腿缠着腿……   将军一个激动,惊醒了,发现自己紧紧地抱着被子,被角都抓皱了。   将军:……   老子瞎想啥呢?!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却对梦里的画面念念不忘,接连好几天都做了差不多的梦,不是红着脸的书呆子,便是光溜溜的书呆子,搂着缠着,全是让人血气翻涌的画面,以至于再见到真实的书呆子时,将军自己脸先热了。   他们在三天后跟着皇帝前往长峰山,每年的秋猎,都是在那里。   抵达长峰山后,沈牧安排人一箱一箱地搬着东西,将军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将军思来想去,最后归结,是那书呆子的屁股太软了。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正在扎营帐的周烈,想了一会儿,喊道:“周烈,过来!”   “怎么了?老大?”周烈不明所以地走过来,然后,他就被将军掐住了屁股。   周烈大吃一惊,猛地跳开了,捂着屁股语无伦次,“老老……老大……你……你干什么?!”   果然硬邦邦的,将军十分嫌弃地想。   周烈:“老……老大……”   将军挥挥手,“没事了,你继续扎营吧。”   周烈:“……”   傍晚的时候,沈牧偷偷来找将军。   将军每次见他这偷偷摸摸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甚至隐隐有些激动。   沈牧带着他爬上一处山峰,从那里望下去,刚好可以看见齐王带着人在林中挖坑。   “我这几天让人跟着齐王,”沈牧说,“他今天一到这儿就带着人到林中找地方,最后选了这里……”   将军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反倒盯着沈牧问:“书呆,你怎么比我还上心?”   沈牧想,因为你自己不上心,“你不要太过大意了,凡事都要小心些。”   将军凑近他,“这么担心我?”   沈牧不说话了,转身想走,却脚一滑,慌乱地扑进了将军怀里。   将军抱着人,心潮澎湃。   嚯,真钻老子怀里了?! 第28章   将军搂着沈牧的腰,温热的触感透过衣物抵达掌心,柔软而真实。   这是活生生的书呆子,将军愣愣地想,不是那床揉皱了的被子,也不是梦里那看得见,摸不着的人影。   他不知不觉收紧了手臂,突然舍不得放开了。   沈牧猝不及防扑进将军怀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刚想挣出来,将军却猛地把人一捂,扑倒在地。   沈牧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将军只是不想放手,被沈牧这么一问,有些尴尬,急中生智道:“嘘,他们往这边看了……小心被发现!”   沈牧脸埋在他胸前,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也没怀疑,屏着呼吸没敢动。   将军看着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的书呆子,一颗心越跳越快,目光随着雪白的脖颈没入衣领,为衣下看不见的风光心痒难挠。   他缓缓地靠近那截脖子,止不住心头泛滥而出欲/念。   沈牧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便小声问道:“好了么?”他小心地抬起头,却冷不防将军一口咬在他颈间,“唔……你……”他刚想问,你干嘛咬我?却发现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他身下,隔着衣物还发着烫。   沈牧一下子从耳尖红到了脖子,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不是失忆了吗?   将军气息粗重,咬着颈肉不松口,脑子一片混乱。   忽然,营帐方向传来一声鼓响,沈牧一惊,推着将军道:“晚宴要开始……我得去安排……”   将军清醒了几分,冷静了一会儿终于把人放开了,沉着脸坐在地上说:“你先回去。”   沈牧也很尴尬,但晚宴快来不及了,他只好匆匆先走了。   太不对劲了,将军想,老子怎么跟中邪了似的?   晚宴上,将军仍然对自己的行为耿耿于怀。   众人举杯相庆,唯独他愁眉不展。   周烈坐在他旁边,见他这一副样子,忍不住问道:“老大,你怎么了?”   将军想了想,问他:“你觉得……老子喜欢什么样的人?”   周烈:“那肯定是美人,胸大、腿长、屁股圆……”   将军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那是你小子喜欢的吧?!”   周烈摸着后脑勺辩解道:“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   将军:“老子就不喜欢!”   周烈:“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老子喜欢……”将军忽然说不下去了,又拍了周烈一脑袋,“老子要是知道还问你?!”   他闷闷地灌了一口酒,看着坐在右上方的沈牧想,至少要跟这书呆子一样……   可书呆子是什么样的呢?   他也不知道。   晚上,将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索性出来瞎晃荡。   他走着走着,走到了沈牧的营帐附近,发现这书呆子的营帐还亮着灯火。   这么晚还没睡?   将军轻手轻脚地靠近营帐的一侧,掀开一道缝往里望。   帐内一盏油灯静静地燃着,沈牧背对着他睡在床上。   将军想,这书呆睡觉还要点灯的?   这时,沈牧在睡梦中翻过身来,怀里还抱着一件衣服。将军一看,这不是上次他掉江里后自己借给他穿的那件吗?   沈牧抱着衣服蹭了蹭,把脸埋进了衣服里。   将军拽着帐布,手指轻颤。   他他……他抱着老子的衣服睡觉! 第29章   沈牧又做梦了。   他又梦见那年归京途中,生病畏寒的自己在昏沉难熬之际闯入的怀抱,结实而温暖。   他不是第一次生病,却是第一次在这样寒意入骨之时,有人拥他入怀。   他独自一人走了太久,久到夜幕晨光的交替对他而言都太过漫长,即使后来入朝为官,也总要在睡觉时点着一盏灯。   他在迷迷糊糊中像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而不肯撒手,醒来却发现那人把他紧紧捂在怀里,自己热得额上都发汗了。   他想,这人怎么这么傻,给他多盖床被子不就行了,自己都热成那样了还怕他冷,要是他风寒未愈,难不成还要一直捂着他?   他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看那人一额头的汗,想抬手去帮他擦,却刚一动将军就把他搂紧了,在半睡半醒中呢喃着,没事,不冷不冷……   真傻,他靠着将军的胸膛,哭笑不得地想,却止不住鼻间骤然涌出的酸意……   这一夜的温暖,成了他此后三年最为贪恋的记忆,在每个寒风呼啸的夜晚造访他的梦境,直到阴差阳错,温暖成了炙热,他才知道,那人同样经年情深。   可他没想到,一场意外,让他得而复失,一切又成了梦中泡影。   但今夜梦里的怀抱却似乎格外真实,温暖而熟悉,沈牧忍不住抱着蹭了蹭,喃喃地喊了一声:“阿越……”   秋夜静谧,惟有虫鸣悠悠作响。   许久,帐内有人轻声回应,“嗯……”   天光乍亮,沈牧缓缓睁开眼。   他怀里仍旧抱着将军的衣服,只是衣服被压得有些皱。   肯定是睡着的时候压到了,他闷闷地想。   他下床去洗漱,没注意到营帐后面,有人轻手轻脚走开了。   这是秋猎的第一天,皇帝率群臣射下第一只猎物后,众人便可分开自由狩猎。   周烈兴冲冲地建议将军去北面,“老大,听说那边猎物多!”   将军没答应,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沈牧,“你知道沈书呆去哪了吗?”   “哦,他刚才被吏部侍郎孙期拉去东面了,”周烈说,“听说禁军头领张骁在那边猎老虎。”   “什么?!”将军吃惊道,“猎老虎他还敢去?!”   周烈:“没事,他们这些书生就是在外围看看……”话还没说完,将军就骑着马跑远了。   将军骑着马赶到东面时,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拍手叫好。   他目光在人群中转了转,一眼就瞧见了骑着马混在人群中的沈牧。   只是,沈牧身后,还坐着孙期。   将军郁闷不已,为什么这两人要骑一匹马?!   他沉着脸驱马走过去。   孙期正滔滔不绝地夸着张骁,“张大统领果真英勇,莫说这一只虎,两只都不在话下……”然后,他就听见将军问:“你们两个怎么骑着一匹马?”   “司徒将军?”孙期回头看他,解释道,“ 适才孙某的马受惊跑了,这才不得已和沈御史共乘一骑……”   将军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他们的马,嫌弃道:“这马瘦不拉几的,怎么能两个人骑?过来。”   沈牧不解地看着他。   孙期以为他叫自己过去,犹豫了一会儿刚要下马,却听见将军说:“不是叫你,你太重了。书呆,过来。”   孙期:“……” 第30章   孙期一头雾水,他想,我明明比沈御史还瘦,怎么就重了?   他心思一转,怀疑将军要公报私仇,忙说:“这马就是看着瘦,其实挺壮实的……”   “壮个屁!”将军不耐烦道,“书呆,快过来!”   沈牧:“……”   然后,孙期就瞪着眼睛,看着沈牧被将军一把捞了过去,再连人带马跑远了。   “你喜欢看猎虎?”将军扯着缰绳,问身后的沈牧。   “不喜欢,”沈牧摇摇头,“孙侍郎拉我过来的。”   将军语气生硬,“你们……关系挺不错?”   沈牧看了看他,忽然说:“还行,他还约我晚上一起喝酒……”   “不行!”将军想,你一喝酒就要瞎亲人的!   “为什么?”沈牧把脸埋在他后背,轻声问。   “就是……”将军正琢磨着要怎么说,却忽然感觉沈牧双手抱上了他的腰。   将军心头一颤,刚要说话,就听见有人喊:“司徒将军……”然后,腰上的手就猛地缩了回去。   崔酩骑着马,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却迎上了将军一张黑沉沉的脸。   “司……司徒将军,”他僵着笑打招呼,“沈御史也在啊……”   将军调转马头就要走,崔酩忙说:“将军,听说西面多虎兽,将军可要去添几张虎皮?”   齐王挖的坑就在西面。   将军一声哼笑,“虎?我看猪比较多!”   崔酩:“……”   “麻烦让一让。”将军懒得理他,崔酩却不肯放弃,追着将军喋喋不休,“司徒将军……”   “书呆,抓紧了。驾!”将军烦了,马鞭一扬,直奔北面而去,崔酩追都追不上。   沈牧在慌乱中又抱住了将军的腰,将军心情愉悦,骑着马跑了好远,直到沈牧出声提醒,才停了下来。   “这是最北面了吧,”沈牧看了看四周茂盛的草木,“离营地很远了……”   将军:“……远点才清净。”   沈牧“……你要清净还来秋猎?”   将军:“……”   “回去吧,”沈牧忍着笑说,“小心迷路了……”   这时,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回去做什么?不见见老朋友?”   沈牧一回头,李长屿从林后走了出来。   将军:“这谁啊?”   “前丞相之子,李长屿。”沈牧有些不安,“他投了东陵,怕是来者不善。”   “乱臣贼子啊?”将军转头问李长屿,“来投降的?”   李长屿一声冷笑,“来要你的命!”   沈牧手一颤,将军轻声安抚道:“没事,别怕……”他看着李长屿,轻蔑问道,“就凭你?”   “自然不是,”李长屿双掌一拍,周围树上骤然落下十几个黑衣人,“本来我还发愁,怎么把你‘请’过来,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   沈牧脸色发白,“李长屿,你通敌叛国,已是大罪,莫要一错再错了!”   李长屿:“沈子言,你若是肯从了我,我倒可以留你一命……”   将军一下子就火了,“废话那么多,你他娘还打不打了?!”他抓起弓箭,对着李长屿就是一箭。   李长屿慌忙躲避,却还是被射中手臂,怒吼道:“给我杀了他!”   黑衣人一拥而上。   将军翻身下马,一边护着沈牧一边踹人。   忽然,一个黑衣人被将军猛地一踹,大刀脱手,一把砸中了马屁股。   马一受惊,撒开蹄子就跑。   沈牧赶紧扯缰绳,那马却不肯停,一路横冲直撞。   “书呆!”将军急忙去追,好不容易在山边拉住了马,李长屿却突然不要命了似的扑过来,扯着沈牧就往下滚。   “书呆!”将军也扑了过去,一脚踹开李长屿,自己抱着沈牧滚了下去。 第31章   沈牧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将军抱在怀里,身上只是一些擦伤,没什么大碍。   将军还没醒,衣服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的,还沾了些血迹。   沈牧心一疼,眼眶都红了,“司徒,醒醒……司徒……”   将军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书呆……”他手臂一撑,想坐起来,后背却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嘶……”   “你怎么了?”沈牧急忙去扶他,却在他背上摸到了一手的血,红得触目惊心,“司徒!”   “没事,”将军忍着痛道,“大概是被断枝刮到了……小伤……”   “什么小伤?!”伤口那么深,沈牧想想都觉得后背在一抽一抽地疼。   他撕下自己的衣服帮将军包扎,再开口都染上了哭音,“让你不要来的……你非要来……”   “真没事,”将军口不择言道,“老子行军打仗比这伤得严重多了,这不算什么……”   沈牧沉默不语,包扎的手却在抖。   将军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懊恼道:“不是……书呆,我……我是说……我皮糙肉厚的,真没事,你别担心……”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他咬着牙想站起来,沈牧急得一吼,“你不要动啊!”   “好好,”将军立马老实道,“我不动,你别生气……”   他想,这书呆发起脾气来也是挺凶的。   由于山势陡峭,将军又受了伤,他们只好等人来找他们。   “周烈他们晚上发现我们没回去,自然会起疑心的,”将军说,“不过这地方偏僻,怕是要多花些时间……”   沈牧点点头,但心里有些担心,这山下可能随时有虎兽出没,到了晚上更是危险,他们需要尽快找个地方避一避。   他们在傍晚时找到了一处洞口,隐蔽又挡风。   沈牧找了一些枯枝架起了火堆,又去找吃的,但只能找到一些野果。   “这种比较甜。”他用袖子擦了擦果子,递给将军。   将军咬了一口,却发现是酸的,眉峰皱了皱。   “怎么了?不甜吗?”沈牧看将军脸色不对,就着他手里的果子咬了一口,顿时酸得一张脸都皱了,“怎么是酸的?我刚才尝了一个,明明挺甜的……”他又挑了另一种果子,“要不你试试这个?”   将军却“咔咔”几口把手里的酸果吃完了,还笑着说:“不酸,挺甜的。”   沈牧:“……”   夜里,他们燃着火,在洞口睡了一晚。   火堆燃到半夜时,火光渐小,将熄未熄。   沈牧忽然从梦中惊醒,见状起来添了些柴火。   将军睡在山壁边,因为背后有伤,只能侧躺着。   沈牧在他身旁躺下,看着他火光下熟睡的眉目,轻喊了一声,“司徒……”   将军闭着眼,呼吸悠长。   沈牧凑过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都起皮了,他想,明天得去找找有没有下火的草药……   他抓着将军的袖子,缓缓闭上了眼。   而此时,本该熟睡的将军,却睁开了眼,眼底不见半点睡意。 第32章   大概是将军真的皮糙肉厚,第二日伤口便没那么疼了。   沈牧想让他在洞口休息,他不肯,说想去打野禽。   “你这么瘦,”将军说,“再饿下去肉都要没了。”   沈牧反驳道:“我不瘦,有肉的。”   将军伸手就掐他屁股,流氓道:“这里吗?”   沈牧身子一抖,捂着屁股羞红了脸,“你……”   将军怕他生气,赶紧转移话题,“那边好像有野鸡!快过去看看……”说着拉起人就跑。   沈牧:“……”那边连根鸡毛都没有,你当我瞎了么?   他们找了许久,最后还真让将军打到了一只野鸡。   将军献宝似的想烤给沈牧吃,架起火堆仔仔细细地烤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烤糊了。   沈牧坐在一旁看着他烤,见他手法生疏,忍不住问:“你平时……很少做这些吧?”   将军盯着烤鸡,随口答道:“府里有厨娘,营里有伙夫,老子做这些干什么?”   沈牧:“……”那为何你现在烤得这么开心?   “好像差不多了。”将军拿着烤鸡闻了闻,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沈牧,“书呆,你尝尝。”   沈牧接过鸡腿,咬了一口。   将军紧张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沈牧抬眼看他,而后眉眼一弯,笑道:“好吃。”   将军呼吸一滞,一颗心“哐哐”乱撞。   娘的,你不要笑得这么好看好不好?   将军受了夸奖,第三天又逮了野鸡想烤。   他正架着火堆,冷不防那野鸡被绑了脚还要跳起来跑,扑棱着翅膀往山洞深处蹦去。   将军赶紧去追,却越往里走越觉得暖烘烘的,最后虽然逮住了野鸡,还是好奇地往深处走去。   他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亮,山洞的尽头,竟是一口升腾着热气的温泉。   山洞顶镂空着,有月光透了进来,清清亮亮的。   将军高兴坏了,跑回去丢了鸡,拉着沈牧过来看。   “书呆,你看……”沈牧跟着将军走进来,骤一见这泉水也很意外。   将军二话不说脱了衣服就要下去泡,沈牧担忧道:“你后背的伤……”   “没事,”将军满不在乎道,“伤口不要碰到水就好了。”他走进冒着热气的泉水中,水流漫过身体,暖意蹿入四肢百骸。   将军靠在池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对沈牧说:“书呆,你也下来泡。”   沈牧还是担心他的伤口,“我先帮你换包扎吧。”   他在他身后蹲下,伸手解开他背上的布条。   伤口结了血痂,不再鲜血淋漓,沈牧却每见一次,心口都要抽疼。   他以前是不是也常常受伤,他想,甚至再痛也不能喊出声。他是三军统帅,千军万马之前,只能是战无不胜的存在,即便伤口再深,也只能独自咬牙承受。   “怎么了?”将军见沈牧忽然没了动作,转身一看,那人垂着眼,指尖都在发颤。   “你以后……”沈牧低声道,“不要受伤了……好不好?”   将军看着他,麦色的肌肤被热气熏得发红。   他说,我自然是不想受伤的,上次一伤,摔得我连心上人都忘了,你说我亏不亏?   其实想想,老子也挺混账的,脑子一磕,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心没肺的,留他一个人惦记着我,伤心了都没处说……   他抬手去蹭沈牧的脸颊,轻声问,“书呆,你说,我连心上人都忘了,他是不是很伤心?”   沈牧没说话,半张脸藏在月色下,抿着的唇却轻轻颤着。   许久,他抬起脸,眼底蓄着泪光,“你知道了……是不是?”   指腹沿着脸颊蹭上他发红的眼角,将军哑着声问:“知道什么?”   沈牧看着他,指腹蹭过的地方发着烫,烫出了多日来他藏着掖着的满心委屈。   他抬手搂住将军的脖子,倾身咬上了他的唇。   温热的泪水淌进了将军齿间。 第33章   咬我了,将军想,还挺凶的……   他拦腰一抱,一把将人拉进了水里。   水花四溅,沈牧浑身都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湿漉漉地淌着水。   他微仰着脸想退开,将军却追上来压着他亲,唇舌凶猛,气息粗重。   “唔……”沈牧呼吸都乱了,沉溺在熟悉的气息中,像沾了陈年的花雕酒,醉红了一张秀气的脸。   将军舔了舔他的唇,故意问:“书呆,为什么咬我?”   沈牧脸上泪痕未干,眼底湿润,听了这话又羞又恼,“你……你也咬我了……”   “是你先咬我的,”将军说,“我当然要咬回来。”   “你……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将军把人搂紧,“知道你抱着我的衣服睡觉,还是你偷亲我?”   沈牧瞪大眼睛,“你……”   “我怎么了?我要是没发现,你还打算偷偷摸摸到什么时候?”将军抵上他的额头,“我的心上人。”   沈牧眼睛一酸,“我说了……你又不信我……”   “光说有什么用,”将军不要脸道,“你要是多咬我几次,我就是再猪脑子,也不至于这么久才发现……”   沈牧:“……”   “书呆,”将军蹭着他的鼻尖,“你知道这几日我梦里都是什么吗?”   沈牧:“……我怎么知道……唔……”他话还没说完,唇上骤然覆上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滚烫而凌乱。   将军吻着他,舔着他的唇齿。   软的,将军想,这书呆唇软,腰软,屁股也软……   他一把扯开那湿透了的衣物,掌心贴上赤裸的腰身,掐不够似地揉着。   他还记得落水换衣那日骤然瞥见的风光,记得那时红了眼的**。   他想,老子一定很喜欢这书呆子,喜欢到挠心挠肺的那种……   该死,怎么就想不起来!   他把人压在池边,吻他的耳尖,脖颈,吻他不知被池水还是自己烫出的汗。   温热的水泡得人更软了,氤氲的雾气落在沈牧眼底。   他搂着将军的脖子,仍旧惦念着他背后的伤,“司徒……你的伤口……”声音骤然化作喘息,尾音轻颤,缭绕着热腾腾的水汽,烧进将军的血液里。   “书呆……”他掐着他的腰,水流漫过胸膛,水下滚烫交缠。   他喘息着去寻他的唇,舔着咬着,呼吸灼热。   背后的伤口渗出鲜血,汗液沿着脊背淌过,又疼又痒,却燃起更深的**。   “伤……伤口流血了……你……啊……”沈牧急得要去看,却被那人禁锢着腰身,被蹿起的火烧进了更深处。   将军发了狠,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要他柔软的最深处。水面漾动,水下白皙的身体泛着红,在凶狠的冲撞中颤动着。   沈牧止不住喉间溢出哭音,又喘又颤,攀在将军后背的手蜷着挠着,如海潮中抓着命里的浮木。   他在浓烈的欢愉中抽泣,**泛滥。   将军吻去他肩上的汗,留下鲜红的齿印。   他眼角蓄泪,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他说,阿越,我好想你…… 第34章   沈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   炙热的爱欲烧得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软绵绵地瘫在将军怀里。   将军上了瘾似的揉着他的屁股,轻咬他的脖颈。他缩了缩脖子,喃喃道:“阿越……不要了……没力气了……”   将军轻声笑了,狠狠亲了他一口,而后抱着人离开温泉,回了洞口。   沈牧的衣服都湿透了,将军把之前架好火堆点燃,坐在火旁给他烤衣服。   沈牧裹着将军的衣服睡在一旁。   将军一边烤衣服一边看着他。   他的书呆眼角还发着红,双颊泛着粉,唇瓣湿润殷红……全是淋漓情事后诱人的痕迹。   将军看愣了,满脑子都是书呆子在水里抱着他的脖子,喊他“阿越”的模样……   将军忽然觉得火光有些大,一转头,书呆的衣服“噗噗”地烧着……   “嚯!”将军一个惊吓,手忙脚乱把火灭了,但书呆的上衣已经烧了一大半了。   将军:“……”   将军懊恼不已---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书呆要穿什么?   他转过脸,看书呆抓着他的衣服,软乎乎地睡着,灵光一闪---让他穿老子的衣服不就行了!   他越想越兴奋,索性把上衣扔进火里烧了,只把裤子烤干了。   于是,第二天,沈牧一脸呆愣地看着将军把自己的衣服披到了他身上,还仔仔细细地帮他系腰带。   沈牧:“……我衣服呢?”   将军面不改色,“一早醒来就找不着了,先穿我的吧。”   沈牧:“……”   将军光着膀子帮他整好衣领,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抱着人亲了一口。   沈牧一惊,手碰到了他后背的伤口,将军疼得“嘶”了一声。   “怎么了?!”沈牧急忙去看,一看吓了一跳。   将军背后的伤口都裂开了,甚至因为泡了水而更严重了,断断续续地冒着血。   “你……你……”沈牧又恼又心疼,“昨晚……都跟你说流血了……你还……你……”   将军想,你那副模样,老子哪里忍得住啊?!但也没敢惹人生气,只好哄道:“没事,过几日便好了……”   沈牧垂着眼,闷闷道:“你总这么说……”却又总是受伤……   生气了啊?将军赶紧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认真道:“真没事,不骗你的……”他想,老子昨夜答应了要护着你的,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他一直记得,书呆怕黑,睡觉时也要有光的,因而昨夜柴火将熄时,他想起来添些柴火。   但怀里的人却搂着他不肯撒手,还迷迷糊糊地往他胸口蹭了蹭。   将军只好跟不清醒的书呆子打商量,“我去添个柴火,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不然火该灭了,你又怕黑的……”   沈牧仍旧不肯撒手,呢喃道:“你在……不怕……”   将军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书呆说了什么,顿时激动得搂紧了怀里的人,一颗心又“哐哐”乱撞。   就是,有老子在,怕什么! 第35章   将军正搂着人哄,洞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喊声,“老大……老大……你在哪?”   是周烈。   周烈带着人找了好几天,喊得嗓子都要哑了,却还是没找着人,急得眼睛都冒着血丝。   他疲惫地靠着树,想这长峰山野兽凶猛,也不知道将军是不是被叼走了……   他越想越害怕,“老大,你别出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大当家的交代啊……老大……老大……”   “嚎个屁!老子还没死呢!”周烈一听这声音,惊讶地转过头,看见将军拉着沈牧,从洞口边走出来。   “老大!”周烈惊喜地跑过去,“你没事吧?”   “有事,”将军嫌弃道,“被你吵死了。”   周烈摸着头傻笑,笑着笑着才发现将军光着膀子,而他的衣服,穿在了沈牧身上。   周烈一头雾水---老大的衣服怎么穿在沈御史身上?沈御史自己的衣服呢?   回去的路上,周烈越发觉得不对劲---这两人……怎么好像……黏黏糊糊的……   先是将军说伤口痒,沈牧帮他吹了吹;然后又是沈牧走路差点摔倒,将军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周烈:“……”   沈牧搂着将军的脖子,羞红了脸。   他昨夜被将军折腾累了,腰酸腿软的,山路又崎岖,才会差点摔了。   将军一看他这模样,不肯让他自己走了,拦腰就抱了起来。   “司徒……”沈牧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烈,“你放我下来吧,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将军理直气壮道,“老子抱自己媳妇怎么不好了?!”   将军声音有些大,周烈跟在后边一下子就听见了。   他先是愣愣地想,哦,原来沈御史是老大媳妇啊,难怪两人这么黏糊,怪恩爱的……   然后,他脑子“咔嚓”一声,下巴都要掉了,“老老……老大……你们……”   将军回过头来,“怎么了?”   周烈指着沈牧,大着舌头,“他他……媳……媳妇……”   将军横眉立目,“瞎叫啥?!叫嫂子!”   沈牧:“……”   周烈脑子“嗡嗡”地响---怎么才掉下山几天,就变嫂子了?   将军见他不叫人,有些不高兴,“有意见?”   周烈:“……没……没有!嫂子!”   沈牧脸埋在将军胸前,耳朵都红透了。   他们回了营地,才发现李长屿也被抓回来了。   本来李长屿千辛万苦从山下爬了上来,吊着一口气想跑,却跑着跑着,一下子掉进了齐王之前挖好的坑里。   齐王左等右等没等到将军,坑还让别人给占了,一生气把人打了一顿才带了回去。   沈牧一回来就被皇上叫走了。   将军回了营帐,气都还没喘匀,司徒峰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阿越,你没事吧?!”   将军:“舅舅,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在山上失踪了,就赶过来了。”司徒峰看着他背上的绷带,“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   这时,周烈又急吼吼地跑进来,扯着嗓子说:“老大,李长屿说沈御史是他相好!”   将军一听就火了,“放屁!老子媳妇他也敢肖想!”   司徒峰:??? 第36章   司徒峰驻着刀坐在将军面前,气氛凝重。   司徒峰:“你再说一遍,你心上人是谁?”   将军:“……沈牧。”   司徒峰大刀一跺,骂道:“你脑袋摔坏了?!他是男子!”   将军:“男子怎么了?!我可有说过我心上人是女的?”   司徒峰:……还真没有。   “你……你这样……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我自己跟她交代,等回去了,我带书呆去给她看看,”将军自信道,“她也会喜欢书呆的!”   司徒峰气结,“你……你哪根筋搭错了?!你看人赵七,找的媳妇多好看,你就非得给我找个男人回来?!”   将军不服气,“我的书呆哪里不好看了?!”   “你……你……”司徒峰气得胸口疼,索性甩甩袖子转头走了。   将军也气,他的书呆怎么不好了?舅舅生什么气?   他出了营帐去找周烈,问李长屿关在哪里?   周烈:“……老大,你是要去打他吗?被皇上知道了……不好吧……”   将军淡淡道:“老子不会打他的。”   周烈放心了,老老实实给将军带路。   然后,一见着人,将军抬脚就踹。   周烈:“……老……老大,你不是说不打人……”   将军:“老子哪里打他了?这是踹!”   周烈:“……”   李长屿被绑在木头柱子上,一身伤痕,狼狈不堪。   他抬起头,眼底恨意泛滥,却扬起嘴角笑了,“怎么就你一个,我相好呢?”   将军又踹了一脚,“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李长屿不管他,自顾自道:“两年了,我对他掏心掏肺,连父亲都说他不可信,我却还真心待他……结果呢,我一颗真心他丢到地上踩,叛我伤我,跟那狗皇帝   合谋害我父亲!”   将军冷笑道:“你自己狼子野心,还敢怪别人伤你?”   “也是,各为其主,成王败寇,我也认了,可是,”李长屿凶狠地瞪着将军,嘶吼道,“他凭什么选了你?!我以为他是不能接受男人,可他竟然选了你?!我哪里比你差了?!”   他忘不了今日沈牧出现在他面前的模样---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又宽又长,低头时脖颈间满是暧昧的红痕……   他一下子就明白,心头涌起的恨意铺天盖地,比当初得知沈牧背叛了他还要愤怒。   他不想放过他了,就是死,他也要拉着他一起!   “反正你们也不会放过我了,能拉着他陪我,我也知足了,”他笑得狰狞,“我要他身败名裂!”   “做你的白日梦!”将军真怒了,发了狠地踹,最后周烈卯足了劲,左拉右扯才把人拖走了。   司徒峰生了大半天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找将军谈谈。   他想,阿越记忆都还没恢复,怎么就确定心上人是那姓沈的书生?肯定是那书生诓他的!   阿越肯定是一时糊涂了!   他走到将军营帐门口,刚要掀帐帘,忽然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将军问:“累了?”   另一个声音说:“困……”   “那睡一会儿?”   “嗯,那我回去睡……”   “回去做什么,在我这里睡就好了。”   “可是……”   “可是什么,人你都睡了,还怕睡我的床?”   司徒峰眼前一黑---混小子,不要脸! 第37章   司徒峰痛心疾首,这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这混账小子,耍流氓倒是一点都不耽误!   这哪像是人家书生诓他啊,分明是他赖着人不放!   二妹啊,我对不起你,这混小子是真摔坏脑袋了……   “好硬……”营帐里又传出了沈牧的声音。   将军说:“你等会,我把它拿出来……”   然后,沈牧又说:“太大了,进不去的……”   将军说:“不会,挤挤就进去了……你看,进去了……”   司徒峰:“……”   这……这还青天白日的,怎么就……   “嗐呀……”司徒峰听不下去了,老脸都要红了,只能跺跺脚,带着一肚子气走了。   营帐内,将军把被子塞进柜子里,关上柜门。   方才沈牧躺到床上时,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硌到了。   将军一摸,原来是他随手丢的兵符滚到了床单下。   他把兵符拿了出来,又觉得被子太占地方了,索性团成一团往柜子里塞。   但被子有点大,挤了挤才终于塞进去了。   他躺回床上,把沈牧搂进怀里,“睡吧,有事我叫你。”   “嗯。”沈牧抱着他的腰,困倦地闭上了眼。   将军听着他又轻又缓的呼吸声,心下却有些不安。   李长屿急疯了似的要拖沈牧下水,说沈牧是他的旧情人,却为求荣华富贵出卖了他;还说他有证据,沈牧之前与他有频繁的书信来往,曾信誓旦旦说要忠于丞相……   书信确实是真的。   那几年里,沈牧奉命巴结着丞相,阿谀奉承的话也说了不少,甚至暗地里帮丞相做了许多事。   而如今,这些全被李长屿添油加醋后翻了出来,沈牧成了一个见风使舵,为求荣华而不择手段的小人。   这故事背后的真假,皇帝自然心知肚明,可其他人呢?   有多少人会陷进李长屿的故事里?又有多少人会选择相信沈牧?   果然,在李长屿的疯言疯语传开后,异样的目光开始落在沈牧身上,甚至有人上了奏本,说沈牧或许与丞相私下仍有往来,怀有二心;也有人说沈牧品行不端,他日若有人诱之以利,怕是会为祸大虞……   将军气得要去踹那递奏本的人,沈牧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了,“没事的,皇上信我,不会理会这些的。”   “那也不能让他们这么说你!”将军怒火中烧,“老子就该直接踹死姓李的那王八蛋!”   “别生气了,皇上已经把他交给刑部了,自然会处置他的。”沈牧正在帮将军的伤口换药,顿了顿又说,“我昨日见到司徒前辈了……”   将军伸手就掐他屁股,“什么前辈,叫舅舅!”   沈牧脸一红,却不肯叫,“他说,你已经定亲了,姑娘叫大翠……”   “啊?!”将军一脸震惊,“什么大翠?!”   沈牧闷闷道:“他说你们是青梅竹马,只是你后来嫌弃人家姑娘不好看,就要悔婚……”   将军:“……”   将军想,他舅舅为了吓走书呆,真是什么谎都能扯,他们那个土匪窝,除了做饭的大娘,全是大老爷们,哪来的青梅竹马?还大翠,咋不叫翠花? 第38章   “书呆,”将军看沈牧抿着嘴,故意逗他,“你吃醋啊?”   沈牧脸上薄红未消,闻言又染新粉,“那……那到底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什么大翠小翠的,舅舅起个名都这么土,也就你会信,”将军笑着刮他的鼻子,“傻书呆。”   沈牧不服气,脱口道:“可当年我去边境给你送信,你就嫌弃我不好看,还要赶我走!”   将军:“……”   沈牧说完就后悔了,羞得站起来就想走,却被将军一把拉进了怀里。   “原来你很在意啊,”将军笑道,“还记了这么多年,生我气啊?”   沈牧不自然地撇过脸,“没有。”   将军捧着他的脸转过来,正色道:“肯定是误会!我的书呆最好看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够似的,又大声喊道:“我媳妇最好看了!”   沈牧急忙捂住他的嘴。   帐外,刚要来找将军的司徒峰一听,又气得甩甩袖子走了。   然而,没多久,将军自己来找他了。   将军一进营帐就左看右看,“什么大翠小翠的,在哪?我瞧瞧。”   司徒峰:“……在府里……”   “行了舅舅,别演了,你不累我都累。”将军打商量道,“以后别诓书呆了,要真把他吓跑了,我上哪去给您找外甥媳妇。”   “你……”司徒峰叹气道,“你怎么就非要个男人?!”   将军认真道:“舅舅,我是真喜欢他。”   司徒峰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你娘临终前,把这个交给了我,说等你以后娶了媳妇,把它送给你媳妇,希望你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可你现在……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将军打开木盒一看,里面是一个银白色的吊坠锁,上面刻了一个“福”字。   “怎么不能交代?”将军把锁拿出来,“给书呆不就好了。”   司徒峰气死了,“这是求子锁!”   将军无所谓道:“说不定书呆能生呢。”   司徒峰:“……”   将军拿了锁就跑,司徒峰在后面喊都喊不住,气得差点把营帐拆了。   将军跑去找沈牧,说这是平安锁,直接就挂他脖子上了,“我娘留给我媳妇的,你可收好了。”   沈牧有些懵,但也没多想,很宝贝地收了。   可将军不对劲了,夜里抱着他睡觉,总要摸摸这银锁,再去摸摸他肚子,还嘿嘿傻笑,问笑什么也不肯说。   两天后,众人开始拆营收帐,准备回京。   沈牧正在收拾东西,有守卫来报,李长屿要见他,说有事要告诉他。   李长屿已经被关在了囚车里,披头散发,一脸疲倦。   沈牧站在囚车前,问,“何事?”   李长屿抬起脸看着他。   沈牧一身白衣,斯文清秀,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如初见般撞进他眼底。   李长屿突然笑了,“沈子言,若当初是我赢了,现在的你,该是躺在我床上了。”   “不是,”沈牧平静道,“我会杀了你,然后自我了断。”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个自我了断,”李长屿笑着笑着又狰狞了脸,“那为什么司徒越可以?!他凭什么?!”   沈牧顿了顿,道:“凭他真心待我,却无所求。”   皇上对他好,是为了他的忠心;李长屿对他好,也是为了他的忠心,尽管这忠心之外,还夹要着几分思慕,可权势面前,他仍旧只是颗棋子。   惟有一人,怕他冷,怕他闷,自己满头大汗还抱着他不撒手;惟有那人,会在大刀落下时挡在自己面前;也惟有那人,会在疯马狂奔,他人嘲弄之际,贴上自己的后背,告诉他,别怕……   他也曾想过那人要什么,可那人又傲又狂,不要名不要利,只会“书呆书呆”地喊着他……他还想,堂堂大虞将军,怎么傻乎乎的?   可是啊,傻着傻着,就傻进他心里了。   “真心?”李长屿冷笑道,“你们还真是'郎情妾意',够痴情啊……”他忽然捂着腹部剧烈地咳嗽起来,神情痛苦。   “你怎么了?”沈牧不自觉走过去看。   可他刚靠近囚车,李长屿骤然抽出了一把匕首,猛地刺向了他。   将军去沈牧帐里没找着人,听说他去见李长屿了,就找了过去。   他刚转过弯,就看见,李长屿拿着匕首,刺中了沈牧腹部。   “书呆!” 第39章   刹那间,全身的血似乎都往头上灌,将军额上青筋暴起,眼底都泛着猩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硬生生掰断了李长屿的手腕,又一把抱起了沈牧。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太医,要找太医,他的书呆受伤了,要找太医……   太医,太医在哪……   他发了狂似的抱着人跑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剥离,天地之间惨白空荡。   像是空白到了尽头又生反扑,脑袋里骤然撞进七零八落的记忆片段,一幕又一幕,铺天盖地……   他看见,他的书呆白着一张脸问,司徒将军在哪?   将军,皇上有谕……   又似有千军万马,尘烟滚滚,书呆抓着他的手,坚定道,沈某愿与将军共进退……   又一转,书呆笑着说,将军,沈某新得了两坛陈年梨花酿……   他说,将军,沈某一介书生……   他说,司徒……   我怕你出事……   阿越……   “阿越,阿越……”将军脑袋胀得厉害,分不清回忆和现实,许久才从一片混乱中回过神来,听见沈牧在喊他。   沈牧双手握着匕首,血淋林的,手一松,匕首掉落,鲜血染红了白衣。   “书呆,别怕,”将军抱着他急匆匆地跑着,“不怕,我们去找太医……”   “阿越,我没事……”   “对,没事,”将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没事的……”   “只是硌疼了。”   “不疼,一会儿就不疼了,不……”将军终于愣愣地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沈牧,“硌……硌疼了?”   沈牧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是将军给他的求子锁,上面的”福“字还凹了一块。   “匕首扎锁上了,”沈牧解释道,“我只是被硌疼了。”他的锁本来挂在脖子上,但将军夜里又是摸锁又是摸他肚子的,还一脸傻笑,他心下疑惑,今早取下来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就随手放怀里了。   没想到,李长屿临死反扑,竟想要他的命。   更没想到,怀里的银锁恰好挡住了匕首。   将军仍然愣着,“那血……”   沈牧抬手给他看,“是手上的血沾上去了……”   将军像是突然被抽光了力气,直接就跪地上了。   “阿越,”沈牧看他白着脸,心都发疼,“我没事……”   将军猛地搂紧了他,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有温热的液体淌在沈牧颈间。   “阿越……”沈牧抱紧了身上发颤的人。   将军哭了。   沈牧没见过将军哭。   谁也没见过。   兵临城下,命悬一线,将军从来流血不流泪,甚至还要骂那被吓哭了的新兵没出息。   那新兵大概打死都不会想到,他们凶神恶煞的将军,被一个书生染血的白缎衣吓哭了。   “是娘在保佑你……”将军埋着脸,哑着声说,“书呆,她一定也很喜欢你……”   沈牧点点头,轻声说,“嗯,那我要去谢谢伯母……”   将军张口就咬他脖子,“要叫娘!”   “嗯,”沈牧笑着说,“谢谢娘……” 第40章   沈牧的手被将军包成了粽子。   沈牧:“……其实伤口不深,不用包这么厚……”   “不行,”将军认真地绑着绷带,“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的,马虎不得。”   沈牧:“可包成这样,我怎么写字?”   将军眼睛一瞪,“伤成这样你还想写字?!”   沈牧:……也不是很严重。   将军包好了又叮嘱人说,伤口不能沾到水,回去后记得勤换药。想了想又怕书呆不上心,还是自己跟他一起回沈府吧,省得这书呆还背着他偷偷写字,“让你跟我回将军府住你又不愿意……”   沈牧一愣,粽子似的手猛地拽住了将军的袖口。   将军急了,“书呆你别动啊,小心伤口裂开!”   沈牧紧紧地拽着袖口不肯放,眼底隐隐有水光,“你……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将军小心地拉着他的手握住,含笑道,“嗯,再想不起来,怕你跟人跑了……”   沈牧一把扑进他怀里,使劲地抱紧了他。   “阿越……”他把脸埋在他胸前,轻声喊着。   将军搂着他,应道:“我在……”   李长屿自杀了,用另一把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将军没能亲自动手,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掘地三尺地找那给了李长屿匕首的人。   最后查出来,是刑部侍郎程端。   程端跪在将军面前,发着抖直磕头,说李长屿用藏在城外的一万两银子跟他换了两把匕首,说是怕有人要害他,用来防身的。   “将军饶命啊,小人真不知道他会如此丧心病狂,否则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陈端连连磕头求饶,“将军饶命啊……”   “这话你也信,脑子被狗吃了吗?!”将军火冒三丈,把人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最后还是闻声赶来的沈牧拉住了他,说皇上已经下令将程端革职下狱了。   从长峰山回去后,将军隔三差五赖在沈府蹭吃蹭住,连将军府都不回了,气得司徒峰日日对着将军府后院的两棵树骂人。   又过了几日,陈檐处理完边境事务,风尘仆仆地回京了。   他一进将军府,司徒峰就痛心疾首地拉着他诉苦,说将军魂都叫那书生勾走了。   “那混小子现在家也不回了,整日跟人厮混,真是……唉!”他叹叹气又拉着陈檐说,“你回来了就好,你一向主意多,赶紧想想法子劝劝他……”   陈檐:“……大当家的……这件事……去北境前我就知道了……”   “什么?!”   陈檐顿了顿说,“其实我这次回来,还有个东西要还给司徒。”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司徒峰打开一看,是个小小的木头人,书生模样,像极了勾走他大外甥的那个。   只是,木头人上还沾了些血迹。   陈檐说,在北境时,将军每日都要把这木头人拿出来看好几遍,一边看一边傻笑,还嘀嘀咕咕地跟木头人说话。   将军重伤那日,人都不清醒了,手里还拽着木头人不放,口中断断续续地喊着“书呆……”   由于将军被刺伤后还硬撑了许久,导致失血过多,连军医都不确定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可将军撑过来了,在喃喃了几日几夜的“书呆”后,终于睁开了眼。   “可他不记得这几年的事了,”陈檐艰难道,“我知道大当家的您一直盼着他娶妻生子,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沈御史的事。我想了好几个月了,回来前我还在发愁。可昨日周烈跟我说,司徒还是跟沈御史好上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好上了……”陈檐看着司徒峰道,“大当家的,我想明白了,他们拆不散的。”   “是沈御史把司徒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他是司徒的命……” 第41章   司徒峰心情复杂地看着将军跟陈檐两人盘腿勾脖地躺在地上打架。   将军:“敢藏老子东西?!找抽啊?!”   陈檐:“什么藏?!我是帮你保管!”   “保管个屁!老子的书呆差点就跑了!”   “跑了你不会追回来吗?反正你脸皮厚……啊!手脱臼了!”   司徒峰:“……”   算了算了,司徒峰想,这混小子从小就牛脾气,哪里是会听人劝的,更何况那人扎他心上,剜都剜不下来了。   随他吧。司徒峰懒得看两人打了,觉得还不如去马厩喂马,马甩蹄子都比这两人打得好看。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勒着陈檐脖子的将军,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了些许笑意。   二妹啊,阿越有人陪了………   将军和陈檐打得满头大汗,两人瘫在地上粗喘着气。   陈檐:“见色忘义……”   将军:“有意见啊?”   “你还真是不要脸得坦坦荡荡,”陈檐揉着胳膊坐起来,“不过,你那相好最近名声不太好啊,我这一路上听了不少人骂他,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将军面沉如水。   李长屿死了,可因他而起的流言蜚语却没有消散,甚至有人猜测,李长屿的死是沈牧杀人灭口。   将军简直想扯着那些人的领子一个个问,老子的书呆像那么阴险的人吗?!瞎了你们的狗眼!   可别人要瞎想,他又怎么管得住?   他再着急上火,嘴也长在别人身上。   然而,几天后,程端的一纸供状堵住了悠悠众口。   他供述,信件是他帮李长屿伪造的,关于沈牧的背叛出卖也是李长屿胡编乱造的,更是他帮着散播开的。   他说,他收了李长屿很多银子,一时鬼迷心窍,悔不当初。   “是皇帝让他这么说的吧。”将军想,也只有皇帝能让程端主动揽下这么多罪责。   沈牧点点头,“皇上答应免他死罪,安置好他家人。”   将军翻了个身,看着葡萄架顶嘀咕道:“他对你还挺好的。”   葡萄架搭在沈牧的院子里。他白天不喜欢在屋里看书,将军知道后,就给他搭了这个葡萄架,架下放了张软榻。   他在榻上看书,将军搂着他的腰睡觉。   沈牧见将军有些不高兴,解释道:“其实皇上是为了太子。”   “太子?”   沈牧:“嗯,这些年,皇上宵衣旰食,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前几日染了风寒,到现在还没好。”   将军:“他怕自己死了?”   “别乱说话,”沈牧一把捂着他的嘴,又说,“现下太子又年幼,皇上说,想让我当太傅……”   将军拉下他的手揉着,“他想让你辅佐太子?”   “不只我,还有你……”沈牧说,“皇上答应,以后早朝我不用找你麻烦了。”   将军乐了,“怎么,他不怕我谋反了?”   “现在的大虞离不了你,”沈牧轻声道,“还有,我信你。”   御书房内,他挺直腰杆跪着,他说,臣以性命担保,司徒将军忠肝义胆,碧血丹心……   将军心都软了,却故意道:“信我什么?说不定我狼子野心呢?”   沈牧:“你不会……”   “我会,”将军捏着他的下巴,凑近道,“我要带兵谋反,抢了大虞的御史,把他锁在床上,哪也不准去……”   沈牧耳尖泛红,“……为什么要锁……他又不跑……”   将军扣着他的手把人压在榻上,笑道:“为什么不跑?想留下来给本将军欺负么?”   “不是……唔……”未尽的话语被吞入唇齿,气息交缠。   秋日的暖光透过葡萄叶,斑斑点点地撒落。   沈牧在熟悉的气息里软了腰,衣襟敞落,脖颈泛红。   他在霸道的唇舌间挣扎,“阿越……进屋去……”   “不用……这儿好,还有鸟叫声,”将军笑着咬他的唇,“不过,它们肯定没你叫得好听……”   “你……唔……”腰间贴上温热的掌心,又掐又揉,衣服缠着衣服,在喘息中撕扯。   沈牧额上渗出细汗,人在情、潮中湿润。将军鼻尖的汗水蹭在他脖间,贴着的胸膛又湿又烫,可再烫,也烫不过撞入深处的火热。   沈牧忍不住轻喘了一声。   烫……他喃喃道,你烫到我了……   将军眼睛都红了,他说,还有更烫的……   葡萄架上一只鸟都没有了,大概是真叫的不如人家好听,只能红着鸟脸,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第42章   将军压着人在葡萄架下喘了大半天,喘得沈牧嗓子都哑了才把人抱回了房。   沈牧气得好几天不肯理他,连葡萄架下的软榻都让人搬走了。   将军死皮赖脸地哄人,好不容易把软榻搬回来了,又忍不住压着人喘。   于是,一整个秋日,软榻搬来搬去,天气凉了后将军才终于老实了。   第二年春,一场料峭的春风把皇帝吹病了,病得宫内人心惶惶。   东陵贼心不死,趁机拉拢南奉,频频侵扰边境。   将军率兵出征,北尧依照盟约派兵相助。   出发前,将军带着沈牧去拜祭他爹娘。   是拜祭娘,将军说,只是那老头跟娘葬在一起,只能顺便拜了。   沈牧笑笑,没戳穿他。   几个月前,将军就带他来见过爹娘了。   那时的将军笑得像个傻子,他说,娘,这是我媳妇,好看不?   他说,书呆是个读书人,以后每年让他给您写对联……   他字可好看了,您要保佑他长命百岁,他年年给您写……   他们一起在坟前磕了头,在温和的风里相视而笑。   一个月后,皇上封沈牧为太傅,命太子监国。   将军在边境隔三差五给沈牧写信,杂七杂八,什么事都要说。   他说,南奉人真他娘的凶,一上来就喊打喊杀,陈檐一张嘴都没地方使……   他说,他又见到东陵三皇子了,那厮两条腿都瘸了,还要让人抬着上战场,差点扑在地上起不来……   他说,周烈酒喝多了,半夜光着膀子晃来晃去唱山歌,被兄弟们蒙脸打了一顿,还给埋沟里了,只露着个头……   他说,北羽菱偷偷跟着阿陌来了边境,他们在十万将士的祝贺声里成亲了……   他说,书呆,边境的风又冷又烈……   他说,我很想你……   沈牧也三天两头地给将军写信。   他说,皇上的精神好多了,但身体仍旧有些虚弱……   他说,太子带着伴读去爬树,摔伤了胳膊,连奏折都批不了了……   他说,赵七跟云浅姑娘在乡下生了个女儿,送来了满月酒,我把酒埋在院子里了,等你回来一起喝……   他说,院子里的葡萄架结葡萄了,果子又大又甜……   他说,阿越,我梦到你了……   他说,下雪了,府里的池塘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他说,我也很想你……   在临近年关的第一场雪过后,边境传来了大军得胜的消息。   东陵割城求和,南奉承诺十年之内不犯大虞。   大军在欢呼的号角中班师回朝。   寒风之中,军旗猎猎,黑压压的将士朝着京城行进。   可他们的将军却不在。   沈牧从宫里出来,让随行的轿夫先回去了,自己披着大氅慢慢往回走。   他想,快过年了,不知道将军他们年前能不能回来?   将军之前说今年想自己包饺子……   他一双手拉弓耍刀倒是很在行,会包饺子么?   沈牧想着想着就笑了。   “书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喊,沈牧一愣,手指拽紧了袖口。   他转过身,将军在不远处翻身下马。   “书呆,”将军笑着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人,“我回来了。”   沈牧眼眶发红,刚要说话,将军又把他放开了,“不行,我身上冷,别冻着你了……”   沈牧扑过去把人抱住,他说:“没事,我身上暖……”   将军笑着蹭他的脸,“书呆,想我吗?”   “想。”   “多想?”   沈牧仰着脸去咬他的唇,“朝思暮想……”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