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 作者:凤郎/大猫 属性分类:古代/东方奇幻/弱攻强受/正剧 关键字:立秋  左临风  青帝 一. 冷雨 (1) 瑟缩檐下的他伸出抖震无力的手,摸索著捧起放在檐外的破瓦钵,将钵中冰冷混浊的雨水一口气的喝了下去,饥饿的感觉稍为缓解,尽管肚子仍是空虚如故…他早忘了上一顿是甚麽时候吃的,大概不是这两天的事了罢?不过,他已没空去想吃的问题,这半钵冷水一灌,本已快冻僵的他只觉五脏血液全都冻结成冰似的,他爬在地上,喘咳得连手足也痉挛起来,一不小心滚到檐外,掉到地上的泥水洼中,他挣扎著想要爬起,但寒冷和饥饿早已夺去他所馀无几的体力,颤抖著爬动几下,却没法再爬起来。 最後,他放弃了,就这麽倒在泥泞中,边咳边笑,是的,挣扎已是毫无意义… 好冷啊…彷佛再次回到那个漆黑严寒,死寂得使人发疯的寒潭水牢之中… 他睁开两眼,眼前只有无尽的漆黑,「他」的声音在再度在黑暗中响起:「少爷,我是真心爱著她,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他」内疚痛心的声音渐变飞扬得意的笑声,恰似千万冰针狠狠戮在他心上… 冷的不止是檐外的风雨,他的心比冰一样的冷雨更冷… 「不是瞧在双倍工钱份上,我才不要在这种见鬼的天气干活干到天黑!」立秋在唠叨声中,呵了呵冻得僵硬的双手,披起蓑衣,冒著寒风冷雨急步起程回家,走了片刻,他惯性地往一条小巷中一瞥,暗想:「瞎小子该找地方避雨去了吧?」 谁料他凝神一看,竟看到一个衣不蔽体的叫化子一动不动的蜷伏在泥水里,立秋忙叫:「瞎小子!瞎小子!」 叫了两声,瞎丐却没有回应,立秋三脚两步的跑进小巷,俯身往那叫化儿额上一摸,竟是烧得火烫,湿透的身子却冷得簌簌的抖个不住,早已病得人事不知,要是任他继续泡在雨里,只怕非送命不可!立秋著急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背起那叫化,迈开大步,飞跑回家。 一进家门,立秋便忙个不了,先将炉火煽旺,然後动手脱掉瞎丐那身又湿又臭,霉烂到碎布一样的单薄污衣,快手快脚的给他抹乾了身,换上乾衣,抱他到炕上睡下。安置好瞎丐後,立秋急忙找些退热的草药熬下,又煮了一锅稀粥。 「我干麽要这样多管閒事,自找麻烦啊?反正你这家伙也不会领我情!」立秋有点生气地伸手打了瞎丐两下。不过抱怨归抱怨,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能见死不救?小瞎丐的脾气再怪,到底也是个落泊无依的可怜人… 瞎丐来到河源镇也有三年了吧?立秋已记不清楚了,他在镇上替人打工,时常在街头巷尾看到这个年轻乞丐,他不但双目失明,双手也有残疾,别说工作,连讨饭也比别人吃亏,更因性情孤僻,受到别的乞丐排挤,常被地痞流氓欺负羞辱。立秋虽是个穷小子,但为人义气,每每为瞎丐解围,不时施舍些窝头冷饭给这个往往连饭也讨不到的没用叫化。 「也没见过这样怪性子的人!给你棉衣你不肯要,叫你到我家烤火避寒又不肯,硬要在街头挨冷挨饿,现在可好了!病猫似的,除了我这傻瓜谁肯理你?」立秋口里在骂,手却将湿布敷到瞎丐额上。 「你本该是个好人家的子弟吧?」立秋忽又叹了口气,虽然几乎每天相见,瞎丐却像个哑子般绝少说话,但从他偶然的片言只语中,立秋只觉这瞎丐言谈语气出奇地文雅,连行乞也是文文静静,从不强缠哭求。更古怪的是此君连钱也不要,只讨一点残菜剩饭糊口,便再无所求,举止让立秋总觉这瞎丐出身不差,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在异地沦为乞丐。 「雩…雩…阿雩…你…雩…在哪?…雩…」瞎丐在高烧中不时反覆呼唤著「雩」这个名字。 「嗽得嗓子也哑了,还只管记挂著人,那个是你的情人还是老婆啊?这麽牵肠挂肚的!」立秋说著将米汤一小匙一小匙的喂到瞎丐冷得发紫的嘴唇里,让他有点东西下肚,再喂他吃药,瞎丐病得迷迷糊糊地,甚麽也不知道,立秋喂他吃他便咽下,放下他便睡,幸好发了一身汗後,高烧渐退,虽然终日昏睡,立秋也稍觉放心。 过了整整两日,瞎丐才从昏睡中苏醒,颤巍巍的从炕上撑起半身。立秋走前扶著他喜道:「你醒来了…啊哟!」立秋欢喜的叫声突变惊叫,那瞎丐不知为何,突然一巴掴在立秋脸上! 立秋被打得一塌糊涂,瞎丐却寒声怒道:「云雩!左临风不论是生是死,跟你云中君再没半点关连,何用你此时来惺惺作态!」立秋被他骂了个没头没脑,那瞎丐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将立秋甩开,强挣下地,但走不了两步,已自脱力摔倒。 「你发甚麽疯啊?烧坏脑子吗?」立秋顾不得生气,上前拉起他。 「云雩!你我早已恩断义绝!走!」瞎丐脸挟寒霜,仍把立秋当成那个叫「云雩」的人。 「瞎小子,是我啊!我不是那个叫云雩的家伙,你认认我的声音再骂人咧!」 瞎丐侧头细辨立秋的声音,神情由愤怒变作迷惘:「你…你不是…不是阿雩…你…你是谁?不是他…是啊…他怎会来?今时今日的他怎会再看我一眼?…没可能…哈哈…没可能…」瞎丐突然纵声狂笑,他笑了几声,一股血箭在他的笑声中直喷出来! 立秋大吃一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瞎丐居然还在笑:「兄台急甚麽?左临风这副残驱,早就不值一文…」他说著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再次昏厥过去。 「这麽晚了,那里找大夫去?」立秋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筹莫展,瞎丐人虽晕去,脸上仍挂著那个悲苦的笑容,笑得立秋心里像揪著似的难受。还好他在晕倒後没再咯血,也没发烧,立秋只好守著他,等天亮再找大夫救治。 瞎丐从昏沉中逐渐恢复知觉,两手惯性地在身周摸索,他第一样碰到的,便是伏在炕边打盹的立秋。 「痒死了…小雪…别闹…噢唔…咦?…瞎小子!你…你还好麽?」立秋一面说,一面揉著眼晴道:「…我这就给你叫大夫去…不…你该先喝点姜汤…还是米汤好些呢?…」 立秋才站起身,瞎丐瘦得见骨的手却颤抖著抓紧他的衣角,微喘著道:「…不用找大夫…秋…秋爷…」 「你认得我了?」立秋喜道。 瞎丐微微点头,立秋忙道:「这就好了,你喝点姜汤罢,会觉得好些的…」立秋跑到厨房,端了碗姜汤,瞎丐本欲伸手去接,怎奈全身疲软,本已无力的手更软得抬不起来。 「你躺著别动,来…」立秋半扶半抱的,将姜汤喂他喝了,瞎丐精神稍振,问道:「这…这儿是甚麽地方?…我…我…我怎会在这里的?」他似乎记不清楚之前骂立秋的事。 「我路过街角时见你晕倒了,烧得好不厉害,天又湿又冷的,你怎挨得住?我看不过去,就背了你回来…这儿是我家,没有别人,你放心养病好了。」 瞎丐长叹一声,听著屋外的雨声,箫索地道:「在下一介落魄街头的无名乞丐,兄台何必理会我的生死?」 立秋搔头:「你说话怎麽眼秀才相公一样文绉绉,酸溜溜的?你怎会是无名乞丐?你不是有个文雅名儿,叫甚麽左…左临风的吗?连名字也这麽雅,你准是个书香世家的读书少爷…呀…对不起,我瞎猜罢了…」立秋心知说错了话,暗暗伸了伸舌头。 瞎丐左临风听到立秋说出他的名字,立时显得有些惊疑不定,细想了一阵之後,才记起之前的事,疑虑消退,意懒心灰地苦笑著挪动身子,似想从炕上爬起,道:「没关系…」 「你想要甚麽?我给你拿。」 「我该走了…」左临风动了几下,只是爬到炕边,已累得喘息连连。 「不行!你不能走!你还要看大夫的!」立秋叫了起来。 「一个废人,还看甚麽大夫!」左临风一听,登时尖声疯笑起来,在喘咳声中向立秋怒叫:「你干甚麽要碍著我!为甚麽不让我自生自灭!谁要你一次又一次的帮我!我死在街头与你何干!咳咳…咳咳…」 「你这人真野蛮!好心帮你还要骂人!你不要我救,只想那个叫云雩的家伙来救!啊…呃…」话一出口,立秋忙掩口不迭,他也不知怎会说出这句话来。 本已咳得抬不起头的左临风斗然全身一震,发狂似的大喝:「我不要再听到那个名字!闭嘴!」 「我闭嘴有用吗?」立秋也不知哪儿来的怒火,反正不该说的也说了,索性豁出去连珠霹雳的道:「你病到半死也在叫他的名字!他的人早在你心里,我不说你也忘不了!本少爷瞎字不识,不懂甚麽大道理!只知道云雩那家伙跟你有仇的话,看到你现在这副德性,一定高兴得要死!但如果他是你的至亲好友,知道你弄成这样,定会担心难过到不得了!如果那人始终不知你在牵肠挂肚,你白白作践自己有甚麽用!你念书怎麽念得这麽笨!你要糟蹋自己到甚麽时候啊?蠢材!」 左临风被骂得呆在当地,他向来任性独行,从没人敢当面直斥他的不是,立秋的话虽是直率得刺人,却叫左临风无法反驳,心中又乱又痛,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气得晕去。 一. 冷雨 (2) 立秋见他伏在炕上喘作一团,真怕气得他再次吐血,心中後悔不已,慌忙扶起他拍打搓揉著他的脊背,一叠连声的赔不是:「是我不好,是我该死,是我胡说八道…我这小子总是心直口快,顾前不顾後,看见你这样消沉,心里就发急…我一急起来,就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甚麽…」 左临风急喘了好一会,等到慢慢平复下来,才艰难地骂出一句:「我…我死我的…你…你急甚麽?」 「我急我的,你管我急甚麽!」立秋见左临风蛮不讲理,也就跟他蛮来,欺他病得力气全无,将他塞回被窝里,骂道:「你再不顾死活的乱跑,老子就拿绳子将你紥起来!」瞧著他委屈气恼的神气,又有些不忍起来,道:「老子不是想欺负你…总之…甚麽都好,我很不想你这样,你不是个坏小子,人又不笨,至少你会念书,不可以这样子在街头讨饭混日子的。」 左临风惨笑:「对啊…我连讨回来的饭也拿不稳,这样的废人连混日子也是多馀…」 「蠢材啊!我不是说这个啦!谁不知你的手有毛病!有病可以慢慢医的嘛,就算医不好,也有你可以做的事,你绝不会是个废人,比如说…你可以…可以…可以教我认字!对!还有…」立秋忽然丢下他,飞也似的跑到屋外,叫左临风满心疑惑,不知他想干甚麽。 立秋晃眼又跑了回来,将一团毛茸茸的温热东西放在左临风手里。 「吱吱!唧唧!」那团东西在左临风手心里乱叫。 「小鷄?」左临风呆了。 「是不是很有趣?早两天,吴大娘送了这窝小家伙给我,我正发愁没空打理它们,你来了就好,以後由你照顾小家伙们吧!」 「我?」捧著小鷄的左临风愕然。 「不准再嚷著要死要活!不准再在街上乱晃,到处叫街讨饭!到你大好了,留在这儿帮我看家,替我种好院子里的菜,把这窝小家伙养得胖胖的,我就到外面打工赚钱,以後咱兄弟一起有粥吃粥,有饭吃饭…」立秋叉著腰命令。 「秋爷…」左临风暗骂立秋霸道,他几时说过要留下来了? 「别爷前爷後的一副化子腔儿,难听死啦!我年纪又不比你大,叫我「阿秋」「秋老大」都行,你别当我是可怜你,我只是找个人搭伙儿凑合著过活,这是大家也有好处的事,这儿没有大鱼大肉,我也付不起工钱给你,但最少有口热茶热饭,有个瓦顶遮风挡雨,总比在街上乞食强些…你来了,我也多个人作伴说话儿…」立秋全不管左临风在想些甚麽,只管兴高彩烈的说个不休。 立秋这人虽然有些蛮搅胡来,但此人毫无伪装的坦率真诚,便似手心中的小鷄一样温暖而充满生命力… 两行热泪蓦地从左临风的瞎眼里淌下,沿著他瘦削的面庞洒到襟前,很久没有这种又热又痛的感觉,这些年来,他的心已完全没有感觉,任别人如何侮辱戏弄,甚至殴打唾骂,他也不会愤怒,也不知痛苦,整个人麻木到只剩下一个没生命的空壳,行尸走肉般沉沦在自弃的深渊中。 直到在这一刻,他再次感觉到心房的跃动,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个不停,彷佛雨水洒过大地一样,他枯竭的灵魂重新有了生机和感觉… 「喂!喂!怎麽忽然哭了起来?哭坏了眼时可怎…」立秋说到这里,才想起左临风早已是个瞎子,还怎能「哭坏」?忙转口道:「你的身体已经够差劲了,那里搁得住你哭!你是男子汉来的嘛,哭得婆娘似的多难看!」立秋手忙脚乱的伸袖子往左临风脸上乱擦,擦得他本就肮脏不堪的脸倍更难看。 「嘻嘻…」瞧著他被抹得一塌糊涂的脸,立秋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失声大笑:「天!我还是打盆水给你洗洗脸…你该认真洗个澡才对!真是的,也没见人脏成这副德行…等你好一点,非把你捉去洗个乾净不可…嘻嘻…」在夹杂著狂笑的埋怨声中,立秋已拿了水和湿布回来,不由分说的一把抹到他脸上擦个不了,弄得左临风哭笑不得,眼泪再流不下来。 「我的娘!」立秋呆望左临风泥垢尽去後的瘦脸,尽管黄瘦衰残得惨不忍睹,眉目五官居然长得十分清逸端秀,立秋不禁惊讶地暗想:「这个又脏又臭的瞎叫化儿,怎麽竟会长了这麽张精致脸皮…真是他娘的没天理…」 左临风听到立秋忽然叫起娘来,觉得有些奇怪,奇问:「甚麽事?」 立秋定一定神,遮掩道:「你脏死啦!洗个把脸也弄得整盆水墨也似的黑!算了,以後可不许你动不动便哭,这大的人还是个哭包子,真是没用得可以,你感激你老大我的,乖乖的躺著吃药养病便可以啦!用不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 听著立秋的唠叨,左临风除了叹气,再也无力跟他瞎缠。 「世上怎麽会有这样可怕的事…」瞧著炕上饱受疾病煎熬的小叫化,想到大夫之前所说的话,立秋只觉既恐怖又难过… 根据大夫的诊断,左临风的残疾不是天生或是疾病所致,而是被人将手筋生生挑断再毒瞎双眼!除此之外,还将他打至内伤,使他终生也是个带病的残废,身体远比常人孱弱易病,双手无法再使劲用力,最多只能锻练得灵活一些而已。 左临风半睡半醒的不停喘咳,尽管盖著厚厚的棉被,人仍是抖个不住,立秋看不过去,顾不得他身上秽臭薰人,钻到被窝里抱著他发抖的身体,不断搓揉著他冰冷无力的双手,左临风渐感温暖,寒战渐止,慢慢的安稳睡去,手腕上的触目惊心的深刻伤疤却映入秋眼内,他不自觉地抚著他腕上的伤痕,暗想不知是何人对他用这样狠毒的酷刑,将一个俊朗温文的青年生生毁掉… 尽管立秋心中不平,他却没有查问左临风的过去,连大夫的话也没对他说,立秋不想刚从消沉中走出来的左临风再受刺激,他只好按下心中的好奇,尽心助他重新过活。 一如大夫所说,左临风的身体极是虚弱,大病虽过,但整整十多天还是咳嗽晕眩,软弱得下不了床,立秋性子急躁,对这个病叫化却出奇地有耐性,每日茶水汤药的细心照顾,只有一件耐不住,左临风退烧後不到几天,立秋已不管他病好了没有,硬架了他去洗澡。 「一身的虱子臭虫,亏你可以睡得著觉!」立秋将左临风抱到厨房里,伸手便脱他的衣裳。 「你干什麽!」左临风惊叫。 「鬼叫些甚麽!不脱衣怎麽洗澡!」 「我不洗!你别管我!」 「别管你?!」这次到立秋叫了起来骂道:「你以为我很想管你吗?再任你这样子脏下去,连我的屋子也发霉发臭啦…喏…又来了…看你的死相定是在肚子里骂我多管閒事,该撵你回街上由你冷死饿死!我做得到的,那天便由你病死好啦!你秋老大从不干半途而废的事,带得你回来,就要你活得像个人样!」他说著动手又脱。 「我不洗澡!我不要活得像样!野蛮人!放手!」左临风紧抓著衣襟抵死不脱。惹得立秋蛮劲发作,不由分说的强行按著左临风将他剥个精光。 「怕我看光了你麽?最多一会我也给你看…」立秋一时口快又说错了话,连忙岔开去道:「你这副糟样子有啥好看!臭死人啦!老实告诉我,你多久没洗澡了?一团泥也似的,猪也比你乾净多了!那身污垢肯定比你的人还重!不知羞!」他自己也不是经常洗澡的人,但跟左临风相比,马上变了个香宝宝。 左临风被立秋数说得无地自容,这几年他消沉到连自己是死是活也不清楚,哪会想到洗脸抹身这些事了?每日在街头流浪,不管是阴沟还是垃圾堆,他也照样倒头大睡,早忘了肮脏是甚麽一回事。 现在被立秋这麽一说,左临风才觉著身上恶臭,简直比死鱼垃圾还要难闻,浑身跳蚤泥垢,脏汚得叫人作呕,想到自己此刻的不堪模样,几乎想一头撞死便算,气急难堪得没处容身,死命的缩作一团时,立秋老实不客气的一把将他抓起塞到澡盆里洗将起来,左临风刚想张口叫骂,一勺热水却已兜头淋下,立秋骂道:「给我放老实点!洗个澡也要跟人赌气!」 立秋手里洗个不停,口里也不停的对左临风唠叨嘲笑,弄得他羞耻丢人得不敢抬头,咬著嘴唇气得全身发颤,但却无力抵抗立秋的「暴行」,再不愿意也只好任由立秋「胡作非为」,一个劲的往他浑身上下又擦又洗。可是这叫化子实在太过肮脏,洗不了一会,整个澡盆的水也变得泥浆也似的,立秋只好将澡盆里的热水换了一趟又一趟,足足花了整个时辰有多,才将左临风身上那层厚厚的陈年积垢清洗乾净。 一. 冷雨 (3) 「臭小子,你老大我替人擦马还没这麽费劲,身上的虱子枰起来只怕足有两斤重…」洗了个满头大汗的立秋擦著汗抱怨不已。 「狗咬耗子,多管閒事!」左临风肚里暗骂。 「这趟算便宜你啦!这个热汤是用我家传的秘方草药加上生姜烧的,不但可以除虱子,还可以活血行气,驱风去寒,对你的病很有好处,药渣还可以给你敷脚上的冻疮,味道又香又醒神,我担保你洗过一次,以後天天也嚷著要我烧这个药汤给你洗哩!好了!大功告成!」立秋咭咭呱呱的说个不停,手里忙著搀起惨被他吵得快要晕倒的左临风,帮他抹身换衫。 「头发拖到地上去啦!你是娘儿吗?要这长头发干麽?披头散发,吊死鬼也似的!来,给你削短一些,坐好点!扭来扭去的,屁股生疮吗?…现在看起来不是精神多了?…好好的挽个髻儿…哈!好个俊公子哟!我日後带你到外头,肯定整个镇上也没人会认得你!」立秋利落地把左临风的头发削短梳好,拿了枚旧木簪将发髻固定,瞧著眼前乾净整齐的「小乞儿」,对自己的「杰作」大感满意。 左临风梳洗过後,便像换了一人似的,俊帅得惊人,虽然脸上病容未退,人更瘦得只剩下副骨头架子,可那天生清冷尊贵的气质,完美飘逸得不似世间所有的五官轮廓,仍是那样地夺目出众,叫立秋看呆了眼,暗想:「他果然跟小雪一样,洗乾净便变得好看…唔,我日後讨媳妇,最少也要找个有他一半儿俊的!」 且不说立秋心中「宏愿」,左临风此刻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更不能相信世上竟有这样执拗傻气的小子,尽管他一再拒绝逃避立秋的好意,可是从街头到现在,立秋仍一直无条件地,用心善待他这个穷途潦倒的残废乞儿,立秋对他越好,他便越是难受。 「干麽哭丧著脸?不是又发烧罢?」立秋慌忙摸摸他的额头。 左临风摇头道:「为甚麽你要一直帮我?」 「为甚麽?帮你要有原因的吗?」立秋呆了一下才答:「…可能我看不过何驴儿那起坏胚经常戏弄你罢?你不过讨口饭吃,又没害人,为啥要跟你过不去?你也是的,也没见过这麽懦弱没用的人,任人欺负也不吭声…」 左临风唇边首次挑起些微笑意,在这世上用「懦弱没用」四个字来形容他左临风的人,立秋也算是第一个了。 「你还在笑!」立秋瞪了他一眼道:「挨揍很舒服吗?过不了多少天便被人揍个目青鼻肿,就算有米派也争不过人,三日讨不了两顿饭,又老爱害病,怎叫人不担心你那把瘦骨头!每天总要在街头看到你,知道你还没死,心里才放得下…放心罢!以後我秋少便是你的老大,往後再没人敢欺负你,也不愁再饿肚皮…」 左临风的笑意更明显了,丰神越见俊朗不凡,立秋但觉眼前一亮,生怕左临风小看他似的拍胸道:「你别小看你的秋老大,我也学过几下子的,虽然说不上天下无敌,要保护你这小叫化已足够有馀…看我的!白鹤展翅!独劈华山!灵猴摘果!」他一边胡吹,一边挥拳踢腿的耍了七八招。 「我说瞎小子啊,你这种孱弱书生,风也吹得倒似的,应该跟我学上两手,身子才会扎实些…」立秋拍著左临风的瘦肩道。 左临风苦苦的忍著笑道:「是!是!秋老大说得对…」 立秋意气风发:「你老大的话怎会有错!对了!瞎小子,你多大了?」 「我属龙,快二十五了。」 「甚麽!」立秋大叫:「你比我整整大七、八岁!骗人!」 「你不信便算。」 「那我不是该叫你做临风兄吗?」立秋苦著脸道,他怎看左临风顶多也只二十左右。 「你还是照旧叫我瞎小子罢,也不要跟人说我的名字。」若非当日在神智不清下说出真名,左临风绝不会将名字告诉立秋。 「哪有瞎子喜欢别人叫他瞎子的,有名有姓的干麽不用?」立秋奇道。 左临风欢快的神色敛去,沉声说道:「秋兄,我只是个无姓无名的瞎叫化,请你不要再问…」 立秋再笨,也瞧得出他有隐痛苦衷,也不再坚持,强笑道:「不叫便不叫,有甚麽了不起?我才不要叫你这没用的小乞儿做大哥呢!」 「这一条从这儿穿过来,那一条从这里搭过去…」立秋拿著左临风的手,一步步的教他编竹器。左临风病已渐愈,立秋为免他觉得自己没用而自暴自弃,便教他干些喂鷄浇菜,打扫洗碗之类的轻松活儿。 刚开始的时候,左临风手眼都有残疾,甚麽活儿也做不来,不但帮不上忙,还令立秋增加不少麻烦,自卑抑郁的他不只一次的灰心放弃,一时狂歌哭闹,如痴似狂,一时沮丧得躲在暗角里,整天不言不动,甚至偷偷的出走寻死,害得立秋哄骂兼施,花了无数心力劝慰照料,左临风的情绪才日渐稳定,人也开朗不少,在立秋的教导下,还学会做好些家事。 今天,立秋见天气甚好,便拉了左临风到屋前空地上晒太阳,让他跟小鷄们玩了一会,便教他用竹篾编篮子,因为大夫曾经说过,左临风的手伤了筋脉而无法使力,但仍可训练得灵活一些,所以立秋便借著编织竹器这种细活,让他的手指多些活动。 尽管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在立秋的鼓励下,左临风用他抖震的指尖不断尝试,经过半日的努力,他终於织出篮子的雏型。 「瞎小子,我早说过你一定行的嘛!」立秋拍手喜笑。 「你不是故意说好话,讨我欢喜罢?」弄得一头大汗的左临风抹著汗,心里仍不大相信。 立秋马上叫冤:「我骗你有甚麽好处?我指望你学会在家里做些活计赚钱,你做得不好,到时拿出去也没人要的!」 左临风一想也觉有理,笑问:「这个也能卖钱的麽?」 「大少爷啊!怎麽不能?竹篮子、草帽儿样样都能卖钱,虽然不多,总也能多换几个钱。」 为了立秋这句话,左临风加倍用心学习编制竹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赚取几文钱而如此劳心费力,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立秋,这个家无存粮的穷小子,每日对他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待他尤胜同胞兄弟,生活纵然清贫简朴,却让他重新燃起生存的意欲,重新有了「希望」,希望不会负累立秋,希望为他多做点事,希望可以好好活下去… 立秋的固执傻劲,不但令左临风放弃往日的消沉,更让迷失的他寻回自我,认识到生活也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在平淡中找到乐趣和方向。从前的叱吒风云,数年的放逐自弃,经历种种风波和失意後,眼前简单宁静,充满笑声和生趣的日子,便显得格外可贵。 二. 青帝 (1) 这天镇上祠堂前的大树下,不少少年各自带了些瓜果茶水,聚集树下,像在等待甚麽重要人物似的。 「喂!阿秋,你怎麽不带瞎小子一起来凑热闹啊?」一个跟立秋年纪相若的壮实青年笑问。 「他爱静得很,最怕人多吵闹,宁愿在家做活儿。」立秋笑著回答时,一个流里流气的胖汉突然横里走来插口道:「那不就是个不出闺门的小娘子麽?话儿说回来,小秋你的眼光真不错,居然看出这脏叫化是个宝,平白捡了个妙人回家享受…」 「闭上你的臭嘴!瞎小子是正经人,你的狗嘴放乾净些!」立秋怒道。 胖汉也没生气,阴侧侧的邪笑:「正经人?好个钻老子裤裆,当街向人叩头的孙子杂种,天天走街串巷,满嘴大爷奶奶,叫街乞食的正经人!他不是你包养的兔儿的话,你著紧些甚麽?」 立秋登时眼里冒火,新仇旧怨一迸发作出来:「何驴儿!往日你欺负他,我还没跟你计算,今日你这话是甚麽意思?你当我怕你不成!」 「好大的火气!跟老子撒野,不如回家找兔儿出火去!」 「我操你何驴儿的娘!」立秋怒喝著挥拳便打!二人立时扭作一团,一众村中少年想将二人扯开,又那里扯得住?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一个三十左右的魁梧麻脸汉子飞快走来,一托一推,轻轻轻松松的将二人分开,看来是个会家子的江湖人。 「都是同村兄弟,动不动便打架,成甚麽样子!」麻脸汉子斥道。 何驴儿抢著道:「裕老大你评评理,阿秋这小子为个不三不四的臭叫化跟我过不去,他眼里哪还有有甚麽兄弟!」 「现在是谁眼里没兄弟了!」 「两个都停口!阿登!你来说这是甚麽一回事?」麻脸汉对那壮实青年阿登道。 「几个月前,阿秋把在大街要饭的那个瞎叫化带了回家,谁知那瞎子洗乾净了,竟是个极俊的小伙子,只是不大肯见人,是我多口问阿秋他今天来不来,何驴儿却硬派瞎小子是阿秋的相好,惹恼了阿秋,二人就这麽打了起来。」阿登将事情如实说出。 「阿秋,小瞎丐现在你家麽?」麻脸汉问。 「对啊!那天我见他晕倒在雨里,病得一丝两气的,怎能丢下他不管?裕哥,你是侠义道上的,换了是你,你也会救他罢!」立秋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到底也是条人命。」麻脸汉裕哥道。 「可不是?瞎小子无亲无故,眼瞎手残,才迫得讨饭过活,向来只有别人欺他,他可没得罪过谁…」立秋说著忍不住又怒瞪何驴儿一眼,才道:「…由他在街上晃也不是办法,我便留他住下,他不是白吃饭的无赖,每天也很卖力地帮我做活,听说编竹器可以赚几个子儿,便用那双废了的手,一有空便编,每天不到三四更天也不肯睡…裕哥,他就是宁愿在街上捱饿受冻,也不肯自甘堕落!谁知别人嘴里还是饶不了他!没来由的被人奚落侮辱!」 立秋这番话赢得大部分村中少年的认同,裕哥在镇上亦颇有些地位,何驴儿几番想插话,被裕哥一瞪,便又缩了回去。 「这麽说来,小瞎丐倒不是个不知自爱的人,只是身有残疾才落得这般光景,阿秋收留他也是出於义气…说了半天,小瞎丐到底叫甚麽名字?」裕哥忽然想起来问。 「他不肯说,只叫我唤他瞎小子,不过他说话酸溜溜的蛮雅气,又懂诗又识字,应该是个读书相公…」立秋守著诺言,没把左临风的名字说出。 「就是读书人才计较这些事!他准是觉得丢了祖宗颜面,索性连姓名也不要…喂!小秋,你家里多了个酸秀才,学问可长进些没有?」裕哥笑问。 「总算多认得好些字,都是他教的,他教书可比那些之夫者也的夫子生动有趣多了…」立秋不说还好,一说,众少年登时七张八嘴的乱嚷:「我也要学!」「叫瞎小子也教教我!」「不如今年的冬塾叫他来教罢!有个俊哥儿做老师比那些白胡子老头好多了!」「对极了!」 「你们瞎扯够了没有?一个个不安好心,哪里是有心念书认字?那瞎小子真的那麽俊?叫你们这些小子们像娘儿般害相思病?」裕哥笑喝。 「真是俊得了不得的!裕哥改日到阿秋家看看便知道。」一名叫春耕的少年笑道。 「原来你这下流胚子瞅著人长得俊,起了歪心,别人不理你,你就无中生有的诬蔑人!俺告诉你,人家原是正经的读书人,现在安安份份的在阿秋家打工过活有甚麽不好?你别再无风起浪的欺负人,不然别怪裕老大手重不懂跟你客气!」裕哥数落了何驴儿一顿,说得他胖脸上阵红阵白,灰溜溜的去了。 二. 青帝 (2) 「裕哥,今次你会住多少时候?」春耕问。 「上趟镖的赏金挺好,今趟打算多歇些时侯,好抽空去看看小秋家的俊秀才。」裕哥说得大夥儿都笑了。 「这就好了!」春耕喜道。 「好!好!好!你这臭小子专把俺当成说书的,俺现在要去喝他娘的几杯,你别碍著老子!」裕哥笑骂。 「好大哥,好歹也说两桩奇事儿,上趟你说过几个厉害人物,叫甚麽武林四公子的,你只说过涤尘庄主江心月,惊凤公子凤逍遥二人的事,还有两人是谁?裕哥快告诉我吧!我等了大半年就是等今天,大哥就别再吊人胃口,最多回头给大哥打一罎子好酒罢!」这虽然是这里大部分少年的心里话,可是看到春耕那副急不及待的可怜相,全都笑得拍腿怪叫不已。 「这久的事难为你记得清楚,真是服了你这小子…怕了你啦!四公子之中第三人是两湖大侠云中君云雩…」 「云中君云雩!他不就是瞎小子记挂著的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是两湖大侠?」立秋暗暗惊讶,留神听裕哥说下去。 「这位云大侠有甚麽英雄事迹?」春耕最爱听英雄轶事。 「…云大侠一手翔云刀法名震江湖,豪侠事迹多不胜数,但数到最轰动的,还是他跟青冥峰,啸天宫宫主的恩怨情仇…」 「啸天公主?那一定是个绝色美人,英雄配美人,好香艳啊!」阿登笑道。 「去你的浑小子,满脑子都是这种事!啸天宫是江湖上一个门派,所谓宫主,是指他们的首领,你以为是皇帝老儿的女儿麽?那位宫主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可惜不是美女,是个俊男…」 众少年不禁有些失望,春耕转向立秋笑问:「不知比起瞎小子来怎样?」 「要是被啸天宫的人听到你拿他们的宫主跟瞎眼化子相比,你铁定会被大卸八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裕哥忙制止道。 「没这麽严重罢?」春耕咋舌道。 「到你知道严重便迟了!啸天宫是能惹的吗?宫中高手如云,个个杀人不眨眼,在黑白两道都很有势力,虽然不会无故害人,但万一得罪了他们,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他们的追杀,所以江湖中人宁愿得罪皇帝老子,也不愿得罪啸天宫主…」 春耕倒抽一口凉气道:「好可怕!这啸天宫主是跟云大侠作对的坏人吗?」 「作对确是经常作对,不过云大侠跟啸天宫主交情还算不错,啸天宫主为人亦正亦邪,然而光明磊落,只可说是个怪杰,却不是横行霸道的坏人,可惜四年前跟云大侠一战後失踪,再没人知此人去向…」 「一战?他们不是朋友来的吗?」阿登奇道。 「他们二人一方面是朋友,一方面是竞争对手,就算联手对敌,也在暗中较劲,尤其那啸天宫主--青帝左临风为人极是好胜…」 「我的娘!」立秋一听立时失声惊呼。 正在听得入神的春耕埋怨:「干麽突然大呼小叫的?」 立秋的心怦怦乱跳,道:「没…没…没什麽…不知被甚麽虫子叮了一口…裕哥,你说那啸天…啸天宫主叫甚麽名字,我…我刚才听不清楚。」 裕哥没好气道:「粗心大意的浑小子!听好了,此人姓左,左右的左,名临风,因他爱穿青衫,气派架子直迫帝王,更是一宫之主,所以外号「青帝」,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美男子,有「玉树天剑」的美称,他的风吟剑下使出的绝技「风吟鸣动」更是被誉为近百年来最厉害的剑术…」 「青帝…左临风…啸天宫主…瞎小子…小叫化…天!这到底是甚麽的一回事?对!一定是凑巧!瞎小子跟青帝碰巧同名!…可是瞎小子认识那个云雩…」立秋的脑袋完全转不过来,长年在街头露宿流浪,受尽流氓殴辱欺凌,贫病潦倒的瞎眼叫化,居然是那个跺跺脚也会震动武林的啸天宫主?未免太扯了吧! 「裕哥可有见过那个青帝,是不是跟传说一样的俊?」阿登这麽一问,众人都笑了,立秋也忙收摄心神,竖起耳朵来听。 「你裕哥这种小角色,怎可能见到青帝这种大人物啊?此人是武林四公子之首,一向眼高於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行事只凭一己喜恶,为人任性飘忽,是个玉面冰心的怪人,只有云大侠的气量,才受得了他的高傲脾气,就算这样,青帝一有机会便找云大侠的麻烦。後来他们二人同时爱上「烟波剑阁」的七小姐雪凝碧,两人都是名扬天下的年青高手,论侠名人品,当然是云大侠比青帝那无行浪子好得多了,可是青帝文武双全,位高权重,人又风流识趣,二人各有好处,叫凝碧小姐左右两难,无法选择,最後二人决定在泰山比剑夺佳人…」 「原来姓云的跟瞎小子有夺爱之恨,怪不得那天一醒来便打我一巴!」立秋心内早认定瞎小子便是青帝。 「这一战一定精釆到不得了!」春耕眼里放光,恨不得亲眼看到这一战。 「这个还用说吗?当年只有四公子、八派掌门、烟波剑阁和十馀名武林名宿获邀观战兼作证人,连带同去的门人弟子不过百多人,可是江湖上早纷纷开出盘口,赌二人胜负。」 众少年忙笑著追问:「裕哥你有没下注啊?」 裕哥故意唉声叹气:「那时候俺刚欠了一屁股债,没钱下注…」 众人又是一阵哗笑,春耕最是性急,问:「那到底是谁赢得美人归啊?」 众少年中,只有立秋肯定赢的人是云雩,如果赢的人是左临风,他就不会流落此间了。 裕哥慢条斯理的喝了碗荼,拿著块甜瓜边吃边道:「据说他们决战那一晚,泰山顶上刀光剑影,连星月也为之失色,云大侠的泫光刀有如云中神龙那样气势惊人,变化万千,可那青帝的风吟剑却快如飘风,简直不似一柄真实的剑,便似无处不在的疾风一样,叫人无法捉摸又无从躲避…二人直打了三日三夜…」 「好厉害!…可是,打足三日三夜,他们不用吃饭拉屎的吗?」一个少年搔头道。 裕哥白了少年一眼骂:「你以为别人也像初三你这小子一样,只会吃饭拉屎的吗!」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裕哥续道:「三天当然是夸张了些,但至少也打了好几个时辰,最後云大侠以一招九龙翔空险胜青帝的风吟鸣动…」 「云雩重伤了青帝,用毒伤了他的眼睛麽?」立秋急问。 裕哥皱眉道:「你是哪儿听来的混帐话?云大侠怎会用毒这样下流?青帝一点外伤也没有,还潇洒地向云大侠认输,当场折剑让爱,然後振袖长歌,飘然下山,就算落败,也不失一代高手的气度风范…」 「打输了还唱甚麽?」春耕不解地问。 「你裕哥肚子里的墨水有限得很,那懂这些诗啊词啊…」 二. 青帝 (3) 立秋听著裕哥的叙述,心中总觉说不出的别扭:「大夫说瞎小子是被人毒瞎的,不是云雩做的话,又是谁做的呢?如果瞎小子是为了那位凝碧小姐而一蹶不振的话,为何他记挂的只有云雩,而从没提到凝碧小姐呢?」 「…总之青帝离开泰山之後,再没人知道他到了那里,有人说他失意之下,离开中土,远赴异国,也有人说他一怒自尽,也有人说他潜修武技,好一雪前耻,而啸天宫更是翻了天般派人四出寻找,但始终找不到青帝的下落…」裕哥在立秋疑惑之时道。 众少年正自议论说笑不已,立秋只感到荒谬绝伦:「他们当然不知道青帝到了那里!他正在我家里!待会回到家里,我该装作甚麽也不知道,还是直接问他发生过甚麽事的好?」可惜他再没有时间考虑,一阵熟悉的竹杖轻敲石板地面的声音响起,左临风的身影已从街角映入立秋眼前! 「左…呀…瞎小子!…你怎麽摸到这里来?」立秋失惊下几乎脱口叫出「左临风」三个字来,总算他转口得快,一边叫,一边弹起身来,飞跑到左临风跟前。 左临风跟平时没甚麽两样,从容地停下脚步,手指肩上的搭裢责怪:「一大早便鬼赶著似的往外跑,连搭裢和饭包留在桌上也不知!大意的小鬼!」 看左临风的神情语气,似乎仍未知他们在谈论他的事,立秋稍稍放心,道:「你老远的走来,就是为了拿这个给我吗?」 「整天窝在家里,人也呆腻了,顺道走走罢,反正也是熟路。」左临风淡淡道。 立秋很清楚左临风因过去流浪受辱的辛酸记忆,极不喜欢回到镇上,平常散步,也只爱到林子里静静的走一转,如非为了自己,他绝不会「散步」散到这儿来。 立秋心中欢喜,阿登和初三已走来大呼小叫:「瞎哥儿来了,你也不带他跟裕哥打个招呼,只管自顾自的说个不了!」立秋暗暗叫糟,几个少年已拥著二人到大夥跟前。 「他就是那个瞎眼小哥麽?」裕哥的眼登时亮了起来,眼前的瞎眼青年尽管一身破旧布衣,但眉逸鼻挺,鬓若刀裁,线条柔和优雅的嘴唇透著傲岸刚劲,丰神容貌说不出的孤峭飘逸,俊朗得完全无可挑剔,难怪一众村中少年称赞艳羡。左临风经过半年多的调养,加上从前的心结抑郁渐减,面目回复了生气光釆,人也丰腴了不少,虽然仍是略嫌苍白清瘦,无复当年青帝君临江湖的英姿气魄,但已不再是镇上那个瑟缩街角,满身汚秽,七分像鬼却连三分也不像人的病弱乞儿。 「这位是…」 立秋忙道:「这位是走镖的裕大哥,一向很关照我的。」 「裕大哥好。」左临风向裕哥颔首招呼。 「你是小秋的兄弟,便是俺的兄弟,咱家兄弟用不著客气。」裕哥眉花眼笑的说著,倘若他知道面前站著的正是青帝本人,打死他也不敢说出「兄弟」两字。 阿登笑指左临风道:「裕哥,我们没说谎吧!瞎哥儿是不是很俊?」 「你这小子一天到晚色鬼似的,只爱打听那里有标致的哥儿妞儿,不过,真叫人意想不到,小哥居然会是从前街上那个…这个别再提了,小秋说的不错,你果然像个秀才相公一样斯文秀气,你的家人呢?你要是跟家人失散了,不妨告诉俺你家乡在那个县城,俺可以帮你找找…」 「我没有亲人,多谢裕大哥费心。」 「你身上不方便,连亲人也没有的话,这就苦得很了,往後有甚麽困难,只管开口,咱们兄弟都会帮你,你就当这里是家乡一样好了。」裕哥刚说完,众少年七张八嘴的道:「是啊!要帮手的这儿多著!」 「你嫌阿秋烧的饭难吃,可以到我家搭食去!我妹子阿香会高兴死的!」 「你妹子烧的菜太难吃了!你饶了瞎哥儿罢!」「去你的臭小子!」i 「阿秋这小子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阿秋!这不是你的旧衫吗?我认得上面的补钉是我娘补的!」 「怪不得又短又濶的不成模样!吝啬鬼!连一件衣服也舍不得买…」 「瞎哥儿啊!他有没有刻薄你?是不是不替他做活便不给你吃的?」 众人半取笑半讨好的说个不了,叫二人全没有插口馀地,左临风生平大小战阵不计其数,才思自问亦算敏捷,可是面对这种乱嚷一气的场面,空有一身文才武略也是全无用武之地。 「猴儿们静点行不行?别说他们,连俺也快被你们吵死了!」裕哥笑著喝止众人,转向立秋道:「你也是的,明知小哥身无长物,就该替他添些衣服用物,现在不荤不素的成甚麽样子?」 「我在他家寄食寄住,可不能再花他的钱。」左临风道。 「好个硬气的小子!」裕哥一拍左临风的肩膀,拿了块银子给立秋道:「他就说不要,这些钱也是不能省的,难道叫他跟你穿同一条开裆裤吗?就算他不嫌弃,你不羞的吗?拿去!给小哥买两身像样的衣裳!死蠢!」 裕哥骂了两句,又塞了串铜钱到左临风抖震的手中,道:「虽说从前见过面,但今天才正式叙见,这是老哥一点见面礼,你别推辞。俺喜欢有骨气的人,你一件衣裳也不贪这小子的,跟他捱穷吃苦也不抱怨,小秋真的没交错你这兄弟。这浑小子猴儿也似的,虽说不会亏待你,但他连自己也顾不过来,那照看得你周全?多点钱在身边总方便些。」 众人听著裕哥一副长辈见新媳妇的口吻,全都瞅著立秋挤眉弄眼的怪笑。 立秋想骂又怕左临风知道後不高兴,只好闷声不响的怒瞪著他们,左临风不知他们在吵些甚麽,见裕哥是条直爽汉子,道谢一声,两手捧著铜钱缓慢地揣入怀中,裕哥瞧著他已残的双手,粗豪的眼暯恰I惘h了几分怜悯。 春耕打蛇随棍上的对左临风道:「买的衣裳既不乾净又不称身,瞎哥儿不如到我家去,叫我娘替你裁几身好衣裳,担保合身好看!」 「去你妈的臭小子!又来帮你娘揽生意了?不过,他娘的手艺的确不差…」裕哥笑道。 春耕顺势拉上裕哥:「那麽裕哥也一道到我家去喝杯茶罢!我还想听四公子的故事呢!瞎哥儿,你刚才怎不来早些,错过了青帝左临风和云雩的精彩决战!那青帝跟你一样,也是个美男子呢!」 二. 青帝 (4) 立秋一听,登时叫糟不迭。 「甚麽故事!那全是真人真事!人家是读书相公,哪会像你净喜欢些打打杀杀的事?不过俺也想找你娘做两对靴子…嗨,小秋,咱们一块儿去,裁了衣裳请你们喝酒!」 立秋瞧著左临风煞白的脸色,连忙推辞道:「瞎小子出来的太急,没穿够衣服,现在有些不舒服,要先走一步,改日再跟大哥喝酒罢。」 裕哥看了左临风一眼,道:「小哥他眞的有些不妥,你快和他回去罢,都怪你衣裳也不多给人两件,白冷坏了他!」 立秋如获大赦似的拉了左临风匆匆离去,走到山边无人处,左临风停下脚步,冷冷说道:「为甚麽急著要走?」 「你…你不是…嗯…那个…」立秋也不知怎麽说才好。 「因为我是青帝?」左临风沉沉一笑。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被强盗重伤残害的书香少爷,没想到你竟会是…」 「是个目中无人,狂妄冷酷,杀人不眨眼的邪人…」 「还没这样差,裕哥说你性情是乖僻了些,但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是吗?」左临风自嘲地冷笑:「我刚满七岁,已经开始杀人,之後我想要谁的命,谁便会死在我剑下…如果这也只是乖僻了些,只怕世上再没多少恶人了…」 「怎可能?一个七岁小孩子?!没可能,你向来又怕事又温文…」立秋打死也不信一直跟他同甘共苦,多愁善病的左临风会是这麽的一个人。 左临风眉间涌起冷意煞气,寒声狂笑:「你以为啸天宫是甚麽地方?那是专门培养杀人怪物的所在!而我,就是踏在尸骨堆成的山丘上的魔君!啸天宫只容得下强者!因为我比谁都强,他们才奉我为主,因为啸天宫主同时是天下第一的顶尖刺客…」 「你是刺客团的首脑?」 「那又不全是,刺客团只是受聘杀人,但这只是啸天宫众多生意中的其中一门,赌场、青楼、私盐、武器…总之黑白道上可以赚钱的,啸天宫都会插上一腿,真正付得起钱要我杀人的并不多,多半是暗中除掉跟啸天宫竞争的对手…啸天宫一直都很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所以总是躲在幕後操纵,很少人知道啸天宫其实是个庞大的黑暗王国…」左临风缓缓往山林深处走去。 「你就是这个王国的君主?」 左临风点头默认。 「可是你一点也不快乐,你宁愿做叫化子也不回去!你为甚麽要吓我!为甚麽故意告诉我这些!为甚麽要我害怕你?」立秋捉著他的手急问。 「小子你这次居然不笨…」 立秋猛地灵光一闪:「不准走!」 「就算你愿意跟一个杀人魔住在一起,我也不可以…」左临风想甩开立秋的手,奈何手上无力,甩他不脱。 立秋抚著他腕上的疮疤,轻轻道:「这里没有青帝,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个既多病又没用的瞎眼叫化儿罢…」 腕上的伤疤传来立秋手心的暖意,左临风更是矛盾痛苦,走是不舍,不走又怕害了他…「你这是自欺欺人!你不明白的…」 「你不说,我怎会明?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立秋嚷道。 「你到底懂不懂?」左临风双眉一竖,厉声道:「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雩,青帝永远也不需要任何人!」他狠狠挥臂摔脱立秋的手,转身便行。 立秋亦步亦趋的追在他身後,左临风也不回头,语声更是澟若寒冰:「不想死的,就别再跟著我!蠢材!我不要再为任何人难过!让开!」 立秋呆了一阵,突然醒悟:「原来你喜欢的人是云雩…」 左临风心神剧震,走得反而更急了,立秋忽然在後面大叫:「小心!」 还未回过神来的左临风刚嗅到一阵毒蛇腥气,立秋已扑到他身上,揽著他滚到一旁。只听得立秋痛哼一声,左临风立知不好,爬起来沉著气问:「咬到哪里?」 「左边後腰。」立秋只觉腰後阵阵麻痹剧痛。 左临风连忙扯起他身後的衣衫,往他後腰摸去,一面道:「你怎麽总爱干蠢事?」 「我见你快被蛇咬到,心里一急,便甚麽也忘了。」立秋痛得冷汗直冒,还只管嘻皮笑脸。 左临风摸到他後腰又硬又烫的肿了一块,当下更不犹疑,俯身一口口的将毒血吸出。 「有毒的!别吸!」立秋急叫。 左临风没加理会,继续吮吸,只觉口中毒血由苦变咸,蛇毒该已吸得七七八八,苦於没法看到立秋的血色和脸色,无法确定蛇毒去清了没有,想去找人帮忙,却不放心留下立秋一人。 立秋笑道:「不过被蛇儿咬一口罢了,来,借个肩膀来让我扶著,回镇上找大夫敷贴药便好。」 左临风没法,只好依言让立秋靠著他的肩头,由立秋指点路径往回路走去,谁知走了一段路後,立秋的身体越来越重,脚步虚浮不稳,左临风知道这是他体内馀毒扩散的迹象,勉强前行,只会令毒性蔓延更快,没料到那蛇毒性如此猛恶,如不尽快解毒,只怕性命难保,想找解毒的药草,偏生双眼又看不见。 「你歇一下再走。」左临风把心一横,放下立秋坐好,自己盘膝坐在他对面,一掌按在丹田,一掌立在胸前,吐纳起来。正自头昏眼花的立秋瞧得大感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左临风脸上突然焕发起一种异样的,晶莹如玉的光彩,本来震颤无力的手,突然幻化出千百掌影,接连拍在立秋身上! 十数股气流随他掌拍处潮水般涌入立秋体内,全身血脉便似沸水一样奔腾冲突不休,正在热烫难忍之际,头顶一股清凉柔和的气流自上而下,将血脉中冲突的气流百川归海般聚集起来,自然顺著经脉流动,所有毒素杂质在气流带动下随血从伤口中流出。 立秋只觉全身清凉爽快,被毒蛇咬後的胀闷晕眩尽去,轻飘飘地如在云端,一阵衣服悉率声响中,左临风道:「你的毒已不碍事,但你的经脉未能适应我的真气,暂时会有些麻木不灵,最好多坐著休息一会。」他说著从地上摸回竹杖,站起来便走。 立秋心中一急,想要爬起,手脚却麻木得不听使唤,他急忙睁眼,看到左临风逐渐远去的身影,他连忙大叫:「瞎小子别走!你别…啊哟!」在立秋的惊叫中,左临风的人已摔倒地上! 「…你怎麽啦?」立秋连爬带走的扑到左临风身前,只见他口鼻涌出一道道瘀黑的血流,人早已昏迷不醒。 「小瞎子!」立秋的叫声在荒地里回响。 三. 璧还 (1) 就像置身在洪炉炼狱里,左临风在昏迷中仍受到「焚经」带来的无尽痛苦煎熬,他用散功之法,迫出与他身命血肉相连的「玉种」,以「玉种」的力量救回立秋,但他却再一次嚐到因散功所引发的「焚经」现象惨烈折磨,连想早一点死去也是不能,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已全无所感。 不知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多久,左临风没想过会再次醒来,可是他真的逐渐恢复对外界的知感,确切地听到立秋的呼唤,他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想伸手,全身肌骨便似压成碎粉般剧痛难忍,哪还能抬得起一根指头? 「你别发急,我知道你醒来了,你醒了就好,身上还是很不舒服麽?我暖了个草药包儿,一会给你敷一下,看看会不会好些?」尽管左临风动也不能动,但不知为何,立秋竟能从他眼皮下细微动静中看出他醒了转来。 听到立秋像平常一样爽朗的语声,左临风知道他平安无恙,放下心头牵挂,身上的痛楚也似减轻了些。立秋握著他的手道:「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 可是一晃十多天过去,左临风仍是活死人似的全无起色,但立秋并没有灰心,每日在炕边跟他说笑胡扯,仔细地照料著他。 「瞎小子,裕哥来看你呢!裕哥!你看!他的眼珠在动,还微微笑哩!他知道你来看他,看来很高兴哩!」立秋兴高彩烈的直嚷。 「脸色很不错啊!看来已有些起色了罢?」裕哥摸摸左临风的头发招呼。 立秋将左临风扶起搂著,笑道:「这两天他少了皱眉的时候,身上该好了许多,我跟他说笑话儿,他会像现在般笑,我知道,他一定会尽力让自己好起来的。」 「他跟你一样是个硬骨头的小子,这一关,他一定熬的过,都是俺不好,那天如果留著你们喝酒,便不会出这样的岔子…」裕哥摇头叹气。 「大哥啊!有预知,没化子!是我运气好,被毒蛇咬也死不了,他没运道,没被毒蛇咬的反要受罪。」立秋不敢将真相说出,只说左临风舍命为他吮毒,以至被蛇毒所伤。 「可以为你连自己的命也不顾,这样的兄弟往哪里找去?阿秋,老天爷有眼的,你别太担心了,记著自己也要保重些,瞎小子还要靠你看著的呢!」 「我没问题的啦!看!老虎也打死几条!」立秋揎拳捋袖,神气活现。 裕哥笑骂:「臭美的浑小子!你可有想过带瞎小哥到外面求医?」 「不是没想过,只是怕他捱不住路上辛苦…」 「你也说的不错,这样吧,下次俺回来时,小哥好了当然最好,万一未见起色,俺可以借辆镖车送你们一程。这段时间,俺会留意替你们打听一下那里有好大夫…」 「大哥对我们兄弟,真是好的没话说…」 「不过是作个准备罢!说不定你明天睡醒,小哥已全好了,那俺就省事了呢!」裕哥笑著跟立秋聊了一阵,方才离去。 其实每次立秋抱起左临风喂食抹身,都会叫左临风全身疼痛得死去活来,但他仍努力地微笑,好让立秋放心,因为他清楚立秋口里说得把握十足,心里却对他能否痊愈全没半点把握。 但左临风自己呢?身处在这样生不如死的绝境里,他反而升起一线希望,现在的情况,跟二十多年前,长老将「玉种」种在他身上後的情况几乎完全一样,整个人像散了似的动弹不得,直至「玉种」跟他融合,他才能恢复活动。 当日他散去「玉种」,本应经脉如焚,肌骨尽碎而死,但他却安然渡过「焚经」之刼,身体更起了极奇妙变化,从前闭塞断碎的经脉居然重新接回,但丹田里却空荡荡地,别说内力,连「玉种」也感觉不到,这是左临风修习「淬玉功」多年从未试过的怪异状况,反正情况已不能再坏,他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管玉种在不在,按功诀重新修练起来。 经过二十多天的苦修,左临风表面上并无多大起色,但他却知道回复行动的日子已经不远,因为他的淬玉功进入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的境界中… 「玉淬九重天」的功法,他已经完全运转自如,但偏偏仍未能控制自己,内气也是似有还无,令左临风费解。 这天,曙光刚从东方初现,正在厨房里忙著煎药煮粥的立秋,突然听到一阵高亢入云的清啸自屋内响起,立秋吓了一惊,慌忙跑回屋里,竟见左临风卓立炕畔,右手抚胸,仰首发出龙吟般震人心魄的啸声。 立秋被啸声震得心惊肉跳,不禁掩耳大叫:「瞎小子你在搞甚麽把戏?」 立秋这麽一喊,左临风手一摆,停住了啸声,神完气足的走到立秋身边。 「臭小子!好了也不用喊得这麽惊天动地罢!」立秋一拳打在左临风肩上,突然一声大叫,跳起抢前抱著他呆瞪了半天,疯子般似的又叫又跳:「瞎小子!你好了!瞎小子!你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混帐小子,吓死人的混帐小子!」 听到立秋语无伦次的乱叫一气,左临风忍不住展颜而笑。立秋瞪著他飞扬俊逸的笑脸怒道:「你还笑!你这臭小子死翘翘的躺了整个月,害老子以为你一辈子都爬不起来啦!又不知你他妈的发生了甚麽事,害人担心得要命!你说一句话让人安心些不行吗?死混帐!」他一面骂,声音却因狂喜而哽咽起来。 左临风也被他的激动所感染,一时傻笑无语,半响才道:「累你担心了…如果可以的,我早跟你说了…今天之前,我真的没法子说话呀!」 「怎会有这样的怪事?一天前死人一样,一天後活蹦乱跳!你为甚麽忽然间全好了的?咦?你的手也没再抖呢!好像整个人都不同了,但又说不出有甚麽不同来…啊!对了!早几天我替你到城隍庙,观音庙里祈福,一定是菩萨保佑你的!来,我带你到庙里酬神去…」立秋抓住他的臂膀,急不及待的便要带左临风还神去。 「又胡说了…唉,这事说来话长,你要抱多久才放手啊…」左临风没好气的道。 立秋尴尬地疾忙松手不迭,但却绕在他身边转了几个圈,左看右看,嘀嘀咕咕的道:「之前天天抱著你喂饭灌水,有甚麽不妥了?现在又跟人计较…哎哟!糟了!大大的糟了…」他口里乱叫,丢下左临风,飞跑著往厨房直扑。 嗅到由厨房传来的焦燶味道,左临风不禁掩著鼻子,摇头失笑。 「不过是焦了一点,不用苦著口脸罢?」立秋向对著粥碗发呆的左临风道。 左临风将粥碗推到立秋面前道:「我不要这个…」他冷不防的将立秋那碗粥抢了过去,舀了一口,不满道:「你果然将好的给了我,焦的留给自己…你别这麽宠我好不好?」 「才一碗粥罢,有甚麽宠不宠的?我是你的老大,当然要照顾你这做小的…」立秋说得理所当然,在他心目中,左临风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照顾的小叫化。 「瞎扯!」又苦又糊的焦粥吃到嘴里,左临风眉头立时大皱,但仍是满心欢喜。 「喝口水罢!硬要将那种东西吞到肚子里…」立秋将一碗水放到左临风手边,问:「你怎会忽然好了的,快从实招来!」 三. 璧还 (2) 「没耐性的猴子!」左临风笑骂著叹了口气:「那天我拚命替你迫毒,没想到反而救了自己…世事祸福,真是叫人无法预料…」 「那即是怎样了?你别要卖关子,打哑谜,快跟我说了吧!」 「你少些打岔,等我慢慢说好麽?此事要从我练的功夫说起,你才容易明白,我所练的「淬玉功」,功分九重,又名「玉淬九重天」,跟别的内功不同的,是此功不能靠自己一人练成,也不会是修炼者自己选择的意愿…」 「有人硬迫你练不成?」 「对,这种功法步步艰危,尤其最初阶段…只有心无杂念的幼儿婴童方可修练,人一大,杂念多,练不了几天,随时走火入魔而死…」 幸好立秋听过裕哥说过不少江湖轶事,对内功等名词总算有些概念,不至听不明白。「你练那个甚麽功时多大啊?」 「两岁。」 「我的娘!拖著尿布的娃娃会练甚麽功?」立秋又叫了起来。 「长老们从千百个孩子中挑中了我,硬生生的将「玉种」,种到我身上去,我有甚麽法子?」 「那玉种是甚麽东西?」 「很难解释那是一种甚麽东西,可以说是一种极其凝炼的真气,进入别人体内也不会消失,力量极为霸道,如果不能跟它融合,便会受不住它的力量死去,我和大哥、三弟,全都被选中成为「种玉」的「玉天童」,结果我哥死了,我弟弟变成白痴…」左临风平淡的语气掩盖不了深刻的怨恨悲痛。 「太残忍了!啸天宫的人为甚麽要做这样残忍的混帐事?」立秋气愤得抬枱怒叫。 「为甚麽?为了保证啸天宫每一代都由强者统率,他们甚麽事都做得出来,玉种种在身上的头一年,就像之前那个月一样,我全身骨肉像被压碎了一般,别说动,连别人碰一碰也会痛得眼泪直流…」 「那我之前碰你抱你,你该很痛才对,你怎麽还在笑啊?你痛疯了吗?」立秋又叫了起来。 「身上痛不代表心情不好,心情好自然会笑。」 「怪胎!」 左临风自嘲地笑:「对啊!我本来就是长老们用尽心思养出来的怪胎…玉种种下後,长老便会用自己的内力引导玉种运行,再教我如何驾御身上的玉种,也只有在练功的时候,痛苦才会减轻,想少受点罪,便只有不停苦练,我过了差不多一年才能够活动自如…」 「天啊!整整受了一年活罪,有甚麽便宜?」 「受一年罪,换来的是我的筋骨远较常人强健,耳目感官特别灵敏,既不易受伤,也不会生病,学再艰深的武艺也比别人容易得多,不过学一两年的武技,已比练武十多年的人还要强,所以我不到七岁,已是可以举手杀人的小怪物…」 「你不是小怪物,将你弄成这样的才是怪物!既然你不易受伤,後来又怎会…」 「那是另一段往事啦…你的问题真多,叫人说哪一样啊?」左临风不耐烦道。 「反正有的是时间,今天说不完明天再说,说上一年半载也不相干…」立秋笑嘻嘻地暗想,要是左临风天天陪在他身边说故事,往後的日子再也不愁寂寞,棒得不到再棒。 左临风忍不住抱怨:「我哪有你这麽饶舌!一天到晚在人耳边吵个不停,也不知哪里来的许多谎话废话…」 「是你爱听,我才花工夫说的咧!你以为笑话儿很易说的吗?你倒说几个来听听!来!快说!」立秋神气地道。 「我没工夫跟你闹!再打岔我就不说啦!」左临风绷著脸吓唬他。 立秋马上跪下大叫投降,逗得左临再板不住脸,摇头笑道:「真拿你这猴子没法…别人都以为我和云雩是在江湖相识结交,其实我小时候已跟云雩相识…」 「他也是啸天宫的人麽?」 「不是,我快十二岁时,为了脱离宫内要命的压力、令人发疯的训练,我杀了两个护法,重伤了十多个待卫,逃到宫外去…」 立秋瞠目结舌,哪有孩子凶成这样的? 「我虽然成功逃走,但也受伤不轻,在荒野里逃了好几天,又累又饿的时候,刚好碰到雩在烤野兔,我抢了他的兔子,还摔了他两个筋斗,可是我这麽一闹,牵动了伤势,当场晕了过去,好心的雩像你一样,把我救回他打工的饭馆里,那时他只是个厨工小子,怕被老板知道,只能偷偷的藏著我,我也正好借饭舘藏身,躲避宫中派来追捕我的人…」 「你就跟雩做了朋友?」立秋问。 「才不呢!我是个傲慢任性的少爷,哪会看得上这样的小厮?不过,後来被饭店老板发现了我,对雩又打又骂,我一生气,一掌打得老板重伤,弄得雩也无处容身,我自小被人服侍惯了,逃出来後没人伺候,甚麽都不方便,正想要个小厮跑腿,雩烧菜的手艺又好,所以就让他跟著我,这家伙乖巧得很,知道我武功厉害,千方百计的哄我教他,反正那时我也没一定去处,只想自由自在的玩,一路上有空便教他,他可聪明得很,甚麽都是一教就会,到後来,连我也有些替他可惜起来…」 「可惜甚麽?」立秋不懂。 「可惜他那好资质,却遇不上明师…」 「不是有你教他麽?」立秋更不明白了。 「呆子啊!别说那时的我还未成气候,难道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麽?啸天宫真正的上乘武功,都要从小用特别方法培训,不是人人学得来的,就算我再用心教他,雩也只能学到啸天宫的二流武功…尤其当我知道他的志气很大,很想成扬名立万,心中就更觉可惜…」 「我早说你不是那种没人性的怪物,你对朋友其实很好很好的…」 「也许罢…」左临风笑了一下道:「又或者我当时只是任性少爷脾气发作,越是没可能的事越想去做,更想跟啸天宫赌气,用自己的方法栽培雩成为一代高手。我偷了不少门派的武功秘诀,结集当中精要给雩钻研,但总觉使他成为一般高手不难,但要做顶尖高手仍是有所不足,因此我冒险潜返宫中,盗取宫中所藏的一些已经失传的武学古本秘卷…」 「你找到了甚麽厉害秘笈?」 「嘿!还说甚麽找秘笈!一到宗卷库,我便中了埋伏,被长老们抓住。叛离啸天宫,盗取秘卷,随便一桩也是死罪,我也想这次死定了,但玉天童身份特殊,乃是宫主的继任人选,我是仅存的四名玉天童之一,还是唯一修成淬玉功第四重,已经拥有玉骨的人…」 「甚麽是玉骨?」立秋又不明白了。 「你看。」左临风将手腕递到立秋面前,立秋一看,立时大为惊讶:「你腕上的疤痕往那里去了?」 「这就是玉骨的力量,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害,玉骨都可以令伤势迅速痊愈,连一丝伤痕也不会留下…」左临风解释道。 「好厉害!那你後来怎样?」立秋一面咋舌,一面追问。 三. 璧还 (3) 「结果?长老们商议後,没将我即时处死,罚我关在寒潭水牢内一百零八天。」 「这一百零八天一定不好捱…」 「不是不好捱,根本就是另一种死刑,寒潭水比冰更冷,受罸的弟子在牢内不会有火或是衣物御寒,更没有食物供应…从没人可以在里面呆上二十天以上…」 「你宫中的规矩真邪门…你怎麽还能活下来?他们提早赦免你是不是?」 左临风深深苦笑:「哪有这个可能?牢门一关,我就被锁在漆黑的寒潭里自生自灭,除了撞死在冰柱上求个痛快,我只能盼望有奇迹出现,捱过这一百天,我便会反过来成为他们的主子…」 「怎麽会这样?」 「寒潭之刑又名「破璞仪式」,先要受刑人斋戒沐浴,换上雪白的祭衣,才送入寒潭。不管受刑人犯下怎样的大罪,只要通过这一百零八天,便能破璞成玉,洗去从前的罪行,一跃成为宫中新一代主人,话虽如此,但从未有犯事的弟子成功过,全都惨死在寒潭里…」 「可是你居然没有死掉!你定是修炼成仙啦!」立秋拍手大叫。 「少胡说!大概是我的命太硬,连阎王也不肯要我罢?」左临风微微耸肩:「…我有玉骨护身,不致为奇寒无比的潭水冻伤,可是这样只代表我受的罪更多。牢内除了一点点雪藻,再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不过十多天工夫,我已被饥寒折磨得只剩半条人命,想起阿雩做的好菜,更是饿得连自己的肉也想咬来吃,冰珠子也变成冰镇的珍珠肉丸…好几次想要自行了断,但当时年少气盛,说甚麽也不甘心…」 左临风说话时很平静,甚至带著浅淡的笑意,可是立秋想到他当时在水牢绝境下的凶险无助,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他伸手轻握著左临风莹洁修长的右手,感概地道:「难怪之前那样的苦日子你也熬得过去,原来你曾经历过许多可怕的事…」 「你一直还把人当作孱弱书生呢!秋老大!」左临风失笑。 立秋老脸一红,讪讪道:「谁知你有这麽大的本事?早知我是不自量力,我就不管你啦!」 「不!你不是不自量力,是你令死了四年的左临风活过来的…」左临风反握著立秋的手,诚恳地道。 立秋脸皮虽厚,此刻也自有些发烧起来,傻笑道:「你未免说得夸张了吧?」 「笨蛋!」左临风低骂一声,随又笑道:「又难怪你那样子看我,除了杀人打架,念些歪诗附庸风雅之外,我甚麽也不懂,没人伺候便过不了日子,我逃出宫後的那段日子,如果没有雩伺候我,我早就变了个蓬头垢面的小叫化啦!在寒潭里那百多天,除了又冷又饿,你可猜到我觉得最难受的是甚麽?」 「你说得寒潭这麽可怕,叫人怎猜?」 「是没有衣服替换!那里到处都是水,可是我不懂洗衣裳,起初在生死边缘里还不觉怎麽,後来有了转机时,就觉得身上的衣衫污臭得叫人受不了…」左临风笑道。 「那你做了几年叫化倒又受得了?」立秋心中奇怪,口中却忙著问:「甚麽转机?」 「在我绝望得发疯的时候,无意中击碎了一根冰柱,谁知冰柱下竟然藏著一窝活的冰蜥,那时我饿得快死了,不管这东西有毒没毒,抓住其中一条便连皮带骨的吞到肚子里,过後才晓得恶心…」 「肚子饿了时那想得许多!如换了是我,早连地上的泥巴也挖来吃啦!你就靠著这窝东西活下来了?」 「对,不过没这麽便宜,那东西吃了下去便作怪啦,在奇寒无比的冰潭里,我居然热得全身发滚,汗出如浆,起初我还以为冰蜥有毒,却不知这东西兼性至阳至烈,连我身上的玉种炎火也被它勾动,万一失控,全身经脉也会被烧至寸寸断碎,死得惨烈无比,我只好拼命运功借冰潭的奇寒来抵御,就这样捱到火热渐退,又开始冻得难受,吃是受罪,不吃便只有等死,没奈何下,只好挨到饿得受不了时,才再抓冰蜥来吃…」 「你就这样挨了一百天?」立秋只觉难以想像。 「正确来说,是一百一十五天,我挨过两次冰火交攻的折磨後,我发觉功力精进了不少,登时生出希望,专心潜修,寒潭里无日无夜,我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刑满也不晓得,长老们看到我非但没死在潭中,反而进入修炼的要紧关头,都不敢打扰我,直到我功行圆满,看到牢门开了,便自行震碎身上的锁链走出去,从那一刻开始,我成了啸天宫的新主人。」 「云雩知道你出了事麽?」 「我没告诉他我回宫盗秘卷的事,後来我带了半本翔云刀谱找他,告诉他事情的始末,还被他骂我不知死活,嘻…」左临风说时,仍是同样不知死活。 立秋只好叹气:「你真的很不知死活…咦,那些长老准你出宫吗?」 左临风冷起脸道:「哼!那时我已经是他们的主子,谁敢管我?我爱到宗卷室找甚麽便找甚麽,弄得室里翻天覆地也只好替我收拾善後,那些老鬼整得我好惨,如果不是怕被他们联手宰了我,我不知多想杀了他们,明著报仇不行,我便想尽法子找他们麻烦,给他们气受,他们怕我在宫中建下自己的势力,才巴不得我这祸胎离宫呢!」 「他们既怕你掌权,那干麽要捧你当宫主了?」立秋对此等权力斗争完全无法理解。 「这就是他们为何对宫主的人选,只重武功不重人品才干的缘故。歴代以来,宫中的一切运作均由元老会执掌,宫主本身并无实权…」 「那你当这有名无实的宫主做甚麽?」立秋更奇。 「首先,我根本没有选择,再说,啸天宫主虽说没有实权,但地位非常微妙,宫主唯一真正职责是要在外扬名,成为宫众心中权威的象徵,平衡宫中各个派系,使宫内上下凝聚团结。元老会倘若有争持不下的事,宫主才有最後的决定权。我对宫中的事没兴趣,那就正中长老们的下怀,所以不管我有多顽劣任性,有多麽令他们讨厌麻烦,他们也不会废掉我,也不会管我的事。我既然可以享受特权,也就没必要冒成为叛教罪人的危险,当个挂名宫主,这叫各得其所…」左临风像在说著再平常不过的事。 「原来如此…」立秋口说明白,脑袋可仍没转过来,不过怕左临风笑他笨,不敢再多问。 「完成接任仪式後,为了使我成为真正的强者,长老们要我进入秘宫,参修已有四代没有宫主练成的剑诀「风吟鸣动」,我花了整整半年有多,才完成初步修炼,反正已记熟了剑诀,我不等练成,便带了七个婢女,离开青冥峯找雩去…」 「婢女?还要七个那麽多?」立秋一听便叫了起来。 左临风若无其事:「七个那算多!宫中伺候我的婢仆最少也有二三十人,跟我出来的七个,是武功最强而各有绝技的人材,绝不会碍我的事…」 「天!二十多个奴婢…要许多人来干甚麽?」立秋眼也大了。 「我也不大清楚他们在干些甚麽,总之我要甚麽有甚麽就行。」 立秋闻言灰溜溜地沮丧不已,他终於明白,甚麽是穷奢极侈。 「我打探到雩的下落後,瞒著她们,悄悄跟雩会面,因为我私自教雩武功,也是犯了宫中禁忌,要是被人知道,我还罢了,雩一定没命…」 「你是宫主也保他不了?」 左临风摇头:「问题是我再见雩时,他已闯下一些名堂,我不希望他跟啸天宫有任何关连,我只好装作跟雩偶然认识,为了掩饰跟他的关系而故意跟他为难…」 「你这样苦心为他,他後来却背叛了你麽?」 「不是背叛的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承诺,又怎会有背叛?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在雩眼中,我只是他的少爷、恩师,他迁就我、敬重我,但却从来没喜欢过我…即使我和他…和他有过一夕情缘…」左临风惨然说出他跟云雩的隐情,他从不会跟任何人说自己的事,但不知怎地,他愿意向立秋说出自己的过去,即使立秋会看不起他,他仍愿意向他坦白。 「他既然不喜欢你,你们又怎会…」立秋红著脸,尴尬地道。 「这就是孽缘了啊…我给雩的刀谱只有半篇,威力虽大,但到底并不完全,後来我们得知刀谱的另一半落在西域的拜火教手中,便前往盗取,虽然成功到手,但各自受到毒伤困扰,只好躲在一个隐蔽的小山洞内疗伤驱毒,没想到洞内长了一种毒菌…」 「你们中毒了?」 左临风俊脸一红,垂头道:「那种毒菌药性强烈,但并不是致命剧毒,而是烈性春药…」 「吓!」 「我们知道菌类不能乱吃,没有碰它,没想到那丛毒菌被我们无意中踏毁不少,手足沾上汁液也不自觉,就这麽著了道儿,胡里胡涂的跟雩欢好了一夜…」左临风说时,羞愧中透出深深的眷恋悲哀。 立秋呆望著他,也不知说甚麽才好。 「我们醒来後,雩後悔得在我面前横刀自刎,我只好告诉他这是一个意外,以後谁也不要再提,就当从没有发生过…雩跪在我面前,说他永远也感激我,是他一生中最尊敬的恩人,朋友…感激我…哈哈,他就只会感激我!我还能说些甚麽?脱险之後我不辞而别,独自返回青冥峰。」 「虽然我不知这样对不对,但我觉得你该让他明白你对他的心意…哎,不错,可能他未必会接受,但总比闷在心里好嘛!」立秋皱眉。 三. 璧还 (4) 「我离去之後才发觉我根本忘不了他!」左临风苦恼地抱头悲笑:「怎会变成这样的!我疯了!我是他的主子和师父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雩总是细心地照顾我,只有他才明白我的孤独…我看著雩由一个毛头小子,蜕变成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侠客,我的再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回到青冥峰後,我无时无刻的想著他,但又觉得很罪过,我不在乎自己怎样,却不能因自己的任性而毁了雩…我不知道该怎办…我变得更坏,更喜怒无常,为了忘记雩,我到处拈花惹草,四处留情,干了不少荒唐事,更因我的风流薄幸,树下不少仇敌,弄得声名狼藉…」左临风回首前尘,说不出的唏嘘悔疚。 立秋开始明白,左临风为何会变得消沉自弃,只因他陷进一个不能说,不能解的情结之中。 「原本我打将这份感情永藏心底,可是当我知道他跟凝碧相恋,快到谈婚论嫁的阶段,我妒忌了,妒忌得用尽甜言蜜语,使尽风流手段去争夺凝碧,迫雩跟我决战,因为我要雩知道,最爱他的人是谁,是谁为他可以放弃一切…」左临风灰暗的双眼移向窗外,望向永远再看不见的远方,神情凄迷。 「你…你那时到底想干甚麽?你应该知道云雩绝不想跟你决战,他会很为难的!再说,你根本不爱凝碧小姐,你赢了的话怎办?」 「我根本不会赢…」左临风心不在焉地道。 「云雩真的那麽强?」 「雩的翔云刀法确是可跟风吟鸣动撷抗的绝世刀法,雩绝顶聪明,更比我努力得多,再过十年他可能会超越我…」左临风孤清地微微一笑。 「这样说他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了啦…啊!你打算故意输给他!」立秋猛地醒悟过来。 「在场许多名宿高手,装败又怎瞒得过人?不过我还是有方法可以让雩风光地赢得美人归…雩想要扬名天下,我就将四公子之首的名位送他,他想要最美丽最有地位的姑娘,我便让他如愿以偿…」 「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值得吗?」 「不值…但我没法子…即使不能跟他在一起,我还是希望助他完成心愿…」 立秋看著他苍白空洞得像失去灵魂的脸,从未想过爱一个人会如此地深刻苦涩… 左临风苦涩无力地掀动著嘴唇嘲笑:「从我爱上雩的那一刻,我的眼早就瞎了,眼里除了他的好处,甚麽也看不到,看不到雩早已不是那个单纯傻气的小厮,他怎会做没把握的事,贸然跟我决战?他早看穿了我不是真的爱凝碧,也看透了我的心,他在决战前悄悄来找我,说绝不能跟我剑锋相对,他深爱著凝碧,只要我退出,他宁愿将武功还我,手捧泫光刀,求我下手废了他,还他那天冒犯我的罪…他看准我舍不得毁了他,更清楚风吟鸣动的弱点…」 「甚麽弱点?」 「风吟鸣动是旷世无双的剑术,弱点不在剑法上,而是在使剑人身上,使用风吟鸣动,除了剑法,剑意,更重要的是一颗通透澄明的「剑心」,只要扰乱我的心,我便发挥不出风吟鸣动的真正威力,这一点,雩是知道的,他对我耍了心计,即使我不肯退出,没有风吟鸣动,我又不会真的跟他拚命,胜负也就很明显了…」 「他是故意提起那晚的事来扰乱你的心神!」立秋惊道。 「不错,他看出我在吃醋,也看出我喜欢他,只是没看出我并不是要打败他…不过我真的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明知他在利用我,我也没法怨他…输得好!输得好!」左临风纵声悲笑起来。 立秋想起一事,忙问:「听说云雩没有伤你,那你的眼和手…」 「泰山一战,我只受了点轻伤,可是我失意之下,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正想找个僻静地方潜修,不想冤家路窄,竟被我发现拜火教教徒的从迹,追查数日,查出他们他们想夺雩刀谱的阴谋!」 「你出手对付他们,才被毒瞎了眼?」 左临风点了点头道:「我突然现身偷袭,初时占了上风,可是对方人多势盛,我使不出风吟鸣动,本就吃了暗亏,加上激战之下,走火入魔的迹象渐渐发作,对方擅於用毒,武功怪异,我被毒瞎之後遭剩下的三名高手生擒,若非他们想用我做饵引雩上当,我早已被杀,但他们怕我反抗,於是挑断了我的手筋…」 「那是谁救了你?」 「没人救我,是我拚死留著最後一口真气,看准机会,逆运淬玉功,将三人一举击毙,而我则真气涣散,掉到山涧後便人事不知…」 想到当时惨烈的战况,立秋不觉惊心,随即追问:「之後,你怎麽会到了镇上来?」 左临风茫然回想:「我也不大清楚,恶战後有一段时间,我甚麽都记不起来,到我回复清醒,已经是个武功尽失的瞎眼残废,被人「死瞎子」「臭叫化」的叫我,起初我也不知他们叫的是我,慢慢也就听惯了,也惯了有一顿没一顿的乞讨过日,走到那里就睡在那里,就这麽混噩了几年…」 左临风这些年头有多落魄不堪,立秋再也清楚不过,心头说不出的难受,转口问:「既然啸天宫有许多门人,为何他们找不到你?」 「大概是我变得太厉害,门人见过我的不多,但都知道我有一个特徵…」 「特徵?喜欢穿青色衣裳?」 「不,我的眼睛经过寒潭洗鍊後,变成一双可以在黑暗中看东西的「碧水寒瞳」,没了这个特徵,他们又怎会知道街边的瞎眼乞丐会是他们的宫主?」 「但你总有联络他们的方法罢?」立秋怕他难过,将话题轻轻带开。 「秋…你以为别人的心肠跟你一样好吗?以前因为我强,才没人敢动我,但我成了个废人,对他们已全无价值,我回去的话,下场只会比做乞丐更凄惨…」左临风垂下头,神情倍更萧索无奈。 「从前我听裕哥说你们四公子有多风光,心里不知多羡慕,却不知你有许多说不出的难处…」立秋黯然道。 「风光又怎样?再强又有甚麽用?从头到尾我也只是一枚棋子,谁都只会利用我!我根本甚麽都没有…我甚麽都办不到…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死了也没人会看一眼…很好…」左临风脸上浮现出了无生气的绝望笑容,倒退到屋角里,像从前那样躲藏在暗影里,低头抱膝,痴痴地发起呆来。 「你又想逃回街上乞食去麽?你还想逃避到几时啊?蠢材!」立秋看到左临风消沉的老毛病又再发作,他就没来由的觉得非常生气心痛,急得一把揪著他的衣襟,跳脚大骂:「没了眼睛,你还有耳朵鼻子!你的脚又没跛,怎会没可以去的地方?天下那麽大,你想到那里便到那里!没了武功又怎样?你老大我不是一样的过活?你的脑子又没坏掉,怎会甚麽也做不来!没了云雩,你还有我啊!…啊呃…」说到这里,立秋忙掩上了嘴。 「你掩著嘴也没有用,嘻嘻,我全听到啦,秋老大…」左临风俊逸的双唇笑意蓦地展开,笑得又顽皮又刁恶,哪里还有一丝悲苦痴呆了? 「你…你这混帐小子,竟然故意装死逗你老大我著急!」立秋气得直瞪眼。 「我早跟你说过,我又坏又任性,你这做老大的要好好管教我啊!」左临风笑得有多坏便有多坏。 「管教你?不怕被你这刁蛮宫主打死麽?」立秋只能无奈。 「谁叫你强凶霸道的从街上背我回来,硬要做人老大,我这个祸胎你是背定了啦!」左临风轻倚著立秋的肩膀,立秋顿时热血直冲上脑,呆住了做声不得。 「喂!你别把我当成云雩啊!」立秋拙劣地道。 左临风眉端一冷,怒道:「左临风宁愿孤独一生,也不需找甚麽代替品!你看不起我,讨厌我的,就乾脆说出口,没了谁也死不了人!」 「你又生甚麽气了?谁说讨厌你啊?可是…那个…这这…你突然这麽说,叫我该怎回答才好…我…我带你这小叫化回来,早就想你会撒赖不走的…」立秋手忙脚乱的也不知在说甚麽。 「浑小子…」左临风使劲捶了立秋一下,气道:「是你瞎搅乱来还好意思说!一点顾忌也不管的家伙,要抱便抱,要背便背,要人洗澡就硬把人脱光,高兴就搂著人一床睡,不高兴便端起架式来臭骂人一顿,一转头又狗摇尾巴似的缠人,总要弄得人颜面无存才肯罢休,我长了这麽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偏就拿你这小子没法,只好由著你欺负!」 立秋夸张地叫痛道:「我费心费力的照顾你,你还有脸说人欺负你,又不知你这刁蛮宫主有多麻烦任性,不骂你管你行吗?不是连睡觉也看著你,你早跑掉啦!哪肯乖乖的留下…」 「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你早就想人跟著你的!」左临风佯怒道。 立秋笑嘻嘻的搂著他,摩挲抚弄著他的头颈道:「我是见你这个又瘦又丑的邋遢叫化没人要,怪可怜的,才做好心捡你回来,我不嫌你没用,你就该谢天谢地啦!还敢挑三拣四嫌这嫌那!」 「呸!稀罕麽?」左临风被他抱得有些害羞心慌,急忙挣脱立秋,往外便走,谁料才走出门前,一道剑光蓦地闪电般从天而降! 四. 惊凤 (1) 云雾似的刀气在西沉的月光下怒涛般翻卷狂涌,一条锦衣劲装的人影在刀光缭绕下展开身法,在广濶的练武场上飞跃腾挪,宛如神龙排云驭气於青空之中,隐现变化无迹可寻。刀影幻出道道飞龙般的耀眼光芒,直似有呼风唤雨的强大力量,锦衣男子直练了将近一个时辰,方始收刀凝立,站在场心,黎明前的黑暗将他伟岸的身型包围起来,只有泫光刀冷荧荧的雾样刀光在漆黑中微微闪动,一阵无力孤寂的感觉,蓦地袭上呆立上黑暗中的他内心深处… 从一无所有,遭人遗弃的孤儿,到今日叱咤江湖的侠客,武功、地位、权力、金钱、美女…所有可以得到的,他云雩都已经得到,为何到了这个巅峰的时候,他反而感到空虚迷惘,彷佛失去甚麽重要的东西似的? 泫光刀青荧纯净的寒光,彷佛像是那小狐仙清寒骄傲的碧绿瞳眸… 「风少爷…」云雩无意识地念出这三个字,没人了解,连云雩也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记挂但又痛恨著左临风… 左临风小时候骄横的公子脾气确是让云雩吃了不少苦头,但要是没有他尽心栽培,冒险为自己寻刀夺谱,也没有今天的云雩,左临风对他的恩情早巳超越师父或是主人… 可是云雩仍是恨他…云雩只能永远追逐著他遥不可及的身影,尽管左临风对他推心置腹,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甚至有时会孩子似的依赖著他,可是左临风仍像雪峯上的冰莲,遥远孤高得令人不敢冒犯,不敢碰触… 本来云雩以为出人头地之後,可以缩短他跟左临风之间的距离,但是他错了,在左临风潇洒的青襟前面,他云雩永远也只是个小厮,一个叫四牛的厨工小厮… 连云雩这个名字,也是他的风少爷赐给他的,他便似神祗一样,支配著云雩的一切,他给予云雩的越多,云雩就越恨他,恨得要将这个神祗毁掉,哪怕是毁去永系心头的唯一宝物… 如果时光可以停留在那一夜…左临风亳无保留的炽热激情,使云雩忘了他是他的少爷,他的神祗…那一夜,他犯下渎神的大罪,但这个「罪」却是如此地甜美… 如果他不是青冥峰上,高不可攀的青帝那该多好… 当飞凤般辉煌的剑光闪起的一刻,左临风手中竹杖同时洒出一片寒碧光影,风吟似的奇异鸣啸随著竹枝舞动,忽高忽低的鸣啸和应。 「托!」「托!」「托!」「托!」剑竹交击的声响密如珠落玉盘,由剑光出现起,立秋仍无法看到来人的形貌,连左临风也变成一阵风似的,迅快无伦的跟来人交上了手! 风啸声转趋激烈,带著潮涛般澎湃的气势向银光剑影四方八面的冲击! 「喀喇!」左临风手中竹杖寸寸断碎,立秋大惊奔前,银色的剑光倏地消失无踪,一名紫衫轻袍,凤目顾盼生威,身高膀宽,形貌挺拔英悍的青年,轻飘飘的落在左临风身前,疑惑地看著他道:「小青,怎麽真的是你!」 「是我又怎样…」「你想怎样!」左临风的语声跟立秋的叫声同时响起。 紫衫人望著硬要挡在左临风身前的立秋大笑:「小青,你有个很了不起的侍卫!」 左临风恨恨的推开立秋,道:「你这头野凤几时学会鬼鬼祟祟的偷袭人了!」 紫衫人凤目直转,笑吟吟的道:「又是你发出啸声邀我来的,之前我还在想是那个高人呢!不过我当时忙著收拾黄山七禽,赶到来时,你跟这位小哥正在说心事话儿,我怎方便多听啊?何况小青你变了很多,连气息也不一样,我不太肯定是不是你,所以才出手一试。」 「你要我说多少次,你这野凤偏要叫小厮般叫人!」左临风冷冷道。 「这位紫色衫的大哥是你的朋友麽?你怎不招呼朋友到屋里喝口茶啊!有说话到里面再说嘛!」立秋看著紫衫人散漫好看的笑容,轻松明朗的凤目便自心生好感,直觉感到此人不似怀有恶意。 「还是这位小哥通情达理…」紫衫人老实不客气的走进屋中大剌剌的坐了下来,立秋忙跑到厨下拿了壶开水和一碟花生米,向紫衫人一迭连声的道歉:「茶叶刚好用光了,真是对不起,我马上去买…啊哟!你不是啸天宫派来捉瞎小子回去的罢!」 「笨旦!说少一句好不好?这野凤要是来捉我的,我还不早宰了他!」左临风几乎被他气死。 紫衫人笑得打跌:「小青你走运了,看他多著紧你!」话未说完,左临风已一掌往他胸口拍落,紫衫人手一抬,轻轻松松的将这一掌化开,向立秋笑道:「连这个刁蛮宫主你也敢要,小子你真有种!」他不等左临风出手,已连人带椅的移了开去,道:「小青你总是开不得玩笑,一逗便生气…说回正经的,你出了甚麽事?双眼弄成这样,武功也退步…说退步有些不妥…你好像不太懂使用自己的内力似的,是不是练淬玉功出了岔子?」 「凤逍遥果然是凤逍遥…」「甚麽!他是四公子中的惊凤公子凤逍遥!」立秋没等左临风说完已大叫起来。 「你大惊小怪些甚麽!丢脸死了!」左临风的骂声和凤逍遥的笑声吵成一片。 立秋讪讪的道:「别说是我,就算是裕哥,知道四公子中有两个坐在这里,只怕他连我的娘也叫不出来!」 「谁是裕哥?」凤逍遥听得莫名其妙。 「一个挺有义气的镖师,是他的朋友。过门都是客,水也喝杯罢!」左临风熟练地拿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凤逍遥。 「青帝居然会给我斟茶递水…如果不是试出你的风吟鸣动,真不敢信你便是往日高高在上的啸天宫主…」凤逍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刚才我真的使出了风吟鸣动?」左临风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凤逍遥却一脸认真地回答:「虽然劲力不足,但我肯定那是风吟鸣动无疑,你的竹杖不是我震断的,是它受不住风吟鸣动的风动力场才震碎的。」 「刚才我也觉得是这样,只是不敢肯定。」 「要是你有风吟剑在手,今天你使的,比当日你在泰山所用的那种有形无实的风吟鸣动要厉害得多,但你的劲力还未及往日两成…虽然变弱了,却异常地精纯,比以前的凌厉锋锐要轻灵圆浑,更加无迹可寻…」凤逍遥思索著道。 「真有这麽厉害?」左临风又问了个本来不该由他来问的问题。 「现在还不行,但潜力很强…喂!用风吟鸣动的是你,你倒问起我来?小青,你不知你自己干了些甚麽的麽?」凤逍遥越想越不对头。 「如果我告诉你我昨天仍动也不能动的躺在床上,你就会明白我为何会这样问了。」左临风苦笑。 「你别告诉我你躺足四年罢?」凤逍遥皱眉。 「当然不是!他…」立秋忙道。 「这四年来我武功尽失,直到发出啸声的一刻,才回复过来,可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处於何种境况,所以要向凤兄求教。」左临风抢在立秋胡说八道前道。 「你先告诉我这四年你发生了甚麽事,我才好想。」凤逍遥抛了把花生米到口里道。 左临风也不隐瞒,用最简单的说话交代了泰山之战後发生的一切。凤逍遥听罢沉吟半响,突然一手抓住左临风手腕,在手五指抚琴般往左临风肩背胸口一拂。 「真的很古怪,按理说玉种迫出,你早该丧命,可是你现在明显是因祸得福,我刚才试了一下,手拂在你穴道上,你身上自动有种若有若无的暗力将我的指力卸开化解…」 「就是这样才麻烦,它好像不太受我控制似的,只要一感应到危机,它就会自行发动,我想用它时,丹田倒像甚麽也没有…」左临风烦恼地道。 凤逍遥想了一会,忽道:「会不会是这样?假设当时你用散功之法迫出玉种,但玉种是跟你身命相连的东西,所以之前你功力虽已散去,玉种仍保住你的命…」 「这一点我也晓得,但我经脉残损断碎,玉种也只能保命,不能助我接回经脉…」 「关键可能就在你没拚死发动玉种!由於你伤得太重,无法按正常方法驱动玉种,当你舍命救秋兄弟时,玉种部分力量被你用去,但仍有一部分受到激发活化的玉种重新回流入你体内,再次跟你结合,而且比从前那种结合更为完整精炼,可以说是从你身上生出玉种,当新的玉种完全成熟,相信你会比从前更强…」凤逍遥道。 「这个假设也不是没可能…」左临风沉吟。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这种怪事,只怕连创出淬玉功的老祖宗也弄不明白…小青,你肯不肯跟我做个交易?」凤逍遥眨著眼那双好看的凤目笑说。 四. 惊凤 (2) 「你说罢。」左临风淡然地应允。 「这是桩好交易,恰好遇上你,我大概可以省上些工夫,我助你搞清楚你现在的状况,找出如何善用新玉种的法儿,我想你助我切磋修正我新创的三招剑式…」 「那不是一共有十三式了?」左临风记得之前的惊凤剑还只有十式。 「对啊!我打算将它命名为《惊凤十三式》!」凤逍遥笑道。 「如果你日後再创出十四、十五、十六剑,岂不是要不断改名?」立秋搔头道。 「呆子!你以为创出一招上乘剑法像你吃花生般容易吗?能入凤兄法眼,这三剑一定精妙绝伦,就算凤兄不出手助我,我也急著想领教凤兄的新招!」左临风轩眉一笑。 「能得青帝的风吟鸣动相助,惊凤十三式定可更加精炼圆满…」凤逍遥喜得站起来向左临风长身一揖。 「正如凤兄所言,这是两利之事,你何须谢我?」 「还有一事本来也想烦你的,不过你双眼不便,只怕没法助我把一篇名为《浴日神功》的古梵文释出…」 「不妨,你用剑刻在木板上给我摸便可以。」左临风笑道。 「这就更好了!秋兄弟,有劳你替我打两罎最好的酒,再买些好菜,今晚我要跟小青好好叙旧。」凤逍遥閒閒地随手拈了三张银票递给立秋。 「一千両!打酒买菜哪用得许多!」立秋连眼珠子也快掉到地上,他一年打工赚的也不过十両八両,一千両简直连做梦也没想过。 「拿去罢,傻小子!这头野凤要在这儿躭上些日子,难道要客人天天吃咸菜稀饭麽?」左临风气道。 「但这样还是太多了啊!就算你住一个月…不!一辈子也花不了!」立秋从未拿过这麽一大笔银子,连手也有些发颤起来。 「有剩的你帮我花去,除了赌钱嫖院之外,你爱怎花都行!」凤逍遥全不当是一回事。 「别的还罢了,最要紧的是那两罎子酒,买醉仙栈的梨香酒和汾酒罢,那儿的黄酒不好,不要买女儿红回来。再要一尾肥肥的鲜活河鲤、没有的话,鳜鱼也不错,在老杨的麫店买两斤酱蹄膀和卤牛肉,那里做的比迎宾楼还好,再来是刘二嫂的西葫芦饺子,徐老头的馒头和油饼,最後到茗福庄上卖斤上好的春采野芽茶,虽说不上是甚麽名茶,但胜在鲜爽清香…」左临风不厌其烦地一一叮嘱。 「你之前全都试过了吗?怎麽这样清楚?」立秋大感奇怪,左临风从前在镇上连吃也吃不饱,怎麽哪儿有好茶好酒好菜他全都知道? 凤逍遥瞪怪物般瞪著立秋,讶道:「你竟然不晓得这位少爷独步天下的,不是武功,而是品尝美食麽?不管是茶酒吃食,别说看,他嗅一嗅便知好不好,还认得出是那家店的出品,用甚麽材料做的,是天下间最最挑嘴懂吃的纨裤公子…青帝的「帝」字,只怕不是说他出身尊贵,是说他有根皇帝一样的舌头!」 立秋张口结舌,呆了一会才讶道:「天啊!我真的不知道!平常瞎小子甚麽都吃,食量还不小哩!他哪里挑嘴啊?他连发霉的馒头、馊了的剩菜泠饭也统统往嘴里塞…」 「你说够了没有!」左临风喝声未止,立秋已匆匆塞了两张银票在他手里,一溜烟的往外「逃命」。 凤逍遥伏在桌子上,笑得泪水也冒了出来。左临风铁青著脸怒道:「只长嘴巴没长脑袋的浑小子!」 「不过这浑小子对你挺好的嘛!有了钱也只管塞给你,你以後索性乖乖的给他当家罢!」凤逍遥捶著桌子,又是一阵大笑不止。气得左临风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青啊!现在不是很好吗?你终於不再是那个叫人敬而远之的青帝…」凤逍遥好不容易才停下笑声。 「我以前真的那样讨人厌?」左临风喟然道。 「你高傲自负,公子习气重,这都不是最大的毛病,真正叫人受不了的,是那时的你,真的不像个活人,像个供奉在神坛上的玉雕像一样,完美是完美到极点,可那种骨子里的冰冷,跟那种永远高高在上似的气势,却叫人感到难以接近…但今天,你不但会笑会怒,又会吩咐立秋买我爱吃的菜肴,那绝不是青帝会做的事,让你有这样大的改变,那乡下小子应该功不可没罢…」凤逍遥道。 「那小子…」左临风摇头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傻瓜…不怕凤兄笑话,自从武功被废後,我连心也废了…你可会相信,我会像野狗一样在垃圾堆里找吃的?我会忍受别人将唾沫吐在我身上,用鞋底擦我的脸吗?这些年来,我就过著这样不堪的日子,可怕的是,我居然完全没有感觉,连这傻小子看不过眼,想要帮我,我也嫌他多事,自管自的躲在阴沟里不理他…」 凤逍遥暗想,单是武功被废,只怕还不足以令左临风颓唐自弃到这个步,当中显然尚有隐情,他连被人如何羞辱的丑事也说出来,却不肯将那个原由说出,明显是不想让他知道,凤逍遥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去查根究底。 「…我不理他,他偏要来逗我,有事没事也扯著人胡说八道,知道我没吃的,就将自己的午饭分一半给我。下雪天,我没穿的,他二话不说的脱下身上的棉衣盖到我身上,还叫我到他家里避雪,他一说,我便逃,但不管我逃到那里,躲在那里,他总有法子找到我…天下间那里有这样厚脸皮的麻烦?」 凤逍遥拇指一挑,赞道:「好小子!居然缠得我们的青帝也没有法子,我真的小看了他!」 「这呆子…我越躲,他越是照顾我,就这麽在街上耗了整整三年…他带我回来之後,一直对我很好很好,好到我负担不来,我真的输不起…我不敢…我怕再次…」 凤逍遥终於明白,将青帝击垮的,还是一个情字… 「所以我又想逃啦!为免伤得他太深,我决意离去,谁知结果弄成这样…这个月里,他为了照顾我,工没再去做,把家里的东西典光卖净,卖剩一只鷄,自己舍不得吃,熬了汤来喂我…不是这样的光景,我也不会叫他要你的银子…」左临风说著,慢慢的低下了头。 「你也知我的钱来得快,花得更快,不给你们,也留不了三天!」凤逍遥说得好不轻松。 「你也知我向来不喜欢欠人…可是他又不是欠了我的,我这个人不似人鬼不像鬼的瞎眼残废有甚麽好?干麽要死命护著我……」左临风跟凤逍遥并不算甚麽深交,但这番话抑压在他心中已久,此时骤见故人,心神激盪下,忍不住将心里话向他倾吐。 凤逍遥从未见过左临风这样人性化的表情,望著激动得几乎哭出来的左临风,感觉既陌生但又亲近。 「小青,你想告诉我你现在有多幸福吗?」凤逍遥笑著拍了他一下:「有了这个人,你这四年的苦,就不算白吃的啦!多亏了他,你这玉娃娃才能变成人,傻小子不是有这股蛮劲,也改变不了你吧?青帝不是一向想干甚麽便干甚麽的吗?怎麽忽然有许多顾忌了?索性今晚就跟他洞房花烛,由我来做大媒…」 左临风先还怔怔的听著,听到最後一句,立即气得一指点出,红著脸怒道:「你这是甚话了?」 凤逍遥脸上笑容不变,拂袖将他这一指盪开,顺势疾拍左临风上身七处大穴!左临风手一翻,指尖幻影似的急颤起来,嗤嗤的指风响起,巧妙地以攻为守,化解凤逍遥的一掌。 「我说的是好话,你不听也不用打人啊…不过这一著「梦笔生花」还算不错…」凤逍遥口里说著话,二人已掌来指往的对拆起来,十馀招後,二人又没事人般停手。 四. 惊凤 (3) 「手法速度没有问题,但劲力比之前还差许多,你不用对我留手罢?」凤逍遥摇头道。 「我不是留手,是使不出劲,之前的风吟鸣动是自发地保护自己,但现在我自己发动攻击,内劲就只剩这麽一点…」左临风头痛地道。 「你既然打算不再踏足江湖,也就没必要急著要回复武功罢?放松一些,所谓欲速则不达…」 「我何尝不知道?但谁知道我在哪一天里会被人发现?若有人寻我,定然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要是没有足够能力自保,我固然没命,连那浑小子也会被我连累…」 「就是这样你才更要沉住气,我们二人联手,还有甚麽解决不了?唔…不如你先替我翻译神功的古文,好让自己冷静一下,或许还可以有新发现呢!」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左临风点头。 「我先去找些合用的树木,削木板来刻字…」凤逍遥话未说完,左临风忽道:「糟!忘了叫秋小子买文房四宝,译出来也无法誊录…」 「还以为你担心些甚麽,你可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我就没有入耳即明的慧心吗?」凤逍遥说到最後一句,人早如凤一样飞掠出去。 立秋推著一车子的酒食杂物回来时,凤逍遥正拿著匕首仔细地将浴日神功的梵文临摹到木板上,立秋瞧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他在刻甚麽,不禁奇问:「凤大哥,你在刻驱邪的符咒吗?」 「你少说两句丢脸的话行不行?要买的都买齐了吗?」对著立秋,左临风只觉完全无力。 左临风一问,立秋登时眉飞色舞:「何止买齐,还多买了许多好东西呢!啊哈!我从未试过买东西买得这麽爽的…」 凤逍遥看著手里拿著大包小包的立秋道:「要你搬许多东西回来,还真辛苦你了。」 「凤大哥是那里的话了?不说你帮我这穷光蛋,倒说辛苦了我?不是你的银子,我也还不了债…」立秋一面说话,一面跑出跑入的忙著将东西搬入屋内,除了左临风所说的酒食,还买了一只烧鸭,一大袋上等白米,还有几个大包袱,也不知包著些甚麽。 左临风没理他在干甚麽,专心地摸著木板上的字凝神思索,立秋兴冲冲的打开其中一个包袱,拿了件轻软的青罗夹袍披到左临风身上笑道:「这几天天气凉了许多,快穿起来看看好不好看?」 立秋亳不避忌的亲密举动,弄得左临风老大不是意思,偏又发作不出,凤逍遥已眨著眼笑:「只要是你买的便甚麽都好!」他说著丢下手中木板,掀开包袱一看,只见里面包著好几身绸缎衣裳,由小衣头巾到袍儿鞋袜齐备,式样文秀,尽是湖绿天青等左临风喜爱的颜色,显然全是给他买的,再打开另外两只包袱,只见是一床青缎面的棉被,另外一套整齐的锦锈床褥被铺。 凤逍遥一见被铺便笑:「好小子!连新被铺也买了,你定是准备今晚洞房做新郎了!」 「野凤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心情不好时,说不定在那行那句弄错这麽三两个字…」左临风冷冷的道。 「好啦!好啦!是我胡说,我再不敢得罪咱们的青帝大人…」凤逍遥一脸贼笑的向左临风「请罪」。 「甚麽新郎啊?被铺是给大哥你买的,家里没客用的铺盖,所以买一床新的,今晚凤大哥你睡在炕上,我跟瞎小子在外间打地铺,我怕他害冷,又多买了一床棉被…」立秋拿起被子道。 「哦…你跟他一起在外面睡…」凤逍遥故意摇头晃脑的说著,左临风面色又是一沉,凤逍遥才转口笑:「难为小子你想得这麽周到,不过我可用不著…」 「凤大哥,难得你来看瞎小子,好歹留下住两晚,别嫌地方不好…」立秋只道凤逍遥要走,忙央他留下。 「你别管这野凤!这怪人向来有高床暖枕不睡,只爱像鸟一样在树上睡,你该到树上搭个鸟巢给他才对!」左临风摇头笑说。 「你别说笑,哪有这样的事?」立秋以为左临风在开凤逍遥的玩笑。 谁知凤逍遥竟认真地道:「除了下雨下雪,我不会睡在屋里,在树上睡既可以练轻功,又可以吸采山川树木的灵气,是练功的绝妙法门,是你那刁蛮宫主娇生惯养,才不肯这麽干罢!」 「睡著了掉下来时岂不糟糕?」立秋奇问。 「这野凤一身轻功,掉下来也死不了,你瞎操心些甚麽?」左临风低骂。 「可是…」 凤逍遥拍了立秋一下,笑道:「我们都是怪人,你慢慢便看惯了,那床锦被还是给你跟小青好好享受罢,我怎好碍著你两口子…」他骤觉背後一阵恶寒杀气袭来,急忙岔开去道:「…啊呀,这罎梨香酒还真不错,小青,你鼻子上的工夫一点也没搁下…小兄弟,你也来一碗吧!」 左临风明知他脑子里在想甚麽,却也拿他没法,立秋快手快脚的拿出热好的酒菜,满满的摆了一枱,左临风只是浅酌几杯,凤逍遥却拉了立秋殹I韦雂貌漱j碗赌酒,灌得立秋醉到一团烂泥似的,他却没事人一样,左一碗,右一碗的继续喝酒,还架起二郎腿优哉悠哉的「欣赏」著左临风收拾碗筷地方的忙个不了。一直以来,他认识的左临风都是个挑穿拣吃,花钱如流水,生活奢华得与帝王无异的骄贵公子,做梦也没想过他也会有穿上粗衣草鞋,拿起抹布做活的一天。 「你怎麽把这小子灌得烂醉!」左临风一面抹桌子一面道。 「你的酒量比他好多了,偏你又不肯跟我对酒,只好找他陪我玩儿!」凤逍遥笑道。 「你是故意整我的罢?」 「你可以丢著他不管的!心里著紧人的,就别冷著脸嘛!」 左临风居然没有生气,沉默著不知在想些甚麽。 凤逍遥有点奇怪,道:「小青…」 「可以帮我烧点开水麽?瞎了就有这点不好,点灯还可以,烧火煮东西便不行…」 「你已经比从前能干多了,别为这点小事介意…」凤逍遥说著走到厨下,将火拨旺,烧了壶开水。 左临风在火光掩映下,道:「都是他教我的…」他的神色变得柔和,拿起水壶泡了壶浓茶,缓缓地道:「喝了许多酒,你也该好好喝两碗茶,不然明天醒来嗓子发苦可别怨我…」 「是你亲手泡的,就算是毒药我也要喝了!这小子把你教得蛮不错嘛,比以前讨人喜欢多了…」凤逍遥笑著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是他教会我怎样用「心」对人的…嘿,我半生任性自负,倒头来要个乡下小子教我怎麽做人…可惜…可惜我…我还是没法全心对他…」左临风喟然低叹。 「多情就多烦恼,所以我一向只是逢场作戏,从不留情…」凤逍遥洒然一笑又道:「不过话儿说回来,专情不是一件坏事,不过,要是缘份到了尽头,你就该学懂放手,秋小子是个交得过的朋友,就看在他买衣裳也只买你的份上,对他好点罢!」 「你怎麽老是说些没正经的话!」在临风俊脸微红的愠道。 「这是你老哥的好话,没了青帝,江湖道上可减色了不少,可是我还是喜欢眼前会给我泡茶说心事的瞎眼小老弟,往後你们的事,就是我凤逍遥的事,要是有人跟你为难,不管我人在天涯海角,也会赶来助你…」凤逍遥道。 左临风明白凤逍遥是担心啸天宫会放他和立秋不过,他心中感激,口中却淡笑:「只不过比我大三天,偏要一副老大哥的口吻,跟那浑小子一样的德性,你见我怕过谁来吗?况且没了这双惹眼的招子,我还可以过些清净日子呢!」 「如果换掉你这张惹眼的脸皮才更好呢!」凤逍遥取出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塞到左临风手里道:「这是七禽中夜枭造的玩意,有了它,你的日子该可以更清净些…」 左临风没想到凤逍遥为他设想得如此周到,不觉脱口叫了句:「凤兄…」 凤逍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笑道:「酒醉饭饱,我要找棵好树睡觉去!厨房里的碗留给小老弟你慢慢洗吧!」话未说完,人已踪影不见,剩下哭笑不得的左临风呆在屋里。 四. 惊凤 (4) 「瞎小子!瞎小子!」立秋满面通红的醉倒炕上,手舞足扎的含糊乱嚷。左临风一摸他额上,敷著的湿布早不知被他摔到哪儿去了,还好没有吐将起来。 「没本事便别跟人拚酒!起来喝口茶!」左临风将立秋拉起来道。 「我要喝酒…给我酒…」立秋醉昏昏的咕哝道。 「来了,酒来了…」左临风没好气的倒了碗浓茶,灌立秋喝了,正想抽身离去,醉得胡里胡涂的立秋一把紧紧抱著他大叫:「你又想偷走?我不准你走…不准走…你躲了我整整三年,你还要躲到哪儿去…哪儿…哪儿都不要去…」 「你醉啦!浑小子!快放手!」 「我不放!…你会溜得不知去向…我不放…」立秋带著酒气的火热气息直喷在左临风颈後,整个人死粘在他身上,傻笑:「是你呢…瞎小子…嘻嘻…」 「你…你的手…别捉得人那麽紧…」 「捉到你啦…嘻…瞎小子…别溜回街上去…你躲在街角里,像头受伤的小猫一样…小猫咪…」立秋当真把左临风当成小猫般往他头脸上乱搔乱摸,左临风越想摆脱他,他就越加使劲捉紧不放,二人在炕上滚作一团,左临风怕误伤了他,不敢运劲强挣,只好由他抱著。 立秋见他停下挣扎,抚著他的手变得温柔起来,梦呓似的搂著他喃喃低语:「…你看起来好孤独…好可怜…好像小雪一样…我看得心也痛了…很想…很想抱你回家…你却吓得跑掉…别怕…秋老大不会伤害你的…不会让人伤害你…小猫咪…乖…别怕…别走…」 「小雪」是立秋以前养的一头猫儿,左临风曾多次听立秋说它的故事,这番话如果是立秋清醒时说的,左临风肯定早已动手揍他,可是他醉中的胡话,却是痴傻得可笑可爱,想生气又气不上来,立秋更是得其所哉,一个劲在的在左临风的发上颈边搔抓得好不高兴。 「蠢材!我又不是猫!你乱抓些干麽!放开我…嗯…你!…」左临风骤觉立秋热烫的嘴唇吻到他颈子上,不知怎地,他不是生气慌乱,只感到胸口一阵莫名的刺痛,就像已愈合的伤口突然撕裂一样,云雩的身影猛地在心头浮现,好痛…左临风痛得气也快透不过来,连推拒立秋的手也痛得发颤,只懂缩著身子,失辉的双眸睁得大大地,想要逃避心中的人影似的,往炕边直躲。 立秋不理左临风的反抗,抱著他的腿苦苦哀求:「…别走…小瞎子…别要不理我,别再抛下我一个…小瞎子…留下来…」 「啊…不!…」左临风还在退缩,立秋已爬到上前来,将他再度紧攫入怀,迫视著他暗哑死灰的双眼,惊惧痛苦的面容,当年他在风雪中悲歌当哭的一幕蓦地涌上立秋心头,心底的哀恸再也无法遏止,紧抱著左临风大叫:「你的心一直在痛…从很久很久以前…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将我的心换给你…双眼也挖给你…只要你不走…我甚麽都给你…你我都不要再一个人…」 是醉後胡言,还是立秋的真心话?左临风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只知每寸肌肤都传来立秋比火更烈的情感,深深的寂寞…无尽的怜爱疼惜…他悲苦伤痛的心翻起了莫名的共鸣悸动,突如其来的情感波动破入心坎深处,叫他混乱得不知如何是好,连思考也似忽然停顿… 不知何时,左临风身上的布衫已被立秋扯下,他那一身晶莹玉骨,颀长挺秀得无缺无瑕的身驱,骄傲中带点羞涩惶惑地展现在立秋眼前,叫他在醉中也为之倾倒不已,左临风焦虑不安的震颤,眉端的无助创痛,掀起立秋心中爱怜的浪潮,拥著他细意慰抚,含糊不清的诉说著心中爱意,伏在左临风颈边颊上啃咬轻吻著他的玉肤,心中像有团火在烧著似的,只想抱著眼前人再不放开… 听著立秋颠三倒四、不知所谓的古怪「情话」,左临风凄清的唇边不禁泛起幽微的浅笑,在立秋温暧的怀抱内,失落无助的感觉渐渐消失,云雩的身影慢慢变得遥远模糊…只知立秋的大手越来越放肆…在耳边呢喃的嘴巴,呼吸倍加炽热急促…当他双唇不自觉的封上立秋还在说个不休的嘴巴上,激情的风暴立时失控,立秋翻身将他按住,热烈而狂肆地紧吮他温软湿润的双唇,热吻不休,早已昂然的下身有若渴骥奔泉,急不及待的狂乱起来,左临风只好不知好气笑的移身相就,让二人毫无间隙地紧密贴合… 毫无经验的立秋,情急起来只懂一味的乱冲乱撞,要是没有左临风主动迁就引导,根本便成不了事,饶是如此,他生涩而粗野的动作,仍是冲击得左临风下身被撕开似的热胀疼痛,几乎没一脚将他踢下床去,心中千遍万遍的痛骂:「甚麽都不懂的死浑小子!」 尽管他心中痛骂,人却被立秋又摸又咬的纠缠得全身发软,到了唇边的骂声只剩下咿咿唔唔的呻吟… 他的低吟在立秋的耳中,却是无比的磁性诱惑,爱火欲焰烧得更为狂热,一再向怀中人征伐需索,激烈的肉体厮磨,令情火无法遏止地疯狂升腾,温度急速失控攀升,烧得再没有理性和悲伤存在的馀地,只剩下本能的灵与欲,互相吸引缱绻,两颗急需慰籍的心被情火烧得融成一块,连灵魂也似随火舌飞往天外远方… 尽管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左临风已不再感到冰冷黑暗,空虚孤独的心被热暖和爱意包围,一阵阵充实快感有如磁电充斥全身,驱使他紧紧抓著立秋,像生怕他离他而去似的不肯放手,他抓得那样地紧,连指甲也陷进立秋结实的背肌中,在疼痛而甜蜜的刺激下,立秋低吼一声,压著左临风深深地狂猛冲刺,一会,一股热流蓦地从体内涌出,直送进情人身体深处,甘泉一样润泽著他的身心… 彷佛做了一场无比绮旎甜蜜的好梦,立秋睡醒时只觉全身畅快,连骨头也变轻了似的,正要掀被起身,猛见臂弯中赫然抱著全身赤裸的左临风,不禁失声惊呼:「我的娘!」 四. 惊凤 (5) 被立秋这麽一叫,左临风也醒了过来,刚撑起半身,立秋已慌得直挺挺的跪在左临风面前,左右开弓的狠狠给自己两巴掌,哭丧也似的道:「我醉胡涂了!怎麽竟干出这样的混帐事来!该死!该死!」 「傻瓜!」左临风骂了一句,低叹:「起来吧,如果我不愿意,你以为你可以对我怎样吗?」 「瞎小子…瞎小子…你…你…我…」立秋又喜又慌,不知说甚麽才好。 「还你甚麽?笨旦!昨晚不顾死活的硬抱著人胡说八道,整晚叫我别走,现下可称了你心啦!」左临风神色虽冷,唇边却似隐含笑意。 「你…你不怪我麽?」立秋喜道。, 「有错的也只是我,为何要怪你?」左临风的手指摸在立秋的脸上,凄然笑道:「即使你昨晚说的全是假话,我听著已很欢喜…不管以後如何,我也不会怪你…」 昨夜醉里说过甚麽话,立秋那里记得起来?只听出左临风语意凄凉,恨不得将心肝五脏全掏出来给他才好,一把将他死命抱紧,咬牙切齿地誓神劈愿:「如果我说了半句谎话,教我不得好死,祖宗十八代全都是乌龟!就算我说过要将脑袋割下来送你,我也照割不误!」 「你少些胡说八道不行麽?明明甚麽也记不起来,却还要认帐充好汉…」 「我怕你不信我,心里著慌…」 「浑小子…」 「是!是!我是胡涂的浑小子!你是我的宝贝小瞎子…」立秋瞧著左临风半露在锦被下撩人的裸身,想起昨夜的蚀骨销魂,臂弯中残馀的缠绵温馨,不由得绮念复炽,搂著他便要再次求欢,低头往他浅淡优雅的唇上便吻。 「你给我放规矩些!」左临风恼他贪得无厌,恨恨的推开了他,瞎眼一瞪怒道:「你把我看成那种出卖身子的下贱人麽!」 立秋吓得急忙放手,连声道歉:「我一时高兴得过了头,以後也不敢了!」 左临风这才转怒为喜,道:「你别碍著我起身穿衣!」立秋马上将新买的衣袍递给他,却见他站起时,似乎有些立足不稳,俊眉轻轻皱了一下,立秋眼尖,瞥见被窝中染上点点猩红,忙扶著他低问:「还痛得厉害麽?」 左临风一听,登时脸上发烧,扬手便给立秋一巴,揪著他的耳朵怒道:「你敢向野凤多嘴多舌,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还有!不准把我当成你的猫!连想也不准想!」 立秋忍著笑诚惶诚恐的道:「是!是!」,虽然挨了一巴,他心里却是甜丝丝,美滋滋地得意之极,如果左临风看得到他此刻的神气,不气得将他海扁个烂猪头才怪! 就算立秋不说,凤逍遥瞧到立秋一脸春风,笑嘻嘻的不住拿眼偷瞄左临风,磨在他身边大献殷勤,左临风却是神气别扭,不理不睬,哪还不知立秋昨夜「借醉行凶」已「弄出事」来! 凤逍遥深知左临风性子要强,没敢出口揭破,暗里却忍笑忍得肚皮发疼,明欺左临风眼看不见,跟立秋挤眉弄眼,指手划脚的窃笑不休,左临风虽然看不到,还是觉出不对,不由分说的将立秋轰出屋外,一连三天,每日只是跟凤逍遥论武译经,夜里更是连房门也不肯踏进一步,借口练功,在外间打坐到天明。 立秋少年心性,初嚐甜头,便似馋猫见鱼一般,那里按捺得住?满心想缠左临风亲热,可是见他神色俨然,澟不可犯,只怕惹毛了他,不敢造次乱来,别得立秋好不辛苦。 「小青又给你软钉子碰了?」凤逍遥趁左临风潜心练功时,向愁眉苦脸的立秋道。 「也不知为了甚麽,这几天他老是不理我!」立秋忍不住发牢骚。 「你占了他的大便宜,他不揍你一顿狠的已算好啦!」凤逍遥笑道。 「我倒宁愿他揍我,比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好!」立秋没精打采的踢著地上的尘土。 「你跟他相处了四年,怎不知道小青的别扭性儿!虽说经过这几年挫折,磨去他的火性锋芒,但这任性公子的要强傲气怎可能一下改掉?加上从前的事伤他极深,他既怕再次错用了情,面子上又过不去,才故意冷淡你罢!」 「是吗?我还以为他恼我那次…这个…那个…」立秋红著脸忐忑道。 「如果他不愿意,天王老子也强他不了,你那碰得他半个指头?你给他些时候罢!除了他心里还有疑虑之外,他现在正为你努力恢复功力呢…」 「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好麽?不会武也没关系啊!」立秋不明所以。 凤逍遥明白他不是江湖中人,不懂江湖险恶,便耐心解释道:「你的宫主虽然刁蛮,但江湖经验比你不知老到多少!谁说得准那天会有武林中人像我一样碰上你们?小青在江湖上,朋友没多少,仇家却一大堆,更麻烦的是啸天宫的人,他双眼已盲,难以察觉别人的窥伺,要是武技上不能在短期内作出突破,他便没能力保护你。小青是认真想跟你在一起,才会尽力为日後打算…」 「他为甚麽不告诉我呢?我会体谅他的嘛!」立秋停了一下,又问:「凤大哥,瞎小子现在的情形很麻烦麽?我见他整天心不在焉地老在想著些甚麽难题似的,大哥可以帮他一下麽?」 凤逍遥摇头:「小青面对的问题只有他自己才可以找出解决方法,我只可以从旁给他一些意见参详,放心吧!只要是武功上的事,没有甚麽可以难倒我们的青帝…」 「这样好像…唉…可惜我甚麽都不懂…」 「你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替我办一桩事罢!明天到西面五十里外的洪家集上,找一家叫老榕号的打铁铺,将这封信交给店主,你将店主给你的东西带回来便行…你走开几天当作散心,小青也可以专心用功,岂不是好?」凤逍遥出主意道。 立秋见有用得著他的地方,高兴得没口子的答应,可是他又放心不下,一再拜托凤逍遥好好照顾左临风外,又忙著给左临风打点准备身边的衣服用物,屋里用的粮食柴草等各式各样零碎事儿。 「小青又不是三岁孩儿,你用不著这样紧张罢!」凤逍遥瞧在眼内不觉失笑。 「凤大哥你不知道,瞎小子对自己的事可糊涂得紧,挺不会照顾自己,不替他打点妥当怎行?何况他这几年吃了许多苦头,我跟自己说过,不管他是皇帝还是乞丐,我也决不会叫他再受半点委屈…」立秋露出一脸幸福的傻笑,将左临风的里外衣衫分好,一整套,一整套地叠在櫉内,以便他取来穿戴。 「小青他还真有福气…」 五. 烤肉 (1) 云雩呆望远方晨雾由朦胧渐变清晰,东方渐白,晨光乍现的一刹,蓦地里剑气横空,云雩身周尽是青森森,砭人肌肤的寒碧剑气,剑气飘忽纵横,宛然是左临风的风吟鸣动! 云雩一惊,泫光刀出手,甫一接触,已知来人并非左临风,然而剑风呼啸劲急,来势奇幻凌厉,也绝不能掉以轻心,展开刀法,与来人相斗,刀来剑往的激战了约有一盏茶时分,云雩看准对方一个空际,欺身近前,一指弹在来人剑脊之上。 那人娇呼一声,手中用被弹至脱手,云雩轻松将剑接住,却见手中所握的,赫然是那柄早已被左临风折断的风吟剑! 「我这风吟鸣动虽然使得不到家,你也不用这麽大力,震得人家手也疼了!」只见一个娇嗔满脸的轻衫丽人,有若带来晨光朝霞的仙子精灵般,自漫天彩霞中飘然落在云雩身前,不是他的娇妻雪凝碧是谁?虽是已为人妇,这位雪七小姐仍是作闺女打扮,娇憨美艳尤胜往昔。 「如果你不是硬要用这有形无实的风吟鸣动,我怎能这麽容易弹掉七小姐的剑?」云雩不著痕迹地捧了她一下,雪凝碧显是十分受用,嫣然笑道:「我明明已将风哥的剑招记得一丝不漏,偏偏使出来完全不是那回事…」 「傻姑娘…」云雩笑拥妻子香肩,道:「小碧你虽有过目不忘的超人本领,但你总该知道此等秘技,必须配合特殊心法方能使动,你看风少他使来潇洒轻松,背後可花了无数精神心血才练成这百年没人练成的秘剑,要是你看几眼便学得来,那还有甚麽了不起?」 「可风哥还是败在你刀下…」雪凝碧仰慕地望著挺拔不群,轩昂英武的丈夫微笑。 「我早说过,风少不愿与我拚个两败俱伤,才会输半招给我,要是真的性命相搏,可不知鹿死谁手,他是有感我对你一片痴心,有意成全我俩的,可惜他…」云雩说到此处,眼望手中风吟剑,虎目变得沉郁伤感。 「到今日你仍是对他那麽好,你们武功谁比谁高我没法置评,但说到胸襟气量,我肯定风哥远不如你,他便似冬日的初雪一样,看来又轻又软,洁白无瑕,但骨子里仍是冷的,捉不到,留不住,便似雪落无痕,谁也不能留在他心里…」雪凝碧有点唏嘘的话,说得云雩心中一痛,暗想:「真的谁也不会留在他心里麽?」 雪凝碧忽又甜甜一笑,纤手向丈夫手中的风吟剑一指道:「我见你不时对著断剑叹气,人我没法帮你找回来,只能求秋五叔帮我将风吟剑重铸…」 「真是天衣无缝,秋五叔的铸剑术确是出神入化…」云雩轻弹著手中轻若无物,明如秋水,看不出丝毫重铸接驳痕迹的风吟剑赞叹。「…怪不得岳丈大人最宝贝的「千春酿」少了一罎,原来是你拿去求秋五叔去…」云雩刮著雪凝碧如雪似玉的香腮的笑了。 雪凝碧「嘻」的一笑,拉著云雩的手道:「那你该赏我甚麽啊?」 「这个可难了…连最好的夫婿也有了,凝碧小姐还有得不到的东西吗?」云雩故意装出一脸为难。 「不要脸…」雪凝碧娇嗔著打了丈夫一下,道:「我跟爹替你要了半年假,甚麽人找你比武全都推掉,也不用管剑阁内外那些烦人烦事,好好的陪我到外面玩半年…」 「你是快做别人亲娘的人,怎麽还只想著玩?」云雩口里是这麽说,心中暗喜娇妻的小姐脾气来得正合时候,雪凝碧恰好是他此行最好的掩护,他正想找籍口离开烟波剑阁,到冀北查访阁主雪孤帆昔年一件见不得见人的恶行罪证… 雪凝碧怎知丈夫的肚里的盘算?满脸红霞的徉怒道:「甚麽别人的娘!胡说八道!」 「现在还不是,到我们回来的时候可就难说…」 在雪凝碧的不依声中,粉拳擂鼓般打在云雩宽濶的胸前,云雩轻轻一搂,将她芬芳轻软的娇躯抱个满怀,嘴唇印上她比初熟樱桃更红艶鲜嫩的香唇…在这无比甜蜜绮旎的一刻中,云雩仍舍不得放开手中的风吟剑… 五. 烤肉 (2) 「野凤,想不到你烧菜的手艺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呢!」左临风嚐了一口炒野菜後动容道。 「是你这几年没好东西吃,味觉变迟钝了,才觉得好吃罢!」凤逍遥将一盘烤野兔放到桌上笑道。 「你居然也有谦虚起来的时候,真稀奇…」左临风再夹了一著青菜细嚐滋味,油然道:「…菜里没放甚麽油,只洒了点竹叶青酒,去掉野菜的青涩草气之馀,更添鲜爽清香,炒菜的火候时间更是控制得恰到好处,配上这个炒香的乾鱼末…嗯,你该是用米水将鱼乾泡洗,再放了些香菜叶在鱼乾里一起炒,去掉乾鱼的腥味儿才研成末儿的…浸泡後才炒香的鱼乾,酥香而不会太过亁硬,鱼的鲜香酥脆跟清爽的野菜互相配合,将味道和质感层次提升到最高点,如果这样的菜也不算好,只怕京城里的大厨都要上吊了。」 瞧著他一副老饕的权威样子,凤逍遥不觉好笑:「我的手艺都是义父教的,他跟我一样,也是有个挑嘴的损友才迫出一手厨艺!小青,其实你该用你那根皇帝舌头,去品评天下名菜美酒,再写篇甚麽名厨名菜榜,担保够你一辈子不愁吃喝,个个名厨赶著巴结你,要你在榜上写上一笔!那不比在江湖上混更妙?」 「这确是个好主意…他日你肯开馆子的话,我定是你的常客!」左临风说话间,手中筷子早落到那盘烤野兔上,还未送入口中,已先赞道:「好香的烤兔肉!调味是混著山椒的酱油,野蜂蜜,还有…嗯,竹叶的清香,你用竹叶包著来烤的?」他吃了一口,又道:「不对,你是先涂第一重酱油後,用大火烧炙肉面,将肉汁锁在肉内,上第二次酱後,才用竹叶把兔肉包好,放在烧热的石上将兔肉慢慢煨烤,将酱和竹叶的香味迫入肉里,煨至八成熟时,拆去竹叶,在皮上抹上蜜糖,用枯竹升火,再烤一次,这样兔肉才会表皮香脆,内里酥软多汁…由於家里的酱油不算上品,所以要加入山椒略为提香,但份量不多,不至夺去竹叶的香气,反而使兔肉更加清甜惹味…妙…」 「真是甚麽也瞒你不过…江湖上武功是谁第一还没有定论,但说到辨味的本事,小青你肯定是天下第一…」凤逍遥实在不能不佩服左临风的「绝技」。 「这个天下第一比武功第一有趣得多,越多人找我比试越妙…」美食当前,左临风显得格外精神,还没说两句话,三块烤兔肉已经下肚,但奇怪的是,他吃的速度虽快,却没有狼吞虎咽的丑态,举动吃相仍是说不出的俊雅好看。 「秋小子有没说过你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好看?」凤逍遥笑吟吟地望著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左临风道。 「有空多想想你的《惊凤十三式》不好麽?尽爱说无谓话…」左临风不以为然地答了一句,注意力便放回手中的兔肉上。 「甚麽无谓话?你不知道你吃东西时的表情有多享受?那种全情投入,打从心里乐出来的模样,比你练功还专心认真…啊哟!是了!我明白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凤逍遥突然拍抬大叫。 左临风不知他在搞甚麽,愕然抬头,满脸疑问神气。 「小青!你有救了!」凤逍遥抓著他的肩膀喜叫。 「你说甚麽啊?是不是想到跟我练功有关的事?」左临风虽然未知凤逍遥想到甚麽,但也估到是跟他练功受阻有关的事。 「都怪你吃东西比练功还用心,难怪你的武功退步了!」凤逍遥忍不住取笑。 「那是甚麽跟甚麽!我爱吃不代表我没专心练功啊!」左临风越听越胡涂。 「问题不是在你用不用功,而在你的态度上!在你内心深深处,根本从没接受「玉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对它隐隐有些排斥厌恶…」凤逍遥的语气骤然变得严肃认真。 左临风眉梢挑起,似是有些不快,但最终在叹息中点头:「是的,我讨厌它,它毁了我的兄弟,也是我一生也甩不掉的烙印枷锁,你说我能够接受它麽?」 「这是甚麽的一回事?」凤逍遥神色凝重。 左临风将兄弟惨死,和「种玉」的经过简略说出,凤逍遥听完後也是眉头深锁,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抗拒这邪功…可是小青,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玉种已跟你完全融合,不可能像从前般可以运功逼出,它之所以不能生出应有的力量,是因为你的内心对它抗拒排斥,视它为有害的异物,一直在无意中抑压著它,令它无法与你灵神合一,成为你力量的泉源…」 「问题是我不知怎样才可以改变心底里的想法,我真的很讨厌这东西…」左临风苦恼地道。 「这倒真是个难题…」 「还有,如果真是由於我的想法压抑了玉种,那之前为甚麽可以助我保命和续回残损了的筋脉?」左临风提出另一个疑问。 「为甚麽呢?」凤逍遥沉吟良久,思索著道:「你为救秋小子而迫出玉种,其後也是为他而重新修炼… 「才不是!」 「你别打岔!」凤逍遥挥了挥手,像想通了甚麽似的喜道:「…那时你将自身置诸道外,自然忘记了对玉种的厌恶,只要你保持当时的心态,一切问题该可迎刃而解。」 「那即是怎样?」 「要你改变对玉种的厌憎并不容易,但你可以反过来想,它是不是害人的东西,只在於你怎样使用它,它可以夺去你兄弟的命,但也救了秋小子啊?从它跟你重新融合的一刻起,它跟你一样重生过来,在某个意义上,它不再是你从前厌恶的玉种,而是为了守护你和你所爱的人而生的力量…」凤逍遥道。 「你又来了…」左临风俊脸微红的不满道。 「我说的是正经话,你别想歪了!记著练功时保持喜悦的心境,就像你品尝美食一样全心享受,不要勉强自己,只要放开怀抱,我敢担保你定有新的收获。」凤逍遥满有把握地道。 左临风起初只觉凤逍遥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转念一想,反正没有进境,一试也是无妨,便笑向凤逍遥点头表示明白。 「这法儿是我看你吃烤兔肉时想到的,索性将「淬玉功」改名叫「烤肉功」,我想你会练得更起劲罢!哈哈…」凤逍遥才笑了两声,突然直勾勾的望著桌子惨叫:「我的烤兔肉!你竟然整盘吃光!!!小青你还是人来的吗!」 原来之前二人谈论之际,左临风一直仍在吃个不停,此时正拿著最後一块兔肋骨啃得津津有味,还挤了凤逍遥一句:「又是你叫我练「烤肉功」的…」 「唉…小青,你这样会吃穷那小子…」凤逍遥还未说完,一根兔肋骨已「呼」的一声射到他头上! 五. 烤肉 (3) 烟波剑阁,止心斋。 一名身穿白缎武士服,腰系缕金锦带,眉宇昂扬,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到斋前,一个柔和的男声由斋中传出:「宗乔你进来吧。」语声没有刻意提高,但仍清晰异常,骤听之下似甚随便,却自具说不出的迫力和威严。 「是,阁主。」中年男子宗乔恭敬地一躬身,这才步入一尘不染的止心斋中,走过玄关和前厅,绕过一座气势纵横的水墨屏风,便看见一个白衣男子临窗振笔,正在凝神练字,意态悠閒自在,似乎全未留意到宗乔的到来。 宗乔不敢出声打扰,垂手静立,过了片刻,白衣男子才停笔抬头,一双晨星那样明亮但却深不可测的瞳眸移到宗乔身上,此人正是白道武林中的泰斗,烟波剑阁阁主--雪孤帆。 从外表看来,雪孤帆不似宗乔那般卓尔不凡,容貌甚至可说是平淡无奇,身上的白衣质料也不是特别高贵,一头黑发随意披拂两肩,便似个落拓江湖的书生相似,可是这个平凡的人身上,却有著绝不平凡的气质,比常人宽的两肩,即使坐著,也予人鹤立鸡群的挺拔感觉;叫人无法辨出真实年龄的面容上,一抹行云流水般的自在笑意,跟那双令人不敢仰视的黑眸,令整张平凡的脸容变得无比威仪,本来仪表威武出众的宗乔在他面前,登时像太阳下的萤火般全不起眼。 「事情查成怎样?」雪孤帆淡淡地问。 「姓凤的小子狡猾得紧,一口川西口音,武功跟冯家的路数全不相同,表面上确是找不出他跟冯家有任何关连…」宗乔回答。 「这只怕还难不到你吧?」 宗乔一笑道:「当日冯雨桐有个莫逆之交…」 「随云客方涛正是川西人,方涛行踪飘忽,作风低调,可是冯家出事後此人居然不闻不问,同时消声匿迹,看来的确事有蹻蹊…」雪孤帆微点点头。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当日应是此人救了冯家遗孤回老家川西抚养,由於方涛不是冯家的亲卫幕僚,以致当日百密一疏…」 「但这也止於猜测而已…」 「所以我雇了黄山七禽追踪调查,而我则查探方涛近年动向,查出方涛十年前从川西带了个十来岁的少年到三绝庄去,一年後,凤逍遥便在三绝庄附近的城镇现身,方涛似乎自此没再离开三绝庄,三绝才子虽然早已不问世事,但只要方涛一日仍在三绝庄,我们仍是无法由方涛那边入手调查…」宗乔叹气。 「凤逍遥的剑!此剑名不经传,但锋锐凌厉,剑质卓绝,直可跟上古名剑宝刃匹敌,连秋家也未必可以铸出如此宝剑,绝公子出手果然不凡!方涛带到三绝庄去的少年必是凤逍遥无疑…闻说方涛早跟南宫绝那残废割席断交,如非迫不得已,他绝不会上门去求那残废…就算凤逍遥是方涛的儿子,他也不会为他向南宫绝求剑…可见凤逍遥的出身绝不简单…」雪孤帆缓缓道。 「只有是冯家的遗孤…」宗乔望了雪孤帆一眼,雪孤帆笑道:「如果这是真的话,这小子的耐性还真不错…」 「他在等机会?」 雪孤帆摇头:「他在等,我会閒著吗?他一定另有所持…那宝笈只有译本,在冯家却找不到梵文正本…」 「原经在那小子手上?」 「很可能…」 「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应先发制人?」 雪孤帆微一颔首,宗乔会意道:「虽然那小子不易对付,但是血辟邪一定会做得乾净俐落,保证将宝笈正本送到阁主手上,据七禽回报,那小子正在眉山附近…」 「此事绝不可以让你家姑爷知道。」雪孤帆叮嘱遁 「云姑爷为人侠义,跟那小子交情不错,我们当然会小心行事…」宗乔停了一下,忽又笑道:「幸好七小姐当年不是嫁给青帝,否则要瞒住啸天宫的人可不容易…」 「左临风那小子妄想借凝碧来吞并剑阁,我会这麽容易让他得逞麽?即使赢的是他,也休想得到碧儿…」雪孤帆恬静的嘴角逸出一丝冷笑。 「原来阁主当日另有准备,只是没料到青帝的风吟鸣动那大的名头,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宗乔不屑地笑。 雪孤帆摇头道:「乔,你错了!左临风绝不是浪得虚名之人,啸天宫决不会花力气培养一个庸材,他的剑比你想像的可怕得多,可是他跟雩儿比剑时,却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但他又不似故意相让,当中的关键,我至今尚未参透…」 「青帝自那次之後便不知所踪,阁主大可放心。」 「话虽如此,要是此人转为躲在暗中部署,那便更难防犯…还有,你对雩儿也不可以掉以轻心,他虽然看来随和豪爽,不拘小节,亦似无甚野心,其实此人八面玲珑,是个心思远比表面细密的人,连我也未能完全看透他,要是他暗藏祸心,只怕比左临风更难对付…」 宗乔一愕,没想到雪孤帆对自己的乘龙快婿有这样的看法。 雪孤帆一看便知宗乔心中所想,迫人的双目遥望云雩夫妇的居处,道:「乔,你心里定是认为我太多疑罢?」 「属下不敢。」 「你只要想一想,我们连凤逍遥的来历也能查出来,但对雩儿的师承来历仍是一无所知,便知我并非过虑…」 宗乔心中一凛,这彗星般冒起的天才刀手,从不讳言自己出身贫寒,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师父乃是山中无名隐士,但除此以外,便再查不出别的来,实在是四公子中,来历最神秘的一人… 宗乔沉思间,雪孤帆修长好看,满是书卷气的左手轻轻一扬,著令他退下。 五. 烤肉 (4) 立秋将书函递给老榕号的店主後,在铺子里等了半天,一个如猿猴般又黑又瘦,衣衫蔽旧的铁匠手捧一个用长型的粗布包袱,伛偻著身子後从铺後走出,向立秋哑声道:「你是拿信来的人麽?」 「是的,大叔!」立秋应声上前,那铁匠盯著他望了两眼,才将手中包袱交给他道:「交到你主子手上之前,你绝不许打开包袱偷看!」 「知道了,大叔。不过…你说的主子是谁?」立秋接过包袱问。 「给你书信的不是你主子麽?」 「当然不是!他是我的好大哥,好朋友!」立秋得意地道。 铁匠满是煤灰的黑脸略现惊异之色,瞪了立秋一眼道:「你想保住小命的,最好老实些,走罢。」 立秋呆呆地问:「不用付钱吗?」 铁匠登时哑然绝倒,一个劲的摇头:「那小子越发混帐了,这样要紧的东西叫这麽个活宝来拿…要追债我自会找他,你不用理会。」 「大哥有给我钱,不用大叔老远的去找他…」立秋傻楞楞的便欲掏银子。 「我叫你别管就别管,还罗嗦些甚麽?」铁匠不理立秋,转身回入铺内,立秋没法,只得离去。 完成凤逍遥的事,立秋在街上走著时,经过一家有名的糖果饼饵老店,想起左临风好吃,便进去拣了一大堆酥糖零食,这一卖了开头,加上手头松动,便随意到处左逛逛,右看看,洪家集比河源镇大而兴旺,货品种类繁多,立秋边走边买,买了不少零碎用物,暗暗後悔没把木车推来,只好左一个包袱,右一个背包的拿著,幸好他年轻力壮,倒也不觉累赘。 就这麽逛到天色已晚,才去投店过了一晚,翌日清早便起程回家,走了两天,到第三天黄昏,离河源镇已是不远,家园在望,立秋心头火辣辣的热了起来,恨不得插翼飞回家中,全未知道身後一条黑瘦的身影在遥遥监视。 云淡风轻,飒凉如水的静夜里,立秋屋後的树林里却是剑气纵横!左、凤二人经过连日切磋修行,各自有了新的突破,为免惹起乡人注意,二人日间休息,夜晚才到林中试剑,在左临风的指正提点下,《惊凤十三式》已到完成的关键时刻。 「小青,我说的方法有效罢?这两天,你剑上的劲气比之前强多了!」凤逍遥收剑笑道。 「多得野凤你一言惊醒,我才找到这全新的修炼法门…」 「早说你我合力,天下没解决不了的事!」凤逍遥说得得意之至。 「不过有一件事,我帮你不了…」 「《惊凤十三式》虽然还有点瑕疵,但多花几天工夫,应该可以修正过来,莫不是译文上出了问题?」凤逍遥皱著眉问。 左临风摇头:「经文我全都明白,问题出在经文并不完全,关键的第十二重只有不多几句,要是你没丢失的话,那麽这个便是残本了。」 「我肯定这篇经文在我到手前没人动过…我也不知道怎会这样,缺了第十二重会练不成吗?」凤逍遥仔细地回想著道。 「这篇古经是我所见过最精微奥妙的内功心法,每练一重便有一重的威力,倒不会因缺了最後一章而练不成,不过你要记著,在找回第十二章之前,绝不能练第十一重…」左临风说时,神色极是郑重认真。 「为甚麽?」凤逍遥大感奇怪。 左临风深吸一口气,才以肯定的语气凝重地道:「这个问题,我也反覆推敲思索了好久,才敢断定,假如单独练成第十一重,你确会拥有无上的力量,但亦会将你的生机潜能燃烧殆尽,万一练成,不出三月便会力竭而亡,而第十二章便是令生机由绝而生的关键,缺了十二章的话,练成了也等如自寻死路,你绝不可以身试险…」 「原来如此…」凤逍遥不觉再次皱眉。 左临风忽然顽皮地笑:「只怕你日後抵受不住此功诱惑,白送了性命…这样罢,第十一重我不会全部译出来,直到你找回原文,或者我重新编纂出第十二章来,我才将此功完璧归还…」 此经对凤逍遥日後复仇关系重大,骤然听到神功有缺,少不免会著紧失望,但当左临风说出当中利害,凤逍遥素性潇洒,很快便想通放开,笑道:「这样也好,省得我好奇,忍不住想试试…」 「你不怕我假意说经文有缺,暗中夺取你的神功麽?」左临风见他答得好不轻松爽快,不禁有些奇怪。 左临风这麽一问,凤逍遥登时大笑:「你要学便只管学个够,一场兄弟,有甚麽所谓!再说,你这个人自恃聪明才气,练武可就懒得要死!别说叫你偷学,我跪著求你你也未必肯花工夫去练!如果你也会心动偷学的话,只怕日头从西边出来了!说你跑去偷食谱,我还会相信!」 「想吓你一下也不行,真的没甚麽东西可以让你这野凤紧张起来…」左临风摇头轻笑,随手采了好些鲜嫩的竹叶针芽,似乎想拿回家去泡茶,他一面采一面道:「你这浴日神功跟烟波剑阁的《玄阳七变》有甚麽关系?」 凤逍遥清深的凤目闪电般住左临风一扫,默然半晌,洒脱散漫的笑容霎时尽敛,道:「小青,不是我想对你隐瞒,是现在的你已有了新的生活,不要为我的事再扯到江湖风波里…」 左临风踏前两步,移到凤逍遥身前,扬眉斥道:「野凤你把我看成甚麽人了…」一个「了」字才说出口,手中柔嫩的竹芽化作一片青色针雨,不偏不倚的将凤逍遥身後数十道目力难辨,无声无息的血红细丝一一钉个正著! 六. 遇鬼 (1) 数条黑影从入镇的必经的小径隐蔽处窜出,直扑立秋,立秋察觉有异,急忙移身,避过後脑要害,但肩背已重重中了一棍!幸而被包袱所阻,没被直接击中,不过来的不止一人,他避过一棍,馀人已一涌而上,对他拳棍交加!立秋最初还以为遇上拦路的贼匪,一面乱走乱挡,心中暗暗抱怨:「早知我就该叫凤大哥教两手绝招防身…」心中念头未歇,他一眼瞥见贼群中的一人,不禁脱口大叫:「何驴…啊!」话未说完,他已被何驴儿等流氓击晕! 「何老大,臭小子晕了。」一人道。 何驴儿狠狠在立秋身上踢了两脚,命人拿了他的包袱,骂道:「臭小子,看你风光到几时!小胡,拿绳子绑了他,我们好向那大爷交差收钱!以为他家的美人值钱,想不到这臭小子也有人要…且慢…别先绑他,臭小子近来发了财,让我先找找…」」何驴儿俯身往立秋怀里乱掏,摸出十几両银子,还想再搜,忽觉手腕一紧,脖已子被突然弹起来的立秋紧紧勒住! 「你们滚开!不然我勒死这臭驴子!」被揍得头破血流的立秋暴喝,他之前见形势不对,便索性装死,他深知何驴儿生性贪婪,定会来拿他的钱袋,果然被他乘机将何驴儿制伏。 众流氓退开几步,立秋喝问:「「大爷」是谁?为甚麽叫你们来伏击我!」 「秋…秋少…轻一些,我透不过气…」何驴儿眼珠乱转,立秋便知他不怀好意,抢先一步抽出他腰间的小刀,架在何驴儿颈中轻轻一划。 何驴儿登时杀猪也似的大叫:「秋少!好兄弟…」 「放屁!谁是你兄弟!快说是谁指使你的!」 何驴儿苦著口面道:「是!是!秋少…我说!我说!你的贵手…是啦…早两天,有人问到你的行踪,我就说你到了镇外去,那人便说,只要有见到你,通知他便有五両赏钱,是我猪油蒙了心,想著通知也有五両,直接将你送到他面前讨赏不是更值钱麽?所以…所以…」 「所以索性扮土匪先劫我一笔!到底找我的是甚麽人!」 「那是个…啊…」何驴儿的话声突变惨呼,立秋还未知发生何事,只见几缕红线闪过,众流氓纷纷惨呼倒地! 「又贪又没用的猪狗!」一个尖厉难听的声音响处,一只白发红面的恶鬼悄没声的出现在立秋眼前! 「鬼呀!」立秋大叫一声,没命价的跳起身来,拔脚便跑!跑不了几步,蓦地背心一痛,整个人便僵住了动弹不得。那白发鬼飘移到立秋面前,立秋又是一声惨叫:「鬼大哥饶命!」 白发鬼冰冷尖厉的声音殹I嵷满G「你是凤逍遥的甚麽人!」白发鬼虽站在他身前,语声却是忽远忽近,怪异无比,真是怎听也不像是人的声音。 「我…我…我…」立秋牙关打颤,那里说得出甚麽来?可是白发鬼青惨惨的鬼爪在他胸前划了两下,道:「再不说我就挖了你的心肝!」 「我说!我说!」立秋喘著气,面无人色的道:「凤…凤公子…说我家清净,借我的屋子暂住…」 「说谎!」 「我说谎!不是借,是租!我有收银子的…喏…何驴儿劫去的不是…」 「跟他在一起的青衣人是谁!」 立秋喑叫乖乖不得了!这恶鬼肯定是冲著二人而来,就这麽一迟疑,白发鬼的利爪已割破他的衣襟,抵在他肚皮上,立秋冲口道:「是我老婆!」 「你老婆?」立秋的回答大出白发鬼意料之外,立秋生怕「它」不信,忙道:「他确是我…我的那个…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的!」 「你骗鬼吗!凭你这乡下小子可以讨到那样的人?那人一身青衫,容貌清俊高雅,真像是传说中的那个人…」白发鬼自语似的道。 「甚麽这个人那个人啊!」立秋故意装呆:「我老婆瞎小子是个瞎了眼的孤儿…」 「他是瞎的?」 立秋点头,白发鬼日间曾在远处监视,并未看出左临风是个瞎子,闻言不禁暗忖:「是瞎子的话,多半不是「那个人」…」 「…他一向在镇上讨饭过活,後来我见他病倒街头,不忍心下带了他回家,谁知他洗过澡,养好了身子,竟是非常俊俏…」立秋的话假是不假,只是模棱两可,说得左临风从小就在镇上似的,白发鬼将信将疑,但也挑不出甚麽破绽。 「你瞧著人长得俊,就把他弄到床上去当老婆!看不出你这小子倒会乘人之危!」白发鬼邪笑。 「我跟瞎小子是情投意合才在一块儿的,我疼他还来不及,怎能说我算计他…」 「不想你老婆守寡的,便老实回答我的话!凤逍遥在你屋里干甚麽,叫你到镇外干甚麽!」 立秋听出白发鬼似已对左临风的来历释疑,一时还未有杀害自己的意思,略松了半口气道:「凤公子在我家,不是练武便是喝酒沉思,不过他出手阔绰,托他的福,连我老婆也捞了几件体面衣裳穿…这次到镇外是帮凤公子买东西的,他嫌镇上的纸和零碎用物不够好,叫我到洪家集上买去…嘻,当然顺便买些好吃的果子饼儿给我的小瞎子让他高兴高兴…」 白发鬼往地上被流氓打开了的包袱一望,只见纸卷用物,饼饵包裹等杂物散落一地,连带那个长型布包夹杂其中,白发鬼见大都是些寻常用品,也没逐一查看,略微点头,道:「你就不怕那家伙故意支你到别处去,好找机会耍了你那标致老婆…」 「才不会!」立秋大叫,白发鬼鬼爪一点,立秋立时昏了过去,白发鬼冷冷一笑,道:「看在你这麽疼老婆份上,我就破例让你见他一面才死罢!」一手提起立秋,便鬼魅也似的倏忽不见。 白发鬼提了立秋去後,小径并没平静下来,反而响起一片如蚕吃桑叶的沙沙细响,何驴儿等五六个流氓的头颅竟然踪影不见!尸身还在不断「消失」中!每个尸体的头颈上都有一片血红在蠕动翻涌,不是死人的血,而是无数小指头大小的血色蛆虫争相啃咬吞噬那些流氓的尸首!连衣服也被腐蚀消融!如果立秋看到这恐怖的一幕,肯定会吓到当场呕吐! 「看来惹了大麻烦呢!」一条黑影掠过小径,在半空中将那长布包一手拿起,之後更不停留,朝白发鬼消失的方向追去。 六. 遇鬼 (2) 左临风竹芽脱手飞出的一刹,凤逍遥同时拔剑在手,准备飞身迎敌,早觉察到四周地面不寻常骚动的左临风,忙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冲动,退回屋里再说!」 左临风话声未歇,竹芽已将数十只幼如竹签的血色飞虫一只不漏的钉在地上! 「是尸鬼虫!千万不可被它叮上,否则连骨头也会被它们啃光!」凤逍遥面色微变。 「跟我走。」左临风低喝一声,把手中剩馀的竹芽打出,同时飞身後退,还未退出林外,林中已是异声大作,凤逍遥暗幸左临风警觉得快,未等尸虫合围已自出手,现在只要退返屋中,用柴草点起烟火,再准备些盐水,便不用怕这些毒虫,可以全神应敌,二人将到屋前时,凤逍遥倏地一震停步。 「怎麽了?」左临风问。 「屋里有灯光,青色的。」 二人一阵沉默,均知已中了敌人埋伏,左临风突然飘起笑意,道:「我们是屋主,光明正大的回家去有何不可?」 凤逍遥微一沉吟,已明白左临风的意思,对方应该清楚知道,单凭尸鬼虫并不能对付他凤逍遥,敌人如此做法,一方面是以逸待劳,借尸鬼虫消耗他的体力,二来也是造成危机四伏的感觉,好令他进退失据。这样的话,来人人数必定不多,而且应该另有所图,所以才采用这种手段来给他一个下马威。正因如此,左临风才选择直接面对敌人。 「你们回来得好快啊!」一个阴森而充满鬼气,无法辨出男女的声线自屋内传出。 「知道有恶客到来,屋主当然要赶快回家了!」凤逍遥道。 「你是屋主吗--正主儿在这里啊!」在那人难听的尖笑声中,屋门打开,凤逍遥赫然发现立秋跟一个戴著红色鬼脸,白发黑衣的人坐在青色的灯光下,情景诡异阴森。 「立秋在他手里?」 「是我大意,对不起。灯光可能有毒,不要贸然进去。」凤逍遥恨恨的道。 「还活著吗?」 「活著,不过被点了…」 凤逍遥话未说完,白发鬼已向立秋笑道:「小子你看,你才走开两天,你的小娇妻已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三更半夜里不知跟人干甚麽好事,我替你宰了这对奸夫淫妇吧!」 「血辟邪你几时变得这麽无聊,连别人的家事也管起来?我跟你河水不犯井水,有人要你对付我,与他们无干!」凤逍遥怒极反笑。 「我不是无聊,是好心,见这小子死到临头还记挂著他的瞎眼小娇妻,才让他俩见上一面,如果你交出那物事,说不定我还会放他一马…谁知凤逍遥你竟然下流到连个乡下小子的老婆也不放过,只怕现在你比我更想要这小子的命罢…」 血辟邪有意激怒他,凤逍遥怎会不知?但对方人质在手,可不能轻举妄动,正盘算如何退敌救人,没想到血辟邪左一句「瞎眼小娇妻」,右一句「那小子的老婆」,早惹得左临风火冒三丈,竹杖毫无朕兆下,毒蛇般猛然窜起,疾点血辟邪的咽喉! 左临风这一杖含怒出手,看似全无巧妙,但速度之快,气势之强,完全超越血辟邪意料之外!竹杖一动,聚而不散的劲风先破空直奔血辟邪身前,压得他连加害立秋的时间也没有,暗青的鬼爪急扬,五道绿光划破空间,往竹杖急削! 「救人!」其实不用左临风开口,凤逍遥一见他动手,已知他是乘血辟邪对他这个乡下人的「小娇妻」戒心不强,猛下杀手将对方纒著,凤逍遥第一时间将青灯打灭,同时掠进屋中救人。 左临风嗅到劲风隐含腥臭,敌人兵刃肯定淬有剧毒,内劲更是强横之极,他功力未复,单凭竹杖亦无法使出「风吟鸣动」,心知并非来人对手,但他身经百战,更深通刺杀之道,一上来,便将主动权抢在手中,仗著风吟剑术的超人速度,连人带竹杖也变得全无重量似的,只见青色轻风翻飞,忽前忽後的在暗碧的电光中翻滚不定,虽然功力远逊,仍丝亳不落下风。 凤逍遥在黑暗中跃到立秋面前,待要伸手提起他时,穴道被点的立秋却双眼连连眨动,神色惶急,凤逍遥心中一动,改用剑鞘将立秋整个人挑起! 「嗤嗤!嗤嗤!」一蓬细如牛毛的飞针从被挑起的立秋胸前暴雨般爆散,向凤逍遥头脸激射!紧接著「哧哧!」三下短别机括声时即自立秋所坐的木椅上响起! 血辟邪的布置端的狠毒无比,不管是谁上前拉起立秋,手一碰到他,他怀中的毒针便会立时发动,救人者固然难以幸免,立秋人一离椅,椅上的短弩便即取他性命! 飞针数量既多,距离又近,本就绝难闪避,幸好得立秋示警,飞针变成在半空中射出,凤逍遥才能及时一个「铁板桥」向後急仰,密如暴雨的毒针离他面门不足一尺距离的上空掠过,他後抑的同时,反手向上一撩,灵犀剑急转,将三枚短箭劈下! 「腾!」立秋跌了个七荤八素,但总算捡回一命。 黑暗中的另一角,血辟邪和左临风亦斗得难分难解!血辟邪鬼爪破空声有如鬼哭,不但势道凌厉,招数更是阴损恶毒,每每在左临风意想不到的方位发动攻击,若非左临风轻功高绝,更巧妙地利用竹杖柔靭的特性,施展四両拨千斤的方法,转卸牵引,以细腻绵密的巧招,运用种种战略,将血辟邪暴雨怒潮般无坚不催的可怕鬼爪卸开,否则只怕早已惨死爪下,更别说要将此人缠住。 双方均是以快打快,在刹那之间,杖爪相交的劲风震得屋中物品尽皆粉碎,左临风斗逢强敌,不敢有丝毫疏忽,沉著应战,心灵一片平静,感官触觉随之倍增,一任血辟邪鬼爪如何狠辣飘忽,他的动态也逃不过左临风敏锐的感应范畴,寻常的竹杖骤然化作有生物的灵物,在疾如惊雷电火,勾划点戮无不重逾千钧的爪影中腾挪变化,进退潇洒自如,怎样看也不像是个瞎子。 「噗!」血辟邪被竹杖劲风扫中,倒退三步,左临风的内气藏而不扬,看似普通人无异,他没想到这文弱的瞎子竟是跟凤逍遥同级的高手,(他是有些过度高估了左临风此刻的实力),一时错估形势,被左临风杀了个措手不及。高手相争,一著之差,便是生死之别,加上凤逍遥已成功将立秋救走,随时可以加入战团。更不利的是,血辟邪点了召唤尸鬼虫的灯光多时,不知为何毒虫到现在竟然仍未到来。 血辟邪心知不妥,左临风已有所感应,竹杖气势大盛,重重青碧罡气将血辟邪笼罩在杖影之中!一声厉啸响处,竹杖被震成数截,血辟邪乘势冲破竹杖封锁,化成一道黑影,电也似的穿窗而逸去!左临风也没穷追,回身去看立秋时,忍不住吐出一小口血来。 刚解开穴道的立秋惊呼扑前:「瞎小子!」 「不碍事。此人邪功厉害,我留不住他。」 凤逍遥道:「血辟邪是近五年来冒升得最快的邪道高手,邪功厉害之馀,更精於驱使毒虫…」 「奇怪,那些虫的气息…消失了…该是在血辟邪走之前消失才对…」左临风忽然道。 「对!他没理由不召唤毒虫助阵的…」凤逍遥刚说完,窗外一人说道:「小凤不用左猜右猜了,那些讨厌东西我替你处理掉了…」 凤逍遥一听到那人的语声便喜叫:「铁衣叔叔!你怎麽来了?」 六. 遇鬼 (3)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子?」一个猿猴般的黑瘦汉子走进屋里,立秋隐约认得此人便是老榕号的铁匠,不过此时瘦汉脸上的煤灰已洗个乾净,身子也不再伛偻,标枪也似的挺个笔直,眼内神光烱然,看起来年轻了十多二十岁似的,面貌说不上英俊,眉目却十分和善讨喜,笑涡隐现的瘦脸居然仍颇有几分孩子淘气。 立秋一见瘦汉便惨叫:「凤大哥,大叔给我的东西弄丢了!」 「丢甚麽?我捡回来啦,小凤!你要的东西!」瘦汉铁衣将背上的长包裹递给凤逍遥。 凤逍遥恭敬地接过包袱道:「多谢铁叔叔!」 「本来我还在奇怪,你已有了公子爷给你铸的「灵犀」,还巴巴的求这个作甚?看来你不是为自己求剑,是替这个傻小子的夫人求的罢?」铁衣望了左临风一眼。 立秋一听「夫人」两字,便心中发急,慌忙摇手否认:「大叔!不是的!他不是我…我那个…」 铁衣偏生还在火上加油:「不是?我明明听见你向那白发鬼老婆长老婆短的大说情史,那还有假的吗?说真的,你这位夫人人又美,本领又高,你哪点配得上人?娶到他是你福气…」 凤逍遥望了羞怒得面色发青的左临风一眼,苦苦忍笑道:「大叔,你别再耍秋小子了,不然他会被人罸他顶夜壶跪天光的…小青,这位前辈是三绝庄的铁衣铁叔叔…」 左临风尽管心中生气,也不觉动容道:「前辈便是三绝庄的「黑猿」铁大总管麽?」 铁衣嘻嘻一笑:「甚麽大总管,铁衣不过是公子爷的小厮罢了,这位小兄弟是…」 「在下左临风见过铁前辈。」左临风施礼道。 这次轮到铁衣呆了起来,讶道:「你是啸天宫主,青帝左临风?」 「惭愧,那已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左临风不过是个普通的瞎子…」 「青帝请恕老铁适才失言…」铁衣说著向左临风细细打量一阵,笑道:「公子不愧是「玉树天剑」啊…除公子爷外,铁衣从未见过比你长得更俊的人,你今天留那白发鬼不住,主要是因为没有趁手兵刃罢?好…小凤跟我要的这口剑总算有个好主人了…」 「野…凤兄,你替我向绝公子求剑?」左临风讶道。三绝才子南宫绝冶炼之术冠绝天下,较涤尘山庄秋家更胜一筹,左临风闻名已久,不过此人孤绝怪復rA早已不问世事,向他求剑简直比登天还难。 铁衣向凤逍遥一指道:「公子爷曾答应这小子的义父,会为凤小子办三件事…」 「这便是第三件事…」凤逍遥将布包打开,正要将木匣交在左临风手里,铁衣忽然将木匣夺过,笑道:「原本是的,不过现在不是啦!」 「铁叔叔别闹,你不是要收回去罢?」凤逍遥急道。 「你忙甚麽?谁说收回去了?现在不是你求剑,是我要送剑给左少爷,不行麽?他日想到甚麽事你自己告诉少爷罢…」 凤逍遥叹道:「到底是铁叔叔最疼小凤…」 「三绝庄的刀刀剑剑多得很,送个把剑有甚麽了不起?不过这柄剑还要加点工夫,左少爷才会使得顺手,来,小凤你给我升火,我去找根合用的竹子…」铁衣「嗖」的一下,掠到屋外人影不见。 凤道遥不敢怠慢,忙到厨房挑选合适的木柴木炭准备生火。 立秋蹭到左临风身边,试探著问:「那位铁大叔是个大人物麽?」 左临风一听他的声音便勾起一肚子火,势又不能当面发作,只好沉著脸别过头去不理他,把立秋僵在当地。 凤逍遥见状,忙插话打圆场:「秋小子你别看铁叔自称小厮,他不但武功高强,铸剑术更尽得三绝才子真传,当年几乎当上天水派的掌门,不过铁叔为人重情,宁愿放弃掌门之位,终生追随伺候…」 「那可真难得啊!」立秋才说得一句,铁衣已在他背後道:「有甚麽难得?当掌门麻烦得紧,我生来是当小厮的命,公子待我天高地厚,没了他,我只怕一世也在仇人手中,受尽劳役折磨,公子爷不但救了我,还一直尽心栽培教导,老铁可以一辈子伺候他才是福气…」 铁衣说话间,已坐在灶台上,将新折下来的一根竹竿截成四尺左右长短,三两下将竹竿削好磨滑,再取出一块琥珀似的东西,用火钳夹到火上烘烤,又将竹竿略为加热,过了一阵,将半融的晶体放在竹竿上磨擦,磨了一阵,将竹竿再烘一下,如是者反覆磨烘了七次,晶体只剩下一半,竹竿却变得倍加苍翠欲滴。 「小子,拿柄菜刀来,用力砍它一下。」铁衣笑向立秋道。 立秋取出菜刀,轻轻的试了一下,铁衣笑骂:「你没吃饭麽?用力斩啊!」 立秋用力一斩,「当」的一声,菜刀震跌,竹竿却纹丝不动。 「真奇怪!」立秋大叫。 「奇甚麽?我将龙珀融入竹竿里,使它的靱道和硬度倍增,日後左少爷跟人动手,便不会像今天般被对手震断手杖…」 「有劳前辈费心!」左临风长揖道,龙珀是极珍罕的树脂,采集极为困难,经它处理过的竹杖,本身已是件上佳兵刃。 「费甚麽心?瞧著你便似看到从前的少爷,老铁忍不住心里欢喜…」 「瞎小子很像你家少爷麽?」立秋问。 「幸好相貌完全不像,否则我定会以为左少爷是少爷的孩子,你不知道,他两人的气质和神态非常酷肖,尤其动手的时候,简直跟少爷一个模子里铸出来似的…」 「在下怎敢跟南宫前辈相比?」 「你不用那麽谦虚,论本领,你也跟少爷当年差不了多少…」铁衣一边说话,一边从匣中取出一柄长二尺多,却只有手指粗细的窄剑,拆下原有的剑柄,安装在预先削好的竹柄里,再命立秋挑来两大桶井水,由凤逍遥掌火,将剑再次淬火,重新仔细研磨。 凤逍遥在铁衣磨剑时问:「义父近来可好?」 「有甚麽不好了?除了不能离庄外出,他在庄内想干甚麽便干甚麽,不是给少爷烧两个菜,便是陪他下棋饮酒,弹琴栽花,有空便吵嘴斗气,有时还动起手来,山庄被他们吵翻了天,两个好几十岁的人倒像孩子一样…」 凤逍遥三人在一旁听著,不禁莞尔失笑,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你义父在,我怎能抽空溜出来玩了?本来我打算在洪家集上跟你叙叙的,谁知你却叫了这个傻小子来,这口剑虽说不上是绝世宝刃,也是柄万中选一的好剑,我怕有甚麽闪失,便跟著他来了,果然真的出了岔子…」铁衣说著向立秋一笑,又道:「本来想找机会先救这小子的,可是白发鬼带来的鬼虫子好不阴毒,别说你们受害,倘若有乡人遇上也定必无幸,数量又太多,我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足够药草,分几处用药烟将毒虫全数扑杀…」 「幸好铁叔暗中相助,否则麻烦便大了。」凤逍遥道。 铁衣望著用龙珀抛光打磨後,晶亮得几近透明的剑身,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剑套入中空的竹杖里,再略略调整剑套的松紧,直到严丝合缝,找不出接口为止。 「小凤,你跟左少爷试一试剑!」铁衣将竹杖抛给左临风,凤逍遥也拔剑在手,双双掠到屋外斗了起来。左临风并不急於拔剑,只以竹杖相斗。 凤逍遥笑著催促:「小青,像快点让我见识铁叔的好剑行不行?」 「你急甚麽!」左临风长笑一声,一团眩目的冷光在笑声中爆起,「嗡嗡」的剑鸣振动在空气中激盪回响,迅如风,轻如雾,冷光中的窄剑看似无力,但却似水银泻地一样无所不至,连铁衣这样的高手也看不出他的剑招来路。 「这才像话啊!也不知之前只用竹杖对拆,弄得我多没趣!」凤逍遥催动剑劲,《惊凤十三式》展开,灵犀剑的银光凤凰般在冷雾中飞舞迥翔,二人斗到急处,立秋连二人的影子也看不清,只觉剑鸣声时而悠扬如箫,时而高亢激烈,时而悲怆苍凉,立秋听得一阵,心神被剑鸣声所摄,迷糊地向二人走去。 铁衣急忙伸手将他抓住,立秋挣扎起来,铁衣暗呼「厉害」,撕下块衣襟,正想塞到立秋耳里,立秋突然一声狂叫,倒在地上乱滚,神情痛苦异常。 六. 遇鬼 (4) 立秋这麽一叫,左、凤二人一惊停手,左临风抢先掠到立秋身畔,出指如风,连点他人中、合谷、申脉数穴,使他回复清醒。 「痛…好痛…肚子好痛…」立秋人已清醒,但却在叫痛不已。 「肚子痛?」三人同时觉出不妥,立秋又叫:「别咬我!我的肚肠要被咬穿啦!」 「秋!血辟邪有没有给你吃过些甚麽?」左临风急问。 「我…我说口渴…他…他…他给我喝了碗…茶…哎哟…」立秋抱著肚子不住呻吟。 三人均知那碗水定非甚麽好东西,铁衣连忙查看他的舌头眼睑,凤逍遥恨恨的道:「我早该知道血辟邪没这麽轻易放过秋小子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查出小秋中了甚麽毒,再找那家伙算帐不迟。」左临风道。 铁衣诊查了好一会,又用银针剌了立秋的血来观察,取出一颗腊丸揑破,塞入立秋口中,神情沉重,凤逍遥心中一沉:「铁叔…」 铁衣摇了摇头,看著渐渐平静,昏睡过去的立秋道:「这是蛊毒混合的奇毒,两者相生相克,并不会立即致命,起初三天会子午二时发作一次,三日过後蛊虫会转趋活跃,发作渐密,七天内找不到解药,便会慢慢全身溃烂,剧痛至死…」 「用内功迫毒不行麽?」左临风道。 「这种毒最可怕的是,毒和蛊将两者必须同时拔除,那一样先解,另一样便立刻发作,秋小子同样死路一条,贸然运功逼毒很可能令蛊虫散入血中,他只会死得更惨…」 「这样说来,只有揪出血辟邪那家伙迫他交出解药…」凤逍遥眉尖挑起煞气。 左临风默然半晌道:「即使抓住血辟邪,他肯交出解药麽?他对阿秋下慢性毒,用意大概是要胁你交出某种东西,无论你答应与否,他也不会放过立秋,甚至在解药中另混他毒,到时杀了他也无补於事…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法子。」 凤逍遥拍掌道:「对!三绝才子生平三绝之一是医绝,我可以求他医秋小子!」 「不是你求,是我求,我会照南宫前辈对求医者的规矩,带小秋一步一拜,拜上三绝庄…」 「小青你疯了麽?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左少爷何必…」铁、凤二人同声劝阻。 「凤兄,我不是逞强,你虽然不肯说,但我也猜到你要面对的,是比你强大的敌人,血僻邪可能只是先锋而已,三绝才子的承诺,对你等同护身救命的灵符,不能因我们的事浪费掉。再说,若然你一同赴庄求医,血辟邪定会在途中百计阻隢,那时阿秋反而更加危险,所以凤兄必须替我对付血辟邪,我才可以无後顾之忧。」左临风不慌不忙地分析道。 「这本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也知道你是为我设想,可是要知道由断尘涧到逐仙谷,地势险绝,我不是小看你,而是一到断尘涧,连铁叔也不能对你徇私相助,你既要按规矩拜庄,又要照顾秋小子,你的眼又…始终是太过艰难凶险…不如…」 「阿秋的事只能由我去解决,我明知留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会将他拖到泥淖里的,所以我早已预备承担一切後果…」左临风低低的笑著,手抚立秋的脸面,流露出坚决无悔的神情。 「我明白了。」凤逍遥将灵犀剑从容地搁在肩头,拍了拍左临风的肩膀,露出一贯洒脱自信的懒漫笑容道:「你助我完成《惊凤十三式》,我现在就找血辟邪那厮试剑去!小青你放心办你的事罢!铁叔,他们有劳你照看了。」 「这个还用你说吗?」铁衣还未说完,凤逍遥已向他一揖到地,然後头也不回的飞掠而去。 「三绝庄离此甚远,左少爷收拾一下便该起程了。」 左临风点头,幸好刻著浴日神功的木板早已烧毁,他只是匆匆拿了些衣裳用物,打了个小包袱绑在立秋背上,戴上凤逍遥所赠的面具後,背起立秋便要动身。 铁衣道:「我来背小子吧!」 「不用,沿著这条路,往北走数里便有个骡马市集,到那里我们再换马赶路。」左临风手提竹杖,当先展开身法,离开生活了大半年的「家」住北飞驰。 铁衣不即不离的跟在左临风身後,见他虽然背了一人,步伐仍是迅快轻捷,疾如奔马,呼吸细缓悠长,功力精纯得远超铁衣意料,铁衣暗暗点头,道:「左少爷…」 「铁前辈不必如此客气,叫名字便可以。」 「老铁不是客气,谁叫你跟少爷这麽像?一时惯了口就这麽叫了,你当是花名儿好了。」铁衣笑道。 「可惜在下无缘得睹南宫前辈风釆…」 「左少爷一双神目名闻江湖,何以会…」 「是被拜火教毒砂所伤,我虽因身怀玉种,侥幸保住性命,但双眼毒坏太久,已无法复元。」 「如此真是可惜…」 「左临风双眼虽瞎,但「看到」和「得到」的东西反而比从前更多,在下早将此事放开,前辈亦不必替我惋惜介怀。」 「好!青帝气度果然不凡!」 「前辈见笑了。」 二人并没因说话而减慢速度,不过大半个时辰,骡马市已然在望,二人放慢脚步,买了四匹好马和乾粮食水,便兼程住断尘涧赶去。 如非担心立秋受不了过度奔波劳累,左临风几乎连夜里也要赶路,幸而铁衣以药物加上封穴,将立秋身上的毒蛊延至十日後才发作。七天之後,三人到了断尘涧前。 「此处便是断尘涧,左少爷请在此处下马。」 「很好。」左临风抱了穴道被封的立秋下马,便问入涧路径。 铁衣回答:「左少爷,你不必急在一时,入涧後的路程艰苦无比,好好养足精神後再动身,远胜於在此人疲马乏之际强行上路。」 左临风明白不能操之过急,遂依言打坐静修了两三个时辰,铁衣早准备了烤肉乾粮,三人进食时,铁衣将两双精巧细密的藤垫交给左临风,道:「老铁不能违规领你们由捷径进庄,但略为徇私指点却是无妨,一般人可分五天拜庄,可是小秋离毒发只剩下不到三天,时间上确是紧迫了些,只好辛苦左少爷了…刚才我扎了个藤兜,在头十多里山道,左少爷可用山兜拖著小子进山,到了龙湫飞瀑的独木桥,少爷不妨先将秋小子背到对岸,再折返原地拜行…」 立秋虽然动不了,人却是清醒,闻言皱眉道:「何必这样麻烦?少一段半段也不要紧罢?」 左临风斥道:「呆子!别说涧里定必有人监察拜庄者的动静,就算没有,以南宫前辈的慧眼,怎会不知来人有没有取巧?左某既是诚心求医,任何难关试炼亦应一力承当,岂能混蒙过关?」 铁衣喜道:「难得左少爷明白此点,事情已成功了一半,从前拜庄的人不下千百,但在中途不堪折磨而放弃者有之,心存侥幸,遇困难便偷步不拜者有之,给果统统给少爷轰出庄外…总之到了险要之地,左少爷便用此法通行,如遇断崖当然只能飞掠而过,不能算是犯规。秋小子,你也不能閒著瞎捣乱,你要充当左少爷的眼睛,好好恊助他啊!」 立秋一叠连声的答应,铁衣将立秋扶到垫好的藤兜上绑好,拖到涧口,向二人作别:「老铁只能送两位到此,我先行回庄恭候两位佳音。」 立秋笑著大嚷:「大叔你放心在庄里准备些好酒好菜等著我们吧!」 「你当我带你来玩吗?笨蛋!」左临风在骂声中跪倒下拜,开始入涧的旅程。铁衣莞尔地看著二人慢慢去远,才由另一捷径入庄。 七. 苦行 (1) 凤逍遥在林中仔细追查,除了大批死虫散落在林地,再找不到血辟邪留下任何踪迹气味,想要乘此人被左临风所伤,找出他藏身之所来主动出击,似乎并不可行,反正血辟邪认定他们正急於找他要解药,定会以此来施毒计胁迫,那麽不如来个以逸待劳,凤逍遥遂折返立秋家中。 此时左临风三人已然动身,经过一场激战後,小屋中枱歪櫈倒地一片混乱。破坏了左临风二人平静的生活,更累立秋身中剧毒,凤逍遥不禁心中歉疚,但事已至此,他亦只能暗暗祈求二人此行一切顺利。 他在炕上调息用功之际,心中警兆突起,一只拇指大的血红的飞虫自屋外飞进,他挥剑将血虫挑下,只见虫身绑著一枚小小字条,打开一看,纸上以朱墨写著:「不想那小子死的,今夜子时,拿秘章到榴花潭交换解药,不准你那美貌相好跟著前来,否则交易告吹。」 凤逍遥一看便知血辟邪压根儿没有交出解药的意思,只是不知他设下甚麽陷阱毒计而已,甚至所谓子夜之约,也可能只是个幌子,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血辟邪尚未知铁,左三人已然离去,所以才会以立秋的性命要胁他交出浴日神功功诀… 「除了雪孤帆,世上再没人知道浴日神功的事,一定是他命血辟邪来对付我的,看来他已确定了我的身份…哼!居然想谋夺我手上的秘章?妄想!不过,现在还不是跟他正面冲突的时候…顺道耍耍血辟邪那厮也好!嘻!本少爷就做一次狗熊,现在就溜之大吉,血辟邪你今晚慢慢在潭边吹风罢!」凤逍遥想著便笑了起来。 此时天已大亮,凤逍遥突然吱吱喳喳的学起鸟叫来,一群野鸟应声飞来围著他叫个不住,他听了一会,从野鸟鸣叫中得知附近没有危险,取出一把碎米粟子撒到地上,野鸟随即争相啄食,他返回屋中,用剑在桌上刻了几行字,再转到厨房里找了几颗白果(银杏)放到桌上,将大门关好,自己从後院掠出,扬长而去。 立秋没想到走了一整天也不过走了十多里路,抵达龙湫瀑布时已是半夜时分。「瞎小子,我饿了!」立秋故意道。左临风放下藤索,打开包袱取出乾粮,解开立秋上半身的穴道,让他坐起来自行取食,左临风想要前去取水时,立秋却拉著他道:「你歇歇罢。」 「我不累。」 「骗人…又跪又拜的赶了整天路怎会不累?不如你解开我脚上的穴道,让我自己走吧!」 「就算解了穴,你也使不出力来,不成的…」 「一段吧,就只一段也好,我只想陪你一起走,要受罪也要两人一起…」立秋在月光下看得分明,经过一天的折腾,左临风已是疲态毕呈。 「傻话儿…」左临风只说了三个字便静了下来,立秋瞧著他满是汗水泥尘的俊脸,被砾石荆棘割得血痕处处的双手,心中万分不忍,但他很清楚左临风绝对不肯放弃,因为假如中毒的是左临风,他同样会为他拚命… 「弄得蓬头垢面,小叫化也似的,你真不懂照顾自己…」立秋伸手将左临风拉到身前,给他整理他紊乱不堪的衣衫头发。 「小叫化便小叫化罢!这个时候那里还顾得这些?真罗唆!」左临风笑骂。 「我喜欢你这副叫化子的模样儿…」立秋忍不住乘机亲了他一下。 「你又胡来了!」左临风伸手一推,立秋应手倒地,却抵死不肯放手,硬拖得左临风滚到他身上去。 「无赖!」 「谁叫你一天到晚板著脸不理我,你说说自那次後,你有多久没跟人亲热了?」立秋说得可怜兮兮地好不委屈。 左临风没想到立秋竟会在这当口跟他算起这种帐来,气得瞎眼翻白,发起飊来伸指往他大头上一阵狠敲乱戮,骂道:「不知死活的混帐东西!你的脑袋就没有别的事可以想的吗!」 「我又不是阎王爷,死活的事由不到我管,可是你不理我这桩大事,我怎可以不著紧?趁著没有别人,再来亲一个…」立秋只管厚著脸皮嘻笑。 左临风几乎没被他气死,心想跟这混蛋说正经话也是白费气力,可是不理他也是不行,立秋的大嘴已往他颈边乱凑,左临风正想点了他的穴道,以免他再胡搞乱纒,谁知立秋只是亲了他一下,便拉著他靠在身前,拍著胸口笑道:「拿这个来做枕头,保证舒服!」 「我才不要!」左临风说著便要爬起。 「养一会儿神罢,求青帝殿下恩淮小的抱你一会儿,小的发誓绝对不会乱来,好不好?」立秋小狗也似的扯著他央求撒娇。左临风啼笑皆非,吃他纠缠不过,自己也真的累了,便任他搂著,立秋轻轻抚摸他的头颈发梢,没几下工夫,左临风已沉睡过去。 立秋瞧著臂弯中的睡脸,很清楚这任性公子表面要强硬气,爱弄小性儿,心底里却极需要别人呵护爱惜…「嘴硬的家伙…」虽然满心想要亲他几口,立秋还是不忍骚扰他,静静的由他靠在身边安睡。不过左临风睡了没两个时辰便自醒来,匆匆的吃了点乾粮,便要起程。 「天还未亮,黑漆漆的,你赶甚麽路!」 「呆子!天黑天亮对我有分别吗?」 「我不想你太辛苦嘛!」 「你以为还有很多时间耗吗?铁衣前辈的药虽可将毒发时间延至十天後,但一旦发作便无药可救,倘若明天午时前到不了三绝庄那便不堪设想…」 「如果真的赶不到,那也是没法子的事…」立秋还是吊二郎当地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废话!」二人说话之间,已过了瀑前的独木桥,立秋坚持要自己走,左临风拗他不过,只得由他,但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不过一里路程,立秋已摔倒三四次,但他仍咬牙坚持,一跷一拐的涉水登山,说甚麽也不肯让左临风背他。 到後来山径变成一条只容一人的山壁栈道,脚下便是百丈深谷,立秋还想再走,左临风已一下将他点倒,将他绑到背上,立秋高声抗议:「我又不是娃娃,不用你背!」 左临风怒道:「吵甚麽!要摔死的一块儿摔死!你怕了麽?」 「我怕?!」立秋叫了起来:「你肯陪我一块儿摔死,我才求之不得呢!到时你想甩掉我也不行!」 「蠢材!有空胡说倒不如给我认真看路!」 「谁说我没看路?本少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立秋的瞎扯中,左临风在断续的栈道上艰难地逐步前进。 七. 苦行 (2) 三绝庄水瀑旁的紫竹亭内,二人隔著竹帘下棋。 「小铁说的不错,前来求医的两个年轻人相当有趣。」一个两鬓斑白,身型孤挺如鹤的中年人向竹帘内的一人道。 「怎麽个有趣法?」帘内人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嗤的一下,射出一枚白子,准确地落在棋枰上。 「青帝那孩子功力精纯,根基极好,通过蛇谷时那手剑法更是非常奇特,他没有费力斩蛇,而是用内力驱动剑锋发出奇异的鸣振,将群蛇震倒,从容的走了过去…」中年人说著应了一枚黑子。 「是风吟鸣动…这一手蛮不错…」帘内人说著再射出一枚棋子。 「如果不是弄得一身血污泥尘,狼狈不堪,此子的容貌肯定可跟你当年相比,尢其那种气质和感觉…最难得的是心志坚毅,背著一人也不肯取巧偷步,跌得满身是伤仍不歇不休的走下去…」中年人清深恬淡的瞳眸带著笑意,穿透竹帘,落在帘内人的脸容上。 「嗯…」帘内人轻敲手中棋子,似亦有些动容,停了一下又问:「另一个是甚麽人?」 中年人孤傲清淡的微笑骤然变成无奈失笑,道:「小铁说那人只是个不会武的乡下小子,我最初看见只觉他土里土气的,不但说话粗鄙无聊,样子更是普通得看过也会忘掉,真是瞎了眼的才看得上他,难为青帝把他当成宝贝…不过观察了一阵,才觉得这小子倒也有些特别…」 「一个乡下小子有甚麽特别了?特别会耕田麽?」帘内人不屑地嗤笑。 「不知该说这小子是不知死,还是胆色过人,一路上既没将自己生死放在心上,遇上危险也毫无惧色,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说笑胡扯,生怕别人不知青帝是他的情人似的,对他百般痴缠,三不五时的还要占点小便宜…」 帘内人没等中年人说完,已冷哼著低骂:「原来是个特别好色的小鬼…」 中年人否定他的看法,道:「绝,事情不可单看表面,那小子只是个色鬼的话,就不会坚持自己走到无法再行,才被青帝点倒背著他走,他看来虽然嘻皮笑脸,其实非常心痛在乎青帝,看到他跪拜得筋疲力竭,一身是伤,神情比自己受罪还痛苦,只是不想青帝担心,亦很了解青帝的个性,所以即使看到情人受尽折磨,也没劝青帝放弃,反而一时说笑鼓励,一时逗他吵嘴,用尽方法让青帝打起精神…」 「你就这麽肯定?」 「如换了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去帮助一心相救自己的情人…」中年人遥望远方,眼底蓦地闪过一抹不知是羡慕还是遗憾的奇怪神色。 绝险的山道上,留下了斑斑的血迹,尽管有垫子保护,左临风的手肘和两膝早已因长时间不停跪拜而磨得皮破血流,立秋清楚看到鲜血不住从垫子中沁出,人早已力竭不支。有一次,二人还几乎掉下山崖,若非左临风及时抓著山壁上的藤萝,二人早已无幸。但这麽一摔,左临风不但撞得浑身是伤,连竹杖也掉到到山崖下,每走一步也是艰难无比,立秋恨不得以身相代,可是别说劝他放弃,连要他多休息一下也是不能,瞧著他背著自己跌跌撞撞的蹒跚前行,心内的痛苦绝不在左临风之下。 本来左临风轻功卓绝,但在一步一拜的前提下,纵有绝世轻功也是无用,只能尽量提气轻身,加上背上多了一人,时间一长,便越是沉重吃力,每一拜都压得他脊骨也快要折断,若非他身上玉骨神异,走不到一半便已吃不消,可是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只要心神稍一松懈,整个人便垮了下去一般,时间一刻一刻的消逝,他只能一步一步的挣扎前行,立秋那些有的没的的笑话废话,在此刻竟变成他支持下去的精神寄托。 走到後来,他的神智已渐渐迷糊,身上由剧痛而麻木,麻木又变成更激烈的痛楚,跌倒爬起不知了多次,只凭著心头的一点灵明,摒除一切焦虑杂念,拚死强撑下去。到太阳再次升起,约在辰末已初,立秋惊喜的叫声响起:「我看到啦!我看到啦!瞎小子!我看到三绝庄啦!快放我下来!」 在立秋不停吵嚷催促之下,加上确认了地势已变得平缓安全,左临风这才将立秋放下,伸出磨得血肉模糊的右手,想要给他解穴,但精力耗竭下,内力竟然无法凝聚起来,连解三次也解不开。 左临风深深吐纳了几遍,方能勉强压下剧烈的晕眩脱力感觉,问明路向後,对立秋说了一句:「你等我。」不理立秋如何叫嚷反对,撑起摇摇欲坠的身驱,又再叩拜著前走,他的手刚碰到门环,还未来得及开声说话,人已力竭昏迷。 七. 苦行 (3) 昏迷中,左临风警觉到有人拿起他的手,立时惊醒过来,他一动,便有一个清冷优雅的男子声音说道:「别动,放松些,你真气消耗太过,内息有些紊乱,再乱动的话,逆了气息可就麻烦…」 那人才一说话,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从手心传入,冷得左临风打了个冷战,内息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抵御外来的寒气,循著寒气的流动而滙聚起来,待寒气沿经脉游走三周天後,左临风不再觉得奇寒难受,反而全身清凉舒泰,骨节肌肉要命的酸麻抽痛大减,连日的劳累顿时一扫而空。 男子收去寒气,左临风默默运功调息,过了一顿饭时候,才收功起身,道:「多谢三绝才子出手相助。」说著便要躬身下拜。 男子拂袖发出气劲阻他下拜,淡淡地道:「你在路上早拜了几千万遍,还拜不够吗?咦?」闪电般再次抓起左临风的手细看,不无讶异地道:「你手上的伤口才刚止了血,只这一会工夫居然已经结痂收口,啸天宫的秘技果然不同凡响,你学的是「玉淬九重天」罢?」 「绝才子说的不错,晚辈所修的正是淬玉功…敢问庄主,与在下同来的同伴现在情况如何,蛊毒可曾解去?」左临风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对立秋的安危甚是牵挂。 三绝才子南宫绝大笑起来:「你两人都是一个样,小铁背那小子回来时,他不住口的问你在哪,叫小铁说甚麽也要先救你再说,那副紧张劲儿,十足是你快要毒发不治似的…现在又到你来问了,真有趣…」 「那个该死的笨旦!」左临风不觉低骂。 「那小子确是个笨旦,不过他该不该死就要看你了。」南宫绝悠然道。 「我?」 「我用霜华功冻住他体内的蛊虫,暂时不会有大碍,解毒的药物也准备妥当,所差的是一个跟我功力相当的助手。」 「方涛方前辈和铁前辈他们功力深湛…」 「可惜他们的玄功阳刚太过,这小子未曾习武,受不住霜华功和他们至阳真气的冲击,一个不好伤了经脉,随时会变成残废,你的功力虽比不上他们,但小子体内却似残留著与你相同的真气…」 「两月前,在下曾用玉种给他驱除蛇毒…」 南宫绝恍然道:「这就更好了,你的淬玉功虽然未臻大成,真气却异常纯净清灵,我多年前曾与贵宫的的祈长老交手,他的淬玉功远比你凌厉精深,但却过於霸道驳杂,表面对威力无穷,实则会反伤自身,功力越高,祸害越深…」 「庄主说的不错,祈长老早在十年前走火入魔而死…历年来,练淬玉功的人没谁可以活得久长…这根本就是套邪功。」左临风轻蔑地道。 「你不担心麽?」南宫绝目光灼灼的盯著他问。 「担心甚麽?」左临风轻松地笑著反问。 南宫绝点头笑了:「是我问了句笨话,怕死的根本不配当一个武者…之前给你治伤,顺道检查过你的眼睛,如果由我来用药施治,最少有五成把握可以复明。」 左临风心中一震,脸现不能置信的神情。 「你别忙著欢喜,本人向来说一不二,你既然成功拜庄,本人定会应你所求,但你只能选择医你还是医他。」 「不用选啦,庄主该知在下的答案。」左临风全没半分犹疑。 「你选了那小子的话,就算你是我亲生儿子,我也绝不会再医你的眼睛,为了那乡下小子,值得麽?」南宫绝冷然道。 「每人心里都有一副天枰,值得与否,只有他自己才知…况且在此刻之前,在下从没想过可以复明,在下就当没听过庄主那句说话,那就没甚麽好为难了。」左临风侃侃而谈,俊容上泥汚未去,却绽出青莲般超然脱俗的笑容。 南宫绝心中升起特异的感觉,看著左临风,就像看著镜中的自己…他沉默半响,才缓缓道:「青帝确没令本人失望…有趣的孩子…你比我预期早醒了一整天,很好…你的气脉刚回复畅通,不宜妄动,好好在此静修,时候到了,我自会教小铁来唤你。」车轮滚动声响起,南宫绝已转到房外,左临风并不感到奇怪,因他知道这个剑绝、琴绝、医绝的一代才子是个双足残废,需要用特制轮车代步的人。 「凤逍遥你这个混帐!」在血辟邪的怒喝声中,桌子被他一掌击至粉碎!因为当他赶到立秋家时,早已人去屋空,人影不见,更气人的是木桌上凤逍遥所刻的留言:「血辟邪,你以为你那些下流手段很了不起麽?小子早就没事,跟他老婆一起游山玩水去了,算你走运,否则你等著被他老婆用打狗棒再扁你一顿!本少爷没空应酬你,知你被人揍得一肚子火,送几粒白果给你下下火吧!凤逍遥字。」 看了凤逍遥的留言,血辟邪那能不气个半死?之前他被左临风的竹杖伤了经脉,花了近一个时辰方将经脉打通,他没料到这次不是败在凤逍遥手上,而是吃了一个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的瞎子的亏。其实若非有立秋的话而先入为主,令血辟邪对左临风心存轻视,以左临风此刻的功力,绝不可能轻易伤他。 话虽如此,邪僻自负的他仍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本打著以解药为胁,布下杀局先对付凤逍遥,再慢慢摆布立秋「夫妇」,不料他们竟有解毒之法,凤逍遥居然不战而逃,事情大出血辟邪意料之外,他出道以来,从未试过如此失著。 不过血辟邪亦非常人,怒气一过,便寻思对策,林中的虫尸提醒了他,有人在暗中相助他们,但来人是何方神圣,却看不出丝毫端倪。此外,那小子的「老婆」也极为可疑。血辟邪想著,在屋中查看了一遍,除了一些被铺家具,全没甚麽异常之处,但当他走到厨下,在灶前发现两点奇特的晶亮结晶,更留下磨剑的痕迹。 「龙珀?」血辟邪挑起结晶细看,他知道此物是铸鍊师梦寐以求的宝贝,但天下间除涤尘、三绝两庄,再没铸剑师拥有此宝,看来暗助凤逍遥的人定必跟此两庄有关…现在更最要的,是找出凤逍遥的去向… 「姓凤的!就算你变成凤凰,也休想飞出我手心!」血辟邪冰寒的眼内迸出狠厉的杀气。 七. 苦行 (4) 经过一天一夜的静修,加上灵药补助,左临风元气精神尽复,较轻的外伤业已愈合无痕,手肘膝盖本来深可见骨的伤口也结了痂。用过早膳後,两名小婢前来伺候他沐浴梳洗,然後引领他走过曲折的庭院廻廊,到了在花林深处,一座别墅的静室之中。 换过一身雪白衣袍,神态雅逸飘洒,不染半点俗尘的左临风从容步进静室中,仪容气度恍如世外仙人,只少了一双神釆夺人的如星瞳眸,坐在轮车里的南宫绝瞧在眼里,赞赏的同时,亦不免暗暗惋惜。 「瞎小子!瞎小子!」立秋狂喜的叫声,把室内的清静破坏无遗,偏徧立秋仍是全无自觉,若不是穴道被封,早扑到左临风身上大叫大跳了,他虽然动不了,口里却嚷个不停:「之前铁大叔说你没事,我还不信,求他带我见你,大叔又不肯,我担心死啦!急得几乎要爬著去找你,幸好这个跟你一个样的漂亮先生来到,说你快来了,我等了又等,好容易才等到你来…你之前流了好多血,现在觉得怎样?伤口都上了药没有?还要不要紧?快过来给我看看…」 「青帝你再不来的话,只怕三绝庄会被他吵塌了。」南宫绝无奈道。 「庄主你应该点了这小子的哑穴,好让大家耳根清净。」除了丢脸两个字,左临风甚麽也想不到。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南宫绝发出一缕指风,立秋应指昏倒在石床上。「…我从未见过身中毒蛊的人会像他那样精力旺盛…」 「大概蛊虫全被他吵昏了罢…」 「了不起…」 「哈哈!」二人相对大笑,半晌,左临风笑道:「庄主是为了让在下宽心,才让这小子吵给我听的,真是难为了庄主的耳朵。」 「你到现在还没被他吵死,青帝你的定力也不差啊…我让他吵,是等你两人都能够安心,否则这小子一心记挂著你,少不免心浮气燥,气血动盪不安,恐怕施治期间会惹出乱子。」 「多谢庄主指点,敢问在下应该如何协助庄主?」左临风收起笑脸,正容道。 「我要先试清楚你的功力和性质,才可定下最终的治疗方法,你且和我对上一掌再说。」 「庄主,得罪了。」左临风更不打话,一掌劈出,跟南宫绝对了一掌,由於不是性命相搏,二人都不过使了四、五成力道。 一掌对过,左临风退了两步,南宫绝点了点头,道:「以你的年纪,修为已算不错,你的淬玉功练到第几重了?」 左临风苦笑:「九重功诀我全都可以运用,但不知为何,功力反而大不如前,若非凤兄提点,近日已有所精进,恐怕会教庄主见笑。」 南宫绝只听得大惑不解:「没可能的!要是你已练至九重天的话,就算是功候未足,绝不会只有这种程度…你说从前功力更高,莫非你曾受重伤?但若是因伤而令功力退减,内力会有迟滞散乱之象,不会如此淳和灵动,当中定必另有因由…」 「庄主看得极准…」左临风将拜火教恶战,被废武功之事说出,南宫绝听罢,默然良久,再给左临风双手仔细地各把了一次脉,当足左临风才是他的病人般著意诊查,左临风不觉有些无奈好笑,又记挂著立秋身上蛊毒,遂提议道:「庄主,我们不如先替他驱毒,在下的事没甚麽大不了…」 「要是弄不清你的状况,替他迫毒时稍有失误,蛊毒失控反噬,你我三人都会有危险的!」南宫绝说罢,再度陷入沉思当中。 左临风听他说得严重,只得静心等候,过了好一会,南宫绝突然开口:「我要将蛊毒移到你身上!」 「庄主的意思,在下一时不太明白…」 「你害怕?」南宫绝古雅孤绝的嘴边逸出莫测高深的笑容。 「如果这是唯一可以救他的办法,在下义不容辞。」左临风决然道。 「你对这小子还真是情深义重…我不是要你代他去死,而是想到一个既可以救他的命,又能够在短期内使你功力大进的法子,不过有些儿冒险…你愿意一试吗?」南宫绝挑战似的道。 「只要不影响到他的话,一试亦是无妨。」左临风想了一下,坦然笑了。 「照你的情况来看,淬玉功的心法对你已没有用啦!」 「为甚麽?」南宫绝石破天惊的话,虽令左临风震撼得难以接受,但似乎亦是破开困局的关键。 南宫绝气定神閒的道:「玉种之术是以後天之力夺天再造,令修练者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顶尖高手,但如此揠苗助长,会大伤修炼者的本元,到最後定必走火入魔而亡。而你先被废去功力,再将玉种散去,无意中将玉种有害的杂质去掉,但你自幼跟玉种共生并存,并不能将它真正散去,反而激起意想不到的变化,令它由後天转化成先天,从你体内重生。玉淬九重天是融合和驾驭玉种的方法,但你现在需要的是令它成长而不是驾御,淬玉功对此自然格格不入。」 便似拨开眼前迷雾一样,横亘心中的疑问尽释,左临风长长吐了口气:「庄主的话,令在下茅塞顿开,受用无尽…」 「你已不用拘泥於淬玉功的功法,任何正宗心法都可以用;凤小子所指出的亦是不错,只有去掉你内心的障碍,玉种才能成长…照你现时的进度,最少还要两三年时间,玉种才能完全成长,但在某种情形下,你和玉种一定会合作无间…」南宫绝笑了一下道。 「当我有性命危险的时候…」左临风叹气。 「你自己也察觉了吧?」南宫绝拉起他已痊愈的手,道:「昨日还伤得惨不忍睹,今日已差不多全好了,简直是妖怪一样的复原力…每当你有危险,你的灵神精气便会令玉种成长加速…」 「庄主将蛊毒移入我体内,令玉种时刻处於危机当中,那就会迅速成长?」 「原理是这样,但任由蛊毒在你身上乱钻乱咬只会是个愚蠢的笑话,待会我传你霜华功的初诀,以便你控制毒蛊…」南宫绝行若无事的笑道。 「庄主出手相救敝友,左临风已深感盛情,实在受不起庄主如此厚惠…」左临风清楚,霜华功是南宫绝的秘技,向不传人,此刻突然说要传授於他,令他大感意外。 「青帝怎会有此等世俗拘谨之见?本人行事一向随心随缘,你既有缘来此,更是美质良材,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左临风不可以无功受禄…」 南宫绝等的就是他这一句,忙顺势道:「是这样的话,你叫我一句「乾爹」,义父送见面礼给乾儿子就没问题了吧!」 「庄主!」左临风已开始习惯南宫绝语出惊人的说话方式,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太过惊讶,尽管相处时间虽短,但他跟南宫绝一样,心中有著相逢恨晚的感觉。 「还叫庄主?反正小铁他们全都说你像我,说得你是我私生子似的,索性收你做我孩儿,瞧他们还有甚麽话说!青帝不会嫌弃我这老残废吧?」 「左临风自己也是个瞎子,怎会用那种眼光看人?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左临风说著跪将下去,对南宫绝拜了三拜。 南宫绝笑著拉起了他,道:「咱们一个瞎,一个跛,凑起来便完全了,妙得紧!」 八. 黄雀 (1) 这是一场不知谁是猎人的狩猎游戏,血辟邪固然要置凤逍遥於死地,身为「猎物」的凤逍遥虽说是蓄意诱敌,令血辟邪不能分身追寻左临风三人,然而以他的个性,绝不肯只是充当诱饵,任由血辟邪步步进迫,他要反客为主,想法子除掉血辟邪,他才有资格挑战血辟邪背後的雪孤帆。 凤逍遥选了密林山岭作他们的战场,除了他自小惯在山中生活,野外对他较为有利,懂得跟雀鸟沟通的他更可借助雀鸟得知血辟邪的行纵,甚至提供地形情报,让他可以选择下手偷袭的地点,他并不需要跟血辟邪公平决战,因为这个游戏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血辟邪的本领,两次设下陷阱,都被此君在最後关头识破,第二次稍微疏神,还被此君所伤,若非有密林和雀鸟的掩护,几乎遭了毒手,用尽方法才暂时摆脱了他。虽然几次险死还生,但如此一来,倒让凤逍遥摸清血辟邪的真正实力,即使没有毒虫毒物助阵,血辟邪还是比自己高上一筹,那天左临风突袭得手,实在赢得有些侥幸。 一晃十数天过去,凤逍遥人在无人荒野,精神却时刻处於高度警戒之中,没一刻可以放心歇息安睡,使他身心疲累非常,但奇怪的是,凤逍遥此刻的感觉却非常地好,甚至可说是愉快,一来是他知道血辟邪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更重要的是,在血辟邪的压力之下,浴日神功进展极速,从得到译文至今不到一个月,他已练成头两重的心法。 「如果没有那家伙苦苦相逼,只怕我没学得这麽快吧?是不是该请这白发鬼喝几杯,多谢他帮我练功?」藏身树桠之间的凤逍遥想著不觉有些好笑。 一想到酒,凤逍遥肚子里的酒虫便开始有些作怪,他下意识地舔舔嘴唇,「瑟瑟」的几下轻响,数点水珠落到他唇上,可惜那些水珠不是酒,而是雨,雨点淅淅沥沥的洒下,天色变得昏暗如夜,雨越下越急,不一会,豪雨已是倾盆而下,凤逍遥全身湿透,他却没有找地方避雨的意思,因为要对付血辟邪,现在正是最佳时机,大雨正好将一切气味声息掩盖,血辟邪在大雨里也无法施放毒虫。 凤逍遥便似猎豹一样在雨中纵跃奔行,血辟邪潜踪之术再精,身上的虫豸气急也不可能瞒过山中的雀鸟,间接亦让凤逍遥得知血辟邪的大约位置。 天空乌云密布,谁也看得出大雨即将降临,血辟邪暗暗皱眉,好不容易才再找到那小子的踪迹,这场雨一下,要找人便更难了,他人极自负,对四公子并不太放在心上,但经过连场交战,才知凤逍遥比料想中强…说强也许不太适当,血辟邪肯定凤逍遥的武功跟他尚有差距,但智谋靭力却绝对不可小觑,而且每次交手,他都会变得更强,撇开任务不说,此人亦是必须铲除的危险人物。 雨开始洒下,血辟邪陷於进退两难之中,除了咒骂凤逍遥害人不浅之外,他只好找地方避过这场暴雨再说,他在雨中全速飞驰,但不知为何,在这对面不见人的大雨中,他竟有著被监视的感觉。 「莫非那小子暗中盯上了我?」血辟邪心中一凛,鬼魅般闪身隐入密林躲藏起来,监视的感觉消失,他亦找不出监视者的形迹,似乎不过是他一时错觉,但血辟邪却深信自己的感应不会出错,这种从长期生死拚斗磨练出来的危机直觉,已无数次救了他的性命。 除了雨声,四外更无别的声息,一切显得那样平静,他似乎可以放下心来,因为不管是他还是凤逍遥,在这种大雨中,也一样无法进行追踪。血辟邪往山凹处掠去,想要找个地方暂时休歇。 血辟邪掠到山凹前,三枚短弩毫无徵兆地往他後心疾射,来势迅急巧妙,不管他避向何方,也无法避过另一枝短弩的攻击!短弩来势虽凶,仍不放在血辟邪的心上,他知道真正的攻击正在後头!他避开一枚,挥爪劈下另一枚时,一如他所料,头顶异响大盛,白茫茫的雨雾中,凤逍遥剑上的劲风已当头压下! 血辟邪足尖一点,将第三箭踢飞,反借箭上的劲力增速,鬼爪青影电般急划上前,「忽喇喇!」的一阵乱响,他击中的竟不是凤逍遥的剑锋,而是一股劲急的水柱!不知凤逍遥用甚麽法儿将雨水卷住,化成一股水柱向血辟邪激射!到血辟邪发觉有异时,被击散的水柱已没头没脑的淋了下来!凤逍遥的剑锋却隐藏在水柱後无声无息的衔尾杀至! 凤逍遥利用种种天时和手法惑敌,就是等血辟邪招已用老,新力未生的一刹!这一招「丹凤射日」蓄势以久,血辟邪视线被雨水阻挡下,到察觉剑锋迫近,离身已不过半丈! 危机瞬息之际,血辟邪亦显出他的强横!右手戴著的鬼爪在千钧一发间脱手射出,不是射向剑锋,而是直取半空中的凤逍遥,逼他移身闪避,另一手扯下湿透的披风,运劲抖个毕直,毒龙般往凤逍遥剑侧横扫!血辟邪应变又快又狠,但他仍低估了「丹凤射日」的威力!鬼爪直接被剑劲激飞,凤逍遥剑势并未有丝毫减弱停顿,仍如电霆般闪至! 「蓬!」两股巨力交锋,血辟邪震得横里飞出,凤逍遥被抛回半空,但他知道血辟邪已被剑气所伤,强压著胸口翻腾的气血,如影随形的向血辟邪继续追击! 就在此时,一种前所未见的强大压力,以令人无法想像的速度,直扑凤逍遥背後! 凤逍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比血辟邪早一步到达此地,竟然没觉察到除血辟邪以外,还有另一人窥伺在旁!此刻无论是回身应敌,还是闪身躲避,同样无法避过两前後两个强敌的夹击! 「死就死罢!」凤逍遥一咬牙,身型疾转,一式「凤归何处」,卷漩著盪开血辟邪的披风,人却加速往血辟邪怀里急撞!这一下迹近无赖,但小命攸关,无赖也顾不得了。 八. 黄雀 (2) 眼看凤逍遥炮弹似的直冲而来,一副要跟他拚个同归於尽的模样,血辟邪避无可避,鬼爪发出震人耳鼓的可怕厉鸣,带起一片惨烈的阴风向凤逍遥全力劈去!不料凤逍遥竟然不避不挡,利用「凤归何处」的旋力,借去血辟邪爪上劲力,「灵犀」疾转,一串环型的剑劲,向上疾击!而他则被狂猛的劲力冲得往地上急跌!但他的左肩仍被血辟邪鬼爪劲风扫中,割得鲜血淋漓! 但血辟邪的情况比凤逍遥更糟,竟被他这一剑带得移近数步,变成挡在凤逍遥身前!空中那道白影只被挡了一下,破去凤逍遥发出的环型剑气後,魔幻般摄人的一剑并未有丝毫停留,那道滙集天地能量化成的雷霆,彷佛上天神怒般,足以将二人一并击杀! 血辟邪首当其冲,做了凤逍遥的替死鬼,被迫与来人正面交锋!凤逍遥心知血辟邪没可能挡得了这剑,立时使出惊凤剑的最後一著「万羽朝凰」从旁夹击!与血辟邪一先一後的向来人攻去。 只见空中一团亮白的光影疾闪,血辟邪身上血光迸现,负伤飞跌,无数银光羽影骤然暴涨,凤逍遥剑上奇异的劲气力场将白影拖向银影漩涡的中心,剑气狂啸,连暴雨也被交锋的剑气所挡住而无法落下! 血辟邪喷出一口鲜血,人未站稳,只听得凤逍遥痛哼一声,喝道:「要命的赶快溜啊!雪老贼要杀你灭口!」血辟邪心头一震,人已往林中极速掠去! 可恨的是凤逍遥竟亦紧随他身後!这混帐分明是拖他下水!如果不是雪孤帆刚才那一剑,血辟邪肯定会先回身对付凤逍遥,可是雪孤帆刚才显然对自己动了杀机,对付凤逍遥的话,铁定连自己也逃不了! 「你再跟在後面,我便宰了你!」血辟邪冷喝。 「我有法子撇掉老贼,还不用动手,不知你信也不信!」凤逍遥在这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有法子的便不用狗一样的跟著我!」 「只是时机未到罢,转左!」 「我干麽要听你的!」 「为你自己的小命。」 「卑鄙!」 「彼此彼此!」 血辟邪几乎气炸了肺,但也只好按凤逍遥的指的方向急奔,可是雪孤帆虽被凤逍遥一剑击退,但很快又追了上来,双方矩离越来越近,此刻二人身上各自负伤,一旦被追上,肯定是死路一条。 「你不是说有办法的吗?」血辟邪忍不住道。 「到啦!」 二人几句说话间,已掠到了一个植被稀疏的斗峭山坡前,一道湍急山涧奔腾而下,要躲也无处可躲,血辟邪没料到凤逍遥竟带他跑到个绝地里来!凤逍遥还怕雪孤帆来得不够快似的,提气高声大笑,站在涧前的大石上,肆无忌惮地叫嚣:「雪老贼!神功的译文我已丢到山涧里去啦,有本领的只管来宰了我,你也永世学不成浴日神功!」他直笑得山峡鸣响,泥石随雨水滚滚而下。 「死疯子!你要找死别要拉上我!」血辟邪骂了一句,纵身便要掠过山涧,不料他刚纵身跃起,凤逍遥突然运劲将他推落山涧! 「你…」血辟邪刚叫得一个字,雪孤帆的语声响起:「你以为用秘本可以威胁到我,你就大错特错…」他开声时,语声离二人至少有百丈之遥,但说完这两句话,白影已闪至坡前! 雪孤帆才一开口,凤逍遥已跃入涧中,拉了血辟邪借急流逃遁! 「没用的…」血辟邪才说得三个字,身後突然地动山摇,整片山坡在一瞬间整个崩坍! 「小瞎子!」立秋在大叫声中弹起身来,全身冷汗淋漓,左临风忙从帐外问道:「秋,你怎麽了?」 立秋话也顾不得说,一把抓住左临风掀开帐子的手,将他扯入帐中。 「你又发疯…」左临风还未说完,立秋一言不发的抱著他抖个不住。 左临风不知他发生何事,只怕他身上馀毒未清,惊问:「你腹中还痛得厉害麽?」 立秋抱著他再三确认,肯定不是在梦里,才惊魂未定的喃喃道:「瞎小子…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你没掉到深渊里…好极了…」 左临风听他说话语无伦次,心中更慌,道:「我找义父来看你!」 「别走!我没事…刚才梦见你一个人乱走,走到悬崖边也不知,我想拉你回来,前面又是烈火又是寒冰的挡在前面,我怎麽也没法子走得过去,眼睁睁看著你掉下去…吓死我了!」立秋说时,仍是慌得连声音也有些发颤。 「发梦也吓成这样,胆小的傻瓜!」左临风口里抱怨,心倒放了下来。 「你不知道那个梦有多迫真吓人!那些火几乎把我烤熟了,一阵又被冰冻得我全身发麻…」 「呆子,义父和我用阴阳交滙之法,替你迫毒,当然会一时冷一时热了。是了,你现在觉得怎样?」 「很好啊…」立秋想了一下,又道:「之前每到响午和子夜肚子都痛得厉害,就算不痛的时候,也总觉有些东西在里面乱钻似的酸麻难过,现在没事啦,整个人都轻松了。」 左临风点了点头道:「这就好了,你身上臭死了,快放开我。」 立秋一呆,举袖一闻,登时眉头大皱,只见全身尽是暗赤色腥臭难闻的汗液,不禁脱口叫道:「这是甚麽?」 「那是你身上残馀的毒素,快去洗乾净它!」 「好啊!我们一起洗澡去…嘻…我来给你擦背…」立秋一听到「洗澡」便心中大乐。 左临风怎会不知他的坏心?狠敲了他大头一下,道:「本少爷还要练功静修,没空跟你闹!」 「我陪你一起练!」立秋的手惯性地往左临风头颈曅蟢抓抚摸。 「有你在吵个不了,我有可能静得下来麽?」 「功可以慢慢才练,你先陪陪我罢!一直发生了许多事,你不知我想你想得多慌!」立秋不由分说的便亲了他一口。 「你想要我的命,便只管胡来好了,我「舍命陪小子」又何妨?」左临风对他的挑逗淡漠得全无反应。 立秋以为左临风故意吓他,仍一味缠住他使坏乱摸,左临风既没拒绝,也没发怒,默默地解下外衣,立秋看到他嘴角冷然地勾起失望不屑的笑意,脸上不寻常的苍白与疲态,蓦地觉出不妥,使坏的手也停了下来,急问:「你怎样啦?」 左临风不答,赌气把衣衫脱光,立秋抓著他的手道:「你的手怎麽这样冷,面上没半点血色的…发生了甚麽事?啊!你给我驱毒一定耗了不少精神元气,你累坏了怎不告诉我?」 左临风冷笑:「你在意的只是我的人罢?干你想干的事啊!那用管我累不累?」 「你又说负气话了,是我不好,只顾自己高兴,没替你多想,你千辛万苦的带我来求医,一直没好好休息,我还只顾逗你玩,是我这傻小子该打,该打!」立秋说著拉起左临风的手往脸上打了两下。 左临风不理立秋的讨好赔罪,神色反而更加冷峻:「你口里说该打,过不了半天又故态复萌,不管何时何地,一高兴便动手动脚,对啊!我是你捡回来的『老婆』,当然是你想怎样便怎样了!」 这句「老婆」一出口,立秋马上吓得矮了半截,手忙脚乱的道:「不!不是的…那天…我被血辟邪那厮逼得急了,一时口快…没…没想到…」 「你分明是心里一直这样想,才会冲口说出这种混帐话来!」左临风越想越气,他自来心高气傲,可以忍受沦落街头,受人欺凌之苦,却受不了被血辟邪讥为立秋的妾妇私宠,尽管他跟立秋两情相悦,他也绝不接受「老婆」这个称呼。 立秋没想到他为一句「老婆」气到现在,慌得跪在他身前结结巴巴的连声赔罪,只差没下叩下头去,左临风只是冷冷的不加理睬。 立秋苦著脸道:「瞎小子,我保证以後都会规规矩矩的,没你的恩准,再不敢乱碰你一个小指头儿,再不会胡说八道惹你生气,如果我说了不算,我便是你儿子,孙子、灰孙子、龟孙子…」 八. 黄雀 (3) 左临风还未说话,南宫绝已在门外说道:「他准也好,不准也好,小子你也休想碰他…」 「义父!」左临风慌忙抢起袍子披回身上,难为情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醒来便不三不四,惹得风儿生气,亏他忍著身上蛊毒作怪,也要守著等你这小子醒来。」南宫绝推著轮车进来,盯了立秋一眼道。 「甚…麽蛊毒作怪?」立秋不明所以。 「爹--」左临风想阻止南宫绝说下去,南宫绝却继续道:「甚麽蛊毒?不就是你肚子里那些蛊虫罗!他将你那些虫子全移到自己身上去啦!」 「甚麽!」立秋一听,只惊得面色煞白,急得又爬又跌的跪在南宫绝身前,扯著他的衣袂乱叫:「才子庄主!庄主才子!我不要他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你救他!你救他!我给你叩头,你要我拜一次庄…不…一百次庄也行…」他说著便砰砰嘭嘭的叩下头去,直撞得额上也起了两个大包。 「蠢材!你在这里乱些甚麽!」左临风脸上怒容未敛,其实心中早就软了。 「看在这小子还有点良心份上,风儿,你饶了他罢。」南宫绝神光湛然的眼内笑意绽起,修眉挑起丝丝玩闹的神气,依稀仍是当年诗酒风流的翩翩公子。 「谁有空生这叩头虫的气!爹,别理这浑人,孩儿陪你到外面喝酒…」 立秋望望南宫绝,又望望左临风,恍然道:「庄主怎麽扯谎作弄我!」 南宫绝白眼一翻道:「骗你些甚麽?风儿,子时将至,别为这小子躭误了正经功夫,快到石床上收摄心神,照我说的方法,守著心脉和玉枕、丹田等要穴,任蛊虫游走,直到引起玉种反应时,才将蛊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慢慢收束…」 「风儿明白。」左临风整好衣裳,迳住石床上盘膝端坐。立秋瞧著二人如临大敌似的,正在满心疑惑之间,後腰已被南宫绝一把抓住,道:「你想要风儿的命麽?跟我走!」他也不容立秋说话,就这麽硬生生的将立秋抓到外头,好让左临风静心用功。 「庄主!瞎小子到底怎麽了!」立秋一到外面便忙不迭的询问。 「蠢笨如牛的小子,真不知风儿看上你些甚麽!」南宫绝瞧著他土头土脑的蠢相便心中有气。 「是是,庄主说的是,我确是头笨牛,所以求庄主说清楚嘛!」 他自认蠢笨,南宫绝也拿他没法,只好苦笑:「风儿为了使你在治疗时少吃苦头,也为了磨练身上玉种,将蛊虫引到自己身上去…你别发慌,难道我会看著我的义子被蛊虫害死吗?笨旦!」 「义子?…庄主做了瞎小子的乾爹?瞎小子是你的儿子…那我该怎样称呼庄主啊?」立秋呆呆地搔头。 南宫绝没好气道:「管你叫甚麽!千万不要跟风儿叫我「爹」,我没这样的蠢儿子!义子也不行!还有!蛊虫一天还在风儿身上,你一天也不能碰他,倘若动情纵欲,蛊虫失控窜入脏腑,那时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那麽他要多久才能驱掉那些鬼虫啊?」立秋的话声已迹近惨叫。 「小色鬼,看我那天阉了你,省得你整天打风儿的主意!」南身绝骂了两句,忽地提气唤道:「小铁,给我把这小子拉下去从头到脚的洗乾净!别让他弄臭了屋子!」 静室外叩门声响了两下,一个清朗的男声道:「左公子。」 「是方前辈麽?请进来。」左临风忙从石床上跃下,开门将方涛迎进静室。 「公子与方某素未谋面,怎麽猜到来的是方某人?」方涛笑问。 「随云客轻功有若流云飘飞,在下在拜庄时已听过前辈足音,三绝庄中高手虽多,但以轻功而论,除方前辈再不作第二人想。」左临风含笑道。 「四公子之首果然不凡,之前探视公子情况方某已尽量小心,不料仍被公子察觉。」二人说话之间,已在静室的蒲团上坐下。 「在下惯了以耳代目,自然比别人灵敏些…前辈此来,是想问凤兄近况罢。」 「公子聪敏过人,一句多馀话也不用方某多说…今次的事都怪逍遥大意,以致连累公子…」 「在下与凤兄肝胆相照,没有谁连累谁的事,在下更希望可以助凤兄对付强敌…」 「公子相助逍遥翻译经文,已帮了他一个大忙。」 「原来凤兄已将此事告知前辈。」 「就算逍遥不说,方某怎会不知公子文武全才,正是译经最佳人选?」 「义父学究天人,凤兄何以不求义父译经?若非跟他碰巧相遇,只怕他现在仍为译文烦恼…」自从得知凤逍遥与三绝庄有关系,这个疑问一直横亘在左临风心中。 「都怪这孩子太过傲性…直到今天,他心里仍在怪你义父,所以如非迫不得已,他断不会求你义父第三件事…」方涛叹息。 「他跟义父有甚麽误会?」 「其实这是上一代的恩怨,本来跟他无干,你义父跟逍遥的父亲有些旧怨,尽管他住在庄中一年,绝仍不肯见他,他觉得绝看不起他,更不忿绝要我立誓永远不踏出三绝庄,才答应他三个要求…」方涛无奈道。 「义父虽然个性高傲,凡事说一不二,但绝非不近人情的人,他如此强前辈所难,是否另有原由?」 方涛摇头:「如果逍遥像你这般细心,他和绝便不会闹得这麽僵,他老是怪绝将我软禁庄中,却不知当年是我负绝在先,绝表面上是对我报复为难,其实是借此庇护於我。他不见逍遥,既是怕自己起了怜才之念,也是不想逍遥知道自己有退路後盾…故意冷待於他,无非想激起这孩子争强好胜的心思,只是绝的傲气到老不改,甚麽都收在心里不说,至令逍遥对他怨愤难平…」 「义父对凤兄的心意,凤兄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左临风对他们的往事甚感好奇,但亦不会随便探人私稳。 「逍遥明不明白,绝他不会在乎,公子心性气质无不跟绝极其相似,唯一不像的,是比绝随和,亦善解人意得多,江湖上盛传青帝为人狂傲嚣张,目中无人,似乎言过其实…」 左临风暗想若不是经历了这几年的挫折,他确是那样的人。 「逍遥肯为你求剑,便是将你当成兄弟…到你前来拜庄时,方某忍不住想看看逍遥的兄弟,是个怎样的人…」方涛笑道。 「前辈一定大失所望了。」左临风笑道。 「公子武功,确是不如传闻高强,但重情坚毅,为人可比传说的青帝厚道可取得多…」 「前辈过奖了…敢问前辈,凤兄的对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公子虽是一番好意,但逍遥一定不愿公子为他涉险,尤其公子有意退位归隐,更不宜为助他而再惹上啸天宫…」 「凤兄既把左某当成朋友,袖手旁观,又岂是朋友所为!」左临风轩眉长笑。 「如果方某坚持不说呢?」 「那我问义父去!」 「好!日後逍遥问起,我就告诉他是你义父说的!哈哈!」二人相对一笑,方涛在笑声中道:「逍遥的对头是烟波剑阁阁主雪孤帆!」 九. 家奴 (1) 雪孤帆冒雨追到坡前,远远看到二人先後跃下山涧,心中暗自冷笑,谁知头顶忽地异响如雷,泥沙乱石猛然如瀑布般自斜坡倾泻,整片山坡竟在顷刻间倒塌,无数黄土泥石从天而降般朝他当头压下!他想也不想的全力催动剑劲将身周包围至滴水不透,全速由原路飞退,退势比来时更快上十倍! 山坡下塌虽快,雪孤帆退得更快!晃眼他已退出塌坡之外,但亦不能幸免地被山泥弄得一身狼狈,望著眼前兀自不断塌下的山坡,没想到凤逍遥竟会利用天时地势来施计脱身,他心中虽然不忿,但也不能不佩服这小子应变之速,眼望眼前坡倒山倾,只能无奈止步,没法再追纵二人。 在天崩也裂也似的可怖响声中,无数泥石乱流狂涌而下,血辟邪被凤逍遥拖著在山洪中挣扎逃命,以免被石块山泥活埋,哪里还顾得雪孤帆有没追来! 如此没命价的不知逃了多久,血辟邪伤势极重,逐渐镇压不了,到凤逍遥拉他到岸上去时,他已忍不住再次吐血,凤逍遥道:「雪老贼该追不上我们了,先找个地方疗伤歇息再说。」 「滚开!再过来便杀了你!」血辟邪喘著气怒道。 「现在动手的话,不知是谁杀谁呢?」凤逍遥笑嘻嘻的说著,其实他的伤比血辟邪轻不了多少。 血辟邪眼内冷光迸射,杀气腾腾,凤逍遥望著他竟然捧腹大笑起来,血辟邪在泥水洪流里弄得泥人也似的,兀自装出一副凶相,实在令人发噱。 「这时随便来个毛贼也可以宰了我们!还打个甚麽?要动手也要找个地方洗洗身再说,我可不要死得泥鬼也似的…嘻嘻…」凤逍遥瞄著血辟邪直笑,但料想自己此刻也是同样狼狈,当先转身便行。 血辟邪大怒,一掌便往凤逍遥劈去,谁知就这麽一用劲,胸口气血翻腾,被雪孤帆剑气重创的他,再压不住伤势,当场吐血晕倒。 听到雪孤帆三个字,左临风并没有甚麽意外惊震,反而像早知如此的微微点头。 方涛反而有些奇怪问道:「公子似乎早已猜到逍遥的对头是谁,只是想从方某口中证实而已,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左临风沉思著道:「凤兄不欲在下插手此事,一来固然是不想啸天宫发现我的行踪,二来应该是因对头势大,怕我涉险,天下除啸天宫和烟波剑阁外,凤兄对付不了的人只怕不多,我是啸天宫之主,当然知道啸天宫跟凤兄并无仇怨,而雪孤帆是中原白道武林第一人,向来以上严正公允见称,本来我也怀疑不到此人身上…」 「那公子又是从那里发现端倪的?」 「雪孤帆的「玄阳七变」,跟「浴日神功」头七重行功情状出奇地相似,更巧合的是「玄阳七变」并非剑阁家传武功,据说是雪孤帆二十年前自行悟出…四年前,在下曾追求雪七小姐,她向我提过「玄阳七变」一些口诀和运用情形,而啸天宫亦有对雪家的一切细加的查探…当中提及雪孤帆二十年前曾与冀北桐叶山庄冯将军交往甚密,後来冯家惨遭灭门,但雪孤帆恰巧在那时闭关,到他出关便「悟出」了「玄阳七变」,其後他声言要为冯家报仇,并诛杀了冯家的世仇戚家寨,但整件事仍有许多疑问,不过当时在下见事不关己,并未十分在意,到凤兄告诉我「浴日神功」是他家传之物,部分译文落入仇人手中,一切才能串连起来…」 「事情正如公子所料,逍遥本姓冯,是冯将军的幼子…雨桐兄一生慷慨豪爽,重友轻财,谁知到头来竟被小人所算,雪孤帆那厮人面兽心,不知从那里得知「浴日神功」的事,假意接近雨桐兄,我曾在桐叶山庄见过此人,觉得此人城府太深,曾示意桐兄留意此人,可惜雨桐兄以己度人…」尽管事隔多年,方涛心内的悲愤,仍丝毫未见退减,可见他跟冯雨桐交情极深。 左临风听到方涛语声悲愤,也自心中戚然,方涛悲笑:「绝迫我答应长留此地,正是怕我少了逍遥这个牵挂,孤身跑去跟雪孤帆拚命…当日我赶到桐叶山庄,只看到一片瓦砾灰烬,连雨桐兄的遗体也无法找到,那种心情他又怎会明白?」 「不!义父正是明白,才不想前辈冒险,他…也是别无选择。」左临风缓缓道。 方涛微微一怔,沉默良久,没再说话。 左临风转开去问:「那麽前辈是如何救回凤兄的?」 方涛叹道:「也是逍遥命不该绝,他乳母出身绿林,人极机警,雪贼在井水下毒,被她察觉水味不对,将一名仆人的儿子和逍遥对调,将他藏在池中的石洞里,使逍遥逃过一劫,但他乳母中毒已深,挨到我来时,只来得及说出行凶之人後便毒发不治。」 「…烟波剑阁地位崇高,此事又没凭证,雪孤帆更是白道武林之首,若然被此人知道凤兄是冯将军的後人…」左临风突然变色道:「雪孤帆可能已知悉凤兄身份,因为血辟邪曾要胁凤兄交出某样东西,很可能就是「浴日神功」!」 「这样便麻烦了,逍遥此刻仍不是雪贼的对手…」方涛心中忧虑,只想立时离庄往寻凤逍遥。 「凤兄的事交在晚辈身上…」左临风话未说完,南宫绝已在外冷冷道:「风儿你先顾好自己的事再说!凤小子要是这麽容易被宰,也只好怪他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他真的死在雪老贼手上,自有我的风儿替他报仇!阿涛你想悔约也不难,杀了我,你便可以自由离庄!」 九. 家奴 (2) 「绝你怎麽总是如此咄咄咄逼人!」方涛孤挺的面容罕有地闪现怒意。 「四十年前,我可以舍去一双腿来保住你,今日我亦不在乎送了这条命!」南宫绝语带要胁,方涛心中震怒,望向南宫绝的目光,除了愤怒,更多是不解难受,为何许多年来,南宫绝总是用伤害自己的方法去维护他,四十年前如此,四十年後他仍是如此激烈执著。 纵使眼看不见,左临风也知二人气氛奇僵,但事涉二人多年心结,他亦不知该如何入手调解,只好向二人跪倒,道:「两位无需为此事争持,凤兄智计百出,又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雪孤帆虽然厉害,但不见得可以轻易置凤兄於死地,方前辈该相信凤兄的能力…义父,风儿本想留到玉种有成之时…」 「不行!你初习少清诀便要用来对付恶蛊,练功时稍被骚扰,不但会前功尽弃,还会有性命之忧!绝不可在这时候插手凤小子的事!」南宫绝断然道。 「我多留些时也行,不过,义父可以将霜华功在这段时间内全部传授风儿麽?」左临风突然神秘地一笑。 「我早巳决定将霜华三诀传你,怕只怕你贪多嚼不烂…哼!你在打甚麽鬼主意了?」南宫绝皱眉。 「霜华功是清寒纯阴的功诀,风儿如能习得全诀,不仅可用以约制身上蛊毒,更可借此磨去玉种的杀机躁烈之性…此外…」左临风转向方涛道:「方前辈,浴日神功由第六重开始,由至阳转为至阴,霜华功可以帮助凤兄突破当中难关,到时雪孤帆再强,凤兄亦有一拚之力。」 「青帝此话当真?」方涛赶忙扶起左临风,本来绷紧的脸上露出喜色。 「此功由在下所译,只怕除了撰经人,没人比我更了解此功秘奥,求方前辈把这个好差事让我吧!没人比我更适合去帮助凤兄的。」左临风道。 「居然拿我的霜华功做人情,你这小子真是该打!」南宫绝口说该打,心中实喜他及时想到法子让自己和方涛下台。 左临风从怀里取出那张人皮面具,一抛一抛的笑道:「凤兄送了我这张好东西,只要戴上它,便不怕也啸天宫的人认出我,所以爹和方前辈不必替我多虑…爹,我听说你曾用天下五大名泉,加上天山寒雪和千年寒梅酿成的无双佳酿--梅韵傲雪,今日就让孩儿见识一下吧!」 「江湖上人人都说你馋嘴,我还不信,想不到你一来便打「梅韵傲雪」的主意,可恶!」南宫绝明知左临风有心缓和二人的尴尬气氛,才装出馋嘴任性的样子来插科打诨。 左临风一脸向往的对南宫绝笑道:「谁叫爹的「梅韵傲雪」是传说中的仙品佳酿?当年我在啸天宫已想它想得发慌,今天到了三绝庄又岂容错过?爹的好酒,加上方前辈的好菜,只怕天下再找不出这样的绝配…」 左临风语带双关,方涛二人怎会不明白?尤其南宫绝早已自悔话说得太尽,不给老朋友留丝毫情面,忙趁势说道:「好酒配好菜,你倒想得挺美!你练成少清诀才准离开静室,这段时间不许吃荤喝酒!到你完功後,你想喝多少也行,至於要吃好菜嘛,还不快去求你方叔去!」 左临风会意,转身向方涛一揖道:「方叔,不知临风可有幸一嚐您老的手艺麽? 「我那两手玩艺,只怕过不了青帝你那根金舌头!」方涛看透他的心思,自然不会推辞。 「凤兄烧过一盘烤兔肉,叫人回味至今,徒弟已如此了得,方叔的手艺岂会令临风失望?」想起凤逍遥所烧的烤兔肉,左临风便想马上一快朵颐。 「你这样说,不是叫我想省点力气也不行吗?」方涛捋须微笑。 南宫绝忽然道:「风儿你劳烦了方叔,你定要好好敬他三杯才行。」谁也听得出他是绕个弯来向方涛道歉。 方涛看到南宫绝混杂著寂寥与歉意的目光,蓦地惊觉,当年那个挟惊世之才,兼绝世之姿,骄阳般光芒万丈的少年公子,如今早已两鬓飘萧,眉稍眼角亦已添上许多沧桑…曾经许多的恩怨离合,致令一双生死至交几乎老死不相往来,二人少年离散,暮年重会,何苦仍为一时意气再起争端?想到此处,方涛心中顿感豁然,洒脱地笑了:「三杯怎够?绝你未免太少看我吧?」 「三杯不够,那麽三罎又如何?」 「三罎?你不心疼吗?」方涛调侃著道。 「有我的好兄弟和乖儿子陪我喝酒,那几攗梅韵傲雪」又算得了甚麽?」南宫绝那一抹淡如薰风轻拂的隽雅笑容,在方涛眼中,仍旧风流清逸,魅力不减当年。 九. 家奴 (3) 血辟邪昏迷中只觉一股阳和的暖流徘徊在他胸腹之间,护住他心脉不致受剑气侵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苏醒,警觉地睁开双眼,只见凤逍遥赤著上身,坐在山洞口,身前生著堆旺火,手里拿著只烤雉鸡埋头大嚼。 他一见凤逍遥便觉火大,尤其他那副满不在乎的优哉神气,更叫他讨厌得要死,一时忘了伤还未愈,霍地站起,胸口却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没摔回原地。凤逍遥眼角也没扫他一下,塞了满嘴鸡肉的道:「想快点好的,就别胡乱动手动气!」 「我不会多谢你的!」血辟邪冷冰冰的道。 「我知道。」 「到我伤好,我一样会杀了你!」 「我知道。」凤逍遥仍是那一句。 「知道你还救我!」 「我知道你替我挡了雪老贼一剑,欠你一个人情罗!」凤逍遥漫不经心地道。 血辟邪暗骂不是被你这混蛋硬拖下水,自己好端端的怎会挨雪孤帆一剑?心中念头未歇,一只烤雉鸡已抛到他手里,耳中听得凤逍遥笑道:「我还知道你的肚子叫得厉害!」 血辟邪大怒,但肚子却不争气地直叫起来,凤逍遥大笑:「先医了肚子才想宰人的事罢!」 只见血辟邪将手中雉鸡狠撕乱咬,凤逍遥心知那只可怜的雉鸡已做了自己的替身,被血辟邪拿来泄愤,瞧著他吃得又香甜又气愤的古怪表情,凤逍遥那里忍得住笑? 「你笑甚麽!」血辟邪怒道。 「是你那古怪样子逗人笑的,你怪得谁来!」 「你的样子才古怪…你…你看到我的脸?!」血辟邪又惊又怒,手往脸上一摸,不但那张鬼面具已不知去向,身上的泥污也洗个乾净,跟凤逍遥一样半身赤裸。 「我的面具!将面具还我!」血辟邪眼内凶光连闪,厉声叫了起来。 「谁知你的面具在那里了?说不定掉到山洪里去了,还找甚麽?反正你现在的样子顺眼多了…」凤逍遥说时,血辟邪全忘了已提不起内劲,疯汉似的扑上前来,凤逍遥挥掌反击,他也完全不理,凤逍遥没想到他会不避不挡,怕他重伤下受不了他的掌力,只得变招,改为点他穴道,但这麽慢了一下,竟被血辟邪全无章法地扭住扑倒,双手掐著他的脖子尖叫:「你骗人!混蛋!不把面具还我我便掐死…」 「咳咳!」凤逍遥被掐得咳嗽连连,瞪著刚被他点了穴道的血辟邪骂道:「你好歹也是黑道有数的高手,怎麽为个面具便泼皮打架般乱揪乱扭?你不丢脸吗?」 「我要杀了你!」血辟邪眼内除了极度的怨毒愤恨,还有强烈的惶恐惊惧,凤逍遥大感奇怪,他跟血辟邪追逐缠斗多天,此人向来冷酷狠毒,谨慎机警,怎麽竟会因丢了一张面具而大失常态? 「你是不能见人的千金小姐麽?谁见了你的脸你便要嫁谁不成?你就算要嫁,也等下辈子再说罢!这麽揑扭的男人还真是天下少有!」 「你给我死!去死…姓凤的畜牲!今日你不杀我,我要你後悔一辈子…」血辟邪双目血红,疯了似的狂叫。 「本少爷现在就废了你,看你怎样要我後悔一辈子!」凤逍遥恶狠狠地挥掌往他胁下和背心拍落! 「你…」血辟邪才说得一个字,便觉两股热流贯入体内,闭塞的气脉在热流冲击下畅通了不少,愤怒昏沉的脑袋登时清明起来,他神智一清,便知是凤逍遥出手相助,默运玄功利用热流疗伤,再张开眼时,凤逍遥也在盘膝调息中,脸色甚是苍白,他伤势未愈下一再以内功为血辟邪疗伤,此刻自然难以支持。 血辟邪见状,恶念顿生,暗中凝聚内功,悄没声息的站起,谁知才一迈步,还未走到凤逍遥身前,几枝带叶的树枝蓦地掉下,凤逍遥也自警醒过来。 「我不过拿几颗小树装饰一下,你也要弄倒它,真是笨手笨脚!」凤逍遥嘻皮笑脸的埋怨。 血辟邪这才知那些树枝是他布下作警报之用,只好狠盯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道:「谁叫你那些垃圾碍著我拿衣服!」他说著拿起烤乾了的衣服鞋子穿上。 「这样不是很好吗?整天戴著那鬼脸,亏你不嫌气闷!」凤逍遥瞧著血辟邪那张清秀得简直是纤弱惹怜的颜面道。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打死他也不信这强悍毒辣的白发鬼,竟会长著这麽样的一张脸。 「反正誓言已破,主人要我不戴,辟邪以後也不戴面具好了。」血辟邪整理著那头长长的白发道。 「誓言?主人?你又玩甚麽新花样啦?」凤逍遥一怔後道。 「谁跟你玩了?辟邪从七岁起戴上面具,发誓除先师以外,不再以本来面目示人,如果有人看见我的脸,一是杀了那人,一是一生追随那人,做他的家奴。」血辟邪好整以暇的道。 「你不是说要杀了我的吗?」这次到凤逍遥叫了起来。 「可是辟邪改变主意啦!跟你捉了十多天迷藏,我清楚你有多难对付,与其枉费气力,倒不如集中精力对付雪孤帆那背信弃义的家伙划算…更重要的,是即使我向你发誓效忠,你也不会真的相信我,但是你又无法撇掉我,杀我只会两败俱伤,想到你那烦恼的样子,就算要做你的家奴,那也挺有趣的…主人,你说是不是呢?」血辟邪那张稚弱纤细的脸上尽是邪气恶意的笑容,诡异得叫凤逍遥心里发毛。 「我刚才该杀了你的…」凤逍遥喃喃苦笑,他已预见这个「主人」有多难当。 「我早说过你会後悔一辈子的…嘻嘻!」 十. 琴心 (1) 立秋在三绝庄中过了两天,终於明白了甚麽是富贵人家,庄内房舍精美不在话下,饮食穿戴无不应有尽有,庄中的婢仆更是多得认也认不清,他只认得伺候他的俏丫鬟如雪如霜二人,二女俏美可人,伺候得他无微不至,可是整天閒著没事的日子太也无聊,南宫绝又不让他探望左临风,闷得他几乎要在庄中找块地来耕耕。 幸好铁衣知他不惯无所事事,带他到谷中武器作坊里走走,立秋一看,便求铁衣让他在作坊帮忙,还想跟工匠学如何打造兵刃,工匠们都知他不但是庄中客人,还是庄主新收那位「少庄主」的密友,起初都不敢叫他帮工,立秋却二话不说的脱下身上簇新的蓝绸夹背心和外袍,换上工人的粗布短衫裤,主动跟杂工一起担担抬抬,完全不理有多粗重辛苦,干得好不起劲,工匠们瞧著都觉得好笑:「好少爷啊!干麽在庄中有清福不享,倒跑来这里做苦工?」 刚放下肩上铁料的立秋连连摇手:「我那里是甚麽劳什子的少爷!这种废人似的清福我可没福消受!閒得有力没处使,现在干点活,出身汗,全身都爽快多了!」 立秋自然不知他的经脉经玉种两度洗礼後,筋骨已变得比常人强健得多,虽然说不上是脱胎换骨,也没有多出一身内力,但却觉得精力旺盛得使不完似的,作坊中那些只用力不用脑的工作正对他口胃,他人既勤快,加上性格直爽,很快便跟坊中众人打成一片,工匠们更非常欢迎他这个「免费打杂」。 自此之後,他每天一早便跑到作坊,到晚上才回去客舍,连午、晚两顿也在作坊中跟工人同吃,饭菜虽然远没有庄中客饭丰盛,又要对著火炉子身水身汗的打铁干活,但却有一批年纪相若的汉子一同吃饭做活,閒来赌上两把,聊天时粗话乱飞,实在比在庄中閒居白吃快活多了。 这天午後,工头匆匆向立秋道「阿秋,铁总管叫你回去呢!」 「甚麽事?」立秋有些担心左临风。 「少庄主静修完毕,庄主设宴给你和少庄主洗尘呢!」 左临风背著他拜庄求医的事早传遍庄内,立秋自己更是口没遮栏,说了不少二人情事,工头这句话一出口,一众年轻工人立时齐声哄笑:「快回去吧!『你的』少庄主在等著你呢!」 立秋一听,顾不得众人取笑,高兴得一个跟斗跳将起来,飞也似的直跑回去。 他一回客舍,如霜如雪二女立即替他沐浴更衣,带著他离开客舍,往庄园中走去。沿途曲径通幽,奇石佳树错落有致,四时花卉掩映其间,花林深处,水泉自山石间飞窜流泻,泉上小桥竹亭,亭畔花影摇曳,景致幽深,清泉敲石之声有若鸣琴,纵有丹青妙笔,也难摹拟万一,端的是移步换景,布置得匠心独运,不染半点尘俗富贵气息,可是立秋却无心欣赏,只抱怨那些绕来绕去的小径怎麽老走不完。 好不容易才穿过假山花林,二女把他领到竹林中一座临湖而建的水阁前,四周幽篁森森,映得人眉鬓皆碧,秋兰怒放,黄菊初开,香风徐来,令人神清意爽。立秋看到水阁门上挂著匾额,两旁写有楹联,字迹纵横飘逸,有若游龙飞舞,可惜立秋周身没半根雅骨,见了草书也当是符咒,倒觉得街上写信先生的字还整齐些。 穿著一身绫罗新衣,却浑身不自在的立秋走进阁中,左临风正拿著一杆黑得发亮的大笔,端坐在紫檀嵌象牙透雕花卉草虫纹饰的书案前,专心地用小楷默写一篇《滕王阁序》。 「瞎小子你真厉害!看不见的也能写得一手好字!我有眼珠子的却一个字也认不出来!」立秋只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己不学无术还要恬不知耻…」端著茶盏的南宫绝冷然道。 立秋听得一头雾水:「我当然不会学『巫术』,自然更不会用牙齿去『舔笔』…」 南宫绝一听,一口将刚喝进口里的香茶全喷了出来,笑得泪水直冒,数十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态。 「你这个笨蛋…」被立秋这麽一搅,左临风连字也再写不下去,甚麽少清诀、太清诀,更是尽数来个「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抛到九霄云外。笑得前仰後合的丫鬟们忙上前替主子收拾善後,刚到水阁的方涛看著众人忍俊不禁的古怪神情,便向南宫绝问:「发生了甚麽事?」 「我差点被蛋哽死…」 「蛋?」 南宫绝点头:「是蛋,是好大的一只笨蛋…」 方涛在众丫鬟的娇笑声中,瞥见神色尴尬的左临风和一脸茫然的立秋便已猜到几分,笑著一拍南宫绝的肩膀,道:「这不是很好麽?你自己说说,三绝庄多少年没这般高兴过了?这小子逗得你笑,可比甚麽都难得…」 「我才不想被这小子的蠢话呛死!风儿,拿那篇滕王阁序来给我看。」 「爹,看看有那里不好?」左临风忙将所书呈上。 「有三几处间隔差了些,笔气还是有些断续,不够连贯,但你头一回习练霜华太清诀,已算难为你了。」 「你还要他用玄金笔来写,何止难为,简直是为难他!你对风儿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吧?」方涛笑道。 「写字当然要用笔了,有甚麽不妥了?」立秋奇道。 「嘿!你可以用那支笔写上十个字,你要我赏你甚麽都可以。」南宫绝道。 「那我输定了,因为不管用甚麽笔我也写不出一个字…咦!古怪!」立秋说话间已抓住案上的笔杆,但竟然拿不起来!这杆笔看起来不算极大,但却重得出奇,立秋再用力一提,才能将笔提起。 「我的娘!这是甚麽鸟笔!比家里舂米的石杵还重!」立秋大叫。 「这是海底寒铁乌金合铸的玄金笔,比寻常铁料沉重十倍,这杆笔重逾二十斤,常人只怕字未写成,腕骨先被压碎。」方涛道。 「天啊!」立秋双手拿著玄金笔,又看看左临风那篇小如蝇头,秀丽工整的书法,只觉匪夷所思之极:「他的眼又看不见,还要他拿著这鬼东西写那麽多苍蝇似的小字,不是分明折磨人麽!」 「你光是听到要写字,已经是天下第一酷刑了!」左临风的话,惹得美婢们又是一阵低声娇笑。 「我知你肚子里墨水多,也不用这麽挖苦人…你的庄主义父不是说你要专心练武,怎麽变成练字学书了?」立秋越看越不明白。 十. 琴心 (2) 「这是义父创的练功方式,少清诀是静功,太清诀是动功,以书入武,以武入书,练武同时修文,还可以训练我以心代目…」 「那你以後不是可以用「心」看到我的样子了?」立秋兴奋的说话害得南宫绝几乎又是一口茶喷出来,左临风只觉头也大了,全身无力地道:「你的尊容我还是不看也罢…」 「那有你想得这麽差劲!不信的你摸摸看…」立秋说著便想拉左临风的手,南宫绝随手一枚龙眼打左他手上,叱道:「少在我面前占风儿便宜!风儿,今天你做得不错,不过明天还会难得多…嗯,秋小子,我准许你明天来陪风儿练字…」 「好极了!」立秋高兴得跳了起来。 「爹!你别为难孩儿!」左临风也不知南宫绝是说笑还是认真,如果是真的,那肯定是个大灾难。 「绝,你教儿子也不用急在一时罢?整整锁他在静室里呆足十多天还不够,一出来又要他练这练哪…我可急著要领教青帝天下无双的金舌头呢!」方涛说时,美婢已端著红泥小炭炉和炖盅进来,又在八仙桌上放好碗筷,另有小婢收去笔墨书案,在临水的窗畔摆了一张长案,放上一整套银光闪闪的各式刀具和砧板。 左临风早嗅到空气中的鲜香味道,不由得赞道:「方叔,桌上炖著的可是「竹林双仙」麽?可是香味很有点不一样,竹笋香蕈的清香中带些甜香花气…是用花上的露水炖的!」 方涛拇指一挑道:「算你厉害!这个也嗅得出来…不过这不是「竹林双仙」…」 「是「岁寒三友」才对!是松茸、鲜笋、寒梅花露炖的「岁寒三友」!可是这三种食材时序不同,方叔如何可以…」 「他拿了我藏在冰窖里的梅花雪露来给你炖汤罗!松茸是用猎鹰一站一站的由南疆山区飞送运来,竹笋是翠寒,清漪她们天未亮时用玉杄挖的,即场用泉水洗净後封在花露中保持鲜香…为了伺候你那根刁钻舌头,你方叔可花了不少心思呢!」南宫绝道。 立秋听得呆了,为了这麽一窝汤,花上多少人力物力?左临风却明白方涛是因他相助凤逍遥,和调解南宫绝的事而以此作为酬谢,当下先斟一杯,敬向方涛:「小侄谢过方叔厚爱。」 方涛举杯一饮而尽,朗声笑道:「你方叔是山间野人,不懂烧甚麽山珍海错,只会就地取材,做些野菜小炒,那「岁寒三友」还要多炖一会儿,先来个「松花鱼脍」开开胃口罢…」他说著走近窗边,向池中虚抓一下,一只鱼篓已到了他手上,伸手一拍,一尾二尺多长的四鳃鲈鱼从篓中跃到半空,方涛手中银光流云般闪起,立秋还未看得清楚发生何事,一眨眼间,那尾大鲈鱼已清脆利落的起皮剖肉。 方涛左掌一拍,鱼头和皮骨应手落在案上的大盘中,右手刀将两块正从空中落下的雪白鱼肉挑得再次飞起,叫了一句:「绝!冰水!」 南宫绝拿起丫鬟递上的水罐,霜华功运处,壶水早已冷如寒冰,他运劲一迫,冰水便化成一条冒著白雾寒气的寒龙射在空中旋转不已的鱼肉上,到水将射完,南宫绝又道:「还要点菊花酒罢。」 「最好。」方涛说罢,南宫绝手中冰透的菊花酒早已射到鱼肉上,到鱼肉落到砧板,酒亦刚好射完,方涛在手银刀旋转飞舞,左手不住的抓起姜片、莼菜、水芹,香梨,辣椒、木耳等佐料按次排在水晶盘上,被银刀切成一朵朵松花状的鱼肉接连飞往盘中,到佐料排好,鱼肉同时尽落盘中。最後方涛撒了一把松花粉在鱼肉上,前後不过数下呼吸工夫,一盘颜色鲜艳,晶莹剔透的鱼脍便告完成。 「好漂亮!好厉害!可是这漂亮东西能吃的吗?」看得眉飞色舞的立秋一面鼓掌叫好,一面瞪大眼望著眼前精致如工艺品般的鱼脍疑惑地道。 「怎会不能吃?菜做出来不是吃的,做来干麽?」方涛瞧著立秋想吃又舍不得吃的样子,只觉好生有趣。 「真的太好看了嘛,瞎小子,你快看!那些鱼肉便似一朵朵水晶雕的小黄菊,旁边的配料像发丝般细,红的黄的绿的配成竹林和花园子,不知多好看!」立秋看得出神,早忘了左临风根本看不见。 左临风早惯了他的口不择言,也不觉怎样,反而是方涛怕他介意,当先掏了一勺到他碗中,道:「青帝试试味道如何,好久没做这个菜,手法都生疏了。」 左临风称谢一声,将鱼脍送进口中,先闻到淡淡的松花香气,接著便是鲜美脆嫩,凉沁心脾的四鳃鲈肉,丝丝辛辣和酒香恰如其份地除去鱼肉的腥味,细滑的莼菜,清甜的脆梨令将鱼脍的味道层次变得更为丰富。 左临风吃罢,叹了口气,方涛以为他有甚麽不满时,谁知他只说了一句:「爹,方叔,风儿不客气啦!」手中筷子已直奔水晶盘上。 「风儿,你怎麽如此性急!」南宫绝笑著微微皱眉,也掐了一勺鱼脍送入口中,双眼立时亮了起来,向方涛抱怨:「你好啊!居然藏起了真功夫,风儿不来,你也不肯做这样的好菜给我吃!」 「没你的霜华功,可不能即时将鱼肉冻住,我便不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鱼肉起花,保持最新鲜的味道,以往你都不肯动手,这个菜自然差了那麽一点点了。」方涛带笑的目光跟南宫绝相触,暖意在无声中默默流动。 「看,他们吃得多香!」方涛向二人一指,南宫绝才发觉一大盆鱼脍在这短短时间内被二人吃掉一多半,总算左临风记得义父和方涛还没吃过多少,及时停了下来,不致来个一扫而空。 左临风放下筷子,绽出朝阳似的明快灿烂的笑容道:「用来清洗鱼肉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用海藻煮的鲜汤,对吗?方叔。」 「你这小子的舌头到底是用甚麽做的?这麽灵敏!」方涛忍不住道。 十. 琴心 (3) 左临风垂头而笑:「练淬玉功的人,耳目感官一般都比别人灵敏,但不知怎麽,我的舌头和鼻子单单对菜肴食品特别敏感…」 「说到底,你只是天生的嘴馋罢了!」南宫绝大笑。 「但方叔确是做得好啊!他不是用「飞云千幻」的剑法,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将鱼肉和配料,分别用不同切法切好,每朵鱼花瓣片大小一致,既嫩滑得接近入口即融,但又爽脆清凉,有著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显然是方叔切时已将鱼肉内部震散,才能造成外爽内软的效果…」 仍在据案大嚼,塞满一口鱼肉的立秋含含糊糊地打断左临风的话:「你怎麽能吃出许多道理来?我只知从没吃过这样棒的鱼生片儿…好吃…」 「牛嚼牡丹花,浪费。」南宫绝看著立秋那副比猪好不了多少的粗鲁食相便觉碍眼,几乎想找个墙洞将他塞进去。 「绝,只要他们爱吃便行啦!好了,吃过开胃菜,该来几个小菜下酒了,「二乔」已著清漪她们送来,另外「鹊桥仙渡」和「采莲曲」要劳烦铁衣这位「火王」帮我掌火,他大概已在阁外架好了铁炉,你们先嚐「岁寒三友」和「二乔」,我到外面准备一下。」方涛说著已飞云似的掠出水阁。 「岁寒三友」鲜笋脆甜而爽嫰绝伦,松茸芳腾齿颊,馀韵无尽,隐带梅花香气的汤水澄澈明净,清新隽永处令人尘俗尽消。而那「二乔」乃是以两只去骨雏鸡,一只酿以红糯米,红糟、火腿、辣椒、红枣、茨实、杞子,再经烤焗而成。另一只酿入碧梗米,河虾仁、虀菜、野菌、松子、龙井茶,用荷叶包裹後煨熟。 两只雏鸡,一只红亮甘美,香浓辛辣而皮脆肉嫩,一只酥软细腻,碧绿清鲜,口味淡雅而香远,两者各臻佳妙,再配以「梅韵傲雪」这绝顶美酒,别说左临风这种老饕,连立秋这粗汉也吃得忘乎所以,连赞赏也忘了。 南宫绝见左临风虽然吃得远比立秋雅相,但食量速度竟不在立秋之下,本想取笑两句,但举筷一嚐後,也忍不住连连起筷,几乎没跟二人抢了起来。 俏婢清漪见状,抿嘴笑道:「难怪人说抢著吃的才香甜,往日庄主不管是甚麽好菜也只是随便嚐嚐,今天见少庄主吃的香,便也凑起兴来…」 南宫绝笑骂:「小妮子越来越放肆了!」 清漪看出主子心情极好,便撒娇撒撒痴的道:「婢子见主人吃得开怀,就算天天挖笋弄断指甲也值得哩!」 「办点小事也要邀功…」南宫绝拿出一枚倾钥匙,递给清漪:「到藏书室里,把盛簪子的金丝楠木箱子拿来,赏你和翠寒一枝,其他的拿来让你少爷挑些来使用…」 南宫绝妙手无双,閒来无事,总爱设计打造各式玩意以至簪环饰物,书室所藏的,全是他亲手所制,件件奇巧精绝,清漪众女垂涎已不止一日,此时一听之下,自然喜出望外,欢天喜地的接了钥匙,喜鹊般往藏书室便走。 「爹,我用这个束发便行…」左临风这麽一说,立秋才留意到他头上仍是戴著那枚陈旧的乌木簪,这原是立秋祖母的遗物,当日左临风初次梳洗,束发无物,立秋随手拿来给他绾上,没想到他一直佩戴到今天。 南宫绝哂道:「穿得好好的倒插根烂木在头上成甚麽样子!待会我替你挑两件好的戴罢!」 左临风只是微笑摇头,立秋却是喜形於色,南宫绝一看,便猜到木簪是立秋所赠,故此左临风不肯更换。 南宫绝会意一笑,不再说些甚麽,命小婢取水来洗净了手,推著轮车到琴台前,向左临风笑道:「你方叔说要做「采莲曲」,我岂能不弹上一曲助兴?」说著五指一拂,便弹奏起来。 只听得一缕清音,彷佛自天际传来,清越无伦的音节回盪阁中,传至湖上,清音震动水面,激起阵阵回音鸣响和应,琴调舒缓悠扬,便似集诸般小调,随意而奏,大有江南水乡,明媚柔缓,花香水暖的风致,韵律跌宕似断还续,宛如丝丝春雨,连天碧草那样连绵无尽,回环往复,气脉相连,轻柔跳脱的曲调渐转空灵壮濶,意象辽远,音清广而情深款款,有若双鸾比翼,振翅万里九天之上,无惧罡风雨雪,始终并肩凌云,傲然翱翔天际,鸣啸唱和。 水阁外的方涛琴音入耳,便知南宫绝是借著琴音,向自己表明心迹,心中如何不喜?他心怀大畅下,烧起菜来更是得心应手,阁中众人无不被琴音所感,掀起心内最甜美的回忆,立秋不自觉的停下吃喝,呆望著左临风傻笑,一众丫鬟亦忘情地沉醉在琴音之中。 左临风同样听出义父琴中心意,暗暗为他欢喜,笑意从唇边逸出,菜香自风中传来,清扬的琴音更是入耳动心,左临风耳中彷佛听到立秋的胡言傻话,眼前重现少年时与云雩同行,胡闹闯荡的片段…欢乐的回忆瞬间挑起无边伤痛,云雩跟方涛同样烧得一手好菜,自己也曾对他生以死之,可惜云雩并不是另一个方涛… 立秋是可以与他生死与共的人,何以他内心深处,仍撇不下云雩的身影?想到云雩,他心中仍痛,但想起立秋,他心中更痛,左临风不觉长啸而起,拔起壁间挂的古剑,剑尖一振,风吟之声应手而发。 只见剑气森寒,有著长风骤起,风啸云卷的迫力气势,震鸣不已的剑气,脱胎换骨般以倍数增强,南宫绝起初见他拔剑起舞,也只含笑观看,对他的进境甚感满意,想到他跟立秋亦是一对时,琴音更是婉约愉悦,蕴藉缠绵,哪里知道琴声正正刺在左临风心中痛处。 直到南宫绝发觉他剑上鸣啸声带悲音,隐然与自己的琴音相抗,还以为他在试自己琴上的功力,待见他神色凄苦,剑气却越趋狂猛凄厉,风鸣之音似哭似啸,震音激烈得一众婢女无法抵抗,纷纷掩耳欲逃,剑音悲鸣越烈,杀伐魔气更盛,南宫绝看出他已被心魔暗制无法自控,虽然不明所以,仍即时当机立断的运起内劲,转过琴调,清泠泠的琴音倏地凝聚成线,破开风吟剑劲型成的音墙,直送入左临风耳中。 「嗡!」左临风脑中猛地一震,手中剑再也握不住,「当!」的一声,古剑坠地。 察觉水阁有变的方、铁二人先後跃入阁中,却见左临风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呆立当地。南宫绝手不停歇的将霜华清心诀所化的曲调奏起,替左临风抑制杀意魔念。 铁衣想要发问,方涛却示意他先去照看被剑鸣震晕的立秋,铁衣正欲上前,庄外却响起高手闯庄的警号! 十一. 玉童 (1) 本来能有血辟邪这样高强的家奴是件相当不错的事,可是凤逍遥此刻除了烦恼,还是烦恼,因他真的无法分辨血辟邪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他到底是因为誓言约制而跟随自己?还是暗藏祸心,找机会下毒手?凤逍遥想到头也痛了,也没真正结论,他只肯定一件事,血辟邪绝对是以看到自己烦恼为乐。 他看看身後的血辟邪,那张因少见阳光而过於苍白的脸上,略呈八字的双眉细而疏秀,微垂的眼晴虽小但水灵秀美,睫毛极长,鼻子不算高挺而是小而尖巧,唇型薄窄,嫰如吹弹可破的樱瓣,配上小小的杏子脸,不管怎麽看,都是个乖巧惹怜而毫无杀伤力的大孩子,但要是相信这个假象的话,便铁定要倒大楣。 「喂!你究竟用这法儿缠死了多少个目标啊?」凤逍遥叹气。 血辟邪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眨著那双使人一见生怜的小眼晴,道:「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很荣幸罢!」 「荣幸!简直荣幸得想死…你怎麽不用这法儿对付雪老贼?」凤逍遥头痛地道。 「第一那家伙太强,我缠不了他,第二我讨厌他,只想乾脆宰了他,没兴趣跟他玩儿。第三,我第一次被委托人出卖,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杀了他,跟你合作是最快捷可行的方法。」血辟邪数著手指计算。 凤逍遥心中一动,笑道:「那麽在宰掉雪孤帆之前,你是不会动我了?」 血辟邪一脸无辜冤屈的道:「我的主子啊!我今天是你的家奴,以後都是你的家奴,试问我又怎会伤害主人呢?」 凤逍遥身上十万八千个毛孔被他说得全部竖将起来,打著冷战道:「你要是以後都对著我用这种叫人头皮发麻的态度说话,保证我很快便会挂掉…拜托!你做回以前的血辟邪,对我凶一点,好不好?」 血辟邪大笑:「那有主人这麽犯贱!喜欢奴才对他凶巴巴的!」 凤逍遥回敬:「那有人这麽犯贱!好端端的自己跑去做奴才!」 「我高兴!你管不著!」 「这个理由实在太好了!」凤逍遥对著他,早已灰得不能再灰,但不管怎麽沮丧也好,以他现时的实力,绝对没法摆脱这附骨之蛆,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步行步,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有血辟邪在身边,自己片刻也不能懈怠,也算是另类的修炼方式罢! 一想到修炼,凤逍遥猛地灵光一闪,血辟邪虽是心怀叵测,但却不失为一个练功的好对手,只要善加利用,这毒如蛇蝎的小子绝对是他钻研日後如何对付邪道高手的最佳对象,凤逍遥想到此处,不禁瞟著他暗笑,血辟邪瞧在眼里,这回到他看不透凤逍遥的心思,被他笑得老大不自在起来。 「你不自在些甚麽?我又不是立秋那乡下小子,不会拿你做老婆的!」凤逍遥故意眨著眼睛色色地邪笑。 血辟邪疏眉一竖,眼内寒气暴盛,以寒而狠厉的语声道:「你敢动我一下,我便毒烂你的双手!」 谁知凤逍遥听到,竟然鼓掌大笑:「谢天谢地!小邪你终於回复「正常」了!」 「你…」血辟邪为之气结,但随即森然一笑:「姓凤的,你果然是个好对手…放心,我舍不得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 「是麽?有你这句话,我可以放心闯祸去了!」凤逍遥半点也没被他吓倒。 血辟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暗想:「看你可以玩到几时!」 一闻警号,方、铁二人交换一个眼色,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来人打扰南宫绝和左临风二人。 在南宫绝以玄功鼓动的琴音不歇的弹奏下,左临风脸上杀机迷惘渐褪,像是将从梦中醒觉的神气,与此同时,一个冰冷但低沉动听的男子声音远远传至:「啸天宫护法天童侯君玉,求见三绝才子。」 一听到「啸天宫」三字,南宫绝三人不约而同地望著左临风暗想:「他们的消息收得好快!」 方涛当先传声回答:「啸天宫跟三绝庄向无来往,未知侯天童此来所为何事?」 侯君玉传声道:「本人面见才子,自会向才子言明来意。」 「庄主正在抚琴,侯天童此刻前来打扰,岂是为客之道?」方涛道。 「久闻才子「琴绝」之名,难得才子有此雅兴,君玉岂能轻易错过?」几句对答间,侯君玉的声音自远而近,接著一条淡黄人影恍似凌波飞渡般横越数十丈宽的小湖,一晃已将掠到水阁前,方、铁二人看到来人露了这一手,都不敢怠慢,同时飞身出阁向黄衣人拦截! 方涛一双流云短剑刹那间幻成千万光点,嗤嗤的剑气铺天盖地的当先向来人洒去,铁衣手中重刀一扬,沉雄刚猛的刀气形成的铁壁,紧随方涛双剑之後缓缓推进,去势看似不快,但却将黄衣人的变化退路完全封死,二人一刚一柔,一快一慢,配合得严丝合缝,浑若天成,即使雪孤帆亲临,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好!」候君玉吐气换劲,在没可能的情况下,改前跃为横移,硬生生的左移三丈,闪电般向水面虚劈两掌,方涛剑锋追上来时,两股含有候君玉内劲的水柱候疾冲他和铁衣脚底,如换在半时,方涛自然不惧,但此时只要稍一分神,便会让侯君玉乘机闯关,他虽无侯君玉「步虚凌空」的移形之技,轻功却不在侯君玉之下,一个翻腾,水柱落空,双剑自上而下的向他狙击!另一方面,铁衣全不理水柱攻击,仍旧拦腰杀至! 侯君玉冷笑声中,一双碧玉连环自袖中射出,碧色的光环将空间破开,不分先後的一下猛割到二人身前!手中现出另一双玉环,划出片片弧型的冷翠精光,朝飞临上方的方涛迎去! 「铮!」阁中清冷悠然的琴曲突然发出一下高亢的琴音,然後戛然中断,清楚表示有不悦逐客之意,但侯君玉并无让步的意思,手中玉环丝毫未有停顿! 琴音馀音未歇,水阁中一人冷冷道:「侯三你好大的胆,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十一. 玉童 (2) 即使是天雷骤至,侯君玉也不放在心上,可是水阁中清寒傲冷的男子语声,赫然是失踪四年的左临风的声音! 侯君玉心头大震,手中玉环不觉一缓,方涛左手一剑将飞临身前的碧玉环挑飞,但却被环上的奇强的劲力震得左臂一阵酸麻,右手剑却乘侯君玉那一线空隙破关直入! 候君玉手中双环一锁,方涛的剑游鱼般在双环交错间巧妙地一滑,玉环竟未能将剑锁住,但这一剑已自失去准头,仅削去侯君玉的几缕鬓发,左手剑捷如响应地连环上前夹击,而铁衣的重刀亦已劈至後心! 「铮!」双环骤然发出震人的鸣响,侯君玉脸上泛起异样的晶莹光彩,玉环一振,毫无花巧地架开方、铁二人的一刀一剑!他的人借劲冲天飞起,脱出二人的包围,但仍不免被劲气震伤,手中双环再把握不住,索性来个顺水推舟,手往外一推,带著二人劲气的双环猛然转向水阁交尾飞漩!破空鸣呜之声直如地府索命的鬼啸神号,势道猛恶,绝非人力所能抵挡! 方铁二人没料到侯君玉有此一著,想将双环截下也来不及,暗叫不好之际,水阁中射出一道乌光,竟然在两枚玉环交错的刹那空隙,将来势汹汹的双环一并穿住,带动双环转向,投往水中,侯君玉挥袖一卷,将双环卷住,斜斜掠到水阁左边地上。此时他才看清,破去双环的不过是一根残旧的乌木发簪而已!木簪巧妙地钉住两玉环缕空处的小孔,簪环全无伤损,可见发簪者用劲之巧,眼界之准,令侯君玉不禁心中暗惊。 水阁前青衫轻扬,披发垂肩,双目垂帘的左临风现身在栏杆前!侯君玉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道:「帝君…」 「你是本宫座下天童,不来参见已是不敬,居然敢向本宫动手,侯君玉你该当何罪!」左临风眉端冷霜凝聚,不怒自威,傲然卓立栏前,丝毫不减从前啸天宫主的威势。 侯君玉此来另有目的,并不是如方、铁等人所想的前来追捕左临风,众人一看到侯君玉进退失据的神情,众人便知错估了他的来意。但他的震惊也只是一闪即逝,回复倨傲冷漠的神态道:「左临风你失踪四年,音讯全无,置宫主职责不顾,你从前已有私逃先例,所以元老会一致同意撤去你宫主的尊位,治以叛教之罪…」 「大胆!别说你仅是护法,今日即使元老会七老齐来,也只有我问他们的罪,几时到他们治我的罪!」左临风冷喝。 「啸天徒众遍布天下,你就算有事前赴远方,也可遣人回宫报讯,分明是你泰山战败後,无颜面对宫众,更怕长老怪罪,乘机叛宫私逃!」侯君玉振振有辞的道。 「你瞧我的眼睛!」左临风倏地把双目一睁,侯君玉才赫然发现他那对天下无双的「碧水寒瞳」业已变得死灰无光。 「你…」 「这就是本宫要向你们问罪的原因!」左临风寒声一笑,道:「当日本宫刚离泰山,便遭拜火教高手伏击围攻,本宫跟拜火教向无怨仇,他们却是谁引到泰山去的?本宫孤身抗敌,你们有谁来应援了?我且战且逃,虽然尽歼邪人,却落得眼瞎身残,若非被山民所救,本宫早已命丧荒山,我双眼未盲,宫中尚有人意欲置本宫於死地,你说我毁目之後,还敢贸然求救麽?只怕人未还宫,已遭奸徒所害!今日护法前来,声称本宫被逐,莫不是早有预谋…」 侯君玉听他句句暗指自己勾结异教,加害於他,须知啸天宫对付背叛者的手段最是残酷,若是被左临风一口咬定他叛教害主,那便大大不妙。「属下实在不知帝君驾临三绝庄,更不知帝君先前失踪乃是迫不得已…」侯君玉心惊之下,口风不觉软了下来。 「本宫流落四载,几经辛苦才拜上三绝庄求得三绝才子出手相救,你却持强闯庄,阻碍庄主为本宫施治,侯三你到底是何居心!」左临风见他虚怯,更是步步进迫。 「属下不知才子正为帝君治病,才有闯庄冒犯之举,绝无背叛之意,请帝君明鍳!」侯君玉惊得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好一个绝无叛意!」左临风便似听到最可笑的笑话般狂笑起来,笑声戛然中断,神色更是冰寒凌厉,语声却反常地平淡:「本宫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君玉你只有两条路选择,一是向本宫效忠,代我带信回宫,告诉长老们本宫因力抗邪教,身负重伤,现在三绝庄中疗伤,伤愈後我自我回宫给他们一个交待。另一条路是趁本宫有伤在身,杀了我,提头回去领功,做啸天宫的新主…」 左临风话一出口,别说侯君玉,连方铁二人也是大吃一惊,尤其他身後刚醒来的立秋,更是忍不在叫了起来,幸而南宫绝眼明手快,一枚李子打进他刚张开的大嘴里,塞个正著。 侯君玉面色忽明忽暗,其实不用左临风多说,他也看出左临风身上玉种气息彷佛完全消失,几乎与不会武的常人无异,确是杀他自立的最佳时机,可是如果真的如此,他又怎会自暴其短?很可能是他故意示弱诱敌,又也许他是伤重下布的空城计… 正当侯君玉心念疾转之际,左临风却悠閒地伸手挽起散乱的黑发,含笑道:「三哥,把簪子还我!」 「这东西是你的?」侯君玉一愕,没料到他会忽然扯到这麽不相干的小事上。 「刚才我手上甚麽也没有,只好拔它下来当暗器,它没断掉罢?」 「没有。」侯君玉又是一愕。 「还好,不然我拿甚麽束发了?」 左临风语态轻松,侯君玉却喑自惊心,若然左临风真的重伤未愈,又岂能举手便破去他双环全力一击?侯君玉目光瞬息数变,嘴角掀起邪诡的笑意道:「还你!」指尖运劲一弹,木簪墨龙般腾起,呜呜的尖厉风声却分别从左右上下纷纷响起,有如千百枚木簪同时射出,木簪本体却无声无息的以玄异的轨迹,没带起半丝劲风地朝左临风的咽喉激射!休说左临风双眼已废,即使双目完好,这下也绝不容易应付! 「卑鄙!」铁衣看不过侯君玉以这种阴损手法对付瞎了眼的左临风,重刀一挥,便欲插手,但木簪去势怪异之极,似左实右,以铁衣的眼力亦以无法摸清木簪的真正动向! 就在铁衣一颗心提到腔子上之际,木簪已射至左临风身前不足三尺处,他仍似全无所觉,木簪忽地一昂,幻术般转向,速度更增,一下射到他眉心要害!眼看左临风势必命丧簪下,就在木簪将到未到的一刹,左临风把头微微一低一侧,动作说不出的写意好看,那追魂夺命的木簪已不偏不倚的插在他刚挽好的发髻上。 「多谢三哥还簪!」左临风压下翻涌的气血道。 「出去没几年,怎麽学得一身小家子气!」侯君玉望著半步也没被震退的左临风惊疑不定。 「没法子,三哥你不知道,这几年我穷得要命,连这个也是别人施舍的,嘻嘻。」 「帝君请自重…」侯君玉像看到甚麽怪物似的,呆望左临风毫无紧张感的写意笑容,俊目中锋棱渐减,喟然道:「三哥…难为帝君还记在心里…」 左临风知道已成功将他镇住,继续动之以情:「十儿瞎了眼之後,反而想起很多事,在那炼狱里,三哥是唯一对十儿好的人。」 「你这天生成的闯祸精!从小就是我的克星!不是偷吃便是偷走,连累我们不知被长老吊起来打了多少顿!偏就是挑了你这闯祸精当宫主,想起便叫人不服…」侯君玉口里不服,身上的杀气却不知不觉的收敛起来,整个人看来更是斯文俊朗,举动气质隐然与左临风有三分相似,脸容如冰玉般光泽莹润,但却冷冰冰地,欠缺活人的气息,便似尊玉石雕像一样。 「三哥是来求医的?」左临风骤出不意地问。 「帝君怎会…」侯君玉一惊。 左临风微笑:「那还不易猜吗?你既不是来抓我回宫,又不会来求剑,剩下的便只有求医,我是过来人,岂会不知淬玉功练到六重以上,走火入魔的现象便会慢慢显现?正是因身有隐患,我当日才会被拜火教所伤。」 「那麽帝君现在…」侯君玉试探道。 「总算已将玉种的祸害除掉了啦,可是当中要冒极大风险…」 「属下无意中从祈长老遗留的手札中得知玉种的祸害,当中曾提及才子或可有法解救,故此前来求医,只要可除去玉种的反噬,多大风险属下也愿意冒!」侯君玉从左临风口中听出一线生机,怎不大喜过望? 「君玉不必急於一时,此事我还需与庄主细加参详,找出较稳妥的方法,到时自会设法为你除此大患。」 「谢帝君不计前嫌,君玉定必为帝君效忠,至死不渝,属下先回宫向长老解释帝君情况,再遣人接驾还宫…」侯君玉急忙撩衣向左临风单膝跪下。 「求三哥让我多逍遥些时候罢!别那麽快叫人来接我!」 「那有帝君像你般不像话…好了,我跟长老说你还要静养些时日,你满意了罢?」侯君玉无奈道。 左临风笑著点头,侯君玉站起来向方、铁二人拱手致歉,扬声向水阁内的南宫绝道:「君玉行事莾撞,擅闯贵庄,在此向才子告罪。」 「庄主不会与你计较…十一郎他还好罢?」左临风显得少有地担忧。 侯君玉苦笑:「没有你在,他怎会还过得「很好」?不过你已答应回宫,我可以替你从长老那里接十一回去照顾。」 左临风黯然道:「有劳君玉为本宫奔走斡旋,退下罢。」 侯君玉向他施了一礼後纵身飞退,顷刻已自失去踪影。 十一. 玉童 (3) 侯君玉一走,立秋便上前笑著嚷道:「想不到你这小叫化还真的有几分皇帝的臭架子…」他伸手一拉,左临风竟然整个人倒在他怀内,一个劲的抖个不住。 「那家伙已经走了,你不用再怕了嘛…」 「蠢…蠢…材…」左临风竭力的咬紧牙关,但仍是抖得声音发颤。 「咦!你怎麽冻成这样!庄主,瞎小子发冷哩!」立秋叫声未歇,南宫绝向阁外的方涛道:「阿涛,你来封了风儿穴道,他现在寒气入骨,受不了我的玄阴之气!」 方涛二话不说的飞身入阁,隔空以指风封了左临风九处大穴,一面惊问:「怎会如此?风儿被侯君玉那一簪震伤了麽?」 「他怕你们跟侯君玉斗个两败俱伤,硬要我给他强行压制因走火而躁动的蛊毒,让他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功力,由他出手镇住侯君玉,设词将他收伏。但他的气脉仍未复元,以致被霜华功的寒气侵入经脉,加上侯君玉那一簪令他脑门受到震盪,风儿此刻受伤不轻,必须尽快替他拔除蛊毒再说。」南宫绝又急又快的说出原由,接著一叠连声的说了一堆指令:「铁衣,拿几个火盆到房里,小子你抱风儿进去,有个好差事给你,进房後,脱下衣衫将风儿贴肉抱紧,设法逗他说话,千万不可让他睡觉,但绝不准你乘人之危!铁衣,你替我看紧这小子,阿涛你随我去拿药。」说罢已拉著方涛匆匆离开水阁。 「好冷…」尽管生了几盆旺火,房中燠热得使人冒汗,左临风还是冷得脸青唇白,迷糊地缩著身子不住喊冷,立秋搂著他,便似抱著一块冰似的,背後的火盆却是热烘烘地,一冷一热的弄得立秋好不难受。 「瞎小子,别困,陪我说话儿。」立秋拍著他的脸道。 「说…话?」左临风半昏半醒的道。 「那姓侯的不是你的下属吗?你怎麽叫他三哥?」 「三…三哥常常偷糖给我吃…」左临风答非所问,连话也说不清楚。 「偷糖?」立秋听得一塌糊涂,担心他是不是震坏了脑子。 「长老打我…三哥偷偷来看我,给我糖…好甜…」左临风像个孩子似的道。 「他们干麽打你?」 「不听话…打,学不好…打,偷偷说话…打,我们从小便被抱回宫里,父母是谁也不知…长老要我们怎样,我们便怎样…」左临风抖个不住,不止是冷,更多是害怕。 「瞎小子别怕,这儿没人欺负你…」立秋轻声的哄道。 「我们连名儿也没有…长老随便按大小来叫我们,君玉排第三,是阿三,我叫十儿…甚麽左临风,侯君玉…通通都是假的,假的…」左临风似哭似笑的道。 「那麽十一郎也是你的朋友了?」 谁知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左临风便似被捅了一刀似的,面容骤然扭曲起来,伏在立秋胸前大口喘气,半晌才迸出一句:「十一郎!十一郎是我的亲弟啊!」 「啊!」立秋失声道。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眼睁睁的看著他被弄成白痴…我一点也帮不了他,连报仇也不敢,连留他在身边也不能…」在左临风激动的嘶叫中,眼泪如缺堤般倾泻而下。 「瞎小子别哭…」立秋叫他别哭,自己却忍不住流下泪来。铁衣在旁也满是不忍难过之色。 南宫绝二人回到水阁,看到二人哭作一团,都是一惊。 「风儿怎麽哭成这样?」南宫绝急问。 「小秋无意中问及少爷身世,触动少爷心中隐痛,少爷头脑好像有些不大清楚,变得小孩似的,一想到伤心处便哭到现在也停不下来,公子爷,他不碍事麽?」铁衣轻声将前事覆述一遍。 「他心有郁结,难怪他之前险些听琴走火…」方涛道。 「之前他闯关拜庄,坚毅强悍,智勇兼备,我见美质难求,一时求进太急,没注意到他竟有郁结之疾,只怕到现在,他自己也不知情…」南宫绝难过地道。 「瞎小子从前常常一时无故发怒动气,一时又消沉得不吃不睡,甚麽事都提不起劲,这也是病麽?」立秋插口道。 「从前?多久之前?」南宫绝追问。 立秋皱著眉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他初到镇上便好像有些痴痴呆呆的,可是谁会在意一个瞎眼叫化了?瞎小子刚到我家时,还不时的发呆发痴,过了几个月才安定下来,我还以为他已好了哩…」 「看来是他武功被废後患的病。」方涛在南宫绝沉默时说道。 「不,哪只是导火线而已…」南宫绝摇头,将混有药末的艾条点燃,放在左临风穴道上薰炙,道:「风儿天生率性重情,不受拘束,根本就无法待在啸天宫那种地方,加上那些长老为了控制他,将他的亲弟当成人质,他不敢反抗,既恨啸天宫,更恨自己无能,由此种下病根而不自知…」 「那又不是他的错!」立秋嚷道。 「不!不是那次我逃走,他便不会被迫疯!是我错!是我…」左临风闻言又激动起来。 「臭小子,你少说一句不行吗?快按紧风儿!」南宫绝一面骂,一面往左临风头顶急下数针,左临风全身一颤,昏昏的靠在立秋怀里静了下来。 「绝,可以动手麽?风儿现在很不稳定…」方涛道。 「不怕的。」南宫绝说著,转向噤若寒蝉的立秋道:「阿涛现在替风儿拔去毒蛊,为保持血脉流,不能让风儿昏去,也不能令他激动,你要尽量说些让风儿开心的话儿…」 南宫绝话未说完,立秋已苦著脸嗫嚅:「我该说甚麽啊?」 「你平日在作坊不是很多废话的吗?你会没话说?」南宫绝瞪著他道。 立秋没法,只好开腔胡扯:「瞎小子,你知不知道,吴大妈送你的那只母鷄,今天下了好多蛋呢!过几天,小鷄孵出来,你便可以跟它们玩了…」 南宫绝暗想:「真无聊…」一面打了个眼色,方涛更不打话,将内力和艾条的药力源源迫入左临风的奇经八脉。 偏就是听了立秋的无聊话,左临风立时笑了,还轻轻的道:「别再卖掉它们,好麽?」 「不卖了,全留给你玩儿…」立秋说时,左临风痛哼一声,似是感到痛楚,但神情仍是欢快雀跃,立秋不敢停下,尽拣些村野笑话,锁碎小事来乱扯一气。 南宫绝待方涛将蛊毒尽数迫到左临风四肢,便施针将毒血放出,等到毒血放清,方涛才停止运功。方、左二人都是大汗淋漓,直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分别在左临风身上的是喑赤黏稠的毒汗而已。 「他好了罢?」立秋早已紧张得满头大汗。 南宫绝道:「蛊毒已解,但风儿的心疾尚未全好,阿涛,你和风儿都得回房好好安歇。小子,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正想跟著出去的立秋只得停下脚步,老大不情愿的道:「庄主有甚麽要紧事问我啊!」 「我要你将如何遇上风儿和之後发生的事一一详细说出。」 「吓!」立秋突然面红过耳,支支吾吾的道:「有些事很不好说罢…」 「谁有兴趣听你那档子事了?我是要细查风儿的病源,别告诉我你的脑袋里只记得那种事!」南宫绝的怒吼,吵得水阁里外俱闻。 十二. 破玉 (1) 离开三绝庄後,侯君玉彷佛卸下心头一块大石,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无比,不单是玉种的祸患有了解决的希望,更重要的,是此行居然意外地寻回一直下落不明的左临风。 连侯君玉自己也有些不明白,怎麽单凭左临风几句说话,他已选择完全相信他,从大处来说,当然是因为现时啸天宫形势险峻,陷於分裂边缘,若由左临风以宫主的身份回宫镇住局面,那是最平和稳妥的解决方法,其次是可以和左临风合作查探祈长老遗札留下的疑团,然而在侯君玉内心深处,只是愿意相信和不想伤害「十儿」而已。 再次现身的青帝,变得那样地鲜活跳脱,有血有肉,彷佛从前那个机灵倔强,顽劣但又惹人怜爱的「十儿」,从左临风身上重新活过来,也挑动了侯君玉早已失去感情的心… 零零碎碎的儿时片段,便似渺遥的隔世记忆,不知何故无法抑止地自侯君玉心头翻起,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在啸天宫习艺那段艰辛而冰冷的岁月里,唯有十儿的恣纵无忌的笑声,像天乐一样动听。 跟所有从小被严格拘束言行的玉天童不同,由大长老扶养到七岁的十儿,完全是个被宠坏的任性孩子,顽皮贪吃,练功漫不经心,一不高兴便躲起来人影不见,偏他天资卓绝,再怎麽懒散捣蛋,仍是众天童中年纪虽小,但本领最强的人,众长老对他期望极高,可是他却反叛顽劣得叫人头痛,无论怎样严厉管束,屡次将他鞭笞重责,他还是我行我素,不管伤得多重,身上多痛,只要侯君玉偷偷给他一块糖,他便会露出灿烂而全无机心的笑容,到伤势稍好一点,他也不知是要跟长老们还是跟自己作对,态度桀傲依旧,整天打骂侍从,挖空心思去作弄一众长老护法,不是顾忌大长老,元老会只怕早已将他处死。 後来长老们改变策略,拿十一郎来做代罪羔羊,他心痛幼弟,才被逼有所收敛,尤其他私逃两年後回归青冥峰,惊见亲弟练功失败而疯癫痴呆,侯君玉便再没见过他笑。其後他被囚寒潭换骨洗髓,傲性虽未被摧折净尽,但却如长老们所愿地蜕变成冰冷无情的「帝君」,十儿和他可爱的笑声笑脸,业已随风而逝,无法再从左临风身上找到他的痕迹。 直到今天,左临风挽发时的一笑,清楚地让侯君玉知道,「十儿」已经摆脱啸天宫给他的桎梏…但矛盾的是,他不得不将「十儿」再一次送返牢笼,因为他不这样做的话,十一郎固然会被残酷处死,左临风亦将会被视为叛徒,被啸天宫徒众追杀,一生只能亡命逃窜,永远再不见天日… 侯君玉遥望天际,心头感触万千,浑不知一柄漆黑的奇型刺刀,悄没声息的直刺他的後心! 「铮!」一下清亮的震音响彻山林,侯君玉袖中翠环俐落地将刺刀挡开,翠环冷光连闪,侯君玉已跟来人斗在一起! 来者是个身型轩伟,面如僵尸般的黑衣男子,侯君玉一看便知此人戴著易容面具,刺刀走的虽是狠辣偏锋的邪门路子,但刀势舒卷开合之间,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昂扬气魄,刀法集正邪两家之长,绝不是啸天宫任何一个长老或是护法的武功,应该是受雇前来对付他的刺客,然而奇怪的是,以侯君玉的眼力,竟然无法看出黑衣人的门派路数,十馀招一过,侯君玉更骇然发现,黑衣人刺刀上的刀气竟然隐隐克制著他的淬玉功! 「是禇灵飞还是宫徽言派你来的!」侯君玉说的是另外两个玉天童的名字,自左临风失踪之後,剩下的三名天童便开始暗争暗斗,各自建立自己的的势力,竞相争夺宫主宝座已是宫中公开的秘密。 侯君玉亦有自己的亲信和支持者,若非淬玉功的缺陷事关机密,他绝不会孤身远行,给敌人有机可乘,不过他艺高人胆大,面对强敌,仍是沉稳应战,一双翠环化成翠鸟翱翔,在暗黑如深渊的剌刀之间隐现翻飞,时而远攻,时而近袭,黑衣人的刺刀虽然奇诡无伦,但亦无法将侯君玉的翠环封锁,二人斗到难分难解,侯君玉淬玉功运至极峰,脸上再度泛起玉石似的光泽,双环的气劲亦以倍数激增! 一直哑斗的黑衣人突然吐气扬声,一阵刺耳的怪笑响处,那人傲然冷喝:「玉天童有何足道!祈荆扬的的东西在哪!」 侯君玉心中一澟,终於明白此人是宫中派来灭口的!当年的祈长老亦是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死…既已清楚对方意图,侯君玉岂会束手待毙?心念疾转,找寻脱身之法的同时,手中翠环碧光大盛,淬玉精气凝成如同实质的碧色刀光,刹那间如寒电般劈出九刀,正是他的绝技「森罗斩」! 黑衣人长笑:「就算你练成九天功诀,在本人面前也只有死!」一个「死」字才一出口,一点黄色亮光从黑刀柄上涌至刀尖,庞大而奇异的气漩,竟如磁铁般一下把快将及体的狂猛刀气吸光!刺刀更如长了眼睛般,从漫天碧影中找出翠环真身牢牢吸住,侯君玉本能地运劲一夺,真气竟如洪水般沿翠环向黑刀狂涌,玉种也似受到某种异力牵引,脱缰野马般似欲脱体而出,完全不受侯君玉控制! 侯君玉人再冷静,在激战中遇上这样匪夷所思的突变,又岂能不惊惶失措?想要运功镇住玉种,黑衣人哪会给他喘息机会!左手撮掌成刀,电也似的往侯君玉玉种所在处疾劈! 侯君玉仍受刀上气漩羁绊无法脱身,这一掌眼看已是无从闪避!黑衣人的追魂夺命的一掌正正拍在侯君玉气门上! 「喀喇!」一下怪异爆响,侯君玉和黑衣人分别朝相反方向远远抛飞,黑衣人半空中喷出一蓬鲜血,侯君玉却在半空一个翻腾,倏地化成一道黄色电光,以无法想像的高速飞遁而去,黑衣人落到地上时,侯君玉已去远,再也追赶不上。 「好一个侯君玉,只怕除左临风外,玉天童中就数你最强,可惜你遇上的是我破玉使…」黑衣人嘿嘿的笑了起来,沾满血汚的僵木脸面看来更是诡异可怕。 十二. 破玉 (2) 由於雪孤帆的威胁未完全解除,血、凤各自负伤,不管二人如何各怀鬼胎,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暂时休战,「衷诚」合作起来,至少在表面上。 经过连日在山中逃窜後,凤逍遥不得不承认,血辟邪确是个一流的好帮手,论机变应急,血辟邪未必及得上自己,但说到心思精细周密和潜踪隐匿的技俩,凤逍遥自问比他还差上一截,此君可以为免留下生火痕迹而生吃野兽虫蚁,利用气味浓烈的药草改变掩盖身上的气息,更不会留在山洞停宿,用种种手法,令二人像消失在丛林里一样。总之,从血辟邪身上,凤逍遥确实学到不少有效的逃跑保命法门。 这天,血辟邪在林中观察了一阵,道:「这附近有樵采的痕迹,这里应该离村镇不远,雪老贼如果还未死心,定有线眼在附近城镇监视,我们该再躲些时候,还是直接入镇?」 凤逍遥望望身披草叶,野人似的血辟邪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你的提议有多诱人吗?我现在才知道穿著乾净衣服在酒家喝酒是多美妙的一回事…」 血辟邪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凤逍遥完全可以读出他眼中那句:「娇生惯养的白痴废物!」 凤逍遥喃喃道:「小青老是叫我野凤,谁知野中自有野中手,你这小子简直就是山里的野兽…」 「野兽又怎样?人又有甚麽了不起!不过自命高尚的衣冠禽兽罢了,背地里的勾当可比畜牲还不如!呸!」血辟邪说时,鬼火般的双眼燃起深入骨髓的恨毒厌恶,他不单是恨凤逍遥,而是恨上所有的人,他向来从行纵隐秘,独来独往,不是他职业所需,而是他根本非常地憎恨「人」,压根光不想跟任何人有所接触。 「这家伙是怎麽了啦!」凤逍遥无法理解他的偏激思想,但从这句话里,他已隐隐猜知此人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惨痛经历,才会形成这种畸形变异的心态。 血辟邪冲口说了这麽一句後,马上变回平常那张彷佛纯洁无邪的孩子笑脸,恭敬柔顺地道:「主人想喝酒,我们便入镇好了。」 「小邪,你我是敌非友,大家心知肚明,你不用向我装笑装得那麽辛苦的。」凤逍遥叹气。 血辟邪眼里冷光一闪,随即格格直笑起来:「姓凤的,你弄错了,我没装假,我真的喜欢对你笑,就算将你肚肠心肺勾出来生吃的时候,我也会打从心里对著你笑的…」 「小邪你省著点罢,笑得傻瓜一样,让人看了就想欺负…」凤逍遥故意伸手拧他的脸,他明知血辟邪最讨厌别人碰他。 果然他的手才一动,血辟邪已远远退开,狠狠的盯著他还未说话,凤逍遥已大笑道:「你还真是纯情得可以,明明是个乖小孩,硬要装成冷酷无情的样子…」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将最近的一条村里所有人杀光,再把他们的鼻子割下来送给主人做礼物,不知主人你信也不信?」血辟邪「天真烂漫」地笑道。 虽然是恐吓的成份居多,但以此人的邪僻毒辣,无故屠村的事绝对做得出来,凤逍遥心中苦笑,口里可仍满不在乎的道:「如果你想让雪孤帆有籍口召集江湖人士追杀我们,这绝对是个有效的好方法。」 「你用不著拿老贼来压我,我只是要警告你,别要随便惹我生气!」 凤逍遥大摇其头,苦著脸道:「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年特别多,向来只有奴才受主子的气,我这个主子倒要受奴才气,不如咱哥儿掉过来,我叫你做主子少爷好了!来!让小的给少爷捶腿按摩…」他居然说到便做,朝血辟邪不住的打躬作揖,还厚起脸皮半跪在他跟前。 「死流氓!你閒慌了吗!放著正经事不管,净会耍无聊!」血辟邪被他一副小丑痞子的调调气得快要吐血。 凤逍遥施施然的挨著血辟邪脚边坐下,仰面向他露齿一笑,笑容更是惫懒无赖之至:「你说我无聊可就大错特错了,小邪,现在别的不说,我们总算是同一条船上的,对吗?」 血辟邪不能否认。 「如果我们继续维持这种状况,再遇上雪老贼时只会败得更快更惨,因为我们连基本的信任和默契也欠奉,动起手来不但不能互补不足,反而会互相牵制,到时会怎样,不用我说,你也清楚罢?」 血辟邪虽然凶毒,但绝不是是莾撞无知的蠢材,他再讨厌凤逍遥,也不能不同意他的观点。 凤逍遥微微一笑:「老贼对我有灭门深仇,但时机不到,我绝不会贸然送死,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我宁愿躲在山中苦练十年,或者索性找乡下小子的老婆做帮手好了。」他看准血辟邪量小偏狭,绝没有等上十年八载的耐性。 「那瞎子到底是甚麽人!」一提到左临风,血辟邪便勾起旧仇。 「你还想找他报一棒之仇麽?唉,正因这个缘故,我才宁愿冒死在你手上的危险,也不愿找他帮忙,小邪,答应我一件事,那麽宰了雪老贼後,你要我怎样也可以。」凤逍遥收起笑脸道。 「你要我放过那瞎子?」 「小青比你想像中厉害,要是认真起来,你未必对付得了他,但我还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安宁…」 血辟邪冷冷邪笑:「你就那麽心痛你那美貌姘头,生怕我去害他们?」 凤逍遥了无怒意的耸耸肩膀:「你爱怎想,我阻你不了,我问心无愧,不需对人解释些甚麽,尤其是你,任我说到天亮,你也不会懂得『朋友』是甚麽一回事,我何必多费唇舌?」 血辟邪鄙夷地骂:「假撇清!朋友算甚麽狗屁东西!」 凤逍遥早知他有此反应,淡淡道:「这就是你要学的第一样东西--信任别人。坐下,将脚伸过来!」 「你又搞甚麽花样!」 「这麽一点小事,你也问长问长问短,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我们怎样合作下去啊?」 血辟邪登时语塞,瞪了他半天,才赌气地一屁股坐下,将脚伸到凤逍遥跟前,凤逍遥笑了笑,竟然真的动手给他按摩起来。 凤逍遥的手才一碰到血辟邪,他马上全身一震,弹起来叫道:「你发甚麽疯!」 「这是第一步…」凤逍遥笑著竖起食指摇了两下,道:「…相信你的伙伴。就算我要对你不利,你也有足够能力反抗罢?问题是你信不信我而已,唔…你定是怕应付不了我的突袭…」 血辟邪明知他在故意激将,还是受不住他的轻视,默不作声的坐回原位,只是神色阴晴不定,全身都处於戒备状态中,凤逍遥肚里发笑,一面给他按腿,一面笑道:「我真的想喝酒想得要命啊!不过,我不要在小村小镇上喝,我要到大城去喝个够,最好找上雪贼窝里找他的女婿陪我喝光他的『千春酿』!」 听到此处,血辟邪马上会意,道:「老贼以正道高人自居,你跟他一日没戮穿这层皮,他自持身份,更怕从前的丑事露馅,不能公然对付你,你就算跑到他家里白吃白住,他也只好眼睁睁的瞧著你这瘟神在他眼皮底下晃…」 「全中!」凤逍遥一拍血辟邪的腿赞道。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老贼明著不敢动你,难道不会暗中干掉你麽?」血辟邪怒视他一眼道。 「他在自己家里反而顾忌更多!况且有你这一流刺客在嘛!怕甚麽?总之,我们绕到有大城镇才大摇大摆的现身,尤其有门派帮会盘踞的更好,我才不信老贼敢亲自出面,顶多支使些虾兵蟹将前来,给我们练功修行倒挺不错!」凤逍遥说时,好不得意洋洋。 「遇上你这无赖算我倒运!」 「要给奴才按腿,也不知是谁倒运!」 「你…」 十二. 破玉 (3) 听完立秋的叙述,南宫绝像头一次认识立秋似的盯著他直望,望得立秋心里发毛才问:「那时的风儿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残废穷叫化,对你又不瞅不睬,你为何这样在意他?」 「这个…这个…」立秋想了老半天,才傻呼呼地道:「我也不大清楚啊…总之,总之…他孤伶伶地,谁也不理他,一个瞎眼残废还要被人欺负,好可怜…像我从前养的猫一样…」 「猫?!」南宫绝几乎是叫出来的道。 立秋全没发觉问题在哪里,还高兴地道:「我以前养的那头白猫儿小雪,也是因为瞎了眼,没人要,在街上饿得又瘦又脏,跟瞎小子一样可怜,更巧的是他们原来的样子都非常好看,还一样的馋嘴!」 「那你就把风儿当成流浪猫般捡回家里养起来了!」南宫绝本已变得温和话声变得接近咆哮。 「呃!」立秋张大了嘴哑了半天,急得连连摇手,口吃似的道:「不…不,不是啦…瞎小子当然…当然…不是猫啦……我…我没想过他是甚麽人,只知他…他…心里不痛快,独个儿躲著谁也不理,把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这小子看来是块茅坑石头,又臭又硬,其实可没用得很…到现在也不会照顾自己…那时我要是丢下他不管,他一定活不下去的……我只想让他好好的过活,想看到他笑起来样子…」 南宫绝长叹一声,总算明白以左临风高傲挑剔的脾性,为何会被这麽个平凡粗野的傻小子降伏,除了四年照顾的恩情,更因这小子的单纯到傻气的善良,令他重新建起对人的信任,南宫绝想了好一会,最後得出这样结论:「你就是医风儿的药!」 「你不是要用我的肉来熬药罢!」立秋大惊後退,随又愁眉苦脸的坐下,呆了一阵,捋起袖子,伸出手臂,道:「如果真的要用,庄主只管动手好了。」 「要你那些臭肉来干什麽!」南宫绝骂了一句,这浑小子夹缠不清,笨得到家,但对左临风确是一心一意,叫人骂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无奈道:「风儿前世不知作了甚麽孽,今世要跟你这笨牛缠在一块…哼!他心里最爱的人也许还不是你,但你肯定是他最信任依赖的人,之前那几年半疯半傻的消沉日子里,你的牛劲闯开了他封锁起来的心,他已习惯了你的存在,刚才他失去理智,对谁的话也没有反应,只听到你的说话,也只会对你笑,这代表他心里有你这个人,只要你陪在他身边,他的郁症心病会慢慢好起来,至少不会恶化…」 「那我可以替瞎小子做些甚?」 「就算他返回啸天宫做他的帝君,你也不要把他当成青帝,不要怕他,让他在你面前做回一个平凡的瞎子…」 「吓!不是罢!就这麽容易?」 南宫绝高傲雅气的脸容泛起奇特的无奈伤感,沉沉地道:「你容易,风儿可不容易,啸天宫的帝君除了死,一生也没可能平静过活…我本想留你在庄中,以免风儿带著你,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危险,现在可就没法子…我只好希望你可以代替那些蛊虫,迫使风儿的玉种成长起来罢!」 「我是蛊虫?!」立秋完全不明南宫绝在说些甚麽。 南宫绝用望著蛊虫毒物的眼光瞟了他一眼:「不错…实在没什麽分别…」 尽管左临风睡得很沉,但眉稍仍锁得紧紧地,没有一丝放松。 「我真有医治你的本事麽?」呆站在床边的立秋不禁心里疑惑。 立秋轻手轻脚的溜到床上,靠在左临风身边,伸臂揽著他微凉的肩膀。立秋本来想著只要治好蛊毒,便可以一起回家,一切回复原状,可是左临风已在侯君玉面前现身,立秋再不懂江湖事,也知道左临风重返啸天宫只是迟早的事,青帝已不能再变回一个凡人… 不久之前,二人还在小屋曈驛天天同吃同睡,日子是如此地平淡,如此地普通,却不知道那无忧无虑的平淡日子,原来竟是如此珍贵… 剑客们江湖争覇的英雄事迹,对立秋而言,本来只是裕哥口中的「故事」,立秋跟村子里的其他少年一样,感到好奇向往,但总觉那是遥远而不真实的事情,如今他置身其中,才知道感觉远不如想像中有趣,左临风紧锁的双眉,苍白的脸容,已失去当日共处时的轻松愉悦。 「瞎小子…」立秋不自觉地喃喃。 「秋…」出乎立秋意料之外地,左临风突然转过身来,投入立秋怀内,还主动抱紧了他。 立秋受宠若惊,吓得慌了手脚,傻楞楞的说了一句:「我弄醒你了?」 「好好的抱我,亲我,秋…」左临风凑在立秋耳边轻吻低语。 左临风肯自动献身,立秋本应求之不得,可是他这骤来的激情实在来得全无道理,立秋第一样想到的便是:「他的脑袋一定还在发昏!」慌忙拉开他道:「瞎小子,别这样,快醒醒,我倒杯茶给你。」 「你还未爬到床上,我已醒来啦,只是在装睡试试你乖不乖罢!你不是很想要人的吗?傻小子!」左临风挨到他身上吃吃低笑,笑得立秋面红耳赤,他的手亳不客气地扯开立秋的衣衫,滑到他的胸膛上摸索起来,佻皮地道:「看在你还算老实份上,现在就赏你一下,嘻嘻…秋老大,你好像比以前壮实了些呢…」 十二. 破玉 (4) 立秋被他又吻又摸的逗得全身火辣辣地,要说不动心,那就是骗人的鬼话,可是不知何故,尽管左临风热情如火,立秋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左临风再亲了他一下,将身子移开了些,徐徐拔下发簪,褪去上衣,俊容泛红的垂头向立秋笑问:「秋,我好看麽?」 漆黑的发丝散落在他玉一样细滑圆润的双肩,半遮著他绯红的脸面,却遮不住眉间唇上的情意,这麽一个俊秀仙郎刻意送抱献媚,别说立秋,只怕连圣人也招架不住,立秋再按不住心猿意马,神魂颠倒地吞了口口水才懂哑声道:「好…好…」 左临风一笑,再次伏到立秋怀内,双手勾著他的脖子,用细微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笑:「我要你好好看著我,记著我…」 就这一句细不可闻的耳语,情致缠绵的笑颜下一闪而逝的不舍凄侧,立秋的心莫名其妙地一震,模糊的不安恐惧使他从如潮欲念中惊醒,左临风不是个纵情放荡的人,他反常的热情只有一个原因:他要离开自己,而且很可能不会活著跟自己相见,所以才急著要完完全全地将他最美好的一切送给自己… 「现在又不是天塌下来!你干甚麽要失去信心,干什麽要糟蹋自己?」立秋也不大清楚自己在说甚麽,只知胸中无名急怒涌起,尽管被左临风逗得欲火如焚,还是一把捉著他双肩大声怒叫。 「你说甚麽傻话了,你不喜欢我跟你好麽?」左临风虽然在笑,但笑容已显得有些不大自然。 立秋光火道:「你的坏脾气你老大我比谁都清楚,你这小子一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便会伤害自己来出气,从前跑去讨饭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不是的…」左临风难堪得别过头去。 「还说不是?你敢说你不是打算跟我好了之後便撇掉我,自己跑回啸天宫去闹个翻江倒海,拼了这条命去救十一郎,是也不是?」立秋越说越气。 左临风沉默下来,立秋更肯定自己猜想不差:「十一郎是你亲弟,我不能阻止你去救他,可是你怎可以心里打著送死的主意,怎可以撇了我就这麽一走了之!」 「你根本不知跟著我有多危险!蠢材!」左临风被他说穿心事,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火大了起来。 「凤大哥跟我说过一些你的事,他说青帝从没怕过任何人,也没有办不到的事,这样的话,我跟著你怎会有问题?」 「你别这样横蛮无理,不知轻重好不好?我只是不想你在碍手碍脚!」左临风扬眉怒道。 「你别顾虑多多,让我看看青帝有多威风好不好?别人或著不行,但你一定可以的!我们一起接十一郎回来,一起找个好地方住下,好好照顾他,开开心心的一起过活…」立秋信心十足地道。 左临风没好气的呸了一声,扬起的双眉怒意略消,立秋见他态度软化,便嘻嘻笑笑挨近前去,道:「我也想到外面去见识一下的嘛!没了你这个硬靠山,我怎麽可以闯荡江湖?」 「没靠山便不敢到外面闯,你这算那门子的英雄好…」左临风还未说完,立秋已拿起衣衫,一边给他穿上,一边抱怨:「刚刚才发完冷便脱得光光的,一会冷著了感冒可怎麽办?就算你的庄主义父是再世华佗,你也不该胡乱给他添麻烦!」 「我又不是孱弱书生!感甚麽冒!」 「你才不是书生,顶多只是个小叫化,一个专爱拿自己来使性撒气的小叫化…」立秋弹了弹左临风的鼻子笑道。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真的不是在赌气使性子…」 「不是也不行,我要你欢欢喜喜,全心全意的跟我好,你跟人上床活像给死囚吃杀头饭一样,这种苦差不干也罢!」立秋撇著嘴道。 「谁个要跟你上…呸!」左临风说了半句,猛地惊觉不妥,一张脸登时著了火似的羞个通红。立秋只瞧得魂飞天外,只觉他此刻的羞态,比刚才那种刻意放浪加倍诱人得多,忍不住心中一荡,往他红透了的脸上便亲。 「啊…」左临风立即转头避开,脸上却并无怒意,立秋见他没有动怒,更是心痒难搔,粘粘缠纒的正要有所行动,但一想到刚刚才充英雄拒绝了他,转头又来向他求欢,未免太也狗熊脓包,只好强自克制,心中暗暗叹气後侮,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他。 左临风见立秋没有乘机乱来,原是十分感动欢喜,但到他真的放手,心底反而有些失落不快,暗怪立秋呆笨不懂解意,一时想他抱著自己好好亲热疼惜,一时又怕宠惯了这得寸进尺的小子,往後再不把自己放在眼内,心内撩乱矛盾,连自己也不知想怎样,更别说要说出口来了。偏生立秋又怕自己把持不定,不敢胡乱说话,两人各有各的心事,同时静了下来,默然相对片刻,都觉得气氛古里古怪的,「嗤」的一声,二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就在二人笑脸初展,立秋悄悄伸手去搔左临的手指时,一阵厉啸从远方传来,啸声才一入耳,左临风立时将满腔情思尽抛脑後,俊眉一皱,霍地站起,匆匆向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立秋道:「不好!君玉出了事,他在向我示警!」 十三. 遗札 (1) 特异的啸声聚而不散,并且只有个中高手方能听见,乃是宫中高手危急召援的独特方法,但此法极伤元气,若非生死关头绝不轻用,因此左临风一听便知侯君玉出了事,方涛为防侯君玉有另有阴谋,便以引路为名与左临风同行。 二人抄近路赶到啸声发出的地方,只见侯君玉倚在一株古树旁边,黄衫与落叶同时随风轻扬,双目微闭,意态仍旧轩昂俊雅,但方涛已留意到他眉眼人中同时透出灰败死气,面容光釆尽失,显然内伤极重。饶是如此,无改侯君玉一贯的傲冷姿态,看到左临风如飞掠至,紧抿著的嘴唇才逸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三哥!」落在侯君玉身前的左临风,虽然眼看不见,却再感应不到侯君玉身上玉种的气息,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生命的气息。 「闯祸精,你来了。」侯君玉平静地道。 「三哥怎会受这样的重伤?我先和你去治伤再说!」左临风近前想要将侯君玉背起。 「不用啦!我自行震碎玉种,让那家伙挨了一下狠的,又强运三炁血遁赶来这里,我早已五脏俱碎,别说三绝才子,大罗神仙也救我不了。」侯君玉淡然道。 「是谁下毒手害三哥你的!」左临风语声肃杀,脸上杀机涌现。 「十儿,别这样…」侯君玉颀长好看,但冷如死人的手,轻轻握著左临风的手道:「三哥本来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只怕来不及了…我们都不过是啸天宫的祭品,十儿,只有你,从小就敢於反抗,你是我们之中的异种…守著你的心…用你的力量去结束、改变我们世世代代的悲惨命运…还有,你…小心大长老和破玉使…」侯君玉拚著最後一口气才挨到此时此刻,说到最後几句,已是气若游丝。 「破玉使?」左临风听到侯君玉出气多入气少,连忙握紧他的手源源将内力传送过去, 「…那…是宫中专门用来对付我们天童的…怪…怪…物…」 左临风没空多想他话里的意思,悲声道:「三哥,我也曾经失去玉种,我可以活著,你也一定能撑过去的!你别费神说话,歇一歇再说…」 「我确是要歇歇了…」侯君玉轻轻挣脱左临风的手,盘膝坐在落叶上,微笑道:「今日我们兄弟重聚,你哭甚麽?快笑一个,让三哥再看看你那不知死活的笑容…」 左临风压下心中悲痛,装作生气道:「我又不是儍子,好端端的傻笑些甚麽?你还要说人不知死活!我不来!」他口里说不,脸上却绽出任性淘气的笑容。 侯君玉眼望著他的笑脸,思绪飘回遥远的往昔,涣散的目光重又亮起欣悦的光采,一面探手入怀,一面笑道:「十儿,过来,三哥给你糖…」蓦地笑声中断,探入怀中的手还未伸出,头颈一垂,人已气绝身亡。 「三哥!」左临风死命摧动真气送入侯君玉体内,但已再起不了半点作用。 「风儿,侯公子去了。」方涛不无难过地道。 左临风跪在侯君玉身前,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侯公子似乎还有东西想给你,你代他取出来罢。」方涛道。 左临风把侯君玉的手从怀中抽出,方涛见他握著的是一本泛黄的薄薄书册,还有一个小小纸包,包中隐约透出甜香,左临风打开纸包,甜香更浓,正是一颗左临风从前在宫中最爱吃的玫瑰香露山楂糖,小时每次挨打後,侯君玉总会找机会塞一把给他,直到今时今日,不爱甜食的他居然还随身带著这种糖果。 娇红闪亮有如宝石的糖果甜香扑鼻,左临风默默将糖放入口中,本来酸甜芬芳的玫瑰糖吃到嘴里,竟变得又酸又涩,苦得他的心也在发痛,左临风咬著牙将糖和眼泪一并咽下,小心把册子收入怀中,俯身将侯君玉抱起,微笑道:「三哥,让十儿带你到一个好地方休息去…」 立秋提著灯笼走到侯君玉的新坟时,左临风仍然站在坟前,「瞎小子,你呆在这里整整吹了半天风还吹不够麽?你饭也不用吃了吗?」立秋边走边叫。 「我不饿。」左临风说了一句,又沉默起来。 从他抱著侯君玉的尸身回来开始,立秋看著他亲手给侯君玉入殓安葬,挖地筑坟,既不肯假手於人,也不肯稍事休息,没有发怒,也没痛哭,办妥一切後,一直默默守在坟前不肯离去。 立秋怕他伤心过度,又再惹起旧病,又不知怎样劝他才好,跑上前拉著他的手道:「你这馋嘴鬼连饭也不肯吃,心里一定很难过了,你别装成没事人似的,他跟你一起大的,你怎会不伤心?就像小雪死了,我也哭了几趟,你不用憋在心里,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你只管哭个够,哭得多丢人也不要紧,最多我不告诉人,也不笑你好了。」 左临风闻言竟然笑了出来,对立秋无奈地道:「你这麽瞎捣乱,叫人怎哭得出来!何况,三哥喜欢我笑,我要笑给他看。」 「你这样子勉强自己不是更辛苦吗?」看著他的反常行迳,立秋更加担心。 左临风摇了摇头,道:「我哭不出,也不是哭的时候,三哥交托我的事,我不能再逃避。」 「他托你办甚麽事这样要紧?」 「毁了啸天宫。」 「甚麽?!」左临风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惊得立秋整个人跳了起来。 「我从小就很会逃,不想学武,不想被长老打,得不到心仪的人,都会逃走了事。甚至想逃到你家躲一辈子…可是三哥的事叫我知道,我不能再逃…」左临风仰首向天,下定某种决心似的道:「…我要重掌啸天宫,再设法将它毁去,不可以再有元老会、玉天童这些怪物存在…」 「这只怕不太好办吧?」立秋搔著头呆呆地道。 「傻瓜!」左临风骂了一句,回头向侯君玉墓前深深一拜,道:「十儿事成之後,定会拿好酒来跟三哥共饮…」 「侯三哥你在天有灵,记著要好好保佑瞎小子,保佑他事事顺利,能吃能睡,少发脾气,最多迟些我多带些香烛祭品给老哥你享用…」立秋一面乱拜,一面絮絮叨叨的祝祷。 「你要三哥死了也笑话我吗?」左临风气得一把抓起立秋的後领,提著他飞掠回庄,生怕再多留一会,侯君玉也会笑得多死一次似的。 十三. 遗札 (2) 这天,凤逍遥在路上突然问了血辟邪一个问题:「那天你跟瞎小子对战,他内劲明明远不如你,又使不出风…唔,他那天没称手兵器,发挥不出真正实力,你怎麽会被他伤了的?」 「你还奚落我不够吗?」血辟邪马上光火。 「你别只顾冒火,你想想,那天我们联手也挡不了雪老贼一剑,虽说他占了偷袭的便宜,但我仔细想过,即使公平交手,只怕也挨不了他三剑。」 「那跟你的姘头有甚麽关系?就算有,你搂著他亲热时再问罢!」 凤逍遥懒理他的恶意污蔑,道:「小青可以以弱胜强,这就是最大的关系!除了他自己,只有跟他对战的你才明白当中的玄机,我想看看有甚麽可以借用的…」 「你们在一起只顾上床干事的吗?你怎会不清楚他的武功底细,居然跑来问我?」血辟邪说得虽然刻薄,但他也真的觉得有些奇怪。 「那小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平时懒得剑也不愿碰,跟他拆招也拆不出甚麽特别的来,但一到生死关头,他就不知从那里来的许多鬼主意,就像天生就懂的一样,你就算问他也是白问。」 「你好像挺了解他的样子,你们姘上不短时候了吧?这样的人在江湖上该不会是无名之辈…」 「你不用绕弯儿来套小青的事,我不会上你当的。」 「你上不上当浑没要紧,反正我也猜到七八分,如果你姘头真是那个人,我的气倒消了啦,一来输给他不算丢脸,二来一想到那样不可一世的人,居然甚麽都不要,好端端跑到穷乡僻壤里,嫁给个乡下穷小子做老婆,白天给人洗衫煮饭,晚上被人骑著干,真是犯贱作孽得到…」 「住口!」凤逍遥一声断喝,打断血辟邪的话。血辟邪冷笑傲睨,正欲反唇相稽,但一碰到他那凛然无畏,不怒而威的凤眸,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虚怯,到了口边的刻薄话再说不出口。 「我把你看作一个可以尊重的对手,你别让我看不起你!」凤逍遥语气不算严厉冷峻,本来不应使人害怕,但那种朗如朝日晴空,容不下半点黑暗邪念的磊落气概,却叫人生不出半点汚蔑冒犯的念头,血辟邪满腔的歹念恶言在他清澈英气的目光下,竟压得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好了不起麽?呸!」血辟邪不屑地低骂,岔开去道:「那死瞎子的竹杖邪门得紧,比毒蛇还要刁滑阴毒,他也不跟人正面交锋,也没甚麽章法,一味卸劲借力,只要找到空子便鬼上身似的,黏上来便是一阵近身快攻,缠人个没了没完,任你比他强也是有力难施,更似可以预先看透对手一样,你一动,他便知你攻向何方,当他是瞎子的才真是瞎了眼!」 凤逍遥听他语气虽是气愤难平,倒再没有对左临风出言侮辱,显然是知道理亏,才将话题转开,不过他对左临风那天对战的手法,倒是形容得十分生动清楚,左临在瞎眼之後,肯定没有特别为自己创造一套杖法使用,一切都是临敌时随意而为,但仍可定出最有利的战略,可见他知敌察敌上的精确,远在自己之上,此外「卸劲借力」和「没有章法」两项,似乎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忽略的问题。 血辟邪见他沉吟不语,正想发话,空中一声鹰唳,惊动了地上的二人,只见一头猎鹰在不远处的空中盘旋打转。 「好家伙,终於出动扁毛畜牲来找我们了!让我射它下来煮汤!」凤逍遥道。 血辟邪心细,观察了一阵才道:「我们还未离开丛林,鹰儿应该看不见我们,看它盘旋的姿势,显然已经发现目标,不过是在那边,不是我们。走在那边的家伙铁定有难。」 「不知那边是劫镖还是有埋伏,我们看看去。」早已闷慌了的凤逍遥高兴得几乎打起觔斗来。 「你自己还不嫌麻烦不够多吗?还要去管閒事!」血辟邪忍不住骂,可是凤逍遥已朝猎鹰盘旋处掠去。 十三. 遗札 (3) 看到一同回到暖阁的二人,南宫绝向方涛笑道:「我早说过不用担心风儿,立秋这小子有法子治得了他…」方涛还未说话,先听到立秋对左临风罗唆个不停:「你今天掘了半天的地,弄得一身都是泥巴!肮肮脏脏的,不弄乾净怎生吃饭?那位姐姐帮忙拿盆水来给他…方大叔,瞎小子胃口不好,可以弄点粥给他麽?」 「你大呼小叫些甚麽?你不知甚麽叫丢人的吗?」左临风真想找些甚麽来塞住立秋的嘴。 「这小子虽然混帐,说的倒是不错,风儿今次该听他的,先洗个脸,再回来吃些东西。」南宫绝道。 左临风只好点头,掏出册子递给南宫绝道:「爹,这个是三哥给我的,劳烦您替孩儿看看。」 「是你宫中祈长老遗下的手札,似乎有些不寻常,这个一会再跟你说…」南宫绝一瞥册面题著的「荆扬手札」四字道。 左临风只得退到外间,换衫梳洗,再回来时,桌上早摆了一窝嫣红清香的元贝胭脂米粥和十馀碟精致的饼食小菜。 「少爷,用点粥罢。」清漪将一碗热粥端到左临风面前。 左临风点头示谢,口中却对南宫绝道:「爹,三哥死前想将此书交给我,手札里是不是记载著宫中一些连我这帝君也不知的秘密?」 「不错…」南宫绝脸色出奇地沉重,缓缓道:「当年祈荆扬曾三度跟我交手,我凭霜华功和暗器上的功夫跟他战成平手,彼此一笑下化敌为友,他为人恩怨分明,是条守信爽快好汉子,我从他身上看出淬玉功的缺陷,曾劝他停止修习,不料反而成为他催命的原由…」 「此话怎说?」左临风沉著地道。 「手札开始撰写的时日,正是我们第三次斗剑之後,他为寻求解除祸患之法,细查一切相关的典籍,却被他意外地发现你们玉天童除了是宫主的人选,同时也是宫中一项秘密仪式的祭品,似乎是利用你们的精血,去祭祠仙界的守门者--血凤凰,从它身上取得长生的力量,不过荆扬还未找到任何实质证据,便已身故。风儿你说他是走火入魔而死,可是亲眼目睹?」 「不是,祈长老在我逃离青冥峯後才死的,我当上宫主後才知他仙去,当时我也没有怀疑,因为修炼淬玉功的人多数寿命不长,而我小时十分顽劣反叛,简直跟长老们势成水火,死了谁我也只会开心快意,因此没注意到有何不妥。现在想来,在众长老中,祈长老算是对我很不错的,不但曾给我向元老会求情,也曾跟我亲切地说话…」左临风说著不禁唏嘘。 「我也听侯君玉说你是闯祸精,你到底在宫中闯了多少祸啊?」南宫绝不经意似的笑问。 「小的数不清,大的曾经放火烧掉两座偏殿,杀了十多个侍卫,还有两个护法…那都是我逃走前的事,後来他们用十一郎来要胁我,我只好乖起来。」左临风说话之间,已轻松地干掉一整锅粥,继续向桌上小菜展开扫盪。 南宫绝苦笑:「敢在啸天宫里杀人放火,你的闯祸劲儿还真不少,可是你不觉得奇怪的吗?别说啸天宫一向门规森严,就算一般门派也容不了你这种犯上叛逆的行迳,肯定早被人三刀六洞,分尸处死,可是他们却一直对你容忍宠纵,还让你坐上宫主宝座,你不觉很不合理吗?」 「他们才没饶了瞎小子!他们又打又罚,还困他到寒潭里,不是恰巧那儿长了一窝冰蜥,瞎小子早就饿死了!」立秋忙道。 「以那些长老们的精明,岂会不知潭里有冰蜥之理?」南宫绝否定立秋的话。 「义父的意思是他们故意放我一条生路?」左临风有些不能置信,但细心一想,便知南宫绝的话合情合理。 「那也要你能够通过他们设下的试炼才成,黑道培养顶尖杀手,往往会将他们置於绝地,对风儿用的也是类似手段,此事不足为奇,奇在风儿自小反叛,那些长老怎会对付不了一个小小孩童?闹出如许大事依旧纵容,就说玉天童培养不易,可是对啸天宫来说,风儿聪明但不听指令,反而是最危险的人,按常理应该在他未成气候前除去。」 「那不是太残忍了吗?」立秋叫道。 「义父的话不错,秋,如果我是宫中其他徒众,早已被处死,我从小就不喜欢留在宫内,好像有某种令我恐惧的物事存在,所以我宁愿被杀,也一次又一次的逃,我一直以为我是玉天童中最强的一个,他们才勉强容忍我,现在义父这麽一说,似乎真的另有因由…」 「风儿你仔细想清楚,你是因为训练严苛,常被长老责打,所以想逃走,还是真的一直在恐惧「某种物事」?此事相当要紧。」南宫绝追问。 左临风沉思良久,才道:「从前的事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我们入宫後,一直有很多人陪伴照顾我们,要甚麽有甚麽,但我还是很怕,不是因为思念父母家人,我那时早忘了他们…」 「怎会这样的?」立秋大感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邪道继承者必须斩断世缘,令他们没有牵挂退路,也不起异心,所以他们在入宫前已被人用药或异术洗去记忆…」南宫绝道。 立秋望向左临风的目光中,不觉多了几分同情。 左临风只顾追忆前事,也没有甚麽伤感,顺著南宫绝的话道:「情况大概是这样,我对入宫前的事一丁点也记不起,哥也是一样,我却常常无故感到不安,哥倒不觉有甚麽,跟待从玩得很开心…我记起一件事了!」左临风突然叫道。 十三. 遗札 (4) 「甚麽事?」 「那天我们十个,除十一郎外,全被带到某座殿堂里,一到殿里,我已觉得很不自在,大长老一踏进殿中,我立时大哭起来…」 「那个大长老很丑的吗?你一见他便吓哭了?」立秋道。 左临风无光的双眼定在看不见的某处,当年那一幕彷佛在他眼前清重现:「…跟丑不丑根本无关,我看到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片血海,一片深浓可怖,要将我扯进去吞噬的血海…我怕得不停大哭尖叫,想有多远便逃多远…」 尽管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但立秋还是感觉到左临风心内异常的恐惧,悄悄伸手去握他的左手,却发现他连指尖也冷得冰透。 「风儿你知道吗?手札中也有提到此事,荆扬说小十无故吓晕留仙殿中,事後更大病一场,大长老却说十子中以此子最为灵慧敏锐,感应到他身上镇宫神器,是百年难遇的「祠君」,还带走他亲自抚养,至於那神器是甚麽,「祠君」是甚麽,却连荆扬也不知道…」 「如此说来,那次该是大长老故意将那件「神器」带在身上,好测试他们的感应力,由於风儿的反应激烈异常,因此被确认为继承者,所以任他如何反叛,也要设法保存他。」方涛插口道。 南宫绝补充道:「那大长老心知肚明,风儿的叛逃,是基於对宫中那件所谓「神器」本能的恐惧逃避,他越恐惧,便越显示他的灵觉远异常人,是进行那个神秘仪式的最佳人选…」 「说来说去,那个到底是甚麽仪式?」立秋问。 「有谁知道?但应该不是甚麽好东西。至少「淬玉功」本身就邪门得紧,风儿,你自幼被种下「玉种」,可知「玉种」是从何而来,是甚麽东西?」 「我不知道…」还未从恐惧中恢复的左临风显得非常迷惘,迟滞地回想著道:「当时大长老将一块透明带血丝的晶体按我的在丹田上,把一团火也似的气团迫进去,种下玉种後,除了非常痛苦,还有很多幻觉,我看到丹田中那团玉种,有许多神情悲惨的人面在张口呼叫,吓得我没法吃饭睡觉,大长老看出不妥,问明原因後,在我眉心划了一下,我便似被一道白色电光劈中般晕去,醒来後才再没有出现幻觉。」 南宫绝沉吟:「不,那可能不是幻觉,是你感应到玉种的真面目!从你和荆扬身上的迹象看来,玉种应该是历代宫主和玉天童的精气灵神,你看到的大概是他们死前的残影,那些长老用某种方法将精气封存在那枚晶体里,然後找寻合适的孩子,将玉种种入,失败的立即将玉种连同那孩子的精气一并收入晶体中,成功的继续培养,用这种方法令宫中强者辈出,但为防天童们背叛,另有秘密的执刑人对付你们…」 「破玉使!三哥就是被破玉使杀的!」左临风一听便立即低声悲呼。 「不错,荆扬在暗中追查破玉使和那神物的秘密,但到最後一页里也没提到走火入魔的事,札记便突然中断,所以我怀疑荆扬根本不是走火而死,而是跟侯君玉一样被杀人灭口…」 「分别在三哥已知破玉使的存在,心里已有所防范,所以尽管不敌,还保住最後一口气赶来将这秘密告诉我!」 「不错,在手札末後留有两三篇侯君玉写的札记,不知何故,他也不过一年前才找到这本书札…」 「三哥一直跟祈长老亲如师徒…」 「荆扬没教过你麽?」南宫绝问。 「没有。我到了七岁,大长老才放我跟其玉天童一起受训,他们教的东西无聊得紧,我没心思学,自己跑去玩或是偷东西吃…长老们说我仗著大长老宠爱任性妄为,都很讨厌我,动不动便打,大长老既不管我的胡闹,也不理他们怎样对付我,总之我一离开他所住的小谷,我便跟他没关系似的。」 「真古怪!」立秋说出其他人心中的话。 「你两岁进宫,由大长老教养到七岁,你跟他的关系麽该很密切,我只听过啸天七老,却从未听过那大长老的名堂,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以南宫绝见识之博,所闻之广,竟不知有这麽一个厉害人物,事情确是很不寻常。 「不知道,因为我根本没见过他!」左临风的话叫所有人都呆了。 「很奇怪罢?」左临风苦笑:「就算啸天宫的普通徒众,也只知有元老会,不知七老外另有一位大长老,据说此人已逾百岁,伺侯过四任宫主,是宫中资历最深的人,平时深居简出,只有在每次选拔玉童和新宫主即任才会出来,风吟鸣动的剑诀也是由他保管,他虽然不管事,但元老会对他十分尊重,是忌惮才对…」 「跟著这麽一只老妖怪,那不是要闷坏了吗?」立秋嘀咕。 「我还能想闷坏这回事麽?那次吓晕後,我被送到大长老所住的小谷中,种上玉种,整整在床上过了一年,他好像经常在我身边,但又好像做梦似的不清楚,我适应玉种之後,他便改用传声召唤我,因为留仙殿那次的事,我很怕见他,可是他一传声,我心里便迷迷糊糊地,自动走他那里,他每次都是隔著帘子跟我说话,我没有见过他,他教我的方法也很怪,他一说话,我脑海便出现相应的影像,我就像做梦著魔似的跟著那些声音和影像去做,很多时候力竭晕倒也不晓得…」 「那是传说中的秘魔天音术!」方涛骇然道。 「想不到世上还有人懂这种异术,此人以心灵之力通过特殊的言语,将秘技传予风儿,等到风儿的玉种稳定下来後,他便可以将风儿送回宫中,因为这些秘技已深烙在风儿心灵,至死也不会磨灭,只要再加磨鍊实战,无需再费神教导,他亦会进步神速,风儿之所以没兴趣随众练习,皆因他所学的,已超越其他玉童甚至长老…」南宫绝道 「这样说,所谓的「祠君」会不会指做那大长老的传人?可是秘魔天音固然可以将秘术一丝不漏地传承,不过当中风险极大,风儿若然承受不住,必定会疯癫狂舞至死!」方涛皱眉。 「也有这个可能,啸天宫行事本就邪气,那大长老已是百岁高龄,急於找传人是很正常的事,何况,他早确认了风儿有这种能力…啸天宫中真正可怕的,只怕非此人莫属!」南宫绝道。 「的确很可怕…尽管他从未骂我打我,管教也很宽松,每日只是念书习字,其他时间我可以在谷中随意玩耍,可说待我很好,本应是我小时最亲近的人,但我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即使我当上宫主,他前来道贺时,这种感觉也没丝毫改变…」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南宫绝比立秋还快一步发问。 「不知道,总觉得面对的不是一个人!感觉不到他的喜怒哀乐,感觉不到他的武功深浅,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个人明明抱过我,教过我,跟我一起玩,可是我竟然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甚至记不起他的身形和声音!」左临风的情绪又再强烈波动起来。 「风儿冷静些,那人既可以将你对父母的记忆除去,自然可以令你忘了他的形貌,这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不过,你他日回啸天宫,可得尽量避免跟他直接对抗,因为你天赋的灵感力似乎已被他封住,不管你武功多高,一天未回复那种力量,一天也斗不过他。」 「那不是糟透了吗?」立秋叫道。 「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荆扬这本手札,多少可以提供一点头绪,风儿,这个我迟些再还你,霜华功有清心宁神之效,你这两天心神不定,该好好静修,别的事慢慢再说。」 十四. 朝凰 (1) 一行四十多人沿山道转出,行色甚是匆忙,除了当中一顶垂著软帘的牬k漶A和两名婢女打扮的女子,馀下的全是身形剽悍的武士,奇怪的是武士中大都是色目人,装束以于阗人为主,只有少数汉人。 「啐!连镳车也没两架,这羊儿肥不到那里去,没甚麽瞄头。」在高处探看血辟邪不屑道。 他身旁的凤逍遥笑道:「现在叫你血少爷劫镖吗…」一言未毕,山道後人声隐传至,那些人面色一变,走得更急了。 「笨旦,该分散逃啊!」血辟邪骂道。 「你也有关心别人的时候吗?」凤逍遥忍不住揶揄。 「我是在看他们怎麽死哩!那些人用猎鹰确定目标,定是准备来个前後包抄,将这些蠢蛋一网打尽,聪明的便该在合围前化整为零,还有望逃掉几个,现在不逃简直是等死。」血辟邪一想到血肉横飞的场面便开心,死的人越多越好。 果然如他所料,那批人才走到山坳,还未转上山道,数十名黑衣人幽灵般扑出,凤、血二人还留意到另有二十多个背负黑色鱼鳞皮囊的人,仍然藏在林中没有现身。 「是黑水魔谷的人?」血辟邪一见那批黑衣人,感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来的竟是以凶毒闻名的魔道邪人。 凤逍遥也听过黑水谷魔人手段凶残,恶名远播,但他们行踪隐秘,很少人见过,应该说是见过的人大都已经死去,此事牵涉到黑水谷,似乎相当不寻常。 黑衣人才一出现,厮杀便即展开,尽管双方众寡悬殊,那些武士仍丝亳不乱,结成阵形守左软轿四周,负隅顽抗,当中那些于阗人尤其高明勇悍,不要命的将黑衣人的攻势生生挡住,那两名婢女和一名魁梧的棕发大汉武技最为出众,伤了不少黑衣人,众黑衣人一时未能过分进迫,但缠战越久,对那批武士便越是不利。 一名外披黑袍内穿血点似的红衫汉子,似是一众黑衣人之首,在激战中向软轿喝道:「天池凤主,交出凤血天符,随我们回去,我谷虺保证不伤你部下分毫。」 「邪道妖魔,妄想觊觎天符凤主!」众武士同声怒喝。 「怎麽竟会是她?」躲在暗处的凤逍遥不禁一愕。 「那妞儿又是你相好麽?你最好赶快趁乱一把搂了她私奔,迟了便来不及。」血辟邪道。 「你又胡扯些甚麽?」 「谁有空胡说,只要躲著的人一动手,任你的凤主相好美若天仙,也担保变成一具腐尸!到时你别後悔!」 「此话怎说?」血辟邪邪笑著低声说了一句,凤逍遥不禁面上变色。 此时下面战场形势更是峻急,顷刻之间,已有数名武士尸横就地,馀人也大半负伤,危急之际,一声龙吟宛如自天上响起,刀光以惊人的高速,猛地自半空朝攻至最软轿前的数名黑衣人疾卷!飞云似的刀气过处,那数人连惨叫也来不及,人已身首异处! 来人更不停留,刀光翻涌,再有两名黑衣人被劈飞,来人方才落到地上,是个身型高俊的锦衣青年,手执一柄形状古朴高雅的厚背长刀,刀上寒光有若流云舒卷,在他的身周游龙般飞舞,那种威凌天下的气势,使青年看来更是威武有若天神,刀锋过处,黑衣人无人能挡他三招以上,劣势登时被扭转! 「泫光刀!」谷虺心中一凛,道:「云中君好俊的身手,不过这趟混水你最好置身事外,否则…」谷虺说时左手一挥,林中二十馀人立时从林中各处站起,围攻软轿的一众黑衣人纷纷迅速後退。 谷虺的手再挥一下,一道细细的墨色水线自林中射出,落在一块大石上,「滋!」缕缕黑烟和恶臭自石上冒起,那块比人还高的岩石晃眼已被蚀出一个大洞! 众武士不觉色变,谷虺得意地笑:「久闻翔云刀法并世无双,不知云大侠有没本领在同一时间破去这二十四枝玄都神水枪?」 云雩再自负,也知没可能一口气将分散四周的水枪破去,若果水枪毒水齐发,他还有可能全身而退,其他人却必死无疑! 「倘若凤主和天符被毒水损伤,你谷虺又如何回谷向贵上交代!」云雩沉著气道。 「所以我还在等凤主的答覆啊!」谷虺森然笑道。 「云大侠,」当中一名棕色头发身型高大的于阗武士头领在云雩身後以汉语低声道:「请你速带凤主离开,那些水枪由我们兄弟对付!」 「不可以!」一个清美无伦的女子声音跟云雩齐声拒绝,说话的正是轿中的天池凤主。 「凤主!我们拚了这命,也绝不可以让凤主落在妖人手中!」为首的武士决然道。 「事情还未到要拚命的地步,戈勒昂,你忘了灵占中两句「水深唯见魔与魅,云外自有凤朝凰」麽?」天池凤主在轿中轻轻低吟。 戈勒昂登时呆住,凤主的预言向来无不灵验,可是大难当前,预言占算又怎作得准? 等得不耐烦的谷虺道:「凤主再不回应,别怪我对你手…」他说到此处,忽然一阵「嗡嗡」异响四下响起,大群黑虎头蜂自林中飞出,没头没脑地直扑谷虺和一众黑衣人! 黑虎头蜂毒性虽烈,在山中却并不罕见,之前谷虺等人早看到黑蜂三三两两的乱飞,他们身有辟虫药物,也不怎麽为意,谁知黑蜂突然发了狂般蜂涌而来,见人便螫! 与此同时,一个颇为熟悉的豪爽语声向云雩传音道:「云兄,左边归你!」云雩一听,毫不犹疑地抖起一团刀芒,飞身横越三十丈外,向左边的水枪手杀去!玄都毒水歹毒之极,云雩绝不能给他们一丝机会发放毒水,刀下更不留情,手起手落,乘乱将水枪手斩杀! 谷虺一见黑蜂来势汹汹,心知有异,一把毒粉撒出,大片黑蜂纷纷掉下,但後面千万黑蜂仍前仆後继的扑来,与此同时,一阵密如暴雨的响声中,右边林中水枪手惨呼声此起彼落,谷虺仍未知发生何事,一片银光有若凤凰飞舞,晃眼从右方杀至! 这一下异变陡生,大出双方意料之外,谷虺那边固然被闹得一片混乱,凤主一方也自骇然後退,以免成为黑蜂的目标,但说也奇怪,黑蜂只针对谷虺等人,虽有飞散的黑蜂接近众人,但为数不多,轻易被众武士处理掉,戈勒昂等正欲乘乱反攻,云雩早已上前将左边的水枪手杀得人仰马翻,右方林中情况更是怪异,水枪手的鱼鳞皮囊几乎在同一间破裂,毒水反将施毒者毒死! 「戈勒昂,我的话不错罢?」凤主说话时,谷虺已跟一人战在一起! 「凤主,这年轻人是谁?此人剑术精奇,不在云中君之下!」戈勒昂凝神细望,只见跟谷虺对战的是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可是手中造型奇特的厚重长剑却是精芒四射,一望而知是柄神兵利器,剑法更是灵奇奥妙,若说云雩的刀有王者之风,这人的剑便是不受羁勒的九天之凤! 「如果我没看错,此人应是跟云中君齐名的惊凤公子!」天池凤主道。 「是云大侠约他前来相助的吗?」 天池凤主又是一笑:「我又不是活神仙,不可能甚麽都知道的啊!」 话虽如此,戈勒昂一想到预言中那句:「云外自有凤朝凰」,再一看云,凤二人,只觉她跟生神仙也差不多少,天池凤主,不但是当世最负盛名的预言师,也是天山各部的圣女。 十四. 朝凰 (2) 凤逍遥在血辟邪驱蜂扰敌时,早拣了一把有尖角的碎石,全力运劲打出,将黑衣人的坚固的毒水囊尽数打破,身型更不停顿,一招「丹凤射日」向谷虺当头罩下! 谷虺没想到敌人来得如此快法,然而他亦是黑水谷内有数的高手,凤逍遥来得快,他出手亦是不慢,身型灵蛇般拧动起来,卸去攻来的剑气,手中一双判官笔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双双迎上凤逍遥的剑! 判官笔声势惊人,看似刚猛无俦,但短兵相接之际,却生出一股怪异的柔劲吸力,将他的剑劲卸去,顺势前後交剪著缠了上来,他几度抢攻亦无法打破双笔的封锁!最接近谷虺的数名黑水谷高手,此时正在合力驱开蜂群赶来助战! 凤逍遥心中明白,若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取胜,一旦让他们合围,形势便大为不妙,谷虺一声狞笑,双笔锁绞封截,迅快奇诡,舞动间似曲似直,锋尖乌光吞吐不定,便似择人而噬的毒蛇一样,凤逍遥猛地醒悟,谷虺此刻所使的手法,便似当日左临风对付血辟邪一样,利用黏劲卸力,令对方有力难施,再发动急攻,凤逍遥看透玄机,当下来个以柔制柔,剑尖急震,吐出大大小小的剑环,先将从後施袭的两人兵刃盪开,在「凤归何处」似有若无的剑劲牵引下,谷虺的判官笔不但失去准头,更陷入环状气漩当中! 「锵!」凤逍遥一剑绞断谷虺左手的判官笔,剑劲一吐,乘势追击上前,不料判官笔断折处一缕红光闪起,倏地向凤逍遥面门猛窜!竟是一条血红的活蛇! 血蛇相距既近,来势更是绝快,谷虺右手笔架住了灵犀剑,凤逍遥连回剑自救也是不能,要是空手劈蛇亦是同样危险,危机一线间,凤逍遥竟然裂嘴一笑,一口唾沬瞄准蛇头射去!血蛇竟被射得往後倒飞,在半空翻了个转,向谷虺掉去,被真气冲击得晕头转向的血蛇不辨敌我,朝主人张嘴便咬! 谷虺没想到凤逍遥有此怪招,顷刻间形势逆转,只得半截判官笔一点,先将血蛇击毙,但凤逍遥的剑已破关而入!谷虺挥笔挡架,但凤逍遥一剑比一剑快,力道亦一剑比一剑重!到了第九剑上,谷虺再也招架不住,「噗!」判官笔飞上半空,谷虺厉啸著飞退开去,凤逍遥也没上前追击,反手一剑震退再度攻到身後的两名黑衣人。 此时云雩已将另一边的水枪手解决,凭刀气护身,在群蜂乱舞中向一众黑衣人冲杀,只见谷虺退开後,眉心鲜血流出,厉啸未歇,人已往後倒下!谷虺一死,馀下的黑水魔人人数虽多,高手亦有不少,但锐气已失,又在黑蜂追螯下乱了阵脚,那挡得住凤、云二人猛虎出柙般的联手追杀? 到戈勒昂率其馀武士加入战团,战事更是一面倒,近百名黑水魔人,成功逃走的不足七人,云雩劈翻最後一人後,对凤逍遥笑道:「野凤你怎会来得这麽巧,莫非你的灵犀剑真的心有灵犀的麽?」 「我心里有没灵犀那是不得而知,肚子里有一堆酒虫倒是肯定的事!」凤逍遥笑道。 二人说话间,戈勒昂等一众武士已上前向二人致谢,云雩不等戈勒昂开口,先行介绍道:「戈将军,他便是中原四公子中的惊凤公子凤逍遥,今天不是他拔刀相助,这批魔人可不易应付。」 其实不用云雩多说,众武士皆知若非凤逍遥出手,众人早已无幸,全都对他十分感激,恭敬地簇拥著他到天池凤主的软轿前。 凤逍遥对著轿子一揖,朗声道:「在下凤逍遥见过凤主。」 眼前的青年虽然落魄得叫人不敢恭维,可是脸上那懒散自信的笑意,凤瞳暼閤脱飞扬的眼神,却足以叫人忘记他的狼狈,反而予人疏狂不覊的独特形象,天池凤主隔帘细望一眼後道:「凤少侠仗义援手,妾身感激无尽,在林中驱蜂助阵那位是少侠的同伴罢?何不出来相见,好等妾身面谢。」凤主说时,众人才留意到,那大群毒蜂不知何时已飞返林中散去。 「凤主不愧有先知之名,连林中还有一人也可以未卜先知…小邪你往那里去了?」凤逍遥说著提气叫道。 「我不爱听人罗嗦,我自己找乐子去,你有事才找我吧。主人!」血辟邪没有故意鬼声鬼气时,声音清脆得像个大孩子似的,他话声甫毕,一物自二十馀丈外的树上射向凤逍遥,他伸手一抄,却是枚一寸长的小竹笛。 以云雩的眼力,竟捕捉不到血辟邪的形影,单这一手轻功,江湖上已不多见,不禁向凤逍遥问道:「刚才那位是?」 凤逍遥知血辟邪尚未去远,故意高声道:「云兄你别管他,这个专会捉虫的野小子,跟我玩躲猫猫输了给我,心甘情愿一辈子做我的奴才,不过,这小奴才的脾气可大得很,专门给我这主子气受!」 软轿中的天池凤主听他说的古怪,不禁在轿中掩脸失笑,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只有不远处的血辟邪在大骂:「死臭凤!躲你娘的猫猫!说我专会捉虫?看那天我将毒虫塞满你的嘴,毒烂你的舌头!」 就在众人相顾莞尔之间,雪凝碧的娇音自後面不远处传来:「野凤哥哥,是那个奴才敢给你气受啊?」一条淡紫色的人影,几个起落间来到众人面前,紫衣长剑,笑靥如花,正是云雩的娇妻雪凝碧,她人一到便溜到凤逍遥面前,精灵的大眼疑惑地望著他那蓬头乱发,狼狈不堪的样子,皱起尖俏可爱的小鼻子道:「野凤哥哥,好久不见,你做了丐帮弟子吗?干麽扮起叫化子来?」 「如果你跟人在山里玩了个多月的躲猫猫,玩到包袱也弄丢了,你也会变成我这副德行。」凤逍遥若无其事地笑。 雪凝碧笑得花枝乱颤:「玩一个月的躲猫猫?跟你那个挺有架子的奴才玩吗?」 「对啊!那小子最爱玩这个,他现在不是又躲起来了?」凤逍遥口中胡扯,心中却道:「对啊!我正跟你老子那「有架子的奴才」玩躲猫猫!」 「碧儿,你凤哥哥在说笑你也当真,他跟那位同伴在山中修炼才对!你刚才没看见,他的惊凤剑不知多麽威风,杀得黑水谷的魔人人仰马翻…对了,你那边的事都解决了吗?」云雩笑向妻子说道。 「幸好你早一步发现那些追兵,及时设下埋伏,我们才应付得来,静姑娘她们还要些时间收拾善後,我记挂著你,所以先赶过来。」 他们说话之间,众武士除重伤的六人外,馀人已动手将被杀的同伴尸首安置在一起,砍伐木柴,准备就地火化,云、凤二人亦上前帮忙,正忙碌间,天池凤主向两名侍婢道:「菱儿、荇儿,你们扶伤了的几位过来。」 二女依言将伤者扶到轿前,一种似歌非歌的吟唱响起,声音虽低,但却似有一种特殊的镇定人心的力量,云、凤二人不禁动容回望,只见一只柔若无骨的雪白小手自轿中伸出,逐一在扶至轿前的伤者额上轻按片刻,到四人全数按罢,吟唱之声才徐徐停下。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重伤的六人被她这麽一按,苍白的面色立转红润,负伤的血流立止,中毒的毒血流尽,前一刻还伤得不能动弹的人,竟然自行爬起,跟剩下的武士一同在轿前跪倒,齐声高呼:「凤主慈悲。」 「你们是为了我才遭邪人所伤,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可惜那几位勇士…」天池凤主在轿中幽幽叹息。 看到这一幕,凤逍遥终於明白,那些人为何要争夺这位天池凤主,那天符是甚麽宝贝那是不得而知,单是她本人已是一件异宝。 血辟邪撇下凤逍遥,迳自前去追踪先前逃脱的黑水谷人,逐一以极残忍的手法分尸残杀,他不为了帮凤逍遥,也不是怕他们回谷报讯,惹来麻烦,而是单纯地想杀人而已,对著一地血肉残尸,憋了整个月的恶气才算是出了一半,他蹲在一具尸体前,从怀中摸出一只黑色圆筒,笑道:「乖宝贝,今天有新鲜的大餐哩!」盖子打开,两只拇指大小,暗红深蓝交错,烂糟糟地丑恶无比的怪虫缓缓爬出,啃吃起死尸的血肉来。 「宝贝快多吃一些,回头给我多生几窝小宝宝,都是那臭凤不好,害得你们几乎在山洪里绝了种,迟些我喂臭凤的肉给你们吃…不好,这疯子的臭肉会吃坏你们的肚子…」血辟邪眉花眼笑的望著在血肉中蠕动的怪虫,就像望著世上最可爱的宠物一般,纯真柔弱的笑面,跟遍地残尸的惨状,构成无比妖异可怖的画面。 「…吃坏肚子还好,像他那样坏了脑子便糟,你们告诉我,该怎样对付他才好?光叫你们啃光他好像太便宜他了,从来没人让我这麽生气,雪孤帆虽然可恨,也没有这臭凤讨厌,一点也不把我这「鬼童」放在眼内,整天嘻皮笑脸,满肚子狡计坏水,叫人恨不得将他那张专会说歪理臭嘴撕下来,总有一天,我要他死得比我老爹那畜牲更惨…」一想到此处,他带笑的目光变得怨毒无比。 「除了娘,世上再没一个好人,凤逍遥你算是甚麽东西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将你视为同伴而放过你麽?我会用尽一切方法令你信任我,帮我宰了雪老贼,然後…」血辟邪面现使人毛骨悚然的邪冷笑容,一脚将身前一具尸首的头颅踹个稀烂,温柔地用指甲挑起饱啖血肉後,体型涨大了一倍的怪虫,咯咯怪笑:「我把他做成饲养毒虫的活人俑,不生不死的被虫儿钻心蛀骨,真正做你们的同伴,你们说这个主意好不好?嘿嘿…嘿嘿…」 十四. 朝凰 (3) 三日後的清晨。 「少爷,庄主吩咐我送这个来。」清漪手捧银盘,轻盈地步进客房中。 「有劳清漪姑娘。」 「一大早便送甚麽好东西来了?」立秋伸长脖子往盘中一瞄,只见垫著丝绒的银盘里放著一个发冠和一枚木簪,立秋拈起木簪,依稀认得是他送给左临风的那枚,但已重新修理打磨,将残破的地方巧妙地修成美丽的纹饰,簪身还用银丝嵌上两行细字,整根发簪变得高雅凝重,像新的一般。 立秋看了几眼,又随手拿起发冠来看,入手沁凉,没有想像中沉重,骤眼看来黑沉沉地毫不起眼,但冠上花纹却雕镂得极为精巧,不过一寸多宽,周长数寸的冠身上,以透雕的方法雕著五条立体的螭龙,在祥云之中穿梭嬉戏,隐现追逐,栩栩如生,正中一龙棒著颗冷光照人的夜明珠,神态威武摄人,每条螭龙眼珠均以小颗宝石镶就,光芒荧活,令每条龙更是生动有神,像要离冠飞出似的。 「我的娘!世上怎会有这样精致的活!」立秋越看越爱,简直舍不得放手。 「主人是天下第一巧匠,怎会拿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给少庄主啊?」正在替左临风梳头的清漪拿话刺了立秋一下,可惜立秋完全听不出来,仍在连连赞叹,当中自然夹著不少粗话,听得清漪秀眉大皱,不懂俊雅优秀的少爷怎麽跟这粗野小子如此要好。 「啊哟!不得了啦,瞎小子!那些龙儿要活过来了,它在变色呢!还发出香味儿来!」立秋瞪著手中发冠大呼小叫。 左临风听得奇怪,就立秋手中一闻,一股既非檀香亦非花香的奇特淡香传入鼻端,沁入心脾,顿感头脑清爽,舒畅无比。 「这个莫非是伽陵香玉造的?据说此玉日中一色,清早夜间,色泽各异,若是佩戴在身,不但会变色,还会发出香气,对镇心宁神别具灵效,可解一切迷药和蛊瘴毒气,不仅是罕有的宝玉,更是难得的灵药,此玉近世已然绝迹,连皇宫大内也视为秘宝,就算一小颗亦是万金难求…」 「少爷果然见多识广,听主人说,他很久以前在某座古墓里得了这块宝玉原石,用它雕了一冠双佩,玉佩给了谁那可不知道,剩的碎块屑儿有的炼了药,有的天价卖了出去,只剩下这个五龙戏珠冠儿,主人一向很宝贝它,不过他更宝贝少爷您哩!」清漪一下从立秋手上取走发冠,给左临风戴上。 「当然啊!就算是亲生父子,也没他们这麽相似…」立秋道。 清漪忍不住问:「少爷,主人这麽疼你,你怎不求他给你医好眼睛?主人从前也医过好几个被毒物伤了眼睛的人,少爷的眼应该也可以…」 谁知左临风竟然笑道:「义父不替我医是为了我好。」 「这是你妈的甚麽狗屁道理!一辈子瞎著眼不见天日也是为你好?」立秋没等左临风说完便叫了起来,连清漪也首次认同立秋的说话。 左临风故意叹气:「义父怕我看到你的尊容会伤心,所以不给我医…」 一言未毕,立秋已伸手往左临风腰眼里乱挠,呵他的痒,一面大叫:「你这小叫化从前挺美麽?吃了两天饱饭便乱神气!」 清漪看得呆了,不懂左临风一身武功,怎会躲不过立秋的「袭击」,却不知左临风一心只想在立秋面前做回一个「普通人」。 二人闹了一回,左临风笑得喘著气道:「我以後都想著秋老大是天下第一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玉面侠少,你可满意了麽…哈哈哈哈!」说著又是一阵大笑。 立秋面不红,色不变的道:「甚麽想著,我根本就是!」此言一出,别说左临风,连清漪也笑得几乎断气。 「但这不是太可惜了吗?难得有治好眼睛的机会…」立秋在左临风的笑声中道。 「真的没关系,秋,你要明白,义父是想我用心去『看』清楚这世间的一切,那些琐碎东西,有你帮我看就行…」左临风懒洋洋地道,他心中明白,南宫绝是希望籍此提升他的感官触觉,更想他重新掌握被封锁的灵感力。 「你们果然是两父子,一样的爱打哑谜。」立秋实在没法理解他们二人的沟通方式。 左临风取笑道:「是你太笨而已…我们今天便走,没时间再理会这个了。」 「什麽?!」「少爷怎麽走得这急?我告诉主人去!」立秋和清漪异口同声的叫道。 「义父早知道了,他叫姑娘送这个来,就是明白我不能在此久留,姑娘请回,一会我自会向义父辞行。」 「少爷…」清漪还想说话,左临风笑笑:「姑娘无须多虑,请回去代我多谢义父。」 清漪去後,立秋忙不迭的问:「为甚麽急著要走?现在就去救十一郎吗?你一个人怎能跟整个啸天官斗?」 「我真正要斗的也许只是大长老一个…」左临风一面暗想,一面说道:「如果三哥已将我的消息传返宫中,他们会怀疑手札也许会在我身上,我留下来定会累及义父,我必须在他们采取行动之前离开,在外立下功劳,按照宫规,他们便不能废掉我,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宫。」 「立甚麽功劳?」 「不告诉你。」左临风想到一个双全其美的方法。 「臭美!你回宫去不是更危险吗?」 「胆小鬼!早些才说要闯荡江湖,现在又怕起来了?」左临风低骂。 「我不是怕,我是不明白!」 「可以说到你也明白时,我只怕已累得断了气!傻瓜,快收拾好了,我们跟义父和方叔辞行。」 「还收拾些甚麽?拜庄时,包袱和竹杖全掉到山沟里去了,我们两个都是光杆儿,你不在这里做少庄主,只怕要做回老本行了。」 「什麽老本行?」 「叫化子啊!」 左临风啼笑皆非,伸手便打,立秋笑著逃了开去,道:「来!让我先给你在脸上抹些泥巴灰尘,看起来才可怜些…」 「你鬼扯些甚麽?」左临风笑骂著一把拉了他往门外便走,立秋见他毫不避嫌的拉著自己的手,登时喜翻了心,就算左临风拉他到十八层地狱去也不相干。 十五. 嫁妆 (1) 一闻到酒香,凤逍遥饿了个多月的酒虫便钻得他心里酥痒,急不及待的一口气倒了数碗烈酒下肚後,他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雪凝碧忍不住好笑:「又不是有人拿刀子逼你戒酒,你喝得这麽急干甚麽?」 戈勒昂笑道:「能喝酒的才是好汉子,凤兄果然是个英雄好汉!」他说著也不甘示弱地连乾三碗。 「好汉子!」凤逍遥拇指一挑,啃著一条烤肋条道:「再多来几罎好酒,我会更加英雄…戈老兄,凤主好端端的在天池静修,怎麽忽然动了到中原一游的雅兴?」。 「野凤哥哥你真的不知道,真是刚巧碰上我们的?」雪凝碧奇道。 「近两三个月我在山里修炼惊凤十三式,江湖上发生了甚麽事一概不知,今天在山里看到猎鹰徘徊,好奇心起跑来看看,不料竟遇上你们。」凤逍遥看雪凝碧的神态不似作伪,似乎真的不知他跟雪孤帆的事。 「你的惊凤剑又多出三剑来了?改天你定要给我看看!」雪凝碧雀跃地说了一句,又道:「早些时候,我和雩哥出了来玩,半路上心月那小子带了爹的书信来,著我们加入依兰思公主的送嫁队伍,护送公主安全到达皇都,谁知真正要护送的不是公主,而是凤主!」 「碧儿你说得没头没尾,逍遥怎听得明白?」刚踏入院落中的云雩道。他们入城後,投到当地一个富豪安排的别苑中,凤逍遥痛痛痛快快地洗澡换衫後,到偏厅中跟戈勒昂一起喝酒,而云雩忙著在外面打点一切,直到这时才回来。 「雩哥怎的去了这麽久,酒菜都冷了啦!」雪凝碧上前道。 「心月那边送了信来,公主那边没甚岔子,不过他还提醒我五魔宗对凤主仍未死心…」 「怕甚麽?公主那边有心月和小傅两个,现在我们这边凤哥哥也来了,你们四公子都到了个全…可惜风哥不在,不然管他甚麽五魔宗六魔宗了?」雪凝碧一提到左临风,仍是有点愀然不乐。 凤逍遥笑道:「就算小青在,也未必有心情管这閒事,他的懒劲你又不是不清楚,小碧你动不动便扯上他,当心老云吃醋!」 雪凝碧拉著凤逍遥娇嗔不依时,云雩摇头道:「野凤你嘴上积点德好不好?别说碧儿,我也记挂著那小子,风少他武功虽好,那飘忽骄傲的性儿却叫人放心不下,若不是出了事,这个享受惯了的叼嘴哥儿怎可能潜伏四年也不见踪影?」在云雩心中,确是对左临风念念不忘。 凤逍遥只知左临风曾跟雪凝碧相恋,那知云雩才是左临风的情人?云雩向来义气,不放心也是正常事,谁料到三人之间有那样扑朔迷离的关系?凤逍遥暗想左临风「移情别恋」,爱上立秋一事,实在没法子对雪凝碧说得出口,因此没有将他的下落说出,扯开去道:「老云你爱瞎操心的劲儿一点也没变…凭小青的本事,到那里也死不了人,我们只顾说自己的事,可不怕闷坏了戈老兄麽?再说你们到底在搞甚麽,我到现在还不清不楚!」 「这件事的始末,还是由戈将军来说罢!」云雩道。 戈勒昂道:「我国依兰思公主早已许婚给你们的三皇子,但当年公主年龄尚幼,要待公主成年後才送来中原完婚…」 凤逍遥问:「此事我也有所听闻,可是为甚麽扯上凤主和甚麽凤血天符了?」 「原因是,你们的皇帝要求凤主和凤血天符来做公主的嫁妆!」戈勒昂语气相当不平。 「就算朝廷没有占天师,也不用硬把凤主要来罢?」凤逍遥大感不解。 云雩叹道:「问题在一年前,皇上得到另一件凤血天符,朝廷上下无人能解天符秘文,大学士倪谦那书呆子千不该,万不该说出凤主保管著另一件天符,通晓天符秘文的天下只她一人…」 「所以那混蛋皇帝便威迫利诱,迫你们国王将凤主请来了?」凤逍遥嗤之以鼻。 戈勒昂听得凤逍遥在皇帝两字前加上混蛋两字,大感快意,敬了凤逍遥一碗才道:「我王本来也怕请不动凤主,谁知凤主占了一课,说此行先凶後吉,并且关系重大,她亦想知道另一半的天符秘文,所以以陪嫁为名,前来破译秘文为实。」 「那凤血天符又是甚麽东西?」 戈勒昂道:「据说是上古天神以凤凰之血,写在龙骨之上的天书,当中关系到三件关天辟地的神器,只要得到神器便可以长生不老,当然谁也不知那些神器藏在那里。」 凤逍遥意兴索然地伸腰道:「又是长生成仙那些虚无飘渺的事儿,这种事只有吃饱饭没事干的皇帝老儿才有兴趣。」 戈勒昂道:「凤老弟,你不知道天符的神奇才这麽说,今天凤主就是利用天符秘文的力量来给他们治伤,不过这样做对凤主灵力消耗很大,对她的凤体有损,可是凤主心地仁善,不忍任何人受苦,我们于阗国,没人不愿为她效死的。」 凤逍遥暗道:「那麽你最好求神拜佛,望她译文之後,不会被皇帝老儿杀人灭口。」但此事仅属揣测,为免节外生枝,这句话他只好吞回肚子里。 「凤主携天符东来的消息本来极为隐秘,但不知怎的被那些邪魔外道知道了,纷纷来打她主意,本来皇朝的事我们犯不著插手,可是如果公主和凤主在路上出了事故,只怕西北战祸难免,为免那些意图挑起战端的小人得逞,凤兄该会答应助我们一臂罢?」云雩认真地道。 凤逍遥皱眉:「老云你怎麽连我也下起说辞来了?」他说著叹了口气道:「谁叫我鬼迷心窍,自己一脚踹了进来,这叫自作自作自受,怨不了人。」 「我就知道野凤哥哥的最好的人…」雪凝碧笑著,拎著一只精致的小银瓶吊在凤逍遥面前:「好哥哥先收点订金罢,我和雩哥不会叫你白干的,这个是凤主带来用雪莲酿的美酒…」 雪凝碧的话未说完,瓶中酒已有一半到了凤逍遥的肚子里。 十五. 嫁妆 (2) 待左临风二人动身之後,方涛向南宫绝道:「绝,你为何不把手札记述的事全部对风儿说清楚,还移花接木的扣起几篇,你不怕他生气麽?」 「生气总比泄气好,要是他知道身上有大长老所施的精神桎梏,这一仗他再不用打了。」南宫绝道。 方涛还是不同意道:「这样不是更危险吗?到他跟那大长老剑锋相对,那时才知道便迟了!」 「所以我才告诉他要设法解开被封的灵感力,或许可以连心灵控制也一并破解,就算不能,到他恢复原有的能力,要控制他也会困难得多,他从小就被控制,我此刻向他直说的话,很容易会弄巧反拙,变成越想摆脱,越是无法摆脱的情况。精神范嚋这方面的事,我们所知太少,单凭手札的线索不足为凭,也不知猜得对不对,何必在此时给风儿添上忧虑?」南宫绝推著轮车,慢慢回入园中。 「那你为何连铁衣也借意遣走?」方涛又问。 「不但是他,过两天,庄中所有人都要遣走!」 方涛一震,虎目精光闪现,道:「因为那破玉使要来?」 「是大长老才对,假如先来的是破玉使,再来的便会是他。」 「你肯定?」 南宫绝肯定地点头。 方涛狐疑地道:「你又搞了些甚麽花样了?」 南宫绝若无其事地道:「我只是刚派人将一页手札,送上青冥峯…」 「我的天…」方涛一听便知事情大条,这家伙玩火的劲儿又来了。 「大长老绝不会让秘密有泄漏的机会,神器跟风儿的秘密…所以我必需做好准备。小铁十一岁便跟著我,为人最是忠心热肠不过,如果不是哄了他去保护浑小子,打死他也不肯在我有危险时离开三绝庄,那大长老是我生平未见的劲敌,我不可以有任何顾虑…」南宫绝随手折下一枝秋兰把玩著,边想边道。 「如果我和你此时避走,大长老就算是妖怪,只怕也找不著我们。」方涛尽最後的努力劝他避祸。 「在三绝庄一呆数十年,我闷坏啦!难得有这麽一个精通失传秘术,擅於控制别人心灵的高手…很久没有这样刺激的感觉了!我想知这人的本领有多大,更想知风儿对他有甚麽特殊价值…」面对难测的强敌,南宫绝飞扬有势的双眼闪起热切期侍的光芒,骄傲的唇上微现洒脱无畏的笑意。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风儿,做了父亲的人果然不同,处处都为儿子打算!」方涛笑道。 南宫绝白了他一眼:「你可以有凤小子,我就不可以有风儿麽?嘻!他叫爹真的叫得人很窝心…我看得出他是真心渴望有一个亲人…说来也真奇怪,修炼淬玉功的人,性格都会变得冷漠,像玩偶似的缺乏情感,可是这孩子从小就憨纵多情,甚至是他最恐惧的大长老,心底也有一份很深的感情,完全不受淬玉功影响似的,难怪荆扬和侯君玉都说他是异类…可是为何大长老会培养出这样的异类来?我很想知道答案。」 「每次你想找答案时总不会有甚麽好事…」方涛头痛起来。 「怕我连累了你,你只管走罢!」 「我走了,谁烧菜给你吃!」 「你几时变成変Kl的?」 「由识你那天开始罗!那次我身负重伤,你给我弄的那尾烤鱼…天啊!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想早些死掉的滋味…从那天起,我发誓绝不会让你踏进厨房里去!」方涛大笑。 南宫绝老脸一红,他一生自负多才多艺,文事杂学无不精通,手艺之巧,更是天下无双,唯独夝L壑@项极不在行,不由得老羞成怒道:「我今晚就给你弄一整盆烤鱼,一条条全塞到你嘴里!「毒死」你为止!」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想起当年跟方涛相遇的情景,又是好笑又是唏嘘。 方涛想起当年那个为了给他弄烤鱼闹得灰头土脸的少年公子,心中情难自已,拉起南宫绝那双巧绝天下的妙手一吻。 「你怎麽好的不学,倒学了立秋那小子的胡闹无赖!」南宫绝口说胡闹,手却没有抽开。 「看到他怎麽对付风儿,我真是後悔得要命!後悔从前不似那小子般无赖胡闹!」方涛紧扣著他的手不放。 「呸!你越老越不要脸啦!」 「那像南宫公子你脸皮越长越薄!」方涛取笑了一句,忽然感慨地道:「绝,我和你都浪费了太多时间了,对吗?」 如果当年肯像左临风一样放开心怀,如果不是为了尊严面子不向方涛解释种种误会,如果当年断腿後肯求他留下…也许便不致数十年音讯隔绝,各自痛苦…南宫绝抑压心底的情怀,猛地被方涛一句话挑起,痛心,追悔,数不清的感触感觉同时涌起,剪不断,理还乱… 「对,迟了…你我都明白得太迟…」南宫绝一生从不向人低头,但这一刻,他後悔了,因为自己的傲慢自尊,错失了漫长的黄金岁月… 「绝…」方涛轻轻托起南宫绝的脸,岁月刻下的痕迹,遮盖不了他过人的灵秀和风釆,反而增添了一份久历沧桑的睿智超脱,隐泛泪光的雅逸双眸多情如昔… 「明白了便不会迟,就算只有一刻,也绝对不迟…」方涛拥著他的双肩低语。 南宫绝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方涛静待他冷静下来後才微微笑道:「冷翠亭那边的绿菊开得好美,我们到那边钓鱼去,一起动手烤鱼,一边喝酒赏菊,好不好?」 南宫绝擦去眼角泪水笑道:「你不怕我给你烤没打鳞破肚的夹生焦鱼麽?」 「我们数十年兄弟,你不会要我独吃那样没义气罢?」 「同生共死没有问题,这个就可免则免了!」 「你真没义气!」二人说笑声中,方涛推著他慢慢转入花林深处。 十五. 嫁妆 (3) 「哎哟!」立秋落马时一个跄踉,若不是左临风手快,几乎摔了个仰八义,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骨头也快散了架,两条腿酸疼得站也站不牢。 左临风笑得风凉水冷:「不中用的小子,才不过两个时辰,就累成这副德行。」 「谁晓得有它四条腿代跑,倒头来比我自己用两条腿走还要累人!」立秋揉著酸得打颤的大腿道。 「那你明天用两条腿跑罢!」左临风笑道。 「小秋是头一趟自己骑马,是这样的了,多挨上十日八日便惯。」铁衣道。 「天!还要挨十日八日?!」在立秋的唉声叹气中,铁衣领著他们到一家猎户处投宿。 刚吃完晚饭,立秋已累倒床上,死翘翘的不愿再动。 「你死不了罢?」左临风坐在床沿笑问。 「我那里有事,你老大我怎会被畜牲难倒!」立秋一骨碌的坐起来道。 「死鸭子嘴硬!过来!」左临风不由分说的一把将立秋拉到身边,运起霜华功,左他肩腿各处按摩起来。 「凉透心的好舒服噢!爽死了,以後每天也给要我按按罢!」立秋趁机倒在他身上乱嚷。 「想昏你的头!」左临风才骂了一句,铁衣已走进来,左临风忙将立秋一把推开。 铁衣瞄著立秋笑道:「公子爷吩咐我送你们一程果然不错,这小子交给老铁教他几天罢,不然他连骑马逃跑也不成那怎麽行!」 「这小子轻佻浮躁,又不专心,我教他准被他气死!由铁叔你来管著他便再好不过!」左临风喜道。 铁衣一拍立秋肩膀道:「虽说小少爷本事大,你也不可以老要他照顾你,上乘武功学不了,也要学些保命法儿,明天起老铁教你些跑跑跳跳的本事,可不许你躲懒!」他不等立秋说话,从包袱取出一团隐泛冰蓝萤光的物事,递给立秋道:「这是公子爷给你的,快贴身穿上了。」 立秋接在手中一看,笑道:「这蓝晃晃的背心儿好有趣!」 左临风一摸背心,触手冰凉柔软,上面遍布米粒大小的极薄鳞片,指尖运内劲一扯,背心竟是纹丝不动,轩眉道:「是冰麟甲!」 铁衣点头:「这是用千叶蛇的鳞甲混冰蚕丝编的软甲,千叶蛇鳞细而坚硬,皮革薄但奇靱无比,做成软甲,轻软如无物,但刀枪水火不侵,二十年前庄中曾替皇家制作过九件,公子爷一时高兴,多造了这一套连护臂的软甲,品质较上贡的九件更为优胜,以老年蛇皮夹冰蚕丝重叠九层,除了可防刀剑,对内家劲气也有防御灵效,小秋他不会武,这个最适合他防身之用。此外,公子爷还有两件东西吩咐老铁交给少爷…」 「又有甚麽好东西了?瞎小子!你这庄主爹爹的宝贝只怕比皇帝老儿还多!」 铁衣直认不讳:「公子爷最爱收集天下奇珍,年轻时是最顶尖的盗墓高手,皇陵古墓里,甚麽奇珍异宝没有?不少失传的书画琴谱,宝剑奇珍,都在公子爷手里,皇家内苑算得上甚麽?」 「原来庄主干的是这门没本钱的买卖,怪不得这麽濶!」立秋恍然道。 「这又不然,盗墓只是公子爷的兴趣,他享受倒斗过程的刺激,盗宝还是其次…」铁衣道。 「兴趣?!刨坟掘墓这种兴趣还真是与众不同得很…」立秋有点无话可说的感觉。 「听说义父因行止不端,被逐出南宫世家,此事当年在江湖上闹得扬扬沸沸…」 铁衣道:「我追随公子爷较晚,他年轻时的事大都是白虹和寒锋(三绝庄的前任总管)两位大哥告诉我的,听他们说公子爷从前的任性劲儿也够呛人的,他醉心机关巧艺之术,南宫家偏要他背起振兴家族的重任,逼他争夺武林第一高手的宝座,当中还夹杂著儿女私情的问题,家族暯迁卒闔道的纠纷,公子爷一怒之下,盗墓嫖妓,跟正道中人作对,做尽败坏门风之事,迫南宫家将他逐出,甘愿背负逆子之名,改名为绝,意思是自绝於南宫世家…」 立秋咋舌:「庄主的脾气倒真是不得了!」 「现时南宫世家人材凋零,日渐式微,爹心中其实早有悔意…」左临风轻叹一声,道:「爹除了传我霜华心诀,连改良过的南宫家剑法也一并要我记牢,他明知我已不需再学别家剑法,他偏要我硬记下来,背後的用意,是想我将剑法和霜华功转传於南宫家的後人…」 「他是你肚子里的虫麽?他又没说清楚,怎知你一定会明白?」立秋道。 「谁像你光长脑袋不肯用!我明白他的想法,他亦清楚我不肯平白受他的恩惠,他不说我也一定会完成他的心愿。」 「你爷儿俩都是大和尚,专打禅机,真受不了。」立秋连连摇手。 铁衣却喜道:「少爷明白公子爷的心意那便最好不过…」他说著取出一枚温润的古玉印,递给左临风道:「这个是公子爷的私印,凭这个可以在全国七大银号支取银票,多少不限,以备少爷不时之需…」 「好濶气!可以像戏文里皇帝的玉玺一样,弄它个万両黄金来花用麽?」立秋随口说笑。 「万両黄金算甚麽?用它调动三五十万也不成问题!」铁衣道。 立秋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几乎当场栽到地上,心想:「数十万両黄金给他随便花用!他的庄主爹爹当这是放焰口打醮时烧的金山银山麽?」 左临风却无甚反应,只问铁衣:「义父将印给了我,庄中交易出入不会有问题麽?」 「不会,庄中支出用度另用一印,一般卖买和商店的交收用的都是那个,这是公子爷从前在外用的,现交给少爷暂用,迟些少爷亲自归还好了。少爷,你的配剑已从山崖下找了回来,现在一并还给你。」铁衣说著将内藏剑刃的竹杖交还。 左临风接过竹杖,已觉重量有些差异,一抽出半截剑刃,森寒的剑气立时扑面而至,「咦?」他低呼著轻轻一抖手,窄窄的剑刃登时发出嗡嗡琴鸣似的响声,道道灵蛇般的剑光在剑身上涌现,剑仍是那柄剑,但剑质却变得精纯坚靱得多。 「公子爷用了九天将此剑重炼,所以质地比之前更好。」 「我想即使是我的生父,待我也不过如此…」左临风手抚窄薄锋快的宝剑,感激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妥,但又说不上甚麽来。 十五. 嫁妆 (4) 一连数日,立秋天未亮便被铁衣捉去练功,以轻身快跑为主,又教了他一路浅易的拳法,立秋资质平庸,十数招简单拳法也是学了後面忘了前面,好不容易练习纯熟,却又完全不懂变通运用,跟铁衣按套逐招对拆时虎虎生风,似模似样,左临风出手一试,立时手忙脚乱起来,甚麽招数全都丢到九天云外,没了影踪。 左临风气道:「现在叫你在街上卖解演把式麽?中看不中用!」 立秋道:「你出手快得像风一样,我那来得及想该用那一招啊?」 「遇上敌人时,他会给时间你慢慢想该用「雪花盖顶」,还是「乌龙摆尾」吗?」 立秋无言以对,只好道:「你说的倒也不错,那我该怎样做才对?」 「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对敌时情况千变万化,必须懂得随机应变,活学活用,不可被死招式所限制,也不用按套路不变的照本宣科。」左临风耐心解释。 立秋呆呆的道:「不能被招式所限?那我还学拳招来干什麽?一拳捣过去看谁的拳头硬不就行了麽?」 左临风登时气结,这小子说傻不傻,可就一肚子歪理夹缠不清,说也说不明白,百般无奈下,强按怒火道:「武功就是学如何打倒人而自己不会被打啊!你看清楚了!铁叔,攻过来罢!」 铁衣依言一拳击出,左临风随即以立秋所学的拳法还击,为了让立秋看得清楚,二人出招甚慢,不过这套拳法极短,片刻已自拆完。 立秋马上大声鼓掌叫好:「瞎小子真了不起,铁叔教招时你又看不到,怎麽可以光用听的也能够学得又快又好,还多出许多花招来,耍起来真的好看极了!帅啊!」看他一副赶庙会看表演的神气,只差没掏出铜钱来打赏,谁都知道刚才二人的演练完全是白费心机。 左临风一听,几乎当场吐血,心想就算这小子日後被人斩成十七廿八块,也不要再教他练武。 立秋的拳法虽然学得一塌糊涂,但每天上马下马,跳跃奔跑,总也学会些初步的轻身功夫,看来倒也矫捷灵活,不似初时像随时要从马背掉下来似的,他自己大是洋洋得意,左临风却暗骂没出息不已。铁衣见他实在不是学武的料,便改教他一套以动作练气的法门,配合所学的轻功,日後就算打不过,逃也逃得快些。 由於沿途教招的缘故,三人走得甚慢,这天傍晚,三人到了一个小村落中投宿,铁衣将过分热情好客的农家少妇打发後,掩上房门对左临风道:「这几天仍未有小凤的消息,真怕他出了甚麽乱子。」 「如果单是血辟邪,我相信凤兄一定应付得来,怕只怕雪孤帆亲自出手,不过现在谁也不知情况如何,乾著急也是无用,铁叔不妨从烟波剑阁的动向入手,看看有没有线索。」 「这方面有一个特别的消息,但应该跟小凤无关,大半个月剑阁的一批高手,连同云中君夫妇,江心月等人到了肃州,助朝廷保护于阗国的送嫁团入关,现在大概已到了川西。」 「雪孤帆呢?」 「不知道,有传闻是他亲自暗中护送,不过没有确实证据。」 「按理说别国公主入朝,自有朝廷军队护送,不该由他们插手的。」左临风觉得事情有些蹻蹊。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只知关内关外的邪魔外道,除啸天宫外…对不起,少爷…」铁衣猛地想起左临风仍是啸天宫主,这句「邪魔外道」,可连他也一并骂进去。 左临风笑道:「铁叔怎麽有这些无谓忌讳了?那些邪派想打甚麽主意,跟我们关系不大,我只想知雪孤帆是不是真的在送嫁团中,如果是的话,我们由这里改道川西也不算远…对了,铁叔,我有一个主意,叫你们的人,将他当年杀害冯家满门的丑事散播开去,但切忌指名道姓,说得含糊一些,人们越有兴趣去揣测猜度,这样做可令雪孤帆头痛之馀,更知道还有其他知情人在世,教他顾此失彼,不知应该先对付谁。下一步,我便会利用浴日神功将这条大鱼钓出来。」 「少爷,你的功力还未尽复,这样做只怕太过冒险了些。」 左临风迎著晚风写意地笑:「这个险我不能不冒,雪孤帆是我的试剑石,如果胜他不了,我更赢不了破玉使和大长老…雪孤帆虽然厉害,但我已清楚他那所谓玄阳七变的底细,而他对我这融合玉种和霜华功的全新功法却是一无所知,单凭这点,形势对我便有利多了,况且我的风吟鸣动也不会输於他的羲皇逐日剑。」 他那淡定傲气的笑容,活脱跟南宫绝从前一般无异,铁衣一看便知谁也改不了他的主意,只好点头道:「老铁侍会叫儿郎们照少爷的话去散播流言,再打探雪孤帆的确实动向…晚饭该准备好了,小秋那小子不知溜到那儿玩去,我去抓他回来。」 十六. 失踪 (1) 「戈将军!凤主…凤主不见了!」伺候凤主的菱、荇二婢惶急的叫声,将偏厅中正谈得起劲的众人都惊呆了。 戈勒昂吓得酒也醒了,头一个站起来急道:「怎会这样!你们不是一直跟在凤主身边的吗?」 名叫菱仙的侍婢快哭出来似的道:「凤主用完晚膳後,在房内静养,我和釆荇一直在房外巡察,每半个时辰进房看视一次,半个时辰前凤主还好端端的,谁知…」 众人不行菱仙说完,已匆匆赶往凤主的寝室,只见床下地上开了一个地洞,显然凤主是被人从洞中掳走。 凤逍遥道:「你们之前没将房间搜查清楚的麽?」 戈勒昂摇头道:「床下早检验过了,这洞是新打出来的,凤主虽不会武,但感应力远胜常人,地上被人掘了个大洞,她怎会察觉不到动静的?」 采荇道:「凤主每次替人治病後,感应力要半天至一日後才能恢复…」 云雩目光闪动著道:「这肯定是五魔宗的连环计,黑水谷硬抢不成,但我方必有伤亡,他们算准凤主绝不会袖手不顾,故此趁凤主复元前动手劫人。」 凤逍遥望著地洞道:「可以瞒过两位姑娘,在短短两三个时辰内,开出这麽一条地道倒是了不起得很。」 「天下有这种本领的,定是地灵宗的穿山行者无疑。」云雩道。 「但别苑中肯定有他们的线眼,他们才会知凤主的所在,我和戈老兄下去看看,老云你和嫂子将线眼揪出来。」凤逍遥说罢便往地道里钻。 「野凤你还是这副急性子,一想到便要做!有发现先通知我!」云雩无奈一笑,与雪凝碧一起分头行事。 仅容一人的地道不过数十丈长,片刻已到出口,出口巧妙地隐藏在别苑靠山坡那边的矮树丛中,在这深宵时份,更是难以被人觉察,凤逍遥打亮了火摺子一边查看,一边吹竹笛召唤血辟邪到来,谁料吹了几下,笛子一点声音也没有,凤逍遥再用力吹了几下,还是没半点声息,正在暗骂这小子耍弄他时,血辟邪的骂声已远远传来:「我叫你用笛子叫我,可没叫你催命似的吵死人!」 戈勒昂闻声拔出佩刀,凤逍遥忙道:「是我的人。」话才说完,血辟邪矮小的人影已电一样跃到凤逍遥跟前。 「这笛子屁也不响一个,那里吵得你死!」凤逍遥奇道。 「总之我能听得见,你少管我的,三更半夜里你鬼叫些甚麽!」血辟邪抚著耳朵骂道。 凤逍遥取出一块绣著凤凰纹样的锦帕,道:「我要找这锦帕的主人,有办法麽?」 「连相好也弄丢了,真没用。」血辟邪凉凉地道。 「你怎会有凤主的锦帕?」戈勒昂奇道。 凤逍遥道:「刚在床上捎的。」 戈勒昂还罢了,血辟邪一听到「床上」两个字便邪笑著挑起拇指,凤逍遥自然知他满脑子的龌龊念头,但这当口哪有空跟他瞎掰,只得跟他说道:「这种小事难不到小邪你罢?」 血辟邪漫不经意的拈起锦帕一看,挑起一根锦丝後塞回凤逍遥手中,道:「怕只怕往後这种小事不知还有多少,主子你到底还有多少男女相好啊?」他早咬定凤逍遥是个男女通吃的淫棍。 「相…好…甚麽的跟找凤主有甚麽关系?」戈勒昂的汉语虽然不错,还是不太明白血辟邪的说话。 凤逍遥忙道:「这小子最爱玩闹,但他有法子找出凤主的下落。」 戈勒昂见血辟邪年纪轻轻,人又长得柔弱,没想到他不但轻功不凡,还有这样的本事,暗想中原果是人材济济,喜得向血辟邪抚膺鞠躬道:「只要小兄弟找到凤主下落,你要我戈勒昂.本布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我要你的命!」血辟邪没好气地骂。 「没问题!」戈勒昂只当他说笑,答应得好不爽快。 凤逍遥暗叫不妙,忙道:「别磨蹭了,快干正事去!」 血辟邪撇著嘴道:「我早看到地灵宗的老鼠往西边溜…」 「你怎不早说!我跟小邪先行一步,老戈,你回去告知老云,我会沿路留下记号的。」说著也不等二人说话,硬架了血辟邪领路向西追去。戈勒昂自知轻功远及不上二人,只得折返别苑,通知云雩。 「你急著找相好也不用催人的命!」血辟邪边走边道。 「如果我真是你想的那种淫棍,你早被我吃掉了!」凤逍遥道。 血辟邪回头瞪了他一眼,明显是说:「淫棍你敢!」 凤逍遥龇牙咧嘴的朝他一笑,那副下流贼相笑得血辟邪直想一拳打在他鼻子上,再往他下阴踢上两脚,可他甚麽也没说,实在拿他没法,只好咬牙骂道:「人坏连样子也惹厌!连人家的床也爬上了,还有脸假撇清!」 凤逍遥「恍然大悟」地拍手大笑:「啊!原来你在吃醋!不然你管我爬到谁的床上去?反正不是爬到你的床上!」 在血辟邪连串诅咒声中,二人掠到一条河流之前,不知何时,血辟邪手上多了只头上长有尖锐棘角的血红飞虫,他将丝线绕在虫身上,血虫便带著丝线飞起,飞到对岸便失去踪影,二人也踏著树枝木块跃至对岸,过了片刻,血虫飞回,在血辟邪头上打了个转,转往偏北方飞去,凤逍遥匆匆留下向北的记号,再次展开身法追著血虫而去。 十六. 失踪 (2) 直等到饭菜也凉了,铁衣才急步赶回,一进门便道:「少爷,小秋可能出了事!有人看到他和一个孩子走到栗树林里,说要采甚麽栗子胡桃的,我还未走到村人所指的地方,那孩子的父母已很慌张地跑出来找儿子,还告诉我,那个林子很有些古怪。」 左临风还未说话,一直设法磨在他身边的农家少妇先插口道:「当然古怪!近两年,附近几个村子都不大太平,接连有人丢了小娃,栗树林子後头有鬼打墙,人进去不是不见了,就是在原地里打转,好些人都说怕是出了山魈妖怪…」 「小二的娘!别胡说吓坏客人!」她丈夫忙阻止道。 左临风长身而起,道:「就算是妖怪我们也管收了它,铁叔,快带我去!」 铁衣应声先行,那对农家夫妇只见眼前青影一晃,左临风的人已到了门外,晃眼已走得人影不见。 「小二的爹,这漂亮公子怎麽跑得比马还快的?」那少妇将眼眨了又眨,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 「糟了,瞎小子等著我回去吃饭的,他现在一定等急了!」立秋焦急地在林子中乱走。 他身旁一个衣衫蔽旧的孩子害怕地颤声道:「不好了,我们遇上鬼打墙了!」 「甚麽鬼打墙!这种左绕右拐的奇怪路儿,我在三绝庄里也不知走过多少…」立秋说著,那村童又道:「哥说走过不少,怎麽还是走不出去的?」 「那时有丫头领路,我可没留意怎麽走…」立秋尴尬地笑。 「那不是没用麽!」村童怕得哭了出来。 立秋忙哄著那村童道:「小闰不用慌,顶多在林子里过一晚,没甚麽大不了的,还有,那个跟我一起来,长得神仙似的哥哥本事大得紧,他等久了,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小闰心中略定,立秋见天黑了下来,放下背上盛栗子的竹筐,找了些树枝枯叶生个火堆,好等有人来时容易发现,谁料一连三次,火苗一点起,便起了一阵怪风将火吹灭。 「有鬼!」小闰手指不远处惊叫。立秋往他手指处一望,赫然看见一团白影一闪而没,立秋心中打了个突,他不怕遇上真的鬼怪,怕只怕又遇上血辟邪那「白发鬼」。 「白发鬼!你除了鬼头鬼脑的吓人,还有甚麽狗屁本事,只管在少爷面前使出来!怕你的便是你孙子!一会瞎小子便来,你等著挨他的揍罢!」立秋虽是强作镇定地叫骂,但想起血辟邪的手段,心底仍是虚怯,忙拉著小闰搂在身前。 「哥,你发抖呢!」 「别作声…」 「臭小子好大口气,要是让你死得快了,算我们兄弟没种!」一个阴狠沉哑的男声响起,却不是血辟邪的声音。 「糟!骂错鬼了!」立秋不由得叫起苦来,他这边叫苦,那边「嗖!嗖!」几声,几条树藤不知从何处飞出,将他和小闰的手足缠个结实,立秋正想拔出暗藏鞋底夹层的匕首割断绳索,忽觉双手手腕一紧,人已被凌空吊起。 「去你妈的臭贼…哎哟!哇呀呀!」立秋骂声未歇,人已被树藤夹头夹脑的抽了十七八鞭,虽有冰麟甲护身,但头脸肩腿等保护不到之处也被抽得甚是疼痛。 青光闪处,两个穿著暗绿衣袍的怪人提著发出绿色风灯自林中跃出,其中一个身型矮小的怪人向立秋道:「臭小子你之前不是挺有气势的吗?现在怎麽两下子便连娘也叫了出来?」 「你们这些毛贼,快放了本少爷!不然哼!哼!」立秋叫道。 「叫你那个甚麽瞎小子来揍我麽?」那矮子怪笑道。 立秋暗想左临风的名字不能随便说出,但三绝庄的名头倒不妨借来使使,强作镇定的道:「别说我家主人三绝才子你们惹不起,铁大总管一会找不到我,寻到你们头上去时可别後悔。」 二个怪人对望一眼,似是觉得有些麻烦,立秋连忙道:「我和同伴跟大总管出来采购铁料,你识相的快放了我和这孩子!不然大总管一来,管把你们这些小贼铲平!」 「原来仗著三绝庄撑腰,怪不得臭小子胆敢在此狗仗人势!」那矮子道。 一直沉默的高个子似是有所顾虑:「这小子既是三绝庄的人…」 立秋忙道:「放了我们,我答应你不会追究就是。」 谁知那高个子没表情的死人脸子掀起一个阴冷笑容道:「…是三绝庄的人,那就绝不能留下後患!」手一翻,一柄匕首直插立秋心窝! 立秋吓得魂飞天外,全忘了有宝甲护身,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妖人休得逞凶!」剑光如电,在匕首刺中立秋的一刹,向高个子的背心疾刺! 「瞎小子救我!」立秋只见一人跟两名怪人斗将起来,第一样想到的便是左临风来了,这边恶斗方起,那边的立秋便觉手上一松,掉到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立秋叫著痛大嚷:「瞎小子你快给我揍他们一顿好的!」 「小子你胡说些甚麽?快带了那孩子走!」来人向立秋叫道,立秋听得声音不对,细看之下,才知来的不是左临风,而是一个相貌尔雅端正,有著世家大族气派和高傲的华衣少年。 立秋一面替吓得抖作一团的小闰解绑,一面道:「这林子很古怪,我们迷了路走不出去!」 华衣少年这才想起,木蜃宗善布迷阵,若不杀退这高矮二人,立秋两个可没本领自行脱身,手中剑暴雨般向两名怪人疾攻! 尽管少年剑势精妙灵动,但在立秋眼中却不觉甚麽,只觉少年的剑法,既不如左临风那样迅快飘忽,也不及凤逍遥气势惊人,毒辣诡秘更不及血辟邪,立秋自然不知自己一直所见的全是顶级高手,才会觉得少年身手一般,还担心少年打不过那两个怪人。 其实少年已到了一流好手的境界,并不像立秋所想般不济,十数招间,已将两个怪人迫得攻势散乱,连连倒退,二人见势头不对,互相打了个眼色,分别往两边闪退,少年大喝:「妖人往那里走!」一剑向那矮子疾刺,矮子闪避不及,肩头被削去一大片皮肉,正要乘势追击,一股白烟从矮子身上喷出,少年怕烟中有毒,闭气疾退,身後不远处惊呼声起,立秋二人已落入那高个子怪人手中! 「撤剑!不然杀了这两个小鬼!」高个子手中匕首架在立秋颈中喝道。 「你一放剑,他们会连你也杀了…啊哟!」立秋後心一痛叫了起来,高个子本想点了立秋穴道,谁知他竟全无所觉,呆了一下,立秋已窜起往他下颚使劲一顶,高个子猝不及防被他顶得下颚剧痛,舌头也咬破了,但他的手一划,匕首已割上到立秋胸膛! 少年不知立秋有宝甲护身,大惊来救,立秋却将身前的小闰推向少年,叫道:「先救他!」,随即不顾死活的一口咬在高个子臂上! 「不中用的东西!」一个桀傲的声音飞快地自远而近,少年一手抱著小闰,一手挺剑向高个子急攻,眼看高个子被立秋缠住,人已被笼罩在剑芒之下,一片强烈的劲风从天而降,比他更快上一线,挡开少年的急攻! 少年只见一条绿影电也似的扑来,紧接著劲气如潮,猛攻而至,他竭尽全力,才堪堪敌过对方无所不在的掌力,激斗中只听得对方一声冷笑:「南宫世家的剑法也不外如是!」 一股劲力劈中剑锋,少年登时虎口剧震,连剑也几乎握不住,疾退几步,停下来时,那绿影跟立秋等人已平空消失似的没了踪影!少年还欲追寻,小闰早就不堪惊吓晕去,其势又不能丢下一个小孩在这里不顾,正没做理会处,一点灯光从林外出现,移动极快,少年惊觉有人接近,灯光离他已不过十馀丈外! 十六. 失踪 (3) 「你想对那孩子怎样!」「妖人别逃!」少年跟来人同时喝道。话一出口,双方都是一呆。 「你两个是甚麽人!」少年手掐剑诀,挡在小闰身前喝了一声,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手持竹杖的青衫公子身上,便再说不出话来,他向来对自己的仪容相当自负,可是眼前那张令人摒息的无双俊颜,无需刻意,已自然散发出淡逸超然的清华气度,实在不似人世间所有,活像梦想中的神人仙灵,跳到自己的眼前来。 只听得那青衫公子优雅清朗的声音响起,对身旁一个四肢修长灵活,形貌有若猿猴的黑瘦汉子道:「铁叔,这年轻人身後是个孩子麽?」 那中年汉子答道:「是的,少爷,很可能是跟小秋一起的那孩子。」二人说话间,少年听到那公子的问话,再细望那公子一直閤著的双眼,忽然问:「你…你是瞎小子?」 一听到「瞎小子」三字,那公子一震道:「是个乡下小子告诉你的吗?」他们自然是左、铁二人了。 「那个乡下小子之前把我错当是你,瞎小子长瞎小子短的叫了几句,我还骂他胡说八道。」少年道。 「他是我的同伴,他现在身在何方?」左临风急问。 「被木蜃宗的妖人劫走了…」少年还未说完,左临风追问:「兄台是怎样遇上他的?」 「近半月来我一直追查附近村童失踪的事…」少年迅快地将前事说了一遍。 铁衣听罢,道:「兄台说一直追查此事,但兄台不似是六扇门的高手,未知兄台高姓?」 少年道:「在下南宫世家南宫一鸣…」 左、铁二人暗道:「怎会如此巧法?」 南宫一鸣见二人神色有异,想起一事,心中生疑,铁衣忙道:「我们和少爷路过此地投宿,不料小秋他贪玩乱跑出了事…」 「可是那小子说他是三绝庄的人…」南宫一鸣沉著脸,虽然事隔数十年,南宫绝仍是南宫世家的叛徒和禁忌,南宫一鸣当然不会对三绝庄的人有好感。 左临风暗恨迟来一步,被五魔宗的人将立秋掳走,那有心思应酬南宫一鸣了?转头向铁衣道:「小秋被木蜃宗掳走,随时有性命危险,铁叔,孩子的父母还在林外等著,你先将他送回去,我先行一步。」 「少爷一切小心。」铁衣深知左临风对魔道技俩十分熟悉,也不怎麽替他担心,乾脆地答应一声,抱起小闰便走。 「多谢少侠助我同伴。」左临风向南宫一鸣作了个揖,竹杖一摆,人已往林中深处掠去。 南宫一鸣见左临风全无邀自己相助之意,心中本来甚是不快,但看到这文弱秀气的瞎子孤身追敌救人,终究是放心不过,追上前责道:「你当木蜃宗是客舍饭店,单枪匹马的便跑去要人?你这不是送羊入虎口麽!」 「我们确是三绝庄的人,南宫少侠不大方便插手罢?」左临风淡淡道。 回想到铁衣的形貌,南宫一鸣便猜到他便是三绝庄的「黑猿」铁大总管,而铁衣管叫这瞎子做少爷…南宫一鸣难掩心中惊讶,失声道:「你是那个人的儿子?」 左临风没有否认。南宫一鸣暗想:「这麽计算起来,你不就是我叔父了吗?」想到此点,更是老大的不自在,忙说道:「我不管你跟那人有甚麽关系,那小子的人是我弄丢的,我就该去救他回来,可是那些妖人不知用甚麽法儿一晃眼便走得不知去向…」 南宫一鸣说话间,只见左临风忽然斜行,忽然後退,步法怪异迅速,但晃眼已穿出林外,简直像走在家里的庭院般平常,穿出树林後,他走到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树前,将树身上的藤萝拉开,现出树中一个大洞来。 「你怎知这里有秘道的?」南宫一鸣奇道。 「因为你是用眼去看,而我是用心去看。」左临风在树洞中左摸右摸,找寻开啓秘道的机括,他摸了好一会,才摸到一块光滑而凸起的金属硬块,他试著将硬块一按,但却按不下去,再试著将硬块一转,果然能够活动,只转了两三下,「格」的一声,洞中的秘道便「轧轧」的打了开来。 「我也许是你的敌人,你要想清楚啊!」左临风笑了一下,轻巧地窜入秘道中。 这瞎子举动诡秘,南宫一鸣本有些迟疑,可是左临风语带轻视,向来自负气盛的南宫一鸣那里咽得下这口气?暗想:「你这瞎子有甚麽了不起,竟敢看不起本少爷了?」当下二话不说的追了进去。 「糟糕!这些怪物抬著我又上又下,又搬到船上,也不知到了甚麽鬼地方,叫瞎小子怎麽来找我啊?早知就不采甚麽胡桃栗子,现在栗子没有采成,自己先变了一只大粽子…都是瞎小子不好,端午节那天叫我多裹些粽子给他吃,害我现在也做了粽子…」被树藤绑了个结实,连眼也被蒙上的立秋只能躺在地上胡思乱想。 「啪!」忽地一记巴掌掴到立秋脸上,只听那高个子含糊地骂:「臭小子!死到临头还在笑!」他的舌头咬伤了,连话也说不清楚,却还是将蒙著立秋双眼的黑布解开,立秋才看见自己身一个石室之中。 「死了还能笑麽?就是未死才要笑!」立秋被掴肿了半边脸,但还是抽搐也似的强笑。 「臭小子胆子倒也不少啊…是南宫绝把你宠成这样的吗?你是他的甚麽人?徒儿还是私生儿子?」说话的是个竹竿也似的中年瘦子,身穿墨绿长袍,发束银箍,腰系翠绿长穗丝縧,长相不算凶恶,甚至有些仙风道骨的气度,只是眼中寒光隐现,极薄的嘴唇抿成一线,有著种说不出的孤冷酷劲,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甚麽私生子不私生子说得恁难听!庄中工人仆人没一千也有八百,个个都是庄主的私生子不成!」立秋怒道。 「庄中工人千儿八百,个个都有这冰麟甲麽?」瘦子不紧不慢地说著,手往立秋被匕首割破的衣襟里,微微闪动的蓝光一指。 「这个…」立秋不由得语塞。 「这宝甲价值连城,即使是他那位大总管,也没有这宝贝防身,你这小子其貌不扬,长得半点也不像那残废…」 「对啊!庄主长得这麽好看,我怎可能是他的儿子!」立秋忙道。 「这就更奇怪了,你要是跟南宫绝非亲非故,他会平白将宝物给你?」 「庄主高兴,跟你有甚麽相干!有本事你问他要一件去!」立秋暗想:我是他乾儿子的情人,难道你这也要管上一腿麽? 瘦子居然没有生气,还像心情很好似的笑了起来:「对!我管你这宝甲是偷还是抢来的,是那残废的儿子还是老子!总之这宝贝就是我的,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上门献宝呢!」说著高矮两人将立秋上半身的绑缚解开,不理他的大呼小叫,七手八脚的将他身上的冰麟甲连护臂强行剥下,恭敬地捧到瘦子面前。 瘦子接过宝甲细看,脸现赞叹的神气,高瘦二人押著立秋,向瘦子问道:「凌坛主,这废物怎麽处理?」 瘦子听不到似的自语:「这残废不愧是天下第一妙手…好一件冰麟甲,有了这宝物,就算松柏两个老怪真个练成「木魄同心丹」,我也不用怕他们…」 「你该先怕庄主找你算帐!」立秋嚷道。 瘦子瞥了他一眼,道:「看来你真的很想找死…」只见他手一动,立秋晃眼已吃了十多记巴掌,打得他面肿唇破,满嘴鲜血直流。 瘦子本想趁势打断立秋四肢,但转念一想了,想到一个嫁祸之计,冷哼一声道:「如果你是童子之身,我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可是你这好色的小鬼童身已破,要你的心肝精血也没用。你们立即将这小子送到两个老鬼的鬼渊丹房去做苦役,叫这小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用说这小子的来历,就当是掳来的普通乡民好了,要是你们向任何人多说这小子和宝甲的事,当心你们颈上的人头!」 高矮二人大惊失色,连说不敢,赶快拖了被打得半昏迷的立秋出去。 瘦子迅速将冰麟甲穿上,随即身离开石窟秘坛,心中邪笑:「就算那残废找上门来,就找那两个老鬼算帐去罢,现在看谁有本事将凤主和天符弄到手上…」 他这边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秘坛已响起有敌人入侵的警号! 十七. 南宫剑 (1) 经过一整晚的追踪,到天色大亮时,血虫在一条坐落於小山下的村落前旋飞不已,藏身暗处的凤逍遥不禁奇怪,他本以为血虫会带他们到甚麽绝险隐蔽的地方,不料却是到了这麽一个看来平静普通到毫不起眼的乡镇里来! 「你以为我的小宝贝会带错路吗?」血辟邪翻了翻白眼道。 「我只是怕他们会防到我们会用犬只追踪,故意用凤主身上的衣物误导它们。」凤逍遥道。 血辟邪道:「我的宝贝们才不像那些笨狗,蠢得用只野兔便可以引走它们!我的宝贝只会针对气味最浓的一处追去,所以不会出错的,上次在山中,不是本那些该死的山鸟在碍手碍脚,你早逃不掉了!」 凤逍遥暗暗偷笑,暗忖这叫一物治一物,你擅使毒虫,我的鸟儿偏就是它们的天敌克星,他当然不会说出他懂得驱鸟之术这张皇牌,索性装呆,遥遥望著前面的村落道:「五魔宗之中,黑水谷最擅用毒,木蜃宗精於潜形和五行阵法,金火两宗关系最为密切,本来声势最最强盛,但七年前跟啸天宫一战,两宗高手大半战死,近年没听说有甚麽出色人物,只有地灵宗一向低调,似乎不大跟其他同道往来,但越是这样,越是叫人难测深浅…」 「这批地鼠讨厌得紧,我只跟他们交易过一两次,他们精於打地道设机关和各种盗窃技俩,可说是个庞大的盗窃集团,专管盗墓接贜,做黑市买卖,说得上真正高手的人不多,单打独斗谁也斗不过你和我。可是要捣他们的老鼠窝可就千难万难,我敢担保这村子的地底才是他们真正的巢穴,村里只有一少部分是他们的人,其他的全是货真价实的乡巴佬,这样才能将他们的窝掩饰得天衣无缝,要是找不到他们出入的鼠洞,你烧光整条村子也没用,因为狡兔也有三窟,何况是一大窝老鼠?你还没攻到他的窝里,他们早把你那凤主相好从地道里运走啦!」 听了血辟邪的话,凤逍遥才知事情比想像中棘手,心中念头急转:「强攻那是不用想的了,诱敌出击又怕他们胆子太小,反而会打草惊蛇,要堵截他们的秘道更是不切实际…」他想了一会,不得要领,那副头痛样子叫血辟邪瞧得好不开心。 「小邪,他们真的很像老鼠麽?」凤逍遥忽然问。 「胆小、多疑、贪婪、只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活动,不像耗子像甚麽?还有一点,一只耗子不可怕,一大群耗子可以连狮子也吃掉,尤其这种会造机关的耗子,我说他们惹厌就是这样。」 「贪婪,多疑、胆小…这样的话,他们就未必有胆将凤主和天符独占,很可能另有接贜的人,他们不过是受委托劫人,如果我们反过来,由买家方面入手的话…凤主既已到了他们手上,那即是说买家也快要现身了…」凤逍遥想到此处,心中已有了主意,对血辟邪道:「凤主肯定是他们的「货」,我们犯不著笨到跑去老鼠洞抢人,只要守著等买货的人来便有机会救凤主。不过,为安全计,小邪,你有法子让你的宝贝虫子潜到凤主身边麽?这样即使她被人接到别处,我们也不会将人弄丢。」 血辟邪怒道:「你越来越会摆主人架子支使人了!我才不要我的小宝贝干这种随时丢命的事儿,你以为它们很易养得这样又驯又乖的吗?教会它们前後合围去攻击人不难,可是千万只虫儿里也未必能挑上一只懂得复杂指令的灵虫,万一它被那些死老鼠弄死,你怎生赔我!」 凤逍遥哑了,他全没料到,血辟邪竟然将毒虫的命瞧得比人命还要紧。可是他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心疼他的「小宝贝」,舍不得它去「冒险」。 「这样罢!我算让你一步,等小宝贝自己选去是不去。」血辟邪道。 「甚麽?!」凤逍遥以为自己听错,虫也会自己挑选任务??? 「别望疯子般望著我!小宝贝是吃我的血长大的,所以只听我一个人的指令,我召它回来,如果它肯吸你的血,表示它愿意去,如果它飞走,那就是不愿意,那我也没法子。问题在,你敢让它吸血麽?它有剧毒的啊!」血辟邪顽童似的笑了。 凤逍遥肯定这是血辟邪故意给他出的难题,如果他拒绝,便是承认他不信任血辟邪,但如果任由毒虫吸血,等如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血辟邪目光闪动,恶意邪气里混杂著贪玩兴奋,恰似恶魔和精灵的混合体,危险、妖异,但却使人著迷。凤逍遥见他高兴的神气,心中反而定了下来,伸出手来问:「你平时怎样喂它的?」 「你这白痴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血辟邪纵声嘲笑,寒光一闪,匕首已划破凤逍遥的指尖,血虫嗅到血腥气,绕著凤逍遥的手转了几圈,却没有即时上前吸血。 「它爱乾净得很,从不会胡乱在外面吸血,它准是嫌你的血臭,不肯吃呢!」血辟邪笑得打跌。 凤逍遥没空理他的冷嘲热讽,看著仍在盘旋不已的血虫道:「这样有架子的虫子倒真少见得很…噢…」他话才说完,血虫已咬著他的指尖吮起血来。 「别动,小宝贝不喜欢人骚扰它进餐的…放心罢,它吃饱了便会给你办事,这小家伙再也乖巧懂事不过,我会叫它溜到地底找人,到你那相好离开地底,它才会回来通知我。」 「这样复杂的事它真的会懂?」凤逍遥有些难以置信。 「嗯…」说话间,血虫已吸饱鲜血,飞回血辟邪手上,跳舞似飞旋的打转,血辟邪笑著向血虫柔声道:「小胖你老是这麽爱撒娇…」他说著伸指向血虫玩耍似的拨弄引逗,一面道:「好啦,好啦,乖乖办完了事回来再玩,记著!小心别让人踩扁你喔!」他一扬手,血虫振翅飞起,在他头上转了两圈,才往村子飞去。 眼前跟毒虫玩耍的血辟邪,眼内再没有恶意机心,灿烂的笑脸是那样地纯净、真挚,凤逍遥直觉地感到,对血辟邪而言,只有毒虫才是他的同伴和朋友,从心里疼爱它们了解它们,跟他对著人时完全是两副脸孔。 「有甚麽好看!」血辟邪向呆望自己的凤逍遥骂道。 「你跟它们相处得挺好啊,你的小宝贝看来也满有趣的…」凤逍遥倒不是说谎,血虫看起来猛恶,但通灵爱玩,的确很「有趣」。 「真的很「有趣」麽?」血辟邪露出尖尖的雪白牙齿森然一笑。 凤逍遥骤觉脑中一晕,心知不妙,一提气间,骤觉天旋地转,站立不住,显是中了虫毒。 「难道我真的信错了他?」凤逍遥想要拔剑,整条右臂已不听使唤,一咬牙,左手暗扣袖中从未用过的暗器机括--三绝庄中排名第二的暗器「惊艶」,便欲按将下去。 「我早说过小胖有毒的嘛…」江湖上谁都知道凤逍遥向来不用暗器,尤其是淬毒的暗器,血辟邪全未防到他会有此最後一著,笑得好不笃定,一副吃定凤逍遥的样子。 「的确,是我自愿以身试毒,又何苦拉他陪死…」凤逍遥苦笑一下,手指松开,人随即倒地。 十七. 南宫剑 (2) 铁衣将小闰交还他父母後,返回林中时,刚从秘道回转的左临风和南宫一鸣正在林中砍树。 铁衣一看便即了然:「他们从地下水道走的?」 左临风随手一拍,震倒一株比碗口还粗的欅树道:「不错。」说话间脚步不停,行云流水般一口气劈倒五、六株差不多粗细的树来。 铁衣不禁赞道:「好掌法!」 左临风在南宫一鸣目定口呆中轻松地道:「这不过是唬人的把戏罢,我後选定合用的树,用剑绕著树身切了一道口子,劈起来便容易了。」 「你在树丛里走来走去,左摸右摸,那里有动过剑了!」南宫一鸣虽然也在砍树,但一直注意著这瞎子的动静,他是使剑的行家,竟然看不到左临风是几时出剑的。 左临风微微一笑,也没说甚麽,铁衣见连南宫一鸣砍的那株在内,已尽够扎一只乘载三人的木筏,便对左临风道:「剩下的粗重工夫由老铁来罢,少爷,这是小秋丢在林子种的竹筐儿,里面有好些杏果胡桃,你随便吃些,歇一会儿便行。」 左临风点头接过竹筐,首先摸到的是几枚仍带著刺壳的鲜栗,他剥开刺壳,几枚栗子掉到他的手曈驛过去每当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不管刮风下雪,立秋也会冒著风雪,在怀里藏著一包炒栗子或是煨蕃薯,热腾腾的送到在街头冷得半死的自己手中… 生栗子是冻的,并不太好吃,但在左临风嘴里,却似带著立秋手心的热暖…如果说云雩是天边梦幻般的云彩,立秋便是一包又热又香的炒栗子,不会让你有任何幻想,但却是那麽温暖实在… 南宫一鸣细看被左临风劈下的树木,只见每株树树干笔直,大小几乎完全一样,断口处外围平整地切了一圈,中心才是被劈断的切口,虽说不是用掌力直接劈断,但选树,剖开,劈断,整个过程全在顷刻间完成,那就绝不简单。 「这瞎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南宫一鸣是南宫家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自小以振兴南宫家为己任,没想到出道不久,便遇上三绝庄的传人,南宫一鸣本来一心以此人为假想敌,但这个瞎子却高明得叫他完全摸不出深浅。坐在树底下慢慢剥栗子吃的左临风,俊丽不可方物的脸容在温柔中流露出伤怀忧思,叫人看著也忍不住有好好安慰一番的冲动,很难想像这个轻风一样文弱的公子哥儿有著那样深不可测的本领。 「小子,你要帮忙的便别发呆,要走的只管请便,别树一样的挡著碍路!」正忙著将木材拖到一起的铁衣粗声道。南宫一鸣回过神来,虽然满心不高兴,还是帮著将木材上的枝叶除去。 一会,木材处理完毕,铁衣向左临风道:「少爷,秘道入口处太窄,咱们将木材运到下面再紥筏子罢。」左临风收拾心情,随手将手中几枚栗果放入怀里,上前合力将木料运到地道中紥好,拖到地下水道前。 三人上了木筏,由南宫一鸣拿著火把,铁衣掌篙,沿著地下河道顺流向前,过不多时,地下河道出现分岔支流,南宫一鸣叫道:「糟,有两条水道,我们该走那条?」 铁衣看了也觉为难,左临风沉默半晌後道:「左边。」 「你肯定?」南宫一鸣奇道。左临风点头,连铁衣也觉奇怪,问道:「少爷…」 「转入左边再说…」左临风轻声催促,到木筏转左後才续道:「阿秋他不会武,我放心不下,每隔一天籍口替他按摩,在他体内留下一道救命真气,原意是万一被高手所伤,这道真气也可以保他一命,不料在这儿先派上用场,凭著我对自身的真气感应,可以探出他的所在…」 「这就太好了!」铁衣喜道。 左临风摇头:「但这个始终不是他自练的真气,三四日内便会消失,要是他受到严重伤害,发动自疗之力後也会消散,到时我再感觉不到他的去向。」 虽说有所限制,南宫一鸣还是不信世上有这样玄妙的追纵方法。 铁衣忙道:「那我们必须尽快赶到他们的巢穴去。」 「早知当年我连这些木妖也一起铲平…」左临风心中气恼道:「木蜃宗内松柏梅竹四坛分立,宗主之位一直悬空,势力因而分薄削弱,今次到处掳走孩童,定是他们当中有人又想鍊那该死的「木魄同心丹」!」 南宫一鸣不愧出身世家,见闻甚广,一听便自骇然道:「是那传说中用九十九个阳年生的童男,九十九个阴年生的童女心血练的魔药「木魄同心丹」?!」 「不错,这种魔药一定要二人同錬,一人鍊赤阳丹,一人鍊玄阴散,虽说是丹药,但并非直接服下,而是以木魄为媒介,吸尽童男童女的心血精华,然後在太阴之日午时,二人以阴阳交泰之气将阴阳二丹融合,一旦鍊成,据说功力可以暴增十信,近乎不死之身…」左临风当年为树立威信,曾连剿金火二宗,故而对五魔宗的秘术查得甚是清楚。 「有这麽厉害?」南宫一鸣听得又惊又怒。 「传说是这样,但这魔药伤天害理,即使在魔道里也是禁忌,从没有人鍊成过。」 「这样的话我们更要阻止那些木妖害人!」南宫一鸣义愤填膺的冲口道。 「我们?」左临风笑了,道:「我们这种邪魔道外道,怎配做南宫少侠你的同路人?」 南宫一鸣一楞,有些尴尬地道:「你爹虽然叛出南宫家,但还算不上是奸邪之流,你要救你的同伴,我要除妖救人,目的虽然不同,但目标却是一样,最多到时各干各的好了。」 左临风但笑不语,南宫一鸣看不出他在想些甚麽,铁衣却知道左临风想借此一役,试验南宫一鸣是否可造之才,好完成南宫绝的心愿。 南宫一鸣还想打探木蜃宗的事,但水道接连出现岔路,左临风初次试用灵感力,尚未能掌握当中奥妙,不敢疏忽大意,示意二人不要打扰,默运霜华太清诀,潜心内视,凭著感应指示方向。木筏静静在水道中滑行,三人各自留神戒备,除了木篙拨水声,洞顶的滴水声,四周更无别的声息,过了大半个时辰,左临风突然压低声音道:「弄熄火把,铁叔准备,快到地头了。」 火把熄灭,四周陷入无声的黑暗中,南宫一鸣虽然强作镇定,手心却在微微冒汗。 「少爷,前面有水闸!」铁衣凝神前望远处微光闪现处道。 「木的还是铁的?」 「要再近一些才知道…还好,是木的,咦…水里有些不妥,天!一大群大象也能吃掉剑齿鱼!」铁衣只觉木篙被鱼群连连碰撞,转往水面细看,看出水中是出名凶残的剑齿鱼群,不禁低呼。 「原来木闸是个陷阱,要是入侵者贸然下水破闸,铁定会尸骨无存。」左临风道。 南宫一鸣望著隐隐在水底猛窜的大群恶鱼变色道:「我们该怎办?」 「就算我们现在後退,这群恶鱼也不见得会放过我们…」左临风耳听著鱼群撞击噬咬木筏的声音,知道不能拖延,「嗖」的拔出杖中宝剑,将竹鞘交给铁衣,道:「铁叔,告诉我水闸位置。」 「你要送死吗!你剑法再好,在水里也斗不过这群恶鱼!」南宫一鸣急得一把拉住左临风道。 「小子,放开少爷!水闸在我们右前方三十馀丈处。」铁衣毫不犹疑地回答。 「好。」左临风飞身跃起,人未入水,半空已爆起一团青芒剑光,南宫一鸣只觉耳中一阵奇异眩鸣,水面竟然被剑芒逼得陷下一大片!直到青芒悄没声的沉入水中,眩鸣才消失,但水面却激起一阵阵湍急的漩流暗涌,铁衣知是风吟鸣动的鸣振力场作怪,马上以「千斤坠」定住木筏,双手飞快地在两边操篙平衡,木筏才不至被暗流掀得反转,那些恶鱼自更抵受不住涌流冲击,震得晕的晕,逃的逃,再也顾不得袭击木筏。 还未从眩鸣中定过神来的南宫一鸣,只听得铁衣道:「在这种恶鱼围攻下自保不算困难,但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下将恶鱼全数制服,天下只有一种剑法,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就是你这位少爷?他用的可不是南宫家的剑法!」南宫一鸣可不知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神秘剑术「风吟鸣动」,只看出在临风所用的绝非南宫剑法。 「当然了。」 南宫一鸣一怔,看著激盪汹涌的水流,暗暗惊心,水面漩流渐向水闸移去,过不多时,左临风的剑伸出水面扬了两下,铁衣道:「水底障碍解决了,你水性还行罢?」 南宫一鸣道:「对付著还可以。」说罢二人弃筏入水,紧随铁衣潜游的南宫一鸣,看见无数剑齿恶鱼像晕去似的在水中载浮载沉,木闸在离水面丈许深处破开了一个大洞,左临风亳发无损的缓缓潜过破洞。 十七. 南宫剑 (3) 「忽喇喇!」水面裂开,三条人影飞鱼似的毫无先兆地自水中飞跃而起,直扑岸上看守水闸的守卫,南宫一鸣阅历虽浅,也知绝不能让守卫有机会发出警号,一出手便制敌死命,八九人在一刹间被三人全数解决,连惨叫也没能发出一声。 三人当然不能就这麽一直杀将过去,各自找了个身型相近的人,换上守卫的衣服。除左临风外,铁衣二人留神地察看四周环境,只见身在一个大洞窟之中,岗哨都设在岩石後隐蔽的地方,只是瞒不过左、铁此等级数的高手而已。洞窟深处有一条回旋向上的通道,走不多时便有岔道分支,不时有身穿绿衣的木蜃宗门人在穿梭往来,三不躲过几批巡查的人後,左临风骤觉立秋身上的真气感应正在迅速减弱! 「少爷,有不妥吗?」铁衣看出他神情有异。左临风不答,突然鬼魅般自藏身处掠出,晃眼又电一样的退回原地,手中却挟著个绿衣徒众,南宫一鸣连看也看不到他是如何出手的。 左临风运起锁骨毒刑,出指如风,七指点落,那人只觉全身有如被利锥钻骨穿心,奇痒剧痛同时并作,张开嘴想叫也叫不出来,只疼得双眼凸出,面容扭曲,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左临风冷冷道:「你们掳回来的人被关在何处!你敢叫一声或者说一句假话,我立即将你的指骨臂骨逐根捏碎,让你想死也死不了!」他手劲一松,那人痛楚稍减,急喘几下,张嘴想叫,左临风已防到此著,他一吸气,中指已飞快在他喉头一压,那人登时说不出话来。 「别耍花样!说!」 那人不敢再反抗,乖乖地说出掳来的人全被带到鬼渊丹房,童男和童女被囚禁在牢内,而其他人会被打发到鬼渊工场各处充当苦役奴隶。 「带我去。」 「我会没命的!」 左临风冷笑不语,手上运劲,那人再次被他整得死去活来,只好无奈屈服。 「你这样可不是英雄所为!」南宫一鸣有些看不过他的残忍手段。 「你有更快的方法麽?英雄!」左临风的声音寒冷刺人,之前轻风一样的温和的他,此刻已化作变肃杀如刀的无情寒风。左临风不理南宫一鸣在想甚麽,押了那人当先前行,四人穿的都是门众服饰,一路上也未有甚麽沮滞,由那人领著出了洞窟,沿著按奇门五行布置的树林走了一会,前面出现了一座座刀锋般峭削,屏风也似的山崖。 「崖下便是鬼渊了。」那人苦著脸道。 「怎样下…」铁衣还未说完,一阵阵哨子声远近响起,那人却面现喜色,铁衣道:「他们已经发现有人潜入!」 「阿秋肯定在下面,我们要快!」左临风道。 铁衣刚问出入口所在,还未找到开啓通道的机括,四周突然万木鸣啸,彷佛整个树林也在旋动震撼!铁衣功力较深,虽觉感到重压难受,还不怎样,南宫一鸣骤出不意下,被木鸣呼啸之声震得心神悸动,眼神也自惘然起来。 这「木魔搜魂术」是利用林木的布置和奇特的天然地势,由主持者制造出声波的共振,足以将不知底细的侵入者震得晕倒以致疯狂,不用确知敌人所在,只要人在树林范围中,便可令敌人束手就擒的利害陷阱。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左临风!从小受秘魔天音锻鍊,更精通风吟鸣动的他哪会受「木魔搜魂术」影响?他不慌不忙地拔剑出鞘,细辨音波鸣震的流向,瞄准三个不同方位,运劲在剑上连弹三下。 「铮!铮!铮!」三下高低不同的清越剑鸣响处,那样声势惊人的木鸣怒啸竟被生生截断,接著远处有三株中空树木自行爆裂倒下!一时异响全消,搜魂术就此被破! 「少爷,这是魔法吗?」铁衣看得呆了眼。 「不,他们利用中空的树木和山势造出声音鸣震力,被我听出声源後破去,没甚麽了不起的,如果换了是爹的琴音,肯定可以令施术者吃个大亏…」左临风还未说完,林中绿影闪动,八道人影按八卦方位交错著向三人飊至,各持奇门兵刃,忽现忽隐的向三人攻击! 「嗤!」南宫一鸣刚挥剑迫退一人,一双峨眉钢刺平地出现般无声无息地从身後刺到!他长剑疾转反手挑向使双刺的女子,剌剑将触未触之际,峨眉剌竟然换上一双铁锤!南宫一鸣若按原式不变,长剑肯定被砸断!这八人以一套暗合奇门八卦的奇妙步法,在林中原有的五行阵法辅助下分进合击,令敌人眼花缭乱,顾此失彼! 八人个别武功大概跟南宫一鸣只在伯仲之间,然而籍著阵法的掩护,配上独特的联战之术,八人联手分进合击,实力比个别为战增强不只一倍,足以跟数名铁衣那种级数的一流高手抗衡!南宫一鸣剑法不弱,可惜火候经验尚浅,被八人的奇袭所迷惑,数合之间,已是左支右绌,被绿衣人迫得往林中退去! 「小子!别退入林!」铁衣警告,手中重刀翻飞,却被绿衣人所挡,无法抢前跟南宫一鸣会合。 南宫一鸣何尝不知退入林中等如自寻死路?可是被绿衣人紧迫不放,不退又谈何易?他稍一分神,左臂已被划出一道长长口子,形势更是峻急! 「锵!」一道青芒冷光横空飞起,一直闪避而没有还手的左临风终於出手! 没人能形容这一剑的气势和迫力,青光一现,八人同时感到自己成为青光的攻击对象!八人心中震骇,如磁引针般,一齐转向左临风攻去! 「铁叔,找入口!」左临风只用了半剑,便成功引得八人转向自己狙击,手中剑青芒电闪,有若风起长空,窄剑翻腾,竟然一举迎战八名绿衣高手!他的剑法迅快奇幻尚在其次,令南宫一鸣真正惊异的是,俨如风神化身的左临风,所使的不是先前那种奇异的剑法,却是正宗的南宫世家嫡系剑术! 其实说「正宗」似乎并不恰当,左临风所使的跟南宫一鸣所学的大不相同,但南宫家家传剑法的神髓和剑意,却是那样洗鍊清晰地呈现出来,剑势飞扬变幻,精微奥妙处更远胜自己所学,但起落纵横之间,狂放凌厉而不失豁雅大度,尽显南宫剑法的心法精要。南宫一鸣虽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左临风的剑招虽不纯正,但却比「纯正」的南宫剑法更「纯粹」,更高明。 他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全是南宫绝这「叛徒」的刻意安排,他传左临风南宫家的剑诀,不是要提升他的剑技,而是知道左临风剑道修为更在他之上,借他的手更正南宫家固步自封,不思进取的流弊,要南宫家的传人看到南宫剑法的真正威力,他深信左临风一定会出色地完成这项使命,将真正的南宫剑法的精髓带回这个已到了日暮西山的世家之中。 南宫一鸣五岁习剑,尽得南宫家剑术真传,武技不但冠绝同辈,更已超越了不少叔伯,但他仍觉得有种无法突破的疑难,即使向父亲长辈请教,也未能解决他的疑问,只有一位叔祖曾惋惜地说如果南宫绝不是背叛家族,此人定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现在南宫绝的「儿子」,用最直接的方法解答了他心里的疑问,只见左临风剑势时而如万马奔腾,气势雄浑磅礴,时而有如以剑作书,说不尽的飘逸随意,但又力逾千钧,将南宫剑法奥义发挥得淋漓尽致,只凭手中一剑,压得八名绿衣人非但无法发挥联战的威力,更被困在重重青芒中无法脱身,数剑之间,八名绿衣高手已伤亡逾半!横亘心里多年的疑难骤然得到答案,南宫一鸣心中的狂喜实在无法言喻,谁料正看得眉飞色舞之际,漫天藤索交织成一张巨网向二人当头罩下! 与此同时,一个古拙苍劲的老者声音遥遥喝道:「南宫家的小狗竟敢上门欺人!」 十八. 雪与血 (1) 「笨旦!」血辟邪往凤逍遥腰眼里踢了一脚,凤逍遥却没有任何反应,血辟邪还不放心,搭了搭他的脉搏,再翻开他的眼睑,确定他失去知觉後,伸手解开他的衣衫,贲起的蜜褐色胸肌随呼吸微微起伏,充盈著朝阳般的生气和豹子般的爆发力,予人山岳般的雄伟美感,血辟邪不禁笑道:「你脱光了倒也满好看的…」他尖尖的指甲在凤逍遥的胸膛细细抚弄,渐渐移向他没半点赘肉的平滑小腹。 「如果从这儿剖开,让鲜红的血涌出来,那光景一定很美…」血辟邪著迷地呢喃,恨不得即时给凤逍遥来个开膛破肚。 「有趣的笨家伙啊,如果你刚才缩手的话,你早挂掉了啦,毒是在匕首上,刚才我的乖小胖不是毒你,是替你将毒吸掉而已,当然,你还是会全身麻痹,乖乖的睡一会儿罢…」血辟邪将脸面贴在凤逍遥胸前轻轻挨磨,细听著他迟缓的心跳,一面咭咭低笑:「看在你是第一个说小胖有趣的人份上,我不会杀你,我会把蛊虫放进这颗心里,让你做我最忠实的奴隶…我会像疼小胖一样疼你的…」 在血辟邪低低的笑声中,他蛇一样的两手在凤逍遥全身上下摸索…不,是搜索起来,血辟邪搜得非常仔细,不但他身上被搜了个遍,连灵犀剑和他的靴子底也没放过,但当他摸到凤逍遥绑在左腕上的一件物事,狰狞的笑脸终於色变。 那不过是一枚长三寸阔二寸的半圆形的精钢盒匣子,一边平滑,一边却像穿山甲般重重叠著无数精钢叶片,血辟邪认得这正是江湖中最可怕的暗器之一--「惊艳」,因发动时千万精钢叶片如鲜花盛放而得名。名字虽然动听,但以火药爆发的叶片力道强劲之极,发动时更毫无徵兆,一旦落入叶片射程之内,武功再高的人也是非死即伤,由於火药的份量和弹簧机括极难控制,即使三绝庄也只能小量制作,流入江湖的更是少之又少,但凤逍遥腕上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惊艳」无疑。 「刚才他有足够时间杀我的!」血辟邪眼望「惊艳」,心内惊疑,迷惘,不解…当然,血辟邪可以简单地骂凤逍遥一句:愚不可及。可是他心知凤逍遥并不是蠢,只是愿意信任他,不惜赌上自己的命去选择「信任」。 「你这个不可理喻的赌鬼疯子!」在血辟邪的咆哮声中,突然手起掌落,两三记巴掌硬把凤逍遥抽得醒了过来,他才张开眼,便看见骑在他身上的血辟邪咬牙切齿的一手揪著他的衣襟,一手指著「惊艳」道:「你刚才怎麽不按下去啊!」 凤逍遥被打得脑袋发昏,两眼发直的捧著脸叫痛:「…你跟我玩玩罢,我干麽要用那玩意啊…不要用这麽粗暴的方法叫醒人行不行!痛死了!」 「玩玩玩!我玩你的娘!你想我感激你?下辈子吧!我正在後悔刚才没把你毒死!」血辟邪顿足大骂,纵身便走。 凤逍遥忙叫:「喂!你又发甚麽脾气了!事情还未办完啊!」 「小胖会告诉你她在那里,剩下的事你自己干个够!我不高兴去救你的相好!」血辟邪怒叫,人影一晃,早走得踪影全无。 「吃醋???哗!他搞甚麽了?!」凤逍遥这才留意到衣衫赫然尽数被血辟邪解开,身上的东西一件没少,胸膛上反而多了两三条长长的白发,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下身一看,看到裤子还好端端地,他才松一口气,慌忙掩上衣襟,喃喃道:「这家伙原来有这种危险嗜好…看来我真是要小心一点,睡觉也要多穿条裤子才行…」 尽管这小子很「危险」(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不过他刚才没下毒手,自己这一注总算押对了,这毒虫终於开始视他为同伴了罢?凤逍遥苦笑一下,刚把注意力放回救人的事上,云雩已偕戈勒昂等二十多名高手赶到。 「情况怎样?…野凤,你的脸…」云雩定睛望著凤逍遥脸上新鲜热辣的巴掌印道。 「……」十数道目光一同望向凤逍遥,他脸皮虽厚,还是有些受不了。 戈勒昂忽然问:「那位可爱的少年到那里去了?」 凤逍遥指著脸上的掌印苦笑:「给了我两巴掌後跑掉了。」 「可爱的少年」和「两巴掌」在众人脑中串连起来,不约而同地一脸恍然,露出别有会心的古怪笑意。 「别提那坏脾气的小鬼…凤主的情况有些麻烦。」凤逍遥连忙将话题带开,向云雩等解说地灵宗的事。 十八. 雪与血 (2) 血辟邪撇下凤逍遥,向西走了二十里地,到了一条小河前面才停了下来,悠閒地坐在河边,吃著沿途摘来的野果,吃饱後还跳到水里游个痛快,看来好不自得其乐,当他游回岸上时,一辆外由四匹栗色骏马拉著的黑色马车从小路飞快驶近,不一会便停在血辟邪身前。 「我找得很清楚,东西真的不在那小子身上。」血辟邪正忙著整理湿透了的白发,眉毛也不掀一下地向马车中的人道,他一早便知来的是谁。 车中人柔和而低沉的声音淡然道:「那小子又不是傻子,怎会将东西随身携带?」 「那我还要跟著他跟到甚麽时候?这家伙很讨厌!」血辟邪的不耐烦的语声似乎带著点撒娇的意味。 车中人失笑:「世间上有你不讨厌的人麽?」 「你倒说得对,你就是头一个讨厌家伙…」血辟邪说著掠到车上,掀开车帷,就这麽赤著脚,水淋淋的钻进宽敞舒适的车厢中。 「外面的风好冷!」血辟邪将湿衣脱个乾净,赤条条地踏著雪白的软毯,上前一手勾著端坐在丝缎软垫上的白衣人头颈,眨著眼媚笑:「抱我!」 「我不是讨厌家伙了吗?」一双亮若晨星,但深不可测的漆黑瞳眸斜斜往血辟邪一瞥,看似平凡的书生脸容平静无波,似乎全然不为所动,不过这个场面要是让任何江湖中人看到,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或是眼花,因为白衣人不是别个,而是号称白道第一高手的雪孤帆! 雪孤帆跟血辟邪这两个天悬地隔的人会有这种暧昧关系,真是说出来也没人相信,但这不可能的事,偏偏正在车厢里发生。 「我就是喜欢你够讨厌!」血辟邪半点敬畏尊重也欠奉,肆无忌惮地缠住雪孤帆索吻,显然二人已是「老相识」无疑。 「童,你今天是怎麽了啦?一见面便这麽来著,弄得我好像专程来跟你幽会似的。」雪孤帆哑然笑道。 「根本就是!你不好好的疼人家,我甚麽也不告诉你。」血辟邪薄薄的唇瓣微微一翘,似是鄙视又似是使媚,水灵的小眼睛猫也似的眯成一线,流露出狡黠的笑意,一屁股坐在雪孤帆怀里,勾起左足,伸脚趾往他小腿间乱撩,稚气惹怜的面容和身体,偏有著妖魅邪肆的神态,就像头小妖精一样,说不出可爱可恨。 「没男人便不行的小荡货…」雪孤帆重重地在血辟邪苍白粉嫩的臀上打了一记,随即在他腰臀各处敏感地方肆意搓揉玩弄,一面玩一面道:「那小子中看不中用的吗?看你猴急成这副样子!」 「呸!你把我看成甚麽了?那淫棍想勾搭我,我偏偏手指也不让他碰我一个!」血辟邪气恼地道。 「是你自己要扮圣人,饿坏了也是活该!」 「我不管!你要赔还我!」血辟邪说到做到,二话不说撩起雪孤帆的长袍,下身紧贴著他腿间的重要部位磨擦挑弄不已。「老色鬼!」血辟邪望著他撑起来的地方骂,一手扯下他的裤子,低头便含弄吞吐,舔得好不起劲,一双手自然也没有閒著,弄得雪孤帆眼内欲火大盛,身体猥亵地扭动起来。 「今天一根手指也不用你动,我来让你乐…」血辟邪笑著道,也不容雪孤帆反对,骑到他身上,一下子强吻过去,右手扶著他昂然的分身对好位置,张开腿往下一坐,灵巧地将他的分身完全送入自己的秘穴之中,上下摇摆套弄。 「这算是你吃我了?」雪孤帆深知此人的任性邪劲,对血辟邪的「敢作敢为」完全没辄。 「不行麽…你干麽还穿著这些碍事的东西?」血辟邪细长的腰身摆个不停,手却施暴似的将雪孤帆的衣衫扒光,连他的手也顺势绑了起来,身子往他半点也看不出老态的结实胸膛上磨个不了,雪孤帆对他的「过分行为」不但没有反抗不悦,对这混身毒物毒药的少年,也好像没多大的戒心似的,反而更加情狂兴奋,使劲挺耸抽动起来。 「好…啊嗯…啊…再深一点…啊…」血辟邪閤著眼,心中想的却是凤逍遥充满朝气活力的壮美雄驱,满腔欲火更是难忍难熬,主动地迎合著雪孤帆的抽动,颠狂地迎送驰骋。 十八. 雪与血 (3) 「…告诉你一个笑话儿…喔嗯…」血辟邪在激烈的动作中吃吃笑道。 「…笑话儿?啧…」雪孤帆舔啜著血辟邪胸前小小的嫩红乳尖含糊地道。 「你的前度准女婿,娶不到你那宝贝女儿,嗯…嗯…居然伤心得跑了去嫁人…哈哈!好痒…」血辟邪笑得伏在雪孤帆身上直喘气。 「…你说的是左临风那小子?甚麽嫁人?」雪孤帆听得好生奇怪。 「嘻…大名鼎鼎的青帝…自暴自弃到要躲在穷村子里嫁给个乡下穷鬼做老婆,你女儿可把他害苦了…」 「不会罢?这个人居然会对碧儿认真成这样?」雪孤帆实在很难相信,素来风流薄幸的左临风会对自己的女儿认真。 「是我亲眼看见的…总算他运气好,他那小老公疼他疼到了不得,至少比你有良心…那一剑的帐…我…我…还没跟你算…啊…」血辟邪喘息未停,眼里已闪起凶光,恶狠狠的用指甲在雪孤帆胸前使劲乱掐,掐出好几道血口子来。 雪孤帆被他掐得兴奋难忍,松开了手上绑缚,翻身过来,粗暴地压到血辟邪身上伸手乱扭,一面狂风暴雨般的狠抽大动,道:「你…你现在不是在算我的帐了吗?这桩事你怎麽知道的?嘿…」 血辟邪不甘示弱地往他身上狂抓乱咬,恨恨的道:「那一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要弄死你…弄死你…」他纵声尖叫著,十指同时狠抓在雪孤帆的背肌中。 「有本事的只管弄死我来看看啊…贱货!」血辟邪抓得他越痛,雪孤帆便愈加亢奋,在痛楚的剌激下,他清冷的双眼变得野兽般通红,平时道貌岸然完全被原始的欲望所淹没,只剩下狂野的兽性本能,把血辟邪当成爪下的猎物,强制著他施以无情的征伐蹂躏。 「弄…死你…弄…弄死我…我啊…」血辟邪在雪孤帆的狂暴侵犯下,像缺水的鱼儿般不住张嘴喘息,半开的双眼目光迷离散乱,不住呻吟扭动,一副欲仙欲死的样子,怎样看都是他被弄死的多一点。 「青帝失踪已久,你怎会遇上他的…」雪孤帆逼供似的道。 「我不说!除非你给我好好的舔…」血辟邪捉狭地眨著眼笑。 「臭小鬼!」雪孤帆抽身退出,用力扯他著的白发在手上绕了两转,顺手便给了他一巴。 血辟邪痛得泪水也冒了出来,狠抓了雪孤帆一把後才笑道:「那小子是姓左的姘头…嘻…姓左的有了老公还不安份,勾三搭四,三个人大被同眠…姓左的虽然瞎了眼,仍是个绝顶的美人儿…你该招他做女婿的,所谓肥水不流别人田,女婿兼妾侍多划算…嘻嘻…」血辟邪斜眼望著雪孤帆,下流地哧哧淫笑。 雪孤帆没理会血辟邪的胡扯,紧张地追问:「他瞎了眼?」 血辟邪看到雪孤帆肩上的血痕便眉开眼笑,挨上前去舔个不了,乖乖的自行凑到他下身上道:「对…所以…所以起初我也不知是他,还跟他打了一架,後来…後来从凤小子口中探出是他…他…有了老公,再不管外面的事啦…一心做别人的老婆…嗯,再动动…大力点…不要停…」 「你跟他打了一架,居然还可以全身而退?」雪孤帆深知左临风的厉害,就算瞎了眼,血辟邪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瞎子不好对付得很…不过…不…似传说中那麽厉害…没你这老色鬼厉害…」血辟邪语带双关地淫笑。 「奇怪…」雪孤帆没理他的浪语风言,只顾思索著道:「不好!左临风精通梵文,那小子定是将东西交托他保管,你在那里遇上这个人的?」 「在眉山附近的小村子…叫河源镇的…但他们都走了…我曾在他们住的屋子搜过一遍,甚麽也没有发现,大概东西是在姓左的身上,一被我发现行踪,便赶忙迁居躲避…」血辟邪听著也认真起来。 「看来是这样,东西在此人手中可麻烦了…」二人虽仍保持著交媾的状态,但凝重的表情却跟热烈的动作全不搭调,看起来诡异非常。 「那东西虽然要紧,但凤小子这混帐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此人进度神速,遇强越强,你不尽斩草除根,当心有一天被他超越了呢!」 「你很少对人评价这样高的,对他心动了麽?」 「我只喜欢强者…要是他超越了你,我会毫不犹疑的抛弃你…」血辟邪的回答乾脆得没半点犹疑。 「可惜他没这个机会…童,为了你的小命,你得加把劲啊!我的「玄阳七变」只能为你续命十年,要是得不到整套「浴日神功」,你身上的「百毒逆天大法」便没法完全拔除,你跟了我也快七年了吧?我可舍不得看著你这可爱的毒物化成一瘫脓血…」雪孤帆爱不释手地抚爱著他细雪般稚弱的身体…七年来也没成长过的身体,美丽诡秘,以百毒淬练出来,违反自然的「鬼童」之躯。 「你杀了我师父之後,我便是你的人,七年了…你是个怎样的人我会不清楚麽?你根本不会为任何人动心,我只是你的玩物…工具…」血辟邪挨在雪孤帆身上热情地厮磨,唇上的笑意却是比冰还冷。 「你对我不也是一样麽?你喜欢杀人,我就做你的保家,你需要的也只是这样罢?你和我都是一样的…」 「真的,我们是一样的…」血辟邪扬眉冷笑,脑中忽然现出凤逍遥那个阳光般的坦率懒散笑容,一种无法形容犯罪堕落感觉,使他感到无比的刺激兴奋,幻想著凤逍遥正站在他眼前,亲眼看著他跟他的仇人风流快活,看著他这副淫贱无耻的样子,那正直的傻子会是怎样的一副有趣表情?愤怒?失望?还是受伤?…这种想法产生了炽热的扭曲快感,驱使血辟邪疯了一样缠著雪孤帆痴缠不休,放荡地对他一再尽情苛索,也不知谁是谁的泄欲工具,直至两人都软泥一样累得瘫在车中,无力再动为止。 十九. 激战 (1) 如果左临风能看见的话,也会为眼前的美景惊叹,虽然这是个死亡的美景。 他一剑震破藤网後,还未来得及向四散的绿衣人追击,轻细到几乎听不见,但势道锋锐无匹的奇寒刀气已自上而下的将他紧紧锁定。 刀气刮起的凛冽寒风,绽起一朵又一朵刀光形成的六出花朵,彷似朵朵银白亮丽的冰梅花,在漫天风雪中迎寒怒放,光景看来奇绝、美绝,但若置身其中,却会随时命绝! 梅坛之主梅铁蕚的「冰梅凌霜」刀向来跟云雩的「翔云刀法」齐名,今日左临风终於领教到「冰梅凌霜」的厉害。 冰花一样轻灵无迹,但又像风雪一样凌厉而无处不在的刀气说来便来,令人避无可避,如果左临风用的是风吟鸣动,自然没有问题,但梅铁蕚误以为他是南宫世家的人,他索性将错就错冒充到底,以南宫剑法应战,以免暴露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虽然没有风吟鸣动,但在他手中使出来的南宫剑又岂同寻常?微颤的剑锋便似寒风中的花枝,似静非静,似动非动,人如渊停岳峙,以梅铁萼的高明,竟亦寻不出半点破绽,单这一份内敛和定力,已可肯定眼前的青年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顶尖剑手。 半空中的梅铁萼暗暗叫好,刀尖分花,万点冰光迸射,使人耀眼难睁,刀未至,尖针似的刀气已向著左临风攒射! 左临风手中剑青芒吞吐闪变不定,直至刀光临身的一刹,左临风清啸一声,青虹有如天河倒挂般奔腾而下,以简胜繁,奔流飞泻的剑光像有灵性般在漫天冰花中找出使刀人的真身! 梅铁萼无法相信,但青虹已破空飞至,他只得催动刀气,挽起连串银花暴雪般迎上左临风的剑! 「铮!」二人兵刃相交不下数十次,却只发出一下长鸣,一任梅铁萼银月般的长刀如何变化,左临风内蕴无数天机变化的一剑,终於令梅铁蕚强大无匹的攻势瓦解! 一个清癯古拙,白发如银的红衣老者落到左临风面前,一双烱烱有神的三角眼打量著他道:「你…你居然是个瞎子?谅南宫正阳也调教不出你这样的人才,你不是南宫世家的人,你是南宫绝的儿子!」 「好眼力。」左临风乐得任他误会下去。 梅铁萼冷哼:「虽然样子不太像,但那副该死的神气却跟你老子一样惹厌,任谁也看得出来,哼!想不到那老残废竟然养出这麽厉害的小残废来,相比之下,南宫正阳可就连残废也不如…」 「你胡说些甚麽!」南宫一鸣怒喝,南宫正阳正是他的父亲。 「你们两家竟然和好了?你们的家事与老夫无关,我只想知道你们无故闯来干甚麽!」如果不是左临风临显示出惊人的实力,兼且对三绝庄不无忌惮,梅铁萼绝对不会有耐性跟二人多说。 「你们的人无故抓了在下的同伴,在下岂能袖手不管…」听到左临风的话,梅铁萼暗暗皱眉,暗骂下面的人未免太不小心,将麻烦惹上门来,正想此事有没可能善罢,南宫一鸣却怒道:「这种炼魔药害人的妖邪,你还跟他多说些甚麽!」 「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左临风以确保立秋安全为首要考虑,打算先试探一下梅铁蕚的口风再说,没料到初出茅芦的南宫一鸣在帮倒忙。 梅铁萼雪眉一掀,左临风便感觉到杀气在梅铁萼身周凝聚提升,他当即斜斜向右踏出两步,他这两步大有学问,不是护在南宫一鸣身前,而是切入梅铁萼发动攻击时的空门所在,他要是向南宫一鸣出手,便等如将空门送给左临风! 梅铁萼当然知他这两步的奥妙,眼内精芒闪变道:「南宫绝之子果然有些鬼门道,看在你这两步份上,人可以破例让你带走…」 「铁萼寒梅确是爽快,久闻梅老先生刀虽无情,人却生有铁骨,「木魄同心丹」想来不会是梅老所为,小子大胆,在此向梅老为逾百孩子请命。」左临朗声道。 松柏梅竹四坛中,只有梅铁萼为人刚愎狂妄,行事尚无大恶,他原是看不过松柏双魔为鍊「木魄同心丹」而滥杀无辜,阻止不成後更跟双魔闹得极不愉快,可是他到底是木蜃宗的人,可不能任由左临风闯坛救人,当下一声冷笑,道:「好狂的小子!老夫不过动了爱才之念,才破例容你带你的人回去,若你当老夫怕了你和老残废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 「既然如此,倘若小子三招之内不能闯关,我便代替我的同伴留下!但要是我侥幸闯到入口那边的话,就请梅老别要插手此事如何!」此时入口早由铁衣开啓,并已先行进内,因此左临风知道入口在何处。 「三招?!」南宫一鸣呆了,左临风再强也没可能在三招内打倒梅铁萼,左临风却示意他先往鬼渊入口处。 梅铁萼心中想的跟南宫一鸣没甚麽两样,二人正式交战,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更别说三招闯关了。「你这个狂妄的小子胆子还真不少,不过老夫喜欢,你准备留下来陪我老头子罢!」一个「罢」字才一出口,整个树林突然由秋天变作严冬!冷洌的雪白刀光,顿时将左临风身同四外幻成一片朔风怒号的冰天雪地! 梅铁萼存心狠挫左临风,一出手便全没保留,不容他有丝毫机会闯关,硬将他封在刀气型成的大雪团中!左临风竟然在这当口还剑入鞘,改以竹杖迎战!走到入口旁的南宫一鸣也觉左临风太过轻敌托大,暗中代他揑了一把泠汗。 只见竹杖青影森森,绕在左临风身周疾转,吐出无数碧色翠环,旋转著向刀光潮浪中缠去!竟是他从惊凤十三式中「凤归何处」变化而来的杖法!翠环旋动产生的吸力,将梅铁蕚的刀锋拉近,梅铁萼暗暗冷笑,左临风想凭竹杖的柔劲巧招绞脱他的刀,简直就是妄想! 他运劲一送,强劲的刀气跟杖风互相牵引排盪,翠环挡不住刀气冲击,将破未破之际,临风竹杖倏地满月般一弯,弹簧也似弯转来在梅铁萼刀脊上一点一弹,强劲的气流被一下点破,奇强的冲力立时将左临风弹飞,破出刀气罗网之外! 「有劳前辈相送!」左临风在弹飞时翻身转向,流星般往入口处投去! 「南宫小儿别高兴得太早!」得知中计的梅铁萼人刀合一,化成一道银电往左临风身後急射!速度奇快,大有後发先至之势! 左临风感觉到身後霸悍无伦的刀气迅速迫近,要是回身相斗,不但三招之约肯定输掉,以此刀来势之险恶,绝对会演变成生死相拼的下场,但若是置诸不理,只怕他的脚才踏进入口,人已被这一刀分成两截! 进退两难间,左临风的人继续前冲,反手一弹,两团褐中带青的刺球朝梅铁萼急射!口中大喝:「看我的「天心雷火弹」!」 十九. 激战 (2) 「天心雷火弹」是三绝庄三大暗器之一,射出後一碰即爆,爆破时喷出毒火尖铁,端的狠辣无比,以梅铁萼的本领,雷火弹再厉害也伤他不得,但他也不能完全不理,加上他前飞之势奇急,想避也避不了,正要用刀气将雷火弹震开,刺球已「砰!」的一声自行爆破!弹内的物事四下飞射而出! 梅铁萼一惊,本能地挥刀一封,一堵刀气形成的气墙立时挡在身前,同时飘身後退!左临风乘他身型微一停顿间,人已掠进入口里。 「梅老承让了!」左临风说了一句,已头也不回的拉了南宫一鸣便走。 「噗!噗!噗!」十数下不算猛烈的爆响过处,毒火铁钉全没影踪,只有十多颗褐色弹子般的东西,带著些黄色的碎块在地下乱滚,梅铁萼看清楚时,才知那不过是些爆开了的栗子而已!若非梅铁萼心有成见,认定左临风是南宫绝的儿子,对三绝庄天下驰名的暗器有所顾忌,否则绝不会上这样的恶当。 「你这个混帐死瞎子!竟然拿这种东西耍弄我?」梅铁萼瞪著一地栗子大骂,几乎想不顾身份面子的提刀追劈左临风,但转念一想,忍不住失声大笑,这小瞎子虽然一再使诈,但到底也是在三招内成功闯关,这两颗栗子,更是有不想伤害自己的意思,否则这位三绝庄的少爷,大可用真的三大暗器来对付自己,但他可不知左临风只是「半个少爷」,身上甚麽暗器也没有。 「有这样的古怪老子,便有这样的刁钻儿子!呸!」现在就算南宫绝亲自澄清,梅铁萼也不信左临风不是他儿子。 「三绝庄的法宝真多,那雷火弹到底是怎样的宝贝样儿?」南宫一鸣才踏入山腹的秘道内,便急著对正想像著梅铁萼冒火样子偷笑的左临风道。 「送你一个!」左临风将一枚带刺的圆球塞到他手里。 南宫一鸣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只不过是左临风之前吃的生栗果! 「这…这个…是「雷火弹」?…」南宫一鸣的表情十足刚吞下一堆有刺壳的栗果。 「我没暗器在身,又不想花力气跟梅老头拚命,急起来只好拿这个唬人,幸好我馋嘴,换衫时舍不得丢掉…」 南宫一鸣眼也大了:「这种东西会爆炸的吗!」 「烤栗子时不是经常会爆起来的吗?我不过用了点小手法,用真气涨得它快爆开时丢出去,爆起来倒也蛮吓人的…」在临风笑道。 「……」南宫一鸣也不知该佩服还是好笑,不过经此一役,南宫一鸣口中不说,暗里却对左临风的才智武功渐渐折服。 说话间,二人已通行无阻的掠过两三个机关暗哨,自然是铁衣出手收拾的,他跟随南宫绝多年,除铸剑术已臻宗师境界,更精通机关暗器之学,一般机关自是不放在他眼内,没花多大功夫已破掉沿途的陷阱。 再走不多远,前面叱咤声起,二人加速赶去,只见铁衣在一片山腹断崖前,正在阻止数名绿衣人将连接断崖的索桥毁去! 「不好!他们要截断索桥!」南宫一鸣话未说完,二人全速掠前,可是「嚓」的一声,二人只差数步,最後一条桥索已被砍断! 南宫一鸣耳畔风声飒然,左临风的人已流星般扑到崖下,足尖一勾,竟生生的将正向下急跌的断桥勾住,可是他的人也被索桥带得向下急跌!南宫一鸣急得连心也跳快出腔子,手中剑雷轰雷掣般劈翻拦在前面绿衣人後,急冲到崖边往下一看,只见左临风用竹杖插入崖壁,连人带桥的吊著! 「你…你没事麽?」南宫一鸣喊道。 「接著!」左临风运劲一踢,将索桥踢起,人乘著这一翻之势,拔出竹杖,再往崖壁一撑,跃回崖上。 南宫一鸣一把接著断桥後忍不住道:「你这人怎麽尽爱拿命来玩!」 「你说话怎麽像个老头子似的,别忘了我和爹都不是南宫家的人啊…」左临风笑得好不可恶。 「你想算你爹被逐的帐麽?」南宫一鸣轩眉道。 「到了对面再说罢!」刚扫清馀下的绿衣人的铁衣一手接过索桥重新驳好。 「当年谁对谁错根本不重要,我问你,你刚才为甚麽急著想救我?」左临风淡然一笑,掠过他身畔时问。 南宫一鸣一怔,左临风已轻飘飘的踏著索桥而去,铁衣冷冷道:「不把公子爷逼走,你祖父也坐不上当家的位置,你们还不心足麽?」 「铁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侯…」左临风轻责道。 「对不起,少爷,南宫家令公子爷背了数十年逆子叛徒的恶名,老铁才一时忍不住口。」铁衣为人忠义,向来视南宫绝有如天人,一见南宫本家的人便忍不住心中怨愤难平。 「铁叔,你记著,我已是爹的儿子,我南宫风一天是三绝庄的少主,也会为爹争回这一口气。」 十九. 激战 (3) 「少爷!你真的愿意改…」铁衣一句「改姓南宫」未说出口,左临风微笑著伸指在唇上一按,铁衣会意,喜孜孜的道:「我的好少爷,唉…老铁不知该怎麽感激少爷,总之少爷叫我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南宫一鸣留意到左、铁这两主仆的对话有些奇怪,可是他没想到左临风不是南宫绝的亲生儿子,只是看出铁衣一提到往事,便神态悲愤,南宫绝叛出南宫家似乎另有内情,但此刻深入敌人阵地,已没时间多问,只好闷在心里。 三人过了索桥,铁衣说出已从绿衣人口中探知囚人的所在,但必需先破坏操纵各处机关的总操控房。 「破机关房的事没人比铁叔更在行,由我们引开他们的注意,方便铁叔下手。」左临风笑道。 「老铁也是这样想…本家的小子,这几枚改良过的「雷火弹」不会将人毒死,但是用来阻挡敌人,制造混乱就最好不过,老铁不是要帮你,是怕你误了少爷的事…」铁衣说著将一只小麻袋抛给南宫一鸣。 南宫一鸣心虽不忿,但也知敌人不好对付,接了麻袋後咕哝道:「别告诉我里面又是一袋栗子!」 「甚麽栗子?」铁衣皱眉。 左临风笑道:「这次保证不是栗子了!铁叔,事不宜迟!」 立秋还未被拉到丹房便被打高矮两人打得死去活来,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被带到何方,只知「喀」的一声,脚上已被人套一副沉重的脚镣。 「你们怎的这样手重,这小子被你们弄得半死不活的,我们还能用的吗?」一名独眼的绿衣大汉粗声道。 「有你姚老大在,别说半死,就算是死尸你也有本事叫他爬起来,这小子可恶得很,你得多给我「好好招呼」他!」那矮子道。 「这个还用你说吗?」姚老大狞笑一声,踢了立秋两脚道:「臭小子还不死起来,你不想活了?」 立秋强睁双眼,勉强爬起,「跟我走!」姚老大粗暴地推他前行,走得稍慢,便当他畜牲般挥鞭便抽,待走到一个矿坑似的地方时,他的背脊已被抽得皮开肉绽,痛楚难当,可是他连喘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已被人赶著要他搬石运土。 立秋反抗不得,只得拿起箩筐铲子上前搬土,矿坑中全是衣衫褴褛的乡民,被姚老大等人挥鞭强迫之下干活,手脚慢点也要挨打,立秋之前被打得不轻,这麽一再折腾,他再强壮也是吃不消,强撑著挨了个多时辰,终於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昏迷中只觉丹田一阵凉意升起,瞬即游走全身,连背上火辣辣的鞭伤也顿然一片清凉,大小伤处痛楚若失,就像左临风给他按摩时一样舒服。 「瞎小子…」立秋呻吟一声,睁开眼来却看到一双发亮的眼晴正定晴看著他,是个年轻汉子,跟其他人一样一身破烂,面目满是泥尘,但立秋却隐隐觉得此人并不普通。 「我向他们讨了个情,给你休息一下。」那汉子道。 「多谢大哥。」立秋说著便爬起身来,动作伶俐得完全不像刚被毒打一场的人。 「你这是甚麽武功?是哪个门派的人?」那汉子定睛望著他道。 「我只会两招三脚猫的功夫,算是会武吧?」立秋呆呆地道。 「这麽厉害的自愈真气也算三脚猫麽?」那汉子脸现不信之色。 「甚麽叫自愈真气?」立秋不明所以,一看身上血红的鞭痕,被抽破的皮肉已不再渗血,没破的地方,红肿乌青竟自消褪了一半。「这是甚麽的一回事?」立秋看傻了眼,完全不知发生何事。 那汉子突然电也似的伸手捉住立秋脉门,半晌才道:「奇怪,你不会武,但怎会有这麽一道奇怪的真气护著你的?快起来做活,别让他们疑心。」 二人一边拿筐子搬石块,立秋一面道:「我知道了,真气定是瞎小子给我的,是了,又凉又舒服,一定是他的。」 「瞎小子?」那汉子当然不知瞎小子是谁。 立秋可就得意之至:「瞎小子厉害得很,又是三绝庄的少庄主,他和铁总管一定会来救我的…是了,大哥也是会武的?怎会被他们抓了来?」 「你竟是三绝庄的人?」那人有点难以置信,但眼内却有些高兴的神色,又道:「他们连三绝庄的人也惹上了,活该他们倒霉…你是庄中的仆役麽?怎麽管叫你们的少庄主做瞎小子这样无礼?」 「他的确是瞎的嘛,嘻,别人叫不得,我叫便使得…」一想到左临风,立秋便打从心里笑出来,连伤处的痛楚也完全忘掉。 那汉子满心疑惑:「三绝庄的少庄主是个瞎子?怎麽我从没听见过?」 「这麽说,大哥一定是武林中人了!」立秋不想多说左临风的事。 那汉子停了一下,似乎想说些甚麽,瞥见姚老大和他们的人走近,便不再作声,低头做活,姚老大见无甚异样,胡乱打骂督促一番,便又巡到别处。 十九. 激战 (4) 「丐帮派我来查这儿的事,早两天我已将信送出,相信帮主很快便带同帮中兄弟,到这儿救被困在这里的乡民。」那汉子低声道。 「这就太好了,我叫王立秋,大哥怎样称呼?」 「我叫连山…」连山刚说出名字,矿坑中警号大起,姚老大和一众管工人人面现惊讶的神色。 「一定是瞎小子来了!」立秋想也不想的喜道。 「别欢喜得太早,我们要看准机会制服那姚老大,否则他们被迫急了时,会拿这里的工人开刀…」连山摇头道。 「那我们该怎办?」立秋也不禁有些担心地问。 「挡著我,我先替你开了脚镣再说。」二人移到一堆岩石後。 「你有锁匙吗?」立秋奇道。 连山手里拿著条弯弯曲曲的幼铁枝晃了晃,立秋从鞋底摸出匕首,道:「这个有用麽?」 那柄薄薄的匕首寒光四射,冷意侵人,连山一见便忍不住道:「好家伙!」 「是铁叔给我的。」 「秋兄弟可以将它借我一用麽?」连山一面替他开锁,心中喑想:「三绝庄的武器果然名不虚传…」 立秋也没多问,二话不说的将匕首递给连山,锁刚打开,警号再起,众管工神色紧张起来,命众人停工,将他们赶到一块,立秋二人也拖著虚套脚上的铐镣,蹒跚地走到人堆中,连山乘乱逼近姚老大身边。 「秋…你在那里?秋…」清朗优雅,但并不高亢的声音毫无阻碍地透到矿坑中,清晰得就像在每个人耳畔说话似的。 呼声才一入耳,连山暗惊:「此人好精纯的内力!」 立秋却在忘形大叫:「瞎小子!我在这…」 一言未毕,姚老大指著立秋大叫:「捉住这奸细!」数名管工扑向立秋,连山乘众人注意力集中在立秋身上的一刻,豹子般跃起,向姚老大身後袭去! 姚老大武功不弱,一察觉身後风声,手中黑鞭已毒蛇般窜出,疾点身後的连山!连山挥匕首一撩,黑鞭无声无息的被切去半截,连山见匕首如此锋锐,心中大喜,「嚓嚓!」两下,再断去姚老大一柄短刀,乘机欺近身去,施展擒拿手法,两三个照面下,成功将姚老大制服! 这边二人激斗,那边立秋却被管工追捕,死命的边叫边逃,总算这几天的轻功没有白练,跳高窜低的一时众人倒奈何他不得,但管工人多势众,一旦合围,便无处可逃。 就在他被人扭住的一刹,一片翠绿光影以肉眼看不见的高速闪到立秋身边,「噗!噗!」「噗!噗!」一串急响,众管工纷纷倒地,人人咽喉被洞穿,十馀人在弹指间全数命丧在一根青竹杖下! 刚捉住姚老大的连山看了这一幕也不禁心寒,只见立秋身旁多了个作木蜃宗弟子装束,但风仪容貌秀逸无伦的绝美青年,衹是双目紧闭,手执竹杖,真的是个瞎子。 立秋兴高彩烈:「连大哥,他便是瞎小子,叫那姓姚的混蛋拿锁匙给大夥开了锁,我们一起走罢!」 连山从姚老大身上搜出锁匙,抛给众乡民开锁,一面向左临风道:「在下丐帮弟子连山,兄台可是三绝庄的少庄主?」 「在下正是三绝庄南宫风。」左临风答了一句,忽然像听到甚麽不寻常声音似的,神色紧张地向外面叫道:「一鸣,退进来!快!」 立秋却在旁奇道:「南宫风?你不是…」他话未说完,一蓬黑烟烈焰在入口处冒起,南宫一鸣窜入矿坑,人未落地,已喷出一蓬鲜血! 「一鸣兄!」连山惊呼未歇,左临风已拔剑腾身,细窄的剑刃以无比玄妙的轨迹,飞燕凌波般朝从烟雾中冲出的两条人影横削而去! 「南宫家的小狗!学会两手把式也敢来此撒野?就算是南宫正阳亲来,我们兄弟也叫他来得去不得!」两个完全一样的苍老声音分从两面响起,齐声向左临风喝道。 「妄想以邪功害人的奸徒,人人得而诛之!杀鷄又何用牛刀?」在左临风长笑声中,竹剑晶莹的冷光展开,在两条矮小的墨绿色人影之间飞快地闪烁回翔。 「好嚣张的小子!」那二人手上发出四道乌光,将左临风的人围了个风雨不透! 「老妖怪厉害得狠,风兄小心!」南宫一鸣说著再吐出一口血来。 「一鸣兄你怎样了?」连山抢前扶起了他。 「连山大哥你果然没事…」面色惨白的南宫一鸣强笑一下道:「幸好风兄及时提醒,我只挨了松柏两老妖半掌,否则这时还那有命在?」 十九. 激战 (5) 原来二人跟铁衣之分道扬镳後,二人便动身救人,为方便铁衣行动,二人先到最接近的丹房纵火捣乱,然後趁著混乱逐层向下,传声找寻立秋所在,左临风感应和身法都远比南宫一鸣要快,先一步赶到矿坑,南宫一鸣堕後,就这前後脚之差,本来正在闭关练的功松柏双魔,惊悉有高手前来闯坛捣乱,急忙赶来,幸而南宫一鸣有所防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是三枚雷火弹招呼过去,饶是如此,还是被其中一人的掌风扫中,登时受伤不轻。 此时左临风早跟两个相貌阴沉,手戴玄铁掌套,身型面貌几乎完全一样的枯瘦老者战得难解难分!只见矿坑中剑芒瞬息万变,竹剑冷光寒芒闪得人眼也花了,令连山惊奇的不单是左临风惊人的高速,灵动无方的剑势,此人剑气之强亦是前所未见!跟赫赫有名的松柏双魔比较亦是毫不逊色!望著眼前急风迅雷似的剑光,连山暗忖要是换了自己,只怕连这瞎子三剑也接不住! 「这位南宫少庄主的剑好厉害!」连山不禁脱口道。 立秋顾不得左临风怎麽忽然改名换姓,眼也不眨地望著对战的三人道:「我的瞎小子当然了不起!」 「你的?」连山微感奇怪时,南宫一鸣却皱眉道:「不好!这两个老怪物的合击之术太强,纒战下去,风兄的消耗一定比他们大…」 松柏二魔,一名苍柏,一名苍松,个别来说还不及梅铁萼高强,但二人一胎孪生,自小心灵相通,练就一套独步当世的联击之术,不但有如一人化身为二,连内劲也可以籍著身体碰触传送而在瞬间大幅提升,左临风虽然在剑法和速度上占了优势,可是面对二人的奇功秘技却苦无破解之法,加上吃了前後受敌的亏,几次施计尝试将二人分隔,再逐个击被,都因受另一人的舍命急攻而被迫放弃。 这种不利情况,别说连山和南宫一鸣,连立秋也看得出来,连山道:「我去帮忙!」 「不行,你贸然插手,反而会令风兄分心!」南宫一鸣道。 立秋发起急来又帮不了忙,别得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你两个老猴头的十八代祖宗,你们这算甚麽娘的鸟高手了?以大欺小不算,还要两个打一个,亏你两个老不死的不羞!有种的一个对一个,有本事在瞎小子剑底走得了三剑,老子便割了卵蛋送你!怕只怕三剑不到,你妈的两只老猴头便连卵蛋也被割掉!」 连山二人起初听到立秋滔滔不绝的大骂起来,都是一怔,连山脑筋转得较快,暗想出手不行,出口总可以了吧?只要骂得二人分心动气,左临风便有可乘之机。忙跟著提气骂道:「对啊!各位矿场的弟兄们,认著这两只老畜牲,是他们害死你们村里的孩子!迫你们畜牲一样在这里受罪,你们说该不该操他们的娘!操他们的祖宗啊!」 众乡民受欺辱已久,都忍不住心中怨愤,再被连山这麽一煽动,登时有人接口怒骂:「去你奶奶的老妖怪!老子操你娘的皮!」 「操你妈的孙子王八蛋,快滚到阎王那里见你祖宗去!」另一人接著大骂,这一骂开了头,众乡民怨气再难遏止,矿坑中顿时「操」声四起,只差没有上前拚命去。近百人在矿坑中齐声叫骂,骂声震天,一时「奶奶」与「祖宗」乱飞,「他娘」跟「卵旦」不绝,当中却有三名高手在生死相搏,场面之怪,倒也真的「蔚为奇观」。 虽然骂声盈耳,但事不关己,左临风仍是心澄如镜,除了二魔的铁掌之外,再无别物。可是松柏双魔却是不然,二人久战不下,暗中已有些惊异焦躁,加上旁边众人高声谩骂怒叫,压力无形中油然而生。 立秋见有人附和自己一起叫骂,更是扯开嗓门又唱又嚷:「不知羞!老猴头,两只畜牲满洞溜!前一只,後一头,打人不过真丢丑!小瞎子,人俊秀,快快一剑劈狗头…哗啊!」立秋正自唱得高兴,突然惊叫起来,原来苍松终於抵不住如潮辱骂的压力,一枚铁莲子直向立秋打去! 幸好一旁的连山眼明手快,挥匕首将铁莲子格开。 立秋忙跳到一块岩石後,口里自然汚言秽语的高声咒骂不绝,有多恶毒便骂得多恶毒。 苍松微一分心,左临风立时有所感应,竹剑长风般乘隙破入苍松的防线之内,一连三剑有如秋水不断,无迹可寻,剑气更是浪潮一样重重叠叠,剑气忽而阳刚忽而冰寒,似虚似实,苍松挥双掌翻飞,抵御一波波涌来,变幻无方的奇异剑气,一边飘身後退,当他挡到第三剑上,玄铁掌再抵不位这揉合了「淬玉」「霜华」两门奇功剑气冲击,被震得碎裂开来,左掌齐腕断去,青光更不停顿,电闪标前,这一剑已是挡无可挡! 苍柏见兄长势危,双掌全力劈向左临风後心!这一下相距既近,掌力更是狂猛之极,左临风连环三剑,剑势已然去尽,还那有时间回剑还击!就算及时勉强转身发招,也抵挡不了这集苍柏毕生功力的一击! 连山、南宫一鸣双双扑出,但哪里还来得及?二人跃起的同时,一条人影後发先至,自入口处电也似急的掠向恶战中的三人!一记劈空掌猛击苍柏,但终究是慢了一线,这一掌只可击杀苍柏,却救不得左临风! 眼看是玉石俱焚的结局,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苍柏追魂夺命的双掌竟然正正击在苍松胸前!左临风却平地消失似的没了影踪!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左临风权衡轻重,拚著被苍松掌力所伤,剑下留了三分力道,借了苍松铁掌反击之力将自己震得激飞半空!这一来不但成功脱险,更令收势不及的苍柏误杀兄长! 苍柏呆望著拍在兄长胸前的双手,苍松的惨呼和胸骨碎裂的声音清传入耳中,一脸跟苍柏此刻相同,无法置信的不甘心表情…苍柏脑中顿时一片苍白,完全没意识到要避开身後的劈空掌,「砰!」苍柏背心中掌,口中鲜血狂喷,全喷到死不瞑目的兄长身上,直到倒下,这对自出娘胎便没分开过的兄弟,到死仍是在一起。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直到双魔身死,左临风飘然落地,众人还未清楚发生何事,左临风向来人抱拳道谢:「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南宫公子好俊身手,烈缺佩服。」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形壮实,步伐稳重昂扬,一张黝黑粗豪的国字脸甚具威严,一看便知惯於发施号令的人,偏偏腰插竹棒,穿得破破烂烂地一身乞丐打扮。 「烈帮主!」连山喜叫,这中年汉子竟是丐帮的现任帮主。 「烈兄见过我家铁总管了吗?」左临风知道,如果烈缺没见过铁衣,绝不会一见面便叫他「南宫公子」。 烈缺刚答了「正是…」两字,矿坑中一众乡民终於确认双魔授首,自己已然得救,欢呼声登时如雷爆起,对剑诛双魔和一众凶人的左临风视若神人降世,「南宫公子」的热烈叫声此起彼落,越叫便越是起劲。 烈缺在狂热的欢呼声中笑道:「南宫公子今日一战,只怕在四公子外,要加上…」一句话未完,左临风突然晃了一下,软倒在刚赶到的立秋身上,嘴角鲜血连串沁出。 「瞎小子!」立秋抱著他急叫,左临风疲惫地一笑,道:「你骂人骂得这麽流利,应该没事了罢…」他说完,人便动也不动的静止下来,吓得立秋慌了手脚,在场众人也全都吃了一惊。 烈缺当先一探他的呼吸和脉息,神情古怪地道:「南宫公子他…他睡了…」 「睡了?……」 二十. 意融融 (1) 「看来你的估计不错,凤主确是那些老鼠们的「货」,看!接赃的来了。」云雩眼向扬起烟尘的远方一瞥道。 凤逍遥道:「单凭那些老鼠,怎敢打凤主和天符的主意?所以我敢断定,他们只是受托劫人。」 一直潜伏在村外的众人苦候半天,终於等到正主儿出现,人人都是精神一振,凤逍遥凝目远望,一批蒙著脸的黑甲武士绝尘而至,骑术精绝,队伍严整,并非他们想像中的五魔宗的人。 「看这架势,来的也是朝廷中人,自家人拆自家人的台!」凤逍遥瞧著那批黑甲武士笑道。 「哼!皇室中明争暗斗,甚麽事不会发生…野凤,我们斗快,一人劫一骑…」云雩未说完,凤逍遥已大笑:「老云,我也正有此意!」 云雩转头向妻子和戈勒昂等人道:「我和野凤先混进去,你们随後接应。」说罢黑甲武士并骑列队驰过,前二十对,後二十对的簇拥著当中七骑,这七骑人马,马甲及盔甲以纯银装饰,身份显然较高,足众骑中的首脑。一对对骑者风也似的驰过,凤、云二人看准最後一对黑甲武士,大鸟似的双双电闪扑出,发出指风将武士点倒,落在武士身後,一手控马,一手脱下二人头盔斗蓬,然後把两个倒楣的武士丢到众人藏身处,手法同样俐落迅捷,竟是无法分出高下。 二人匆勿披上斗蓬,戴上头盔,正要拍马追上前骑,两团黑忽忽的物事扔到二人身前,却是两件黑甲和靴子。 「还是碧儿细心。」云雩对凤逍遥低声笑道。到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追上前时,外观已跟其馀武士无甚分别,只要不脱斗蓬,谁也看不出来。 众骑一到村前,便停了下来,两名村汉打扮的人上前道:「地灵有宫。」 七骑中叨一人答道:「凤栖梧桐。」 两村汉点了点头,再道:「客从何来?」, 「北溟之东。」 「水府第几层?」 「第七层。」 两汉子神情立转肃然恭敬,云、凤二人虽不知双方暗语意思,但也听出来者身份绝不简单。两名村汉请众骑下马,引入村中,到了一座祠堂之前。 一名身型矮胖,长得土拨鼠也似的秃头老者领了数人从祠堂走出,道:「没想到劳动水府少君亲来交易…」 为首七人中一名男子不耐烦道:「北川鍚矿的地契在此,凤凰在哪?」那男子语气倨傲,不问可知是惯於颐指气使的人。 就只两句对话,云、凤二人已猜出来人身份,拥有北川鍚矿的便是当今临川王,所谓水府少君,肯定便是临川王的长子,小穆王爷了。 云凤两人对望一眼,暗想:「果然是内哄!」 矮胖老者谄媚地笑:「凤凰自然在地宫里,有劳少君带十名随从前去验货。」 云、凤暗叫不好之际,幸好小穆王爷对地灵宗的人也有戒心,冷笑:「带人出来就是,谁耐烦钻到地底里去?难道你怕我强抢不成?」 矮胖老者连声不敢,向身後二人使个眼色,二人往後祠堂後走去,过了好一会,四名大汉抬著一张竹椅,椅上半躺著一个名身型娇小,脸罩轻纱的白衣姑娘,那姑娘双手被绑,连眼也被蒙上,只从胸口微微起伏中得知她是活著的。 小穆王爷冷笑:「你们说此女便是凤主,有何凭证?天符何在?」 「她真是凤主。」凤逍遥传声道,从跟锦帕相同的淡香中,他肯定此女便是凤主。 云雩还未回答,那老者已说道:「凤主的真容从没人见过,但只要将蒙在她眼上的布拆开,那便真伪立证。」 「何以见得?」小穆王爷不是不知,只是故意试探。 「少君要考较老朽,老朽只好如实回报,凤主生具异禀,以髫龄之身继承了相传是西王母留在天池的秘宝「凤凰心焰」,一双眼眸便是凤火寄身处,从此洞悉天地九幽之秘,任谁被她看上一眼,那人的过去她便可以历历道出,那人的未来亦是预言不爽,更可在瞬间夺人心志,较摄心术高明百倍,之前我们不是乘凤主为她的下属治伤後灵力退减,无力施术反抗的话,也无法将人劫走,未知少君可要亲自验证一下?」那老者口里说得恭谨,用心却极是刁毒,小穆王爷要是上前揭凤主蒙眼的布,随时当场著了她的道儿,栽个大觔斗,不揭开验证的话,便摆明示弱人前,告诉人他怕了凤主的异术。 小穆王爷面色一沉,凤、云二人暗自偷笑,他们既知凤主暂时并无危险,也不急於在此时冒险救人,乐得看双方勾心斗角,等待最佳的救人时机。 双方僵持间,一名声线雄厚的银甲骑士喝道:「少君万金之躯,岂能贸然以身涉险?要知此女是否真凤,只消将天符放在此女身前,假如人符俱真,天符便会自行鸣响震动,你们迟迟不将天符交出,到底有何居心?」 老者强笑:「我们只是做买卖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西贝货来骗少君,少君要验,我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少君手下人材济济,此处不比地宫安全,敢请少君的人後退十步,我们才会将天符拿出来。」 小穆王爷不悦地哼了一声,挥手著众人退後,云、凤二人只得随众退後,矮胖老头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封著黄色封条的老年象牙盒子,放在凤主身前,将封条揭开。 「嘿…呀呀!」老者一声惨呼,满面发黑的往後便倒,盒子锁口处同时喷出一股浓烈的暗紫烟雾! 紫烟一起,连地灵宗人在内,人人退避不迭,凤、云二人却打个眼色,知道有人从中弄鬼,当即双双掠起,冲前救人! 虽知他们快,来人更快!只见一道绿影空中降下,冷光一闪间,两只飞抓将凤主凌空抓起,绿影在地上一插,凤主已凭空消失般失去踪影,地上只留下一根两丈多长的青竹竿! 当中只半空中的凤、云二人和数名高手看到是一名竹篙也似的瘦子手持竹竿从屋顶跃下,以飞抓抓起凤主後,竹竿一撑,凭竹竿的弹力在霎眼开远远弹到三十馀丈外! 「老云!送我一程!」凤逍遥一叫,云雩想也不想的双掌拍往凤逍遥脚底,运劲一送,凤逍遥的人登时如炮弹般朝瘦子逃走的方向疾冲!云雩却被反震之力,身型往下一沉,向地面落下! 一见二人的异样举动,武士头领怒喝:「有奸细!」一众黑甲武士刀剑齐施,纷纷向尚未落地的云雩招呼! 云雩叱喝一声,泫光刀横刀一旋,一片强烈的内旋气流,立时像神龙吸水般,将攻来的黑甲武士牵引得失去准头,几乎互相砍劈起来,云雩却乘著混乱,足尖在一柄攻上来的长枪上一踢,借劲再次上腾,就只这麽一瞬之间,凤逍遥和来人已去得远了,只看到两个黑点流星般先後向南疾驰。他正待追上前去,身後杀气骤盛,云雩暗暗叹气,回刀向身後反击。 二十. 意融融 (2) 左临风沉睡中,感觉到有人轻抚著他的头颈肩背,熟悉而温暖的触感,除立秋外更无别人,他懒慵慵地缩了缩身,舒服到眼皮也懒得睁开,只想立秋继续这麽扫个不停,抚扫不了几下,他睡得更沉了。 立秋看著怀内猫也似的蜷成一团的左临风忍不住好笑,暗想这家伙实在和猫儿没甚麽两样,在高傲、任性、爱理不理的背後,却是要人宠疼得很,连睡相也跟小猫差不远,可爱得叫人不能相信他是那样强而酷冷的剑手。他很想乘机冒犯左临风一下,可是他之前连场恶战後被二魔震伤,虽说并无大碍,但精神体力过度透支,看他倦成那样,立秋怎舍得打扰怀内睡得正香的人儿? 手抚著他柔软乌亮的发丝,细看著他百看不厌的清绝颜容,立秋暗暗抚心自问:倘若他仍是那个又脏又丑的残废叫化,自己还愿意跟他在一起麽?立秋生平第一次用心思考,回想到四年前相遇的时候,那个汚秽瘦弱的乞丐跟眼前人重叠起来,风雪中的悲凉歌声再度清晰地在耳畔逈响…从那一刻开始,立秋再没法扔下这个人,不管他是丑是俊,是好是坏,立秋也想陪在他身边…陪著这个比自己更寂寞的人… 立秋想著想著,不觉抱著左临风就这麽打起瞌睡来,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左临风醒了,缓缓的睁开眼睛,尽管他仍是甚麽也看不见,他还是惯性地张张眼,身上颊畔传来的体温和气息在告诉他,他仍在立秋臂弯中,像从前在小屋时一样,立秋经常抱著他同睡,尤其他每次发疯乱闹情绪时,立秋都会陪在他身边,有时闹得太凶,立秋甚至会拿绳子绑住他,等他叫骂哭闹到倦了,才温柔地抱著他一直抚拍到他安稳入睡。 想起当时种种丢人情状,左临风自觉羞惭得无地自容,可是身畔这个傻子,偏偏对自己这麽一个半疯的残废百般的包容呵护,左临风不敢去想,要是没遇上这人,自己会沉沦到何等地步… 迷糊之间,立秋感觉到左临风的手在摸索著他的脸,才一张眼,他温软而微颤的双唇款款印在立秋颊上。立秋登时傻了,揉著眼道:「我做梦了吗?」 「蠢东西!」左临风低声骂著在立秋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玉白的脸上早飞起两片红霞,垂头躲在立秋怀里不再说话,平日飞扬傲岸的眉眼,低低地弯垂了下来,脉脉的情意,柔柔地在眉梢嘴角间无声盪漾。 立秋再蠢,此刻也不会不懂左临风的意思,乐得像天上掉下个大元宝来似的,整个人都醒了,傻笑到合不拢嘴,一把搂著左临风死也不放手。 「傻瓜,你想勒死我吗!」左临风才说得一句,立秋的大嘴已毛毛躁躁的封了上来,舌头笨拙地舐嚐他比平时多了三分胭脂色的柔软唇瓣,舔得他一嘴都是唾沬水湿,左临风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揽著立秋的脖子热情回吻,他的接吻技巧比立秋高明得多,灵巧的舌头勾著立秋的舌头又卷又吮,吻了个翻天覆地,啧啧的响成一片。立秋吻出趣来,大狗似的从他的颈子,喉结,锁骨一路又舔又吻,啃得左临风痒不可当,喘笑得全身酥软。 「你在搞甚麽啊?脏死…喔噢…」冷不防被立秋扯开衣襟,一口衔著右胸那颗细嫩的乳尖狂舐乱啜,啜得他又是笑又是抖的好不难过,玉样晶莹的肌肤泛起细细的战栗,那绯红的色彩更是充满欲情的诱惑,瞧得立秋血脉贲张,下身硬梆梆的在裤档里直竖了起来,火热的顶在左临风小腹下,左临风的脸更红了,扭动著蹭了几下,他不蹭还好,他这麽一挨一磨,不但立秋的硬如铁棒,连他自己也是反应大起,玉茎硬硬的翘将起来,磨著难受,不磨那要命的空虚感更是难熬,他忍不住脱了碍事的衣衫,贴在立秋身上一阵乱蹭,还发狠一口咬在立秋肩头上。 立秋在亢奋中突然吃痛,一个冷颤便射了出来,弄得裤子也湿了一大片,还未上阵已先弃甲曳兵,世上丢脸泄气之事莫过於此,立秋羞耻得几乎想打个地洞钻进去,还天真地想幸好左临风看不见,可是跟他身贴身的他又怎可能感觉不到?在立秋忐忑慌乱之际,左临风知他在这方面还是个初哥,一时过度冲动也不算甚麽,为免秋尴尬到「抬不起头」来,也没拿他来取笑,体谅地轻亲立秋的鼻子眼晴,一面替手足无措的立秋脱了衣裳,摸到他胸前背上尚未痊愈的累累伤痕时,不禁低问:「打成这样,还痛得厉害麽?」 「铁叔给我上了药,早就不痛啦,多亏你的宝贝真气,否则我只怕早爬不起来了。」立秋见他关心自己,心里好过了点,微笑著摩挲左临风的脸庞。 「你一心为我摘这个,才无端的惹上祸来…」左临风摸索著从衣袍的内袋里掏出一枚栗果。 看到左临风这麽珍而重之的藏著这麽一枚小小栗果,足见在他从未忘记当初自己冒雪给他送烤栗子的事…立秋心中欢喜得几乎像烤栗般炸了开来,紧握著他拿著栗果的手傻笑不止,好一会才道:「我现在就去给你烤栗子吃,不…一辈子,十辈子也给你烤…」 左临风笑著摇头:「你这人怎的这麽傻气?」 左临风虽是在笑,可是神色仍是郁郁不乐,立秋一见,便知他又犯了心病,老是担心累了自己,忍不住敲了他脑袋一下,正色道:「不准乱想,你从坏蛋手里救了我,事情就是这麽简单,知道吗?」说著轻轻从後抱著他,脸贴脸的温存厮缠,用手指拨弄他低垂的眉眼,似想拨去他眉间的阴霾,左临风被他逗得低低一笑,意态说不尽的情致缠绵,立秋只瞧得魂飞天外,张嘴便是一记狼吻,直似要将他整个儿吞下去似的,一面七手八脚的乱摸一气。 被立秋狂吻乱凑闹得几乎喘不过气的左临风,也不知好气好笑,恨恨的一口咬在立秋唇上,但在立秋觉出痛楚之前,左临风的舌尖已温柔地舔著他被咬痛的地方,两人彼此贪婪地抚爱热吻,没吻得几下,立秋软下来的地方再度硬挺起来。 「坏家伙!」左临风捉蛇也似的捉著立秋正在作怪的地方,不痛不痒的撩弄把玩。 被他握著命根子的立秋弄得好不难受,急得求爹告娘似的道:「瞎小子别闹!它急坏了,你就可怜可怜它,快些让它进去罢!」 「这狠东西上次弄得我痛死了,我不来!」左临风故意放刁,弹了立秋卵旦一下,弹得他哇哇大叫,左临风贼笑起来,一探手便往立秋的敏感部位逗了个火烧火撩,他却慢条斯理地,迟迟不肯把腿儿张开。 二十. 意融融 (3) 左临风武功高强,想强来简直是妄想,他不肯的话,立秋再急也是没用,只好死缠烂打的粘著他央求:「好少爷!好公子,上次它不懂事,冲撞了你,你将就饶它一次罢,叫它戴罪立功,教它怎样好好伺侯你好麽?」 「这是甚麽混帐话?戴罪立功?亏你说得出口…」左临风似笑非笑的把立秋本就沾满体液的分身抹得一片溜滑。 「我的小瞎子,教我怎麽干罢,这次我全听你的…」立秋磨蹭著便想提戈试马。 「你急些甚麽!等等会死吗?我这边也要弄松一点才行的…」左临风说著把黏滑的手指探进臀瓣深处滑动,诱得立秋眼里冒火,馋涎猛吞,只说得一句:「我来代劳罢!」便扑上前去,捧著他线条优美得如同神物的腰臀狠啃几口,把唾液抹到那蜜桃般嫩红诱人的裂缝中。 「可以了,不过别一下子全挺进去,先进一点…呃…」立秋的家伙粗壮异常,卵头小棒槌也似的,左临风上次已嚐过苦头,满以为今次会好些,谁知刚挺进半截,已疼得他眉头大皱,喑想这家伙近来吃错了甚麽,那该死的东西怎麽比前次胀得又大又猛的? 「弄痛了你吗?」立秋忙道。 「不碍事,你那家伙头儿太大,胀得有些难过…停一下,慢慢进去…啊…」左临风但觉後体被洞穿似的,疼得伏在床上大口喘气。 立秋听著他的指示,将分身全挺将进去,上次他醉得胡里胡涂,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干了些甚麽,今次立秋眼看著左临风忍痛忍得面色发白,额角冒汗,连被子也快被他抓破似的,怎不知他痛得难熬?见他疼成那样,心里又怜又慌,拔出来不是,乱动又好像不行,只好贴紧他不住亲吻抚慰,攻进重地的分身却点了穴似的动也不敢动。 「你怎麽停下来了?」左临风见他只顾伏在背上吻个不了,不禁奇怪。 「我怕你痛。」 左临风真的被他打败了,几乎两眼翻白,即时晕倒,骂道:「笨蛋!你这麽插著等天亮麽!难受死了!别婆婆婆妈妈的,快给我抽上一会子,初时要轻些,不准你横冲直撞的蛮来!对了…这样轻轻的动…好…想我再舒服些的,你随便使坏罢,摸我亲我都可以,最好哄哄我的老二,它现在胀得人难过…」左临风没立秋奈何,只好导师也似的指点著这「不懂事」的毛小子如何去「做」。 立秋连声答应,马上二话不说的缓缓进出抽动起来,左临风又热又窄的细穴,箍得他的卵头紧紧地通没一丝缝隙,紧紧密密的好不有趣,只是怕左临风吃痛,不敢乱来,只是浅浅轻轻的进进出出,大手把在临风那玉柱也似的老二拢在手心里,多时不见,从前瘦瘪瘪,乾巴巴的家伙现在竟已变得又白又胖,水嫩精致得叫人看见便恨不得想咬上几口。 立秋好奇地俯身望了一眼,不禁赞了句:「好家伙!」捋著左临风的玉茎再不肯放,抚爱套弄连连,搓揉得它蛇儿也似的乱颤不已,玩到得趣忘形处,立秋冲动起来,再顾不得左临风还痛不痛,又深又快的连连抽送,想停也停不下来。 左临风起初还忍著没叫出声来,可是身後一阵阵的火热胀满,後庭像快要被撑裂似的,混杂著痛楚的抽动快感,加上身前私处被握著挤弄搓揉,带来既丢人又舒服的感觉,前後夹攻之下,弄得他也不知是受罪还是爽快,既想将那肆虐不休的鬼东西挤出去,又想将它紧紧吸在身体里直到挤乾它才好,不禁摆著腰跟随立秋的动作一夹一夹的耸动吞吐起来。 「嗯…呀…呀…」被立秋攻到敏感处,左临风一声低吟,在立秋手心里抽动了几下,满满射了他一手乳白的玉液。 听到他竭力抑压但不减激情的媚人低叫,立秋倍更兴发如狂,狂啃著他发软的身体,进出越加起劲,快抽狠送了好一会,也是一泄如注,可是尽管已泄了两次,立秋那儿还是硬硬的,解不了馋,只好苦著脸道:「它还不肯软下来,怎办?」 「乾脆把它切下来罢!」左临答得好不爽快。 立秋本能地一缩,惊道:「你也未免太无情了罢?」 左临风转身抓著立秋的老二骂道:「谁叫它这麽麻烦惹厌?」说著低头便咬了他老二一口,咬得那东西楞头楞脑的怒跳起来,左临风佻皮地道:「居然咬不断!算你厉害!」伸舌头补偿似的舔了它几下,才搂著立秋的脖子道:「再来。」 立秋见他小穴处红通通的似乎有些肿肿的,担心他受不了,抚著他的头颈问:「你还行吗?」 「我连你的伤也治得了,还怕你弄死我不成?不过我这会子没了力气,拿个枕头给我垫垫腰,你从正面来罢。」 「我也正想瞧著你的脸儿干,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儿有多可爱…」立秋说著便亲了下去。 「不准瞧人的脸!丢人死了…」左临风抗议未毕,已被立秋吻得说不出话来,两条腿被立秋扛起,下身一阵火烫,他的分身已再度长驱直入,由於有了充足的润滑,这一次插入甚易,不似前次涩滞艰难,抽动时体液带起一片淫靡的响声,加上左临风情动神乱的魅惑表情,便似最强烈的春药一般,叫立秋情狂至无法自控,也不用左临风再加「指导」,使起雄风,驾轻就熟的驰骋起来,越抽便越是有劲,足足再抽了个多时辰,征伐得左临风百般难忍难捱,偏生他要强好胜,死也不肯出声求立秋罢战停手,捱到立秋在他身上连泄三次,兴尽罢休时,下体已被折腾得肿疼不堪,几乎没哭了出来。 尽管累得要命,立秋完事後并没忘记地给左临风清洁善後,只见他莹润的肌肤上添上片片瘀痕红印,下身腿间黏黏答答的一片秽迹狼籍,肿得裂开的小穴还不住的沁出黏液血水,面色苍白,要哭不哭的软躺在床上,看去好不可怜,不过可怜归可怜,嚐过这番销魂滋味,以後叫立秋不干可比登天还难。 他抱著软得没了骨头似的左临风,拿湿布细细揩拭一番,抹得乾乾乾後,再重新替他披上衣袍。 「你累狠了,我抱著你睡罢?」立秋轻吻著怀内慵懒无力的美男子,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满足,几乎想大叫大跳一番。 「我不睡,你扶我起来。」左临风软弱地道。 「你还想干甚麽啊?」立秋奇道。 「蛮牛一样的家伙,没一次不是将人连骨头也弄散了才罢手,下次休想我再跟你好!」左临风悻悻然道,想起刚才被他摆布得死去活来,心里便不禁有气。 立秋马上慌得惨叫:「饶了我罢,你这不是要人的命麽?给人开了荤,转头便撇了人,叫人以後孤枕独眠的怎过啊?最多以後我小心些,不再弄伤弄痛你好不好?瞎小子别不理人…」 左临风捶了他几下,气道:「你的话几时作得准来?总之,一起睡也可以,不过要规规矩矩的,没我点头,不准你乱来,我现在要静下来用功,你要睡便滚到一旁去,不许打扰我!」 立秋只好喏喏连声,不敢再惹他,爬到床里边睡去,左临风也不理他,忍著浑身疲乏痛楚,自行盘腿端坐,默运太清诀,融合霜华功後的玉种真气弹指间游走全身,一切激情爱欲尽化虚无,肉体的疲累亦已浑然不觉,心灵晋入空明静境之中。 二十一. 归宗 (1) 烈缺瞧著左临风以无比雅逸从容的姿态,轻描淡写地极速扫光桌上六七盘菜肴,外加八碗大饭,之後还没事人似的剥著烤栗子喝茶。叫烈缺对这位南宫少爷「绝技」的认识,从此又多添一项,食量大的人烈缺当然见过不少,至少他自己也不是肚量小的人。可是像左临风那样吃得又快又多,偏又没一点急躁失态,食相高雅好看得叫人光是瞧著他吃东西,也是一种享受的倒是从未见过。 好好地饱餐一顿之後,左临风「过度消耗」的体力才算补充过来,「睡」了一天之後,他被震伤的经脉元气已完全恢复,本已是玉人也似的他更添上无限生意光釆,全身上下每寸地方都不经意地散发著惊人的魅力,叫烈缺身後的几名丐帮帮众全都看得呆了眼,不敢信世上有这麽气质清寒淡逸但又鲜活媚丽的绝色俊男,就算本身不好男色的,也没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身旁的立秋对他的变化感受更深,不由得打从心里酥痒起来,恨不得再度回房快活一番才好。 烈缺等他吃够了才道:「南宫公子复元得这麽快,年纪轻轻有此修为,当真不同凡响。」    立秋心中有鬼,一听「复元」两字便脸红了起来,暗骂:这跟你这老叫化有甚麽关系?(他想多了) ,左临风却是神色自若的淡笑:「帮主见笑了,未知被木蜃宗抓去的人可安全送返家乡没有?」    「我们已问明他们各人所住的村落,同村或附近的编在一处,每人分别给了十両银子压惊,这当然是从木蜃宗坛里抄来的,本来已雇了骡车分批送走,只是当日在矿坑那批乡民全都说要等公子醒来,说甚麽也不肯离去,闹得其他人也好奇起来,都想见见他们口中神人般的南宫少爷,要当面谢你救命大恩呢!」烈缺笑道。    「这事我不过是碰上了才插手而已,况且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左临风不禁头痛起来。    烈缺笑指身後的连山,道:「都怪这小子多嘴,加上另外那位南宫少爷,把公子破关闯坛、独斗双魔、三剑迫退梅铁蕚的事,说书也似的向乡民们宣扬,那个不想见见这样的少年英雄?别说他们,老实说我老烈自问也没有三招内迫退铁蕚寒梅的本事,现在正为那天迟来一步,看不到那一战而後悔得要命!」    「天…」左临风苦笑摇头,众人如此大肆张扬,自己这冒牌公子只怕充不了多久,必需尽快完成义父的心愿才行,随即想起南宫一鸣来,开:「一鸣他走了吗?怎麽不见人了?」    连山脸现忧色道:「昨天一鸣兄还跟我一起看视那些负伤重病的乡民,似乎已无大碍,不料今早跟我谈起前日矿坑一战时…」    左临风不等他说下去已接著道:「你们还动手比划,模仿当时对战的情形,一鸣忽然伤势复发,是也不是?」    连山眼也大了讶道:「公子怎麽清楚得像亲眼看见似的?」    「一鸣他太不少心了,双魔的内力岂同寻常?他们体内互有对方的真气,被任何一人所伤,也跟被二人合力所伤一般,二人真气正反相生,可令伤者经脉真气像被人硬扭一下似的,表面像是好转无碍,但一旦提气动手,经脉立被侵入的真气互相撕扯至重伤,一鸣他不知厉害,情况只怕有些麻烦。」左临风俊眉轻皱道。    「一鸣公子出了事,你怎不早说?」烈缺斥道。    连山垂头禀道:「铁总管正在给一鸣少爷诊视,我见南宫公子刚刚醒来用餐,不敢打扰,并非有意隐瞒不报。」    「烈帮主别怪连山大哥,有铁叔照管,一鸣暂时应无大碍,我自有法子替他解除所中的阴毒真气。」左临风站起来道。    连山喜动颜色的道:「真的?」    左临风点头一笑道:「不过有劳连大哥你带路。」    连山一呆後才想起:「啊!我忘了公子的眼…对不起,我该死了!」    立秋一拍不住打躬作揖的连山一下,笑道:「别说是你,我也常常忘了这家伙是个瞎子,他从不忌讳别人说他瞎的。」    连山一面转身快步引路,心中暗道:「你当然不用忌讳!你是他甚麽人啊?」那天二人的互相关切的亲密状况,加上立秋一整天在房中「照顾」他的少爷,连山等对二人的关系早已心中有数。武林中有断袖之好的大不乏人,只是以这位南宫少爷的美貌人材,偏偏跟这麽一个平凡下仆相好,不免使旁观者酸溜溜地大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之叹。(是一朵鲜花被牛粪插才对罢?)    烈缺听了立秋的话却欣然道:「有真本事的人才不怕人说他的短处,单是此点,已足见公子襟怀洒脱,公子双目虽盲,但心清如镜,比有眼f的人还清楚得多,小小缺陷又怎难得倒真英雄?只是公子长得玉人一般,稍有微瑕,也叫人瞧著便心疼可惜,如换了是我这又老又丑的叫化子,别说瞎眼,连鼻子耳朵也通通割掉,也没人会觉得可惜的。」    左临风笑道:「烈帮主怎麽开起在下玩笑来?在下不是看得开,只是眼珠子没了便是没了,哭也哭不回来,不如放豁达些好。爹还笑说有跛的老子,便该有个瞎的儿子,这才是三绝庄的家风呢!」    四人说话之间已到了南宫一鸣的房间,为了方便医治有伤病在身的乡民,将木蜃宗的人赶跑後,丐帮弟子一直留在坛中处理善後,将其中数个较大而宽敞的房间暂时拨作左临风和铁衣等外客的住房。    「烈帮主,少爷,请进。」铁衣听到脚步声,便即时开门迎接,手指床上的南宫一鸣道:「小子他的伤有些古怪,要治好不难,但经脉受损,武功只怕尽以尽复。」    南宫一鸣剑眉一竖,强撑著道:「区区小伤,那有你说得那麽严重。」 左临风非但没出言劝他静养,反而眉尖一挑,不无轻蔑地傲笑:「既是小伤,我们叔侄俩难得清閒,趁此良机切磋两手,正好请烈帮主指点。」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一惊,连山和立秋同时叫道:「南宫公子!」「瞎小子!你搞甚麽?」 烈,铁二人虽不知左临风何以态度骤变,但料他必有用意,并未出声阻止。 二十一. 归宗 (2) 左临风挥手阻止他们说下去,还像生怕南宫一鸣不生气似的笑道:「你有伤在身,我可不能以大压小,否则只怕爹要骂我欺负你,嘻,这样罢…」他说著将竹杖往地上一插,插入地面两三寸,然後轻轻巧巧的跃上杖顶坐了下来,就像坐在最舒服的椅子上似的,双脚离地一晃一晃的轻踢著,笑道:「我坐在这里,不管你用剑用掌,就算说笑话儿笑到我掉下来也行,总之七招之内,我绝不还手,不管我是掉下、站起或是双脚沾地,也算我输,谁输了,谁便要给对方办一件事,如何?」 南宫一鸣那里受得了左临风如此轻视?面色登时黑如锅底,沉声道:「你分明是要在人前羞辱我了?」 左临风还是那副坏坏的样儿,全不把南宫一鸣放在眼内地只管嘻皮笑脸:「我这做叔叔的跟小侄儿玩玩也叫羞辱吗?」 这句「小侄儿」一叫,南宫一鸣便无名火起,从床上一掌劈向左临风道:「你爹早被逐出家门,你凭甚麽在这里认亲!」 「凭甚麽?就算被逐,爹流的还是南宫家的血啊!」左临风坐在竹杖上,借著竹杖的弹性左摇右摆的避过南宫一鸣连环三掌,「锵!」南宫一鸣拔剑出鞘,一团剑花攻向左临风下盘,左临风弹起闪避时,南宫一鸣剑尖倏地毒蛇昂首般一吐,剑锋以惊雷疾电之势直取左临风的小腹,同时旋风般横腿一扫,扫向正往下落的竹杖!   「不错嘛!」左临风听到南宫一鸣紊乱的呼吸,知道已是时候,一声长笑,双足夹著竹杖微一运劲,「嗤!」一般气劲自杖尖射在地面,竟在没可能的情况下借力冲上半空,南宫一鸣一脚落空,长剑却如影随形的追击而前! 左临风一个空翻脱出剑网,人仍保持著原来的姿势从空中落下,杖尖从重重剑影中,准确无误地点在南宫一鸣剑尖之上!便似南宫一鸣用剑挑著竹杖,左临风却凌空而坐,衣袂飘飞,看起来谪仙似的潇洒无比,但又透出丝丝神秘邪气。 「撒剑!」左临风的人加上下坠之力何等巨大,南宫一鸣登时吃不住,长剑几乎折断,胸口如受重击,强压著的伤势蓦地发作出来,眼前一黑,但就在他快将喷血昏倒的一刹,左临风的竹杖翻起点点青光,疾点他十八处大穴! 「啊!」南宫一鸣只觉全身气脉翻江倒海也似的,被那十八股冲入经脉的清寒气流席卷全身,互相冲突起来,经脉也似被震碎似的痛苦难当,最惨是意识仍然清醒,身上每处冲击痛感加倍清晰强烈。 旁观众人只见左临风竹杖点了南宫一鸣十八处穴道後,南宫一鸣便全身剧烈颤抖起来,面色忽青忽红,过了半响,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瘀血来。 「一鸣兄!」掺著他的连山急道。 南宫一鸣急促地喘息半晌,身上痛楚若失,抬头向左临风道:「你是在给我治伤?」 不料左临风竟笑著摇头:「我废了你哩!你以为你还可以再提起内劲吗?」 南宫一鸣暗暗一运内劲,全身真气便似消失了似的踪影全无,南宫一鸣这一惊非同小可,面色立时惨白如死道:「你好狠!」 烈缺没料到左临风会在言笑之间,突然对南宫一鸣痛下毒手,一个箭步挡在南宫一鸣身前道:「令尊被逐,已是上一代的恩怨,公子又何必怨怨相报?毕竟也是同宗连枝,何苦为旧恨毁了令侄…」 「不要求他!烈帮主,就当我南宫一鸣还你三绝庄的债,从此两家恩怨一笔勾销,你不可以再向南宫家报复!」南宫一鸣惨笑道。 左临风冷笑:「手下败将凭甚麽跟我谈条件!我下一个就是要找你爹算帐,你可以怎样?」 南宫一鸣深知南宫世家没一人是左临风的对手,但仍昂然道:「我阻止不了,但我告诉你,你要是持强相迫,南宫家即使战至最後一人,也绝不会屈服的。」 立秋深信左临风不会无故害人,上前拉著他的手道:「你不会害他的,我知道,瞎小子别玩了,好麽?」 左临风对著立秋便没法子,只好气鼓鼓的道:「你就会瞎捣乱,让人多玩一会不行麽?这麽快便揭穿人!」  「玩?」众人的眼又大了。 「一鸣小子正经八百的,耍起来特别好玩。小鬼,从头到尾是你硬说我要向你家报复,我几时有提过了?谁有空管这陈年旧帐了?我才没你本家的人小家子气!」左临风春风解冻似的笑了。 「那你又废了我?!别告诉我这也是玩!」南宫一鸣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他在打甚麽主意。 「对啊!这是个有趣的玩意!」左临风还是一点歉意也欠奉。 南宫一鸣几乎被他气死,左临风笑吟吟的又道:「你确是废了,我没本事救你,你只能凭自己的力量自救,是功夫大进还是做个废人也全看你自己,你说这是不是个很有挑战性的玩意?」 「那即是甚麽?」南宫一鸣被他弄得七上八下,乱作一团。 「刚才你输了给我,我要你做的就是乖乖听我这叔父的话,重头学起,敢叫一句苦我便用竹棒儿重重打你屁股!」左临风拿著竹杖转来转去的玩耍。 烈缺扶起南宫一鸣时,已探出他的内气不是破去,而是被左临风以特别的手法,将他的内气和所中的阴毒真气一并打散封住,此时左临风这麽一说,烈缺肯定他是故意以打赌为名,将三绝庄的秘功传授南宫一鸣为实。 明知左临风一片好意,可是被他当傻子般耍了半天,南宫一鸣实在心有不甘,一个「谢」字怎麽也说不出口,喃喃道:「为老不尊,也不知算甚麽长…哎哟!」不消说,自然是被左临风的竹杖打了一下好的。 二十一. 归宗 (3) 「少爷他对一鸣少爷并无恶意,更不会对南宫本家有报复之念,烈帮主不必过虑。」铁衣在众人离开房间後向烈缺道歉。 「我也看得出你家少爷有意栽培一鸣公子,只是使的手段未免太也顽皮大胆,连老烈也被他吓了一跳,不愧是绝才子的公子,连性情也跟乃父一样肆纵狂放,不守成规。」烈缺哑然笑道。 「对啊!这两父子聚在一起便不得了,瞎小子从前乖得多了!」立秋在旁边不忿地咕哝著。 「从前?小兄弟认识公子很久了?」烈缺乘机不著痕迹地向立秋套问。 立秋点头道:「我识瞎小子时,他还在大街上讨饭哩!烈帮主!你是叫化头儿,他是小叫化儿,他可远没有你老人家这麽威风,常常被别的乞丐欺负得连吃也没的吃,揍得头脸身上没一块完好皮肉,只好躲在暗巷阴沟里挨饿挨痛,有苦也没处诉去,你老人家是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一定要好好管管手下的叫化儿,别让他们欺负弱小,败坏你老的名头!」想起左临风当年受欺的苦况,立秋便喋喋不休的向这丐帮帮主告起状来。 他自管自的告状投诉,却叫烈、连二人听得胡里胡涂,连山首先脱口道:「秋兄弟,三绝庄的少主怎会是叫化子?你在说笑罢?」 「甚麽说笑!那时我常拿东西给瞎小子吃…」立秋正说得兴起,猛觉背上一股大力传来,登时气息一窒,原来是铁衣怕他说多错多,暗运内劲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铁衣满腹难言之隐似的样子,故意叹著气对立秋唏嘘道:「少爷身世飘零,心痛他的又岂只你一个?总之,往事不堪回首了…庄主好不容易才跟少爷父子团聚,小秋,你何必再提少爷往昔的坎坷,令他伤心难过?」 立秋这才想起,左临风乞食数载,实在不是甚麽光釆事,更怕他知道後发脾气,忙求烈、连二人别将此事说出。 南宫绝一直独身未娶是人尽皆知的事,烈缺是老江湖,对这凭空钻出来的「南宫风」来历本来甚感怀疑,但听到立秋这麽一说,加上铁衣的话拼在一起,烈、连二人自动在脑中勾出一个老掉牙的悲剧来:一个被南宫绝抛弃的可怜女子,生下儿子後短命而死,孤儿在贫病交煎中瞎了眼晴,四处漂泊乞讨,饱受欺凌,幸得好心的乡下小子周济庇护,才不至饿死街头。孤儿後来被生父寻回抚养,长得聪明英秀,一身本领,可惜双目终是无法复明。南宫绝有愧於心,对儿子百般溺爱,见爱子记挂儿时恩人,便将乡下小子接到庄中讨儿子欢心,谁知一个心感旧恩,一个见当年的小叫化变了个大美人,患难之交结果变作断袖分桃… 这番猜想跟事实相差甚远,二人却自以为已找到「真相」,遂一口答应不把南宫绝的「家丑」外传。 铁衣哪管二人在想甚麽?忙将话头带回正题上,道:「少爷此次出来,主要是代庄主完成心愿,将霜华功传回本家,调解两家多年恩怨。一鸣少爷是个人材,但碍於两家嫌隙,少爷知道明著教的话,他一定不肯学,少爷才乘一鸣少爷负伤,用手段硬来,一来叫他心服口服,二来是置一鸣少爷於绝地,他便不得不拼命修练,少爷用心虽好,只是太也任性胡闹,还望帮主别要见怪。」 烈缺笑道:「总管那里的话了!原来你家少爷今次负著两家和好的重任,公子此次如能顺利归宗,他日在江湖上也多个臂膀,这是件好事,有需要的话,老烈亲自替他向南宫正阳说项如何?」 铁衣忙婉言推辞道:「老铁先谢过帮主美意,少爷他只想圆了庄主心愿,归宗与否,尚在其次,他爷儿俩都是一般的刁钻傲性,不喜受丝毫拘束覊缚…」他最怕烈缺过分热心,将左临风这冒牌少爷送回南宫家去「认祖归宗」,这笑话可就大了。 幸好烈缺一听便明白过来,道:「对,世家里每多规条限制,那及现在逍遥自在?凭南宫公子的人才武功,何愁没立身扬名之处?可惜他出道稍晚,否则定可跟当年的青帝争一日之长短…」 「噗!」立秋忍不住笑了出来。连、烈二人见他忽然发笑,甚感奇怪。 铁衣暗踢了他一脚,立秋才尴尬笑道:「我想起些不相干的可笑事儿…是了,那青帝是个很厉害的人麽?」 连山知立秋对江湖事所知不多,简略地介绍道:「青帝左临风原是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高手,不但手底厉害,容貌据说亦是出众无双,不过现在多了南宫公子,只怕青帝「玉树天剑」的美号也要让位了。」 「据说青帝失踪已久,难道烈帮主从前并未跟此人碰面麽?我家少爷身手虽是不差,终是吃亏在眼有宿疾,只怕还比不上青帝罢?」烈缺执掌丐帮多年,但居然认不出四公子中的左临风,铁衣实在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烈缺呸了一声,一脸不屑地道:「左临风那小子嚣张跋扈,自持长了一张俊脸,遇上漂亮女人便不放过,连自己好友云大侠的未婚妻也要硬抢,简直就是禽兽所为!仗著啸天宫那几手邪门玩艺,便当足自己是皇帝,在江湖上横行无忌,架子比天还大!操他奶奶的!这样的畜牲见他作甚?江湖上人人捧他,老烈偏不卖他的帐!怎比得上南宫公子他慧剑仁心,叫人见了便心中欢喜,就算有些年轻人的顽皮傲气,也不过是多添几分潇洒疏狂,无损公子随和可喜的个性,真是怎样看便怎样顺眼,那青帝压根儿跟南宫公子挽鞋也不配!」 铁、秋二人你眼望我我眼,同时在想:「你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吗?」二人想笑又不能笑出来,憋得肚子也在发疼,如果烈缺这番评语给左临风听到的话,真不知他有何感想。 二十二. 凤瞳 (1) 凤逍遥紧追著那瘦子而去,一先一後的在村子的屋上追逐飞掠,瘦子占了起步的便宜,凤逍遥却少了一人的牵累,双方距离逐渐拉近,瘦子突然往地下一跳喝道:「少君食言,毒死土宫行首还动强劫人!土行大荒,兄弟们跟他拼了!」 守在地面的地灵宗弟子不知就里,见凤逍遥正是黑甲武武士的装束,瘦子喊的又是地灵宗的切口,当下从地面各处跃出,向凤逍遥狙击!另有弟子将地道打开,让瘦子入内。 那些弟子自然不放在凤逍遥眼内,可是被这麽一阻,到他掠到地上时,瘦子早已背了凤主深入地道。凤逍遥自是穷追不舍,地道也不甚长,也没有预期的陷阱埋伏,走了不过百丈左右已到了尽头,可是出口处竟是片寸草不生的峡谷断崖,四周空盪盪地,那里有人所在了? 「糟糕!地道里一定另有通往别处的暗道,我该往那里追才对?回头找暗道也未必找到,找到也未必找对…」凤逍遥进退维谷,不由得有些心乱,他深吸一口气清醒头脑,心头蓦地闪过一种强烈的感觉,似乎凤主就在附近不远处… 凤逍遥没法解释为何有这种感觉,但这感觉似乎渐渐远去,他急忙循感应最强处追去,追出一段路後,一只血色飞虫向他悠悠飞近。 「小胖!」凤逍遥如获至宝,血虫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掉转头向崖下飞去,凤逍遥沿著崖边半跃半滑的跟著它往下溜,才知崖下另有出口,只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就这样失之交臂。 崖下有一道水流湍急的山涧,不消说,二人定是从水道遁走,凤逍遥人未溜到崖底,灵犀剑一挥,将一株小树劈下後远远扔出,人随即飞跃而下,小树落到山涧中,他便踏著树干,手持一根粗树枝作篙,运劲在河岸石块上左点一下,右点一下的不住加速,在血虫的引领下沿河狂追。 凤主的感觉再度清起来,凤逍遥知道快要追上二人,果然不到一顿饭时候,前方出现一只羊皮筏子,凤逍遥很想叫血虫给那瘦子一口,可惜小胖只听血辟邪的号令,没有他在,小胖便只会引路,不会管别的事。 一片暗青芒刺蓦地铺天盖地的迎头射来,显是那瘦子发暗器阻挡,凤逍遥早料到他有此一著,青光一现,他手中树枝同时在前方水面急划,一片水幕自下而上护罩般冲上来,将青芒冲散,他脚下往树干尾端使劲一踹,小树便似炮弹般离水飞起,带著他飞越十馀丈的空间,他半空中在树上一点,借力加速前飞,朝皮筏直扑! 瘦子显然没想到凤逍遥来得如此快法,但见他只得孤身一人,也不如何紧张,嘴角微微一掀道:「小子找死!」 「木蜃宗的竹坛坛主凌霄也来淌这混水,我怎不能陪你凑这个兴!」凤逍遥口中笑得轻松,手中剑早跟凌霄的飞抓在半空中展开激烈的攻防战! 「惊凤剑法!你是四公子的凤逍遥!」凌霄阴冷的细长眼睛向凤逍遥一扫。 「就等我领教凌坛主的拂云神抓吧!」凤逍遥语声方落,皮筏蓦地哗啦一声散裂开来!急流的水并不太深,对凤凌二人浑没影响,可是皮筏一散,仍然被绑著的凤主立即翻落水中,掉到急流里! 凤逍遥明知凌霄是故意破坏友筏分他心神,仍是不由得急了起来,一招「丹凤射日」硬生生破开凌霄的拦截,流星也似的赶到凤主头上,他的手才刚碰到凤主的衣带,凌霄的拂云抓已挟著怪厉的劲风抓到凤逍遥背後! 凌霄等的就是这一刻,利用凤主绊住凤逍遥,再乘机将凤逍遥这强敌一举击杀!如换了在平地,凌霄的狡计绝难得逞,可是凤主人在急流里,多躭片刻也有性命之忧,断不能置她不顾,凤逍遥心念电转,拚著捱上一下狠的,也要先将凤主送回岸上再说。他主意打定,一个「千斤坠」,人往水底急沉,即使被凌霄击中,劲力也先减去三两分。 可是当他手托凤主纤腰的一刻,怪事发生了,一种无以名之的奇怪力量贯注全身,他不是突然功力大进,而是像开了眼的瞎子一样,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水流的动向,背後拂云抓的来势轨迹和劲力轻重先後,即使看不见,也感觉得一清二楚,更离奇的是,本来迅雷也似的双抓却像突然变慢似的,凤逍遥不明白发生甚麽事,只知本能地抓紧机会,以近乎没可能的高速和力道,从水中一发九剑,一式「凤翔九天」,先後将拂云抓盪开,人乘著剑气激起的冲力离水飞起,御剑飞行般提著凤主掠到岸上。 凌霄在半空骤施杀手,却被「凤翔九天」惊人的剑气震退,落回一只充气的羊皮上,眼见二人成功上岸,已失去击杀凤逍遥的机会,凌霄只得舍下凤主,顺流遁去。 凤逍遥没料到这一剑会有如此威力神效,连他自己也是一怔。他担心凤主的安危,顾不得追赶凌霄,先将凤主手足绑缚解开,但她仍没有动静,凤逍遥急起来便没了顾忌,一把将她蒙眼的布和面纱全部扯下,只见凤主双目紧闭,早已晕死过去,忙运功在她胸腹和背上推拿急救。 「哇!」凤主吐出几口河水,悠悠醒转,迷蒙的双眼逐渐回复海洋般清深幽邃。 「多谢凤公子相救。」凤主轻轻说道。 「你省一口气暖身罢,我先带你回去再说。」凤逍遥见她似无大碍,便想背她回去。 谁料凤主摇头:「那人将天符取去,妾身相烦公子将天符夺回…」 「我可不能将你丢在这里啊!那东西迟些再追回来好了。」凤逍遥可不想这边夺回天符,那边她又再被人劫了去。 「你可以带妾身一起去!」 「凤主千金之驱,怎可以涉险…」凤逍遥耍手不迭。 「为甚麽不可以?」凤主幽邃的美眸破出顽皮的笑意。 「你又不会武,到时我该顾你的小命还是去抢东西?」凤逍遥近乎叫出来似的瞪眼道。 二十二. 凤瞳 (2) 「嘻嘻…」凤主忽然掩嘴娇笑,笑得凤逍遥莫名其妙,凤主笑著低叹:「从我出生到现在,从没人这样子跟我说话…你怎麽不怕我的眼睛?」 凤逍遥一时没会意过来,盯著她左看右看,反问:「怕甚麽?你的容貌又不讨厌,眼睛更是漂亮得很,这样漂亮的眼晴有甚麽可怕啊?」平心而论,凤主的样貌仅属中上,身型亦过分纤弱单薄,鼻子也稍嫌过高,然而有著色目人的雪肤冰肌,看去显得清秀绝尘,予人一种遗世独立的脱俗芳姿,尤其一双深蓝色的,淡远清透得彷佛可透视别人心底的大眼晴,神秘而美丽,叫人一见便无法忘怀。 「我的凤火之瞳可以看清每个人心里的隐秘,公子不知道的麽?」凤主奇道。 「知道又怎样?你要看,我可阻不了你,反正除了一堆丢脸事,你大概甚麽也看不到。」凤逍遥还是懒懒地笑著,一副天塌下来也没相干的模样。 凤主像看到甚麽不可思议的奇怪生物般看著眼前的青年,奉她、敬畏她的人不知凡几,但从没一人在她面前如此坦然磊落,没一点拘束和伪装。 「不管你是公主还是凤主,你也不过是个不会武的女孩子,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凤逍遥洒然一笑,将凤主背起,道:「好轻!你我现在全身湿透,急切间又没衣服替换,只好委屈你贴近一些,让我运气给你驱寒。」 凤主生平从未跟年轻男子如此亲近,虽知凤逍遥并无他意,仍是娇羞不胜,人伏在凤逍遥背上,清秀的脸儿却火也似的红了起来。 「公子带妾身去罢,一来只有我才感应到天符所在,二来妾身不会令公子碍事的,像刚才在水里…」凤主只觉阳和的暖气自凤逍遥身上源源涌至,使她全身暖洋洋地又是舒服,又是羞人。 「原来刚才是你帮我的!你刚才施了甚麽法术?我刚才好像功力一下子提升十倍似的!」凤逍遥不等凤主说完已叫了起来。 「妾身只是助公子开啓本来就属於你的力量而已…」 「我的力量?」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力量,只是没有开啓的钥匙,公子力量本就强大,而且已找到属於你的「钥匙」,妾身才可以临时将你的感官和力量提升。」 「难怪人说天池凤主是于阗之宝,我明白了,有你这好帮手,我还怕凌霄那厮的诡计不成?」 云雩挥刀回击,来袭的正是小穆王爷手下的待卫头领,在平时,云雩自然不惧,他此刻怕的是被缠住了一时脱不了身,再要追上凤逍遥他们便难,但可惜的是,他根本没有选择,地灵宗和小穆王爷双方都认定他是从中弄鬼的人,都是拚命似的向他攻击! 当中尤以小穆王爷的银甲亲卫最难对付,云雩泫光刀刀光骤盛,瞬间劈倒十馀人後跃上屋顶,射出一枚烟弹召村外的众人来援,不料竟看见一个极熟悉的飘逸身影飞仙也似的在远处一闪而过,弹指间已失去影踪。 云雩心中一震,第一个念头便是:「是他!」但转念又想:「那有这个可能?」 在这性命相搏的关头又岂容他分心?就在他心神微乱之际,已差点被一名银甲卫士重伤,总算他应变神速,只受了点皮肉之伤,但夺路闯关却是难上加难。 「云兄弟!是你麽?」身後不远处一个粗豪的汉子喝道。 云雩正奇怪烟弹才刚发出,戈勒昂等怎麽来得这麽快法,谁知来的赫然是丐帮帮主烈缺!他身畔除跟著十数名丐帮高手,还有一名身穿酱色缎袍,肤黑如铁的瘦汉,那人手执重刀,刀法沉猛凌厉但纵跃灵活更胜猿,跟烈缺一左一右,晃眼突破重围,冲到云雩身前。 「这位前辈是…」云雩百忙中向黑汉点头为礼。 「云兄弟,这位是三绝庄的铁总管。」烈缺一掌劈倒一名黑甲武士道。 铁衣向云雩拱手回礼:「我家少爷孤身追赶木蜃宗妖人,老铁此刻需赶去接应,两位失陪了。」 「在下适才远远看见一人赶住那边,似是身穿淡黄衣裳,身法奇速,莫非就是你家少爷麽?」云雩将所见说出。 铁衣喜道:「少爷穿的正是黄衫,谢云公子指点。」他话未说完已匆匆而去。 烈缺望著他远去的身影失笑:「老铁还真是的,木蜃宗四坛之主也被他少爷连败三人,他还是生怕他少爷被人欺负似的。」 「他的少爷?」 「绝才子的独子,三绝庄的少主南宫风,不但人长得俊,人品武艺也是出众非凡。是了,云兄弟你怎麽孤身在此?」烈缺问,二人匆匆对答之间,手里并未閒著,跟其馀丐帮帮众会合起来。 「天池凤主被地灵宗的人劫到此处,又再被另一人劫去,逍遥先追了上去,我却被这两帮人绊住…」 「不消说,劫走凤主的肯定木蜃宗的凌霄!我们正是追踪他来的,南宫公子先我们一步追来,我和老铁赶到时,见这里打得热闹,起初还以为是南宫公子跟人动手,想不到竟是兄弟你。」 「如此说来,你我要找的都是同一人了?」 「找凌霄晦气的是南宫公子,老烈是闻得有不少魔道中人要对送嫁团不利,想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凌霄那厮吃了豹子胆,强抢三绝庄的宝物冰麟甲不算,还打起天池凤主的主意来,别说逍遥那小子已追了上去,单是南宫公子一人已够他受了…不过我们还是快些赶去的好…」 「烈帮主此言正合我意,我们不若先行一步,劳烦贵帮部属代我告知山妻,她和其他人正在赶来。」云雩说罢,便偕烈缺并肩闯到村外,小穆王的部属见势头不对,暗中抽回人手防卫,二人阻力大减,云雩凭记忆的方向追赶,到了在凤逍遥留下记号的地道前。 云雩钻进地道後边走边问:「这位南宫公子身手如此了得,为何以前从未听过此人名堂?」 「这位公子自小便瞎了眼,身世也有些见不得人处,绝才子怜他幼时坎坷,以至爱惜太过,从不许他离庄外出,此次不是奉有父命,只怕仍在庄中深居养静。」烈缺道。 云雩得知那人影不是左临风,心头仍不自觉的一阵失落,勉强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他是为冰麟甲失窃而来的罢?」 「那倒不是,此事说来话长…」烈缺将前事择要说出,说罢前事,二人出了地道,到了断崖前,再发现凤逍遥留下的记号,按指示到了崖下急流,凤逍遥自是纵影全无,但奇怪的是,应该只比他们早一步的铁衣也是人影不见,河边连一点足迹和伐树作筏的痕迹也没有。 「他们到那里去了?」云、烈二人见状,大为不解。 二十二. 凤瞳 (3) 原来左临风根本没追到地道里去! 当日烈缺在木蜃宗诸事了结後,左临风也将霜华功初诀授予南宫一鸣,他自己亦同时趁此空档,用心钻研如何将玉种和霜华功进一步完整地结合起来,成为他的新功法,到了第三天上,铁衣接到凌霄行踪的消息,左临风当然要把冰麟甲从此人手中夺回,便和立秋、南宫一鸣一同动身,未料正好跟烈缺同路,一行人晓行夜宿,数日後已来到川西。 这天午後,再收到凌霄落脚处的线报,众人赶到枫林中的一间石屋时,凌霄已然离去,铁衣正查察四周,侦测凌霄的去向,左临风在走动时碰到桌上一只茶杯,一阵奇特的感觉蓦地涌至,就像当日追踪立秋时一样,只是没那样强烈,他的手一离开,感觉便自消失。 他正在疑惑间,铁衣已本外面叫道:「少爷,那厮是往西面走的!」 左临风一凛,他感觉到的恰好正是西方!他决意一试自己的能力,匆匆将杯收入袖中,向铁衣说了一句:「烈帮主,铁叔,我先行一步了!」说罢也不待二人回答,人已展开身法,直奔西方。 「少爷你怎的如此性急?」铁衣也不明他为何如此有把握,但怕他有甚麽闪失,忙向刚才赶到的南宫一鸣和立秋交待几句,著二人暂留此处等候消息,南宫一鸣虽已遂步打通经脉,但功力恢复还不到一成,去了也帮不上忙,遂和几名丐帮弟子一同留下,铁衣则与烈缺同行。 一路上,左临风单是凭著凌霄的气息追踪,反而没有多走寃枉路,还比凤逍遥更早一步赶到崖下,但他无法看到水面的状况,不敢贸然下水追赶,只得沿岸遥遥跟踪,因此反而被凤逍遥先行追上凌霄,凌霄在河中一战後失去皮筏,速度大减,全不知另有劲敌正在赶上来。 左临风感到跟凌霄距离已非常接近之际,突然一切气息感觉中断,左临风心中一震,不远处惨呼声已传入耳中!他急赶到发声的地方,他完全感觉不到凌霄的所在,只感到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淬玉功的劲气! 如果他看得见的话,便会看到头和颈全被抓个稀烂,死状可怖的凌霄尸横当地,他身边站著个满手鲜血,脸罩连著猫耳帽子的狸猫面具,披头散发的白衣怪人,那人正用一双猫一样闪著绿光的眼眸瞬也不瞬的望著快要掠到面前的左临风。 「你是谁?为何见了本帝君也不说话!」啸天宫内,修炼淬玉功的人屈指可数,左临风想不出那一个玉童或长老见了他会既不惊震出声,也不上前礼见。 不过他根本没时间细想,血腥气已扑到面前!那白衣怪人血淋淋的苍白手爪已抓向左临风的咽喉! 没任何招式,没任何花巧,怪人手爪未到,强得可怕的玉种真气离弦之箭般直刺而来,速度更是快得匪夷所思!左临风反应同样迅快绝伦,竹杖电也似的一封一卸,堪堪将排山倒海而来的劲力卸开,他顾不得被怪人的淬玉真气震得气血翻腾,竹杖顺势微微旋转著向前一标,挑向对方面门,不料那怪人对点到面前的竹杖不闪不避,仍原式不变的前抓! 左临风要是继续前挑,固然可以洞穿怪人的脑袋,但他势必无法避过这凶猛无伦的一爪! 「嗡!」琴鸣似剑鸣在剑光闪起的刹那响彻荒野,在生死一线间,左临风手一抖,竹鞘前射,人却往後飞退,乘势拔剑出鞘!怪人显是没防到他杖中藏剑,仍迳向前抓,一边张嘴把竹鞘咬个正著!岂知竹鞘劲力甚强,震得怪人牙关剧痛,急忙运真气将剑鞘吐出,双手挥爪如风,不顾命的扑上前去! 左临风本可乘机将怪人手指削断,但奇怪的是,他的剑锋竟回避过去,冷光闪变中,风吟之声激起万丈潮音,引得荒林中的大小树木一同鸣振起来,怪人猫眼一样闪闪发亮的双眼露出厌恶的神气,但也似知左临风的宝剑锋利,不敢再用手爪硬拚,脚尖一挑,挑起地上竹鞘,「呼」的一声,往剑上砸去!, 左临风的剑那会被他砸中?剑锋一滑便自避开,怒潮般的剑鸣更是震人心魄!怪人的攻击开始受鸣振之音变得缓慢,左临啸并没有跟他正面交锋,也没有主动攻击,只是凭轻功以震音干扰那怪人,以是想将怪人震倒生擒。 一声清啸在林中响起,有人遥遥喝道:「是小青吗?」 本已被风吟鸣动的鸣振之音震得头脑发晕的怪人听到啸声,醒了一下,发狂般高声尖叫:「吵死人啦!我不玩了!」 一听到怪人的叫声,左临风的剑竟然不受控制也慢了一下,被怪人竹鞘全无章法地狂舞乱劈,冲开左临风的剑网封锁後,竹鞘全力掷向左临风,便飞也似的夺路逃遁。 竹鞘挟著绝猛的劲力旋飞著拦腰劈来,左临风不得不闪身避开,就这麽一顿,怪人已逃出数十丈外,背著凤主的凤逍遥恰好赶到,半空中一剑往怪人迎面急刺! 「不要伤他!凤兄!」左临风竟急得飞身挥剑拦阻! 凤逍遥微一分神,怪人挥掌震歪凤逍遥的剑锋,人已借力像鹰儿一般在半空回旋著逸了开去,在没可能的情况下凭空换气增速,一下子已失去影踪,但他带著哭音的骂声却远远传来:「你们都欺负人的!我不依!呜呜…」 听到那怪人小孩闹别扭似的哭骂,凤逍遥又呆了,向赶到身前的左临风道:「那戴猫脸的家伙怪模怪样的,他是谁啊?」 左临风面色苍白如死,像全身失去力量似的颓然道:「他…是我…我的弟弟…」 二十三. 猫猫 (1) 立秋跟南宫一鸣留在凌霄落脚的小屋内,南宫一鸣忙於修练少清诀,自然没空理他,他跟留下来的几名丐帮弟子閒聊了半天,便在附近走走活动筋骨,由於早已查过附近一带并无危险,那些丐帮弟子也没加拦阻。 他走到一条溪流附近,忽然听到一阵哭声,立秋好奇走上前去,却看见一个穿著满是血污的白色粗布衣袍的瘦弱少年,披散著一头乱蓬蓬的泛黄头发,站在溪中呜呜的哭个不了。 立秋也没留意少年的异样,只是觉得奇怪,於是走上前问:「兄弟,你怎麽站在水里哭啊?水里很泠的。」 少年抬头望了立秋一眼,竟是个眉目如画的美少年,可惜面色青白,人更瘦得像长年吃不饱似的,一双泛著绿光的大眼睛猫也似的望著立秋直转。 立秋心头泛起一阵熟悉的感觉,总觉好像在那儿见过少年似的,却怎麽也想不起来,见少年手里捧著块湿了的烂纸,又问:「你拿著些甚麽啊?」 少年听立秋一问,嘴马上又扁了,立秋近前一看,只见湿烂了的纸片上有些泡糊了的饼饵碎块,少年哭道:「鱼儿好坏!把饼子都吃掉啦!」 「你不少心将饼掉到水里去?」 少年点头,道:「猫猫饿了,要吃饼,看到水里有鱼儿,猫猫想跟鱼儿玩,谁知…谁知包包掉到水里…呜…呜…」少年说著又哭了起来。 立秋傻了,呆呆地道:「你就为这个哭了?」 少年点头哭道:「爷爷们说猫猫贪玩,只准我每天吃两个饼子,饼弄丢了,猫猫好饿啊!」 立秋见这少年年纪绝不比他小,可说话行事却似个小孩一般,暗想这少年难道是个傻子不成?看到那少年的瘦弱模样又不忍起来,给他出主意道:「就算饼子没丢,你这大的人一天只啃两个饼子怎行?鱼儿吃掉你的饼,你吃掉他们不就行了?」 少年满是泪水的绿眼亮了起来,登时破涕为笑,向河里望了两望,突然猫一样弓身跃起,迅快无比地飞身前跃,两手飞快的往水里一插,已生生将两尾一尺多长的青鱼洞穿,抓在手上,他抓著活跳的鲜鱼得意地向立秋挥了两下,张嘴便往其中一条活鱼咬了下去! 「喂啊!」立秋想阻止也来不及,少年已咬了一大口生鱼,嚼了两下,立即眉头大皱的将鱼肉吐出,苦著脸道:「好难吃!」 「你没将鱼烤熟当然难吃!」立秋终於确定,这小子真是傻的。 「烤熟?」少年偏著头道。 「对啊,唉,你把鱼给我,我教你怎麽弄的好吃。」 「好啊!猫猫要吃!」少年一听便乐了,二话不说的将鱼递给立秋。 立秋看著鱼身上的五个血洞道:「你的爪子比猫儿还厉害…」 「嘻嘻!我是猫猫啊!」少年傻傻的笑著,人却一个翻身跃到上游处,在水中左一跳右一跃的,很快便又双手抓了两条,嘴里还衔著一条活蹦乱跳的肥大鱼儿回来,还兴奋地头摆脑,十足像头向立秋「邀功」的猫儿。 「够啦!够啦!你叫猫猫麽?」 少年衔著鱼将头连点,立秋暗叫可惜,摸摸少年的湿透的乱发温和地笑:「猫猫很了不起,不用再抓啦!你身上都湿透了,我生个火你烤烤,顺道烤鱼吃。」 那叫猫猫的少年高高兴兴的从水里跳上岸边,将鱼放下,看见立秋去捡枯枝乾草,他也好玩地跟著在後面有样学样,立秋也不去管他,自管自堆起柴草,正要生火时,听得一阵重物拖在地上的声音响起,立秋抬头一看,猫猫竟拖著好大好大的一株枯树向自己走来。 「你拖这个回来干麽!」立秋望著这株一个人也抱不过来,足有三四丈高的大树看呆了眼,这又乾又瘦的小子是怎麽将这大家伙拖来的? 「烤鱼!生个大大的火!」猫猫气也不喘一下的道。 「这个太大了啦!」立秋暗想这麽大的一棵树,拿来放火烧林还差不多。 猫猫随手往枯树一拍,「喀喇」一声,整株枯树登时四分五裂,一下子散成一堆碎木!立秋暗暗惊心,这个痴傻的少年竟似是个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 猫猫捧了一把碎木到立秋面前笑:「变小了。」 立秋看著猫猫满脸喜容祈盼,惊惧稍减,接了他手里的碎木堆好,取出火石生了个旺火,又用匕首将鱼去鳞破肚,洗净後放在树叶上,找了些长在水边的香菜塞在鱼肚子里,用树枝穿好後,再放在火上烧烤,不一会,鱼的油脂滴到火上,发出阵阵焦香,猫猫两眼放光,舔著嘴不停地追问:「行了麽?行了麽?」 好不容易等到烤好,饿慌了的猫猫忙捧著烤鱼便咬,虽然烫得满嘴生疼,可是烤鱼实在十分甘香肥美,比之前那又腥又硬,满是鳞片黏涎的生鱼好吃得太多,塞满一嘴烤鱼的猫猫高兴得乱叫,拼命将鱼往嘴里塞,这次真个是「饿猫见鱼」,那还留得住?一尾大鱼就这麽被猫猫连撕带咬的,顷刻已啃了个乾净,还忙不迭的往第二条鱼抓去。 立秋见他吃得香,心中也甚得意欢喜,暗想:「看来我的手艺还不错嘛!改天烤给瞎小子嚐嚐。」 猫猫吃光了三尾大鱼才肯罢手,猫儿一样伸舌头满足地舔净手上的鱼汁,看到衣衫上满是鱼汁汚渍,不禁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你又怎麽了?猫猫?」 「衣服弄脏了,爷爷们会骂猫猫的!」 「爷爷们?你有很多长辈的麽?」 「「掌贝」?是甚麽来的?是贝壳儿麽?有手掌般大的?猫猫没有啊!哥哥有麽?」猫猫一脸困惑。 「……」立秋无语,转口问:「那你的家在那里?离这里多远?」 「我的…家?」猫猫似乎全不明白。 立秋只好叹气:「你住的地方啊!」 猫猫这才明白,用手比划著道:「不知道。很远很远的。」 立秋知再问也是白问,只好道:「将衣服脱下来洗净,趁著有火,烤一会便乾了。」 谁知他不说还好,他一说事情便大条了,猫猫想也不想的,一口气将身上衣衫裤子连同鞋袜全部脱个乾净! 「哇!哇!哇!你干麽脱个精光啊?!」吓得大叫的立秋一下弹上半天。 二十三. 猫猫 (2) 赤条精光的猫猫追到他面前,一手将脏了的衣服塞到立秋手里,蹲在他面前一脸求恳的神气,只差没有竖起尾巴来摇。 立秋望著猫猫瘦瘦小小的裸体,感觉好灰:「我天生就是带孩子的佣人麽?瞎小子是这样,这小子也是一个样…」 「猫猫用舌头舔不乾净。哥哥。」猫猫跳到立秋身畔,弓起身子,猫一样挨著立秋挨擦讨好,立秋登时触电一样,再次吓得连爬带滚的弹开,这种「艳遇」他可吃不消,面红耳赤的结巴起来:「别过来!我…我…我有了瞎小子便够,不…不可以的!」 猫猫睁著一双大眼发呆,完全不懂立秋在说些甚麽,指著被立秋扔在地上的衣服一脸失望:「不可以?给猫猫洗?」 「天!这小子扯到那里去了?…」立秋无奈得不能无奈,看著猫猫失望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为免他再光溜溜的缠著自己,最後也只好投降,快手快脚的给他洗好衣服,晾在火旁,求天拜地的望衣服快些烤乾。 猫猫见衣服变乾净了,欢喜得绕著火堆不停打转,既似不知寒冷,更不知在陌生人面前赤身露体有甚麽不妥,欢天喜地的连声笑道:「大哥哥会烤鱼,会洗衣服,了不起!了不起!」 「你弄得手上脸上全是泥巴了,快洗乾净去。」立秋一见猫猫又想挨过来,连忙将他支了开去。 猫猫一听,立即飞鱼般跳入水里洗了又洗,玩水玩了个不亦乐乎,玩了老半天才走回火堆旁,一阵乱甩乱跳,甩得身上的水珠四下飞溅,他却十分得意似的笑个不停。立秋马上将刚烘乾的小衣给他穿上,省得他光溜溜的跑来跑去,顺手替他把满头乱草似的头发整理好,再用布带结上,一面忍不住道:「你又不会照顾自己,你家的人怎会让你独个儿乱跑的!」 猫猫舔著手爪,似懂非懂的望著立秋,也不懂回答他的话,穿上乾净的衣袍後,便十分开心地拍著手乱跳乱转,狸猫一样左山石树木间纵跃飞闪,如非亲眼目睹,立秋真的不信这样厉害的人竟是个白痴傻子。 猫猫跳了一会,又往草地上滚了几下,伸了个懒腰,忽地伸手从草堆中拿起一只白色丝囊,取出一个连帽的狸猫面罩戴到头上,爬到立秋面前笑道:「猫猫的耳朵漂亮麽?嘻嘻!」 立秋只好摸著帽上的毛耳朵笑赞:「漂亮!猫猫很可爱哩!」 猫猫闪著眼睛笑了:「大哥哥好好好好啊…」他说了这一句,突然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立秋惊问:「猫猫,怎麽又哭了?」 「没人陪猫猫玩,爷爷们不许猫猫跟人玩,猫猫再见不到大哥哥了!」猫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好不伤心。 立秋很自然地当猫猫是小孩般搂著他肩头安慰:「猫猫别哭,你乖乖的不哭,大哥哥便送玩意给你玩儿。」 「玩意儿?」 立秋掀起面罩,给猫猫擦乾了泪,采了几根长草,编了几只蝉儿草蜢,串成一串,吊在猫猫面前晃了几下,这原是他拿来哄村中小孩的惯技,猫猫虽是一身武功,心性却与孩童无异,见了草编的蝉儿草蜢便喜欢,一把拿在手里拨弄玩耍,又学蚱蜢般一弹一跳,嘴里「蝈蝈蝈」的乱叫一气。 立秋将剩的两尾烤鱼用大块的叶子包起紥好,交给猫猫道:「我不知你要走多久才回到住的地方,你拿这个路上吃罢。不对,不如哥哥找人陪你回去罢。」 「大哥哥的蚱蜢儿,猫猫好喜欢!」猫猫难过地垂著头,将鱼塞入丝囊里,飞鸟似的掠到树上,依依不舍的望了立秋一眼,才泪汪汪的纵身离去。 立秋望著猫猫消失的方向,也是有些不舍难过,暗暗祈盼他一切平安,虽然只是相处了半天,可是立秋心中已对这痴傻的少年起了一种兄长保护幼弟的感情。 「甚麽?!他是你弟弟?你不是认错了罢?」凤逍遥失声道。 「我怎会认不出自己弟弟的声音?」左临风心绪撩乱,连语气也变得烦燥。 凤逍遥知他心中难受,拍拍他的肩头表示安慰,不无难过地道:「对不起,我没能帮你留下他…」 「此事怎能怪你?你不过是想帮我罢!又怎会知道我会跟自己的兄弟打起来?」左临风苦笑摇头。 「你怎会跟你弟…」 「你只顾问我的事,先放下你背上的姑娘再说…」左临风指指凤逍遥背後的凤主。 「啊哟!」凤逍遥这才忙不迭的将脸泛红霞的凤主放下,向左临风道:「小青,这位姑娘是于阗国的天池凤主…」 左临风心情虽坏,仍不失风度地向凤主行了一礼,道:「左临风见过凤主。」 「左公子不必多礼,青帝大名,早已名闻遐迩,客气话妾身也不多说,公子比我们早到一步,凌霄那贼子可是公子所杀的麽?」凤主留意到左临风双眼已盲,尴尬少减,手指凌霄的尸首问。 左临风还未说话,正检视凌霄尸首凤逍遥已先一步回答:「这厮绝对不是小青杀的,他是生生被人一爪洞穿咽喉,和以指力抓破头骨而死,连脸也被抓个稀烂,这麽怪异而全无章法的杀人方式,只怕除了令弟,再也没有别人。」 「不错,我追来时,十一郎刚杀了凌霄,我只认得出玉种的气息,却不知他便是十一郎,如果我能够看见他,便可以早一步设法留住他…」左临风首次为双目失明而感到痛苦。 「公子看不到令弟,但令弟怎会认不出公子?莫非你们失散多年?」凤主不解地问。 「他早就认不出我这哥哥…」左临风摇头惨笑,嘴角翻起无尽凄苦伤创。 凤逍遥忙向凤主传声道:「他弟弟早被啸天宫的人逼疯,连他亲哥也认不出来。拜托,别再问这个了。」 凤主心中戚然,不再多问,凤逍遥却奇道:「令弟不是被扣在啸天宫的吗?他们怎会放他出来乱跑?莫非他们见你失踪太久,以为你已遭不测,见令弟已无利用价值因而释放了他?」 左临风嘿然道:「他们才不会这样好心,我死了,十一郎只会死得更惨,我一天下落不明,他们还会留他一命,当日我武功被废後不敢回宫,正是怕十一郎性命难保…今次他们定是不知用了甚麽手段控制著十一郎,迫他替他们办事。」 「糟了!天符!他们一定是叫十一郎来夺凤血天符的!」凤逍遥翻遍凌霄身上也不见天符所在。 「天符?」左临风问。 二十三. 猫猫 (3) 凤逍遥又急又快的道:「你该听过凤血天符罢?那不但是于阗公主陪嫁的宝物,当中还有好些蹻蹊,所以连啸天宫也起了心夺符,小青,世上还有比十一郎更妙的夺符人选吗?他虽然疯了,但仍利害得紧,凌霄武功高强兼且身穿宝甲,也被他生生抓死。要是他盗符成功,他们便坐享其成,就算失手被擒,也没人可以从一个痴子口中套出甚麽来,更没人猜到此事跟啸天宫有关。」 左临风默然点头,同意凤逍遥的看法,凤逍遥猛地想起一事,笑道:「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追上十一郎,把他和天符一起劫回来!」 「他早走远了,我们总不能硬闯到啸天宫去,说不得,只好由我独自回宫,找机会夺符…」 凤逍遥摆手道:「你这弃位潜逃的宫主一旦回宫,啸天宫只怕立时乱得炸了窝,你就算硬将天符要到手里,也不知有没命没命拿出来,更何况十一郎还在他们手里…我们用不著这样蛮干,凤主能够感应到天符所在,有她引路,我们还有机会在半路追上你弟…」 左临风眉稍一掀,凤主竟在摇头:「教令弟夺符的人似是深知天符底蕴,天符似已被封在嵌有天外磒石的鲛丝囊里,使我失去跟天符的联系。左公子,还有一事,妾身不知应否对你说…」 「凤主但说无妨。」左临风说时,铁衣已追纵而至,叫道:「少爷,小凤,你们怎麽都在此处?」 「少爷?」凤逍遥有点奇怪。 「公子爷收了少爷做义子,现在是南宫家的少爷,三绝庄的少主了。」铁衣向凤逍遥大打眼色,凤逍遥也看出凤主似有隐秘话向左临风说,忙乘机拉铁衣到一旁细问情由,好等二人说话。 左临风的心思还留在十一郎身上,对凤主的话本无多大兴趣,只抱著姑且一听的心态,看看这位被西域各国视为圣女的天池凤主有何话说。 天池凤主一双幽秘的美丽眼睛凝定在左临风身上,似在思索甚麽难以理解的事情。过了一会,左临风见她不语,不禁奇怪:「凤主…」 「不知为甚麽,妾身总觉得公子和令弟似是我们族人…或者有我们族人的血缘…」凤主轻细的说话却叫左临风大感意外。 「在西域经商的汉人跟外族通婚的也不少,左某祖上有西域人血统也不是奇事,可惜左某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无法证实凤主的推断。」左临风并未理解凤主话中的意思。 凤主道:「公子有西域任何一族的血统也不稀奇,可是我们凤御一族世代侍奉玄鸟,也就是汉人口中的凤凰,族人向来不与外族通婚,公子有我族的血缘那就奇怪得很。」 「可是凤主跟左某萍水相逢,凭甚麽认定左某跟贵族有关?」 「具体的证据妾身真的没有,但我的凤火之瞳却对公子和令弟起了血族的感应,若非公子对自己的力量并不了解,你也会有同样的感应。」 「凤主怎会知道…知道我有武功以外的力量…」这次左临风真的由心里感到惊讶。 「公子也知道你有著异於常人的能力罢?」凤主微微一笑,将柔嫩莹洁的小手递到左临风面前,又道:「公子请触摸妾身的手,我想你以你的能力,至少会「看」到我的样子。」 左临风将信将疑的轻握著凤主的纤手,一种无以名之的力量,跟内功真气完全不同的「力量」,左临风彷佛「看」到一团朦胧的金红光晕,从凤主手中升起,围绕著他全身,他却全没有灼热不适的感觉,反而有种被释放似的轻松宁静,然後他便「看」到面前的凤主,以至不远处的凤逍遥和铁衣,远近的环境,他们穿的衣服,不用通过眼睛,直接地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你的眼睛是海一样的蓝色,野凤穿著暗绛色镶黄褐双色缎边袍子,对吗?」左临风说罢,便看到凤主点了头。 「真神奇…」 「那是因为你也是有「灵力」的人,妾身才可以用凤火之力,引导你自身的力量,以心灵之力去「看」。」 「那我以後想再「看」东西时,不就要拜托凤主帮忙吗?」失明数载,左临风方知看到东西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基本上是这样…」凤主笑了,幽深的蓝眸闪动著火焰般金红光芒,就像海面燃起火光一样,水火共融的瑰丽幻异的光辉,立时将左临风心神吸引过去,金红色的火焰倏地如凤凰般飞舞起来,带动著幽蓝的水光同时舞动。 凤主在左临风的心灵中道:「公子不用惊慌,此是妾身的凤凰心焰…让妾身引出公子原有的灵力,你和我或许可以找到你血缘的来历,公子愿意的,且将精神放松…」 左临风本来不应贸然相信初次见面的凤主,可是自她的灵力进入他体内後,他便感到全身血脉起了异常动荡,一种跟凤主灵气相近的力量,在他血里波动著,但又被某种极强的力量抑压下来,那沉重的压力来缚著他的灵魂似的,令他急欲冲开那道无形障碍,遂将心灵开放,一股奇特的灵气波动自空气中传至,耳中响起夺人心魄的凤凰鸣叫,一头带著炫蓝彩羽的火凤凰在他身周飞舞,一道金红彩焰直喷入他眉心。 灵气才一进入,凤主奇道:「咦?公子脑海深处怎麽聚集著一团如此暗沉的邪气?那是灵力被封的迹象,难怪公子灵气不强,原来是被人强行封锁起来…凤火之灵啊!请从吾血族之引导,净--化--邪--气--」 凤主说时,操纵著彩焰小心地将邪气围绕,破解心灵禁锁有著一定的危险性,一个处理不好,不止是左临风,连她也有危险,她不能有丝毫疏忽,将邪气围紧後,才将凤火力量遂步加强。 就在她加强凤火的一刹,邪气随之一喑,南宫绝的影象和危险的讯息蓦地在左临风脑中闪过,内心升起清晰而明确的灵觉,得悉南宫绝此刻正陷身极大的危机当中! 「爹!」左临风全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狂呼一声,便欲上前援手,凤主想阻止也来不及,但更奇的事发生了,左临风无意识下的一下忘形呼叫,竟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凤火心焰的引导下,直奔千百里外的南宫绝心灵之内! 三人的精神在电光石火间连系起来,「风儿?!」南宫绝的声音似在虚空中响起,左临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反客为主,主动催动凤火传到南宫绝处!连凤主也不明白发生何事,只知凤火以左临风为桥梁,传入南宫绝的灵神之中,那暗沉沉的气团似觉凤火压力减弱,邪力骤然暴增,将包围著它的凤火震散隔断,三人的联系亦同登中断! 二人均未想到这一刹的连系,竟然影响到千里外的一战! 二十四. 对酒 (1) 此刻身在三绝庄的南宫绝正置身於前所未有的危险中!他一生冒险无数,会过的高手不知凡己,但只有眼前的人令他真正地感到惧意。 在晨光洒遍三绝庄庄园的一刻,主楼一叶轩前,站著一个全身素净如雪的人,就像他本来就在该那里一样。 纯白的长发,纯白的长眉,白晢光嫩有如童子的双手,纯白如玉的极长指甲,纯白色的衣衫恰如其份地把他高挺的身型衬托得倍加出尘,可见他年轻时绝对是个不亚於左临风的美男子,怎样看也不像个可怕的人。 然而空气中的迫力却随此人的出现而暴增,即使他没说话,南宫绝和方涛也肯定此人是啸天宫的大长老无疑。逾百高龄的他,看来却比南宫绝和方涛还要年轻,先天罡气已臻返老还童的境界。 然而可怕的不是他的先天罡气,而是那种绝对的,无缺的圆满存在,他的人站在那里,但既似根本不存在,又似是无处不在,他的人彷佛已跟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当南宫绝接触到大长老那双像无底黑洞一样,深沉到连光也可以吞噬,绝对暗黑的双眼,天彷佛骤然黑了下来,宁谧的黑暗散发著莫名的诱惑,就像返回母体的混沌安祥,任何人也会不自觉地失去抗拒的意愿。 就像瞬间失去身体的束缚,整个人有著解脱一切的轻松,纷扰的尘世显得那样无聊可笑…南宫绝很自然地生出想留在这片黑暗中的念头,但脑海随即闪起危机气息,天下无双的灵手马上作出反应,手一动,腕间所藏的银针立时刺入指尖,痛楚的刺激令他完全清醒,黑暗消退,他仍在一叶轩中,大长老和方涛也各自站在原地,只是方涛双目呆滞,显然尚未从幻觉中脱身。 南宫绝对大长老早有极高的评估,但此人的高明远在他意想之外,面对著大长老,他清楚感受到左临风当年的压力和恐惧,就如他所形容的一样,大长老已不算是一个人,而是接近神魔的存在。 无须动手,已足以令人俯首称臣的绝对力量… 尽管大长老异力惊人,亦不能动摇南宫绝千锤百錬而来的剑手意志,他微微一笑,银筷若不经意地轻敲盛著大半瓶梅韵傲雪的玉樽,一下震音清响聚成一线,传进方涛耳中,他立时应声而醒,向南宫绝微一微头,以示无碍。 不是说方涛功力远逊南宫绝,而是对精神领域方面的斗争,南宫绝比他了解得透彻许多,不止是他精於医道,而是他少年时遇上方涛之前,曾经倾心於一位身怀异力的于阗姑娘,在塞外时亦曾有过许多不可思议的经历,使他对此有一定的认识和克制之法。 当于阗姑娘的倩影浮现心头之时,南宫拿起玉樽,满满倒了三杯酒道:「佳客远来,岂可无酒迎客?大长老请!」盛满美酒,薄得接近透明的玉盏应声接连射出,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托著三个玉盏似的,平稳而缓慢地排成一条直线,朝楼前的大长老飞去。 盏中酒满过杯沿,在缓慢的飞行中却一点也没有溅出,这一手比单纯将酒盏高速射出,难度高出不知多少倍,力度的计算,手法之巧妙已到鬼神莫测的超凡境界。 就在玉盏快将飞到大长老面前,他正待伸手去接的一刹,最後一只玉盏倏地增速,向前面第二只酒盏急撞,而第一只玉盏却震动起来,杯中酒竟在南宫绝隐藏的真气激发下沸腾翻滚! 大长老不接的话,固然面子全无,要是运劲接杯,两力相拚,薄薄的玉盏立时炸碎,那就更加丢人,即使以柔劲消去盏上劲力,使更难顾及後面快要相撞的两只玉盏,只消任何一杯的酒洒出一点,或玉盏稍有损坏,这一阵,大长老也算是输了。 这一下借敬酒反击,巧妙而不失东道主的气度,连大长老也不禁暗暗叫好,三杯酒,三道难题,比的不只武功,机智和眼力技巧缺一不可。固然他可以强行以先天罡气将三只酒杯定住,但如此蛮来,三杯酒上所附劲力不同,纵可将杯定住,未必能保杯中酒不会因受激溅出,此举不但落於下乘,有失身份事小,被这才气横溢的武林才子以巧技压倒,造成心理上的影响反而更大。 面对这三杯酒,大长老亦不敢稍有轻慢,右手突然如金龙探爪般向前虚抓,目标竟是第二杯酒!他的罡气刚与玉盏相触,便觉盏上一股奇强的旋力沉劲带著玉盏往下急坠,酒却漩飞而起,并凝结成一环边缘锋锐的极薄冰片! 如换了是一般人,定会先应付第一或第三只玉盏,然而真正的杀机,却藏在看似平静的第二杯酒中!第三杯酒不是要撞破前面的酒杯,而是利用这一撞之力,为这一环冰刃加速,而第一和三只酒盏洒出的酒雨,正好为冰刃提供最好的掩护!即使大长老先截住第三只玉盏,第二杯也会因沉劲急坠,冰刃转而削他下盘。 大长老这一伸手虽制住三杯连环的关键,但这三杯敬酒仍是绝不易喝,在冰刃飞起的一刹,他左袖流云般卷起第一杯沸腾的热酒,化成一片热雾向冰环裹去,冰环受热力一迫,化回酒雨,大长老运气一吸,酒雨聚成一线被他吸口中,第三杯酒却已撞上他的面门! 大长老暗沉的眼内闪过电也似的精芒,就这麽张嘴一口衔著玉盏,将杯中酒喝个涓滴不剩! 二十四. 对酒 (2) 轻轻的掌声响处,南宫绝在雅逸的笑声中道:「长老果是佳客,有劳长老远道而来,何不进轩一聚,好等南宫绝一尽地主之谊?」 大长老运气三转,才化去口舌间电亟般的麻痹感,轻轻吐出玉盏,再吸一口气才能开口道:「酒是无双好酒,手是无双妙手,才子盛情,老夫却之不恭。」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人御虚凭空般出现轩中,将手中托著的三只玉盏轻轻放在桌上,一望满桌馔点,摇头笑道:「看来是我这恶客打扰才子早膳呢!」 「所谓独酌无味,此刻不用邀月对影,亦刚好三客,该说长老来的正好才对!」南宫绝含笑回应,先请大长老坐在西首客席,然後另换新盏,再满斟三杯,酒一斟出,梅韵傲雪特有的寒香,似有若无地飘散於轩中每个角落,骤然闻来,淡淡的似乎并没甚麽味道,但当一阵凉意过後,那芳馥带劲的醇和冷香,已顺著鼻端萦绕喉舌脑际,尚未入口便叫人飘然欲醉。 「雪岭寒梅,迎寒吐艳,虽负绝世之姿,然而傲骨凌霜,不屑沾染俗尘,酒如其人,凭此佳酿,已足见才子风流。」大长老嗅著酒香闭目赞叹。 「长老过奖,在下先饮为敬。」南宫绝当先举杯一饮而尽,以示无他,大长老亦似全无敌意地专心品嚐美酒,任谁也看不出三人之间有丝毫对敌杀伐的味道。然而经过刚才两阵,表面上大长老确是占了上风,但南宫绝先以玉瓶传音轻易破解自己夺神大法,後借敬酒显露独步天下的暗器手法,大长老心下了然,论功力,他自然稳胜,但以应敌多变上,他却是略逊半筹,一旦正式交锋,想要全身而退只怕绝非易事。 此刻双方既想寻找对手的破绽,亦起了相惜之意,各尽一杯之後,大长老止水般的脸容竟然浮起一丝苦笑,道:「才子可知老夫一甲子酒戒不但因你而破,只怕日後也要加入酒徒之列,最惨除了这人间仙品,再没有佳酿治得了肚子里的酒虫。」 刚夹起个一窝丝盘香葱饼的南宫绝失笑:「照长老这麽说来,在下的梅韵傲雪岂不是变成天下最厉害的慢性毒药了?老实说,酒有甚麽好戒的?要是连美酒也不能喝的话,你叫我长生成仙也是省下好了。来!我们为长老重新加入酒徒行列乾杯!」玉樽再斟,竟向这危险的大敌劝起酒来。 大长老令人畏惧的双眼向南宫绝一扫,似要察看他的心意,但随即淡然道:「老夫不是戒酒,而是喝酒须有良伴,正如下棋要有对手一样,除了二十五年前与姑苏才子左兰轩烹茶论道,老夫已找不到可以共饮之人。」 南宫绝和方涛同时心中一动,但又不明白大长老为何忽然提起此人。 南宫绝试探道:「兰轩公子昔年文名满天下,据说为人风流旷达,确是煮酒夜话的良伴,可惜才人已去…」 大长老眼望杯中美酒,在醉人的酒香中说道:「左公子虽非江湖中人,但胸怀广博,识见过人,绝非一般腐儒可比,言谈风雅磊落,令人如沐春风,便似这梅韵傲雪般令人未饮先醉…左公子世代书香,亦如才子一样讲究饮食之道…」大长老说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夹起一个饼来细嚐:「这一窝丝盘香饼本是金陵一带的寻常小吃,当年左才子家中所吃的盘香饼也算不凡,但仍不及此饼小巧精致,黄金似的麪丝纤细更胜人发,满口葱香却不见葱在,松酥香脆,且不带半分油腻之感,色香味型堪称出神入化,如此下酒妙品,定是出自才子妙手罢?」 南宫绝难得地老脸一红,不无尴尬地笑:「这次长老猜错了!书库中虽藏有数百卷食谱文案,但下厨这回事嘛…有人说在下一世别碰到灶台才好呢!」说著向方涛一瞪。 「原来是随云客的手笔…才子的酒俊逸傲世,卓然不群,方兄的饼却是锋芒内蕴,平淡中见真工夫,可连老夫也看走了眼哩!」大长老一嚐便知,造这盘香饼时,必须将浸透葱油的麪团,以内劲揉出比一般麪团更强的筋性,才能拉出如此幼细的麫丝,但筋性过高,麫丝便会太硬,要在抽丝盘型的一刹以阴力震散麫丝内的筋性,随即以大火烙至定型,再换细火运掌力将热力分别逼入饼内,将饼炙至熟透香脆,当中内劲的运用柔劲阳力交替,轻重拿揑无不恰到好处,功力稍差的人也绝对做不出来,足见不论夝L尴Z功,方涛均已臻顶尖境界,大长老先前见他受移魂术所惑,不免有些看轻了他,此刻才知方涛武功绝不在南宫绝之下。 「阿涛这个一窝丝饼儿堪称天下一绝,风儿最爱吃此饼,几乎每天的点心都少它不了,阿涛被他那张甜嘴哄得几哄,天天在厨房里忙著弄这弄那给他品嚐。」南宫绝全没有隐瞒左临风曾留在三绝庄的意思。 大长老亦毫不意外地摇头:「咱们这位帝君向来骄纵任性,好吃馋嘴的性儿至今不改,倒教两位见笑了。」 南宫绝单刀直入道:「馋嘴也没有甚麽不好,任性更是在下的老毛病,再说,风儿吃东西的样子真是讨人喜欢得很,再挑嘴也不会惹人讨厌…是了,咱们言归正传,此次冒昧邀长老前来,正是有一不情之请,望长老被例容许风儿兄弟退出啸天宫!」 二十四. 对酒 (3) 过节,双更,晚上再更一章,大家多多支持喔~~ 「此是帝君之意还是才子的意思?」大长老并未有任何惊震不快,平静得使人无法猜透。 南宫绝进一步道:「是我们的意思。风儿瞎眼之後功力退减,自问难以承担宫主重责,亦已无心逐鹿江湖,刚好在下跟风儿一见如故,彼此极是投缘,已将风儿收为义子,他亦愿意易姓南宫,从此抛却肩上重担,过一些自在生活,在下亦得此佳儿承欢继嗣。风儿自幼由长老抚育,亦是他!蒙之师,看在五年抚养之情上,万望长老破例成全。」 「真是天意…帝君得蒙才子错爱,是他的福份…」大长老口气松动,南宫绝反而有些意外,大长老似乎闪过一丝诡秘的笑意,道:「才子有怜才之意,老夫本应替帝君欣喜,奈何他们兄弟都是宫中一手培养的人,性命早已是啸天宫的,宫中法令如山,老夫岂能违背宫规,放任他们离宫自去?」 「豫南的银矿加上三绝庄十年武器供应,这条件长老觉得如何?」南宫绝出此「天价」来「买」他兄弟,正是要试探大长老的底线。 大长老似是有点意动的道:「才子的条件的确吸引,但若然被人知道啸天宫连帝君也可以高价「卖出」,啸天宫颜面威信何存?」 「风儿失踪数年,只要你们宣称风儿已死,另立新主,他便可以继续以我独子的身份现身人前,谁又会知我们之间的交易?当中纵有风险,也绝对比让朝廷和江湖中人知道「血凤璧」在啸天宫低罢?」南宫绝閒閒地伸著腰,亮出另一张皇牌。 「荆扬果然知道了血凤璧的存在…」大长老雪眉一掀,暗沈的眼内蓦地异光略闪,要知道「血凤璧」是人所共知的长生之宝,朝廷更对此物志在必得,一旦消息传出,啸天宫随时面临覆灭的危机。 南宫绝凝神回望,紧迫一步道:「只要我一天还活著,要保守这个秘密也不难。」 南宫绝带笑的一句话将大长老杀人灭口的想法封杀,这才子果然不易应付,大长老微一沈吟,道:「如此说来,老夫若不答应才子所求,对人对己,都是有损无益,愚不可及了。」 南宫绝微笑拱手:「还望长老成此美事。」他心知是战是和,全在大长老一言而决,如果左临风只不过是个傀儡宫主,大长老绝对犯不著冒此奇险,强留左氏兄弟不放。 「帝君自小聪明伶俐,百般的惹人喜爱,今日终於合浦珠还,老夫也代他欢喜…」 南宫绝和方涛均知大长老已然屈服,可是用「合浦珠还」这句成语来比喻左临风归入南宫家,却是很有些不伦不类,二人松半口气的同时,疑惑又生,瞥见大长老探手入怀,方涛不觉紧张起来。 不料大长老只是取出一只绣著比翼彩鸾,四周饰以缠枝西番莲纹,花式精巧中带些西域风格的香囊,道:「这是帝君先母左夫人的遗物,老夫代为保管二十馀年,他既将重归南宫家,此物就请才子代老夫交还帝君罢。」大长老说著打开锦囊,熟悉的淡香飘出,一块长二寸,阔一寸多,刻有极精巧的飞鸾逐流星花纹的伽陵香玉佩落在大长老掌中。 「绝!这不就是你的…」方涛一看便认出玉佩不但是南宫绝的手笔,更跟他少年时贴身佩戴的香玉佩完全一样。 一见锦囊,南宫绝神色便有些不自然,待得玉佩出现,南宫绝本来平静如湖的双眼登时翻起滔天浪潮,再没法掩藏心底的动盪,不自觉地道:「左夫人?」 大长老白玉似的长指甲在玉佩上轻轻抚摸,淡淡道:「宫中规矩,玉天童入宫後不得保留原有名姓,但老夫深敬兰轩公子夫妇,破例让帝君保留父姓,算是老夫对故人的一点心意…」 南宫绝明知危险,还是忍不住问:「风儿的生父竟然是左兰轩?那麽他的亲娘是…」 「左夫人复姓端木,闺名思灵,不但才思敏捷,一手刺绣更是巧绝姑苏,跟兰轩公子才貌相当,堪称一对璧人,难怪帝君兄弟三人,个个骨格清奇,天资过人,原是得自父母先祖的优良禀赋…」 「端木思灵」四字便似铁锤一样敲在南宫绝心头,泪水纵横而下,仰天悲啸:「甚麽合浦珠还!…风儿…思灵…」 方涛见南宫绝神态异常,急叫:「绝!假的!别中计!」 南宫绝在方涛一叫了起了警觉,大长老又道:「不是这块伽陵香佩,老夫怎麽也想不到左夫人竟是才子的千金!」 方涛闻言也是大感惊震,大长老拈起玉佩,送到南宫绝眼前,柔和而虚渺的声音同时响起:「如果老夫没记错,才子本名灵宇,被逐後才改名为绝,左夫人芳名思灵,端木老夫人对才子可谓思君不忘…」 端木彗儿…她便似璀灿耀眼的流星般闯入南宫绝的生命里,又像流星一样一闪消逝,令他无从追寻,却在他心底留下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痕… 数十年不敢碰触的伤口蓦地再次撕裂,血淋淋的痛楚,数不清的疑问,但佩在人亡,一切已无从追问…那双像嵌在神秘夜空里的碧绿星眸,再度傲然地对南宫绝含笑回望,比驼铃更清脆的笑声,掩盖了塞外的风声,南宫绝情难自禁,举步追逐著她在黄沙中隐现的纤窕身影。 「彗儿…」漫天黄沙中,似乎只有她和他的存在…但到他拉住她的纤手时,端木彗儿却变了一个容貌跟她有七分相似的轻衫少妇,她紧拉著南宫绝的双手,悲声叫道:「爹!你怎麽不救我!」 少妇胸前五官鲜血狂涌,拉著南宫绝沈向沙海深处… 二十五. 无双 (1) 昨天晚上没来得及上网,今天补更,所以,今天三更,大家多支持喔~~ 得知左临风和南宫绝的真正关系,方涛同样心中惊震,但一瞥眼见南宫绝呆望玉佩流泪,眼神空洞洞地如同木偶,知他已著了大长老的道儿,袖中流云剑飒地向玉佩挑去! 「嗤!」大长老食指一抬,一道无形罡气射向流云剑,方涛及时将剑锋一侧,猛觉虎口剧震,短剑几乎把握不住,若非卸去部分指劲,短剑肯定被击落之馀只怕免不了受伤。 「你把绝怎样了?」方涛和南宫绝对大长老的异术早有提防,但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大长老竟掌握著这个连南宫绝也不知的秘密,令大长老有机可乘! 「才子和帝君果然流著相同的血,他们一样都是多情人,可惜…」大长老喟然轻叹。 「少废话!不是他们多情,是你无情而已!」方涛说著双剑脱手朝大长老两边颈侧激射,同时飘身移向南宫绝身边,大长老不慌不忙地发出两道罡气,一道割向双剑,另一道却直刺方涛左胸! 双剑像有灵性似的往下一沈,自行改变方向,避过罡气攻击,在半空交错飞腾,速度更增,两道银电已到了大长老身前! 方涛右掌劈向攻来的罡气,「篷」的一下气劲交击声响处,方涛脸色由白转红,退开三步,仍是无法走到南宫绝身边。 大长老玉一样的指爪亮了起来,双手凌空向双剑一抓,双剑便似被吸住似的,往大长老掌中落去,方涛运劲一收,竟仍收不回来,缓缓移向大长老手心,方涛见状改回扯之力为横削,双剑在空中互相碰击,发出「铮!」的一下鸣响,震得飞弹而起,方涛乘势运劲将双剑收回。 「好一个以气驭剑!单以功力修为而论,方兄只怕更胜才子一筹,老夫先前真的小看了方兄…」大长老一身白衣无风自动,空间中气劲迫力暴增,方涛只觉自己便似怒海中的一叶孤舟,若不运功相抗,便连站也站不住,他心中震骇,但更担心南宫绝,刚才那一下剑鸣竟对他全无效用,他仍是失魂落魄的呆坐轮车之中! 「绝!」方涛忍不住传音急呼。 大长老微笑:「没用的,不管方兄用甚麽方法,才子再不会醒来,放心,为了血凤璧的秘密,老夫绝不会伤害才子半分,老夫会让才子就此安静地渡过馀生…」 方涛心知大长老绝不容他活著,然而他亦没有逃走的打算,只深深的望了南宫绝一眼,像放下一切般坦然笑了:「绝当年用一双腿换我一命,这四十年是他替我赚来的,今天才还给他,我还是上算得很。」一个「很」字出口,双剑已再度出手! 大长老姆指一挑,赞道:「好一个随云客!老夫让你三招,聊表敬意。」双手拢回袖中,脚踏奇步,在漫天剑光芒雨中游走自如! 方涛心知大长老那有这样好心!他故作轻视,借让招来削弱自己的信心斗志,以便一举将自己收拾,换句话说,大长老对自己其实不无忌惮。方涛心中已有打算,并没有丝亳动摇,反而笑道:「长老要是食言出手,我也只好怨命罢!反正又没人会看见!第一招!」双剑左重右轻,左手剑劲沈重但阴柔得没半丝风声,右手剑却剑走轻灵,剑劲却是狠辣刚猛,双手剑路截然相反,但又配合得天衣无缝,双剑合璧,顿时将大长老包围在剑圈中! 「之前见方兄沈默寡言,不料词锋也如此厉害…」大长老说时,人像风中草叶般,随著剑气来势摆动起来,身外像有一层油似的,双剑亦刚亦柔的剑气竟是无处著力,以厘毫之差将剑锋滑开! 「长老别忘了我的老友是谁,这叫近墨者黑啊!第二招!」方涛在笑声中气吐丹由,就如平地爆起一下雷震相似,双剑一合,化繁为简,以开山劈石之势连人带剑直刺大长老胸前,这一剑全无变後著,只有剑气不断凝聚增强,分明就是同归於尽的招数! 大长老便似玩弄耗子的猫儿一样,早料到方涛定会跟自己拚命,此等拚命招数全凭一鼓作气,只要避其锋芒,挫其锐气,便能令对手不战而溃。 方涛惊人的剑气震得桌上杯碗纷纷自行爆裂,大长老护身气场再厉害也没法将如此狂猛的剑气卸开,他一面绕著大厅飞退,脚尖随退步急划,一股带著怨灵阴煞之气的暗黑屏障刹那展开,他如雪的身影立时隐没在重重黑煞浓雾中! 阳光遍洒的一叶轩斗然变得昏暗一片,方涛身周尽是令人心寒的阴风鬼啸,已陷於大长老的灵术法障之中!方涛别无选择,只能仗剑硬闯! 在双剑「嘶嘶」的剑气破空声中,方涛破开一道又一道暗雾屏障,气势剑劲表面上仍是势不可挡,但实际已捉摸不到大长老的动向,要是任由大长老继续牵著鼻子走,最後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一片昏黑中,左冲左突的方涛蓦地把心一横,豹子般腾身跃起,似欲孤注一掷!大长老心知方涛技穷,心中暗笑,只等他最後一剑发出,便出手制他死命! 「第三招!」方涛在空中劲喝一声,大长老的手扬起之际,他这鬼神辟易的一剑突然转向,竟然狂笑著挥剑向失神的南宫绝当头劈下! 方涛这一剑不但抱著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决心,更正正制著大长老的死命!因为南宫绝之前说过,只要他一死,便有人将血凤璧的秘密传开。 知道方涛这一剑的用意,大长老想也不想的飞身破雾而起,右手五指罡气齐发,尖厉无匹的气流便似五柄无形利剑,一同往方涛剑锋侧面狂扫!谁知方涛竟舍弃双剑,运劲将剑一推,剑劲相交,「!!」的一下巨响,名闻天下的流云双剑就此断成碎片! 方涛没法卸去全部罡气,胸口如受雷亟,口中鲜血狂喷,但手中暗藏的银针已成功刺入南宫绝顶门和两边太阳穴内,这是南宫绝跟他商量出来的办法,无论他们之中哪一个被大长老的幻术所迷,也可以用这银针剌穴之法唤醒对方。 「早说过长老会食言出手的,哈哈…」方涛再喷出一口血,大长老那会给机会他喘息,身型顿了一顿,便向落在南宫绝身後的方涛狙击! 二十五. 无双 (2) 「你输了!」说话的不是方涛,而是本应仍在幻境中的南宫绝!他微笑抬头,向半空飞来的大长老一望,一丝金红的火光自他清透得没半点杂质的瞳眸深处闪起,毫无隔阻地直透大长老暗如黑洞的双眼中! 以大长老异力之强,即使是天池凤主亲临,也没法用凤凰心焰伤害他半分,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跟南宫绝血脉相连的左临风竟在千里之外感应到外祖父的危难,一缕凤火,不但唤醒南宫绝的心灵,更在这关键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用,精於移心摄魂之术的他先因中了方涛之计而削弱了气势,凤火就在这千载一时的机缘下成功破入他心灵缝隙之内! 在大长老灵神迷忽一瞬间,号称天下最可怕的暗器「无双」亦已出手!两股星屑般的微尘自南宫绝袖中射出,近乎无色的微亮尘屑一作微蓝,一作淡红,在南宫绝内功包围下朝大长老急射! 不过在一个呼吸之间,大长老的心神已自回复,猛见眼前微光略闪,心知不好,全身罡气暴涨,将尘屑尽数挡在身外,但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他一运真气,身外两股尘屑登时被震散,但却很奇怪地没有飞散跌落,反而紧紧地附在罡气之外,红蓝两色的微尘一碰上,便如磁引针般互相磨擦激撞,发出奇异的鸣振,爆出星星火花,火花互相撞击,爆出更大的能量,大长老身外顷刻间骤变一片火海! 这就是「无双」可怕之处!那微亮的尘屑不是火药毒药,而是两种特殊的晶石碎片,边缘锋锐,如被沾在身上,立可割伤皮肉,要是不小心吸入少许,便会使人五脏受伤而死!更厉害的是专门针对内家高手,一遇上真气撞击,两种晶石相混,晶石便会自行以肉眼不见的高速振动碰撞,爆发出狂暴的能量,对方功力越高,晶石的爆发力便越强! 正因「无双」狠辣阴毒,中人必死,一旦施放,连南宫绝也没有破解之方,更须以特殊的手法施放,否则伤人未成,自己先受其害,如非万分危急,南宫绝亦不会以这绝恶的暗器伤人,他一生只用过「无双」两次,而「无双」的制造方法,他早已毁掉,并不打算流传下去。 南宫绝发出「无双」,轮车同时急退,车中随即射出八枚劲箭,不是射向大长老,而是射在轩中四条主柱柱顶所饰的八个铜制兽头口中!那兽头正是引燃地板下埋伏的火药机括!只要厅中火药一爆,任大长老本领通天也无法脱身! 「走!」南宫绝刚向方涛打个眼色,轮车突然著火烧了起来!却是大长老在「无双」的火焰围绕下,横空一掌劈来!他的人未到,带著烈焰的掌风光烧著了轮车! 南宫绝怕被「无双」缠上,不敢还击,一拍轮车,借力飞身後退,但他快大长老更快,直如火中的恶魔般扑至!方涛见状,抡起太师椅拦腰疾扫,两力相交,方涛的人如断线风筝般往後飞跌,厅中烈火同时猛然窜起,在阵阵闷雷般的爆响中,整座一叶轩霎时陷入火海之中! 左临风的充满惶急的一声「爹」,打断谈话中的铁、凤二人,二人同时一看,只见左临面色惨白的手扶竹杖,跪倒在凤主身前,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涔涔而下,连背上的衣衫也湿了一片,大口地喘息不已。 「少爷!」铁衣慌忙奔前,扶起左临风,铁衣只道凤主出手暗算,横刀向凤主怒喝:「妖女!你用甚麽邪术加害我家少爷!」 凤主还未说话,左临风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铁叔,凤主没有…没有…伤我…是我…自己鲁莾…」 「发生了甚麽事?」凤逍遥眼望凤主,声音透著几分怒意,并未留意到凤主的玉容同样变得极为苍白。 「妾身不自量力,妄想凭凤火之力破解公子身上的噬血之锁,不料道浅魔高,反令公子受伤…」 凤逍遥听得莫名其妙,铁衣闻言反而明白了几分,怒目望了凤主一眼,凤主纤细的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摇摇欲坠地站立不稳。 凤逍遥忙一把抄住了她,道:「你怎麽…」话未说完,猛觉有人急速掠至,连忙拔剑在手,回身一看,原来是烈缺和云雩联袂而至,刚松了一口气,烈缺已扬声道:「铁总管,谁用邪术伤了南宫公子!」 云雩却望著凤逍遥身前的凤主道:「凤兄,你救回凤主了?」 二人一人一句,凤逍遥也不知答那个才是,倒是凤主轻轻点头说了一句:「妾身得凤公子援手,已无大碍了。」 云雩略略放心,可是当他看见靠在铁衣身畔的黄衫公子,登时脱口道:「风少?!」 云雩这麽一喊,左临风的人登时一震,铁衣暗叫不好,左临风却越抖越厉害,抖著抖著还「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风少!谁伤了你?」跟左临风蓦地相逢,云雩再善於伪装,一时也失控了,没空多想左临风为何突然在此处出现,见他呕吐不止,状极痛苦,心中又急又痛,差些冲上前去将他一拥入怀。 「云公子,适才妾身为南宫公子疗伤之际,不自量力的想顺势施术为他复明,可惜公子自幼残障,先天元气不足,受不住妾身的凤凰心焰,才会出现此等不适反应;此事全怪妾身鲁莾,如果公子双目还可救治的话,医道通神的三绝才子岂会不为爱儿医治之理?」凤主无法解释适才发生的异事,只好拿这个来遮瞒过去。 烈缺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老铁刚才想跟你拚命似的。」 凤、铁二人却暗暗惊异,凤主怎麽竟晓得主动替左临风隐藏身份的?不过铁衣见机极快,忙顺著凤主话头发挥道:「公子幼时弄坏了身子,庄主多年来尽力补救,换滑洗髓的灵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可是元气体质到底还是差些…」 「甚麽南宫公子?没可能!他分明就是青帝左临风啊!」听到二人的对话,云雩只觉脑中乱作一团。 「云兄弟,你不是说笑罢?这位是绝才子的公子,又怎会是青帝那厮?」烈缺奇道。 凤逍遥忙道:「对啊!世上那有人会相似到这样的?除了少了双招子,皮肤又少了那种玉像似奇怪光泽,几乎完全是一个样,刚才我也错当他是小青呢!老实说,他使的虽是绝才子的武功,我还是不大相信。」他之前已跟铁衣商议过,「南宫风」就是左临风的事越少人知越好,所以决定连云雩等也瞒过。 二十五. 无双 (3) 云雩双眼定定盯在左临风身上,再也不能移开,喃喃道:「没可能的…」 「南宫公子真的跟那姓左的如此相似?」烈缺越听越奇。 「样子像极了,性情却好像很不一样,刚才跟他说了几句话,言谈态度温驯有礼多了,从前小青那家伙又挑剔又霸气,高兴跟你说两句,不高兴拂袖便走,从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他可从不顾人死活…」凤逍遥故意说得眉飞色舞,乘机拿左临风尽情踹个够本。 不知就里的烈缺听得连连点头:「就是哩!样子有相似的,人品心性可就没相同的嘛!」 左临风明知凤逍遥故意奚落,他「南宫风」也是哼声不得,只好肚里暗骂而已,此刻他灵神受到凤火的冲击损耗,心头有如被烈火焚烧,晕眩头痛交作,连站也站不起来,没当场晕到已是奇迹,还哪有力气理会凤逍遥?不过如此一来,却免去直接面对云雩,虽然早有跟他相遇的准备,但斗然听到云雩的声音,左临风仍是情怀撩乱,百般感触,千般滋味齐涌心头,叫他五脏六腑全都翻江倒海一样乱了起来,胸口的痛楚烦闷倍更激烈,抖得连铁衣喂到嘴里的丸药也吞不下去。 「敢问凤主,这位…南宫公子没问题罢?」凤逍遥见状也不禁担心起来。 凤主纤手放在左临风额上,低低的吟唱响起,流水般安抚著他激盪失控的情绪,在祥和轻柔的吟唱声中,左临风彷佛听到凤主在他心中说道:「你真的不知死活,竟然贸然使用我的凤火,没精神透支到变成白痴算便宜你了,霜华功诀有清心宁神之效,赶快静守心神,运功三十六周天便无大碍,但往後几天切戒妄动七情六欲,否则灵台不清,你可有罪受的了。」 吟唱停下,左临风明显地安静下来,霜华功的玄阴真气运转起来,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铁衣等人才稍觉放心。 「公子体质虽然稍弱,然而修为精纯,只要静静的休息,短时间内别让他劳神费心,头痛晕眩便会慢慢减退。」凤主这几句话倒是不假,左临风受到凤火的冲击,身体没有损伤,灵神的损耗却需要时间恢复。 「还有一事,请铁总管遣人一探绝才子的状况,公子刚才是感应到才子出了事,才会心神大乱的。」凤主的话叫在场众人无不惊异。 「我家主人好好在庄中,又怎会出事?」铁衣仍未知南宫绝传书啸天宫的事,对凤主的话不大相信。 凤主摇头:「公子天生灵觉远比常人敏锐,加上父子血肉相连,在我凤火引导的情况下,有所感应也绝非奇事。」 她一句「父子血肉相连」重重敲在云雩心上,她的话无疑是间接证实左临风是南宫绝的亲生儿子。 铁衣当然知父子血亲全是鬼话,但左临风身有异力却是事实,刚才他那一句「爹」叫得情急真切无比,难道主子真的出了事不成?他满心有话要问,但也知左临风此刻绝对惊扰不得,一切只好待他回复再说。 凤逍遥左临风似无大碍,转开去向云雩二人道:「目前另一麻烦的,是天符已不知去向…」 云雩心乱中仍不禁一震,道:「凤兄你不是已将凤主和天符一同夺回吗的?」 凤逍遥摇著头说出前事,铁衣也不管他们在说甚麽,放下左临风,站起来向凤主一揖道:「老铁刚才一时情急,出言冒犯凤主莲驾,还望凤主恕罪。」 凤主体谅地道:「总管护主心切,忠诚可嘉,妾身岂会见怪?」 铁衣道:「多谢凤主包涵。烈帮主和云、凤两位公子,我家少爷抱恙在身,须得觅地休养,再传书回庄打听家主消息,不能在此久留,老铁代公子向诸位告退。」 「对,总管还是先和公子返回小屋休歇,反正一鸣公子也在那里…是了,冰麟甲取回了麽?」烈缺道。 「取回了,有劳帮主费心。」铁衣一抱拳,回身把昏昏沉沉的左临风背起便走。 云雩目送二人离去,心头如打翻了的五味架,实在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容貌如此酷肖的人,但三绝庄跟啸天宫向无关连,如果他真的是左临风,又怎会忽然以南宫绝的独子身份出现? 凤逍遥对兀自呆望在左临风主仆去远的云雩道:「还在想那个是不是小青麽?这哥儿病君也似的,我倒从未见过小青这麽不济,那家伙就算被人砍上十七八刀,也不肯要人扶的…」他有意无意地提起「二人」的分别。 烈缺更是一口道:「我看还是人有相似而已,凤主不也说他们是父子了吗?不是他的少主,老铁会当他命根似的护著?那一手霜华功和南宫剑法更是假不了,就算青帝肯跪著求绝才子,以绝才子的个性,也不会贸然将生平绝学传给个没相干的无行浪子罢?」 烈缺一席话说得云雩无言以对,心中也自有点动摇,不敢再肯定那个是否左临风。 凤逍遥笑道:「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小青,只要他的人好便可以交个朋友,最要紧的是酒量要好,从前小青不是有一手品酒本事,你看我会理他才怪!」 凤逍遥跟左临风二人从前顶多只能算是酒友,向无深交,云雩见他一付无关痛痒的样子,也不以为意,没好气的道:「谁像你这家伙般只要会喝酒的便是朋友?」 凤逍遥搭著云雩的肩膀笑道:「我知你跟小青感情好,也不用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神气,反正见那南宫小子的时候多著,到时再看清他是不是小青罢,现在最要紧的是先送凤主回去,再看看有没有办法找那戴猫脸的怪人。」他说著回身走向凤主,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道:「就等凤某再送凤主一程罢。」 凤主粉脸飞红,多了云雩二人在,她如何肯再被凤逍遥背著到处跑?慌忙推辞:「妾身自己走便可以。」 凤逍遥低声道:「别装没事人了,你的脸色比那小子也好不了多少,我还有话问你呢!」说著毫不顾忌地拉起她冰冷的小手,一股暖融融的真气传入,弄得凤主摔掉他的手又不是,任他握著又是羞人,只好点头道:「有劳凤公子了。」 凤逍遥随即将凤主背起便走,还不时的细语喁喁,云、烈二人看呆了眼,这小子几时跟凤主这麽要好了? 烈缺忍不住对云雩道:「你们四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出手真快!」 他们可不知道,凤逍遥二人的「喁喁细语」,可跟他们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二十六. 血印 (1) 凤逍遥留意到云烈二人故意堕後,怎会不知二人在想甚麽?他嘴角喑笑,乐得有机会跟凤主单独谈话,谁知凤主竟主动说道:「公子想问的,可是妾身何以会替左公子遮瞒罢?」 「对啊,没想到我们的凤主圣女竟也这麽会说谎骗人,连父子血肉相连的鬼话也说得出来。不过话说回来,没你帮忙,要瞒过老云可不容易,小青用了甚麽法子说服你帮他的?」 「左公子甚麽也没有说,妾身也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公子感应到觉才子有难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因为妾身也感觉到了。」 凤逍遥愕然:「天啊,那是真的吗?世上还有谁敢惹那老家伙啊?」 凤主道:「这个妾身可不知道了,刚才发生了的一切太快太奇,妾身「看」到的并不多」 「你不是又用法术「偷看」的罢?这小子风流史一大堆,被你看光了只怕会气得来个杀人灭口!」 凤主娇嗔道:「别看得妾身这麽缺德好不好?我的「术」只会看到重要的事,才不会无聊到看人家的风流帐,妾身试出左公子身负跟我族相似灵力,妾身怀疑公子是我族…甚至是我们端木家的後人…」 「不是罢?据说玉天童全是啸天宫从各地掳回去的,难道他们猖狂到闯上天池劫人?」凤逍遥大感奇怪。 「当然没这样的事。」 「那小靑怎可能跟你们有关?」 凤主沉吟了一下才道:「这个不是全无可能的,四十多年前,我祖母的双胞妹妹因事到了中原,自此一去不返,奶奶肯定那位姨祖母并非遇难,所以她很可能还有後人在世,此事乃我族中的隐事,望公子为妾身守秘…」 凤逍遥笑道:「我向来记往不好,别人告诉我的秘密,我总是记不牢,凤主大可不必担心…不过,事情不是这麽巧罢?」 凤主会意地微笑道:「左公子瞎眼前有一双天下闻名的碧水寒瞳,他弟弟也有一双绿眼,恰巧我那位姨祖母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凤逍遥道:「你这麽一说,倒有几分可能,汉人不会有风少那双漂亮的碧绿眼睛…」 「所以妾身才会尝试一看公子过去,更想试试能否破开公子身上噬血之印…」 「你两次提起噬血之印,那是甚麽玩意?」 「那是专门封锁拥有极强灵力的人所用的锁魂之术,想不到中原竟有人懂此异术,中术者除了丧失灵力,心灵也会暗中受控而不自觉…」 「那小青不是危险得紧?他连一直受别人控制也不知道!」凤逍遥惊道。 凤主轻嗔:「你耐心点听人家说啊!再强的「术」也不可能从千里外控制别人的思想行动,只会留下一缕灵力暗记,令施术著较易掌握他的行踪,但也会受到距离所限制,最坏的情况是倘若他再次面对施术者,他会完全失去反抗的意欲。」 凤逍遥一个劲的摇头:「这也是一样糟糕啊!这小子不救回他的弟弟,死也不肯孤身逃走的,他一回宫去不是等如送死吗?」 凤主深远淡然的蓝眼现出钦佩之色道:「所以我才佩服绝才子的智慧,因为血印的关系,妾身只看到公子跟绝才子相关的事,绝才子虽然不懂方术之道,但他亦察觉到公子受人暗制,他故意不为义子复明,正是以釜底抽薪之法,让公子丧失六感之一,迫使他的潜能觉醒,以弥补双眼的缺憾。」 「这样做便可以恢复小青的灵力麽?」 这次到凤主摇头:「只能恢复一少部分,一天血印不除,他也不能完全恢复,但这已经是绝才子可以为公子做到最好的了。须知道眼为六贼之首,一旦公子跟施术者正面对抗,那人便无法透过「视」这方面来控制迷惑於他,那人纵是幻术通神,也会因此多了一丝破绽。此外,绝才子还将伽陵香玉这镇心宁神的宝物交给公子防身,今天如果他有佩戴此宝,受损至少可以减轻一半。他们就算不是父子,感情却绝不比血亲父子差。」 「看来我要提醒他,睡觉也别让这宝贝离身才行。真是怪物都爱撞到一块儿,小青竟会跟那个傲慢无情,目中无人的老家伙这麽投缘,当足他是亲生儿子来疼,相识不到一个月,老家伙便恨不得将身家性命全交给他才好,真是说出来也没人信,不过这样也好,连我也不信,那就更没人会疑心小青只是个冒牌货。」凤逍遥伸伸舌头道。 凤主悄声笑道:「听你的语气,定是从前曾受过绝才子的气了,嘻嘻。」 凤逍遥凤目一瞪,道:「你不是早把我看通看够了吗?还问甚麽?」 凤主像受足了委屈似的气道:「甚麽一眼看透那人的一切只是别人以讹传讹,妾身必须施术才可以开啓凤火之瞳,这可是桩挺累人的事,况且知道别人的隐秘事可一点好处也没有,如非必要,人家才不肯干呢!」 凤逍遥暗想道才合理,如果凤主随便看看已知道别人的一切,只怕一早已精神错乱发了疯。 「妾身不是想查清楚左公子的身世,也不愿使用此术,可惜那血印太强,破解不了…」 「如果他真是你家的人,凤主你打算怎样?」 「我希望公子随我回天池一趟,一见姨祖母的後人,是奶奶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凤主语气诚恳,令人无法生疑。 凤逍遥嘿然道:「你们这一趟只怕不比登天奔月好走,小青的麻烦固然不少,凤主你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帝都的路途虽然不会风平浪静,但还有我们替你挡著。可是到了帝都之後,所谓「伴君如伴虎」,稍有差池,便是人头落地,谁也救你不得;但要是你哄得皇帝老儿欢喜,搞不好封你当个甚麽娘的「御前占天师」,留你在宫中当龟壳来天天占算问卜,一辈子也不许你返故乡,那才叫寃哩!」 凤主听著他的怪话,忍不住「噗哧」的抿嘴娇笑:「好啊!居然笑妾身是乌龟!」 「你这小乌龟快被人拿到庙堂去挨宰啦,还只管笑!」 凤逍遥说得虽然有些粗鄙刻薄,但句句属实,他的忧虑绝非无的放矢,凤主更知此次入京送嫁,身上实是负著西域诸国与中土和平的重责,她早占出此行险阻重重,吉凶难料,她亦只能见机行事,勉力周旋,不负身上的使命而已,个人的祸福,她早已置诸道外。 凤主幽幽叹息:「只要能保得两地战火不兴,休说只是到死不能还乡,就算真的挨宰又有何妨?」 凤逍遥没想到背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女子竟有如此襟怀,胸中豪情顿起,长啸道:「好!就算是刀山火海,姓凤的也陪你走到底去!」 二人的对话一直压得极低,云烈二人只听到凤逍遥最後的一句话,都不禁暗想:「不用这麽快便山盟海誓罢!」 二十六. 血印 (2) 铁衣背著左临风辨别路径,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返回枫林小屋之中,看到左临风昏迷不醒,南宫一鸣和立秋全都吃了一惊,忙向铁衣问个不了。 铁衣担心南宫绝的安危,匆匆的向二人交代了几句,安置好左临风後,便自去传信回庄查问消息,立秋心中著急自然不在话下,连南宫一鸣也不似之前桀骜,不时的前来看视左临风的情况,态度甚是关切。 立秋笑道:「这几天你天天被瞎小子的竹棒儿打得叫爹唤娘,现在他睡得死死的,你倒绕著他转啊转的,不是想趁机欺负他,揍还他一顿罢?」 南宫一鸣白了立秋一眼,道:「本少爷才不会跟你这种市井之徒一般见识!不是凭真本事揍他,打了也没意思,彼此相识一场,他有事难道不闻不问吗?」 立秋叽叽咕咕的对左临风道:「瞎小子啊!这年头儿真的变了,你花尽心思教徒儿,师父不叫一句还罢了,居然只算是他娘的相识罢了…」 「臭小子你…」南宫一鸣为之气结,却又难辩驳。 因为左临风一路上传功授剑,对南宫一鸣督责极是严厉,二人虽无师徒之名,但已有如师徒一般。修炼虽是十分艰苦,南宫一鸣亦毫无怨言,那天左临风打他的一十八杖,不但将令自己内伤尽去,更将双魔强大的真气封存在自己体内,只待自己少清诀初步有成,打开封住真气的十八处窍穴,自己不但功力尽复,修为更会完全跨进另一境界中,看到左临风如此苦心造就自己,南宫一鸣心中早视他如至亲师长,见他负伤昏迷,心中如何不急?只是他年轻好胜,口里还不肯服输罢了。这时听立秋这麽一说,南宫一鸣更觉不是意思,讪讪的去了,可是心里可又放不下来,过不多久又转来看视情况。 出乎三人意料之外地,左临风不过昏睡了半天一晚,翌日天仍未亮,左临风就像之前数日一样,起床催促南宫一鸣练剑! 「小叔叔,你怎麽起来了?」南宫一鸣见他一脸倦容,神气委顿,显然尚未痊愈,情急下,一句「叔叔」不觉冲口而出。 铁衣也在旁劝道:「凤主说少爷你精神受损,要多些休息,不可劳神,一鸣少爷交给我照看罢。」 左临风虚弱地一笑,道:「小子现在修炼正紧,放松不得的,我还不至糟得下不了床,只要他肯用心一点,我便不用费多少心神。」他自己知自己事,若不找些事干,他便会强烈地挂念著南宫绝、十一郎、云雩…可是一动念,头便痛得像要裂开似的,加上随时也可能会跟南宫一鸣分道扬镳,所以他明知身体尚未复元,也坚持继续教下去。 南宫一鸣不禁眼眶也红了起来,「噗」的跪倒左临风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小叔叔抱病在身,也不忘教导一鸣,一鸣此刻还不知自爱上进的话,那还是人来的吗?」 「真不惯你对我这麽说话,我不是你本家的人,又大不了你许多,叫叔叔怪难听的,一鸣你还是叫我「风大哥」好了。」左临风轻笑著,披上立秋递来的白缎厚绒披风,缓缓走到屋外的空地上,问了南宫一鸣几句行功状况,便命他自行练半个时辰基础剑法,再命他跟铁衣的重刀对战,南宫一鸣功力未失也跟铁衣差距极远,此刻自更不能相比,尽管铁衣只用了一两成力道,也逼得南宫一鸣无法抵抗,十馀招便被铁衣将剑挑落。 南宫一鸣仍不气馁,翻身拾起剑来便从头斗起,如此不下五六次,左临风叫停道:「一鸣,你虽已掌握到如何将剑法活用,不过,这套剑法跟本家最大不同的不是招式,而是在运用的心法上,一般剑法,招式和内功分开来练,结果事倍功半,但这套南宫剑是可以完全跟霜华功结合的,少清诀虽以静修为主,但却可跟南宫剑法同练,练剑同时练功,而且更可以弱胜强…铁叔,你当我是一鸣,动手罢。」 「少爷你不宜动手啊!」铁衣忙道。 「就是我现在不能妄动真气,才能叫一鸣看清爹所创的剑法精奥所在,不必多说,来罢!」左临风手扶竹棒站起,走向铁衣,步伐显得有些虚浮,可是当他屏除杂念,拔出竹剑,人便和剑合成一体似的,那种软弱无力的感觉顿时消失不见。 铁衣还是不放心,挥刀横撩,去势力道并不甚强,左临风从容飘身闪开,微笑:「铁叔,认真点罢。」他知铁衣不会主动攻击,竹剑一抖,剑势展开,口中同时长吟道:「紫阙霞宫号少清,若云若雨不分明…」他吟的是少清诀,使的却是南宫剑法的起手式,只见竹剑大开大阖,气度恢宏,看似直攻铁衣,但短兵相接之际,他剑上的卸劲却巧妙地将刀劲卸开,有如天宫仙阙般似近实远,虚渺无定,确是如云似雨,使人无法捉摸他的剑势去路。 之前铁衣生怕误伤左临风,重刀不敢放手施为,几乎被左临风攻了个措手不及,然而他也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名宿,一看便知利害,反而放下心来,黑脸透出笑容道:「少爷,来得好!」重刀毫无花巧变化,以重拙对左临风的奇巧,速度和刀气却不住增强,劲气晃眼已提升至五成以上! 「重楼十二接霄汉,气滙三花转空灵,灵泉初生百川动,沉水归元五岳轻…」在左临风的轻吟声中,剑光随著他说的一字一句而变化,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吟的是剑诀,但南宫一鸣却知他是以南宫剑法的动态,跟少清诀的内功心法结成一体,练剑的同时也是在练功,剑势流动幻变,不止是按诀而动,看似轻飘无力的竹剑步步进迫,隐隐克制著铁衣那样霸悍惊人的重刀! 将少清诀结合剑法,是南宫绝近年想出来的窍门,可是他双腿已断,尓缺了步法,便难以将两者完全结合,因此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效果如何,只是在传左临风剑法时顺带提及,左临风觉得此法十分奥妙,但他起初没打算修练南宫剑法,故而未曾习练,直至做了这冒牌公子,才不得不下工夫钻研南宫绝所传的武功,他武学修为本就深厚,花不了多少时候便自融会贯通,前两天静修时更将两者结合的窍门摸清,他见南宫一鸣功力不足,立时想到或可以凭此法弥补修为上的差距。 谁知当他驱动少清诀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心剑合一,配合步法身法之後,清寒的气流无须著意,随著一招一式在体内自然运转,丹田中活泼泼地生机焕发,身上晕眩闷痛也似减轻了许多,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畅,他想停下来也停不了,铁衣见他越战便越是精神,心中大喜,重刀刀气再增,乌光有如墨龙般绕著左临风游走不定,跟左临风的竹剑战得难解难分! 二十七. 噩耗 (1) 一声长笑迅速自远而近,刀光倏地如云飞电舞的从旁而至,云雩在刀光中笑道:「两位对拆如此精釆,云某岂可错过领教公子剑法的良机!」 刀光看似同时分袭二人,实则针对的是左临风一个,云雩深知招式可变,心法却改不了,淬玉功行功的方法他再也熟悉不过,只要一交手,真伪便可立判。 云雩一动手,左临风便知云雩蓄意试探,不过他可一点也不怕,因为他的玉种已由後天转为先天,质性已完全改变,尢其此刻更与少清诀融为一体,跟霜华功再无分轩轾,云雩如何试探也难看出端倪。 左临风成竹在胸,先命铁衣退下,有礼而疏淡地微微一笑,道:「请云大侠赐教。」竹剑一昂,以南宫剑法迎战云雩的泫光刀,剑锋回旋流泻,在虹飞电舞的刀光中挥洒往来,进退攻守虽是飘忽凌厉,却自有一种豁雅大度的世家风范,便似名家作书一样雅逸从容,剑气刀光冲激得左临风身上的白衣鼓盪飘飞,纵跃飞掠时看来更是潇洒俊逸,蕴藉如仙。 一交手,云雩便觉出左临风使的不是他熟悉的淬玉功,每过一招,云雩的心便冷一分,熟悉的脸容,陌生的武功…眼前的「南宫风」功力精纯,但仍比不上他的风少爷深厚,质性更与淬玉功的凌厉迫人的霸气迥异,轻灵清淳,毫无杂质的玄阴真气,这种正宗的霜华功,只有从小修练,从未涉猎其他武功心法才会如此纯净。 可是有可能吗?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长著同一张脸的人麽?云雩心神不定,左临风竹剑如风般乘隙而进,晶亮的剑光寒锋直迫得云雩倒退数步,云雩略一定神,一声长啸,玄光刀刀光化成九道如同实质的奇强刀气,龙卷风一般,九道刀气回旋交击,刀气力道和速度便不住加强,越转越是劲急,正是翔云刀法中最强的一式「九龙翔空」! 「少爷小心!」铁衣也是用刀的名家,自然知道此刀利害。 「九龙翔空」可说是刀法中的极致,天下间亦只有左临风知道破法,可是此招刚猛无俦,他想故意退让,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他若将此招破解,同样会被云雩识破… 「瞎小子!练了半天还练不够麽?早饭都凉透啦!喂!啊…」正在屋中准备早饭的立秋,恰在云雩出招之际从屋里跑出来,看到眼前的刀光剑影,不由得惊呼出声,人却收脚不住的继续前走。 置身刀浪形成的风暴中的左临风暗想他来得正好,忙故作失惊地舞起一团剑花,挡在立秋身前,像生怕云雩误伤立秋似的急叫:「秋!别过来!…」 云雩没想到他竟像个初出道的雏儿般不知轻重,只顾保护那突然闯来的小子,「九龙翔空」再使下去,肯定会令左临风受伤不轻,只好硬生生将刀势收住,翻身落在左临风面前。 比云雩迟一步到来的凤逍遥忙上前道:「老云啊!你要考较南宫少爷也不用这麽拼命罢?看,把人家吓得多不好意思?」他一面说话,一面向立秋大打眼色,怕他开口便说错话。 谁知立秋被云雩那半招九龙翔空的威势吓呆了,一见刀光消散,眼里除左临风外谁看不见,冲上前去拉著他一口气不停的道:「瞎小子你没事罢?伤了那里?你的脸色很差,不是被震伤了吧?你啊,身上不好还跟人打甚麽?一天昏上好几趟很有趣麽?快跟我回去,今天只淮你好好的睡,不淮再爬起来!」 如换了平时,左临风早就喝住立秋,不让他胡说丢脸,但今天他为要令云雩死心,故意任由立秋纒他,还一把拉著他手,像做错事似的对立秋道:「好啦,一会我好好休息就是,刚才我不过一时高兴,才跟云大侠多玩两手,你别大惊小怪的。」他说话时将咽喉略为收紧,使语声微现稚气,声调放缓,带点从南宫绝和南宫一鸣处学来的南方口音,在一般人听来差别不大,但熟悉他的人却一定能听出当中的差别。 其实不用左临风改变口音,云雩已经呆住了说不出话来,单是瞧着二人的举动情态,任谁一看也知是情侣无疑,即使他真的不是左临风,云雩也很难接受眼前人投入别人怀抱。 就在云雩脑中一片空白时,凤逍遥做戏做全套,分别向铁衣和南宫一鸣一拱手道:「我和云兄本是奉凤主之命来看望两位南宫少爷,不料风公子正跟铁总管过招,老云一时见猎心喜,并非存心冒犯公子,望各位别怪他冒失。」 南宫一鸣抢先回礼道:「哪里,不是这样,我们也见识不到力压青帝风吟鸣动的翔云刀法,刚才云大侠跟风叔叔的比武真是精釆极了!」 「一鸣别胡说,我那几手三脚猫的剑法那能跟云中君相提并论?不是叫云兄和凤兄笑话麽?」左临风淡淡的说著,南宫一鸣忍不住兴奋地对凤逍遥道:「这位便是惊凤公子麽?在下南宫一鸣。」 双方客套敍见之间,立秋才知凤逍遥身旁的轩俊的锦衣青年,居然便是左临风的旧爱云雩!望著眼前挺拔轩昂,英姿澟澟有若天神的云雩,立秋不自觉的低下头来,暗中自惭形秽不已,正浑身不爽,局促不安的时候,左临风的肚子却怪叫起来,立秋脑袋的容量有限得很,顾得左临风便忘了自卑,笑对左临风道:「你从昨天起便没吃过甚麽,现在不饿坏才怪!有话可以边吃边说,快回去吃饭,别在这里吹风…」说著一把拉著左临风并肩回入小屋。 瞧著立秋旁若无人的气势,左临风从的态度,云雩的心像被捅了一刀似的剧痛起来,尽管他不停的告诉自己,此人极可能不是左临风,他跟左临风的情缘早该了断,可是当人在眼前,云雩才知道他真的做不到… 在云雩心痛神乱之际,彷佛听到凤逍遥问:「那位小哥是谁?风公子好像很著紧他,不像是一般的仆役。」 南宫一鸣道:「秋小子是小叔叔的恩人,小叔叔小时候流落街头,贫病无依时很得他照顾,直到现在,秋小子仍把小叔叔当作孩子般管著,罗唆烦人得要命,偏生小叔叔跟他仍是要好得分不开来。」 凤逍遥暗笑南宫一鸣所知的倒是不假,问题只是多了「小时候」三个字而已。 二十七. 噩耗 (2) 「瞎小子啊,你越来越能吃了!我今晚该烧多少饭才够啊!」立秋咋舌道。云雩瞧著盘子里本来堆得小山也似的馒头几乎全被左临风一人干掉,又是当场呆了眼。 左临风若无其事地道:「让我吃多一点罢,我昨天没吃饭啊!」说话间,两个烧饼已到了肚子曈驛云雩暗想从前的左临风挑嘴拣吃,哪会这样子穷吃饿吃的?他可不知左临风做几年乞丐之後,虽然舌头仍是敏锐不减,挑嘴的坏毛病却早已改掉,更像饿怕了似的越吃越多。 南宫一鸣向立秋笑道:「都怪你这小子填鸭子似的,一天到晚不停塞东西给小叔叔吃,他的大胃口肯定是你硬填乱塞弄出来的。」他跟立秋年纪相若,两个少年相处了几天,早惯了言笑无忌,一有空便互相斗嘴取笑。 立秋再添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豆浆放到左临风面前,道:「这小子最怕饿肚子的嘛,你看他瘦成这副德行,不多吃些怎行?」 「你们在客人面前吵个不了,不怕失礼人麽?」左临风皱著眉喝住二人,转向凤逍遥道:「凤主她玉体安好麽?昨天她为在下施治失败,只怕对她亦有损伤。」 凤逍遥道:「正是因凤主抱恙,我们一行才不得不在此暂留,凤主还特意叫我们来看看风公子你的状况,要是仍有晕眩呕吐的症状,便要送公子到我们行馀里,等凤主亲自看视。不过,公子刚才还跟老云过招,大概已痊好了罢?」 左临风拿著碗热豆浆慢慢呷著笑道:「有劳凤主费心了,经过一晚静修,除了略有些困倦晕眩,别的已无大碍,只要不动脑筋,便甚麽事也没有。」 「公子你…你真的没大碍了吗?」云雩望著他憔悴了的脸容,心中不自觉的发疼。 云雩乾涩的声音,失落关切的语气,左临风怎会听不出来?心底何尝不是暗自魂断神伤?又何曾能放得下?可是他必须狠下心肠骗下去,不能将云雩拖入漩涡里,不能破坏他的幸福,不能毁去他辛苦经营的一切…就这样,狠狠地骗他一次…也许,可以算是另一种报复… 「小事而已,云大侠不必过虑。」左临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平淡地回应,才好一些的晕眩头痛又开始肆虐起来。 云雩此刻固然欲语难言,凤逍遥同样满肚子的话想跟左临风单独细谈,谁知还未找到籍口,铁衣满面悲愤的领著一个侍婢打扮的俏丽姑娘匆匆进来。 「少爷!」那俏婢一见左临风便满眼含泪,跪下来悲声叫道。 一听到那俏婢的声音,左临风心头顿时掠过一阵不祥的感觉,急问:「清漪,爹怎会叫你来的?莫非…」想起昨天所见的异象,左临风焦虑更甚。 「小叔叔,三绝庄出了事麽?」南宫一鸣见状问。 「主人十数天前忽然遣散庄中所有人,叫他们暂时回乡,又不肯说明原因,只说庄中所事务往後全由少爷和总管作主,到所有人走後,才对婢子和翠寒说他约了一名高手决战,不想有任何牵累,尤其是少爷你,所以先将所有人遣走,才能安心备战,还说即使他战死,也不许少爷你回庄去,婢子真的不明白老爷怎麽会这样决绝…」说到此处清漪已是泣不成声。 清漪的话已叫众人惊震,铁衣紧接著说出另一个惊人消息:「昨天凤主说少爷感应到庄主有事,老铁马上飞鸽传书回庄打探,直到刚才收到消息,三绝庄主庄烧得片瓦不存,庄主生死未卜…」 左临风一听,便知道南宫绝约战的是谁…「爹!为甚麽!为甚麽!」左临风紧握双拳,心如刀割,霍地站起来道:「铁叔,备马,我们立即起程回庄!」 一向忠心耿耿的铁衣,今次竟然不听左临风的话,反而按下激动中的左临风道:「少爷一向深知庄主心意,这次怎麽反而不明他的苦心?你现在回去於事无补,也白费了庄主为你的一番安排…」 「难道要我就这麽不顾爹的生死麽?不行!」左临风的心好痛,南宫绝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何以为了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便宜儿子,宁愿舍弃一切,挑战那个魔神一样可怕的人? 「值得吗?」不解、内疚充塞胸臆,如果自己真的有凤主所说的能力,他很想再一次跟南宫绝取得联系,那怕只是短短一瞬,不管付上任何代价…胸前一缕凤凰般辉煌的金红火光隐隐流窜… 看著难过得大失常态的左临风,铁衣也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南宫绝没看错人,左临风确是值得他看重疼惜的人,可是为了这个「儿子」,南宫绝竟然不惜付上毕生的心血以至性命… 左临风沉默下来,似乎平静了些,面上多了点血色,铁衣稍稍放心道:「少爷,我们怎麽也会找出庄主下落,你务必要听庄主吩咐,庄主有…」说到此处,铁衣猛觉左临风全身著了火似的热得烫手! 「少爷!」铁衣刚叫得一声,左临风口中鲜血直喷,溅得雪白的衣袍腥红点点,口鼻中热血狂涌不止。 立秋清漪登时吓慌了手脚,铁衣跟在南宫绝身边多时,医道甚精,但他吐血高热并作,情况凶险已极,一时心乱下,不知顾那一头才是,反而凤逍遥旁观者清,最快作出正确判断,道:「糟!凤主千叮万嘱叫风小子不能有过度悲喜情绪的,肯定是因才子出了事,他悲痛担忧过度,精神再支持不住。老云,你帮铁总管封住他穴道,别让他继续吐血,等总管专心替他退热!我去紥个兜网,等他情况一稳,你和我一起抬他回去找凤主帮忙!」 铁衣一定神,云雩已出手将左临风各处大穴封住,暂时将咯血止住,铁衣手中银光电闪,十馀枚银针分别刺在他脑门各处穴道之上,他一面施针一面分别向清漪和立秋道:「小秋,拿少爷的发冠来!清漪,凉水!」 立秋三步并作两步的将伽陵香玉冠取来,铁衣用小刀刮下一些玉屑,喂在左临风舌底,再解开他的衣襟,手心内气热流透进玉冠,冠上随即发出独特的香气,铁衣将玉冠按在他胸膛上缓缓滚动,滚了半晌,一滴滴的汗珠才从左临风红得紫胀的额上不住淌下,接著颈项和背心都透出火热的汗水。 随著汗水流下,他身上热度明显地退减,但仍未能回复正常,铁衣稍松一口气道:「幸好有这香玉冠在身边,此物性最清寒,是清心火,安灵神的圣药,他刚才不能及时发汗散热的话,後果不堪设想…秋,多喂些凉水给少爷喝。」 立秋应了一声,忙将舀了匙凉水喂下去,左临风却连水也吞不下,全都沿著嘴角淌掉,立秋急起来,想也不想的一手捧著他的脸,含了凉水一口口的喂他。云雩瞧得火在眼里,气上心头,偏又不能说些甚麽,要走开不管,心里又放不下,郁闷得差点跟左临风一样吐血,还好凤逍遥及时走来,道:「热好像退了许多,老云,我们一起做趟轿夫罢。」 铁衣再检视左临风的脉息状况,给他戴上玉冠,才抱他到网兜上,云凤二人担起网兜,展开身法,稳稳地抬著左临风足不停步的住回疾走。 铁衣命清漪收拾好行李和立秋和南宫一鸣一道,随丐帮弟子到送嫁团暂驻的别苑,他自己则先行一步,从後赶上云凤二人。 二十八. 疯公子 (1) 凤主留在客房里已整整一个时辰,铁衣等得心焦不已,好不容易才等到凤主的侍女走来请凤、铁二人进去。 端坐帐前的看凤主秀眉轻蹙,澄蓝的眼内深有忧色,叫刚走进房间的二人不觉心中一沉。 「少爷他…」铁衣有些不敢问下去。 「妾身从未见过这麽乱来的人…」凤主浅淡的樱唇泛起苦笑,道:「是妾身疏忽,昨天竟没发觉有一道凤火留在公子心头,按常理,凤凰心焰既拣选了我,便不会再寄身在任何人身上,但不知是甚麽原因,那股凤火竟然栖寄在公子身上,现在连我也引不出来。」 「那麽刚才少爷是被心焰焚身不成?」铁衣大惊道。 凤主限望帐中的左临风,道:「本来心焰寄身宿主身上,不会对宿主有任何伤害,灵力反而可以增强,问题在公子在自身灵力被封,又不知有心焰在身的情况下,不顾一切的硬用灵感找寻绝才子的下落,心焰在宿主强烈的意愿支配下自行发动,跟他身上噬血之印硬碰,他既不懂驾御心焰,又不会保护自己,不是你们救治及时,又有伽陵香玉这异宝在身,他练的恰好是至寒的内功,凤火发动时自行护著心脉,否则他早已自焚而死。」 「那麽小青现在不会还有危险罢?」凤逍遥道。 凤主有些难以啓齿地道:「公子暂时没有危险,不过你们的麻烦却大得很,他很快便会醒来,可是脑部受到太大的冲击,在一段时间内会乱作一团,性情行为大变,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甚至不懂穿衣吃饭,必须有他信任的人日夜照顾…」 凤铁二人对望一眼,暗忖此人非立秋莫属。 铁衣沉声道:「那麽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 「可能是三两天,也可能是三两年,不过公子意志极强,应该不会迷失太久。」 「那老铁应该先找个安稳地方让少爷养病才行。」 凤主却不同意:「不行,公子暂时不能离开,必须随妾身同赴帝都,他不会控制凤火,即使他清醒之後,对他也是个莫大的隐患,在这段期间,他留在妾身身边,若有不寻常状况,妾身也可控制,他醒来後也要教他如何驾御心焰。总管不必过分担忧,公子此刻情况虽险,但此行对他和我们都是有益无害,路途虽然劳顿不免,但经此一劫,公子的灵神或可从此脱胎换骨…」 铁衣嘿然叹气:「脱不脱胎换骨浑没要紧,只要少爷可以好起来便够。」 「瞎小子,快点乖乖的将药喝了,老大给你糖吃。」众人还未走到客房,先听到立秋哄孩子似的说道,他停了一下又道:「别闹别扭,药不苦的,这里有你爱吃的烤番薯,你要吃麽?不淮抢!喝了药才给你!」 南宫一鸣道:「秋小子,雪小姐和凤公子他们来看小叔叔,他今天怎样了?」 「他还怕生得很,你们别一起进来,这家伙别的还好,一说要吃药便难搞…哗!你的手倒真快…」立秋大呼小叫间,南宫一鸣先和雪凝碧先行进房,只见左临风花子似的蹲在地上,手里抓著个烤蕃薯,就这麽连著焦黑的薯皮啃吃,稀哩呼噜的吃个不停,立秋一脸无奈地拿著药碗坐在床上,向南宫一鸣摊手道:「你别欺他糊涂,武功倒没丢掉,刚才答你一句,他一手就抢去吃了…喂!你吃慢点罢,看,全黏到脸上了…」 「公子他只是神智还未清醒,又没被人废了武功,出手自然敏捷…」雪凝碧水灵的秀眸满是怜悯,取出一块丝帕,款步上前想给他抹掉脸上嘴边黏著的炭灰薯屑,谁知还未碰到他的衣角,他已「嗖」的窜到立秋身後。 「瞎小子别怕,雪姊姊是好人,她拿果子点心你吃呢!你不理她,可没点心吃罗!」立秋放下药碗,将左临风拉到身前,抹净了他一塌胡涂的脸,教孩子一样地道:「跟雪姑娘点个头,叫「雪姑娘好」罢。」 「雪…雪姑娘好。」左临风果然很听话地小声道。 「公子你好,今天身上好麽?这个给公子吃的。」雪凝碧温柔地笑著,从食盒里拿了一块桂花茯苓糕,放在左临风手心里,他嗅到糕点甜香,马上把糕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向雪凝碧笑道:「谢…谢。」 「这就对了,瞎小子真聪明。」立秋称赞道,左临风忘掉一向的矜持自尊,一听到立秋赞他便乐了,投入立秋怀内,笑得更是欢喜,那春风似的轻柔笑容,任谁看了也会暖融融地心神皆醉。 「公子长得真像从前的青帝,不过那人像雪一样,从来没有这样温暖,这麽叫人欢喜的笑容…」雪凝碧被眼底的这个傻气但又纯真灵秀的笑容,挑动心底住日情怀,无数感触霎时充斥胸臆,从前冷傲如雪,高高在上的青帝,跟这个现在已变得痴呆的瞎眼公子拼在一起,那极大的落差,令她感觉荒谬得难以接受,望著左临风的笑脸一时无语。 「瞎小子不是那个人,他只是个不会保护自己的傻瓜,一个老是要人操心的小叫化儿…噢,药都凉了。」立秋轻搔他的头颈,乘著他心情正好,端起药碗低声哄著他,左临风怕苦,一个劲的摇头。 南宫一鸣见他痴痴傻傻的,不禁难过起来:「假如这次小叔叔一时三刻好不了,秋小子你和小叔叔随我回南宫世家去罢。」 谁知立秋笑道:「才不用,这小子的命比猫还多,一定很快便好起来,就算他以後都是这副傻相,也是好玩得很,用不著小子你来插一脚,说不定这家伙只是在装傻骗我们哩…喂,瞎小子,你听秋老大的话麽?」 左临风马上连连点头。 「那你要乖乖的吃药,你不吃,老大便会生气,以後再不理你了!」立秋装作生气道。 左临风傻里傻气地听到立秋不理他便慌了,行刑也似的苦著脸凑到药碗边闻了一下,勉强把药一口气灌下,喝得俊眉直皱,药汁洒了一襟。 「小叔叔连铁总管也认不出来,单就认得你这小子,还这麽听你的,真是叫人不服气。」南宫一鸣在立秋忙著给左临风抹嘴收拾时道。 「当然,你叔叔一点也不傻,你用心对他好,他是知道的,只是现在还有很多事还没记起来罢,我每天都跟他说一趟,我才不信他记不起来。嘻!瞎小子,你好好认著,这个一鸣小子是你徒儿,是条大懒虫,快用竹棒儿打他,赶他练功去!」立秋将竹棒塞到左临风手里,手指南宫一鸣大笑。 二十八. 疯公子 (2) 云凤二人在房外等了一会,南宫一鸣的怪叫和雪凝碧的娇笑突然同时在房内响起。 「小秋!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子!别教坏小叔叔!哎哟!小叔叔!」,南宫一鸣大呼小叫的从房中冲了出来,一脸兴奋的大叫:「小叔叔打我!他打我哩!」 凤逍遥和云雩相顾失笑:「你小子真的欠揍麽?挨了打还高兴成这样!」 南宫一鸣连连摇头,道:「他用少清诀打我,他念著少清诀打我!」 「看来风小子开始记起些甚麽来了。」凤逍遥说著跨进房中,只见左临风拿著竹棒玩得高兴,南宫一鸣道:「刚才秋小子…」他才说了几个字,左临风听到他的声音,竹棒倏地准确无误地向南宫一鸣横扫,南宫一鸣吓得闪躲不迭,可是左临风的竹棒却如影随形地紧追过来,出手虽然乏力,但灵动变幻,并不容易应付,他一面追打,一面喃喃傻笑:「一鸣,懒虫,打你。」 「没上没下的小子,你叔叔要打你,你怎不让他打啊?」立秋唯恐天下不乱的拍腿起哄。 「都是你这臭小子怂恿得小叔叔一见我便打!」南宫一鸣在棒影中左闪右避,又不敢还手,被左临风迫得狼狈不堪,世家公子形象被破坏无遗。 「起码他记得你这条大懒虫不是很好麽?」立秋跷起一条腿蹲坐在窗前,剥著花生米看热闹,笑得好不得意风凉,若非被左临风缠得腾不出手来,南宫一鸣铁定会一拳揍到立秋鼻子上。 「一鸣,还手。」云雩看了一会突然道。 凤逍遥也点头道:「他要你练功,你就陪他练罢。」 「可是小叔叔病还没好啊!哇啊!」南宫一鸣稍一分神,已被竹棒扫了一下好的。 「懒虫,练功。」左临风一打中他便笑个不停。 凤逍遥道:「有我们在,你还怕会伤了他麽?你顾得了自己再说。」 南宫一鸣没法,只得拔剑还招,左临风的反应并未因痴呆而变弱,竹棒随心挥舞,手抓脚踢无所不至,全无章法的战术,反而叫人更难应付,南宫一鸣被迫得展开剑法,全神对战。 左临风嘻笑的表情渐渐收敛起来,出手越来越快,劲气也变强了好些,他手挥竹棒口中不自觉地底吟:「紫阙…紫阙霞宫…号少清…若云若雨…不分明…不分明…一鸣,记好了…少清?少清?少清…诀?…那是?啊!」他反覆念了几趟少清诀三个字,突然全身剧震,丢下竹棒,抱头叫痛起来。 「小叔叔!」南宫一鸣急忙收剑,想要伸手扶他,他却一下跳到立秋怀里大哭:「好痛!…老大…好痛…」 「老大替你揉揉,没事的…揉揉便不痛了…」立秋早已见怪不怪,抱著左临风搓头拍背,让他慢慢放松下来,一面对众人道:「他不时都嚷头痛的,这两天算好些了,早几天,还半夜里痛得睡也睡不好,铁叔又说尽量别用那些止痛的丸药,只好跟铁叔学几手按穴止痛的法儿,一痛起来便给他揑揑按按,等他好过些,挨过一阵便好。」 南宫一鸣松了口气道:「还好,我以为刚才斗得太激烈,惹得小叔叔病发。」 「正好相反,你刚才是帮了他才对,他在斗剑时,精神自动集中起来,所以他才会记起那些功法口诀…」云雩道。 南宫一鸣俊目微红的道:「对啊,小叔叔居然还记著叫我记好口诀…」记到此处,他的语声也自有些哽咽。 凤逍遥一拍他肩膀道:「难过些甚麽?你该学学秋小子,要绝对相信你叔叔,知道麽?打从明儿开始,陪你叔叔练剑,这样对你对他也有好处的。」 「不是不好,只是我要问秋小子借冰麟甲来用用才行。」南宫一鸣捋起衣袖,露出肩上被竹棒打得高高肿起的乌青瘀痕苦笑。 「打得好!训练你的反应不好麽?学武之人挨打几下算甚麽?如果你真的问秋小子要冰麟甲,那才真正该打呢!」凤逍遥笑道。 「他们叔侄俩又过招了,咱们也去看看罢!」一名丐帮弟子道。 另一名丐帮弟子道:「好啊,世家子弟还真不含糊,赶路也不忘每天练剑,之前我还少看了南宫世家,那知一连出了两个後起之秀,尤其那位据说跟青帝长得一模一样风公子,虽然瞎了眼,不但剑法高明,人更俊得没话说…」 「风公子是三绝才子悉心栽培的当然与众不同!不但咱帮主对他赞不绝口,连本家的人也要跟著分家的学剑,可见这位的本事有多高了。可惜这麽人帅剑好的人,偏是体弱多病,现在又因他爹出了事,急痛攻心下迷了神智,无端端的变了个「疯公子」。」先一人道。 另一人嗟叹:「这位公子性儿也真好,不是他爹寡情薄幸,也不会累得他娘早死,自己残缺终生,他不但不记恨,还为他爹急得吐血发疯,这样的儿子往那里找去?」铁衣等将左临风的「身世」故布疑阵,加上他「为父疯癫」的「至情至性」,没人再怀疑他的出身真伪,只顾往烈缺所知的版本上继续发挥想像,将这个假少爷的身世越传越是曲折凄凉,个个说得活龙活现,有如耳闻目赌的一般。 「有本事的你自己生个好了,别碍著我看热闹去,听说连山大哥今天跟小南宫少爷双战风公子呢!一定很有瞄头…」二人一边说,一面急步走到左临风等人练剑的空地去。 「左临风居然连容也不易,明刀明枪的当上三绝庄的少爷,认做那老家伙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好等别人不便细查,啸天宫眼睁睁的瞧著也只能怀疑,青帝果然艺高人胆大,了不起!」藏身树上血辟邪笑了一下,眼里邪芒一闪,自语道:「发疯?你们信他的才是发疯!应该用甚麽方法揭穿这小子的鬼把戏,但又不会惹起那臭凤疑心呢?不,该先查清楚他们有甚麽企图才对…」 二十九. 内斗(1) 每天早上跟南宫一鸣等人过招是左临风最大的乐事,自随陪嫁团上路後,一天倒有大半天被困在马事里。神智不清但又好动非常的他那里呆得住?只要立秋稍一疏神,他一下子便溜到车外,跑到车马队中乱窜,他乱跑还罢了,最糟是出手捉弄武士,惊吓马匹,他身法既快,众人又不能跟他动手,好几次累得车队骚乱,结果被迫停下。 除了烈缺、云雩等有限几人,谁也拦左临风不住,可是一有人拦阻,他便不分敌我的挥棒便打,更把他们的追逐拦截,当作跟他玩捉迷藏,越多人追,他便越是高兴。每次都闹得不可开交,总要等到立秋赶来,斥骂恐吓一顿,骂得他哭了才算完,烈缺、戈勒昂等人瞧著也不知好气好笑。 经过几次小风波後,众人才学了乖,每天破晓上路前,先叫南宫一鸣等几个年轻好手跟左临风连接打上几场,直战到他身疲力倦,才肯乖乖的在车厢睡上半天,众人路上才会「平安无事」。 幸好此时另一队多达百人的于阗骑兵前来会合,加上各派的年轻弟子前来增援,左临风倒也不愁没有对手,一众年轻于阗武士和各派弟子更是兴高釆烈,视为枯燥的旅途中的最佳娱乐,一个个全都希望被挑上当「疯公子」每天早上比武的对手,皆因这公子出手不知轻重,本领稍差的,随时被他的竹棒打个筋折骨断,能当他的对手,乃是头领对自己实力的肯定,加上看到常跟左临风对招的连山和南宫一鸣武技日进,更是人人艳羡,争著想一试自己的本事。 起初只为左临风功力深厚,气脉悠长,跟南宫一鸣对战,花不了他多少气力,便多找些人来跟他拚斗,谁知竟会掀起一股练武风潮,凤逍遥和云雩更成了他们的请教对象,一众年轻武士的战力反应在无形中增强不少,却是烈缺等始料不及的意外收获。 由於队伍人数足有四百以外,除到了县城大镇,有官府负责接待之外,如到了一些细小村镇,众人多在野外搭营帐渡宿,以免扰民,今天也不例外,在立秋清漪等人忙著收拾营帐行李,准备上路之时,众人在离营地不远处的空地里比武较技,打了个不亦乐乎。 「这家伙是甚麽怪物啊?脑子还是一团糟,手底却越来越厉害的?」凤逍遥望著连败十八名好手後跳到南宫一鸣肩头上,披头散发,舞著竹棒大叫大笑的左临风道。 「小叔叔别玩,快下来啊!」 「快跑!快跑!」左临风丢下竹棒,双手拉著南宫一鸣的耳朵,当他是马儿般骑著,旁观众人不少都笑出声来。 「不要扯!好痛啊!」被扭著耳朵的南宫一鸣大叫大嚷。 云雩拿起一块点心,正想上前引开左临风,烈缺和一名相貌清贵的老者联袂而至,老者一见南宫一鸣被左临风骑著,怒叱一声拔剑而起,只喝得一声:「左临风你竟敢辱我南宫世家的子弟!」一片寒光往左临风当头罩下! 「穆兄且慢!」「七叔祖手下留情!」烈缺和南宫一鸣分别叫道。 左临风手中空空如也,但老者的剑已如电标至,左众人惊呼声中,左临风手中金光一闪,正正点在老者剑尖,右足同时疾踢过顶,狂笑著踢往身左半空的老者下阴,这一脚来得又狠又快,老者正因两人的呼叫而收了三分力道,没料到剑尖一股大力狂涌而来,不由得气息一窒,左临风那一脚离身已不过数寸! 南宫一鸣看得清楚,忙一指点往左临风的曲泉穴,左临风只当南宫一鸣跟他玩耍,嘻嘻的笑道:「马儿,不听话。」跃起来反踢南宫一鸣手腕,才解了老者这一脚之厄,可是他左脚的鞋子却「呼」的一下飞出,兜头往老者面门直飞,手中金光电闪划出,挟著万马奔腾之势向老者拦腰疾削! 老者一见鞋子飞来,登时勃然大怒,他生平从几时受过如此侮辱?心中杀机顿起,避过飞向面门的布鞋,剑锋爆起半尺多长的剑气精芒,雷霆般向左临风劈去! 「小叔叔不要!」南宫一鸣深知左临风一动上手,不到对手出声投降,挨上他两棒便绝不收手,可是以老者南宫穆宇身份,怎可能当众弃剑认输?没奈何下只得拔剑助战,南宫穆宇功力深厚,剑法老辣精奇,左临风感到危机,登时被惹起疯性,高声疯笑声起来,头顶脚踢的一时在地上乱滚,一时腾空猛攻,一道道金芒流星般在狂舞的身影中乱飞疾刺,直如七手八臂的一般,金芒尖厉的破空声震得人耳鼓发疼,劲力强得异常,二人的攻击竟尽数被金芒挡住!南宫穆宇没料到这瞎子如此难惹,几乎被杀得难以自保,逼得全力催动剑气,加上南宫一鸣的夹击,方能堪堪抵住左临风的狂攻。 左临风「玩」得好不高兴,在旁烈缺等人动手不是,不理又是不行,凤逍遥忙向南宫一鸣丢个眼色,学著立秋的声音叫道:「瞎小子,你不停手,老大要把你的点心吃光了啦!」他精擅口技,将立秋的声音语调模仿得唯妙唯肖。 「不要!」左临风登时无心恋战,那风暴一样狂烈的攻势一下子冰消瓦解,在二人双剑组成的光幕下,从容抽身而出,跃到凤逍遥面前伸手要点心吃。 二十九. 内斗(2) 南宫一鸣合作地回剑架住正要上前追击的南宫穆宇,道:「七叔祖,他不是青帝!他是绝叔祖的儿子!」 「胡说!他分明就是姓左的那厮!就算他真是那逆子的孽种,也不容他在这里仗势欺人!一鸣,我还没问你,你从哪儿学来这些邪道剑法!」南宫穆宇一听,怒火反而更大了。 「这…这个嘛…」南宫一鸣嗫嚅。 「穆兄,何必为一个疯痴的孩子大动肝火?他真的不是那个人。」烈缺适时上前道。 「甚麽?他是疯子?」南宫穆宇恼怒中也大感疑惑意外。 「穆兄初来,我还来不及告诉你,那位是绝才子的公子南宫风,很多人都说他的样貌跟那姓左的长得极像。他本非疯痴,只是闻得父亲噩耗,急痛攻心下迷失心智,至今尚未清醒。」烈缺道。 「一鸣,好吃。」塞著一嘴点心的左临风,赤著一只脚跳跳蹦蹦的跑到南宫一鸣面前,笑嘻嘻地将右手里用金簪串著的两块糕点往南宫一鸣手里一塞。 「多谢你啦,小叔叔…咦?你几时拔了我的发簪!」看著手中金簪的闪光,南宫一鸣才知他刚才竟是以这枚小小发簪迎战自己和南宫穆宇! 左临风听不懂南宫一鸣在说甚麽似的,只会反覆地说:「吃,吃。」 「风公子跟一鸣很投缘,直到现在,他认得的人不多,一鸣是其中一个,有好吃的也不忘他一份…」烈缺向南宫穆宇说著,转向左临风放轻声音道:「瞎小子,过来烈叔叔这里。」 左临风有些不知所措地拉著南宫一鸣的衣袖摇了两下,南宫一鸣只好手拉手的陪他走到烈缺二人面前。 烈缺指著南宫穆宇道:「瞎小子,这个伯伯陪你玩,你怎麽不拿点心他吃?」 左临风偏著头,想了一阵,有些舍不得似的把左手抓著的点心闻了一下,才笑著将点心递到南宫穆宇面前,道:「吃。伯伯。」 南宫穆宇再怎麽生气,也不能跟这麽个瞎眼痴子计较,只好板著脸将那块点心接了。 烈缺摸著他的头额笑赞:「乖孩子。」 被烈缺一赞,纯白无邪的明丽笑容,刹那间在左临风无瑕的俊脸上绽放,足尖一点,翻然跃起半空,一连翻了十七八个觔斗,身法灵动潇洒,变化无方,围观的一众武士纷纷拍手叫好,左临风听到釆声,觔斗翻得加倍落力,花样层出不穷。 「他在干甚麽?」南宫穆宇瞧得摸不著头脑。 「公子心里开始明白过来,可是说话还不太灵光,所以一高兴便会这样子翻觔斗,看!是不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虽然有时会顽皮些,不过大夥儿都不忍心伤害他,不忍在他面前提起绝才子,暂且让他开心一天是一天罢。」说到最後两句,烈缺豪迈的笑容变得沉重起来。 「我也听说三绝庄被焚,但这是甚麽的一回事?」南宫穆宇沉声道。 烈缺摇手不答,翻了百馀个觔斗的左临风一脸兴奋的落在烈缺面前,烈缺忙抱抱他夸赞了几句,对南宫一鸣道:「公子玩够了,一鸣快带他去他秋老大那儿吃早点去,别饿坏了公子的肚皮。」 左临风一听到「吃早点」三字,马上丢下烈缺等人,跳起来便跑,众武士凑完热闹,也各自准备上路。 南宫一鸣大叫:「小叔叔,你穿好鞋子再走啊!」一手拿著他的鞋,追著左临风逃也似的走了。 南宫穆宇望著左临风蓬头赤脚,拍手欢跳而去的身影,眼内怒意渐减,明知烈缺故意使开南宫一鸣,免他遭自己训斥,也没再说甚麽。 烈缺笑道:「穆兄何必为此小事不快?一鸣和风公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材,穆兄该高兴才对!」 「那疯小子又不是南宫世家的人,有甚麽好高兴了?」南宫穆宇冷哼。 「穆兄,话不是这麽说,绝才子跟本家的恩怨已是数十年前的旧事,现在才子人已仙去…」 「甚麽?二哥死了?!」南宫穆宇震惊下,脱口叫出「二哥」两字来。 「早几天,铁总管已动身兼程赶回三绝庄,在火场瓦砾中找到才子的烧焦了的遗骸,可怜风公子现在仍未知他父亲已经…」烈缺黯然摇头。 「是谁下的毒手?」南宫穆宇沉痛地问。 烈缺答道:「不知,我们只知才子约了一名高手决战,是谁却不清楚,才子事前故意要风公子送剑诀和霜华功回南宫世家,先行将他遣走,显然连才子对此战也没胜算,那人定是极可怕的绝世高手。惊闻才子出事那天,公子不巧为救天池凤主负伤在身,他是性情中人,那受得了这样的打击?登时伤上加伤,当场高烧吐血,昏迷过去,醒来後便痴痴呆呆地,连吃饭喝水也不会,幸好得天池凤主用心诊治,现在慢慢也有些起色,武功回复了一大半,人还是清楚的时候少,胡涂的时候多。」 「可怜。」南宫穆宇想起左临风不知忧愁的痴傻笑脸,不觉叹息。 「可怜这冰玉般的孩子,从小便没了亲娘照顾,连生父是谁也不知,独个儿四处流浪乞讨,病瞎了眼也没人理会,受了无数的苦,才被他爹寻回,可惜身体还是好不了,他却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事,对别人比对自己还好。现在才子仙去,在情在理,南宫世家也应迎才子的遗孤归宗,不但风公子有个亲人依傍,南宫世家不计前嫌,收养遗孤,在声誉上亦大有好处,再者公子武功高强,乃是穆兄亲见…」烈缺为人热肠,对左临风更是十分爱惜,於是著意向南宫穆宇游说。 南宫穆宇再长叹一声道:「二哥已死,他的孩子又岂能扔下不管?再说这孩子如此孝义,单凭这点也该接他回去,就算找尽天下名医,也不能任他长此疯癫下去,只是他怎会长得跟那青帝一个样的?但他使的确是二哥的霜华功…」在南宫穆宇心中仍有疑虑。 烈缺叹道:「这个穆兄不必多虑,三绝庄出事前三天,烈某收到才子飞鸽传来的亲笔密函,说他知道公子正跟烈某一路,再三拜托烈某照顾他的独子,信内语多唏虚,字里行间尽是对公子内疚痛惜之情,当时烈某已觉有些奇怪,谁知道此信竟是才子托孤的遗书…若果公子是冒充的,才子岂会如此?以那人的自负,又怎会自毁双目来冒充别人的儿子?」 南宫穆宇点了点头,疑虑消退,心中却更是难过。「咦?那边干麽这样吵?」烈缺浓眉微皱,二人立向车队赶去。 二十九. 内斗(3) 当众武士围观左临风翻觔斗起哄的时候,凤逍遥乘机向云雩使个眼色,走到一旁问:「内奸的事查成怎样了?」 云雩四下留了一眼道:「我故意放了些假消息,结果查出团里的是弋勒昂的副手伊迭,不过暂时别动他。」 「当然,我们还要从他身上钓出大鱼来,不知除了五魔宗和临川王之外,还有甚麽人在打凤主的主意?」凤逍遥道。 云雩停了一下,面有忧色:「如果只是打凤主的主意还好…」 凤逍遥凤目里精芒一闪,道:「还有更大的麻烦?」 云雩吸了口气才道:「由於我们这边发现了内奸,心月那边也加强了警戒,昨天从关外传来新消息,说西突厥、车师、大宛、疏勒诸国都戒严起来,对汉人尤其防犯,更有大批西域高手进关後便不知去向,背後一定有人接应,当中只怕定有阴谋…」 「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是秋家那位「千面书生」打探回来的,你说可靠麽?」 「原来是雨愁那家伙,怪不得…」 「就靠著他那化身千百的本事,才查到这些事儿,早在公主进关前半年,他已被他爹赶到西域当这苦差,暗中监视诸国动向。」 「谁叫他家传的铸剑术不学,倒学了一身易容工夫,这差事可非他莫属。」 「但雨愁所知的到底有限,至少混入关的是甚麽人,接头的是何方神圣,知道的还不多,只知来的有西突厥国师波沃玛,疏勒第一高手庞格,和漠北最神秘的赤岭宫…」 凤逍遥倒吸一口凉气,云雩笑道:「你这野凤也会害怕的吗?」 「要是明刀明枪的来,我怕他个鸟?可是这里有不但只娇滴滴的小凤凰,还有个本来帮得上忙,偏生在这当口发了疯的孝子,你敢说你不头痛?」 云雩苦笑:「我早已一个头三个大,只差未曾跟那位一起翻觔斗去,像他那样倒不错,甚麽烦恼也没有,一天不是吃就是睡,有空便找人打架当玩耍,再不然就是撒秋小子的娇…」 「你妒忌的回去找小碧撒娇去!」凤逍遥大笑,他可不知道,云雩不但妒忌,简直妒忌得快要发疯。 云雩白了他一眼道:「去你的臭凤!拜托你嘴里正经点行不行!虽然风公子帮不上忙,但托他的福,不但去了木蜃宗的隐患,队里的士气实力更是增强了不少,有了这「疯公子」,于阗武士和我们的人才这麽容易打成一片。」 凤逍遥忍不住好笑:「对啊!他们每天都在商量怎麽才能打败那小子!」 云雩道:「这不失为磨练他们的好方法,你看一鸣进步多大便知。路上的变故我不担心,只担心进京後有更大的阴谋在等著我们。」 凤逍遥手抚灵犀剑,现出好看的懒散笑容来:「我才没空担心许多,查到是谁在弄鬼,给他一剑就是!反正老子手痒。」 云雩没好气的道:「手痒的你明早找风小子打架去!」 「好主意…」凤逍遥刚笑著说了一句,左临风的悲啸却在不远处响起!云,凤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往啸声响处赶去。 「你们在吵甚麽!」南宫穆宇一看到南宫一鸣和两名长身玉立的青年争吵,马上上前喝止。 其中一人忿忿不平地对南宫穆宇道:「爷爷!那疯子…」此人名南宫一鹤,是南宫穆宇的长孙。 两名懂汉语的于阗武士怒喝:「小子!你说甚麽!」 南宫一鹤正想回骂,南宫穆宇喝止道:「一鹤住口!」 烈缺向连山问道:「连山,发生了甚麽事?」 连山道:「风公子只顾跑回来吃东西,忘了穿鞋子,一鸣少爷替他拿回来,正好被这两位南宫少侠看见,嘲笑一鸣少爷他…他替人挽鞋,两边吵了起来,风公子听到有人骂一鸣,不由分说的每人打了几棒,一鸣好容易才拉住公子,可是这两位却不服气,口里疯子长疯子短的,惹得小秋和于阗的大哥们生了气,差点没再打起来。」 南宫穆宇气得脸色发白,怒道:「看你们成甚麽样子!当著别人面前自家争吵!统统给我跪下!」 一众南宫子弟同时面现难色,谁知拿著个肉包子的左临风却笑嘻嘻的抢先跪下,举著竹棒对南宫穆宇乱拜:「跪下!万岁,万万…」 南宫穆宇慌忙拉起他:「风儿你跪甚麽!快起来!」 「万岁爷,吃包子。」左临风将手中包子往南宫穆宇嘴里便塞,众人瞧著想笑又不敢笑,南宫穆宇无奈,只好道:「风儿乖,七叔不吃了,你自己吃罢。」 左临风马上将包子咬了一大口,全不管肉汁碎屑黏得一嘴都是。南宫穆宇不禁难过起来,道:「风儿,你醒醒!你爹只有你一个孩子,看到你这样,他会心痛的。」 「爹…爹爹?」左临风呆了起来,手里包子竹棒全掉到地上也不知,立秋一见便知要糟,急赶上前,果然左临风已尖叫著弹起,立秋一把未能抱住,他一枝箭般窜到半空中大叫:「爹!爹!」 烈缺和南宫穆宇忙纵身追去,「火!火!爹!爹…」左临风的狂叫突然变作痛彻心肺的悲啸,速度反而不断增加,像平地刮起的一片暴风,晃眼在荒野中迅速去远,变成一个小黑点。 这那里是人的速度?被远远抛在後面的二人暗叫不好,左临风如此催动真元狂奔,早晚会力竭而亡,可是要追又哪里追得上? 烈缺猛见在前方两条人影飞快掠至,认出是云,凤二人,忙扬声道:「公子突然病发,往那边走去,赶快设法截住他!」 云,凤二人立时转便往烈缺所指处追去,南宫穆宇没料到一句话惹得左临风狂性大发,更是内疚难过不已:「要是风儿出了甚麽意外,我也没脸去见二哥了。」 烈缺忙道:「穆兄,公子也许发泄够了,便会自己停下,怕只怕他跑远了迷失路径,我们得尽快将他找回来。」 南宫穆宇苦笑:「但愿如此。」 三十. 狂奔(1) 左临风狂奔了不知多久,猛觉有劲风从两旁急速射至,基於本能反应,他急速凌空换气,拔身上飞,两排劲弩登时射空,但另外两排弩箭却已连珠射来!他轻功虽高,到底不是飞鸟,眼看势将落入弩箭丛中,危急下一把扯下衣带,舞起一团圆盾般的白色旋风,将弩箭尽数挡开! 「捉活的!」在左临风挡开弩箭的同时有人喝道,他人未落地,已有数名劲装汉子向他刀剑齐施!左临风衣带灵蛇般卷起,拂开双刀一戟,正卷住其中人一咽喉时,脚下一绊,几乎摔倒,原来那些人看出他是个瞎子,每两人手中握住一条绳索,乘身型交错之时无声无色地将绳索往他脚上绊去! 「坏人!走开!」左临风狂喝声中,运劲一勒,那人登时被勒得颈骨折断,他顺势将死人抡起,风车般一转,将来袭者的兵刃尽数盪开,硬将死人当作兵刃,往其中一人胸口猛撞,撞得那人肋骨折断,口中鲜血狂喷,左临风连杀两人後,凶性被全面激发,不要命般左冲右突,谁拦在前面便杀谁,尽管身上多处受伤,也似全无感觉,强悍凶厉得直如地狱里来的恶鬼,围攻的众人一时不敢直撄其锋,尽在外围游斗,等待他锐气杀性减退,便是捕捉这受伤猛兽的时候。 假如左临风竹剑在手,当然可以凭超卓的剑术硬拼,可是此刻他手中连一根树枝也没有,加上狂奔之下真元损耗,体力内劲不及半时一半,脑内更是一片混乱,只凭直觉应敌,失去从前察敌的精确判断和冷静的心境,无法发挥出霜华功真正威力。一旦落入敌人的包围,只懂得拚命反抗,不懂找机会突围逃走,尽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击毙数人,自己也负伤累累,鲜血染红了衣衫,真气已近耗歇边缘,再也支持不了多久。 左临风自然不知道,他的强横已叫这些神秘的敌人吃惊不已,他们见左临风闯来,还以为行踪被人发现,故而发箭射杀,谁料左临风奔行太快,越过三批弩箭手才将他拦下,他们的头领见此人虽然蓬头瞎眼,却是个俊雅无双的美少年,想起此人形貌,正是近日江湖传闻,三绝庄的瞎眼少主,遂改变主意想将他活捉,不料在这强弱悬殊的情况下,仍被他杀伤多人。 就在左临风被绳索套住手足的一刹,一道血影电也似的从天而降,左临风猛觉背心一麻,已被人抓起半空中飞掠遁去,救走他的,不是云雩或烈缺等人,而是一直在暗处窥伺的血辟邪! 云凤二人追了半天,正担心有没有追错方向,却见地上每隔数丈,便有浅浅的一些血迹,初时血迹不多,渐渐地隐约辨出是似左脚脚印的形状,云雩首先想起:「风公子之前丢了一只鞋!倘若他真的赤著脚跑了许多里路,脚底很可能被砾石荆棘之类弄伤了,这些血脚印应该是他的!」 「真该死!跑破了脚怎麽还不肯停!…咦!老云!」凤逍遥声音突转紧急,人加速向前面的荒地掠去,只见一地弩箭血迹和十馀条尸首,显然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 二人心叫不妙,云雩向死尸查看了一阵,道:「有数人是被勒死和重手法震死,中掌死的尸身较冷,看来是公子的霜华功,还有几人喉头不知被甚麽蚀穿,几乎连脑袋也掉了下来,不会是公子杀的。」 凤逍遥一看,却认出似是尸鬼虫的咬噬痕迹,如果来的人有血辟邪在,左临风可危险之极!他忙定下心神四下察看,凭著他对血辟邪遁术的认识,加上血辟邪带著一身是伤的左临风,终於被凤逍遥发现了踪迹,他一面招呼云雩全速追赶,一面在飞掠中吹起竹笛,不到片刻,在一片疏林里发现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左临风! 原来血辟邪早在山林中的他听到啸声和悲呼,初时还在暗想:「这厮装疯装得真像!他从前是做戏子的麽?」 血辟邪冷笑之际,啸声飞快地向他藏身处移近,血辟邪心中一凛:「他发现了我不成?」他念头还未转完,披头散发,状若疯狂的左临风离他十馀丈外风一样疾驰而过,似乎全未留意到血辟邪的存在。 「这厮发甚麽疯啊?」血辟邪好奇心起,展动身法从後急追,他轻功不在左临风之下,左临风虽快,但也甩他不掉,血辟邪好胜起来,加速紧追上前,他比左临风更早发现那些神秘人,一见他们发箭拦截,便躲在一旁看热闹。 血辟邪认定左临风只是在装疯扮傻,以他的本领定有方法打发敌人,至少也可全身而去。不料越看越是不对,浴日神功的秘密在左临风手里,要是就这麽被人杀掉可不妙之至,血辟邪潜踪隐迹之术天下无双,趁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左临风身上时悄然迫近,出其不意地救走左临风,他身法绝快,加上放出尸鬼虫阻挡追敌,逃出一段路後,见已无敌踪,放左临风,出手封住他的穴道,以免流血流死了他。 左临风流血极多,人已接近昏迷,但兀自低声呻吟著道:「走…走开!…爹!爹…」 血辟邪忍不住出声讥笑:「你只是啸天宫收养的死剩种,那里来的甚麽爹!」 左临风听到「啸天宫」三字,全身斗然一震,茫然道:「啸天宫?…?死…剩种?…」 「你这死剩种还装甚麽蒜!啧啧!别告诉我你真的恨有老子恨得发了疯!」血辟邪往他一处伤口上踢了一下,痛得动弹不得的他泪水冷汗同时直冒。 「好可怜啊!看来好像真的疯了嘛!」血辟邪伸手脱了左临风剩下的一只鞋子,用鞋底往他头上拍了几下,深深不忿地道:「喂!那天你不是挺厉害的吗?站起来跟本少爷打啊!」 瞧著无力反抗的左临风,血辟邪不屑地呸了一声:「杀这样的傻子真没意思…不过,你这张脸还真是标致得叫人下不了手,怪不得臭凤和那乡下小子全被你迷得发疯!哼…死剩种,本少爷以後养著你玩儿,玩够了再送你见你爹去,好不好?」 左临风一知半解,听到血辟邪说送他去见爹,便连痛也忘了,断断续续地笑:「好啊…一起玩…一起到爹那儿玩…」 血辟邪登时被他气坏,忍不住一把揑著他的脸骂:「你才快去见你的死鬼老爹!自家没老子,捡个便宜老子也当是真的!南宫绝那死老头真是你爹麽?你这野种想昏头了呢!你的老子们早死光死绝啦!连你那便宜老子也被人一把火烧得死翘翘了,你还只管做梦!」 血辟邪的恶毒言语一句句传入耳中,左临风不明白,但却莫名地惶恐无助,心和脑袋像被血辟邪一下敲碎了,一些沉淀了的影像碎片,他不愿面对甚至碰触的事物,模糊而无法躲避地在心头翻腾,他以为拥有的,却不过是一场幻梦… 「啊…啊…」左临风低弱的呼吸骤然变得紊乱急速,双眼因痛苦而大张,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全身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震颤跳动。 血辟邪笑了,他看出左临风重伤加上神智错乱,真气正在崩渍失控,血辟邪没打算帮他一把,只感大为快意,他并不是跟左临风有甚麽深仇大恨,只是单纯地喜欢看到别人痛苦而已。 「死臭凤,怎麽来得这快,本少爷还没玩够呢!」血辟邪突然低声咒骂起来,因已听到凤逍遥的竹笛声!如果再带著左临风肯定撇不掉凤逍遥,正想拿左临风充当人质,逼凤逍遥交出秘笈,却发现来的不只凤逍遥一人,他往地上一听,竟似有不少人正向这边赶来! 三十. 狂奔(2) 血辟邪暗想极可能是那批神秘人去而复返!为免身陷险境,血辟邪决定让凤逍遥背这黑锅,抛下左临风便走,临走时却在他百会穴上加上一指,令他内气混乱加剧,表面却查不出痕迹来。 血辟邪一指点过,人随即飞掠而去,只见左临风全身离地弹起,摔回地上便再没动静,他怕被凤逍遥发现,不敢停留,全速遁走。 这边血辟邪才走,云,凤二人便已寻至,看到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左临风,二人都是一惊,云雩忘形地脱口叫道:「风少!」 云雩顾不得凤逍遥在旁,一下冲到左临风身前,一把将他抱起,真气源源不绝的输到他体内,维持著他的心脏的跳动,将身上仅有的三颗烟波剑阁的疗伤圣药「续天丹」,全数喂他服下,还未来得及给左临风止血包紥,凤逍遥从鸟鸣声中得知有大批人马赶至,忙向云雩道:「此处不是安全所在,先回去再说!」 「不行!风少伤成这样怎能赶路?谁来找碴的便宰了他!」素来持重温和的云雩少有地急躁。 凤逍遥瞧在眼里,不觉有些奇怪,但还是提点著道:「老云!别忘了现在任谁也可轻易弄死瞎小子的!留在这里他只会更危险!」 云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抱起左临风,举动轻柔,但真气输送并未停歇,迈开大步,展开平地飞掠的功夫,又稳又快地迅速往回路疾走。 也幸好如此,二人比神秘人先走一步,但那些人仍未死心,衔尾急追,过不多时,二人发觉有人迫近,加速前奔,猛觉身後劲风接连响起,背著左临风的云雩想也不想的也躲到一株合抱的大树後,凤逍遥却头也不回的挥剑将弩箭劈飞,回手不知将些甚麽射往弩箭来处,口中向云雩喝道:「咱们走!」 他话声甫落,一串砰嘭声夹杂著惨呼从百丈外响起,凤逍遥笑道:「那些是我弄来给瞎小子玩的炮竹!」 云雩将左临风交给凤逍遥,拔刀笑道:「这样也行?你这家伙真是…风公子的情况躭延不得,野凤你轻功比我好,我在这里引开那些家伙!」一回身间,云雩笑容已完全敛去,平和的的眼中斗然爆起森厉的寒光,正要放手大杀一场,以泄左临风被他们重伤的愤恨,云雩已忘了左临风已是「另一个人」,只知道他仍是他的风少爷,他心中无可取代的「狐仙少爷」… 凤逍遥也不多说,抱著左临风边走边道:「你瞧著办好了,老烈他们该在附近,我赶去通知他们接应你!」他并没瞧见云雩眼中魔性的目光,自然更没能看到他鬼魅般冲入敌阵,连平时雪亮的泫光刀也发出充满邪气妖异的刀气厉芒,翔云刀法的王者风度已全然不见,换上地狱妖魔才有的嗜血凶残,云雩在血花飞舞中手起刀落,疯狂地斩杀敌人,变得血红的眼眸尽是血腥快意的光芒,俨如地狱里冒起的魔神,左临风的重伤,竟将另一个「云雩」唤醒… 「伤害他的人全都要死!」云雩森冷的邪笑声在敌人的惨呼中得意地响起… 走不到半盏茶时,凤逍遥已遇上换上快马赶来的烈缺和南宫穆宇等数人,看到重伤的左临风都是大吃一惊,南宫穆宇急问:「风儿怎样了!」 凤逍遥匆匆道:「他不知被甚麽人袭击,得尽快赶回去找凤主救治,老云留在後面对付那些家伙,烈帮主!借马一用!」 烈缺一听,忙将马让给凤逍遥,道:「凤公子放心回去,云大侠那边交给我们罢!」 「我不会放过伤害风儿的恶徒!」南宫穆宇更是怒气冲冲的当先拍马而行,烈缺等人恐防有失,只得紧追而去, 凤逍遥抱著左临风纵马疾驰,心中叫道:「瞎小子你撑著啊!」 凤逍遥直接纵马到凤主帐前,人未到已先高声叫道:「凤主!风少被人重伤!」 「快送公子进来!」凤主从帐内说了一句,凤逍遥已抱著左临风掠入帐中,菱荇二女见左临风伤得血人似的,不禁惊呼出声,但随即冷静下来,迅速将热水伤药准备妥当。 凤逍遥一直以内力支撑著左临风的气息,不敢贸然离开,凤主立即以灵力施治,过了良久,左临风气息转稳,但外伤仍未愈合,凤主先命二女给他洗伤敷药,秀眉深锁的对凤逍遥道:「你们太大意了,怎会让公子受这样的重伤?公子这次伤及真元,真气差点便完全崩溃,所以失去了自愈能力,妾身刚才先为他保住真元,至於外伤,只能用药慢慢调治,可是公子受了重大惊吓刺激,意识灵神躲藏不知到了那脗去,醒来後将会怎样,连妾身也是难以预料。」 凤逍遥苦笑:「请凤主尽力而为罢,这次风少说不定是替我们挡了灾,引出了隐藏的敌人,老云还在後方应敌,我得先去找戈兄商量御敌的事。」 「公子暂时不宜多动,先留在这里看看情况再说…」凤主合上眼停了一下,忽然莞尔笑道:「小秋在外面急得快哭了,凤兄出去时,叫他进来陪伴风公子罢。」 「那家伙看见他的瞎小子被人斩了十七八刀,肯定会吓得大呼小叫,只怕会吵得凤主受不了。」凤逍遥深知立秋的罗嗦烦劲。 凤主淡淡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你别看小秋甚麽本领也没有,看来再平凡不过,可是天生福泽深厚,凡事遇难成祥。公子骨格清奇,貌相非凡,主少年得志,贵权并重,可是过於无瑕,反而有损福泽,虽具帝王之相,却是难以安享,一生起伏颠沛,多历艰危,小秋正好补他的不足,可说是公子的贵人,有小秋在公子身边,公子反而可免去不少灾难呢!凤兄放心把公子交给他照看便行。」 「凤主只顾替他们看相,怎麽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有敌人的事?莫非你又算出甚麽来了?」凤逍遥有些奇怪。 「凤兄不是说,公子替我们挡了灾吗?何况,真正的敌人在帝都,我们现在最多只会有些小阻碍而已。」 「仙女看的事果然跟我们这些凡人不同,可惜我这凡人还是要忙烦事去。」凤逍遥无奈一笑,掀帐而出。 三十一. 蓝月(1) 「都是老夫一句话害了风儿…」南宫穆宇刚赶返营地,便看到帐中伤药绷带缠满一身,昏迷未醒的左临风,不禁长嗟短叹,自责不已,连嫡亲子侄还没如此著紧。 烈缺道:「事已如此,穆兄自责无益,凤主也说公子伤势虽然凶险,幸而功候深纯,又得云凤两位及时抢救,只要好好调养,应可无碍,反而适才一战,穆兄你负伤在身,必须自己保重,才能够保护公子,他此刻再经不起任何伤害。」 南宫穆宇目注左临风,沉默片刻,喃喃道:「对,我怎麽也要为二哥保住这点血脉…」 凤逍遥怕南宫穆宇唠叼下去,忙转过话题问:「老云,烈帮主,查到那些是甚麽人没有?」 烈缺道:「那些人的装束看来似是响马剧盗,可是附近的山贼大寨也不敢惹咱们,更别说小股的盗贼了。」 云雩道:「所以我们可以断定,这些人假装盗贼,是想对凤主不利,谁料他们的主力和布置尚未妥当,被风公子无心撞上他们的先头队伍,他们误以为公子是探子,双方展开恶战,公子众寡不敌下重伤,但却让我们识破他们的诡谋。」 烈缺紧接著道:「刚才我们杀的不是他们的主力,身手算不上很高明,但是进退有序,机动性强,不是一般乌合之众可比,可怕的是他们竟然可以瞒过我们的耳目潜来,要是在没防备下被他们突袭,我们说不定要吃亏。」 云雩道:「这样熟悉地形又可公然调动大批人马的,只怕除了临川王派系的大将韩骥外再无别人。」。」 凤逍遥道:「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来劫人,便装成马贼,出了事大可推个乾净。」 「他们除了掩藏自己的身份,更要隐藏另一些人的身份,在那些「马贼」当中,有几个色目高手,他们所以未曾大举进攻,只怕便是要等这些色目人中的重要人物,以便将我们一举歼灭,所以我们必须趁此时机反客为主,将主动权抢过来。」云雩加上一句。 烈缺摇头:「他们知道形迹已露,要偷袭反攻只怕不易。」 云雩道:「这当中当然要用点计谋…看来是用那张牌的时候了。」云雩跟凤逍遥相视一笑,笑得南宫一鸣莫名其妙。 云雩已对烈缺道:「帮主可以挑选五十名完全可靠的帮中兄弟给我们麽?但一定要隐密,我这边也可以调动一批各派高手,两边加起来大概有百馀人,足可成为破敌的关键。」云雩说著,低声将计划说出。 「不好!风公子恐怕不行了!那边帐中都哭了起来。」 「怪不得云爷刚才吩咐队伍要停下三天,还派人请三绝庄的铁爷赶回来!」 「不是真的罢?」 「你没瞧见凤公子带公子回来时那副十万火急的样子麽!凤主宁可到让出帐幕,也不把公子移到别处,公子不是危殆已极又怎会如此?」 「风公子固然危殆,听说云爷和烈帮主负伤也是不轻…」 「不是罢?两位都是我们这边的重要人物…」 众人议论纷纭之际,伊迭乘众人不在意时,假装放猎鹰到空中侦察,将一个小纸卷绑在在鹰爪上,望著猎鹰飞起,伊迭棕色的眼瞳内浮现别人察觉不到笑意,可是他才一回过头来,笑意骤然冻结,因为凤逍遥的手已制住他背心要害,面色铁青的戈勒昂正向他怒目而视,嘬唇发啸,将猎鹰召回。 旁人只见凤逍遥轻松地搭著伊迭的肩膀,和戈勒昂一同走到僻静处去,却没人留意到,伊迭的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 「不是我亲眼看见,我真的不信,奸细竟是跟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 伊迭,为何是你?」戈勒昂眼望伊迭,神情沉痛远多於愤怒。 尽管面如土色,伊迭仍紧闭著嘴不语。 「如果你还是于阗的好男儿,你自己来说罢!为甚麽要出卖凤主!」戈勒昂浓眉渐渐竖起,目光凌厉起来。 伊迭毫不畏缩地跟戈勒昂对望,道:「我的老大哥,你可以告诉我,为何我们不可以在这片富庶肥沃的土地上疾驰?为何要忍受那汉狗皇帝的欺压?波沃玛国师说得对,只要我们西域各部团结起来,那便再不用害怕,整个中原大地也可以变成我们的牧场…」 「凤主她一向与世无争,此次东来也是为了平息两地纷争,你怎可以设计害他和我们这些老兄弟!」戈勒昂忿然道。 伊迭怒目向凤逍遥等一望道:「要成大事自然要有人牺牲,况且我没想到要伤害戈大哥你,我们要对付的只是这些汉狗!」 凤逍遥懒懒閒閒的道:「别尽多废话了,到真的打起来时,还不是一样对兄弟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你们有何诡计?来袭的是甚麽人?」 「汉狗!你以为我是那些贪生怕死之徒吗?」伊迭虽是动弹不得仍傲然道。 云雩淡淡道:「奸细又不止你一个,你的同伴早已供出带头的是韩骥和波沃玛,本打算在我们过龙津渡时,来个曏逡皛合,从河上发动突击,是也不是?」 伊迭猛听得阴谋败露,不禁脱口恨骂:「古达罗和羯勃儿他们居然…」 凤逍遥嘻嘻一笑,道:「多谢你老哥将同伴供出来…」 伊迭知道上当时,凤逍遥伸指一点,人便倒将下去。凤逍遥向戈勒昂道:「他是你的部属,由老兄你处理好了。 三十一. 蓝月(2) 深夜里,几处火头分别从营地不同地方猛然冒起,人们的惊呼和马嘶声随即在火光中响个不停,守在不远处的小山上的哨兵一看到火光窜起,忙用风灯向山下传讯,为首的一名头戴连面罩风帽的男子将手一挥,大批假扮马贼的骑兵幽灵般自隐蔽的山峡中疾驰而出,人马虽然众多,却静悄悄地没有如雷的蹄声,因为马蹄上都包上了厚布。 不到片刻,骑兵迅速迫近火光处处的营地,忽地马嘶大起,最前方的骑兵纷纷坠地,有人惊呼:「绊马索!」伍後面的骑兵不少来不及停马,後骑撞到前骑,本来势汹汹的队伍,前方立时乱成一片,惨呼四起!这边厢马队前锋出事,後队亦同时传来连串惨呼!火箭骤然从火光熊熊的营地和後方的疏林中流星般射出,不少人中箭落马之馀,火箭落在初冬的枯草秃树上,火势登时蔓延开来! 在火光乱闪中,一批身穿夜行衣的人,飞鸟般自的疏林中跃出,乘乱杀入骑兵队伍中,有如虎入羊群般见人即噬,这批人武技精强,尤以领头的数人最为高明,当先的两名青年,一刀一剑合作无间,双双杀入骑兵队中,如入无人之境,无人能挡他们三招两式,杀得众骑全无还手之力! 这二人自是云雩和凤逍遥了,他们揪出其馀两名奸细後,迫问出对方虚实和藏身地点,再命他们传讯回去,引他们前来夜袭营地,一面在营地前布下绊马索和陷坑,而由云凤二人率领的一众好手则换上夜行衣潜藏在队伍必经之路,待马队前方一中伏,他们立即从後方发动攻势,连山和南宫一鸣这对拍档,见云凤二人杀得痛快,也有样学样的联手杀敌。 惊觉腹背受敌,骑兵的头领才知中了对方的诡计,反过来利用奸细发放假消息引他们入局!尽管人数上有压倒性的优势,在混乱中却发挥不出应有的战力,只能各自为战,登时被这些擅长轻功技击的武林好手杀得马倒人翻! 混乱中号角吹起,中央的队伍集结起来,已看穿後方敌人虽然厉害,但人数不多,正准备强攻突围,营地两翼各杀出一队于阗骑士,人数不过百馀人,但骑射之术精湛绝伦,马队未到,劲箭先行连珠射出,在闪烁的火光中准确无伦地射倒一排排骑兵,刚结集起来的队伍又被射得散乱起来!逾千骑兵在不足三百人的攻击下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不成队型!不少骑兵在心胆俱寒下纵马逃命!人马互相践踏,乱势一发不可收拾! 凤逍遥看出便宜,在马肚下神出鬼没的潜近敌方的主帅,想来个擒贼先擒王,不料劲风起处,冷月般的淡蓝刀光,俨似天边新月般照临凤逍遥头上,冰蓝色的刀光如同月华流泻,凄美、清绝但却无处不在。 遍地的火光也似在这一刀之下黯然失色,在这杀声震天的战场中,这极速的一刀竟带来一种至静的怪异感觉,凤逍遥看出厉害,剑随心走,一式「碧霄鸾舞」自马腹下冲霄飞起! 清冷的弯弯蓝光仍像平湖冷月一样宁静,跟灵犀剑的飞扬灵动,一动一静,恰好形成两个极端,凤逍遥的剑在动,精神却在强大的迫力下凝聚起来,蓝色月芒彷佛骤然不见,然後他「看到」那月华中的死神。 一个白衣如雪,腰系宽濶蓝锦绣带,面罩白纱的异族少年,手握一柄长仅逾尺,清蓝透明的极短弯刀,刀上闪出三尺长短的蓝色刀芒,没有一丝劲风,甚至连少年的衣衫也没飘动,月光般的蓝刃就像平地冒起般,静静地破空划出幽蓝的光孤,割向凤逍遥。 宁静得接近温柔,清幽如同冷月的蓝刃,看似对人毫无威胁,凤逍遥却看出少年是以一种神秘的功法将全身的劲气向内收敛,在刀气力场的影响下,四周一片寂静,就像置身另一空间之中,一切能量尽被吸纳在这一刀之内,足以将空间中所有生命碾碎! 幽蓝的光辉,静默的死亡鸣奏,凤逍遥没来由地想起凤主美丽幽邃的蓝眼睛,想起她曾提及西域高手中,最玄秘莫测的刀法之一,「寂月刀」! 凤逍遥心中升起明悟,灵犀剑应手爆起一下震音,凤鸣一样直上九天,虽然没有「风吟鸣动」以声波制敌的神效,却成功将刀气形成的玄寂力塲破开一线缝隙,蓝色的弯刀出现了瞬间的波动,灵犀剑鸣啸未歇,剑尖银芒闪现,劲气全聚於剑尖一点之上,蓦地由「碧霄鸾舞」转成另一式「凤鸣歧山」,银芒劲气有如尖针一样,楔入那一线缝隙之中! 「寂月刀」的玄寂气场再厉害,也不及这一剑力道只集中在一点,不及其馀,被点中的蓝晶刀刃就像被打中七寸的毒蛇般震动起来,随著气动交迸声响处,四周的杀声立时回复清晰,也看到云雩正自飞身来援,更奇的是,一阵高亢入云的清啸竟自营地传来,凤逍遥听得分明,那竟是左临风的声音! 沛然振天的啸声不但震撼了整个战场,更震得韩骥这边的人个个惊心!对方营地中显然还有高手尚未现身,而啸声更可能是召唤伏兵的讯号! 一想到此处,韩骥再也无心恋战,急忙下令撒退! 那白衣异族少年闻得啸声,冷月般的银瞳内微现讶色,心神略一动摇,弯刀无法再保持至静至虚的状态,运起寂月刀诀中「水、月、镜、花」中的「水」字诀,流水般的虚劲瞬间展开,将尖锥般的剑气化去,但凤逍遥的剑锋却已然像险峰平地拔起,紧追著这一下动盪杀至,剑势险峻奇奥,令人防不胜防! 少年的弯刀捷如反应地幻起一片水影光晕,刀锋吞吐闪变,蓄势将满未满之际,韩骥撤退的讯号偏在此时响起! 少年没法,蓝刃一振,以虚似实的刀锋便似破云之月,刀锋的冷冷清光以无比巧妙的弧形轨迹,划破空间,幻术般隐现闪变,凤逍遥无比刚烈奇险的剑势尽数封杀! 凤逍遥在潯I狺蘛v般的刀光中笑道:「好个寂月刀法!」健腕翻处,剑尖腾起肃杀之气,对弯刀不避不挡,一副以命搏命的姿态抢前近攻! 三十一. 蓝月(3) 与此同时,云雩飞云迅雷般的泫光刀,亦已呼啸著劈至少年身後! 少年知道二人不好应付,加上撒退号令已下,更是无心恋战,弯刀倏地寒光大盛,将二人的一刀一剑先後架开,硬生生的把二人震退!他却乘风而去般廻旋著往骑兵队中掠去! 少年刀法之强,叫云、凤二人暗暗惊异,却不知少年比他们更不好过,这一下正面硬碰,被二人震得虎口有如电亟般酸麻痹痛,转身离去的一刹更忍不住吐出一小口血来,若不尽快抽身,只怕难以在二人联手下全身而退。少年一面电也似的退往韩骥身畔,冷月般的双瞳却闪起孩子好玩似的光芒,用生硬的汉语向二人遥遥道:「下次再战!」 韩骥号令一下,骑兵集中起来,那少年弯刀翻飞,人像围绕在一幢蓝光之中,飞蝗般的箭雨对他全没有任何威胁,韩骥在他的守护下冲破封锁突围,但後面的骑兵可没有这样好运气,被众人衔著尾巴追击,前後斩杀了六、七百人之多,直追出十里之外,众人方才折返营地。 这一战众人以少胜多,虽然赢得十分漂亮,但也损折了二十多人,逾百人负伤,众人最关心的却是营地里是谁发啸助战,吓得韩骥疑神疑鬼下落荒而逃。 凤逍遥和云雩却全无胜利的兴奋,因为他们已认出啸声是重伤的左啸风所发,不敢再想他现在是甚麽状况。 「外面厮杀声最激烈的时候,风儿突然坐起来发出啸声,震得身上伤口裂开来也不管,他一停下来,立时闭气晕阙,全身都冰了,我给他输了半天的真气,才保著一口气儿,没有凤主帮忙,情况不堪设想。」留守营地的南宫穆宇坐在营帐里,手里抱著看来跟死人无异的左临风,神色极是沉重。 「穆前辈,我来接替你罢。」云雩说话不说上前,右掌贴上左临风後心,不顾损耗真元的将真气送了过去。 南宫穆宇望望战得浑身血污的云雩道:「人说云中君义薄云天,老夫还不相信,你与风儿只是片面之交,却肯为他不顾自身…」 云雩忙道:「刚才不是公子及时发啸,令韩骥误以为我们另有高手伏兵在侧,也不会轻易撤退,到时我们纵然获胜,亦死伤必多,公子重伤之馀仍没忘记我们,我们又怎能置他生死不顾?」 尽管云雩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但凤逍遥仍觉得云雩对这位「南宫少爷」似乎著紧得有些过分。 南宫穆宇点头道:「先前凤主说风儿有异於常人的灵力,老夫还未深信,如今云大侠这麽一说,看来风儿真的感应到外面发生的事,才舍命发啸助你们一臂,好…不愧是南宫家的好男儿…风儿暂时仍无甚大碍,云大侠奔波整日,外面诸事尚未安顿,风儿还是由我们照顾,不敢劳烦云大侠了。」 紧紧裹在白狐风氅里的左临风,面色惨白得跟身上狐裘无异,气息也是似有若无,重伤的白色灵狐…又再一次现身在云雩眼前,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云雩心头剧痛猛然如潮水般袭来,四年前他舍弃了「他」,思念却是与日俱增,偏生重逢之後,左临风对他已是相见不相识,云雩却连怨怪他也不能… 相见争如不见呵… 是真是假同样不堪追问… 可是每次再看到他,心底的不舍却又更增一分,苦痛亦更深一层… 云雩终於明白,甚麽是欲舍难离… 白裘青衿的狐仙,仍是牢牢地牵系著他的心… 云雩蓦地惊觉,他不能再一次,再一次失去「他」… 想到这里,云雩怎舍得将手放开?他一边传送真气,一边握起左临风的右手,他的手冰冻得没一点活人的温度,经脉全都闭塞散乱,真气完全无法自行运转,连云雩想替他打通经脉,他也没法承受得住,只能用真气慢慢滋养他微弱的元气。 南宫一鸣看到云雩忧心忡忡的出神不语,只知他在担心左临风的伤势,走近前来劝道:「云兄不用太担心小叔叔的伤势。幸好秋小子之前将冰麟甲借了给我,我没伤没损的回来,正好换班照顾小叔叔,七叔祖说我学的也是霜华功,彼此同源,对小叔叔较为合适,你和凤兄奔走了一整天,还是先歇一下再说。」 说话间,立秋提著个银罐子大呼小叫的跑进来,道:「南宫老爷子,参汤熬好了,你老人家抱起瞎小子一些,我好喂他…是了,清漪那小丫头问,可以给瞎小子准备些燕窝枣儿粥麽?她说燕窝灵芝,老山人参甚麽的,只要老爷子吩咐,她全都有法儿弄来…」说到这里,他才发现凤逍遥等人全在帐中,喜道:「各位大哥都没事回来了,太好了!刚才外面吵得厉害,瞎小子又这样,真是吓得人要命…」他口里说个不停,手里一边将参汤倒出,试了试参汤已不烫口,又忙忙的端了过来。 南宫一鸣和南宫穆忙将左临风上半身轻轻托起,云雩没法,只得让到一旁。 凤逍遥轻扯了云雩一下,对南宫穆宇说了两句话後,将老大不愿离去的云雩拉出去,道:「老云,你今天是怎麽了?瞎小子出了事之後,老是心神不定的?」 云雩仰首望向漆黑的夜空,沉默了好一会才苦笑道:「看来我真的胡涂了,越来越分不清楚他和风少来了…是我累得风少远走他方,我狠狠的伤害了他,我没想过要他原谅我,只求可以为他做些甚麽,即使明知於事无补,明知风公子是另一个人,一看到公子的脸,我心里还是没法子…」 瞧著云雩神气萧索,凤逍遥还以为他为从前夺爱之事而苦恼自责,忍不住想告知云雩真相,但最後还是吁了口气道:「你当他是风少事小,惹毛了自己的老婆事大!这次小碧也受了伤,你却只顾别人,就不顾她生气了?」 云雩再叹了口气,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 三十二. 风之歌(1) 众人商议後,队伍略事休息,天一亮便立即起程,渡过龙津渡後,仍不见追兵,众人心里才落实了些,但仍不敢停留,赶了两日路,到了川南重镇武安县城外,此处已不是韩骥的势力范围,人疲马乏的队伍才敢停下来,真真正正地休息了几天。 左临风仍一直昏迷不醒,一路上,云雩不管事务有多麽繁重,人有多疲累,他也不忘每天抽空给左临风运气治疗,到队伍停下时,更不时找籍口前来看视陪伴。 到队伍再次起程前一天,左临风终於苏醒过来,醒来之後的他变得很乖,吃药不会再闹别扭,也不会再跑到外面闹事,不再抢东西吃,甚至连动的意欲也没有,不哭不笑,不再说一个字,整天呆呆地,立秋喂他便吃,不喂也不嚷饿,掐他也不会叫痛,扶著他便行几步,放下他便不动,跟没醒也差不了许多,简直像具会动的尸体一样。 看到左临风的情况,别说云雩和南宫家的人焦急难过,就算不知忧虑为何物的立秋,也感到无助徬徨,这些天来,无论立秋和其他人对他说甚麽,为他做甚麽,左临风再没有丝毫反应,立秋宁愿他像之前那样顽皮胡闹,也不愿他这样「乖」下去。 「瞎小子,你摸摸看,这是刚飘下来的雪花,很冷,是不是?」立秋拉起左临风的手,伸到车窗外,让洁白的初雪落在他软垂无力的手上,连番伤病折磨下,他的手失去住日的莹润光泽,也完全没有温度,像快将凋萎的花瓣般枯槁而了无生气。 明知左临风不会回答,立秋还是继续不停的跟他说话:「记得吗?去年这个时候,你还缩在街头,明明冻饿得支持不住,还是一脸的倔强硬气,死也不肯跟我回家去,真弄不懂你在怕些甚麽,我又不会吃掉你…不知怎麽,我老是记著那一年,也是头一次下雪的时候,我叫你回家,你一听便生气,丢了我给你的棉衣,自顾自的在雪里舞著唱著,跑了个无影无踪。告诉我,那天你唱的是甚麽歌儿?求你再唱一次给我听,就算一句也好…」说到这里,立秋忍不住哽咽起来,将他越抱越紧,灼热的眼泪不断滴到左临风冷冰冰的瘦颈里,但他却茫茫然地似是全无知觉。 「不要走!瞎小子!不要走!从前不管你躲在镇上那个角落,老子也有本领找到你!为甚麽现在我明明抱著你,却不知你在那里!该死的!你到底躲到那里去了!你之前还惦记著帮助凤大哥他们!为甚麽现在你却躲著不肯回来!求求你!回来啊!」立秋本就是个热血冲动,心里藏不了东西的小伙子,看著左临风由渐有起色,到突然再受重创,垂危多天,好容易盼得他苏醒,人却完全痴呆,希望,失望一再交相冲击,加上连日忧心劳累折腾下,立秋的精神意志已到了极限,无法再在左临风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抱著木偶似的他痛哭失声。 「除了陪在你身边,我甚麽都做不到,没本事医你,没本事帮你,瞎小子!你骂我,是我没用,没有好好看著你,保护你…」 立秋哭得昏天黑地,心痛欲死之际,「秋…」一个微弱但却叫立秋惊心动魄的声音传入耳中,立秋不能置信地睁著模糊泪眼,呆看著一颗冰晶似的泪珠,从左临风长长的睫毛下沁出,缓缓滑过他瘦得陷了下去的苍白脸庞。 「你…你在哭?瞎小子,这是你的眼泪还是我眼泪啊?天!你真的在哭!」立秋望著他眼帘下沁出的另一颗泪珠又惊又喜,连声音也紧张得发颤:「你…你听到我说话麽?瞎小子,求你,求你应我一下,一句,不!一个字,半个字也行!」 立秋满怀热望地等待,左临风的嘴唇却始终没再张开,不知过了多久,立秋失望地举袖印去他脸上的泪水,寒风吹开了窗上的棉布厚帘,几片雪花飘到左临风的脸和身上,他的嘴突然颤动起来,吃力地动了几下,发出几个断续的音节,但又听不出他在说些甚麽,立秋一呆,左临风又是几下低细的声音发出,这次立秋听得分明,他哼的正是当日他在雪中狂歌的曲调! 「唱!再唱!再唱!」立秋紧紧握著他的手不住鼓励,心里不断向上天祈求,紧张得连手心也在冒汗。 左临风歇了一阵,才断断续续的低声哼著那首曲儿,虽然除了「愁」「酒」三两个单字,立秋完全听不出他在唱甚麽,但至少知道,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这已经足够… 「你知道我在说甚麽,你没忘记我,是不是?是不是?」立秋抱著他又哭又笑,左临风却耗尽力气似的再说不出甚麽来,只有一点点的泪珠在无声中淌下。 「别哭!别哭!」立秋自己一脸的眼泪鼻涕没擦乾净,却不住口的叫左临风别哭,情况甚是古怪可笑。 左临风无力地伏在立秋肩膀上,微微呢喃著一些没意义的声音,偏偏立秋好像很明白似的,开怀地傻笑起来,还搔抓著他的头颈不住口的低声安慰,低下头来往他冰凉而欠缺血色的唇上啄吻。 此时的左临风自然没法拒绝立秋的轻薄,任由立秋搂著他抚吻亲爱,不知过了多久,他本来像尸体般生硬冰冷的身体逐渐变得柔软,舌尖缓慢而迟钝地探出,轻舔立秋的大嘴。 「咦?!」立秋没料到左临风会有所回应,登时如获至宝地一下吮了个紧,他没有抗拒,甚至在迎合著立秋惊喜而贪婪的大嘴,软垂的右手也慢慢地伸前,很慢很慢地抚摸立秋的背部,他摸不了两下,便停一阵,好像十分费力似的,但立秋的抚摸令他十分舒服窝心,他便同样对立秋重覆这个叫人舒服的动作。 可是这般又摸又吻,立秋很快便知道做错了事,因为他发现左临风那儿竟然硬了起来。 三十二. 风之歌(2) 察觉到左临风身体的变化,立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左临风的状态,此刻也绝对不是适当的时候。祗是立秋可以控制自己,左临风却不行,刚被立秋唤醒知感的他,还只会依循本能意愿,有了爱欲的需要,便直接对立秋索求,他迷迷蒙蒙地,也不大清楚自己要的是甚麽,只知从心里渴望被立秋抱著吻著,希望彼此再贴紧一些,便整个人贴到立秋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地轻轻磨个不停。 「求求你别这样好麽?瞎小子,我快受不了啦,你现在还这麽虚弱,不行的,快停下…老天!要命!你叫我该怎办才好?」左临风对外界有反应本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他起的居然是这种「反应」,却叫立秋不知如何是好,干又不是,不干又被他撩得心痒难熬,出了这种「意外」,总不能向别人请教求助罢? 「都是我不好,是我我混蛋!我下流无耻!我不该亲你的…拜托…求你乖一点…不要黏得这麽紧…」左临风不管立秋的自怨自怨自艾,只知心跳得难过,贴紧立秋便似好过一些,但光是抱著,好像还是欠缺了些甚麽似的,他猫儿般一个劲的往立秋身上挨擦,喉头里发出渴望的原始呼唤… 在他充满磁性诱惑的呼唤下,立秋的欲火也被他叫得快将失控,理智上知道不该,身体却不肯合作,说甚麽也舍不得将怀内的人儿推开,他挣扎了一会,最後还是被情欲压倒了理智,伸手将布帘塞了个严密,再闩上了车门,车厢早已改成卧铺,铺著厚厚的褥子和棉被,立秋将被窝一掀,搂著左临风钻到被窝里,一面热吻,一面给他宽衣解带。 车厢狭小的空间,紧密,温暖的身体接触,当日小屋共处的零星片段,重又注入左临风空白的心湖,像要寻找失落了的某种东西似的,他一边思索,一边往立秋身上摸索确认,可是他的反应和动作明显地变得迟缓呆滞,每一个动作,既似要经过一番思考,又似不太懂得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般。 尽管他的举动笨笨的远不似从前灵活,他心底里对爱的追求仍是那样炽烈执著。由於左临风的迟钝不济,立秋只好单方面「加倍努力」,轻轻地搂著他重伤之後,失去生机力气的虚弱身驱,一道道大大小小的伤痕,横七竖八地交错在他没一丝血色的肌肤上,朱红的血痕跟失血苍白的肌肤相映,格外令人触目惊心。 立秋的心又痛了起来,那天左临风体无完肤,血淋淋的惨状再度在他眼前重现。立秋轻吻著他肩上的一道伤疤,吻得温柔而痛心,像是怕碰痛了他似的丝毫不敢用力,小心地细细爱抚他脆弱得彷佛一碰便碎的消瘦身体,惹起左临风一阵阵的情动抖震,在迷糊中不住哑声呻吟,亢奋得不能自控地啃咬起立秋的肩膀,咬得他肩上现出一个个红红的齿印,似在怪责立秋怎麽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立秋在手上抹了些香油,沿著左临风的後腰,抹到那诱人的蜜缝里,探进去的指尖马上被吸了个紧,不住的张合噏动,希望得到更深入彻底的慰籍,挺立的分身被立秋作怪的大手摸弄得颤魏魏地,需求倍更迫切强烈,急得左临风便似索乳的幼婴般,挨著立秋乱啜乱啃,嘴里嗷嗷不已。 这一来可忙坏了立秋,两只手全都忙著给左临风服务,到真的要干起来时,才发现自己还未脱裤子,忍不住暗骂自己胡涂顶透,急急的扯下裤子,怀里的临风全身软绵绵地有气无力,那里爬得起来干事?立秋只好侧身从後面搂著他的腰,一面摸弄著左临风火热的话儿,一面较好位置,缓缓地挺身探进那经过充分润滑後,又热又紧的可爱小洞里,他先在洞口轻轻浅浅的挨擦了一阵,才开始慢慢抽送,以免叫左临风吃痛受罪。 可是左临风仍是不住皱眉低喊,好像十分难受似的,额角汗水涔涔而下,喘息也越来越粗重急促,最後在激烈的抖动中,一泄如注,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了激情的浪潮而陷入失神迷离中,小猫般蜷在立秋身前,连叫也再叫不出来。瞧著他怯弱的样儿,令立秋大有征服者的快意,忍不住想要大加征伐起来,幸好尚存一丝理智怜惜,还记得左临风已非昔比,别说像前次般纵情颠狂,连大力一点也怕弄坏了他,只好抑制著心底的冲动,将动作放轻,一阵快,一阵慢的好等左临风较易消受,用尽懂得的一切方法,尽量让左临风满足舒服。 尽管不算十分尽情快意,可是当立秋看到左临风眉梢逸出的脉脉柔情,微颤的唇上甜得叫人融化的低笑,即使无言相对,温声甜美的感觉已自充斥心田。二人就这麽紧抱著吻吻摸摸,互相挨擦厮缠,也别有一番令人窝心的蜜意浓情,就像两个躲在被窝中偷糖吃的孩子般,悄悄在车厢的小天地里,分享这不为人知的悦乐,路上的风雪颠簸,二人早已浑然不觉,立秋只管亲热陶醉,全未留意到在二人缱绻之际,左临风因动情而发红的肌肤,重又闪动起光泽生机,那些大小伤痕竟然一点点地消褪不见。 车外雨雪初降,寒风飘箫,车内却是被翻红浪,春暖欲融。 三十二. 风之歌(3) 雪一直断续地下,直到三更已尽,一轮月华方始破云而出,为雪地上数十座帐蓬镀上一重淡淡银光。除了负责放哨守夜的人外,连马匹也在安静地歇息。 万籁俱寂中,一条白影悄没声的自帐蓬中飘然闪出,足不沾地般在雪地上滑行,披垂的黑发被寒风吹得猎猎飞扬,带病的苍白颜容在月光下更增凄冷神秘,左临风便似受到圆月的呼唤,从立秋温暖的怀抱走到白茫茫的雪地中。 左临风只披著薄薄的雪白内袍,赤著双足,静静地站在雪地上,却似全然不知寒冷,对著天上的明月吐纳起来,胸前一点金红色的微光闪处,一重薄薄的金红光晕冒起,将他的人包裹其中,他无意识地抖动双臂,金红的色光随他双臂的动作变幻闪动,看来便似凤凰展动双翼一样,连天上月华的光辉也似受到牵引,冷冷的清光雾气般凝聚在他身畔。 另一帐中的凤主最先感应到空气中不寻常的灵气波动,立即推被而起,先吩咐釆荇到雪地去找左临风,要她不管看到任何异状也不可声张,守在一旁,防止别人骚扰,凤主指示釆荇方向後,自己也匆匆换上厚衣风氅,在菱香陪伴下走到帐外。 「这是甚麽的一回事?他不是梦游罢?」在树上过夜的凤逍遥,比釆荇更早一步发现左临风异常举动。 「他在吸收月光和冰雪的灵气。」凤主低声道。t 「瞎小子几时学懂修仙了?」凤逍遥大感奇怪。 「公子一定是姑祖母的後人。」凤主肯定地说了一句,才对凤逍遥道:「这是我族拥有凤火的圣者修炼之法,现在凤火正在守护它的主人,公子的灵神精气一再受到重创,一直无法归窍,妾身用了许多方法,也未能唤神归窍,今天不知发生了甚麽事,有人将他游离的灵神唤回本位。」 「那即是甚麽?听来应该是好事罢?」凤逍遥道。 凤主玉指指向正做出不同手势的左临风道:「你看,公子的手很自然地结出许多手印来,这是引导凤火吸纳天地精华的印诀,是我族独有的秘法,他不是姑祖母的嫡亲後人,是绝不会懂得的。」 凤逍遥不能置信地道:「据我所知他被掳到啸天宫时,还不到三岁,怎会懂得这个?而且他一直不知自己有灵力的啊?」 凤主带点傲然地笑了:「姑祖母是凤御族最出色的天御者,自然有办法在公子身上留下守护他灵神的咒印,只是被公子身上噬血之印压了下去,此次他灵神重创,连带噬血之印也随之受损,公子才能发挥出守护之咒的力量。」 「那麽风少很快便可以好起来了?」凤逍遥凤眸里尽是喜色。 「还不行,他元神精气仍然十分衰弱,会像结了蛹的虫儿一样暂时蛰伏,但他会自行吸收外界灵气自疗,这肯定是一个好的开端,此刻千万别骚扰他,有劳凤公子先知会小秋一声,不然他发现公子突然不知所踪,敲锣打鼓的吵起来时可大大不妙。」凤主说到此处,忍不住抿嘴低笑。 「瞎小子…」立秋睡梦中伸手往身边抱去,不料却揽了个空,他急急坐起,赫然发现左临风竟然不在帐中! 立秋吓得背上冒汗,正要跑出去唤人帮忙寻找,他刚张开的大嘴却被人掩个正著,凤逍遥在身後低声道:「别嚷,风少在外面没事。」 「在外面?三更半夜里他跑到外面干麽?天!他的衣服鞋子都在这里!天这麽冷,他在外面会冷坏的!」立秋惊道。 「你带去给他就是,不过你看见他时,绝对不可以乱叫乱嚷,知道麽?」 立秋只好乖乖闭嘴,抱著一堆衣衫鞋袜跟著凤逍遥走。 「我的娘!这不是狐仙拜月吗?」立秋低叫未歇,嘴已再次被凤逍遥掩著。 在西沉的月光下映照下,仍在对月吐纳的左临风,身周金红朦胧的光气比将残的冷月更加明亮,沐浴在灵气光华中的他病容尽退,本已清华绝俗的他更添上一份迫人的灵气,真像是仙界的精灵降临人间。 残月渐隐,左临风也静止下来,盘膝坐在雪地上,一丝丝的光气不断被他吸进眉心之中,过了片刻,月华馀光尽敛,雪花又再度飘下,立秋担心他著凉,向凤逍遥打手势示意要过去给他穿衣服。 凤逍遥刚刚摇头,左临风忽又飘身而起,挥袖卷起漫天飞舞的雪花,脸上绽起比雪花更清逸纯净,更超脱出尘的笑容,他的笑脸初展,一缕清音自他双唇吐出,他竟在这风雪的黎明中引吭高歌! 歌声遥遥传遍整个营地,所有人从帐蓬里跑了出来,同时看到一幕「奇景」,卧病多时的左临风,竟然赤著双脚,在雪地里临风起舞,口里唱著清越嘹亮,但一个字也没人明白的曲调,他并不是唱给别人听,舞给别人看,连左临风自己也不知道是甚麽缘故,当灵气全数纳入体内的一刻,他的眼亮了,不是他恢复视力,而是他心灵之眼亮了,辽濶的大地正向他发出呼唤,飞舞的雪花在他身边回旋萦绕,似在邀他共舞。 莫名的畅快喜悦涌起,洁净清冷的空气带著芳洌的雪香,迎著冰冷的寒风,左临风忘形地追逐著纷飞的雪片,与雪花一同共舞嬉戏,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踏步,如风一样自由,如风一样的流畅。无需费劲著意,左临风就这麽随意而歌,随风而舞,一切都是自然而原始,没有言语和刻意的修饰,他,便似化身天际自由流动的清风。每个人的眼睛都被他与雪共舞的奇妙光景吸引著,耳里尽是他在风中流转,空灵纯美像从天界传来的自然之歌。 整个队伍,不论男女,无不被这动人的景像震摄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天籁似的歌声响彻雪原,便似雪峰初生的灵泉,浇灌在每个人的心田,每双眼睛也像被洗涤过似的在刹那间变亮,由心底涌起对生命的热爱,天地万物骤然变得无比动人。热爱乐舞的于阗武士们,一个个被他自由奔放的舞姿所感染,在歌声的引导下走到左临风身畔,随著他白鹤一样的身影翩然起舞,数十人在雪地里忘形地舞著唱著,还有不少人陆续加入,再也没有种族的界限,连言语也变得多馀,冰冷的空气阻不了一众年轻人的高昂情绪,热烈的共舞驱散一切的隔阂,心灵在无形的丝线牵引下的连系起来。 凤逍遥想起凤主的话,一手抓著正自高兴得手舞足蹈的立秋到一旁迫供:「小子你从昨天傍晚抱著风少下车後,便开始鬼鬼祟祟的偷笑,一定有古怪!风少怎麽突然好了许多的?」 立秋忸怩地笑:「我怎知道…」他还未说完,腰眼已吃了凤逍遥一拳,立秋苦著脸求饶:「凤大哥,我怎知会这样的?」他在凤逍遥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凤逍遥忍不住一掌打在他後脑勺上笑骂:「他妈的!你这臭小子居然…嘿…居然用这种法子弄醒他…嘻,你该早点干的嘛…」 「大哥啊!你真是…」立秋摸著後脑低声傻笑,可双眼还是没离开左临风半分,除了他随雪舞动,有若乘风往来的身影,他唇上那个足以令严寒消退,热烈轻快的清艳笑颜,立秋心中眼里再容不下别的东西。 人群中的云雩何尝不是一样?尽管娇妻在旁,他的心仍无法自控地为左临风而悸动震撼,真想冲上前去跟他挽手共舞…他到底是谁已经不再重要… 三十二. 风之歌(4) 左临风舞了半天,倏地翻身跃到空中,侧著头细听一下,一个廻旋,笑著往立秋怀里飞身直扑,猝不及防的立秋被他扑得往後便倒,一起滚到雪地上,舞得没了力气的左临风伏在他身上一面笑,一面喘气,抓起地上的积雪往立秋身上乱丢,众人仍未尽兴,过了一阵方才渐渐停下,但不知怎地,每个人都觉得精神体力反而比先前更加充沛。 「冷死啦!别玩!」立秋想拉起左临风,他却在雪地上猫儿一样滚来滚去的嬉笑,口里咿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甚麽。 立秋不住的摇头,道:「不准再玩了,看!你只顾贪玩,衣服鞋子全都不穿,两只脚冻得像烧蹄膀一样红啦!回头长了冻疮时我看你哭!」 左临风似乎有点不愿意的呜呀了几声,旁边的凤逍遥和刚走过来南宫一鸣都是一怔,忙问立秋:「他跟你说话麽?」 立秋回答:「对啊!比起昨天,他动得灵活多了,可是不知怎麽,说话还是一团糟,只会说些连不到一起的单字,其他全是些不知所谓的声音,也许是他的脑子还是很有些不清不楚罢!」 南宫一鸣瞪眼:「那你怎明白小叔叔在说甚麽?」 被南宫一鸣一问,立秋登时张开大嘴,说不出话来,呆了半天才道:「是啊!我怎会知他在说啥鬼话的呢?我…我其实也听不懂的,不过,很奇怪,我会明白他大概的意思。」他一边说话,一边忙著抓起左临风冻得通红的赤足,抹净他脚上的雪和泥巴,拿出怀里的棉鞋暖袜给他穿好,把狐裘风氅披到他身上。 「你啊!才好一点就会淘气!」立秋望著还只顾在地上玩雪的左临风骂了一句,左临风摇了摇头,伸手搂住立秋的脖子,又指指车子,赖著不肯自己走路,硬是要立秋抱他回去,立秋拿他没法,只好依他,众人早知两人关系,不但不觉得奇怪,反而有不少人暗中对立秋羡慕不已。当中只有云雩一人,眼望立秋二人的背影,嫉妒之火不自觉的自心间眼内熊熊燃起。 二人俨如伉俪的亲密情状,惹起素性方正严谨的南宫穆宇不满:「风儿甚麽也不懂,这小子便陪他发疯!都是二哥为老不尊,从来只有做爹的只有替儿子找媳妇,哪有人给儿子找老公的道理!就算他对风儿有恩,也犯不著…唏!小的不晓事,老的又不管,通通都不像话!」无奈南宫穆宇也清楚左临风少不了立秋的照顾,尽管一肚皮的闷气,也是无可如何。 南宫一鸣跟连山对望一眼,悄悄的伸舌头做个鬼脸,怕了南宫穆宇的罗嗦,忙转向凤逍遥道:「刚才我还以为小叔叔全好了。」 凤逍遥拍拍他的肩头道:「别性急,瞎小子一夜间好了这麽多已经不容易,说不定那天你一醒来,他已像从前一样呢!」 「对!一定可以的,看来我们很快又可以跟小叔叔此武了,你说是不是啊!连大哥。」南宫一鸣笑道。 连山笑答:「是啊!到时又可以跟你比拚一下,我们谁支持的时候多些。」 凤逍遥笑骂:「没出息的东西!你就不会想想怎样打倒人,只会想怎样挨揍!」 南宫一鸣闻言也跟著取笑起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是赶著上路,二人几乎当场先比上一场。 「怎会这样的?」说话的赫然是那白衣蓝带的异族少年,原是前来打探敌情的他,不料竟看到这麽一幕。他人在途中,已跟凤主一样,感应到空气中的灵气不寻常的滙聚和波动,到他到达离营地不远的雪丘时,左临风的歌声正好在同一时间响起,就似知道他的前来一样,唤醒了整个营地的人,令少年没法再接近一步。 「禀告寂月大人,那个在雪里跳舞的是个瞎子,名叫南宫风,三绝庄的少主,据说剑法相当不错,可是患上疯疾,现在已不足为患。」站在少年身旁,一名身穿黑衣红带,面有刀疤的男子道。 那被称为「寂月大人」的少年只顾静听左临风的歌声,对刀疤男子的话没加理会,直到歌声停下才道:「怎会不足为患?那晚发出啸声的也是此人,跟今日一样,都是在关键时刻对本座加以阻拦,你也许觉得会是巧合,可是本座刚才已接触到他的灵神,虽然尚未成气候,更似负伤不轻,但本体的质性极是不凡…」 「此人既是如此不简单,属下就替大人及早铲除…」刀疤男子面不改色的道。 「破魅,别莽撞,这个人除了圣尊,谁都不能动他!」寂月突然道。 破魅冰冷沉狠的双眼掠过一丝奇异不解,但却没有多问。 寂月远望营地,沉思著道:「你懂得这个人刚才在唱甚麽吗?」 破魅一时不懂回应,那根本就不是歌,有人听得懂才怪! 寂月似乎在面纱下笑了一下,道:「本座听过,是圣尊唱的…」破魅这次真的呆了,寂月在他发楞时道:「你听不懂才正常,因为这不是歌,是咒,还是我们赤岭神宫世代相传的秘咒,除了圣尊,懂得的就只有我和星两个,这疯哥儿不知是发疯还是怎样,把几句于阗童谣夹杂在咒文里乱唱,圣尊听到只怕会被他气死…」 「有没可能只是他随口乱唱,恰好有些相似而已?」破魅有些无法接受。 「不是的…」寂月的回答缓慢但肯定,又道:「吟唱这个秘咒不单要知道咒文,还要具有咒力,我感觉到灵气的净化力量,破魅,难道你不觉得在他唱歌时,你身上的杀气减退,人似乎感到很轻松吗?这就是他吟唱的力量啊!」 破魅细心一想,在左临风吟唱之时,他确是有著无法言喻的愉悦轻松感觉。 寂月缓缓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罢,这是我们承继者的秘咒啊!这怪事连本座也不知应该如何处置,你赶快将此事禀告圣尊,由师尊他自行处理好了。」 「是。」破魅简单地答了一句,人已躬身飞退。 寂月的白衣在寒风中白云般飘动不休,他沉默良久,才哑然失笑道:「天下间居然有人当众拿秘咒当歌儿来乱唱一气,还唱得蛮好听的,有趣!风公子,你到底是甚麽人来啊?」 三十三. 如故(1) 竹笛声停下不过一刻,血辟邪血红的身影已出现在凤逍遥眼前,凤逍遥望著他的脚笑道:「做过另一双鞋子了?真弄不懂你整天穿著这种高蹻似的鞋来干麽?到青楼泡妞儿时怕她们叫你做小弟弟,一个个争著摸你的头麽?」 「去你的死臭凤!你光是为说无聊话叫我来的麽?」血辟邪真想往这臭凤的臭嘴上插两刀,血辟邪身材矮小,惯穿特制的高底靴子好等看起来高一些,最讨厌便是有人说他身高这方面的事,这死臭凤偏生就爱拿这个来做文章,不是说他小得可爱,就是摸他的头,不是有任命在身,他早要这混帐死上一千几百次。 「其实我早想唤你来当面谢你的。」凤逍遥突然正经八百起来。 「甚麽?」血辟邪还以为自己听错。 凤逍遥道:「那天风少遇袭,我怎会看不出是谁用毒虫助他脱身的?不是小邪你及时救走他,又送他一注真气,风少的小命只怕保不住,既然你这麽大量,既住不咎,我怎能不谢你一句?」 「你是在讥刺我麽?」血辟邪瞄著凤逍遥,暗暗咀嚼他话中意思,这家伙到底是有意讽刺他杀左临风不了?还是真的以为自己暗中出手帮忙? 「你总爱把说话反过来听,总之,你救了我的朋友,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嘻!竖欠竖欠,拜托小邪再帮我一个忙吧?」凤逍遥说不了两句正经的又嘻皮笑脸起来。 血辟邪瞧他神情不似作伪,可是瞧著他那副无赖相便忍不住火大:「早知你哪有这麽好心,有屁快放!」 「这麽说你不是要站著闻我那个麽?」凤逍遥笑得优悠。 「你这死…」凤逍遥不等血辟邪骂下去,先截著他道:「小邪别动火,一事不烦二主,风少现在脑子出了问题,武功也是时灵时不灵,偏就是猴儿般坐不住,专爱到处乱逛,上次也是这麽出了岔子,到帝都的路上敌人众多,可不能重蹈上次的覆辙,所以我想拜托小邪…」 血辟邪没等凤逍遥说完已叫了起来:「你要我当他的保镖?!做你的清秋大梦!本少爷上次不是救他,是宰他不成而已!」 凤逍遥没理他在说甚麽,仍厚著脸皮笑道:「算我这做主子的求你好不好?我又不是要你日夜守著他,反正你也一直跟著咱们,只要多留意一下而已,南宫正阳那老儿也在帝京,到时自有南宫世家的人接应这位假公子,只要一到帝京,你的任务便算完了,只剩下如何对付雪老贼而已。」 血辟邪冷笑:「我还以为你这一阵子左拥右抱,忙著应付你那些老相好们,早将正经事全丢到脑後头…」 「好大的醋味儿!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老…」凤逍遥还未说完,血辟邪也懒得跟他说废话,一脚住他下阴劲踢!鞋尖还弹出一截三寸多的暗青刀锋! 「哇!」凤逍遥弹起半空,口中兀自在胡说八道:「你谋杀我的「兄弟」,这不是造反了麽?」 「谁叫你讨本少爷便宜!」血辟邪口里说话,手里却一招比一招狠。 「是谁上次剥光了人摸个够本不算,还要硬刮了老子几巴掌,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啊!」凤逍遥不论嘴上手上,同样跟血辟邪针锋相对。 「呸!谁稀罕瞧你那身臭肉!本少爷那天想切你两块肉来喂狗,不行麽?」 「你舍得麽?」凤逍遥凤眼斜斜的瞅著血辟邪,笑得好不猥琐下流。 「我现在就剁了你来喂狗!」血辟邪气得一手往他双眼插去!谁知却被凤逍遥电也以的出手擒著脉门,血辟邪连随手肘急撞,但凤逍遥使劲一扣,血辟邪登时使不出劲来。 「这样不行啊!小邪,你太易动气了,这样心浮气躁,可对付不了雪老贼的!」凤逍遥收起笑脸,凤眼精芒闪现,再看不到半分轻浮神色。 「你试我?」 「不行麽?这段日子,我半点也没放松过,可是你呢?你似乎松懈了很多。」 在凤逍遥逼人的目光下,血辟邪不觉有些心虚,此人心思比外表精细得多,稍不留神被他瞧出破绽来可不妙。 「看来我该每天找时间跟你练上几手,就像在山中那时才好…」 血辟邪听得暗暗叫苦,要他这一流杀手以後每天不是要暗中保护那疯子,便是陪这混帐练功,可真是倒楣顶透。 对立秋而言,旅程虽然漫长,但日子半点也不难过,每日车队起程後,他便在车里教左临风说话,又捡了些石子一起抓子玩儿,午饭後陪著他散步閒溜,累了便钻回车上抱著他睡个午觉,到夜里安顿下来,凤逍遥便会接左临风到凤主那边看诊治疗,立秋趁著这空档时候,备好热水和替换的衣服,等左临风回来给他抹身洗浴,真正目的当然是借机亲热求欢。日子尽管说不上安逸,但立秋一向随遇而安,最重要的是病中的左临风浑没了平时的矜持傲气,对立秋十二分的乖顺痴缠,立秋得其所哉,於是乎夜夜春宵,日日佳期,甜蜜如同新婚燕尔一般,立秋快活得如登天上,完全没想过帝都有怎样的危机正等著他们,只盼旅程越长越好。 再远的旅程也有到达的一天,半个多月後,一行人已了离帝都八十里外的卫城--容城。 陪嫁团的车队离容城尚有数里,已有守城的官兵已出城来迎,迎接他们的除了城守毕思危,还有大学士倪谦,在南宫剑主南宫正阳和断玉山庄的二庄主秋无迹二人的陪伴下一同出迎。 一轮纷扰过後,车队开入城中,惹得满城民众沿途指点围观,观者除城中居民外,更有不少携刀佩剑的武林中人,云雩等人自然加强警觉戒备,以防有敌人乘乱行刺。一众丐帮弟子入城後便自行散去,到丐帮自己的分舵去,其馀各派弟子自行投宿。只有于阗武士队伍,与凤逍遥云雩等十数人,一同到接待凤主的客舘歇息。 三十三. 如故(2) 一番繁文缛节扰攘过後,毕思危先行返回官署,凤主等重要客人也已各自安顿下来,,烈缺、秋无迹、南宫正阳三人在偏厅中陪著大学士倪谦寒喧之际,南宫穆宇领了左临风到了厅中,除了烈缺外,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南宫穆宇身後那个青衫玉貌,手持竹棒的瞎眼少年身上。 倪谦除了觉得那少年容光夺人,俊美得异乎寻常,倒还不觉怎样,南宫正阳和秋无迹却是同时一震,互相对望一眼,心中想的同是那一句:「这…这个人不就是青帝吗?」 南宫穆宇向三人抱拳招呼後,转向南宫正阳道:「剑主,他便是二哥的孩儿。风儿,这位是你的堂大哥,你唤他剑主罢。」 这位南宫世家的剑主看去不过五十,一身茶色团花缎袍,腰系深红暗金腰带,配著长穗古剑,装束以至举动,全都有著世家的权威气派,端严的貌相,沉稳而透著冷漠的眼神,任谁也可察觉到此君是个端严自负得近乎古板的人。 「七叔叔,糖。」左临风才不管南宫穆宇在说甚麽,一手扯著他的胡子便撒起娇来,南宫穆宇在南宫世家向来以严厉见称,一众子弟对他十分敬畏,那有人敢冒犯他半分?可是对著疯疯癫癫的左临风,南宫穆宇再严竣也没有法子,跟他说道理他不懂,语气稍重便哭,结果还是处处迁就,宠惯得本就任性的他更加无法无天,南宫正阳瞧在眼内,不觉暗暗皱眉。 「风儿,快放手,别抓我的胡子,来,七叔给你好吃的玫瑰夹心糖…」南宫穆宇忙忙的掏了把糖果塞到左临风手里,他欢呼一声,忙著抓糖果吃,自然松开拉住南宫穆宇胡子的手了。 别说南宫世家的弟子忍俊不禁,连正在一旁的烈缺、倪谦、秋无迹,三人见状,也不禁暗笑,但碍於南宫穆宇面子,只好勉强忍耐,别得好不辛苦。 秋无迹讶然道:「正阳兄,传闻说风公子的样子酷肖当年青帝,我还不相信,不料今日一见,除少了青帝那双「碧水寒瞳」,真的跟青帝好生相似…」这位断玉山庄的二庄主肤色甚黑,貌不惊人,衣饰也甚是随便,跟南宫正阳的严谨正好是两个极端,看来没半点名门的架子和派头,可是此君貌虽寻常,一双眼却似火眼金晴般,敏锐中隐具威仪,修长的两手比常人大而粗糙,留下长年铸剑的痕迹,他正是断玉山庄中首屈一指的铸剑师。 「不知为何,绝才子的孩子竟然…」南宫正阳一语未毕,含著满嘴玫瑰糖的左临风笑嘻嘻转过身来,雀跃地对南宫正阳笑嚷:「糖大哥?」 南宫穆宇只当他口齿不清,将「堂大哥」念成「糖大哥」,顺口应了一句:「对了,剑主是你的堂大哥…」 「我的…糖大哥?好哇!风儿要吃!」左临风冷不防的一下扑前,张嘴往南宫正阳身上便舔,赶著要嚐嚐这块大糖果的味道! 「风儿!」南宫穆宇连忙上前拦阻,南宫正阳没料到左临风竟然要「吃他」,一见他舔来,立即本能地伸手一拂,眼内微现厌恶之色,喝道:「别胡闹!」将左临风震开,他手里的糖果跌了一地。 左临风一呆之後,嘴角一扁,眼泪随即滚滚而下,「哇!」的一声,当著众人面前放声大哭。 「你怎麽欺负少爷!」随著左临风同来的清漪忙挡在左临风身前,冲著南宫正阳娇叱。 「清漪退下,正阳不是要为难你少爷…」南宫穆宇还未说完,清漪已冷笑道:「穆老爷子,我虽然是老爷的婢子,可不容人欺负我家少爷!今天才初次见面,剑主已对少爷呼呼喝喝,他日还能指望後善待少爷吗?老爷虽然不在,少爷又有病有身,自己做不了主意,也用不著乞求你本家的人可怜!少爷就算一辈了好不了,也有庄中一班老兄弟照顾,犯不著没来由的看人脸色受人气!待会我自去通知铁总管,著他赶快来京,接少爷回庄养病!」 清漪护主心切,一顿斥责说得又急又快,南宫正阳之前不是存心为难左临风,心知自己刚才反应过大,有些失态,可是他堂堂南宫世家之主,被一个小婢如此当面数落,面子上如何能过得去?不过,他们一个是小小侍婢,一个却是失心疯的病患,南宫正阳就算对他们伸一个指头,说半句重话,也肯定会落人耻笑。 尽管有南宫穆宇和南宫一鸣二人设法安抚,左临风还是大哭大嚷的闹起别扭来,哭得南宫正阳心烦意乱,责骂训斥固然不行,赔罪讨好也是不妥,正自尴尬得不知如何收拾才好,秋无迹适时向清漪道:「姑娘稍安无躁,剑主向来不苟言笑,方才也不是有意责备你家少爷,他身为一门之主,平常严谨已惯,一时没想到你家少爷的病,才会无意中惊吓了他。这样罢,秋某代南宫兄向你家少爷陪个不是如何?」 断玉山庄在江湖中地位显赫,秋无迹代为致歉,已是给足左临风面子,清漪心中虽仍不服,但也不能不给这位二庄主的面子,加上烈缺在一旁好说歹说,总算将清漪劝住。 倪谦走近哭闹中的左临风身边,问:「秋二庄主,这位公子是…」 秋无迹道:「这位是三绝才子的独生子,南宫世家分家的少爷,风公子自幼双目失明,故此一直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这次奉父命返南宫本家,一路上行侠仗义,原是难得的少年英侠,不料中途出了意外,患上疯疾至今未愈,才会举措失常,倪大人别要见怪。」 倪谦这个云雩口中的「书呆子」,年近四十,貌相算不上英俊,但额阔眉挺,举止儒雅,一派饱学之士的风范,随和的双眼隐隐透著刚直棱锋,是个外圆内方,刚傲藏在骨子里的人。当他听到秋无迹的话,连说可惜之馀,又道:「一看到这位公子的相貌,晚生便想起恩师来…」 三十三. 如故(3) 「倪大人的恩师可是昔年姑苏名士,左兰轩左公子?」秋无迹道。 「不错,恩师学究天人,晚生不才,仅学得恩师皮毛,可惜天妒英才,恩师一家在回乡探亲途中遇劫,惨遭沉尸江底,尸骨无存…」倪谦沉沉浩叹,道:「恩师对晚生视如子侄,可惜晚生无能,至今仍未能查出当年惨剧的元凶…可怜恩师三位公子,个个玉雪可爱,像他爹娘一般聪明,如果他们尚在人世,一定跟这位南宫少爷一样俊秀,可惜…」虽然事隔二十多年,倪谦心内仍是沉痛不已。 秋无迹正想出言宽慰,本来还在哭个不了的左临风,忽然伸手拉著倪谦的左手,像想起甚麽东西似的呆了一会,忽然对倪谦似歌非歌,似话非话的说了一堆东西。 别说倪谦瞠目结舌,不知他在干甚麽,连南宫穆宇等人也觉奇怪,左临风说了一轮,见没人明白,自己生自己的气,一个劲的顿足大哭,清漪拿吃的哄他也不理,两名送茶的侍役刚踏进来,便无一幸免地各自挨了两巴,捧来的茶盏通通被他扫到地上,打个稀烂,跟著一手抓起花瓶便摔,南宫一鸣想拉住他,也被刮了一记耳光,厅中空有许多高手,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看著他在厅中翻江倒海的大肆捣乱,半点办法也没有。 南宫一鸣摸著脸向众人苦笑:「小叔叔自从上次出事醒来後,总是说些没人听得懂的怪话,除了秋小子,谁也不懂他的意思,我们花了好大的劲,小叔叔才学会说些简单字句,可是他每次心里一急,又会这样乱说起来,他知道我们不明白,心里气苦,就会摔东西闹脾气,哄他不行,打他还手,除了让他哭闹个够,天王老子也阻他不了。」 倪谦看著左临风的举动道:「公子想是有话要对倪某说麽?」 正把厅中器物摔了个落花流水的左临风,听到倪谦的话,猛地伸手死拉著倪谦不放,呜呜咽咽的哭著拉起倪谦的官服乱搓乱揉,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倪…哥哥…哥哥…」 倪谦心中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奇怪感觉,时光彷似在瞬间倒退到二十多年前,那个戴著毛茸茸的羊皮虎头帽,一身红衫,项挂银锁,红孩儿般粉装玉琢的小男孩儿,跌跌撞撞的笑著跑过来,扑在自己怀里牙牙不休,口齿不清的要倪谦抱他到恩师的园子里打枣子… 「二哥儿,你要倪哥给你打枣子麽?」倪谦不自觉的冲口对左临风道,他话才出口,便知失言,可是那种熟悉亲近的感觉仍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疼惜他的心情油然而生,举袖给左临风抹眼泪,左临风居然没有出手打他,乖乖的让倪谦给他擦脸,倪谦便似望著当日小男孩,温和地笑了:「公子别发急,有话坐下来慢慢再说。」 倪谦就这麽挽著他的手走到桌子旁坐下,从盛著茶食蜜饯的捧盒中,拣了几枚枣子递给他,柔声道:「公子爱吃枣子麽?」 左临风点头,乖乖的坐在倪谦身边吃枣子,像甚麽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之前那阵狂风暴雨般的怒气狂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烈缺奇道:「风公子好像很听倪大人的说话,他很少主动接近人的,真奇怪。」 倪谦把左临风当成幼童般一边轻声哄慰,一面给他整理乱作一团的衣衫头发,只差没抱他到膝头上去,微微地笑道:「也许晚生跟公子有缘罢,总觉得公子像是倪某很亲近的人…」 左临风对倪谦灿然一笑,喜孜孜的将头靠在倪谦膀子上,显得很是亲热。 南宫穆宇道:「风儿别这样,倪大人会笑话你的,过来七叔这里。」 左临风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肯,倪谦笑道:「不相干,公子不过是有病才会任性些罢,谁会笑话他,跟他计较了?公子心里有话,偏偏没人懂得,他怎会不著急难受?就算脾性不好也是情有可原。剑主和穆老别太拘束公子,这样对他的病也有好处。是了,公子是如何得病的?晚生跟宫中御医也颇有交情,入京之後,定当为公子请御医诊治。」 南宫穆宇道:「老夫先谢过倪大人好意,此事说来话长,原因更万不能在风儿面前提起,老夫迟些再详细告知倪大人罢。」 倪谦正感奇怪,厅外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响!众人警觉有异,凤逍遥已飞快的掠进偏厅中,看到厅中一片凌乱,众人却好端端地,不禁微微一怔。 秋无迹问:「发生了甚麽事?」 「有人在茶水里下毒,老云他们在抓下毒的家伙,我赶来这边告警,不过你们好像发现了罢?」凤逍遥看著一地茶盏碎片道。 南宫一鸣道:「不,是小叔叔刚才发脾气弄打了的。」 「他这脾气倒是来得正好…」秋无迹用银针往地上茶水一探,又嗅了一下道:「此毒无色无味,只有极淡的兰花香,所以要下在茶中…不好!」秋无迹抬头望向还在吃个不停的左临风。 「风儿!」南宫穆宇急叫声中,左临风早吃光了手里的枣子,继续伸手往捧盒里寻宝似的掏吃的去! 凤逍遥对焦急不已的南宫穆宇道:「穆老不用管他了,果脯有毒的,这小子早挂掉啦!这馋嘴猫儿大概只会吃撑了撑死,不会被人毒死的。」 瞧著流水价般将果脯蜜饯送进嘴里的左临风,烈缺和南鸣一鸣对凤逍遥的话深以为然。 三十三. 如故(4) 外面的打斗声很快便静了下来,秋无迹道:「凤兄,凤主那边…」 凤逍遥道:「凤主那边的食物以至用的水一向有专人检验,不会有问题…」 说到此处,云雩和毕思危匆匆走来,毕思危一脸惶急的向倪谦请罪道:「卑职无能,被贼人混入此间,险些害了大人。」毕思危是从三品的武官,倪谦却是正二品的大学士兼钦差,官阶身份高上一截,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如果他出了事,自己的脑袋肯定要搬家。 倪谦道:「最重要的是所有贵客的安全,他们现况如何,可抓到下毒的人没有?」 云雩道:「我们已检查过所有食物和井水并无异状,下毒的人易容冒充茶房仆役,伺机将毒涂在茶盏中,被我们发现後知道逃不了,一同服毒而死,但奇怪的是,我们验过其他茶具,除送往此处的茶外,别处的全没问题,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凤主他们…」 秋无迹道:「云老弟想说的是,下毒者是针对此厅的人而来?」 「他们针对的大概仅是晚生一人…」倪谦苦笑。他身後两名待卫其中一人气愤地道:「连同这一次,已是倪大人近三个月来第四次遭人暗算,那些祸国殃民的权…」 「卫悛!」倪谦阻止道。 那待卫衞悛不忿地道:「大人!那些贼子越来越猖狂…」 「你给我退下!」倪谦目光向衞悛一扫,衞悛欲言又止,最後仍是无奈退下。 倪谦微微摇头,向应中众人道:「他们就爱大惊小怪,晚生推行新政,惹下对头是免不了的事,只要无愧於百姓,奸侫小人的冷箭又有何足惧?」 「话虽如此,这些人连我们所有人也一并算计毒害,分明全不把我们白道武林放在眼内,怎能任由此等奸邪在我们眼皮底下横行无忌?正阳兄,你说对吗?」秋无迹一句话便将追凶的事揽到白道武林上去,即使倪谦不追查,他们亦咽不下这口气。 南宫正阳冷然点头,认同秋无迹的说话。 凤逍遥更乾脆笑道:「不管他们是甚来头,只要查出谁是幕後指使来害倪先生的,管教他们没命看明天日出。」 左临风在倪谦身边学舌道:「害…倪先…先生的,教他们…没…命…」 倪谦道:「公子怎麽也说起这些打打杀杀的话来?」 左临风拉著倪谦往外走,结结巴巴地笑:「杀坏人…好玩…倪哥哥,陪风儿玩…」 「风儿!你要打架玩儿有一鸣和凤公子陪你,倪大人有许多事要办,怎可以陪你玩!」南宫穆宇忙道。 左临风不愿意了,鼓著腮大叫:「倪哥哥陪我玩!」 如换了是别的弟子,南宫正阳早已开声训斥,可是刚领教过左临风的疯劲,为免惹上麻烦,除了肚子里生气,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南宫穆宇还想说话,倪谦已先笑道:「公子不高兴了,再不依他的,只怕他要把整个客馆给拆了!」 「大人,这孩子太任性了!」南宫穆宇叹气。 「公子想是在路上闷坏了,到外面走走散心只怕会好些…」倪谦笑著转向左临风道:「倪哥哥带你到城里玩好麽?」 「城里是那里?有好吃的麽?」左临风恣恣地问。 「当然有了,城里好吃的糕饼糖果,小菜麫点多得很,公子爱吃甚麽都有。」倪谦道。 左临风乐得跳起来不住点头,卫悛二人却同时叫道:「大人!」二人均想,这疯子在街上突然发起疯来乱闹那还了得?! 倪谦明知二人在担心甚麽,但还是笑对左临风道:「不过,倪哥哥话说在前头,到了外面,公子可不能再这麽任性了啊!」 一听到有好东西吃,不管倪谦有甚麽条伴,左临风也会答应。 倪谦转对毕思危道:「有劳毕大人调派几名待卫,沿途保护公子。」 毕思危没想到倪谦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陪那个疯疯傻傻的瞎眼少年游玩的兴致,不由得一怔。 「不用了。」凤逍遥笑了起来:「先生当他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麽?这小子打起架来比谁都来劲!平日专门在队伍里捣乱,到处找人陪他打架,那用得著人保护?清漪丫头轻功不错,由她和一鸣小子看紧风小子,不让他到处乱跑便没有问题。」 倪谦疑惑地望著左临风,虽然秋无迹曾说他剑术了得,可是眼前拿著果脯傻笑的美公子,实在一点高手的影儿也没有。 「不过,大人还是得小心点,你陪瞎小子出去,当心你的俸禄被他吃光!这家伙不但舌头比皇帝老儿还刁,肚子是更个无底深潭…」 听著凤逍遥一本正经的「忠告」,倪谦却是哭笑不得:「多谢凤公子提点,晚生会多备银両的了。」 「倪大大刚才遭人暗算,怎麽还有閒心在此时带风儿閒逛的?」南宫穆宇在二人去後仍是担心不已。 「倪谦这个人外和内刚,他陪公子閒逛是幌子,向敌人宣战是实,他的对头得知他还这麽优悠,铁定会多方猜度,反而会有所顾虑。」秋无迹道。 「反正瞎小子近来手痒的发慌,有刺客他才高兴呢!与其让他閒著在这儿使性子捣乱,倒不如做书呆子的保镖还好些…穆老不放心的,我待会去暗中瞧著他们好了。」凤逍遥道。 云雩道:「如果倪大人的对头见他如此轻忽,趁机下手的话,那就更妙。我们现正检验茶中下的是何种毒药…」说著将话题带回调查刺客的事上去。 三十四. 雪中仙(1) 作为最接近帝都的大城,容城虽比不上都城气魄雄浑,但也是极具规模的城市,城中街道宽濶整齐,民居带有南方建筑的精巧风格,善於利用空间,即使房屋栉比鳞次,但仍不觉仄迫,大小房舍错落有致,感觉悦目清新,市内各色商店林立,虽然在冬日的寒风中,街上仍是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饭馆青楼丝竹盈耳,一派繁华兴旺的景像。 在卫悛和清漪的贴身跟随下,左临风得其所哉地横扫城中大街的大小食店,连小吃摊档也不放过,半点也不知道他那惹事的俊秀容貌,跟清贵外貌全不搭调的稚气举动,早成为路人围观注目的对象,无视别人看珍禽异兽的目光(实在是看不见),以及指点议论,自顾自的沿途「猎食」,那些卖小吃的摊贩们,光是瞧著这贵公子的可爱食相看便呆了眼,大都会毫不吝惜的来个半卖半送(如果是老板娘的话,更会连收钱也忘了) ,害得身後的清、卫二人,手中拿的食物包裹不断增加。 趁著左临风忙於「猎食」的时候,南宫一鸣将左临风得病的经过对倪谦说出。 「绝才子出事时,公子远在他方,怎可能即时得悉父亲噩耗?」倪谦听得甚为不解。 「凤主说小叔叔天赋异於常人,有著修真者的灵力,只是未经修炼,不会使用,但灵感仍比常人敏锐,尤其小叔叔自幼丧母,跟他爹相依为命,对唯一的亲人,感应自然格外强烈。」南宫一鸣解释。 倪谦有点惊异地道:「公子竟然有这样的能力,真不可思议。」 「对小叔叔来说,这种能力并不是一件好事…」南宫一鸣微现苦笑,瞄著左一串冰糖葫芦,右一把撒子麻花的左临风,道:「我跟小叔叔相处不过两个多月,他未疯之前从不提自己的事,我亦不了解他,甚至曾怀疑他要对我家报复…不瞒大人说,绝叔祖当年叛出南宫世家,族中视为奇耻大辱,两家成见极深。最初我对小叔叔亦无好感,直到他不计前嫌,将绝叔祖的绝技倾囊相授,加上得知他的坎坷往事,方对他有所改观,但真正令我觉得小叔叔是我的亲人,是他疯了之後,连自己也不知自己是谁,却竟然没忘记维护我,不管是谁骂我一句,他也会生气打人,连穆叔祖也挨过他的棒子,我这才知道,小叔叔是这麽善良重情的人…重情却不懂保护自己,拥有越强的能力,只会令他的担子越重…」 说到此处,棒著一大包芸豆炸糕的左临风走到二人身前,连叫:「倪哥哥!好吃!」说著又眉花眼笑地将手中的炸糕各分一块给二人道:「大叔送我糕儿吃,好好吃…你的…你的…」 倪谦抚著他的柔发笑道:「谢谢你啊,风儿真乖。」他口中在笑,望著左临风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惋惜难过。 「少爷,你还要买多少吃的才够啊?连买的带别人送的,快要用车子才装得了啦!」拿著大包小包小吃零食的清漪在他身後笑著抱怨。 「你少爷真能吃啊!」倪谦终於领教到凤逍遥口中说的那个「无底深潭」一样的肚子,他们到城中个多时辰,左临风的嘴好像一直没有停过。 倪谦才说得一句,左临风的鼻子嗅了两下,又叫了起来:「豆腐包子!葱油拌麫…虾爆蟮麫!」他一边叫,一边早拿著竹棒探路,往街角转去,走过两条小街,众人果然看到买葱油拌麫的店铺,还是容城首屈一指的老麫店。 「厉害!风公子的鼻子和肚子是甚麽做的!」卫悛二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左临风可不管许多,直接走到店内要了一堆麫点吃食,麪店本是人头涌涌,一看到衞悛两名武官,加上身上佩剑的南宫一鸣,知是来的是官府中人,忙自动让出一张桌子来,不论客人店伴,无不明明暗暗的打量著那青衫玉冠,人秀如玉的瞎眼少年。 「公子没带错路,这儿的东西好像挺不错。」倪谦也点了一碗葱油麫,果然油香麫细,甚是美味,正品嚐间,店外马蹄声急响处,两骑奔至店前停下,马上官差往店里一望,叫道:「倪大人!」 「甚麽事?」倪谦问。 官差把一张黄条子递过,倪谦一看,神色显得有些紧张,转头向官差说话时,一不小心,麫碗翻到挨著他坐的左临风身上,溅了他一身的葱油酱汁,清漪忙拿帕子替他抹拭。 倪谦歉然道:「弄脏了公子的衣服,真是过意不去,此处离官署别苑不远,倪某也有些公务要回去处理,不若两位和公子一同到别苑去换件衣服,顺道喝茶歇息如何?」 四人到了官署,守卫相当森严,连倪谦也要出可示符印才准众人入内,进堂之後,倪谦吩咐署中仆役几句,便匆匆去了,仆役领了三人到後院的房间中,清漪先替左临风换过刚买来的衣袍,梳洗整理一番,回到偏厅喝茶时,南宫一鸣却被倪谦请了去。 这时将近黄昏,细雪飘飘洒下,,左临风喝了两盏茶便不耐烦了,用竹棒探著路,笃笃笃的溜到园子里玩雪去。 「少爷!你的精力真好…啊哟!你怎麽又光著脚跑啊!」追在身後的清漪叫道。左临风好像很享受赤著脚在雪上走似的,一到雪地里,便将靴子袜子全脱了下来,随手丢个一地,一边愉快地哼著他那些没人明白的奇怪歌儿。 「又来了…」果然如清漪所料,左临风跟著便将身上的披风棉袍一件件脱下,只剩下两件薄薄的衣袍才罢。除非赶路正急,否则每次天一下雪,左临风便会这样子在雪里玩耍,根据凤主的解释,他是受到身上霜华功玄阴真气的影响,特别喜欢纯净的冰雪精气,对他复元大有益处,换了在平时,清漪当然任他玩个够,但是此刻身在官衙,这就未免太过肆无忌惮了些。 可是这少爷兴致一来,谁也阻他不了,如果他没吃饱,还可以用食物引开他,偏偏他此时吃得饱饱地满心只想玩耍,用竹棒卷起雪片玩了个不亦乐乎,还那会管这儿是甚麽地方了? 他可不知道,他的游戏竟然惹来意想不到的「危机」。 三十四. 雪中仙(2) 「微臣倪谦参见皇上!」倪谦一踏进官署後堂的文书厅中,便向端坐厅中一名金冠华服的中年人跪倒。倪谦匆忙赶来,正是得知这位桑乾王朝的主人,竟然微服驾临容城! 「倪卿平身。」皇帝淡淡地道,这位桑乾国君,不过五十来岁年纪,皮肤保养得极好,双目仍甚具威严,只是两鬓星霜,眼角皱纹深刻,长而方正的脸面,柔和而不失阳刚气的五官,看来颇有学者的儒雅和涵养,只是目光浮动,看以刚直的嘴唇挂著有若无的笑意,却透露出此君风流自赏,贪花好色的本性。 「皇上,于阗公主进京在即,何以皇上…」倪谦站起来,垂首躬身的道。 「就是在宫里烦得喘不过气来,朕才要出来透透气啊!」皇帝笑道。 「皇上!」 看到倪谦不豫的面色,皇帝才正经起来道:「朕此来除了避静,更重要的是收到边关密报,说西域诸国近日颇有异动,更因公主来京,各国使节来朝,大批西域武士进京,借切磋为名,伤了不少京中武术名家,不但居心叵测,更大损我邦威名,哼!真是无法无天之至…」 「皇上早想微臣延请高手挫西域武士的气焰?」 「他们看准有官职的武官高手不能分身应战,越来越是放肆。朕闻得此次在送嫁团中,有不少武林高手出手相助…」皇帝言下之意,自是要倪谦从中游说和挑选高手出战。」 「不错,送嫁团中,不但有烟波剑阁、南宫世家、和丐帮的高手,尤以一批後起高手最为厉害,据同行的武官说道,他们曾在川南边界以四百人之力,力抗千馀马贼,杀敌达七百之多,当中以四公子中的云雩和凤逍遥武技最为精湛,此外,现与微臣同行的两位南宫世家的公子,身手亦相当高明…」 「有两人在此那就正好,倪卿代传他们前来,由银卫一试他们的本领。」皇帝一望身後的十二名白衣武士道,这批皇帝身边的贴身高手,共有三十六名,尽是御前侍卫中的精英。 倪谦苦笑:「恐怕叫皇上失望了,两位公子只能传一位前来。」 「另一个是涯岸自高,还是本领不济?」 「都不是,听说那一位本领极高,另一位公子的武技也是得他亲授才突飞猛进的,人品更是孝义俱全,全无高手的傲气架子…」 皇帝越听越觉奇怪:「那麽更应传他前来,好等朕量才为用。」 「正因他事父至孝,才会在途中负伤後得悉父亲死讯,急痛迷心,言行变得与孩童无异,如何能以此疯疾病体朝见皇上?」 皇帝惋惜地道:「想不到草莽之中,亦有如此至性至情之人,可惜…那麽倪卿传另一人前来就是,就说是毕城守的武卫想跟他比式试招就行。」 「此间地方浅窄,不若皇上移驾後院假山上的敞轩中,从轩中可以居高临下看到练武场,更不虞外人得知圣驾在此。」 皇帝点头道:「倪卿此言正合朕意。」 在倪谦传唤南宫一鸣时,皇帝在内监和贴身银卫簇拥下,已先一步到了敞轩中,果如倪谦所言,石山将後院和官署一分为二,敞轩之南是练武场,北面是官署的後园。 皇帝在轩中走了一圈,南宫一鸣已到了练武场中,跟一名换过普通装束的银卫比试,自经左临风传功授剑,加上沿途磨练,南宫一鸣不论功力剑法,跟从前已是判若两人,跟那名御前高手斗得难分难解,旗鼓相当。 皇帝看到南宫一鸣风神俊朗,容貌英爽挺拔而不失贵气,举手投足一派大家风范,心中已有几分好感,待见他剑法玄奥精妙,龙颜更是大悦,赞道:「这少年剑法不错。」 一名较年长的银卫道:「依属下所见,这位公子武技与南宫世家似同实异,剑法灵动变幻,远较属下曾见过的南宫家子弟高明得多,如果他真是师承於那位疯了的南宫公子的话,那位肯定是分家的传人…」 「分家?」皇帝有些好奇。 那名银卫道:「南宫世家近数十年来的第一高手,并不是现任或前代南宫剑主,而是被遂出南宫世家,自立门户,一手创立三绝庄的三绝才子,此人才情绝世,跟昔年名士左兰轩一文一武,堪称当世奇才,这位三绝才子不单武艺高强,更兼通百艺,铸造兵器之术天下无变,宫中的冰麟甲和我等的佩剑暗器也是出自三绝庄。」 「是麽?如此奇材,真令朕渴欲一见。」皇帝似乎甚感兴趣。 「绝才子归隐已久,没想到尚有传人,可惜他父子…」那侍卫说到此处,一阵奇异但出极动听的清朗歌声自庭院随风飘进轩中。 「是谁在这时候唱歌了?」皇帝奇道。 「让奴才看看…」一名太监走到北面窗前,启窗一看,惊噫一声道:「天!有…有雪精!」 皇帝斥道:「小瑞子休得胡说!」 小瑞子惶恐道:「奴才不敢胡说,那…那雪精在院子里结了冰的池塘上赤著脚飞哩!」 皇帝忍不住走到窗前,往院中一望,被冰雪点缀得琼堆玉砌似的庭院中,飘雪霏霏,轻衫淡淡,手执竹杖御风而舞的少年,俊颜无瑕似雪,淡逸更胜轻衫… 如果说南宫一鸣的俊秀是世间罕见,那麽园中的轻衫少年之美,已经不属人间所有,无法以笔墨言语描画形容的精巧面容,轮廓线条玲珑分明,尽管他合上双目,但眉眼五官无不美秀到了极处,但又不染一点脂粉娘腔味道,彷佛是天外的白云清风,那样地清逸,那样地绝美。那种傲然独立於世外,不与世俗同流的渺遥孤峭之美,在那一袭如雾似烟的轻衫映衬下,那不实在的感觉倍更强烈,真像是溜到人间游戏的雪中仙灵,随时都会消失的一般。 只见少年玉一样莹润秀气的指掌,玩耍似的舞动起落,轻巧地把掌中的竹棒舞出荧荧碧光,重重翠影,在这渐渐变暗银白色的世界中,格外嘱目耀眼,但跟他清绝人寰的容光相比,却又像萤火般黯然失色,皇帝只觉整个庭院骤然亮了起来,变得与梦想中的仙界无异,一眼看过後,他的龙目再也无法从这「雪精」的身上移开。 「太美了…」除了那在飞雪中翩然往来的身影,空灵的天外清音,此外的一切已是浑然无觉。 翠影舞动越来越急,空中的雪花纷纷被少年的竹棒挡住,竹棒杖风所及处,一片雪花也没有,皇帝只觉好看有趣,但他身後的两名银卫却是暗暗惊异,舞棒挡雪,他们自问亦能办到,但定必迅快力重风声呼呼,声势惊人,绝不能像这少年般漫不经心地哼著歌儿,神态轻松得宛如儿戏,出棒看似虚飘无力,既无劲风声响,更无招式章法,彷佛只是随意而为,可以如此举重若轻,足见这少年的修为已到了收发由心,无迹可寻的武道至境。 被挡著的雪花不断增加,看来便似一个极大的碧玉盘中盛著满满的一盘棉絮相似,少年飘身而起,竹棒加快,变成一个碧色大球似的,少年绕著翠球转了几圈,移到翠球正下方,竹棒倏地回收,裹在杖风中的雪团立即坠下,有如白色瀑流似的,弄得他头脸身上白蒙蒙地雪人也似的,他却嘻嘻的笑著跳个不停。 正在窗前观看的众人瞧得大眼瞧小眼,不知他在干麽洗澡也似的把冰雪往身上倒。 三十四. 雪中仙(3) 少年举袖擦掉头脸上冰雪後,忽地懒洋洋的一个伸腰,把雪地当成最舒服的大床,就这麽躺到了下来,如玉似雪的脸上眉眼新月般弯了起来,神态说不出的慵懒可爱,淡逸飘雅的双唇漾著比初雪更清灵的笑容,黑得发亮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地上,跟莹莹的白雪互相辉映,在无限纯美中但偏又那麽惹人遐想… 「不管他是仙是妖,也不能让他走,不可以…」皇帝两眼放光,著魔似抓著窗框喃喃道。 「 遵命!」四名银卫立时自轩中掠出,皇帝生怕他们惊吓伤害了那美丽的「雪精」,失魂落魄的下令:「千万别伤了他!」 「属下一定会以礼相请,绝不会伤害那位分毫。」那年长的银卫乃是队中头领,久经风浪,这「雪精」无故出现园中,形迹十分可疑,万不能掉以轻心,决意亲自出手一试。 那个在园中舞竹棒的「雪精」,自然是左临风了,他无聊中玩雪自娱,清漪劝他不了,见园中无人也就由他,不料他玩够了竟然想在雪地里睡觉,清漪忙从避雪的石山洞里走出来,想拉他回屋里去,四名银卫已掠到左临风身外四周,隐隐成包围之势。 抱著衣物的清漪在叫道:「你们是甚麽人?干麽围著我家公子?我们是倪大人的客…少爷!」她话未说完,左临风坐起身来,举棒拂起地上积雪,兜头往银卫迎头洒去,接著随手一个个雪球朝众人乱掷! 众银卫衹见白茫茫的雪片扑面而来,四人忙各自运劲拂开,雪球又接连飞至,劲力虽然不强,但却又快又准,路线更是刁锁难测,一不留神,便被掷个正著,虽然不会受伤,但也甚是疼痛丢脸,但皇上明言不能伤害此人,只得闪身避开左临风的「雪球攻击」。 「小姑娘,你说你们是倪大人的客人,你家公子可是复姓南宫?」那银卫首领听到清漪的话,忙赶来道。 「当然啦!倪大人没告诉你们麽?少爷玩起来全没分寸,说不定会伤了你们,快退开去!」清漪以为他们是衙中卫士,连忙加以警告。 「既然公子只是跟我们玩游戏,姑娘何必如此紧张?我家主人欲邀你家公子…」那名银卫说话时,一个个雪球不断飞来,他随手接下两个,反掷往紧接飞来的雪球上,撞得半空中雪屑四散,有如罩上一片白雾! 「好啊!好啊!再玩!再玩!」左临风拍著手又叫又笑,竹棒一摆,便要往那银卫打去! 清漪怕他胡乱伤人,忙制止道「少爷!你答应倪大哥要听话的!你怎麽这样贪玩!」 「风儿要玩!风儿要玩!」左临风不愿停下,挥棒四下乱打,搅得雪片四下乱飞,赌气转身往屋里跑。 「公子请留步!」众银卫上前拦截,满心不爽的左临风竹棒急旋,碧色的风墙猛然向五人同时压下,五人不敢还击,只得避了开去,左临风也没理众人,飞鸟般掠过庭园,遇上围墙,竹棒一点,人已跃上墙头,沿著墙头乱跑。 「少爷!别乱跑!」清漪急追上前,左临风边跑边叫:「不要你!不要你!」 二人追逐间,几名银卫跟著跃上墙头,正想说话,守在衙外面的官差听到吵声赶来,指著众人喝道:「大胆!竟敢来官署捣乱!」 一名银卫向官差喝道:「休得无礼!」 「吵死啦!」被吵得心烦的左临风一声大叫,不分东西南北的远远掠出。 清漪动身急追,在半空中不忘向一众官差银卫娇叱:「都是你们这些蠢材,吓跑了少爷!」 眼看二人先後去远,银卫首领下令道:「你们跟著他们,找到人时尽速回报,切记不可出手吓跑了人,我回去请示主子。」 清漪轻功不弱,可是那及得上左临风惊人的高速?不消片刻,已失去左临风的踪影,只在雪地上留下若有若无的足印,被风雪刮得几下,那浅浅的印痕也自消失不见。 清漪急得沿路大叫:「少爷!少爷!」 南宫一鸣跟那银卫战了半天,双方仍未分胜负,一名仆役匆匆走来道:「那位瞎眼少爷和姑娘跳到墙外走了!」 倪谦吃了一惊:「怎会如此!」南宫一鸣一听,立时示意暂停。 那仆役道:「小的拿茶点给两位时,二位却到了花园里去,我到了花园,看见几位待卫大爷围著公子,公子不耐烦便飞到墙上去,之後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走,那位姑娘叫也不理…」 「待卫大爷?」倪谦往那银卫一瞥,南宫一鸣一听到左临风又再「出走」,头便大了起来:「倪大人,小叔叔不知去向,这事可麻烦得很,恕在下要先往寻找,我和这位兄台改日再战罢。」 「一找到公子,尽快通知我。」 「一鸣知道。告辞了,倪大人。」 南宫一鸣前脚才走,皇帝的近侍已走来相请,倪谦没法,只得马上到敞轩中见驾。 倪谦踏进敞轩时,皇帝的魂魄仍未归位,满脑子全是那「雪精」的音容笑态,就算他在发怒生气,也是一样的叫人心动神迷,只可惜那双形态飘逸修长的眼眸始终没有张开,不知当他回眸顾盼的时候,会是如何的一副动人光景?(死心罢!你没机会看的了。) 小瑞子轻声道:「倪大人来了。」 他连报了两遍,皇帝才从走神中回来,乾咳一声遮掩自己的失态,肃容道:「比武的结果如何?」 「皇上见过另一位南宫少爷了?」倪谦一听,便隐的猜到来龙去脉。 皇帝赞赏地望了倪谦一眼道:「刚才朕观看比武之时,无意从窗中看到一位少年公子在园中一面高歌,一面舞棒嬉雪,武艺极是高明,朕好奇之下,命银卫邀他相见,没料到竟然吓走了他,後来才知他就是另一位南宫公子。真可惜,如此人材武功,偏生身染狂疾…朕已命毕思危多派人手在城中寻访公子去向,一发现他的踪迹,便通知南宫家的人去接他,以免公子再次受惊。」 「皇上如此安排,那就再好不过,公子是臣带出来的,臣有责任将公子带回行舘,公子双目不能视物,他此刻不知去向,臣实在无法安心。」倪谦道。 「他…他竟是个瞎子?」皇帝虽然早看出异样,但左临风的动作实在太过迅快敏捷,令人难以相信(是不愿相信),他是瞎的。 「据说这位公子,小时患病失治,以致无法复明。」 「太可惜了…公子武技虽佳,但神智昏乱,眼又看不见,一个人独自乱跑总是叫人放心不下,他日公子进京,倪卿可得对他多加照顾…」皇帝说话时连连摇头,似乎真的相当著紧。 倪谦暗叫不好,皇帝生性风流,一向俊男美女兼收并蓄,身为大臣,他岂会不知?这瞎眼公子人虽疯癫,却生得俊逸非凡,搞不好他那张俊脸已勾起这好色皇帝的兴趣来。 三十五. 迷途(1) 夜幕降下,城中房屋灯火点点亮起,街上却是暗沉沉地,难以辨认路径,然而对左临风来说,白天黑夜根本没有分别,他在屋顶上乱窜了一阵,气已全消,又怕倪谦生气,想要返回官署,他既不懂如何回去,又不懂找人问路,急得大街小巷里乱走乱转,自然越走越远。 一个单衣赤足的美少年走在街上,本来极为惹眼,但城中店铺此刻大都已经关门,路上行人稀少,加上灯火昏暗,也没人对他多加留意。 风雪中冷清的街道,渐变岑寂的四周,左临风蓦地惊觉,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单衣赤足,日复一日地在寒风冷雪里孤身漂泊… 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 有的只是无边的失落无助,比飞雪更撩乱的凄怆愁绪… 风声萧萧,如泣似叹,已经沉淀的伤痛,再一次被风雪唤起… 尽管心底那个身影已经褪色模糊,为何伤痛亦已不复记起,但在这一刹,左临风心头真的在痛,无论经历千百次轮廻,这痛楚仍深深的刻在血肉里,蚀入骨髓之中… 更何况,那个多情抑郁的声音,修长热暖的双手,似乎不止一次出现在自己耳畔身边… 那是谁? 不知道,只知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他的刺痛… 本来使他觉得愉悦舒服的冰雪,不知怎地变得刺骨冰寒… 不知去向,也不知身在何方, 迷失在风雪里,不知何去何从… 越是追忆,便越是失落心痛… 「你这小叫化到底要人担心到甚麽时候啊?」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责骂声传入耳中,左临风被人从地上拉起,一把紧紧紧的抱入怀中。 「捉迷藏很好玩吗?看!全身又湿又脏,人冻得冰棒子似的,少看你一眼也闹成这副德行,你这辈子是欠了人骂的不成?整整一天啦!你究竟跑到那里去啊!」不消说,这咬牙切齿的骂声自然是立秋的了,左临风失踪了一天一夜,怎叫他不焦急得几乎发疯? 原来从左临风从官署「出走」到此时,已过了一整天,别说是南宫世家和丐帮派人四处寻找,更因皇帝的密令,官府中人亦暗中挨家挨户的搜寻,但左临风仍是下落不明。立秋一听到左临风失踪,便要出去寻找,但因当时天色已晚,在众人力劝下,立秋才勉强等到天亮,找了大半天,终於被立秋在一条堆满垃圾,又窄又脏的小巷中,找到全身被污水湿透的左临风,他暗哑无光的双眼一片迷茫混沌,像头迷路的小猫那样,无助地躲藏在杂物堆中。 立秋一见,急得一把将他从垃圾里揪出来,狠狠臭骂了一顿,左临风却傻楞楞地,甚麽反应也没有,立秋慌了,急忙往他身上查看,衣衫虽然弄得又脏又破,手脚也有多处擦伤,幸好没发见有甚麽看得见的重伤,但他仍是放心不下,连声急唤:「瞎小子!瞎小子!你别吓人啊!瞎小子!」 立秋唤了他好几声,臂弯中的左临风才累透了似的,疲惫而缓慢地吐出一个字来:「秋…秋…」 找到了左临风,立秋早已欢喜得如获至宝,瞧著他这副可怜相,立秋还那里生得了气?捧著他的脸轻亲一下,道:「你一定又冷又饿了吧?不准再光著脚走啦,来!老大背你回去吃东西,你真是个麻烦的臭小子…」 一件带著立秋体温的斗蓬盖到左临风身上,人随即被立秋背了起来,左临风没有去想立秋怎麽会出现,彷佛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是的,每次迷失的时候,立秋总会找到他,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连系著一样… 左临风伏在立秋背上,不绝於耳的抱怨声,熟悉的体温和气味,不知怎的,令他感到很安心,不管如何迷失,这儿也是个安稳的所在罢?真的,真的很暖… 立秋背著左临风走过两三条小巷,才转回大街上,正在附近找寻的凤逍遥已远远看见二人,道:「找到风小子了?他没事麽?」 「没甚麽,不知是冷著还是怎麽,他有些呆呆的,只应了我一句,已累得伏在我背上打瞌睡。」 「天!秋小子,你真是在垃圾堆里将这家伙捡回来了?!」凤逍遥看著一身污秽的左临风道。 「对啊!这家伙别扭得很,每次闹脾气,专找最脏最暗的地方来躲,所以在垃圾堆里找他准没有错,也不知他从那儿学来的坏毛病,平时爱乾净得要命,心里一不痛快,便拚命的作践自己,倒头来还不是麻烦老子给这没用东西洗啊擦啊…」立秋反手在左临风身上打了两下。 凤逍遥风凉地笑:「你不是很自得其乐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麻烦,你高兴!」 「谁高兴管这麻烦少爷!又任性又馋嘴,专爱偷走闹事,莫名其妙的毛病一大堆!」立秋连珠炮似的埋怨不绝。 「那你怎麽还宝贝似的背著这麻烦少爷啊?」凤逍遥大笑,指著立秋背上的左临风道:「你这傻小子被他耍得团团转还在做梦!到现在还一点也不晓得这家伙的小心眼儿,他跑了一次又一次,他就是想知你有多著紧他,才故意跑的啊!不然他早跑得远远地,你还找到他才怪!」 立秋听得傻楞楞地,全没想过左临风从前不是躲他,反而是希望自己去找他。 「这家伙又高傲又要脸,心里有多喜欢你也不会说出口来。说到动手,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说到感情上,他脆弱得像块豆腐,受不了半点伤害,尤其在那几年…他逃是不想面对你,同时也是想引你注意,有意无意地撒你的娇,想你更在意他…」 「坏东西!」立秋忍不住侧起头来骂他,可是看到他弄得脏脏的脸,便想起他落魄时的凄凉景况,肚子里的一点不满早丢到脑後头去。 「你喜欢上这大少爷,这辈子有你好受的了,趁他还未清醒,好好的整治这家伙,尽情欺负他罢,他的病一好,你可没机会了!」凤逍遥不怀好意地教唆立秋。 「欺负他嘛…」 凤逍遥一看到立秋脸上的坏笑,便知他不知想到那里去了。 立秋往後如何「欺负」左临风那是不得而知,他被左临风「欺负」却是肯定的事,一回到客馆,南宫穆宇细查过他没受内伤,立秋便忙著给他好好的洗个乾净,手足擦伤处敷上伤药,再喂姜汤给他喝。不知何故,左临风好像非常疲倦,一直半睡半醒的任由立秋摆布,勉强吃了几口稀粥,已累得撑不住,歪在立秋怀里沉沉睡去,立秋怕他受了风寒病倒,整夜在旁照顾,连觉也没有好睡。 三十五. 迷途(2) 凤逍遥刚送了二人回去,转头便又离开了客馆,因为他要找的除了左临风还有一人。 在立秋找到左临风的同时,凤逍遥在一家店铺外发现血辟邪留下的记号,还是紧急的遇敌暗号。凤逍遥记挂血辟邪的安危,一刻也不再多留,匆匆折返城中,按暗号指示全速追去。 「小邪留下的记号越来越潦草,显然是在追逐中匆匆留下的,这小鬼骄傲得很,如果不是惹上大麻烦,他断不会留记号向我求助,我之前拜托他看管风少,他本应暗中跟著风少才对,莫非他遇上想加害风少的人,是啸天宫、雪孤帆还是临川王府的高手?」 凤逍遥脑中刹那间转过各种可能性,一面留心四外的动静,转念又想:「也许根本甚麽都不是,是那小鬼布的陷阱,正在等我踹下去也说不定呢…」虽然这种可能性相当之大,不过凤逍遥并没打算掉头回去睡大觉,尽管有可能是个陷阱,但也可能是血辟邪真的遇上危险,即使上当的机会是一半一半,他也不能丢著血辟邪不管。 他循著记号一直追出城外,一面留心周围的情况,他的眼力虽不如左临风的碧水寒瞳,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有如白昼,但近处的景物仍可辨认,他追不多远,已发现雪林里有打斗的痕迹!尚未被风雪完全掩盖的杂乱足印显示,激战发生才没多久。 凤逍遥细辨地上痕迹,遗下的血冰中有毒虫气息血腥的味道,这种熟悉的血腥味,是长年饲养毒虫的血辟邪才有的独特气味… 「来的人一共两个,一个轻功较高,使的该是短兵器,一个掌力沉雄,两人的武功都不在小邪之下,冬天是毒虫蛩伏的时候,就算没有冬眠,活跃度也定会大减,这样的话,小邪现在可危险得很…」凤逍遥一边在脑中分析著雪林中留下的线索,猜想著三人当时的战况,一面循地上足迹急追。 他追了一段路,到了雪林边缘,看到足印一直向平地延伸,凤逍遥突然停了下来,呆在雪地里想了好一会,掉头折返原地,在发生打斗的地方凝神搜索起来。找了好一会,凤逍遥走到一块石後,取下灵犀剑,连鞘在松软的雪地上发疯似的挖了起来。 才挖了几下,剑鞘已碰到一些异物,他使劲下挖,几下工夫,已看到在三四尺的积雪下,赫然埋著一人! 「小邪!」凤逍遥将雪下半身染血的人一把抱起。 「笨旦!一点防范也没有,我只要吐出一根毒针,你已到了阎王那里了!」血辟邪气若游丝,身上衣衫破碎,伤处血迹早已冻凝结冰,神气委顿,看来十分狠狈,但嘴里仍是撑得挺硬。 「你先顾好自己会不会见阎王再说罢!」凤逍遥说著便要替他疗伤。 「死臭凤,早不见你来帮手打架,偏要我快要撇掉啸天宫的混旦时才撞来,正牌害人精!」血辟邪气喘吁吁地骂。 「啸天宫?」凤逍遥一愕。 「还不是你那老相好惹的祸!来的是啸天七老的之一的崔铉和褚甚麽的天童,他们怕了我用毒的手段,我才有机会引他们追到别处,悄悄折返这里藏好,本来只要躲过他们第二次搜索便万事大吉,现在都被你搞砸了!」血辟邪只顾骂得兴起,忘了触动伤势,只疼得豆大的冷汗冒个不住,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说他们本是要对付瞎小子的?」凤逍遥伸手运气给他调顺气息。 血辟邪没力气再骂,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你为救瞎小子惹上他们,被他们打伤,无法远逃,於是兵行险著,返回原地,这里本就有你留下的血迹,可以遮掩你身上的血腥味,就算他们回头再找,也难以找出以龟息法藏身雪下的你,可是我来早了一步…就算我们躲回雪底,足迹也瞒不了人…」 「你知道就好!」血辟邪狠瞪著他,在肚子里大骂。 「那两个家伙真的那麽厉害?」 凤逍遥那副懒懒閒閒的死相,瞧得血辟邪眼里冒火,咬牙道:「你要送死别拖累本少爷!」 凤逍遥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忽地眼珠子一转,笑道:「反正逃也来不及,打又打不过,你左右也是个死,不如等我这做主人的送你归天,至少我可以脱身,你少些受罪!」 「好卑鄙!」 「过奖了!」 ========== 立秋眼望吃个不停的左临风放心地笑了:「瞎小子有胃口吃东西,那就甚麽问题也没有了,来,再多吃一碗。」说著又是一碗喷香的葱烧羊肉麪送到左临风面前。 南宫穆宇等人呆望桌上那堆叠得老高的空麪碗,叹气:「小秋你好像已经说了十几趟「再多吃一碗」了…」 立秋全无自觉的不断将食物塞给左临风,道:「不要紧啦,这家伙吃得多长得慢,摸上去还是一把瘦骨头,昨天背著他,轻到风也吹得走!不多吃些怎行!看,这个是你喜欢的花素饺儿,要多加点醋和蒜泥罢…一会还有好吃的羊脂韭菜煎饼和三鲜羹,你最少要喝三碗啊!」 众人灰溜溜:「你饶了他罢,他会撑死的…」 左临风停下来摇头:「不要。」 众人:「对了,你也该吃够了吧。」 谁知左临风接下去道:「我要五香豆腐炒莴荀儿、酒酿蒸羊羔、酸酸辣辣的酸笋鸭血汤…」一边说一边将整盘素饺儿干掉。 众人(倒地):「太可怕了……」 三十五. 迷途(3) 倪谦来到客馆时,左临风正捧著一海碗酸笋鸭血汤喝得痛快,一听到倪谦的声音,立时丢下手中海碗,叫道:「倪哥哥?」 「敢问穆老,公子他还好麽?在城里没受到惊吓罢?」倪谦向南宫穆宇问。 「风儿睡醒後只顾嚷肚子饿,一直吃到现在,问他他也说不出前天究竟到了那里去。」南宫穆宇道。 「那麽是怎样找到公子的?」 「是秋小子在垃圾堆里把小叔叔背回来。」南宫一鸣向立秋一指。 「垃圾堆?他怎会跑到那种地方去?」倪谦呆了。 倪谦说话间,左临风喃喃的叫了他几声,不闻倪谦回应,急得睁开一双瞎眼四处张望,两手在空中慌张地不停乱抓,高声叫个不停:「…倪哥哥!倪哥哥!你们在那里?这儿是那里?是那里?」 「瞎小子在老大这里,不用慌…」立秋知他又胡涂了,急忙在他身後抱著他连声安抚。 左临风死命的缩左立秋怀里,语带哭音的乱嚷:「好黑,好冻…哥哥不见了…爹爹不见了…好怕…老大…好怕…」 立秋道:「别怕,老大和倪大哥都在这里陪著你嘛!你摸摸看,这不是你倪哥哥吗?」他拉起左临风的手放在倪谦手中,温暖的触感使他有较实在的感觉,倪谦拍著他的手安慰:「对啊!倪哥在这里哩。」 左临风紧捉著倪谦的手嗅了几下,似在确认他的气息,半晌面容才放松下来,微微的点点头。 立秋跟著胡诌:「你爹在三绝庄等著你,迟些我们一起回去吧,你爹还说你回去时,叫方叔准备一整桌好菜等你吃呢!」 「真的?」 想起凤逍遥的话,立秋乘机「欺负」他:「当然了,不过你再这麽任性,动不动便闹脾气乱跑,老大下次不再找你,任你在街边做小乞儿了。」 「不要!不要做小乞儿!风儿会乖,会乖的…老大…不要做小乞儿…」左临风竟然被立秋几句话吓得呜呜咽咽的哭了。 「是啦!是啦!瞎小子不是小乞儿…是你爹和老大的宝贝…怎舍得不要你?别哭…」立秋抱著他哄个不了,他才慢慢停下哭泣,但却说甚麽也不肯离开立秋怀抱。 南宫穆宇叹气:「这孩子的病时好时坏,还要倪大人费心派人寻找,真是失礼了。」 倪谦道:「都是官署里的待卫鲁莽,惊吓了公子,累他流落城中,饱受饥寒困顿,现在还未从惊吓中回复过来,都是晚生的疏忽。」 南宫穆宇道:「这不是大人的错,都怪我那二哥到处留情,害得好好的一个南宫家的少爷,自幼颠沛流离,沦落到在垃圾堆里找吃的过活,即使事隔多年,还是风儿的心病,他疯了之後,更容易挑起往昔伤痛…这段日子里,他一旦没人伴在身边,便会以为再次被人遗弃,怕得躲在暗角里不敢出来,幸好阿秋跟风儿识於微时,又伺候了风儿多年,熟知风儿的心思和习性,一知风儿走失,便猜到他大概会躲在甚麽地方,奔波了半天,总算平安带他回来。」 「公子的病只怕要慢慢静养调理,怎麽还一路风霜跋涉的随行到帝京去?」倪谦有些奇怪。 南宫穆宇道:「还不是因为风儿任性?似乎在他心底里,还记得要守护凤主进京的承诺,一提到带他离开,他便发狂生气,又只肯让凤主给他治伤医病,这孩子的扭劲儿是大人亲眼所见,真是谁也拿他没法,只有在凤主跟前才特别沉稳安静。加上凤主曾为风儿占算,他的病到了帝京必有转机,此行对他有利无害,这位圣女的占算向来应验如神,既然天意如此,风儿又执意不走,只好由他。」 倪谦暗暗头痛,为免皇帝打左临风的主意,最好趁现在由南宫穆宇等人带他返回南宫世家养病,否则他一到帝京,便等同自投罗网,皇帝随时可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籍口理由,将左临风据为己有。 他不忍眼看这无辜的「小羊」落入「龙口」,可是真正的理由却怎能向南宫穆宇明言?只好婉言劝道:「毕竟公子病体未愈,此刻帝京龙蛇混杂,处处暗涌,倘若稍有差池…」 谁知倪谦一番好心,却被南宫穆宇误会他心存轻视,老气横秋的道:「倪大人过虑了!想我南宫世家百年基业,弟子众多,岂无自保之力?风儿虽未病愈,也绝非可欺之人,江湖风波险恶,我辈早视作寻常,大人对风儿固是爱护有加,老夫何尝不疼惜二哥这点骨血?他是南宫家的孩子,自有我们南宫家保他周全。」 「唉…」倪谦心中长叹,只好盼凤主的占算没有差错。他到底是朝廷要员,惯在官场打滚,对这等世家高手的要强习气也有所知闻,当下圆滑地一笑道:「南宫世家在武林久负盛名,名门之後岂有虚士?前天一鸣公子在官署中略显身手,已令晚生大开眼界,只怪风公子生得一点也不似武林中人,更跟晚生恩师兰轩公子甚是神似,致令晚生常把公子当作我辈书生看待,无怪穆老见笑。」 南宫穆宇被倪谦一捧,气便平了,捋著长须笑道:「大人也是出於好意,老夫代风儿心领了。大人有所不知,他爹当年也是以一副书生公子模样行走江湖,却是文事武功样样精通,有这样的爹,儿子自必亦是文武兼修,书卷气又怎会不重?风儿伤病未愈,人又长得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日後大好了,索性叫他弃武修文,为南宫家添个状元郎也是一桩佳话…」 「好啊!别看这小子的眼看不见,会写的字可多著呢!考状元准没问题!」立秋插口道,他可不知道,考状元不是光会写字便行。 倪谦顺著南宫穆宇的话头道:「单只一个文状元,只怕埋没了公子的一身武功,要是文武两状元集於一身,那就更是佳话。为国效力,正是男儿本色,尤其此刻异邦野心勃勃,在帝京耀武扬威,更需要像两位南宫公子和四公子等一批後起之秀,一显我天朝上邦武功声威。」 南宫穆宇听得倪谦话里有话,遂问:「大人言下之意,是否帝京有事需要我等帮忙?」 「穆老说的正是…」倪谦当下将西域武士在京城四处挑战之事说出。 三十六. 巧舌(1) 崔铉和褚灵飞追出一段路後,失去血辟邪的踪迹,知道上当,全速折返原地侦查,谁料刚掠返雪林,血辟邪的惨呼已自响起!二人对望一眼,同向发声处赶去! 「血辟邪的同党? 你们来迟一步了!」一名紫衫凤目的青年,手执一柄造型奇特的厚重长剑,朝崔、褚二人冷喝,血辟邪动也不动的伏在青年身前不远处,似乎已经死去。 「不过,本人不介意送你们见你的夥伴去!」青年冷峻的嘴角飘起不屑的冷笑。 崔、褚二人有些意外,听此人的语气,竟似也是血辟邪的敌人!崔铉正欲说话,青年已傲然道:「人我已经杀了,要报仇只管冲著我凤逍遥来好了!」 「你是惊凤公子?本人啸天宫禇灵飞。」褚灵飞的声线沉稳冰寒,人亦冷漠如雪,似乎所有玉天童全都有著相同出众的俊美容貌,同样冰冷的心性气质。 「他是啸天宫的人?」凤逍遥戒惧地道。 褚灵飞摇头:「血辟邪杀人如麻,人人得而诛之,凤兄误会了。」啸天宫跟凤逍遥河水不犯井水,只要他不是跟血辟邪一道,犯不著惹此无谓争端。 凤逍遥长剑指著血辟邪的「尸身」,有些不信地道:「褚天童从青冥峰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追杀这厮不成?」心中却暗道:「你倒是会装乔得很,啸天宫杀的人比小邪宰的多一百倍也不止!」 觉察到崔褚二人折返,凤逍遥心知没可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带著重伤的血辟邪逃走,只好兵行险著,假装「杀了」血辟邪,赌的是褚灵飞他们不知二人的主奴关系,能蒙过去固然最好,就算不能,也可以争取最佳的偷袭机会。 果然崔褚二人一听到他自报姓名便戒心顿减,白道四公子之一跟黑道顶尖杀手确是扯不到一块(至少表面上) 。 然而二人尚未释疑,褚灵飞道:「凤兄不是在容城守护天池凤主的麽?又是甚麽风将凤兄吹来了?」他冰雕一样的唇上微现笑容,看似并无敌意,但却叫人更觉冷得透心。 「有意思,禇兄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褚兄…」凤逍遥笑著踢了血辟邪一脚,还剑入鞘,以示并无敌意,续道:「实不相瞒,这家伙曾经刺杀过我,害得老子逃窜了半个月才撇得下这厮,我早想要他的命了,只是为凤主的事没空找他晦气,不想冤家路窄,团里有个麻烦家伙走失了,我们都劳师动众的忙著找他,我到城外来,看看可有那那家伙的踪迹,没想到这厮竟撞到我手里来,还似乎受了重伤,难道是褚兄你们…」 「大概是这厮恶贯满盈,才会让公子手刃这诡计多端的贼子…凤公子说团中有人走失,未知是何人如此重要?」崔铉试探著道。 凤逍遥恍然道:「你们是为了那个跟小青…不,是青帝才对…长得一个模子的南宫少爷而来的!走失的不就是那小子?昨天他疯病发作,不知跑到那里去了,害得我和老云他们几乎将整个容城翻了转来。话说回来,我也想你们查证一下,看看他是不是青帝呢!」 崔铉二人对望一眼,对他们来说,左临风的真伪远比血辟邪的生死重要,他们早知那「南宫风」在容城失去踪影,正要趁此良机将此人擒杀,不想被血辟邪骤施暗算,才转去追杀血辟邪,凤逍遥说正在找寻南宫风,那麽他在此间出现便合理得多。 褚灵飞装作十分担忧似的道:「帝君多年来音信全无,我们全宫上下焦急已极,听说那位南宫少爷容貌跟帝君极为相似,我们当然要著意细查,假如只是人有相似,那自然没有办法,万一帝君因意外失忆,我们便应迎帝君回宫。是了,凤兄既是我们帝君的故交,又一路跟这位南宫少爷同行多时,何以仍未肯定他们是否同一个人?」 凤逍遥想:「你担心小青还未归天才真!」不过,就这麽一句,已成功将二人的注意力转开,凤逍遥肚里暗暗高兴,面上却故作无奈地道:「我跟他遇上不到一天,这位少爷已经发了疯,我问他是不是小青,他点头,我问他是不是玉皇大帝,他也一样点头,整天不是闹别扭便是撒他男人的娇…」 「撒男人的娇?」褚灵飞二人的嘴角似乎有点抽搐。 凤逍遥道:「对啊,这位少爷喜欢男人,他那个据说还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以前小青风流成性,女伴成群,所以我真的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小青,你们要查,那就再好不过,只是这小子现在是南宫世家的宝贝,你们如果碰上了他,可别一声不响的拉他回啸天宫去…」 「我们岂会如此不讲情理?」褚灵飞心中想的却是:「我不会拉他回去,顶多一刀宰了他罢。不管他是不是十儿那小贼,杀了他便一乾二净。」 「这就最好…反正两位想找他查证,不如跟在下一起找那小子如何?」凤逍遥假装不知他包藏祸心,主动邀二人同行,看他们如何推辞。 崔褚二人那肯让凤逍遥跟著?一如凤逍遥所料,褚灵飞道:「那位走失多时,又没人知他确实去向,我们还是分开来找较好。」 「褚天童说的也是…那麽我们定下信号,谁先找到风小子,便通知对方可好?」凤逍遥一脸热心地道。 二人急欲在众人找回左临风前斩草除根,免除後患,再懒得跟凤逍遥纠缠,唯唯喏喏的定下通讯方法,便要离去,凤逍遥故意罗嗦了几句,烦得二人急急告辞而去,这才施施然转身,自言自语的道:「血辟邪这厮可值钱得很,丢著未免太也可惜,割了他的脑袋回去,也是一大笔赏金…」 尚未去远的崔褚二人,回头隐约看见凤逍遥站在血辟邪身前,拔剑往他头上一斩,然後蹲下来将一团重甸甸的物事包起负在背上,然後头也不回的「弃尸」而去。二人看了这一幕,仅馀的一丝怀疑也自尽去,几个起落间,已远离雪林。 三十六. 巧舌(2) 听完倪谦的话,南宫穆宇愤然往桌上一拍,道:「岂有此理,那些蛮子实在欺人太甚!」 秋无迹道:「烟波剑阁雪阁主此刻正在帝都,怎能任由西域武士横行无忌?」 倪谦道:「以雪阁主的身份,怎能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他的爱婿和阁中高手大多调往保护凤主和公主两位,帝都中不少名家子弟多有官职在身,不便参与比武,来凑热闹的武林豪士又质素参差,虽有小胜,但多数仍是落败居多…」 说到此处,倪谦已留意到连山和南宫一鸣等年轻好手,无不现出跃跃欲试的神色,连忙加上一把道:「众位英雄在川南大破马贼,此事早已轰动京师,如能乘此声势在京再建一功,不但大振我邦威名,天下百姓亦无不拥戴景仰。」 秋无迹淡定地道:「为国效力是我等学武之人分内之事,我们自当挑选好手应战,别教西方诸国笑我上邦无人,但对方善著不来,来者不善,我们亦要知己知彼,方能破敌制胜,倪大人,可知那些武士的门派底细麽?」 倪谦点头道:「秋二庄主言之有理,我命人从帝京打探清楚,再将所查得的资料送来…公子现已安全回馆,各位倘若不嫌仓猝,待京中一切安排妥当,大概两三天内便可起程。」他转头望望仍在板著他的手指玩耍的左临风,心中暗暗为难矛盾。 「那麽我们趁这两天空档,挑拣人选应战,他们四公子除我家的雨愁在外有要务未返,云雩、逍遥、心月他们三人肯定走不掉,此外,峨嵋的司徒静静姑娘、青鹤斋小傅公子也是上佳人选,当然一鸣贤侄和连山近日进步神速,无疑是我们的生力军…」秋无迹瞧著一脸热切的二人笑了。 南宫一鸣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跟云大哥他们相此,一鸣还差得远呢!」 秋无迹笑道:「贤侄何必过谦,单看你的眼神,已知你在沿途历练中得益不浅,足可上阵有馀。」 南宫一鸣向左临风一望,道:「秋世叔过奖了,真正高明的是小叔叔,可惜他…」 左临风正在板著倪谦的手指,自得其乐地数算著叼念:「一颗花生米,两根脆麻花…三颗枣子甜又香…」 众人开始替倪谦担心 :「你别咬下去啊!」 南宫穆宇毅然道:「正因如此,你就更该代风儿出战,以三绝庄传人的身份出战!」 「穆叔祖…」南宫一鸣没想到南宫穆宇会打破成见,要他代三绝庄出战。 「…四个大冬瓜…滚个满地爬,五只甲鱼紥一把,」左临风数著数著,冷不防一把拿起倪谦的手,往南宫一鸣的後臀便打! 「啊!」南宫一鸣大叫,左临风拍手大笑:「六只绵羊笑哈哈…嘻嘻,大绵羊,别跑…」他一边念,一边竹棒飞舞,十足赶羊似的,挥棒向南宫一鸣乱扫乱赶! 南宫一鸣早惯了他没头没脑的袭击,条件反射下立时拔剑还招,在漫天棒影中攻守对抗。 南宫穆宇急道:「风儿!你又胡闹了!当心伤了倪大…天…」左临风竟然一屁股坐到倪谦怀里,手中竹棒却越见劲急! 秋无迹越看越是惊讶:「公子出手杂乱无章,可是南宫剑法的精髓居然不减半分…别说一鸣,只怕换了我也不易应付…」 「哼!」不服的哼声出自南宫一鹤,他本是南宫家另一後起之秀,向来备受剑主和祖父南宫穆宇的器重,但自从左临风的出现,每个人的目光全放在这瞎眼疯子之上,祖父对他更是百般的锺爱宠溺,他心中不忿已久,此刻听得秋无迹的惊叹,忍不住冷哼出声。 秋无迹一看南宫一鹤的神情,便知他不服自己对左临风的评价,少年人的心高气傲,犯不著他多费唇舌,索性来个顺水推舟:「一鸣一人不是公子对手,一鹤贤侄下场帮他一把如何?」 南宫一鹤口中谦逊,心中不屑:「这种乱七八糟的疯子功夫,赢了也不光釆!」 可是当他持剑上前,竟然没法闯进看来凌乱得全不像话的棒影圈中! 「小心!」南宫一鸣叫声未歇,南宫一鹤已被左临风一棒戮中,戮得半身麻痹疼痛,但更气人的,是那瞎子还在傻笑著乱唱:「…七盘大肉饺,引来大野猫…八宝饭一包,狗腿滚的香…」 南宫一鹤心浮气躁下,更是无法抵挡左临风飘忽迅疾的竹棒,接连中招,南宫一鸣抢前掩护解救,也陷身在棒影里,挨了几下重的。 「十个叫化子,一齐吃个饱!」左临风一个「饱」字才出口,南宫一鹤的长剑被他一下挑飞,左临风随即抛下竹棒,快疾无伦的扑前,手足并用地挂在南宫一鹤身上,当他是熟狗腿般一口重重咬下。 「哎哟!」 众人呆:「…」 秋无迹无力:「这疯公子武功再好,也不能让他出战,太丢脸了…」脑中浮现左临风在擂台上追著对手乱咬的可怕场面… 立秋叫道:「瞎小子!你认错狗腿了…」 众人冒汗:「这不是重点罢?」 「疯子!你咬我?!滚开!」南宫一鹤挣他不脱,气恼冲昏了头脑下,一巴往左临风脸上抽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挨了一巴的不是左临风而是南宫一鹤! 「爷爷?!」南宫一鹤望著打了自己一巴的南宫穆宇又惊又怒。 立秋三脚两步的冲前,将粘在南宫一鹤身上的左临风抢回来抱了个紧,一脸恼火地责骂:「你怎可以在我面前抱别的男人!」 左临风不满地撇嘴甩头:「这狗腿不好吃…」 立秋忿然:「他当然不好吃!你要咬也只可以咬我!知道麽!」 「你比狗腿好吃?」 众人无力:「你们啊…」 「畜牲!现在就给我滚回南宫家思过一年!」南宫穆宇铁青著脸道。 「爷爷!我做错了甚麽?这疯子…」南宫一鹤抗声道。 南宫穆宇面容转冷,喝道:「住口!你动手时骄敌贪功,不但没跟一鸣联手的意思,即使一鸣掩护你,你也完全不顾他的死活,挨两棒便心浮气躁,对风儿连下杀手,像非要他的命不可,也不想想本领跟人有多大差距,风儿真是你们的敌人,你早连累一鸣陪你送命!我气的不是你武功不济,是气你目光短浅,心胸狭窄,竟然嫉妒一鸣和风儿,由你出剑那一刻,我已看出你的卑劣用心…」 南宫一鹤听得背上冷汗涔涔而下,道:「爷爷,鹤儿不是存心…」 「你不敬尊长,对同门兄弟心怀嫉忌,骄妄自大,连犯家规,还不知悔改,你虽是我的长孙,我也不能姑息於你,思过一年,已是便宜你了!」南宫穆宇性情耿介严厉,在场一众南宫弟子见他动怒,都不敢多言,怕会越劝越糟。 秋无迹故意借左临风的手挫南宫一鹤的骄气,现在扫足了他的脸皮,便笑著劝道:「他们叔侄比武玩耍,一时不知轻重,穆老何必为此动气?贤侄虽犯错,还用不著赶他回去,不如罚他好好伺候风公子,陪公子练武玩耍,他们多些时候相处,感情自然慢慢好起来…」 「伺候这疯子?这比思过一年还要命啊!」南宫一鹤心中叫苦。 「七叔叔,打架玩儿去…」左临风拽著南宫穆宇袖子,往屋外便扯。 南宫穆宇绷紧的脸皮登时换上慈和的笑容,摩挲著左临风的头发道:「好,一会到外面再玩…」转向南宫一鹤道:「这次就这样算了,下次绝不轻饶!」 三十六. 巧舌(3) 崔褚二人离去後,过了良久,凤逍遥飘然折返,雪地里血辟邪的「无头尸身」才慢慢爬起身来。 「还未死得掉罢?」凤逍遥贼笑。 「我死掉也是被你那一脚踢死的!」血辟邪「呸」的一声骂道。 「我不踢那一脚,他们怎会信我跟你没关系?你当他们是笨旦麽?」 「居然被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掩眼法混蒙过去,他们比笨旦也好不了多少。」血辟邪坐在雪地上喘笑。 「甚麽下三滥了?你该说本少爷心思细密,演技迫真,先用风少引他们急於追赶,假装邀他二人同行令他们息疑,最後再来一幕「怒斩敌首」,中间天时地利全要计算在内,否则你也休想可以坐在这儿骂人。」凤逍遥面不红,色不变的解下背上那包「首级」,原来不过是用件外袍把血辟邪那双木底高鞋包作一团而已。 「少臭美了!打不过人便耍诡计,分明就是个大骗子!」血辟邪一手抢过鞋子穿上。 「对付敌人不一定要用拳头,用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凤逍遥指著脑袋说道。 血辟邪瞪著眼叫:「这里!你这里不是早烂剩一滩坏水了吗?正牌烂人!」 「好像最没资格说我的是你啊!血少爷阴毒卑鄙、不择手段之名,江湖上谁个不知那个不晓?「烂人」这个头衔嘛,凤某甘拜下风!」凤逍遥「谦虚」地笑对血辟邪一揖。 「说到耍无赖的本事,主人你也算天下无双了!」血辟邪真想把凤逍遥那张嘻皮笑脸一拳打个开花,可是他只动了几下,被淬玉功所伤的经脉立时气血逆行,护身真气几乎溃散,更可怕的是,身上蛰伏的百毒受到淬玉真气的剌激而蠢蠢欲动,血辟邪心中叫糟,全力运功压制百毒逆天大法的反噬。 「畜牲…」低估了淬玉功破坏力的血辟邪咬著牙恨骂。 凤逍遥还以为骂的是他,摇头笑道:「烂人、骗子、无赖、畜牲…你骂人的花样还有多少啊?咦?」他说了两句,才发觉到血辟邪神色不对,猜到他伤势发作,二话不说的运起浴日神功,助血辟邪治疗。 跟雪孤帆玄阳七变相同的阳和真气源源而至,将正在血辟邪丹田猛窜的阴寒邪毒重新压下,血辟邪暗叫侥幸,倘若凤逍遥所修的不是跟玄阳七变相同的浴日神功,又或出手稍迟,即使能保住性命,只怕也是後患无穷。 「上气不接下气的,你省点力气疗伤罢!虽说暂时蒙过了,可是你受伤不轻,不能任你像平时那样自己躲起来,万一再被他们发现便糟…」凤逍遥一面给他疗伤,脑子一面转个不停。 「你敢看扁我?!」刚缓过气来的血辟邪怒道。 凤逍遥的凤目光芒闪动的望著他道:「这不叫看扁,是责任!是我托你暗中保护风少,你才会惹上他们,我就这麽丢下你,我还算是人来的吗?我现在就背你回客馆去,不得异议!」说著将他一把抄起。 「回客馆?你染上你老相好的疯病吗!」血辟邪真的不知他在打甚麽主意。 「信我罢!没有比客馆更舒服安全的养伤地方。」凤逍遥仍是挂著那副笃定自信到叫人想揍他一顿的可恶笑容。 「回去?你不怕我将你那老相好的秘密扬开去吗?本少爷向来卑鄙无耻,损人不利己…」 「嘴巴生在你身上,你真要嚷的早就吵到帝都也知道啦!你就是爱吓唬人,我才不上当呢!」凤逍遥一点也不紧张。 「认了个疯子做主人,本少爷也算倒楣得到家…」血辟邪沮丧不已。 「有主子伺候,你不说走运,还叫倒楣,真是好没良心…」 血辟邪撇嘴:「我没良心,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他邪邪一笑:「不过,就是因为你够疯,我开始喜欢你了!」 「是那种程度的喜欢?千刀万剐,还是叫大群毒虫来啃我的那种喜欢啊…」凤逍遥笑得更加优悠。 「主人你真了解我…」血辟邪咯咯地笑。 不知不觉间,斗嘴已变成二人特有的沟通方式… 一条黑影,全无朕兆地在黑暗中出现,缓缓移向崔褚二人面前,与其说出现不如说,这人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从头到脚裹在宽大的黑斗蓬里,除了一双魔火般闪光的眼珠,整个人就如同一团在雪地上飘移的墨云。崔褚二人嘎然止步,目光落在那人手中的造型古老的刺刀之上。 纯黑的剌刀仿佛与刀鞘浑成一体,不知以何种金属所制,刀柄,护手以至刀鞘,雕刻著各种传说中的妖兽,簇拥著刀柄中央所嵌的一块妖火闪烁般变彩不定的奇幻晶石,即使尚未出鞘,刀上的魔性气息已在空气中弥漫… 「破玉使?」只一眼,崔铉已认出这是宫中相传的妖刀--「百魔」,神秘的执刑人破玉使的佩刀… 「破玉使」三字入耳,褚灵飞的面容冰冷更甚,暗扣腰间软剑,破玉使是玉天童的克星,倘若此人欲对自己不利,他绝不能束手待毙。 崔铉左手在背後向褚灵飞轻摇,扬声向黑衣人道:「我等奉有元老会谕令来京,不知密使此来所为何事?」 「崔铉、褚灵飞,立即返回青冥峰,否则杀无赦!」破玉使冷硬的语声全无高低起伏,死气沉沉地简直不似活人的声音。 褚灵飞一步不让地冷笑:「就凭你一句话就要我们回去?此次任务已完成了一半,我们此刻离去等如前功尽废,此罪即使由密使担当,我们也难以向元老会交代!况且我们已发现叛徒左临风的踪影…」 「帝都的任务已由本使全盘接掌,如何向元老会交代不用两位费心。」破玉使仍是那副平板的死人腔调。 「此事密使有何凭证?」要是破玉使拿不出元老会的符令,崔铉二人大可反咬一口。 「我的百魔就是凭证!宫主不在位时,除了元老会,便以执掌百魔者为尊!此一规条,崔长老不会不知罢!」 「这…」崔铉不是不知,而是破玉使一向只是负责追杀叛徒,从不干涉宫中事务,此次破玉使横里插手接管帝都夺宝的任命,那是啸天宫创宫以来未曾有过的事。 「走,活著。留下,死!」平板的声音没任何转圜馀地。 「我们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密使未免欺人太…」褚灵飞还未说完,眼前尽是闪变无定的地狱妖火!耳内响起群魔呼号一样的厉啸! 百魔才一出鞘,广濶的雪地登时鬼哭神号,群魔舞动! 在妖火出现的同时,褚灵飞蓄势已久的软剑紫电般腾起,惊人的淬玉真劲滙萃於龙游一样的剑势中,将软剑亦刚亦柔的特性发挥到极限,速度气势亦绝不在百魔之下!他自信即使左临风或任何一名长老也绝不能轻易应付! 他只算错了一件事,破玉使的武功也许跟他不过在伯仲之间,但百魔刀却是所有玉天童的克星! 褚灵飞的软剑还未碰上百魔刀,体内的「玉种」已不受控制的翻腾起来,软剑上的淬玉真气竟在瞬息间被百魔吸个一丝不剩! 「灵飞小心!」上前应援的崔铉语声方落,褚灵飞已胸口中刀,跄踉後跌! 漫天妖火消失,百魔归鞘,破玉使死板的声音再次响起:「看在你是仅馀的两名天童份上,这次饶你一命,下次可没这麽好运了。走!」 「算你狠!」褚灵飞掩著胸前伤口,在崔铉的搀扶下离去。 「总算暂时挡下前来揭破你身份的人,风…」破玉使魔火般的眼内隐隐笼上一重柔色… 三十七. 擂台(1) 到帝都与否,对左临风来说并无分别,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睡觉过夜而已,令他比较开心的是,今次过夜的地方相当不错,菜也做得挺好,每天早上有很多人跟他打架玩儿,每天晚上有立秋陪他在睡前玩儿,很愉快的生活… 但其他人可没有他这份「吃饱便睡」的福气,各门各派的头领在京中聚集,商议对抗西域高手的事,年轻的除了密锣紧鼓的备战,便是到较技场观察敌人的实力,南宫一鸣等自然不会例外,唯独有一人罕有地閒著无事,那个就是血辟邪。 以凤逍遥的侍童身份留下养伤的血辟邪,是跟凤逍遥玩躲猫猫输了而跟随他的「小奴才」…妈的!这臭凤的臭嘴真是从没一句正常说话…话说回来,血辟邪实在不得不佩服凤逍遥睁著眼晴鬼扯,但别人却戮不破他的本事,因为从基本上,他并不算说谎,只是没清楚交待血辟邪的身份来历而已。 由於当日曾召毒蜂对付黑水谷的妖人,戈勒昂等于阗武士对血辟邪甚为友善,甚至送上族中治伤灵药,立秋更认不出他便是当日的「白发鬼」,只知他是凤逍遥的侍童「小邪」,爱屋及乌下,对他格外亲热,每天拿给左临风的点心药膳也多预他一份,整天罗嗦著要血辟邪休息调养,只差没当他是左临风那样伺候喂养起来,血辟邪「盛情难却」下,索性多装两分病态,支使得立秋团团乱转。 「天啊!世上有这样的天生奴才啊!有一个伺候著嫌不够,要多些人使唤他才过瘾…笨得没救的死蠢,老子几乎宰了你还睡里梦里!」血辟邪捶著床沿,抱著肚子笑得恶形恶状。不过,跟一堆白道笨旦混在一起,閒著吃饭睡觉的日子真的挺无聊,尤其血辟邪的内伤渐愈,趁著凤逍遥不在,迳自去「窥探敌情」,在左临风所住的小院落中窥伺了一整天… 「了不起啊…这小子吃东西的劲头真是能人所不能,肚皮和身体的回复力简直是怪物一样,叫了一晚床後还可以一早爬起来打架…(喂喂!你也太没品了罢?) ,只可惜品味实在太差,甚麽好的不挑,挑了这麽个臭小子,难道他的家伙长得特别大,床上工夫特别厉害吗…」在树上窥伺的血辟邪跷著脚想,满脑子全是不堪入目的猥亵画面…(你想想别的好吗?) 「我还要!」屋内传来左临风的撒娇不依的语声。 「你怎麽老是吃不饱的!」 立秋的抱怨叫血辟邪笑得几乎从树上掉下来,一脸淫笑地想:「好个没节操的淫妇!你的小老公要被你榨乾了…这疯子真厉害,床上床下手底一样硬挺,看他早上跟那些笨旦比武的那副轻松劲儿,就算老色鬼亲自出手,也不易放倒他,对付他只能用脑袋,趁他病要他命…只是南宫世家的人当他是凰凰蛋般守著,要下手也倒有些麻烦,可惜那天弄不死他…都是那臭凤不好,害我来不及多补上一下…多管閒事的死臭凤…」 血辟邪肚里大骂间,蓦地心中一动:「臭凤的进境好快,那天他给我疗伤所用浴日神功,竟似比老色鬼还精纯奥妙,差的只是功力而已,他的东西我早搜了个遍,他究竟将秘笈藏到哪?这家伙面皮上嘻嘻哈哈,骨子里却又贼又滑,看来我得预先做点手脚…」血辟邪在脑内盘算之际,一条人影落在他视线范畴内。 「姓云的放著一大堆事不干,天光白日的来撞尸麽?」血辟邪望著云雩缓缓移近的俊拔身影,诅咒不已,此人警觉性极高,人又谨慎,此刻离去定会惹起他的注意,血辟邪当了将呼吸闭上,变成内呼吸,生命气息降至最低,双目闭成一线,减去神光,令人难以觉察到他的存在。 云雩走到小院门前,听到屋内的嬉闹笑语,蓦地停下脚步,血辟邪还以为他发觉了自己的踪迹,不料他竟然呆在当地,若有所失的凝望屋里。 血辟邪留意到云雩面容虽然平和,但右手松了又放,放了又松,呼吸也有些重浊,明显是在极力压抑心中某种强烈的情绪。 「老色鬼命他来宰了姓左的吗?怎的这麽紧张!」血辟邪喑自奇怪间,云雩凝注小屋的虎目透出复杂难明的神色,似怒似怨,深情但又愤慨无奈。 血辟邪头一件想到的便是:「求奸不遂,欲求不满!」 「呵呵呵!真是狐狸精啊!又迷倒了一个冤大头!姓左的要是当起男娼,铁定菊花烂了也接应不来!姓云的,你总算家有娇妻,又不是没见世面的毛小子,怎麽也著了这姓左的道儿,也来凑热闹加入他的姘头队里去?」无意中窥破了云雩秘密,叫爱探人阴私的血辟邪乐不可支。 在云雩出神间,立秋在屋里叫道:「一鹤小子你讨打了!你爷爷叫你好好伺候你叔叔,你倒想开小差溜之大吉?好啊!我告诉穆老爷子去!」 南宫一鹤不忿的声音跟著响起:「你这小子…哼!你少跟我假撇清,我便不信你来到帝都,一点也不想到外面见识见识!」 只听得立秋嘻嘻一笑:「你不也一样想到较技场上凑热闹想得发慌?咱哥儿难兄难弟,不如我们一起到外面逛逛去,在他们回来前赶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贼小子!你不是要我的命麽?我这活宝叔叔谁看得住他?他要是再次溜掉,爷爷不把我大卸八块才怪!」南宫一鹤惨叫。 清漪娇脆的声音笑著道:「放心罢!有了这个,就算少爷长了翅膀也溜不掉啦!」 在轻轻的铮琮声和「喀!喀!」的轻响中,立秋笑道:「还是漪丫头你鬼点子多!一鹤小子没话说了罢?」 南宫一鹤还未答话,清漪娇笑:「我也一起逛逛去,你们要陪我挑些好的胭脂香粉!」 「唉!女人…」在立秋和南宫一鹤的叹气声中,屋子的门「呀」的一声打开,四人鱼贯而出,谁知迎头看见一身玄色锦衣的云雩笑吟吟的站在门外! 三十七. 擂台(2) 「云大侠!」清漪,南宫一鹤失惊叫道。 「云老哥,瞎小子他闷的慌,整天嚷著找他的倪哥哥,再不让他透透气去,会憋坏他的!」立秋倒是理直气壮,半点作贼心虚也没有。 云雩之前爱恨交缠的眼神已然消失,换上平素温和英爽的神态,瞄著立秋和左临风的手失笑:「这确是防止公子他再次走失的好办法!」 原来左临风的左手跟立秋的右手,锁在一副打造得十分轻巧的精钢手铐里! 清漪道:「云公子别小看这副手铐儿造得玩具似的,又轻又细,它可是用特制的钢料精鍊而成,靱性特强,震不碎,扯不断,刀剑利斧也奈何它不得,本是专门用来对付内家高手,不想少爷自己先用上了。」 云雩和血辟邪同时暗中点头:这样任左临风身法再快,也没可能拖著个不会武的立秋溜得不知去向! 「云公子行行好,准少爷走走罢,不然穆老爷子回来,少爷可连房门也出不了的!」撒娇软磨,原是清漪这种大丫头对付主子的拿手技俩。 云雩笑道:「不用说得可怜兮兮的,不是怕公子出意外,谁想软禁似的把他关在屋里?穆老爷子也是著紧你家少爷而已,跟我去罢,他那边由我担待好了。」 有了云雩撑腰,南宫一鹤登时胆壮起来,当先往外走去。 「我要吃滚热的螃蟹汤包儿、窝贴豆腐、黄酒蒸鸭子、椒盐炊饼、烤羊肉串儿、甜甜的酥酪儿…」全身裹在雪白的狐腋轻裘里的左临风一边走,一边咕咕唧唧的数个不了。 「为甚麽他单单对吃的一点也不胡涂?」众人叹气。 血辟邪待五人去远,也自从树上腾身而起,红鸟般遥遥追踪众人而去。 较技场设在帝都西市口的空地上,由波斯巨贾默格罕.弗罗修特斥资兴建,宽濶的方型的比武场以坚固的青石作基础面上铺以光滑坚固的松木板,台高五尺,周长五丈,三边是足以容纳二千人以上的看棚坐席,馀下的一边设有十多个招呼贵宾的独立厢房,有胡汉美姬招呼伺候,包厢跟默格罕经营的豪华旅馆相连,在观看比武之馀,更可享受醇酒美人,各式各样纸醉金迷的娱乐,无怪令帝都一众无聊权贵富商对此趋之若鹜。 本来这种赏金擂台在地下活跃已久,原是下层大众的赌愽娱乐,除了那些落魄武人或亡命之徒在那里混饭吃外,一般名门正派弟子自持身份,对此向来不屑一顾,但经默格罕这麽大张旗鼓的一搞,更聘来来了一批身手高明的西域武士,在擂台打败了数个京中名门大派的年轻弟子後,本来无分种族的比武,渐渐演变成本土跟外族的争强对垒,结果观众越来越多,赌盘也越来越大,不管谁胜谁负,赚大钱的还是默格罕这奸商。 经过两天的暗中观察後,以断玉、涤尘、南宫三庄为首的白道门派定下策略,先由精挑的新秀出战,而四公子和秋无迹、烈缺等名宿则留在後面押阵。 昨日连山和青鹤斋少主傅玄箫双双出战,二人各胜两场,赢得十分漂亮,为白道争回不少面子。今日西域武士立即调派高手应战,结果四场比武赢了三场,南宫一鸣就在这不利状况下出战。 这一战,不但背负著南宫家的期望,也背负著白道武林的使命,非胜不可的心态,令南宫一鸣急於求胜,心有牵累下反而无法发挥出少清诀的奥妙,在对手猛烈的攻击下接连犯错,仅仗著精妙的剑法自保,眼看对手步步进迫,南宫一鸣剑法渐见散乱,旁观的白道中人均感不妙,看来这一场已是输定了。 处於劣势两南宫一鸣倏地一声狂笑,状若疯狂般挥剑乱砍乱劈!招招直似要跟对手同归於尽一般!旁观众人只道他输急了乱来,无不摇头皱眉,只有秋无迹笑道:「一鸣也算狡猾,学了他小叔叔的乖,一见战况不利,便用风公子那种打法…」 连山还是皱眉:「风公子是真的疯了啊!那种又抓又咬的疯子打法叫人怎学得像?一个不好只会输得更惨!」 「他只是装个样来吓人罢!让对手以为他技穷拼命,不敢跟他硬拚,他便乘势抢回先机,看!他的剑法不是又变过来了?」秋无迹说话间,南宫一鸣的剑法又是一变!变得飘洒自若,说不尽的仙气蕴藉,连山依稀认得正是左临风当日力战双魔时所使的剑法! 连山一看便笑了:「那家伙输定了,当日松柏双魔便是死左风公子这手剑法下,想不到一鸣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已学得有五六成相似。」 秋无迹挑眉:「还只是五、六成?」 连山道:「剑法至少有七成相似,功力最多只得四成,扯均了不就是五、六成了麽?」连山话才说罢,台上形势已完全逆转,跟南宫一鸣对战的西域武士两肩中剑,踢下台来! 「不过,风公子出手比一鸣可怕得多,尽管剑法一样,但剑上的杀气…我不知该怎麽说,总之,很可怕…他剑下几乎不留活口,我初次见他时,他面不改容地一剑连毙十多人…」连山接著道。 「一剑?」 「对。」 秋无迹眼望擂台,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个向来足不出三绝庄,从未涉足江湖腥风血雨的少爷,纵使剑法修为和天赋再高,若然欠缺生死相拚的实战经验,绝对使不出如此狠辣无情的杀人剑法!但根据连山所见,初出茅庐的南宫风,竟似比昔年南宫绝纵横江湖时出手更狠,这是很不合常理的事。 「莫非这孩子真是绝才子向本家报复的棋子?」秋无迹脑中掠过一个想法。 秋无迹暗中疑惑之际,台上的南宫一鸣却暗叫侥幸,他本来败势已成,但在危机一线间,左临风狂笑挥棒的身影斗然闪过心头,他猛地灵机一动,不再计较生死成败,放手行险一搏,先以不成章法的强攻惑敌,才重整旗鼓,以少清诀配合南宫剑法,果然成功反胜。 南宫一鸣一战功成,信心尽复,剑下如有神助般轻取第二战!他决定接受第三场对战,他不是为南宫世家或是任何人而战,是为他在武道修行上对自己的挑战! 三十七. 擂台(3) 左临风等人到达较技场时,正赶上南宫一鸣把第二个对手打落擂台,立秋兴奋得拍手顿足的叫好不已,幸好当时满场釆声不绝,立秋的举动还不致太过惹人注目。 「你小声点行不行!」南宫一鹤生怕被另一边贵宾看席上的南宫正阳等人发觉。 「我给你表弟打气你也不忿气麽?」立秋那知他在顾忌些甚麽。 清漪心细,笑道:「一鸣少爷连胜两场,剑主正被人围著恭维贺喜,那有空理会我们这里的閒事!」 云雩买来几个不显眼的普通坐席,他们刚坐下来,另一场较技已经展开,为公平起见,南宫一鸣连战两场後可以休息一场,对手便是这场胜出的一方。 对垒的二人是云门山的门主聂远,使的是一对精钢短棍,精擅擒拿点穴,对手名呼延康,个子在色目人中不算慻梧,但身型如豹子般修长中充满爆炸力,倒提著比他的人还高一截的长枪,面上不见喜怒之色,闪著冷光的双目说不出的剽捷沉狠,一看便知不是等閒角色。 战事片刻便自结束,不过数枪之间,聂远惨被呼延康一枪洞穿肩胛肩,生生的挑起来摔到台下! 「那家伙好厉害!一鸣小子应付得来罢?」立秋看见呼延康的强悍不禁动摇,南宫一鹤虽跟南宫一鸣不咬弦,但毕竟是同宗兄弟,暗里也有些担心。 「一鸣吃亏在膂力和杀意气势不及对手,但变化灵动却胜上一筹,能否取胜,要看一鸣临场的表现才行。」云雩分析道。 四人目注场中紧张地低声交谈,只有中间戴上狐裘风氅帽子,遮了大半张脸的左临风,怀抱著老大的一包烤蕃薯和烤栗子,心无旁骛地剥栗子吃蕃薯,不时往立秋或清漪嘴里塞上一颗栗子肉,擂台上发生甚麽,跟他毫不相干。 但此刻擂台上的二人却是激战正酣!正如云雩所说,南宫一鸣胜在剑法灵妙,呼延康却是力重势强,双方各有所长,可说是势均力敌,攻守之间险招迭见,往往间不容发,叫在旁观战的看得如醉如痴,人人叫了个声嘶力竭。 立秋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一见南宫一鸣占上风便自喜笑颜开,一遇险招便咬牙切齿,怪状百出,南宫一鹤起初还暗骂他粗鄙无知,但看到他全无伪装的关切神情,对这乡下小子的厌恶不由得大减,反而对自己嫉忌南宫一鸣暗暗内愧。 南宫一鹤固然思潮起伏,另一边的南宫正阳同样心情复杂,喜的是儿子不但一战扬名,整个人更奇迹般脱胎换骨,眼看南宫家後继有人,原是喜出望外的事,可是他的变化和进境,却是因分家的传授栽培而来,这就不能不令南宫正阳这一门之主感到尴尬,看来唯一解决方法,便是让那疯子重归南宫世家,没了本家分家的话,别人也难以说长道短了。 台下各有各的心思,台上的战事却到了胜负关键,二人由互相试探到各展所长,全力相拚,争持已逾半个时辰,堪称自较技开始以来最激烈的一战! 呼延康黑沉沉的长枪在台上卷起一片黑色风暴,势道刚猛,力道雄浑,闪著乌光的抢尖却灵活得像毒蛇的舌尖,迅快而险狠而无孔不入,细腻巧妙之处竟不亚於南宫一鸣的剑招,利用长枪之利,将南宫一鸣档在外围,不让他有近身突击的机会,更针对长剑不利砍劈,劲力亦不如重兵器的弱点,连施巧招,迫南宫一鸣正面硬拚,南宫一鸣虽然没有上当,但却被黑枪压得施展不开手脚,只是经左临风改良的南宫剑法太过潇洒好看,尽管形势吃紧,看来仍是剑势飞扬,姿式优雅,在场除了有限高手外,并没多少人看出南宫一鸣正处於下风。 可是置身枪网中的南宫一鸣却像孤身陷入千军万马般,身周尽是敌人的致命攻击,在危机四伏下,南宫一鸣的战意在重压下并未有丝毫削弱,彷佛回到在川西血战马贼的光景…一想到此处,当日的惨烈情绪涌上心头,触动灵机,一声长啸,雪亮的剑锋翻起前所未有的肃杀气势,一反之前的豁雅轻灵,潮浪般的剑势洗出高度凝鍊的剑气,在呼延康无所不至的枪锋下,像怒海中的一叶小舟,无惧一切波澜障碍,从凶险的枪浪中逆流而上,抢入枪影风暴的核心! 「撤手!」南宫一鸣一声劲喝,长剑贴著枪杆前标,呼延康一条右臂眼看要被生生卸下!但剑锋临近之际,南宫一鸣心中一软,手侧了一下,只划伤了他的右手,封了他上半身的穴道,长剑架在呼延康的脖子里道:「你输了。」 黑枪当的一声落地,呼延康面如死灰的道:「我…」 「我」字才一出口,南宫一鸣猛觉眼前乌光疾闪,一蓬黑色细针暴雨般自呼延康口中喷出,向他面门激射,脚尖冷不防的在枪尾一踹,黑枪斗然从地上猛然窜起,像择人而噬的毒蛇一样噬向身前南宫一鸣! 这一下变生不测,即使南宫一鸣挥剑杀了呼延康,也避不过呼延康的偷袭暗算! 「一鸣!」立秋失声惊呼,南宫正阳亦自长身而起,但已鞭长莫及,眼看南宫一鸣难逃黑枪破腹之祸! 「噗!噗!」两下哑闷的爆响,凶狠无伦的黑枪突然失去准头,不知被甚麽震得向横里飞去,南宫一鸣亦及时挥剑将黑针挡下! 「不准欺负一鸣!坏旦!」一个清朗好听但有些含糊的男子声音从人丛中响起,四道褐影以比电还快的高速朝呼延康射到! 呼延康连闪避的念头也来不及转,便即惨呼倒地,肩胛被褐影洞穿,连膝盖骨也被打碎! 在全场的哗然声中,主持比武的中年人喝道:「谁人敢来此插手搅局…」他喝声未竭,一团黑忽忽的东西飞来,他张开的大嘴中个正著,堵得他无法呼吸,呛得将那团东西吐出,居然是半截烤蕃薯! 这一次众人终於看清,褐影是角落里一个全身裹在白狐风氅里的人所发! 三十七. 擂台(4) 「风儿!」「小叔叔?!」连同南宫一鸣在内,看台另一边的众人无不惊讶。 「兄台好俊身手,我师弟承蒙阁下照顾了。」一名身型高大的红发武士操著不算流畅的汉语,一阵风般掠到左临风身前。 「烤栗子好吃,一鸣,吃…」左临风理也不理那红发武士,只顾将栗子往嘴里塞,一面将一把栗子掷到南宫一鸣身前,把台上惊魂乍定的南宫一鸣弄得哭笑不得。 红发武士被僵在当地,双目快要喷出火来,此人名叫勃尔赤,外号「赤狮神」是疏勒第一高手庞格的入室弟子,连疏勒王对他亦是礼敬有加,左临风却全不把他放在眼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云雩忙挡在左临风身前道:「本人云中君云雩,代替这位公子领教赤狮神高招!」 「此人胆敢暗算呼延师弟,就没胆堂堂正正的跟本人动手乎?还是你们两人一起来?」勃尔赤怒极反笑,西域武士一方附和著纷纷叫嚣。 一点也不知形势的左临风,含著一嘴栗子从云雩身後探出头来含糊地唱:「云哥哥,大个子,赏你一颗热栗子…」他口中在唱,右手将栗子往二人乱丢! 「……」任云雩再擅於词令,此刻也是无言以对。 「你这臭小子…」勃尔赤大怒,疏勒话冲口而出。铁拳直捣左临风面门!竹棒碧光翻起的同时,云雩的泫光刀亦自出手! 「二打一麽?不要脸!」「卑鄙无耻的中原狗子!」西域武士怒叫,大有一涌而上之势,中土武士亦不甘示弱地还口叫嚣,眼看台下混战一触即发,左临风的竹棒竟然不是夹击勃尔赤,而是冷不妨的抽在刚替他挡了一拳云雩臀上!一时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左临风得意的笑声! 翠绿的竹棒更不停留,顺势往勃尔赤小腿扫去!勃尔赤因他突然倒戈棒打云雩而微一分神,险些被左临风的竹棒扫中! 「打打!」左临风又叫又笑,竹棒飞舞,分别向二人连连追击,在场众人无不目定口呆,不知他到底是帮哪一边的,只有秋无迹等知情者明白,左临风只是像平时一样地玩他的「打架游戏」而已。 他不分敌我的胡乱攻击,连满腔怒火的勃尔赤被也他搞胡涂了,可这人的竹棒半点也不是玩的,又怕云雩乘机偷袭,只好凝神对拆,不敢冒险进击,一瞥眼见被竹棒缠得脱身不得云雩,勃尔赤一声狞笑,背上重大的濶刃剑弹起,乘左临风不备直搠他後心! 「噗!」濶刃剑正中雪白的狐裘,但却不见血花飞溅,只有被剑气撕碎的狐裘碎片飞个满天!勃尔赤猛觉背後风生,挥剑旋身一挡。 「嚓!」勃尔赤被震得倒退三步方才站稳,这才看清,手执竹棒的是一个罗袍轻扬,容光照人的绝美少年,手挽手的跟另一个样子平凡的黑实少年,并肩站在自己身後,在场许多人竟也看不清他是如何避过勃尔赤的偷袭! 只见那美少年噘著任性好看的嘴唇,撒娇孩童似的拍手笑嚷:「笨大个!笨大个!」他一拍手,便是一阵轻轻的铮铮声响个不停,他的左手竟是系著副铐镣,跟那黑实少年锁在一起! 「风儿怎会跑来了的?手上还套著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怎收拾才好?」南宫穆宇急道。 秋无迹和南宫正阳只好报以苦笑,难道现在将左临风硬抓回来,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他是个疯子吗? 「少年,你是甚麽人!」勃尔赤喝问。 美少年尚未回答,那黑实少年已挺胸凸肚的道:「你这蛮子听好了,这位少爷是鼎鼎大名的三绝才子的宝贝儿子,三绝庄的少庄主,南宫剑主的堂弟,台上那小子的叔父,丐帮帮主的兄弟,你蛮子的祖宗,立秋大爷我是他的老大,你听懂了没有?听懂的便叫句叔祖宗!」 立秋一口气不停的数得又急又快,粗通汉语的勃尔赤连听也赶不上听,那知立秋在讨他便宜? 「听懂了没有?知道他是谁了麽?」立秋问。 勃尔赤被那一大堆「儿子、堂弟、祖宗」搞了个晕头转向,又不愿在立秋面前自认不通,只好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知道南宫剑主是谁了麽?」立秋故意问。 勃尔赤再点了点头。 「知道祖宗是谁了麽?」立秋又问。 勃尔赤没加细想下又点了点头。 「乖孙子还不快叫爷爷去?」立秋指著左临风大笑,台下一众汉人更是爆起一片狂笑,连贵宾席的包厢里也隐隐传出笑声,在场所有人全都认定二人冲著西域武士而来,故意挫他们的气焰。 勃尔赤再不明白,也知已上了立秋的恶当,虎吼一声,濶刃剑腾起,朝二人当头疾劈!剑未劈到,剑气震得地面尘土飞扬!势道较呼延康强了不知多少! 细细的竹棒轻飘飘的翻起,既无风声又无气势的往濶刃剑上迎去,看来强弱悬殊之至,但奇怪的是,勃尔赤那来势汹汹的一剑,竟被这麽轻柔无力的一棒盪开! 左临风牵著立秋,乘著勃尔赤的剑气风筝般飞上半空,顺手掏了几颗栗子向他乱掷,掷得勃尔赤怒不可遏,发狠向二人狂追。 立秋在左临风的真气带动下,只觉全身没了重量似的,像会飞的鸟儿一样,在半空任意起落回翔,不禁兴奋得高声叫妙,还回头向勃尔赤取笑:「乖孙子来追你祖爷爷麽?」气得勃尔赤一串疏勒粗话大骂不休,立秋当然听不懂他在吼些甚麽,但总知道不会是甚麽好话,连忙以大篇上邦粗言隆重回敬勃尔赤的娘亲及家中女眷,全族上下连祖先在内无一幸免。 拉著立秋满场飞跑的左临风,对立秋那些「高深莫测」的怪话无法理解,呆呆地问:「甚麽是操…操他娘?操他爹不行吗?」 立秋一呆,随即笑得差点倒地,喘著气笑道:「你爱操他爹便操他爹罢!随便操,不用客气。」 「我…操…操…他爹!」左临风逐个字逐个字的念出来,怎听也不像在骂人。 「你从前在街上也不知被人用粗话骂了多少,怎麽到现在还没学懂说粗话的?骂得太没劲儿啦!哪有人这麽念诗也似的念粗话的啊!听好了…」立秋提气大叫:「喂!老子操你红发蛮子十八代祖宗的爹!」 左临风苦著脸,为难地道:「这麽长,好难念!」他一边说,一边脚不停地躲开勃尔赤一次又一次的追击,弄得看席上鸡飞狗跳,观众一面起哄一面走避,一时中西争雄的杀戮战场,竟然变成了市井顽童嬉戏肆虐的场所。 三十八. 幻与真(1) 寝宫的暖阁曈驛御鑪吐出缕缕醇酒似的醉人异香,淡烟飘渺之中,微暗的灯影摇曳下,一名轻衫赤足的少年掀起珠帘,手持竹棒探路,踏过厚厚的软毯,精灵般悄然移近皇帝身前。 「公子,你还是跟那天一样美…」斜倚在贵妃榻上的皇帝轻呷了一口美酒,带醉的目光投向灯下仙灵般的轻衫少年时,脸上醉意显得更浓了,这雪精一样的少年,不管在何时何地,看起来还是美得那样夺人心魄,比醇酒更醉人百倍。 皇帝放下金杯,上前拉他的手,他恣笑著缩了一下,并没将手使劲抽回,皇帝踏前一步,轻轻的将他一拥入怀,看著他紧闭的眼帘怜惜地道:「别再在江湖上浪荡了,让朕照顾你…叫御医想法子医好你的眼睛,让你住在最好的宫殿,再追封你爹做百巧侯…无论你想要甚麽,朕全都给你…」 「怀中人低低的说了句谢恩,柔媚地轻靠在皇帝怀内,任由皇帝逐一将他身上的轻衫解下,莹莹的软嫩肌肤,在灯影下彷佛笼著一重淡烟,轻袅得不堪吹弹,便似幻化的人形白云般如幻似真。 「从前有皇帝怕心爱的妃子被风吹走,用纱帐把她围著。可是你啊…就像不是真实存在似的,随时都会在朕眼皮底下消失,你说朕该用锁鍊锁著你,还是用镶著宝石的金笼子关著你才好?」皇帝轻舔他肩上细若丝绸的肌肤,双臂箍得紧紧地,像生怕他突然消失一般。 「朕不准你走!小雪精!从这刻开始,你就只是朕的…」皇帝如获至宝地把他抱到御榻上,在他生涩不安的震颤中,落下暴雨般的热吻,埋头他无比动人的裸身上轻啃细尝,每一分每一寸也不肯放过,吻得被压在身下的他,情动得连合著的眼皮也泛起桃红,呼吸转粗,低低地呻吟不已。 「好动人的表情…」皇帝抬起头来,伸指从「他」微张的双唇间沾了些津液,抹到他臀间幽穴里,由浅而深,由轻而重的搓揉玩弄,一面把玩著他小而稚嫩的分身。 「啊嗯嗯…」不堪皇帝的挑逗的他蛇儿般扭个不停,像要逃避开去似的,却被皇帝一手拉回,低头起劲地啜吸著他嫩红硬挺的乳尖,印下一个又一个红红的印痕,这探爪金龙还意犹未足,双手肆意地在他腰身腿间最柔嫩敏感的所在抚摸揑弄,被揑的地方固然疼得难受,但欲火的煎熬却更是难熬,不堪皇帝一再挑逗折腾的他忍不住蹙眉呼喊,全身哆嗦著泛起一片颤栗,紧皱的眉眼关不住淫靡的表情,本就欲火高涨的皇帝那里还按捺得住?一下将他的两腿分得大大地,下身昂然推进他窄小的臀间。 「好痛…」他带著哭音的低叫,不但没能使皇帝放过他,反而令皇帝更加兴奋,将他压得更紧,紧迫的呼吸,紧迫的呼喊,紧迫的抽动,带来紧迫的肉肉磨擦快感,一切都是那样原始而疯狂。奢华宫室,高尚的陈设,精致的御榻,温软的绣被锦褥,改变不了床上二人赤裸原始的本质,卸下一切之後,即使是九五之尊,也跟常人没有分别,同样被原始情欲所支配,忘乎所以地抽动著磨擦著,拚命地对身下人进行最原始的侵犯。 「我的好公子…别哭…」皇帝温柔地舔去他眼角的泪水,动作却没有同样变得温柔,腰杆反而摆动得更加快速有劲,不顾他的叫饶哭求,一个劲的冲刺不休,无休止地需索玩弄,他由最初的哭喊叫饶变作继续的呻吟,呻吟再变成意识不清的急促喘息,纤细嫩白的大腿内侧,一缕殷红缓缓淌下,他也无力再呼叫抗拒,昏昏沉沉地软瘫床上,任由皇帝发泄蹂躏,在他美丽的身体与惑人心魄的情态中,一次又一次地放纵,一次又一次地沉醉。 旭日初升,寝宫内传出皇帝的怒吼:「给我拉这家伙出去!」 半晌,一个唇红齿白的美貌少年哭泣著,一拐一拐地被两名太监带走。 宫外一名太监悄悄道:「第五个了,也不知要怎样的人才合皇上的心意…」 另一名宫监道:「最奇怪的是,皇上每次都要来人轻衫赤足,今次还要来人闭著眼拿著竹棒装瞎子,也不知在搞甚麽玩意…」 「小瑞子好像知道些甚麽的,不过他死也不肯透露半点儿…」 「这小子真没义气…」 被太监们议论的小瑞子,现正屏息静气地待在面色阴沉之极的皇帝身边,每次召男宠侍寝後,皇帝的心情便极度不爽,小瑞子心知肚明,皇帝心里真正想要的,衹有那天在官衙里遇见的「雪精公子」。 可是即使君临天下的皇帝,也不能随便将武林世家的少爷召入宫中当男宠,明扫那些江湖武人的颜面;更糟的是那美公子身患疯疾,若然强召入宫,铁定会招来朝中非议。 因此皇帝明知那公子已随凤主来京,仍迟迟未把那块心头肉衔到嘴里,喝醉了便找人充当那公子的替身,酒醒便大发雷霆,现在正是皇帝心情最坏的时候,小瑞子等一众近身宫监战战兢兢的小心侍候,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直挨到上朝之後,皇帝召倪谦前来密谈了半天,龙颜才稍见和悦,命人准备便服,带著十八名精挑的大内高手和小瑞子在内的两名心腹太监秘密出宫。 原来皇帝竟是到了较技场去!在设有帘幔的包厢中观战,中原高手落败三场,龙心本来大是不悦,直至南宫一鸣连战连捷,打结的眉头总算放松下来,对身後的倪谦道:「这少年果然是个人材,稍後倪卿替朕安排他进宫见朕,赏他一个前程…是了,另一位南宫公子,他可曾到来?」说到最後,还是忍不住向倪谦查问左临风的事。 「风公子尚未病愈,仍在客馆静养。」 虽然是意料中的答案,皇帝心中仍不禁失望,连看比武的兴致也失去,谁胜谁负也是视而不见,心头尽是那美少年的身影。 当满场惊呼响起的一刹,一句「不准欺负一鸣!坏旦!」蓦地传入皇帝耳中,满场的惊呼也不比这句话叫皇帝震撼,这个声音,不是叫他朝思暮想的「雪精」还会是谁? 三十八. 幻与真(2) 皇帝一怔,双眼已努力地向场中搜索那雪精的踪影,很快地已攫获那白裘翻飞,似幻若真的身影,天!这雪精真个再次出现!他不但现身此间,还在场中肆无忌惮地戏弄敌人,跟身畔那个粗里粗气的楞小子搭档著鬼扯,拿勃尔赤来寻开心,皇帝瞧著也是忍俊不禁。 「那傻头傻脑的楞小子,就是风公子那个青梅竹马的恩人好友麽?他二人怎麽会锁在一块的?」皇帝早将左临风的出身来历查个清楚,只是仍未能查出他的真正身份。 「大概是道怕公子再次乱溜走失,才锁在一块儿罢。幸好风公子及时出手,否则一鸣公子性命难保…可是公子这麽一搅局,西域武士只怕会向他群起而攻。」倪谦看出麻烦来。 「大不了召禁军前来镇压,在天子脚下,谅这些外族蛮夷也不敢胡来!」皇帝冷哼。 「贸然调遣禁军介入此等江湖武人比斗并不妥当…」倪谦还未说完,皇帝已望著场中笑道:「朕还以为这些外族有多大能耐,就算不召禁军前来,他们连锁著手的公子也奈何不了!」 左临风大闹较技场,首先开罪的便是场主默格罕,他一面派人找南宫正阳等人交涉,一面派高手拦截左临风,他的应变策略本极正确,只是没料到不管他派多少人上阵,也吓不怕左临风,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嬉戏而已。 他可不知道这次他实在「玩」得太大了些,当他清朗愉快的笑声满场乱响的时候,几乎所有西域武士全体出动来「陪他玩」。 本来凭左临风的轻功,勃尔赤等无论如何也追他不上,不过多了个立秋,速度便大受影响,虽然在立秋和旁人眼中仍是快得惊人,但已足以让勃尔赤追近袭击,虽有云雩和南宫一鸣从後牵制,但大批西域高手已分从四面向二人袭来! 「哇呀!我的娘啊!」被左临风硬拖著一起玩捉迷藏的立秋,被潮水般狂涌前来的刀光剑影吓得哇哇大叫,之前向勃尔赤叫阵的英雄气概早丢到九霄云外,正为冒充英雄豪杰而懊悔不已,但这时候那容他走神分心?脚步稍慢,左边身子稍稍离开左临风棒影范围,一柄锯齿刀立时高速乘隙砍至!立秋来不及细想,自然地举臂一挡! 「嚓!」立秋的膀子没被卸下,反而是砍他的大汉被弹飞开去! 「冰鳞甲。」援手不及的南宫一鸣这才松了口气,可是冰鳞甲虽是刀枪不入,那家伙也不至被弹飞的啊? 立秋只知在他被砍中的一瞬,一股寒流自锁鍊传至臂上,生出奇强的抗力将那人弹飞!在他还未弄清楚发生了甚麽事,寒流已流遍他全身,就像被寒泉洗礼一样,立秋只觉整个人都变轻了似的,头脑眼目格外清明,那些人的发出的攻击不知怎的变慢了不少,他仗著冰鳞甲护身,大著胆子,毛手毛脚的一拳往另一名西域武士空门大露的腰眼打去! 「呯!」那武士腰眼中拳,跄跟後跌!立秋望著自己的拳头发呆时,另一人又扑至,立秋如有神助般,顺手一劈将那人震得飞退开去,馀人见他出手迅快,力道惊人,误以为立秋也是左临风一样的高手,不觉生出怯意,一见立秋作势出拳,便往後退开,立秋见众人惊退,心中得意之至,寒流自掌劈指戮间涌出,晃眼再打倒三人,谁知得意忘形之际,他的人突然再次飞起! 「啊呀!」呼呼的风声扑面而来,立秋清醒了些,终於明白刚才的「奇迹」是左临风的杰作,喜嚷:「瞎小子!你…」 「少爷!这里!」清漪的叫声在一角响起,可是左临风并没理她,只顾牵著立秋,二人一人一边的乱打乱闯,立秋虽然充大侠充得挺高兴,毕竟没经历过这般的大阵仗,心底有些发虚,拉著左临风往清漪身边退去,可是却被默格罕的手下赶来截著,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左临风,又只顾打群架玩得高兴,一时闯不过去。 几下噗噗的轻响伴随清漪的娇斥响处,呛人的黑烟自她纤手挥动舞下一团一团的不住爆起,黑烟中无数寒星闪动,十馀名武士猝不及防下被烟中寒星射中倒地,馀人怕烟中有毒,纷纷退开,清漪仗著雷火弹开路,冲开阻碍,跟二人会合在一起。 立秋只见清漪的小手蝴蝶也似的飞舞起来,各式各样的暗器变戏法似的自她指掌间不断飞出,还能抽空塞了一把雷火弹到立秋手中,匆匆道:「这些蛮子被你们气疯了,别由著少爷捣乱,你们到穆老爷子那边去,我给你们殿後。」 立秋没想到平时娇娇滴滴的清漪,暗器功夫竟是如此出神入化,他可不知道清漪武技还不怎样,暗器手法却尽得南宫绝真传,一经施展,便如千手观音一般,功力稍差一点,也随时被她那些叫人防不胜防的暗器所伤。 这时场中早巳乱作一团,云雩跟勃尔赤对战,南宫一鸣南宫一鹤二人各被西域高手缠住,默格罕和南宫正阳本来尚在交涉,但本已敌对的双方武士,已在各不相让下动手混战起来,二人要制止也制止不了,混战迅速蔓延到旅馆那边去,观众逃命时的惊呼,夹杂著武士们的打斗声响成一片,情况越来越是混乱。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倪谦在乱势未成时已看出危机,忙请皇帝起驾离去。 皇帝漫应一声,却没有动身,目光只顾追踪左临风,就这麽稍一躭延,较技场已乱得寸步难行!十六名银卫将皇帝围在核心,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倪谦和银卫统领乾叔元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帝要是在此时暴露身份,危险只会倍增,但不管在此地或是闯到外头,也要冒上一定的风险,二人正在头痛之际,皇帝下了一道令二人更头痛的御旨:「别让任何人伤害风公子!」 「皇上啊!捅出大娄子来的可可就是他,这烂摊子叫我们如何收拾?」倪乾二人心中悲叹。 三十八. 幻与真(3) 「国师…」两名默格罕的心腹在波沃玛的静院前恭敬地道。 「外面出的乱子,与本国师无干。」院内一个阴柔的语声冷淡地道。 「可是那些中原蛮子今次来了许多高手,连赤狮神也被绊住,恐怕他们是存心挑衅有所图谋…」二人道。 「怪只怪你主子胃口太大,他如此贪狠早晚累事…」波沃玛不屑地道。 「但那些人大肆捣乱,主子也制止不来,恰好庞帅又到了古格王爷那边商议,倘若那些人乱到这边来,只怕有些问题…」 「所以要本国师给你们摆平了?」波沃玛冷淡的语声微有不悦之意。 「只有国师的威望,才足以摄服那些不知死活的中原蛮子。」二人口中说的好听,骨子里还不是要波沃玛下水,好平息外头的乱局? 静院中默然半晌,波沃玛冷哼一声,一道黄影与两道红影,先後从院中掠出,电也似的往较技场那边掠去。 波沃玛前脚掠出静院,心中忽地一动,起了某种警兆,锐目四下扫视,但除了冬青林里有十数寒鸦在鸣叫跳跃,再无任何异状,波沃玛不得要领,只得继续往较技场赶去。 波沃玛去远後,鸦声仍旧聒噪不已,一条飞凤似的身影自冬青林中闪出,一面发出寒鸦的鸣声,一面已窜进静院之中。 立秋按照清漪的指示,发出两颗雷火弹开路,牵著玩得不愿走的左临风往南宫穆宇等人处会合,有了刚才的经验,他运用左临风的真气更是得心应手,瞅空到空档,就给闯上前来的一拳,大发神威的接连放倒十数人,生平打架从未试过赢得如此潇洒光釆的立秋,巴不得整个河源镇的乡亲父老全部到了这里来,一同见证他此刻的神勇威风,早忘掉这辉煌的战果,全因锁鍊另一端的那人而来。 另一边的南宫穆宇等人也自赶来接应,双方相去不过三两丈远近,立秋才松了口气,一个阴柔如女子的声音冷泠道:「何人在此生事?」语声飞快地自远而近,一言甫毕,一片黄云宛如从天而降,人未到,奇强的气场已将四外混战厮般的人震开,天神般落在台上正中央。 此人便是西突厥的国师波沃玛了,他的身型还未及勃尔赤魁梧雄壮,但特宽的肩膀加上特长的腿,看起来便比勃尔赤伟岸昂扬得多,有若女性般纤细的五官,配上色目人深邃轮廓和微微勾起的鼻子,构成奇特而富魅力的面容。冬日的阳光映照著他金黄的袍服,闪出一片金光,令他看来更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是波沃玛国师!」不少西域武士惊呼出声,纷纷抽身停手。 波沃玛向上微扬的双眼精光闪闪,满场瞥了一眼,目光便锁定在左临风这个「祸首」身上。 便似受到波沃玛的无形呼唤,左临风一棒迫退身周诸人,霍地一个翻身,撇下清漪,拖著立秋落到波沃玛身前不远处。 瞧著这天外长风般玄妙无方的一棒,波沃玛闪著金光的棕眼里,爆起欣赏与好战的芒釆,本来正打得起劲的的武士不自觉地如潮水般退下,停手呆望台上对峙的三人。 「风儿!退下!」被撇在後方的南宫穆宇急叫。 卓立在波沃玛身前的左临风不理南宫穆宇的叫唤,竹棒一摆,紧抿的薄唇缓缓吐出一句:「你爱吃栗子麽?」 此言一出,等著看好戏的众人几乎全数倒地,连老谋深算的波沃玛,也没想到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对手竟然说出这麽句毫不相干的废话。 波沃玛脑中顷刻转过千百个念头,也猜不透左临风的意图,沉著气道:「喜欢。」 「你是个好人!」甚麽也没想的左临风脸现全无紧张感的单纯笑容,把两颗栗子扔给波沃玛。 「喜欢吃栗子的便是好人?这是甚麽见鬼的道理?」波沃玛心中嘀咕,随手接了栗子一瞄,栗子上既没藏著暗劲,也没有甚麽异样,怎看也是枚再普通不过的糖炒栗子。 可是波沃玛望著手中的栗子却有些头痛起来,吃下去怕栗子有毒,不吃便摆明怕了他,自己的威信颜面何存? 波沃玛手握栗子发僵,左临风却大模大样地坐下,一颗接一颗的吃个不停,还塞了两颗到立秋嘴里,指著外面的武士道:「我送栗子他们吃,他们打我,坏人。」 「你跟他们就是为栗子打起来?」波沃玛面色开始发黑,感到有些被坑了的感觉。 立秋抢著道:「对啊!那个红烧狮子头…不…是红发狮头的家伙,他说瞎小子伤了他师弟,要找回场子,瞎小子不愿跟他打,送他栗子吃,他还提剑砍他,瞎小子当然要逃命啦!就这麽打打跑跑的,不知怎麽,大颗儿都跟著打了起来。」 「一群白痴!」波沃玛肚里大骂。 「没有了?」左临风掏出怀内空了的纸包儿抖了抖,转而伸手往立秋懐里乱掏:「老大,栗子!」 「都被你捣光了,那里还有!」 「我要吃!」左临风几乎没将立秋推倒地上,完全无视波沃玛的存在。 「好好,我们现在再去买罢!」立秋巴不得立即脚底抹油,挽起左临风的手便要开溜。 「居然用这麽白痴的籍口开溜,把我当是傻的吗?」看著二人胡闹的波沃玛暗地里快连粗话也骂了出来,面上却不动声息,飘身移至立秋身前道:「不用忙,小兄弟,这位便是三绝庄的「疯公子」罢?」 立秋心暪鹊觥Io虚,左临风却靠著立秋憨笑:「老大带风儿去吃螃蟹汤包儿,你也一起来吃麽?」 「螃蟹汤包…」波沃玛有些羡慕起不在现场的庞格来,至少他不用面对这种胜之不武,不胜为笑的困境。 「本国师乐意接受公子邀请。」波沃玛想了一下,满有风度地接受左临风的「邀请」。 波沃玛的话,再一次大出旁观众人的意料之外,南宫正阳等人更没料到几句话之间,局面自急转直下,气氛大大缓和下来,不禁又是惊喜又是狐疑,忙将众人集中在一处,以便应付突变,负伤的趁机疗伤。 「国师!这瞎眼小贼伤我呼延师弟,这臭小子更出口侮辱我!要是就此放过他们,我第一个不服!」勃尔赤上前瞪著二人怒道。 南宫一鸣挺身道:「我叔叔好好的在台下观战,不是你师弟用卑鄙手段害我,小叔叔也不会出手伤他,他罪有应得,却又怪得谁来?」 「蛮不讲理的红烧狮子头!」立秋吐著舌头扮鬼脸。 勃尔赤怒目望向南宫一鸣二人,南宫一鸣毫不相让地回瞪,眼看争端再起,波沃玛微微笑道:「勃尔赤你火气太大了…」双手凭空作势向二人一分,勃尔赤和南宫一鸣猛觉一股巨力涌来,不约而同地被冲得连退五步,但南宫一鸣的面色却胀红起来,瞬间又变得惨白,巴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三十八. 幻与真(4) 然而南宫一鸣并不知道,波沃玛在他这一边加了把暗劲,表面上二人退步相同,但却足以令南宫一鸣当场吐血出丑,不想这小子竟然硬扛了下来,面色很快便回复正常,修为比他料想的更强,那麽这个吵著要吃红烧狮子头的疯公子,又会比南宫一鸣强多少呢? 波沃玛平和地续道:「…公子违规插手之事,自有此间主人作主,何用你出手添乱,伤了我们跟上邦之间的和气?」 波沃玛的话既得体又合理,连包厢中的皇帝亦暗暗点头,看到事情似可善罢,倪谦绷紧的神经也稍微松了半分。 「不若公子先跟本师比试一场,就当是餐前小点,之後再与公子共嚐上邦美食如何?」波沃玛最後一句话峰回路转,场中气氛立时再度拉紧。 「风儿有病在身,不能应国师之…」南宫穆宇慌忙出言加以拦阻。 一个「战」字未说出口,左临风一支箭似的直奔波沃玛身前,嚷道:「好啊!小点在哪?」伸手便向波沃玛要小点吃,身前空门大露。 随便伸一根手指也可制左临风死命的波沃玛心想:「他在找死还是真的发疯?」 「公子真爱说笑…」波沃玛口里说话,一缕指风无声无息地袭向左临风胸前,谁知立秋一见他毫无戒心的跑到波沃玛身前,已忙不迭的将他拖回身边道:「不是的啦!他要把你当小点吃掉才真…」 就这麽一扯,波沃玛指风落空,他本意在试探左临风的真假虚实,不料却被立秋搅和,当下再不掩饰,袍袖一甩,一堵比震开南宫一鸣更强十倍的气墙立时朝二人当头压下!同时长笑:「本师在此向公子赐教!」 立秋身前的左临风感觉到强大的劲气,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挥,碧绿青莹的竹棒抖起片片相反相乘的翠影清风,斜削在气墙之上,凭藉著气流相撞的馀飊冲天飞起,二人像风筝般乘风飞上离地十馀丈的空中! 「我是大鸟儿!好玩!」 「玩甚麽鸟!你妈的鸟儿有甚麽好玩!哇!!」 左临风兴奋的大笑加上立秋畏高的惨叫响彻较技场的上空,左临风不等升势去尽,倏地一个翻身改上升为俯冲! 「大麻鹰来了!」左临风以比上飞更迅快猛烈十倍的速度,以猛禽猎食的姿态,炮弹般朝从後追来的波沃玛猛冲! 「老子不要摔成肉饼子啊…啊…啊!!!」立秋紧闭著眼惨叫,早顾不得是英雄还是狗熊了。 在立秋凄惨的叫声中,左临风竹棒龙卷风般的劲气袭向半空中的波沃玛,把二人下坠的重力加上冲力揉合其中,令这一棒的劲力倍增! 森冷的靑气漩流鸣响震人心魄,劲气未到已叫波沃玛心惊肉跳,这变相的风吟鸣动虽不完全,仍具有惑人心志的力量,波沃玛不愧是西突厥的国师,心神只略受干扰,随即回复清明。 「琤!」的一下清响,一双流动著暗红光芒,长约尺许,弯弯曲曲的钢刺立时出现在波沃玛手上! 「戮神剌!」人群中有人叫道。 像是有魔性生命的钢刺,赤练蛇般自他手中跃起,廻旋交错著往青影射去!在短兵相接的一刹,青影竟然再生变化,鹰儿似的回旋开去,又狠又准地啄在双刺交错的一点上! 一下剧震,波沃玛的人向下急坠,双刺几乎被震得脱手!「好!」波沃玛吐气移身,右手钢刺上挑左临风,左手剌脱手甩出,直奔立秋面门! 往下掉得心肝五脏快要跌出腔子的立秋哪知发生何事?只知右手不由自主地一扬,腕上锁鍊霍地弹起,撞到波沃玛的戮神剌上! 「啪嚓!」百鍊柔钢精炼的锁鍊竟被一下切断,奇强的震波震得立秋车轮也似的飞出老远,而左临风跟波沃玛却在半空中继续交战! 「射!」一声低沉的喝声中,一排排漆黑的劲弩,自较技场三方看席射向半空的两人及场内诸人!与此同时,人丛中突然有人发难伤人,明显是有计划的阴谋!这一下奇袭,事前全没半点徵兆,众人猝不及防下,纷纷惨呼倒地!双方武士各自咬定是对方搞鬼,三方人马陷入混战,本来因波沃玛现身而平息的局面再度失控! 「卑鄙的中原狗贼!」勃尔赤抡起长枪,挡开飞蝗般的弩箭,向弩手们和突击者冲杀过去!但他快,云雩更快,凭著云龙般的刀气护身从隐藏在人丛中,作平民打扮的弩手丛中直闯,刀光起落间,两名弩手已尸横就地! 「狮子头!我们再比比谁宰得多来偷袭的老鼠罢!」云雩故意向不远处的勃尔赤挑战。 「谁怕你这鼠辈!」勃尔赤怒吼一声,狂狮般冲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而秋无迹连山等人则联合一起,互相掩护,向另一边的弩手冲击,却因起步稍慢,加上敌我难辨,攻击四起,添上不少阻力。 箭雨刚起,立秋正好飞到一个包厢曈驛「砰!」的一声撞到某个人身上,然後二人一同摔倒在地! 「我的妈啊!!!对不起!对不起!」转得头晕眼花兼七荤八素的立秋,也不知到底撞在那个倒霉鬼身上,只知一个劲的道歉,他的人还未爬起,已看见一脸讶色,神情古怪的倪谦。 「倪大人,你怎麽来…」立秋才说了半句,嗖嗖两枚劲箭从外面射来! 立秋还未叫出声,劲箭已被倪谦身边的两名蓝衣人轻松劈下,只听得一名蓝衣人从後叫道:「拆木板当盾,保护主子要紧!」数名蓝衣人立即拆下桌子茶几屏风等物当作盾牌,一面抵御射来的弩箭,一面力抗不断乘乱施袭的人。 立秋还以为那人所说的「主子」是指倪谦而言,谁知那十馀名蓝衣人保护的却是帘幕内的某人,他那知当今皇帝在此,只知眼前金星乱冒,处於何种境况自然更是胡里胡涂。 「小秋,你来得正好。」倪谦笑容很有些古怪。 「好甚麽?这位老兄…他怎麽不动了?」立秋一面乱叫一面从那人身上爬起,他可不知道,波沃玛一刺之力何等强劲,虽然只是击在锁鍊上,亦不是立秋所能抵受,幸得冰麟甲一挡,再震飞出老远卸力,最後由他撞上的那人消受了所有馀劲,他才可以无伤无损的爬起来,可是他身下不走运的那个却被撞得筋折骨断,死得好不冤枉。 「那人可能被你撞死了。」倪谦拉著他後退到银卫的防线中。 「那我不是杀了人吗!」立秋慌得要哭。 倪谦道:「不要紧,那个是来打我们主意的歹人,所以我才说你这一撞撞得正好。」 立秋略觉安心,随即记挂著左临风,急叫:「瞎小子还在场上!」他也没想到形势险恶,醉汉般东倒西歪的跄踉往外走去。 「小秋,外面危险得很!」倪谦慌忙上前拉他回来,不觉出了防线之外,一枚漏网之箭飞来,眼看要射到倪谦胸膛上! 「哎哟!」中箭的不是倪谦,而是扑到他身上去的立秋! 「小秋!」 三十九. 进宫(1) 锁鍊一断,波沃玛的人往下一沉,随即斜掠而起,戮神刺如影随形地对左临风狙击,谁知左临风便似松了绑的猴儿般,开心得飞快地在半空中大翻觔斗!也不理大敌当前,如此戏耍等同找死,自顾自的翻得好生高兴,觔斗越翻越快,便似一团滚动的旋风,方位变换更全无理路可寻,连波沃玛这样的高手,一时也无法掌握他的後著和动向。 他的人在半空翻滚,竹棒早洒出一片碧森森的棒影,竹叶鸣风之声在身周四外此起彼落,波沃玛简直以为自己置身竹海之中!在竹涛鸣风无所不至的声响干扰下,波沃玛难以辨清竹棒的虚实! 「来得好!」波沃玛眼内神光凝聚,收摄心神,左手钢刺暴雷也似的,发出七道足以开山裂石的气箭,以玄奥的轨迹角度,疾刺藏在竹涛青影中的左临风上半身七处大穴!右手刺却没半点声息朕兆,神出鬼没地向竹棒缠去,完全不同的招式,完全相反的劲气,便似一人化身为二,同时向左临风攻击,相反相乘的狂猛气劲,更像漩涡般使人难以挣脱! 漫天青影被气箭所破,竹鸣敛去,左临风身型乍现,只见他甩去发冠,披发长啸,将竹棒向天一踢,人已借力御风飞起,右手凭空一抓,三指迅即搭上竹棒,在啸声中执棒横挥,便似天马破空而来的一棒,在千钧一发间,破开戮神刺必杀的一著! 左临风一棒得手,竹棒在掌中滴溜溜的转了个圈,执笔似的拿著竹棒在空中「笔走龙蛇」,棒势奔腾澎湃,虽然谁也看不出他在「写」些甚麽,但在颠狂的呼叱游走里,笔意淋漓,飞逸跌宕无定,无惧波沃玛强悍的攻击,化身成浪涛中游龙,在那样强大的劲气缝隙间,自如地攻守回翔! 二人在半空正面交战正急,箭雨骤然袭来,却尽数被二人交拚的气劲力场盪开,无法射进二人身周一丈之内!波沃玛一句「卑鄙」还未出口,左临风已先一步扁著嘴角大嚷:「找人帮!你赖皮!」 「恶人先告状的小子!」波沃玛右手刺红芒爆闪,一道道尖针似的气劲芒雨般向左临风攒射,将他迫退几步,左手随即一扯,将披风甩出,舞成一片金黄光盾,挡住正前方的箭雨,撇下左临风转向弩手狙击,全力争取时间消灭新出现的敌人,否则在场的西域武士随时有全数覆灭之虞。 「好玩啊!」避过箭雨和波沃玛攻击的左临风竟然跟著学样,标前向弩手攻击,但他的风氅已经毁去不能拿来挡箭,栗子这「随身暗器」又早已吃光,只能凭著竹棒所发劲风护身上前,将两只鞋子踢出,往弩手丛中打去! 左临风速度快,攻击力奇强,但吃亏在完全不会分辨那些是敌人,只要对方反抗便攻击,不时会误中副车,倒是要波沃玛引他向「正确目标」,以免他胡乱出手伤害自己这边的西域武士,结果变成左临风攻击,波沃玛防守的组合,在二人的「通力合作」下,顷刻已将数十名弩手放倒! 「这疯子是帮那边的啊!」看著前一刻跟自己对战,後一刻跟自己并肩作战的左临风,波沃玛疑惑中又有些好笑,看著亳无防范的他,恶念倏地从心中升起,这疯子太强了,必须在他未回复正常前铲除… 波沃玛的手凝气扬起,并未惹起左临风的警觉,反而是正向这边移来的云雩看出不对,撇下对手,人刀合一的全速向波沃玛冲来!正要向左临风发声示警,场外四面如雷的蹄声响起!再有大批人马赶至!已成惊弓之鸟的双方武士尽皆色变,人人惊惶失措。 波沃玛心中一震,再不犹疑,挥掌拍出! 「小秋你怎麽了?」倪谦大惊叫道。 「好痛!痛死人了!」立秋杀猪也似的叫。 倪谦忙扶他到一旁,再往他背後一看,面色变得非常…非常奇怪,既是松一口气,又是忍不住想笑似的,方正端雅的脸面也似有些抽搐起来。 因为,他看到那支黑箭射中的,竟是立秋的臀部! 「我的屁股完了!哎哟!」 「小秋你忍一下…」倪谦忍著笑还未说完,立秋已惨叫连声:「怎麽忍啊?」 倪谦本想给立秋拔箭疗伤,可是他中箭的地方实在有些那个…在皇帝面前脱裤露体,实在大大不敬,想移他到别处去,却又危机四伏,没个安稳所在,众银卫又忙於应敌防卫,腾不出人手相助。 正忙著想法子时,立秋却在哎哟连声的抱怨:「瞎小子的爹造冰鳞甲时怎麽不造裤子?害我顶得了背心一箭,顶不了屁股一箭…那个混帐王八蛋哪儿不好射,偏要射人那里?痛…死混帐…啊哟…瞎小子岂不是很危险!倪老兄,瞎小子他怎麽了?」 「他…一鸣公子,你们快到这边来!」倪谦刚说了一个字,便看到南宫一鸣一鹤二人在连山的掩护下,扶著一身是血的清漪走近这边,忙向他们呼叫招手。 波沃玛的手疾拍左临风全无防范的背心,任云雩身法再快,也阻不了波沃玛这必杀的一掌!只听得左临风发出凄厉的疯叫:「老大!」,人倏地跃起半天高! 「风少!」云雩以为左临风已遭波沃玛毒手,指向波沃玛的刀锋刀气狂涌,再不留情。 一掌劈空的波沃玛却是一怔:「我有打中他吗?」原来在他出手偷袭前的一刹,左临风突然发疯一样尖叫起来,一脸徬惶的掉头飞跑,连波沃玛也不知发生何事! 「不可理喻的疯子!」波沃玛还来不及後悔出手稍迟,龙吟般的刀风已从旁电射而至!云雩含恨的一刀何等凌厉,波沃玛仓猝间亦不敢直撄其锋,顺势抡起披风一挡! 「嘶噗!」注满真气的披风竟阻不了无坚不摧的泫光刀半分,一下子被二人的劲力斗气震成碎粉! 云雩强横的刀气,连波沃玛也不禁为之一震,戮神刺忽像烧红烙铁般变得通红透亮,红炎罡气腾空而起!一著「赤沙千里」,双刺炎飊炙人如火,炎龙般双双向云雩噬去!炎流滚滚,连空气也像被燃烧起来似的,较技场骤变赤地荒漠!云雩泫光刀气虽强,亦止仅仅挡著双剌惊人的炎流! 「老大!老大!」左临风徬惶的叫声传来,云雩无心恋战,当下使出半招「九龙翔空」,看似正面强攻,暗里抽身後退,不料就在此时,沙尘扬起处,大批内禁衞骑兵飞驰进入场内,喝道:「何人在帝都生事,速速弃械就擒,违令者斩!」 南宫一鸣在当先抱著清漪跃进包厢,连山和南宫一鹤在外应付穷追而来的敌人,南宫一鸣讶道:「倪大人你怎麽也在这…秋小子你…」 「漪姑娘她怎麽了?」倪谦和立秋几乎同时急问。 南宫一鸣道:「她被蛮子们围攻,负伤不轻,有劳大人帮忙,先替她止血再说,漪姑娘,得罪了。」 清漪微微点头,挣扎著取出一只药盒,递给南宫一鸣,却说不出话来。 南宫一鸣喜道:「你有三绝庄的灵药,这就更好了。」说著撕开她腰间衣衫,封了穴道止血缓流,倪谦则撕下袍襟,递给南宫一鸣替她擦血包紥。 三十九. 进宫(2) 二人刚处理好清漪的各处伤口,南宫一鸣将外衣脱下来给她披好後,瞥见趴在一旁的立秋忍不住好笑:「你也有趴著喊屁股痛的一天,天报!阿弥陀佛…」 「没义气的臭小子!你落井下石!」立秋怒道。 「乖乖的趴著别动,不然本少爷任由你这样子被插著…」南宫一鸣不知避忌,走过去便想用小刀挑开立秋的裤子。 倪谦人急智生,拿了张充当盾牌的桌子略为遮挡,正当南宫一鸣握著箭杆时,左临风带些惊恐的疯叫在外面响起! 「老大…」左临风心中莫名的不安悸动,惊急得连被弩箭射中也不自觉,只顾狂叫著到处找他的「老大」。 「瞎小子…哎哟!」立秋忘形下一耸身,箭镞登时「入肉三分」,痛得他呲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一鸣公子,可以设法引领公子过来麽?他好像也受了箭伤!」倪谦眼尖,看出左临风的不妥。 「这个容易…」南宫一鸣拔出弩箭,在立秋的痛呼声中提气叫道:「小叔叔!秋老大在这里啊!」他话声甫落,左临风一阵风似的飞掠而来,他的人未到,竹棒先至,棒影急雨一样翻飞疾击,将正向包厢众人攻击正急的袭击者一一劈翻! 「快接应公子进来!」皇帝急忙下令。 其实不用他下令,左临风早已飞身入内,硬将正替立秋敷药的南宫一鸣推开,一声不响的扑到立秋身上去,抱著他直抖。 「你搞啥啊?瞎小…哎哟!哎哟!」可怜立秋的伤口被他一压,更是加倍的痛。 「老大?!」战得几近脱力的左临风听到立秋呼痛,一脸困惑惊惧,完全不知所措。 「你又知道了是不是?老大没事,别怕…」立秋忍著痛,强笑著伸手摸模他的头颈。 「小叔叔!你的箭伤比小秋还重得多,快起来让我给你医!」南宫一鸣急道。 左临风摇头,说甚麽也不肯离开立秋身边。 立秋这时也看到他肩上的箭杆,忙装作生气命令:「不准任性,快起来敷药。」 左临风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也不等南宫一鸣伸手,飞快的自行将左肩右腰的弩箭拔下,一手扯下上衣,任由南宫一鸣替他包紥,一声痛也没哼。 隔著帘幔,皇帝看到殷红的鲜血的从左临风颀长细润,宛如名瓷美玉的身上泊泊流下,一张俊颜却是清冷淡然,从骨子里流露出武人无畏刚傲的气质…皇帝也分不清是心动还是心疼,只想将他就这麽锁在宫中,捧在手心,不再让他沾染半分尘世的血雨腥风。 正当皇帝满脑子遐想,内禁卫已驰入场内,立遭那批不明来历的袭击者攻击,波沃玛舍下云雩,转而营救默格罕和勃尔赤等人,云雩乐得脱身,回头欲找左临风,混乱中一时竟找不到他的所在。一众西域武士却是四面受敌,硬闯不行,退又来不及,进退为谷,惟有尽量将己方的武士聚在一起,在必要时拚死突围,逃得一个是一个。 南宫一鸣见状,忙向南宫正阳等人扬声道:「爹!七叔祖,秋前辈,倪大人在这里,你们快过来。」南宫正阳会意,各自护著同伴退往包厢这边,避免跟禁军冲突。 尽管如此,场中仍是相当混乱,那批袭击者极是强悍凶残,拿场中平民伤者作人肉盾牌,负隅顽抗,云雩看不过眼,趁他们忙於跟禁军对抗,迅雷不及掩耳的从後突袭,杀了数名袭击者,救回十多人,却惹起那些暴徒围攻!为首的黑甲将军见状,拔下铁弓,连珠七箭,准确无误的将七名围攻云雩袭击者射杀! 「多谢将军解围!」云雩压力大减,刀光暴长,又有两人倒地。 「好刀法!兄台可是两湖大侠云兄麽?」黑衣将军比赛似的发箭射杀敌人。 「在下正是云雩。」云雩说话间已护著救回来的十多人与禁军会合,回身便要上前再战。 「好一个云中君!」黑衣将军点头赞了一句,策马奔前,与云雩一起联手冲击敌人。那批突击者见禁军势盛,转而扑向包厢,欲擒倪谦为质,却是慢了一步,无法突破南宫正阳等人的防线,而大批禁卫又已从後杀至。 恶战持续不过一顿饭时份便已停下,那批袭击者几乎全数战死,成功逃脱的不过数人。大局已定,那黑甲将军率领一队骑兵,带著云雩并肩驰至包厢前,下马跪倒,朗声道:「微臣沈戎接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这句话一说出口,包厢内外众人无不大惊!乱了半天,却不知道当今皇上正在此地! 「好大的阵势啊!怎麽闹得这麽热烘烘的啊?」刚从静苑墙头翻到冬青林中的凤逍遥,遥望较技扬那边,赫然看到大队军马奔入场中,显然出了大事,他很想前去看看发生何事,但怀中那物事事关重大,还是先离开这危险地方再说。 凤逍遥主意打定,便悄然从冬青林中遁走,本来守卫森严的客舍院落因军队开来而乱了套,白白便宜凤逍遥在无人拦阻下轻松开溜,可是另一桩麻烦事又要他跟著处理。 「老子真是天生劳碌命啊!」凤逍遥一面走一面心中叹气。 「较技场里乱得翻了天,你怎麽撇下你的相好到这里晃啊?」血辟邪惯常的刻薄语声在身前不远处响起。 较技场内的所有人,包厢内除左临风外的数人,一听到沈戎的话,全都震惊得眼望帘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武诚侯平身,乱事都平定了罢?」帘内的皇帝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道。 「微臣接到乾大人的急报,得知圣驾在此,立时率领飞云骑队赶来,托皇上洪福,事情初步平定,待查明事情始末和挑起事端的人後,再将肇事者交的皇上发落。 「不用了,参赛的双方武士可以立即释放,馀人却须仔细盘查,看看是甚麽人在暗中加害,意图离间我邦与来使的各国上宾的关系!」皇帝故意卖一个人情与波沃玛等人,毕竟帝都此刻外使众多,波沃玛又身为西突厥国师,若贸然拘押,只怕激起西域诸邦的不满。 沈戎道:「臣遵旨。」转向手下将士嘱咐几句,被禁军围困进退不得的波沃玛,勃尔赤等人只见兵士潮水般退开,一名将士传谕他们可自由离去。 波沃玛等虽感面目无光,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忍气谢恩而去。 皇帝向秋无迹和南宫正阳等人道:「众位英雄力敌乱党,勇武可嘉,各赐银五十,绢二匹,受伤者再赐恤金五十,宫中伤药一份,聊表嘉许之意。」 赐银事小,颜面事大,众人均觉面上有光,同声伏地谢恩。 沈戎禀道:「乱事虽定,皇上亦不宜在此久留,臣等恭迎皇上回宫。」 皇帝点头道:「沈卿家,这里几位少年英侠,在刚才的乱事中杀敌负伤,派人好好护送他们回去。」 沈戎道:「臣定当妥善安排。」 「好…」皇帝徐徐站起,步出帘幔。 包厢内,南宫一鸣等人全都跪个一地,只有刚裹好伤,衣衫不整的左临风挨在立秋身边,托著头傻傻地问:「为甚麽爬在地上?喂蚂蚁玩儿麽?」 三十九. 进宫(3) 南宫一鸣等登时发急,立秋连忙悄悄拉左临风一把:「对啊,有好大的蚂蚁,快跪下来,我捉一个你玩。」 「在那里?」 立秋哄他:「你吓跑它们啦!爬著别作声,一会就出来了。」 立秋虽然压低声音,包厢内外的包括沈戎在内的众军官怎会听不见?皇上口中的「少年英侠」们,也未免特别得有些那个… 左临风信以为真,正想跪下,皇帝那里舍得?乘机踏步上前扶著他道:「风少侠伤病在身,不用跪礼了。」这时靠近一看,眼前那张脸更叫人为之目眩,阅美无数的皇帝,此刻终於明白甚麽才叫人间绝色,没有矫揉作态,没有刻意的修饰,更没有丝毫谄媚讨好的神情,就这麽蓬头乱发,满身血污,仍无损这瞎少年独特而俊逸的气韵,尽管是玉貌雪肤,体格文弱,也没半分妇人的纤弱姿态,依旧一派狂傲矫健,即使在呆呆的痴笑,仍是纯美得动人心魄。 左临风煞有介事的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皇帝别说话,皇帝还以为他发现了些甚麽,谁知左临风低声道:「别吓跑大蚂蚁!」他一边说著话,一边缓缓蹲下,爬到地上找那根本不存在的大蚂蚁。 「可惜…」皇帝哭笑不得的转向南宫正阳道:「南宫世家两位公子都是难得之材,风公子神智不清尚可力敌西突厥国师,足见武技出色超群,只可惜身患顽疾,未免糟蹋如此良材,朕特许他随驾回宫,由御医会诊用药,相信公子定可回复本性,与一鸣少侠一同为国效力。」 南宫正阳大喜过望,南宫穆宇却怕左临风发疯闯祸,回禀道:「皇上圣恩浩荡,怜才心切,只是风儿疯疾在身,怕会对皇上做出失礼冒犯之举。」 「公子心性已迷,不免有些稚气狂态,但朕看他刚才救侄情切,足见他兼性纯厚。倪卿曾说公子从不胡乱伤害善待他的人,朕定当嘱咐宫人小心照料,当不至惹起公子的狂疾。」皇帝这麽一说,南宫穆宇还可以说些甚麽? 皇帝走到仍在满地找蚂蚁的左临风身边,温言道:「公子别找蚂蚁了,朕回去挑几只蟋蟀蝈蝈给你玩儿,叫御厨做好东西你吃好不好?」 「有没有螃蟹汤包儿?」一听到有好吃的,左临风的精神便来了。 皇帝笑了:「公子你爱吃多少也行,你喜欢甚麽点心菜肴,朕现在命人给你做去。」 「真的麽?真的麽?」左临风大乐。 「当然是真。」 「我知道你是谁了!」左临风认真地在皇帝身边转了两转,然後拍手大笑:「你是饭馆子老板!」 沈戎一句「休得无礼」未说出口,皇帝却笑得合不拢嘴的向倪谦道:「饭馆子老板?亏这孩子想得出来!有趣!朕就做一次饭馆子老板好了…」 「大老板!风儿很饿了!喔…」左临风微一皱眉,似乎弄痛了伤处。 皇帝忙一迭连声的吩咐:「小瑞子,快安排马车送公子到宫中养伤歇息,再找些好吃的点心给公子在车上吃,传命御膳房准备一桌好菜给公子品尝,一定要最好的螃蟹汤包,知道麽?」 「奴才知道。」小瑞子自然明白皇帝的心思。 「武诚侯,摆驾。公子这就到朕的菜馆尝新罢。」皇帝笑著说了这麽一句,就把左临风拐了去。立秋想跟著上前,却遭南宫正阳拦阻,皇帝一出包厢,大队禁卫随即将众人隔开,云雩和立秋只好眼睁睁的看著皇帝登上御辇,左临风和倪谦登上另一辆马车离去。 「怎麽不让我跟瞎小子一起?」立秋急道。 「皇宫是甚麽地方?皇上特许风儿到宫中看诊医治,你道谁都可以去凑热闹吗?」南宫正阳道,心中暗想:「你这小子刚才在台上还不够丢人麽?还要到皇宫现世?」 「小叔叔看完了病,皇上自然会让他回来,你担心些甚麽?我们回客馆再说。」南宫一鸣道。 立秋没法,只得随众离去。 一听到血辟邪的话,凤逍遥立时一惊,道:「风少怎麽到了这里来?场中乱成这样,你怎可以撇下他的?」他口中说话,人已掉头向较技场赶去。 血辟邪撇嘴:「你急甚麽?除了你,那疯子姘头一大堆,你怕没人护著他?单是那姓云的,便绝不会让人伤他心上人一根指头儿…」 「你胡说些甚麽!」凤逍遥那有心去听血辟邪那些猥亵说话,既急著找左临风,又想撇掉血辟邪,此人心性乖戾,虽说对自己未必有加害之意,到底善恶难明,自己要办的事干系太大,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不能让血辟邪插手其中,但这家伙疑心极重,要撇掉他也不是易事。 凤逍遥心中念头转个不了,血辟邪却没放过他的意思,继续追问:「别把话头岔开,你跑到那边去搞甚麽?」 「偷东西去。」凤逍遥半真半假地笑道。 「有甚麽宝贝吸引你这大贼了?怎不叫我去给你把风啊?」血辟邪穷追不舍的套问。 「你帮我不了…」凤逍遥故意神神秘秘的凑近血辟邪淫笑:「波沃玛那厮带了几名姬妾同来,其中一个是波斯绝色的金发大美人,你给我把风的话,铁定会砸掉我的好事!」 明知他在胡说八道,血辟邪还是忍不住骂:「死淫棍!」 就这麽乱扯了几句,二人已折返较技场外,数条黑影自他们左边不远处急窜而过,身法迅疾诡秘,绝不是白道帮派的身法。 「九冥峒的兔崽子来凑甚麽兴?」血辟邪道。 凤逍遥知他对邪道门派所知甚详,便问:「那又是甚麽邪派了?」 「不就是卖弄些神谕幻术,欺骗无知小孩当死士的神棍骗子!大概是有人雇他们来卖命罢!」血辟邪说时,二人潜至场中,正好看到皇帝诏谕左临风随行回宫的一幕。 「又一个冤大头!这疯子到底要招惹多少姘头才够!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们没指望了。」血辟邪磨著嘴皮嘲笑。 眼看马车开走,凤逍遥心中一动,向血辟邪道:「你帮我查一下九冥峒那帮人的雇主是甚麽人,我跟风小子进宫,顺便看看凤主,她进了宫几天,也不知现在怎样了?」说罢便箭也似的追蹑著骑兵队去了。 「又奸又滑的死臭凤!」血辟邪低声咒骂,却拿凤逍遥没法。 四十. 嚐膳(1) 「庞格和波沃玛那边准备得怎样了?」雪孤帆的声音自屏风後传出。 「火器已都运抵帝都,现藏在安稳的所在,人马亦已陆续抵达帝都之外,一切都按主人计划进行。此外,北边纳尔干汗的密使传来消息,说已成功将秦瀚川的虎跃龙瓖两军拖在关外,密使将於三日後带同图瓦汗王的密函进京。」宗乔回覆道。 「很好。」雪孤帆语调平淡依旧,深邃的眼内却有炽烈的权欲焰火跃动,历代先祖的愿望,半生苦心经营,现在终於到了收成的时候… 「现在一切已将就绪,我古格王朝中兴已是指日可待,公主大婚之日,便是阁主登极之时…」宗乔躬身拜道。 「乔,此次绝对不容有失,切勿因事情顺利而有所松懈,临川王那厮虽然是个自私自利的蠢材,但沈戎此人掌握禁军兵权,精於用兵之道,此人不除,势必是我们的隐患…」 「这人谨慎之极,我们曾两度派人行刺,均未成功,反而惹起此人警觉,防范得更加严密…」宗乔头痛地道。 雪孤帆缓道:「行刺沈戎我另有人选,乔你不用管这个了。」说到下毒行刺,还是找血辟邪干稳妥。 宗乔应了一声後道:「阁主,还有一事,较技场那边好像出了大乱子,庞格一收到消息便匆匆离去,好像是南宫家那个疯子大闹会场,惹得双方混战起来,听说云姑爷也牵涉其中,现在正等候详细的消息。」 雪孤帆挑眉冷笑:「甚麽南宫家的疯子?分明是青帝那厮在装疯卖傻而已,不知这次啸天宫暗中有甚麽重大图谋,堂堂青帝竟然要自毁双目来掩人耳目…」 「主人肯定那人便是左临风?可是三绝庄公开承认了他是绝老怪的儿子,此人的武功亦跟青帝完全不同。」 「也许三绝庄跟啸天宫有甚麽秘密恊议,以青帝的本领,要以南宫家的剑法掩人耳目根本不难…」雪孤帆还有一点没说出来,就是血辟邪早已告诉他南宫风便是左临风。 「那麽啸天宫一直内争不断的消息很可能只是掩人耳目的晃子,若不彻查啸天宫的图谋,可能对我们的大事有所妨碍。」 雪孤帆沉吟:「啸天宫这些邪魔外道才不会给那朝廷卖力,想在背後捅狗皇帝一刀的可能性还大些,就算左临风那小子真的想来个弃暗投明,只怕他已没机会了。」 「阁主要亲自出手对付他?」宗乔问。 雪孤帆眼内浮起森冷的笑意,道:「不用我出手,这小子已经死定了,寂月那小鬼说他的师尊正从漠北赶来对付他们,叫我们不要插手。」 宗乔顿时色变:「甚麽?!寂月暗圣的师尊?岂非是那个…」 「不错,来的正是寂月和现任宗主星宇翔之师--「冥魔」贺兰独笑。」 「冥魔」贺兰独笑,本是百年前赤岭神宫的宗主,叱咤漠北,一统西域武林,却在盛年之际突然暴猝,一甲子後居然死而复生,离开陵墓後,依旧纵横无敌,近三十多年虽已隐退,但此君在西域简直等同冥府阎君的存在…如果这不死老魔亲自出马,左临风确是必死无疑。 雪孤帆在宗乔仍在震撼时道:「绝老怪当年专门盗墓,不知偷了老魔鬼陵寝中甚麽要紧物事,直到现在才被寂月查出那东西竟在姓左的小子身上,引得那老魔鬼亲自赶来追贜杀人…算那小子倒楣,任他躲到天涯海角,也休想逃出贺兰老魔的指缝…老魔头雄才大略,有鬼神莫测的手段,回生之後更是难惹,幸好老魔头一世枭雄,竟然鬼迷心窍,迷上了鬼秀才冷善,甘心为那半人半鬼的小子洗手归隐,更许下绝不到中原兴波作浪的诺言,否则这不死魔头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宗乔谄媚地笑:「阁主洪福齐天,顺天应人,任何困阻强敌也会自然解除。」 「废话少说,嗯,碧儿回来了,一切得小心些,别让她起疑。」雪孤帆叮嘱了一句。 「宗乔晓得,我们亦已多派人手,监视云姑爷动向。」 较技场一战,双方都损折了不少好手,秋无迹等人除检视伤亡外,更忙於商讨应变援救之策,以防西域武士寻仇生事,清漪,立秋等伤者则送回客馆养伤。 立秋从未想到过跟左临风分开得如此突然,他的人躺在宽敞悄静的客房中,脑中却尽是左临风影子,他傻傻的笑颜,吵著要东西吃的声音,依稀留在枕畔的微温… 「王立秋你忒不中用!瞎小子不过是到皇宫医病,又不是跟人拚命,你瞎担心些甚麽?他不在,老子乐得清静安閒,不用整天伺候这没用东西,正好睡他娘的大觉,好好的养伤…瞎小子也受了箭伤,应该没甚大碍罢?不好,这家伙被人砍上几刀也不懂嚷痛的,痛得受不了也死忍著不作声,只管躲在人怀里冒冷汗…那时我还笑他没用,想不到真的那麽痛…」立秋翻来覆去的,心思仍是在左临风身上转。 三年多的追逐,一年来的相依,立秋早习惯了左临风的存在,他一旦不在身边,立秋便似失去了些甚麽似的浑身不自在。他不懂甚麽是相思,也看不出皇帝对左临风的心思,单纯是脑袋很不听话地不停地想著左临风,想著他会不会不肯吃御医开的苦药,想著有没人在他身边照顾他,想著他甚麽时候回来,应该快回来了罢?立秋想著想著,不觉朦胧睡去。 到一觉睡醒,已是红日满窗,然而身畔空空,左临风并未回来,一阵敲门声响起,立秋高兴得一跳下床,扯得屁股的伤处一阵疼痛,可是当他忍著痛打开房门,来的只是送早饭的仆役而已。 立秋忍不住问:「风少爷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风少爷和秋少爷的衣裳都浆洗好了,小的待会送过来。」男仆道。 「送罢,送罢。」立秋没精打釆的挥手。 「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有了。」 男仆去後,立秋对著桌上丰富的早饭,不知怎地,少了左临风在抢吃,早点的味道忽然变差了许多。 「瞎小子大概还在赖床罢?这懒鬼…」 这次立秋猜错了,左临风此刻不是在皇宫里赖床,而是在御膳厨房里捣乱! 四十. 嚐膳(2) 左临风既不知立秋的挂念,更不知悄然迫近的危机,他在马车里吃够了点心水果,便抵受不了失血和疲累,挨在倪谦身边便沉沉睡去,被人用软椅抬到一所院内种满异种墨梅,名为墨香小筑的精舍里也是懵然不知,皇帝来看他时,左临风还在拥被大睡,看著他蜷在暖炕上睡得正香,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宠溺怜惜,尽管心仪的人已在眼前,皇帝还是舍不得弄醒他,只是乾看著这睡美人可爱的睡态,抚弄小猫似的摸摸他的发丝,再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静静看了他半天,方才摆驾离去。 翌日,皇帝上朝之後,小瑞子一脸无奈地向皇帝禀告:「皇上,御厨房里有人捣乱!」 「谁人胆敢如此猖狂?」 「是…是风公子。」 「怎会让他跑到那里去的!」皇帝眉头重重一皱。 小瑞子战战兢兢的道:「公子之前一直在安睡,奴才等谁也不敢打扰,到分早膳到各宫去时,不知怎麽公子竟然知觉了,突然跳了出去,半路截劫御膳,还跑到御膳厨房里,看中甚麽便拿甚麽来吃,还用竹棒儿赶著厨子们给他泡茶暖酒,公子的轻功有多高,皇上也知道的,他要跑谁也追他不上,禁卫又不敢真的冒犯,劝他又好像听不懂,听说御厨们快被这位公子爷弄哭了。」 「有此等事?朕过去看看。」不料皇帝听了竟然失笑起来,心中暗想这傻公子还真是疯得可爱。 皇帝驾临御膳房时,蓬头乱发的左临风,大马金刀地坐在一群被他打得哭丧著脸的御厨面前,左一盆燕窝溜鸡丝,右一盆八宝鸭子,左一口,右一口的边吃边批评:「这个鸡丝儿不错,鷄崽儿够嫩够香,燕窝煨得味道恰好…这鸭肚儿里又是元贝又是火腿海米,又浓又腻,鸭子没鸭味儿,莲子又旧!不好!光用红枣栗子香菇不就好了?笨旦!」 皇帝听他说得数家珍似的,忍不住道:「公子可以让朕嚐一下麽?」 「大老板,你也吃。」左临风倒是大方得很,指点著桌上十几盆菜道:「这几盆菜好吃,那几个不行,不要吃。」 皇帝逐一尝了一下,果然如左临风所说,他说好的确是十分出色。倪谦虽然早已说过左临风十分馋嘴好吃,皇帝却没想到他辨味的本事竟然如此了得。皇帝又是好奇,又是讶异,使个眼色,命御厨再端来几道菜肴,对左临风道:「公子再嚐嚐这几个菜,说说那些做的好,那个做的不好?」 左临风当然不会客气,鼻子嗅了两下,首先挑了盆「雪里藏蛟」(爆炒蟮丝放在蒸蛋白上) 来吃,道:「这个好,用了上好黄酒调麪酱儿,爆的蟮丝儿又香又有劲,蛋白儿滑溜溜的,好吃…」别欺他目不见物,每道菜的配料做法,味道火候的优劣长短,通通被他说得分毫不差,被他称赞的厨师心中暗喜,被批评的却是暗暗心惊,生怕皇帝嗔怪。 皇帝此时对左临风的辨味本事已然佩服得无话可说,笑道:「想不到公子的舌头比朕还厉害,不如公子就此留下来为朕尝膳罢?」 左临风夹著一著蟮丝,不明所以:「尝「蟮」?风儿嚐了啦!不过我还可以再吃。」 皇帝只好摇头:「朕想请公子帮忙试菜…」 左临风一听便笑:「好啊!大老板要做好多好多好菜卖钱!」 皇帝哑然:「对啊!公子说得真对!」 「可是风儿没有钱,要找老大要去…老大…老大…不见了!」左临风忽然想起立秋来,东西也顾不得吃,跳起来便要找人。 这尾鱼儿好不容易才落网,皇帝那肯任他游回立秋身边去?但一时又想不起好主意来留人,还是小瑞子机灵,道:「你的秋老大昨天也受了伤啊!大夫说他要好好休息几天,不能走动,所以他拜托皇上…」 「皇上?」 「…就是这位大老板照顾公子你,等他好了再接你回去,公子只管放心住下,吃的玩的全都结了帐啦!」小瑞子眼也不眨的胡诌。 左临风想了一阵,伸手抓了抓乱作一团的长发,很不开心地道:「是麽?风儿要老大,风儿不会梳头结带子嘛…」 皇帝望了左临风一眼,别说梳头结带,他连外衣鞋袜也全没穿上,身上还是昨天那件沾了血汚的破袍子,一副乞丐不像乞丐,囚徒不似囚徒的怪模样,小瑞子怕皇帝责怪他们待奉不周,忙替左临风整了整那身又绉又脏的衣裳,笑道:「小瑞子也会梳头结带子,奴才陪公子回房去,伺候公子好好的沐浴更衣,叫大夫给公子换过伤药…」 「风儿不要吃苦药,别告诉老大,他天天都要风儿吃苦药的!」左临风一聪到个「药」字,便拉长了脸。 「不吃苦药,那麽吃甜汤好不好?不过公子要乖乖的,不要一睡醒便到处乱跑!」小瑞子人极机灵,开始懂得怎样抓左临风的弱点。 「风儿刚才肚子饿嘛!」 「就是公子跑得太快啦!小瑞子正给你送螃蟹汤包和又香又甜的杏仁银耳幵郰哩,谁知你又跑了,回头我告诉老大,灌你三碗苦药!」 「不要!不要!风儿不跑了,风儿不要吃药。」左临风怕得摇手不迭,一路上他吃药也吃怕了。 「不吃药也可以,公子快跟小瑞子回去,别弄的身上油臊腥气的。」小瑞子乘机哄他离开。 皇帝立时道:「小瑞子快陪伴公子回舘更衣,著太医仔细看诊,要是公子的伤没有大碍,午膳时领公子前来陪伴朕用膳。」 小瑞子忙说了句:「遵旨。」不消几句花言巧语,他已成功将左临风哄回墨香小筑里。 四十. 嚐膳(3) 凤逍遥确是尾随禁卫到了皇宫,不过他并没有跟左临风到墨香小筑,而是找上倪谦!倪谦送了左临风进轩後便自退出,但却被藏身梅花林中的凤逍遥抓个正著。 「凤少侠怎麽会混进皇宫里来的?」突然被扯到太湖石後的倪谦,直到看清楚抓他的人才松了口气。 凤逍遥道:「别提了,我要撇掉一个潜纵隐迹术比我更高明的家伙,只好借溜到皇宫来脱身,倪大人有没法子找辆车子,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别的宫门离开,最好可以到城外,省了我一程跋涉…」 「没问题,反正在下正要离宫,凤少侠暂时充作我的亲随,跟我同车离去罢。」倪谦道。 「很好。」凤逍遥看清四周无人,才与倪谦自梅林走出,路上不时遇上守衞,但谁也知道倪谦是皇帝驾前一等一的红人,也没人对他身後的凤逍遥多加查问,二人直走到承乾门外,会合了在宫外守候的卫悛张朴,倪谦命二人雇来马车,与凤逍遥同车而去。 「大人,凤主和风少二人怎样了?」凤逍遥一到车上便问。 倪谦有些无奈地道:「凤主确实的情况,倪某亦不太了然,我本想跟凤主一同研究天符秘文,同时请她为在下占算…」 凤逍遥开玩笑笑道:「占算官运?」 倪谦眼内泛起沉埋已久的遗憾伤痛,仰首苦笑:「倪某只想得知恩师三位公子的下落…无论希望多渺茫,倪某亦绝不放弃,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为恩师做的…」倪谦深呼吸一下,压下动盪的情绪又道:「倪某岔远了…凤主在青凤阁为皇上破译天符秘文,凤主没把另一半天符呈上,只献上拓本,皇上本来很是不满…」 凤逍遥暗想:「另一半天符早被人劫走,还献个甚麽鸟!」 倪谦自然不知凤逍遥在想甚麽,续道:「不过跟凤主详谈了一个时辰後,皇上的态度忽然改变了不少,可能凤主曾向皇上预示了些甚麽,加上这几天因风公子的事…」 「这几天?」凤逍遥不等倪谦说完便奇道。 倪谦乾咳一声,有些难以措词地道:「早在容城,皇上已跟风公子偶遇,对公子身患疯疾大感可惜,一直想接他入宫诊治,可惜苦无机会,今天公子在较技场大显身手,又被暴徒所伤,皇上恐公子在外难觅良医,便携公子回宫医治调养。」 「在较技场受伤的又不止风少一人,怎麽只对他这般好法?」 「公子武技超群,才貌无双,皇上对他自是青眼有加…」 凤逍遥不屑地哼了一声:「青眼有加?我看是食指大动才对罢?风少虽然发了疯,可不是好惹的,当心采花不成,做了风流鬼才寃呢!」 倪谦神色更是尴尬不安,不住摇头叹气:「皇上英明果断,知人善任,就是天子风流,此事真不知如何了局,倪某与公子一见如故,不论他们那一个出事,也绝非倪某所愿。」 「这就要你这忠臣多动脑筋…」 「在下早已再三规劝,奈何…」 凤逍遥笑嘻嘻的靠近倪谦,压低声音道:「谁叫你眼泪鼻涕的哭著来劝那麽笨?瞎小子最爱打架动粗,你有空便怂恿他一下,纵容得他有多粗暴便多粗暴,身边不管是谁也打个烂猪头,反正疯子打人不用理由,到时看你那宝贝皇帝还敢碰他不敢?」他说著向倪谦使个眼色,悄没声的塞了一枚淡金色的蜡丸到倪谦袖中。 倪谦看也没看那是何物,脸上已现喜色,笑道:「这不失为保存公子的好方法,倪某领教…」蓦地一声马嘶,马车突然停下,打断了倪谦的说话。 「甚麽人!」卫悛张朴同声喝道。 「奉我家主人之命,请倪大人过府一叙。」说话的人措词有礼,可是语气却傲慢之至。 卫悛冷然道:「如果你们真是邀请倪大人作客,那有拦途截车之理?除非你家主子是山贼强盗罢?」 那人怒喝:「大胆小子!竟敢以下犯上,出言侮辱我临川王府!倪大人随我们竭见两位王爷便罢,否则…」 「否则老子就敲断你们的狗爪子!」一个比拦路者更倨傲冷峭百倍的声音从车中传出,紫影闪处,几名最接近倪谦马车的人猛觉足胫剧痛,登时立足不住,跪了下来。 为首的人骇然望去,只见一名紫衫凤目的青年,脸带懒散不覊的笑意,肩上随意地搁著把奇形长剑,懒洋洋的靠著车厢伸懒腰,无视包围在车厢外,来势汹汹的临川王府家将。 「天寒地冻的,哪里来的许多野狗拦路乱吠,害老子要巴巴的下车赶狗!」这紫衫人自然便是凤逍遥了。他这三句话一说,临川王府众人那还不火冒三丈,纷纷拔出兵刃叫骂。 凤逍遥凤目冷电般向身前一众临川王府家将一扫,扫得众人心生寒意,他却仍旧一副懒懒散散调儿笑道:「倪老兄,你做官的也真麻烦,刚应酬完皇帝,又要应酬甚麽鸟的王爷,老子一心请你到青楼喝花酒,偏有许多人扫兴…喂!替人看门的,想请人也要分个先後,倪老哥是我凤逍遥先约下的,管你主子是王爷还是王八,想要人要先问问我的剑!」 听到凤逍遥自报姓名,临川王众家将不由得一惊,他们查到倪谦出宫时身边待卫无多,要抓人可说易如反掌,没想到忽然杀出这麽一个硬角色来,可是王府诸将横行已惯,就此退却,这口气说甚麽也咽不下去,只好硬著头皮道:「不管你是何人,违抗王爷喻旨者死!」 「好大的气焰哟!」凤逍遥长笑一声,灵犀剑出鞘,森森的剑气旋即弥漫长街,震得两边民房屋檐上厚厚的积雪纷纷坠下!在积雪纷飞中,凤逍遥剑锋标前,直取为首的家将! 「霍!霍!」五团白影宛如平地出现般,分别从四个不同方位贴著积雪的屋顶无声窜出,四道冰样的寒芒电光同时向车厢急刺! 四十一. 喝花酒(1) 这一下奇袭,不但来得既快且狠,时机拿揑得精确无比,车厢中的倪谦眼看已是绝无幸理! 岂料凤逍遥竟然扬声大笑:「正主儿终於现身了!」前刺正急的灵犀剑倏地一个急转,飞凤还巢似的回旋起来,剑未到,剑气卷起正在落下的积雪,雪暴般扑向刚出现的新敌人!馀飊所及,不少人被雪片打中,竟然痛得像被小刀割了一下一样! 那五人身手绝非王府家将可比,雪片力道虽猛,仍伤不了他们分毫,可是先被凤逍遥喝破行藏,雪片跟著照准他们最脆弱的双眼激射,五人气势被夺之下,身形随之一窒,惊凤十三式就在这瞬间展开,几乎不分先後的将五人拦住!剑锋翻飞,织成一片天罗地网,不让五人有接近车厢的机会! 五条纯白的人影便似雪团一样,全身上下,除双眼之外全身裹在纯白的劲装之中,手中各执一柄似是用冰雪凝成的透明短剑,剑锋过处寒气迸发,众人只觉天气骤然变得奇冷无比,不由得向外退去!五人联剑合击,组成一片冰幕寒飊,连空气中的水气也被冻成白茫茫的冰屑! 身在剑圈外的人已觉酷冷难耐,要是在剑圈中心更不知冷得如何可怕! 「你们护著大人离开!」凤逍遥口中叱喝,脚步急移,一於来个「移祸江东」,将战场移向王府一众家将!众家将身手虽然不弱,但平时惯於狐假虎威,持强凌弱,此刻骤见奇寒的冰剑蓦然杀到,大都慌了手脚,不是中剑倒地,便是落荒而逃,在凤逍遥存心坑害下,一少半家将无端被杀,剩下的晃眼跑了个一乾二净,解除倪谦在混乱中遭王府的人劫持的危机,免了後顾之忧。 可是这五个雪怪般的刺客亦绝不容易应付!冰剑诡变莫测尚在其次,剑上的奇寒加上五人至阴邪冷的真气,不用直接被刺中,也足以使对手冷僵,失去反抗能力!尤其在这腊月天时里,五人的冰剑攻击更是威力倍增!论剑法,惊凤十三式绝不输於五人,但在这奇寒攻击下,凤逍遥只觉冷得连手脚也渐渐施展不开! 卫悛虽然放心不下,但为免成为凤逍遥负累,还是一跳坐到御者位置上,驱车载著倪谦全速撤退!五人见目标逃遁,顾不得跟凤逍遥缠战,三人联剑对凤逍遥连下杀手,二人乘势抽身追赶倪谦! 凤逍遥早料到他们有此一著,一式「凤翔九天」将三人迫退,紧接著一招「丹凤射日」奔雷激电般射向另外二人背心! 两名白衣人同时感应到背後凌厉无匹的剑气,不约而同地回剑自救,另外三人见二人势危,手中射出一片冒著寒雾冷气的白色丝网向凤逍遥当头撒下!在这腹背受敌的形势下,即使他死功刺杀其中一人,也势必落入罗网! 谁知形同拚命的「丹凤射日」竟是虚招!不过是诱二人回头还击而已!「丹凤射日」使到一半突转「凤归何处」,一串剑环吐出,借劲打力,牵得二人的冰剑向三人所发的白网割去! 这一下牵引挪移巧妙之极,五人在状况不明下几乎战作一团,可是他这一下虽巧,这五人的寒气阴劲更是阴毒无比,凤逍遥在卸劲挪移之际,竟被奇寒所侵,登时如堕冰窖,连血脉也几乎被瞬间冻凝! 就在凤逍遥全身冻得麻痛,灵犀剑差点脱手的一刹,一股阳和真气自脚底升起,清寒的真气则自顶心倒灌而下,浴日神功的玄异真气发动,将侵入体内的寒气一半吸纳,一半化解,不消几下呼吸,已将入侵的阴劲邪气化去! 凤逍遥暗呼「好险」,不等元气恢复,乘五人阵脚未稳,催动浴日神功至阳之气,使出惊凤剑中至刚至烈的一式「朱雀焚天」! 炎烈的剑气激起凤啸也似的剑鸣异响,俨如火凤经天一般,所过之处,无不冰消雪解,克制著五人的寒阴之气,瞬息间将两名白衣人毙於剑下! 正当凤逍遥震断其中一人的冰剑後,一个操著不太纯正的汉语的少年清叱道:「停手!」接著白影飘处,一柄如虚似幻的冰监的弯刀破空闪至! 一见那冰蓝刀光,凤逍遥暗叫不好,剑下更不留情,直往另一人胸口搠去,暗想除得一个是一个! 水月般的玄寂的刀光,看似静止,却竟抢在凤逍遥之前,将那火凤腾空般的一剑挡个正著! 「锵!」一下震天的刀剑相交鸣响过处,凤逍遥和白衣飘萧的寂月各自急退数步。 「你听不懂我的话麽?」寂月嗔怪道,旋身一斩,蓝芒流星般一闪间,一名白衣刺客已被毙於刀下! 凤逍遥登时呆了眼,搞不清寂月到底在干甚麽,寂月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许动,我来!」寂月刀翻起碧海顖光般的幽蓝光华,水银泻地般向馀下两人追杀,凤逍遥反而变了个局外閒人! 「发生甚麽事啊?」凤逍遥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寂月的弯刀便似索命的死神般,几个照面已将剩下的二人击杀,俯身拾起那柄被凤逍遥劈断的冰剑,生气地对凤逍遥道:「你怎样赔还我?」 「赔甚麽啊?!」凤逍遥完全摸不著头脑。 「寂月好不容易才查到这五柄用冰魄寒精做的冰剑,落在北邙山的雪邪五妖手里,却被你弄断一柄,赔我!」 原来寂月在意的竟是那几柄冰剑而已!凤逍遥灰溜溜地叹气:「那又不是你的东西,就算是,你也该叫这些死人赔啊!关老子甚麽事?」 「专会使赖的汉人蛮子!除了善叔叔再没一个好人!」 谁想到以寂月的身份居然耍起蛮来,凤逍遥真的受不了:「救命!如果我这叫使赖,你这就叫蛮不讲理!他们拿冰剑砍我!难道我就站著等他们砍不成!」 寂月冷月般泛著银光的双瞳微微一怔,道:「好像有点道理。」 「甚麽有点道理,是事情根本就是这样!不过不管怎样说,你不是跟那几个家伙一路的那就谢天谢地!」 四十一. 喝花酒(2) 「你怕了我?」寂月一双银瞳光华流转,宛如静伫夜空的冷月,别有一种神秘而玄寂之美。 「不是怕,是嫌麻烦!老子有空不好到桃花巷喝花酒去,倒要在这里打架喝风?」凤逍遥还剑入鞘,扛回肩头上,一副没将寂月放在心上的样子,其实他只是故作轻松,刚才一战,他表面虽是占尽上风,暗里真力消耗甚钜,实在没把握应付比那五人还难惹十倍的寂月,只好随机应变。 谁知寂月长居漠北,不懂汉语里「喝花酒」等如嫖妓的意思,居然天真地问:「喝花酒?用花酿的酒?很香的?桃花巷种了很多桃花的吗?在那里喝酒一定很棒。」 一看到寂月眼内向往的神色,凤逍遥很不厚道地捧腹大笑:「在那里喝酒简直他妈的棒极了!花香、酒香、花娘更香!你没试过简直是人生一大憾事!看在你今天总算帮了我一个忙份上,我就做个东道,请寂月少爷你喝花酒去!」他一面胡扯,一面调息回气,希望尽快回复多几分功力。 寂月毫不怀疑地爽快答应,还十分期待地道:「好啊!不过今天不行,寂月要找人将冰剑送给星,改天寂月找你一起到桃花巷里最好的地方喝花酒!你不许赖帐。」他说的星,自然是指魔宗宗主星宇翔了。 凤逍遥笑得眼泪也快掉下来,连声道:「当然不会!这东道我做定了,桃花巷里四大名院十六曲坊随你挑去,不用替我省钱,你说不定还有红包收。」肚子里没说出的一句是:如果你还是处男的话。 寂月见他笑成那样,还以为他真的为喝酒的事而高兴,轻纱下笑容隐现,道:「收红包?喝酒也有压岁钱收的麽?你说话真是古怪有趣!就算师尊有命要我杀你,寂月也要跟你好好喝一回酒再说!」 「一言为定!即使他日刀锋相对,在这之前,我们也可以是朋友啊!」凤逍遥一脸坦然,并没因寂月说要杀他而担心。 「朋友?我和你?」寂月显得有些意外。 「不行吗?不行拉倒。」 「你,汉人。我,不是。」 「有关系吗?」 「不是,只是很少汉人这样,我们还是敌人!别的人一听到我们赤岭神宫的名头,表情便像看到毒蛇一样,你却一点也不害怕。」寂月冷月般的双眼好奇地向凤逍遥扫视。 凤逍遥没所谓地耸肩:「赤岭宫又怎样?小青还是啸天宫的魔头呢!赤岭宫的人又不是妖魔鬼怪,至少小月你说话便比许多汉人直爽,我们之间又没有解不开的仇怨,顶多是立场不同而已,只要觉得投缘,交朋友有甚麽问题?」 「你的话很新奇,回到漠北我要告诉善叔叔,寂月交了个汉人朋友!我要走啦!汉人朋友。」寂月笑著身形微晃,将馀下的四柄冰剑一一收起,像来时一样倏忽离去,轻功之高绝不在左临风之下。 凤逍遥没想到如此轻易便将这可怕的对手打发,松一口气之馀,忍不住有些好笑,望著地上五名白衣人的尸身,心中暗想:「寂月跟这几个家伙不是同一伙的话,那麽他们是谁派来的?看准临川王府强邀倪谦的时候出手刺杀,分明就是要坑害临川王府,但又跟西域武士无关,这样看来,应该还有另一股势力在背後虎视眈眈了…」 「天啊!」皇帝双眼瞬也不瞬的凝望著观月亭畔的那个人,不但神为之夺,连呼吸早已也忘记。 发束珠冠,换上一身以金银线精心刺綉的雪绡罗袍,外披银狐披风的左临风,右手轻搭栏边,背靠绣墪打盹儿,乌亮的发丝和梅瓣一同在寒风中悠然轻扬,身後墨梅铁干盘虬,凌寒吐香,越更衬托得他丰神清脱秀逸,恰似人在画图中,又似画中人活现眼前。 皇帝望著眼前的美景赞叹:「古人赞赞美人睡态是海棠春睡,朕这位公子却是墨梅香梦,妙手难描,想那海棠虽娇,又怎比得上寒梅傲雪,一身风骨棱棱,清华绝世…可是小瑞子,你怎可以让公子在这麽冷的地方午睡!」 小瑞子又是笑又是埋怨:「公子他不喜欢在屋里燃香薰香,只爱天然的梅花香,说甚麽也不肯回房安歇,如果不是奴才劝著,公子还要跳到那边的大梅树上睡哩!这几天,我们稍不留神,公子便溜到屋外,脱掉衣冠鞋袜,一头滚到雪地里滚得雪球儿似的,雪精一样半点也不怕冷!」 皇帝想著也忍不住好笑:「朕在容城初遇风儿,他也是想在雪地里睡觉!算了,反正风儿练的是纯阴的内功,他喜欢滚雪地玩儿料也无妨,只要别让他偷偷溜到雪地里过夜便行,知道吗?」 「奴才知道。」 小瑞子说话时,皇帝轻轻的走近左临风身边,他箭伤刚愈,皇帝便留他在身边,每天陪伴左右,除上朝之外,几乎不许左临风离开他的视线片刻,宠眷嬖爱得无以复加,惹得宫内流言四起,可是直到今天,皇帝仍未正式「临幸」眼前的雪精公子。 连皇帝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为了甚麽,朝臣的物议他并不放在心上,南宫世家也没多大反应,说到底,对南宫世家而言,他南宫风只是一个外人,本来还可以倚仗他的本领在江湖争锋,可是他偏生患上疯疾,已变成南宫家一件用不得弃不得的尴尬存在,皇帝将他收入後宫,不仅是替南宫家去了一个尴尬的负累,更对南宫子弟日後入朝为官大有好处。 皇帝深信将他放在自己的庇荫下,远比他留在南宫家要好得多,将他「诱拐」入宫,一点也没有做错。 既有南宫家的默许,要摆布他实在再容易不过,就说这公子武功高强,一旦反抗起来会相当麻烦,不过,宫中挑情秘药多的是,只消用上一点,担保左临风自动投怀送抱,自愿被吃光抹净,可是皇帝尽管爱极了他,仍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在这几天的相处里,除了色相的迷恋,对他更多了种说不出的情怀… 四十一. 喝花酒(3) 这疯公子爱哭便哭,爱笑便笑,全没有宫廷中人的拘谨矫情,更不懂甚麽是上下尊卑,他暗哑的眼内没有皇帝,有的只是他这个「菜馆大老板」。 他会肆无忌惮地拉著他这九五之尊的手,要他陪他玩蟋蟀蝈蝈,无缘无故地拿禁卫捉弄恶戏,打人当玩耍,但也会在吃到好东西会分一块给他这「大老板」,然後绽出雪後初阳般的笑容;会冷不妨地扑的一声,跳进结冰的池塘里,抓起一尾金鲤鱼,傻气地问皇帝可不可以拿来造菜;更曾在夜深时分大哭大吵,到处找他的「秋老大」。 尽管这疯公子喜怒无常,可是他的狂气痴态,偏偏深深打动著君王的心弦… 皇帝有时甚至会想,就算他长此疯痴下去,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永远也不用沾染人世的机心权欲… 掌握桑乾皇朝二十多年的皇帝,怎料到自己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子那样乱了方寸,欲近不能,欲远不舍,从未有过的轻松喜悦,从未有过的怜爱心情,从未有过的酸苦嫉妒交织的滋味… 如果换了另一人,皇帝绝不容许他喜欢的人心里另有所爱,可是左临风根本不懂得隐瞒避忌,更不晓得君王对他的爱慕,皇帝只能怨自己不能早一步进入他的心中… 「朕对他来说只是个不错的玩伴而已…」皇帝真的很不甘心,却又舍不得伤害左临风,舍不得破坏目前的关系… 「大老板?」皇帝还未走近,左临风已揉著眼皮坐了起来。 他的感觉敏锐,皇帝早已知晓,并不觉得有何奇怪,走到他身边道:「风儿在这里睡觉,不冷麽?」 「风儿听风儿唱歌,听著听著就睡了。」 「甚麽风儿听风儿唱歌?你又说不通的话了。」皇帝皱著眉笑道。 左临风摇头:「风儿真的在唱歌,你听!你听!」说著将手放在耳边,倾听寒风吹过梅林的声音。 皇帝这才明白:「原来你说的风儿是这个。」 「风儿不但会唱歌,还送我好香好香的梅花儿!」左临风兜起襟前花片,洒了皇帝一身後,跳起来飘身掠到梅花树下,攀著花枝嗅个不住。他双眼看不见,特别喜爱有香气的花卉。 「傻公子…」皇帝走前,宠溺地拂去左临风落在头上的梅花花瓣,在他的世界里,风会给他唱歌,雪会陪他玩耍,多好哩… 左临风嗅了几下,笑嘻嘻的摘下一朵朵带雪的梅花当糖果来吃。 「怎麽又乱吃东西?那边有点心,别吃这个。」皇帝连忙阻止。 左临风任性地摇头,继续将花往嘴里塞,含著花片笑道:「好香好凉喔!就像爹那个「梅韵傲雪」的味儿。」 「怪不得你待在梅林里不肯走,原来是记挂著才子…小瑞子,公子喜欢梅花香气,赶快将各种开得最好的梅花采来,供在轩里,再多做些梅花香袋挂在床帐四周。」皇帝口里吩咐,右手已搂上左临风的肩膀,左手拈起他的发稍把弄。 「大老板,你也吃。」左临风对皇帝明显的挑情举动全未会意,一朵梅花往皇帝嘴里塞去。 「朕不吃了…风儿以後就在这里住罢,朕会好好疼惜你,你不用再在外面流离浪荡…」皇帝嗅著指间的发丝道。 左临风眨了眨无光的眼晴,非常开心地大杀风景:「在这里住?好啊!这里又大又舒服,又有好东西吃,迟些老大来了,我们三个一起玩儿,好好哦!」 「公子--」皇帝差点气绝,但也拿左临风没法,只好无奈道:「你到甚麽时候才明白啊?」 「甚麽时候?是吃饭的时候了!风儿明白!风儿要吃香喷喷的烤肉!」左临风一手举起花枝,高兴得在花林中乱舞乱转。 「唉…」皇帝瞧著他风一样飞快往来的身影,恨也不是笑也不是。 立秋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的不是左临风,而是皇帝当日许诺的一百両赏银和绸缎。 一百両纹银,对一年前的立秋来说,是一笔了不起的财富,到了今天,他虽然衣食无忧,但也只是叼著南宫世家和三绝庄的的光,身边除了些碎银零钱,并没有太多钱财在身边,一百両,对穷家出身的他来说,还是足够叫他眼前一亮的。 可是他宁愿拿所有的银子,去换左临风早一天回来。 左临风入宫後,客馆里顿时变得冷落,凤逍遥和「小邪」俩主仆不知到那里去了,南宫一鸣一鹤兄弟,连山等人也是每天忙个不了,除了重伤未愈的清漪,偌大的客馆便只剩下那些于阗武士和仆役侍从。 但更令立秋不安的,是南宫家上下各人的态度,南宫正阳和南宫穆宇看他不起,他的身份和处境有多尴尬,立秋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他天生豁达,心思又全放在左临风身上,旁人的閒言嘴脸,他既然理不了,便索性懒得去理。 可是南宫一鸣和连山二人曾一起与他共渡患难,交情非浅,这次立秋负伤後,他们也时常前来探望,但每次都是匆匆而来,话也没说多少句,态度远不似从前亲切无忌,总像逃避著些甚麽似的,尤其每逢问起左临风的情况,他们口中虽说一切安好,神情却极不自然。 立秋脑筋再迟钝,也感到有些不妥,恨不得插翅飞进皇宫去,可是他一介平民,根本连宫门也踏不进去。 「发生了甚麽事?难道瞎小子的病又重了麽?」立秋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他当然不会知道,南宫一鸣等不自然的态度,全因他们已风闻到不少宫中传言,说进宫冶病的风公子,已蒙「圣眷」,更极得皇帝欢心,饮食起居不离皇帝身畔,别说一众男宠被搁到一旁,六苑宫妃也是望尘莫及。 南宫一鸣他们不想相信传言,可是皇帝迟迟不放左临风离宫,又以他养病为名,不许南宫家的人进宫探望,连刚当上银衞的南宫一鸣也不例外,实在事有蹻蹊,以皇帝的风流,左临风的容貌,乘人之危,横刀夺爱这种事,皇帝绝对做得出来。 立秋跟左临风虽然身份才貌不毫不相衬,但二人情深爱重,不离不弃,却是南宫一鸣等人有目共睹,他们怎忍心对立秋说出他最爱的瞎小子,已遭皇帝诱骗了去?除了一句「一切安好」,他们真的不知应该对他说甚麽才好。 四十二. 还簪(1) 一身风尘仆仆的凤逍遥,前脚才踏进院中,人已被立秋当作救命稻草般死命抓住不放! 「凤大哥!求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立秋的哀求声,震得凤逍遥耳鼓也在发疼。 「你要我帮你,也得说清楚是甚麽事才行啊!」凤逍遥一把抓著立秋後领,将吵个不停的立秋抓进院中。 其实不用立秋多说,凤逍遥也早猜到是甚麽的一回事,他估不到的,是立秋居然到现在还不知皇帝对左临风动了色心而已。 「应该说这家伙单纯还是迟钝啊?」这次轮到凤逍遥头痛起来,不知应不应该对他实话实说。 「凤大哥,你本事大,想法子进宫去看看瞎小子罢,就算我见不到他,也想知他过得怎样,甚麽时候才可以回来。」立秋求爹告娘似的拉著凤逍遥一再央求。 怎办才好?瞧著立秋憨直热切的脸,凤逍遥何尝不想潜入宫中,替他将人劫回来?只是此刻都城危机四伏,劫人事小,一直以来的种种部署随时毁於一旦… 凤逍遥想了又想才道:「小秋别发急,风少上次在较技场得罪了许多西域武士,他的处境可危险得很,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他藏身皇宫,反而是最安全的所在…」 凤逍遥这麽一说,立秋立时转忧为喜的笑道:「对啊!我怎麽想不到的!原来皇帝老儿召瞎小子进宫是在保护他!」 「也可以这样说…」凤逍遥苦笑。 「总算放心了点…」立秋吁了口气,又道:「可是我还是很想知道…」 「是啦!是啦!我替你打探就是!」凤逍遥不等立秋说完已挥手打断他的话,暗想只要找到倪谦,使可知左临风现况如何。 「好大哥!你真是小秋的好大哥!」立秋这时当足凤逍遥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差点没跪在他身前膜拜起来,全未留意到凤逍遥的笑脸背後,隐藏著难言的无奈沉重。 「如果你知道风少被皇帝霸占了去,你该怎办啊!」凤逍遥心中沉沉暗叹。 没想到凤逍遥还未去找倪谦,倪谦竟然已自行找上门来! 「谢天谢地,凤少侠你总算回来了。」倪谦一见他走进偏厅,立时如释重负地道。 「我刚回来没多久,倪大人的消息倒也灵通。」凤逍遥面上閒閒地,心中却吹了一下口哨:你来得正好!省得老子费工夫找你! 倪谦苦笑:「没法子,少侠你行踪无定,皇上命在下访寻少侠…」 倪谦还未说完,凤逍遥已奇道:「我跟皇帝老儿八字扯不到一块去,他找我作啥?」 「还不是咱那位宝贝公子?虽说是傻里傻气,偏投上皇上的缘,宠得天上月亮也要摘给他,昨天风公子吃烤肉时想起凤少侠…」 凤逍遥一听便吼:「这个祖宗没积德的混帐小子!准是又要本少爷给他做烤肉吃!」 「凤少侠真了解公子心意…」 「你挖苦我吗?」凤逍遥白了倪谦一眼才续道:「那小子一向只有想烤肉吃的时候才记得老子是谁!老子才不要当他的家厨!」 「少侠别为难下官,皇命难违,再说少侠到底跟风公子相交一场…」 「活该吃豆腐撑死的臭小子…」凤逍遥诅咒了几句,忽地眼珠一转道:「要我当厨子也可以,但大人可要答应在下一个要求…」 倪谦马上道:「少侠但说无妨。」 凤逍遥随即打蛇随棍上:「让小秋扮作我的下手,悄悄安排他跟风少一会。」 倪谦面现难色,凤逍遥没紧没要的道:「若不是为小秋想他的瞎小子想得快要发疯,我才不干这种吃亏事儿!」 凤逍遥摆明不让立秋进宫他便不肯为左临风烧菜,弄得倪谦好生为难,但最终也只得屈服。 倪谦叹道:「少侠岂不知他们这一面…真是不见还罢…」 「不知的只有小秋…」凤逍遥颓然道:「大人又可知道,在下有多想将风少劫回来还给小秋麽?在下没这样做的原因,大人该比谁都清楚…」 家国情爱,到底孰轻孰重?倪谦此刻真的不想知道。 踏过墨梅怒放的庭院,立秋紧跟在倪谦身後,走进一所精雅的小筑中,倪谦停下脚步道:「公子在内堂里,我已遣开宫监,小秋大约可以跟公子叙上半个时辰,我在前堂相侯,半个时辰後接你出去。」 立秋的心早飞到内堂去,唯唯喏喏的应了一声後,三脚拼作两步的後屋里走。 倪谦望著他兴高釆烈的背影,不觉又是一下长叹。 内堂暋I#28201;暖如春,檀木条桌上的天青色大瓷瓶暺魍yX枝虬曲有致的梅花,窗前几上也供著两盆盛放的腊梅,立秋拨开晶帘,一踏进屋里,寒香已扑鼻而来,然而梅花虽艳,立秋眼里所见,仍只有左临风一人。 轻倚窗前的他,头戴嵌玉金冠,身上淡绡轻罗,色调素雅,袍袖襟摆恰到好处地绣上精巧的仙鹤流云花纹,华贵而不失飘逸,越更显得他俊容玉貌,神釆教人不敢迫视。一听到立秋的脚步,他已缓缓的回过头来。 立秋飞快上前,一把将左临风紧抱入懐,好半晌才迸出一句:「瞎小子!」 左临风将头埋在立秋肩头上,一个劲的抱著吻著,始终没有说话。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瘦了?」立秋捧起他的脸端详。 「是你瘦了,秋。」左临风伸手抚摸著立秋的脸庞道。 「是睡得不大好吧?你老大可好得很,我只担心你…」 「担心我?他们赶著来奉承我还来不及,有谁敢碰我半分?」左临风淡淡的笑容挑起一抹冷峭不屑。 「是吗?那我放心了…咦!咦!」立秋说了一半,呆望著他这刚久违了的神情,惊喜得脱口大叫:「你说话这麽有条理的?你…你,难道你的病已经好了?」 左临风点了点头,立秋喜从天降般抱著他连声道:「谢天谢地!你好了!你终於好了!瞎小子,真好…」 左临风在他怀抱里低笑:「儍瓜。」 兴奋得恨不得翻两个觔斗的立秋笑问:「是御医医好你的?」 四十二. 还簪(2) 左临风不答,抱著立秋的手却紧了起来,抱了一会才不舍地松手後退,道:「到达容城之前,我已回复清醒,不然那天在较技场上,你早被人宰了。」 「好啊!你醒来怎不告诉我!害我老是担心你!」立秋虽然知道被骗,还是说不出的欢喜。 左临风在椅上坐下来,平静地道:「我继续装疯,本来只是为了自保,只要我一天还是个疯子,一天也没人会当面质疑我的真伪,南宫世家也会碍於面子和形势,不能不全力照顾保护我这「疯颠的孤儿」…」 「你这也说得是…可是你要装疯到甚麽时候啊?」立秋搔头。 「不用再装多久啦…」 「真的!」立秋大喜。 「因为我在容城遇上了他。」左临风柔暖的笑意骤然变得飒凉。 「他?谁啊?」立秋全然摸不著头脑。 「当今皇上。」左临风轻描淡写地回答。 「呃?那又怎样?」立秋听得楞楞地没个头绪。 左临风慢慢地道:「你记得倪谦带我到容城玩的那天吗?」 立秋道:「当然记得!之後你还走失了。」 左临风嘿然笑道:「走失?那次我不过是瞒著你们跑去查探皇帝的事罢!当日倪谦带我到官衙去,皇帝也秘密到了那儿,倪谦和官衙的人虽然背著我们说话,但那瞒得过我的双耳?我知道这是个绝好机会,故意在他面前现身,惹起他的注意,果然他在较技场重遇我,便不顾一切的把我夺回宫中,有了这个人的庇护,我便不用再避忌些甚麽,就算日後南宫世家明知我是青帝,也只会当作不知,所以我很快便可以在御医的「医治」下康复…」 「你…你说一切都是你刻意安排,要皇帝庇护你,可是你怎知他一定会帮你啊?」立秋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左临风再一次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来回抚摸立秋的脸,答非所问地道:「你一点也没变…单纯…善良…没有机心…你知道吗?我曾经真心真意地希望跟你在一起,过些平平静静,简简单单的日子…」 「现在有甚麽不行?你到底想说甚麽!」立秋心底突然冒起一阵寒意。 「我想说的是,我已经是皇帝的人…」左临风不理像被天雷轰顶的立秋能否受得了,残忍地带笑仔细描述:「他没强迫我,对我很温柔,技巧也棒,只是年纪大了,体力远不如你…」 「没这样的事!假的!全都是假的!」立秋掩耳狂叫,拒绝再听左临风荒谬绝伦的话。 「的确是假的,从一开始,我对你就是假的,我很想演好你心中那个多情的瞎小子,也想好好珍惜你…可惜到底还是不行…」左临风苦笑摇头:「我忘不了雩怎样伤害我,不管你对我再好,我再怎样努力,也无法真心爱上你…我…已失去再去爱人的力量…」 「不会!不会的!」立秋竭力否定,几乎想塞住左临风的嘴。 左临风静坐在立秋身前,没有说话,立秋噗的跪下,紧抓著左临风双手嘶声道:「你一定有甚麽苦衷,求你别再瞒我!」 左临风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默然跟激动不已的立秋相对,片刻之後,不带半点感情地道:「装疯的那段时日里,我想得很透彻,青帝根本不应该为感情浪费时间,我要取回我应得的一切,十一郎、啸天宫,甚至整个桑乾王朝…」 「甚麽?!」 「身体是很有效的武器啊!为了我,你会连命也不要,皇帝老儿也快跟你一样了,利用他,除了啸天宫,除去云雩,除去一切挡在我面前的人,然後…」左临风没说下去,只是笑了一下,笑得叫人寒心。 「假的!你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你背我到三绝庄,在木蜃宗拚命救我,那也是假的吗?过去的四年也是假的吗?」立秋打死也不肯相信左临风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 左临风右掌轻按抚立秋头顶,笑得很温柔,但邪气冷意更甚:「一半一半罢!你虽然很爱我,但还是不能改变我,我不是你心中那位柔弱的瞎小子,对你好,是因为你真的很单纯,又无害,你宠得我蛮开心的,又可以利用你去打击云雩,有何不好?我跟你越是情深爱重,他便越更是妒忌痛苦…嘻…他背叛了我,害我从此不见天日…你以为我真的会饶了他吗?」 立秋不能置信地呆望眼前的脸,看来仍是那样脱俗俊雅,只是多了一份彷佛与生俱来的魔性…他并没有故意,但眉梢唇角不经意地逸出丝丝邪肆魔意,在他温柔的神态下,更是诡异得使立秋由心里发颤,寒气直透骨髓。 他真是左临风吗?还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立秋不敢再想,混乱中抱著左临风的腿乱叫:「你又戏弄我了?是不是?求求你别再玩了!」 「玩?你是不是要亲眼看著我跟皇上同床才死心?你以为你那间破屋可以留住我吗?我本来就该站在所有人的头上主宰一切!为甚麽要东逃西躲,每日担心被人揭破身份?我好容易等到了今天,谁也不能阻止我!乖乖的甚麽也不要对人说,否则…」 左临风的唇印上立秋的脸颊,抚在立秋头顶的手却加了两分暗劲,立秋的头即时痛得快要裂开似的,左临风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应该在这里印上一掌的…」只要他掌劲一吐,立秋便必死无疑。 立秋全没有逃命的打算,他逃不了,就算可似逃,他也不想逃。 「嚓!」坚固的檀木桌子被左临风生生抓下一角,握成碎粉!左临风语气转寒,道:「这次我放过你,你曾帮我狠狠刺了云雩一下,我就还你一个人情罢…这是你的东西,拿回去!」左临风从袖中取出一枚木簪,递到立秋手里,正是当初立秋给他束发的那枚旧木簪。 立秋说甚麽也不肯接,就像一旦收回木簪,他和他的连系就会从此断绝。 左临风不耐烦地一弹指,木簪嗖的一下射到立秋发髻上。 左临风抚摸狗儿一样摩挲立秋的头颈轻笑:「痴情的傻小子…算我斗你不过…你真的舍不得我麽?这样罢?迟些我遣人送你三千両黄金回乡过好日子,到我掌握大局,除掉皇座上的老家伙後,我再接你回来,让你光明正大的待在我身边,在房里好好伺候我…好麽?」 立秋傻子一样呆在当地,手足冰冷,胸口急促起伏,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好半天才乾涩地喃喃:「我…不要…不要金子,我要瞎小子!」 「我不就是他麽?你想的话,到时我扮回叫化子讨你欢心好不好…秋爷…老大…」左临风稍稍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撩拨似的低语著,微扬的唇角看似情深款款,暗里却透出丝丝狂野魅惑… 「不,不是…不会的!」听著他充满挑逗的言语,目睹他使人疯狂的惑人情态,立秋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倏地狂呼著跳起,转身便跑,在冰雪遍地的梅林里又爬又跌的,却说甚麽也不肯停下。 听著立秋狂呼而去的凌乱足音,左临风笑了,衣袖一拂,屋中梅花尽数被他震得片片碎落,绕著他飞舞旋转,在满屋纷飞的红雨里,拂袖长笑,任由残泪似的花片洒满一身。 作家的话: 四十二. 还簪(3) 立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皇宫的,他只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仍是身在客舘。 「我做梦了吗?」立秋脑中一片混沌,是的,那一定是场梦,一场噩梦,可是那个噩梦未免真实得太可怕了吧? 忘了它,过两天瞎小子便会回来了,说不定他现在已在皇宫里吵著要见他了… 立秋笑了一下,可是心和後脑同时剧痛起来,泪水马上灌进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淌个不停。 「你他妈的是谁在老子後脑勺上敲了一下!好痛…」可是立秋很清楚,心比後脑痛得厉害得多,不知该怎样去形容这种痛楚,痛得让人恨不得将它挖出来踏碎… 不要想,那只是场梦,不要想,再睡他娘的一觉,做一个好梦找补… 不要想… 就这样睡了不要醒… 不要想… 可恶,眼泪怎麽老停不下来? 真是他妈的难看…… 不过是一场梦罢! 不错,我跟他不过是一场梦… 他妈的好痛… 「小秋,小秋。」 立秋听到有人叫他,张开哭得模糊的泪眼,倪谦满是担忧的脸容影入眼帘。 「倪…大人?」立秋呆呆地抽咽著坐起身,也没想倪谦怎麽会出现。 「我在外堂听到你叫喊,便走到梅花林里看看发生何事,只见你拚命乱跑,叫你也不应,我怕你惊动禁卫,只好打晕你带回来。」倪谦歉然地坐在床前道。 「梅花林…」立秋本已渐停的泪水再度涌流不止。 「对不起,小秋…」倪谦看他哭成这样,就知他发现了甚麽事。 「大人没能力阻止这件事,也没勇气早日告知你真相…」倪谦素性刚直,对立秋却是深感有愧。 「有分别吗?」立秋哀笑,左临风蓄意勾引皇帝,别说倪谦,只怕连玉皇大帝也阻不了。 倪谦望著他,找不出一句说话来安慰他,房中的弥漫著令人窒息的气氛,难堪的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倪谦才开口道:「小秋,你有何打算?」 此刻的立秋还能打算些甚麽?从前的日子再穷困,情况再危险,他心里也是踏实的,因为他知道左临风会跟他风雨同渡… 谁又知道,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立秋只觉自己就像风中的飘雪,方向尽失,整个人虚飘飘,空盪盪地全无著力处,本已容量不多的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瞧著他神不守舍的凄苦模样,倪谦心中亦说不出的难过,立秋曾救他一命,今天弄成如斯局面,倪谦自觉有责任照顾立秋,再说皇帝未必能容左临风有这麽一个情人存在… 「小秋,离开帝都罢,走开一下会好一点的。」倪谦语重深长地道。 立秋点头,真的,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我去找清漪姑娘,著她派人送你回三绝庄罢。」 立秋摇头表示不愿,倪谦又道:「你故乡在那里?我吩咐张朴护送你回乡。」 立秋仍是不住摇头,他自己也不该怎样办。 在雨雪纷飞中,帝都古朴宏伟的城楼渐渐在立秋和张朴的身後隐没,虽然不愿意,他最後还是接受了倪谦的建议返回河源镇。 捱过漫长无眠的一夜,翌日早上,他已在倪谦的安排下离城,倪谦本想多留立秋两天看看情况,无奈立秋执意要走,倪谦没法,尽管对立秋甚为放心不下,也只好任他离去,一再叮嘱张朴沿途多加照顾而已。 车中的立秋强忍回头的冲动,不敢再望都城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的心也像要碎裂开来,但是不回头又如何?那个人仍旧在他心里,也许终此一生,他也忘不了他。 在嗒嗒的蹄声中,当日跟左临风同车前赴都城的旖旎风光,一幕幕自动在立秋脑中浮现,他没有再哭,眼泪早已流光了,他沉沉地笑著不言不动,安静得连一旁的张朴也为他难过。 一连两天,立秋也没再说过一个字,吃不像吃,睡不像睡,更不管马车要把他载到那里,张朴看著日益憔悴的立秋,真的担心他撑不下去。 「小秋,前面有间饭馆,我们去歇一下罢。」张朴为人干练细心,生怕立秋捱不住,不敢多赶路程,有空便停下歇息,立秋也没说话,默默跟著张朴下车到饭馆里去。 饭馆中挤满避雪休息的旅人,好不容易才有几名镖师腾了半张桌子给他们,张朴给立秋脱下风氅,交给店伴保管。 张朴要了几个小菜後对立秋道:「小秋,今天天气好冷,喝两杯赶赶寒气罢。」 心不在焉的立秋还未有反应,邻桌的一个麻脸镖师,自立秋脱下风氅後一直目不转睛的盯著他看,到张朴说了一句「小秋」时,麻脸镖师忽地站起,大步走到立秋身前道:「你是王立秋,秋小子吗?」 立秋迟钝地向麻脸镖师呆望半晌,终於迸出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裕哥?!」 麻脸镖师一把紧抓立秋的肩头激动地道:「秋小子!你真是秋小子!你两个到哪里去了!想死俺了!」 张朴抱拳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阁下是王兄弟的旧识麽?」 裕哥一看张朴举止动静,便知是一流高手无疑,不由得心中奇怪,仍是抱拳回礼道:「俺徐裕安,威远镖局的镖师,秋小子是俺同村兄弟,兄台是?」 「倪学士府家将张朴,奉倪大人之命送王兄弟还乡。」张朴的话才出口,威远镖局二十多人连裕哥在内无不惊讶,均想裕哥这同乡兄弟是甚麽来头,竟要劳动学士府家将护送回家? 深知立秋底细的裕哥更是惊讶:「俺这兄弟怎麽劳动张兄大驾相送?小秋!到底发生了甚麽事?你跟瞎哥儿一起失踪了好几个月,家里被人捣得稀巴烂,俺跟春耕他们还以为你们被强盗…」 「裕哥--」立秋抓著裕哥的手摇了摇头,裕哥是老江湖,知道立秋不想在人前多说,知趣地转口道:「臭小子,在外头水土不服生了病麽?怎麽一脸病容的?」 「是啊…大哥,难得他乡相遇,今次兄弟做东,请大哥喝酒!」立秋也不等裕哥回答,抢先倒了一碗酒灌到肚子里。 裕哥觉得不妥,一名年轻的趟子手走过来道:「这位王兄弟好脸熟,他刚从帝都出来的…莫不是…对!他就是在较技场上的那位!我认得他的声音,那天他跟那位瞎了眼的南宫少爷一起戏弄那些番邦蛮子,一顿粗话耍得那红发蛮子晕头转向,连突厥国师也奈何不了他们!真是英雄好汉!」 「不是罢?小蛇你说的那个就是这家伙?」裕哥听呆了,那次因事没到较技场去,因此不知那两个「少年英雄」便是他的老相识。 小蛇誓神劈愿的道:「我肯定没认错。」 「那天大闹较技场的正是老子!来!小蛇兄弟!我敬你三碗!」立秋突然豪兴大发,笑著向众镖师逐一敬酒,张朴想阻也阻不了,不多一会,立秋已自颓然醉倒,人事不知。 四十三. 紫瞳魔(1) 距离三皇子大婚之期不过数天,宫中上下人人忙得喘不过气,然而谣言是非并未因各人忙碌而减少,反而閒话满天飞,当中最被一众宫女太监人热炒的,当然是墨梅小筑中的那个「新皇後」。 「也不知皇上是甚麽的口味,那位俊是够俊了,可是又瞎又疯,动不动便摔东西发脾气,再不然拿著竹棒子到处打人,也不知多少待卫挨过他棒子,嘴又叼得要命,单是伺候他那张嘴啊,那些御厨们可被折腾得惨了。」 「幸好早两天来了个甚麽凤公子,挺懂那位的口味,一顿菜吃得那位笑逐颜开,皇上喜欢得赐凤公子出入禁宫的令牌,要他有空便来给那位烧菜,御厨们才少受点罪。」 「听说凤公子也是有名的剑客来呢!早前那位不知又闹甚麽别扭,在小筑里翻江倒海的闹得人人束手无策,最後还是凤公子出手,二人打了半天才算完,打完架便勾肩搭颈的在雪地里烤肉吃,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十足叫化子抢吃一样。旁边伺候的也不知好气好笑!」 「你别管,皇上对西域诸国送来的几个绝色美人,看也没看便搁到一旁去,偏跟那个一刻也分不开,最可笑是城中的小倌们个个争著学那位的装束,弄得全城淡色的薄罗花绫和白狐裘几乎被抢个一空!」 「谁叫全城的人都说,那位在较技场上脱裘现身那一幕,帅得人人都呆了眼,连皇上也是这麽被勾了魂去,二话不说的便把人抢了回宫,照我说啊,就算学得了打扮,学不了那副身手…」 「是那副身手?」宫监中不少人邪笑。 「那种还用说吗?皇上光是瞧著那位在梅林里学鸟儿飞,已乐得眼没缝儿,这鸟儿飞到床上时,还会差到那儿去吗?」 「听说他们整晚唧唧哝哝的不知搞些甚麽花样…嘻嘻…」 宫监们越说越是猥亵下流,全没留意有人在暗处听够之後,悄没声的往宫外溜去。 听罢探子的滙报,庞格和波沃玛等人无不眉头深锁。 「怎想得到棋差一步,那昏君竟然在较技场上迷上南宫家的那个疯子,宠得六宫妃嫔也不得近前,我们的人更是连昏君的样子也没看见,完全找不到机会下手。」庞格道。 波沃玛修长的手摆了一下道:「那几个媚姬本来便不是我们最重要的棋子,就算没那疯子,那昏君也会对她们有所怀疑,只盼望昏君会把她们赏给皇族重臣,那便可以除掉昏君一部份的爪牙,谁知他色迷心窍,压根儿便忘掉了她们,最可惜的是依兰思公主,本来凭她的容貌,只要稍加挑拨,便足以使昏君父子反目,谁知…那疯子真是害人不浅。」 庞格恨恨道「早知便另备些男宠来…」 「事情不是那麽简单…」波沃玛沉思著道:「我跟那疯子交过手,虽说是疯得敌我不分,但真的不好对付,我猜昏君看上的不止是那疯子的人,更看上他的身手,那疯子有个习惯,谁伤害他要紧的人便跟谁拚命,那昏君不过是花些心思宠他哄他,便多了个陪到床上去的贴身侍卫,有何不美?」 「古格王爷那边不是说已经有人负责收拾那疯子吗?那人是谁,可以早些来处理掉那个吗?」一名棕色头发,面带刀疤但不减剽悍精明的纳尔干汗国贵族道。 波沃玛道:「瓦禄多密使,那人来是一定来,可是我们不能控制那人的行动,因为那位是赤岭上的「不死魔圣」贺兰大人。」 贺兰独笑在西域人心中已是接近魔神的存在,别说是他的名字,连「冥魔」两字也怕冒渎了他,提到此人时多以「不死魔圣」来称呼。 故此当波沃玛「不死魔圣」四字一出口,瓦禄多和在场所有人就像听到世上最可怕的咒语一样,人人面上变色,却是谁也没再多问一句,因为谁也知道,贺兰独笑要杀的人绝对逃不了,他要杀谁也不需要原因,那怕他只是闷慌了消遣而已。 瓦禄多道:「如此说来,那疯子已是个快死的人了,暂时可以不理,只是大婚那天,还有甚麽需要我们这边配合的?我们还有二万精兵屯在连云岭。」 波沃玛笑道:「贵部拖住了秦瀚川的大军便是最好的配合…当都城一破,贵部的精兵便长驱直入,与我们一同瓜分整个王朝,密使立此大功,进爵加封,亦是指日可待。」 瓦禄多口不对心地道:「我们了汗王只望除了桑乾王朝这个大敌,本人加冠进爵与否,那并不重要。」 庞格道:「不过,一切安排绝不能有半点岔子,务必要将昏君和他的王朝连根拔起…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临川王的两个儿子已被古格王爷遣人杀掉,总算报了较技场那一箭之仇,要不是那凤逍遥多事,倪谦早已除掉,可惜…」 说到此处,一只信鸽自窗外飞到波沃玛手中,波沃玛看罢信鸽脚上的字条後,笑道:「另一个好消息,沈戎遇刺重伤,性命难保!」 剑光在黑暗中闪爆不停,激战持续了一会,凤逍遥一剑挑开蒙面人的面罩,沉声道:「小邪,真的是你。」他声音中没有惊讶,反而是失望更多一些。 血辟邪比毒蛇还狠毒的眼光冷冷地盯著凤逍遥道:「你们布的好局!」 凤逍遥道:「自从倪大人遇刺,我们便估计到定必有人要加害武诚侯…但我真的不希望是你,小邪,是谁派你来的?」 「废话!」多处负伤的血辟邪冷笑:「我是收钱杀人的杀手,杀手第一戒条你不会不懂罢,我既然栽在你手里,要杀便杀,不必假惺惺!」 「我不是不懂,是不希望你再干这勾当…」 血辟邪一句:「放屁!」未骂出口,凤逍忽道:「老云他们快来了,快走。」 「让我走?还是想跟在我身後钓大鱼啊?」血辟邪不屑地道。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会设法替你拖著他们,走!」凤逍遥神色颇为紧张。 血辟邪半信半疑地望了他一眼,道:「为甚麽?」 凤逍遥只给了他六个字:「你是我的朋友。」 血辟邪狠冷的眼内闪过一丝失落惘然,染血的手缓缓伸到凤逍遥面前,突然发力狠掴了凤逍遥一巴!他狂笑著腾身跃起,厉声道:「姓凤的疯子,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今天你放了我,以後有人给我银子,我一样会杀你!」 凤逍遥抚著脸笑著自语:「那就是说,如果没有人给你银子,你便不会杀我了…很好,有进步…」 四十三. 紫瞳魔(2) 张朴把烂醉的立秋抱到床上安置妥当,跟著二人到客店去的裕哥皱眉道:「张兄,小秋他出了甚麽事?笑不笑哭不哭的,一看便知满腹心事,从前他不会这样子的。」 张朴暗道:「被皇上抢了情人,还可以笑出来吗?」这个原故,他当然不能直说出来,只好道:「徐兄,此事是王兄弟的私事,恕在下不便多言,可怜他这三日来没真正閤过眼,由他安静地歇歇也好,徐兄既是他同乡兄弟,不妨多些宽慰相劝。」 裕哥点头问道:「他是俺兄弟,这是当然的事…可是俺真的弄不懂,这小子甚麽屁武功也不会,怎会跟那个南宫少爷一起打擂台?之前俺不知是小秋,只当故事儿来听,谁晓得竟会是他!」 「王兄弟一直跟南宫少爷在一起,在下还以为王兄弟是三绝庄的人…」张朴并不清楚立秋的底细,尤其他跟那位南宫少爷关系极不寻常,更是不宜多问。 「我的娘!这小子八辈子跟三绝庄扯不上半点关系!怎麽会…」 「徐兄难道不知,王兄弟跟三绝庄的少主南宫风,乃是青梅竹马的恩人好友吗?」张朴有些奇怪。 裕哥比张朴更摸不著头脑:「小秋除了失了踪的这几个月外,从未离开河源镇,哪曇豜出个这麽大来头的青梅竹马来?三绝庄的少主会是他好友?他做梦哩!捡个乞丐回家倒有…咦?!那位南宫少爷听说也是个瞎子…不会罢…那个在街上要饭瞎哥儿竟然是…天!」 张朴道:「这就没错了,风公子自小跟绝庄主失散,流落无依,因此极感王兄弟难中照顾的恩情,二人情好无间,即使公子离庄闯荡,也偕王兄弟同行,其後一起护送凤主进京,可惜公子中途染患疯疾,多亏王兄弟一路照顾,本已渐有起色,无奈好事多磨,公子在较技场中锋芒过露,皇上怜才过甚,留著公子朝夕随侍,不得离宫…」 张朴越说越叫裕哥惊讶,立秋跟那美貌瞎叫化好上了不奇,奇在小叫化竟会是武功卓绝的南宫少爷,那乞丐少爷还跟立秋一同闯荡江湖,之後还被皇帝抢了去… 裕哥心中总觉得张朴的话有些不大对头,可是一连串奇事已冲得他头昏脑胀,要调整一下呼吸才能说道:「小秋今次回乡就是因为…唉…」他真的不忍心说出「被抛弃」三个字来。 「公子不是薄情人,奈何他神智昏乱,他自己也不清楚发生甚麽事,没法再庇护王兄弟,所以大人命我送王兄弟回乡散心。」 张朴虽然说得婉转,裕哥怎会不清楚倪谦是怕皇帝对立秋不利,急著送立秋离京避祸去? 「我操!那个该死的…」裕哥骂了半句,才想起自己骂的是皇帝,张朴毕竟是官府中人,不由得有些尴尬地转口道:「如果真是这样,小秋一定难过死了,怪不得他要借酒浇愁…」 「瞎小子…」立秋的呓语,听得徐、张二人叹气。 酒醒之後,立秋的脑袋虽然痛得厉害,但总算真真正正的睡了一觉,可是醒了又如何?立秋只觉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甚麽都不想干,不想理…他终於嚐到当年左临风失去云雩时的心痛,也明白为何他那样高傲要强的人,会沉沦到在街头任人侮辱打骂,因为他根本感受不到旁人的伤害,心里的痛远比身体折磨要痛得太多…就像今天的自己一样… 尽管如此痛苦,立秋还是没法恨左临风,无论他如何背弃自己,欺骗自己,立秋也无法恨他,在他心里只有左临风曾经为他而流的泪与汗,温柔和伤悲… 怪只怪自己不能给予他想要的一切,没能力当守护他的人… 「懒小子!日头晒到屁股上还不肯滚下床,你老哥我临起程还跑来看你,你居然耍大牌不理俺!」裕哥一脚踢在立秋床沿上骂。 「呃…对不起!」立秋爬下床来,对著这位从小认识的老大哥,立秋有惯性的敬畏服从。 「一身酒臭,快去洗把脸去!」裕哥喝令。 立秋失魂落魄的胡乱洗了脸,再在裕哥督促下喝了两碗茶,昏沉的脑袋总算清楚了些许,讷讷的道:「裕哥你…起程?」 裕哥吐了口浓痰道:「死醉鬼!雪停了不上路等开春吗?你有大官儿照看,风光了便一副败家子的死相,俺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不走镖家里喝西北风啊?」 这种亲切而市井的说话,立秋已好久没听过,他乡故人,尤其在失意的时候,分外令他窝心,他很自然地问:「大嫂可好?」 「你大嫂又有了娃儿啦!」裕哥笑得脸上的麻子也在发光。 「恭喜大哥!」立秋虽然笑不出,心里却真的替裕哥高兴。 「恭甚麽喜!又多添口吃的,俺发愁才对!哎!时候不早了,可俺还想跟小子你聊,你回清河镇,我到马陵邑,恰好有三四天同路,不如跟我们一同上路,俺兄弟好好聚聚。」裕哥早有邀他同行的打算。 立秋也舍不得就此跟裕哥分开,遂答应同行,跟张朴一说,才知他已经收拾好行囊,早已应允跟裕哥同行。 一路上,那些年轻的镖师和趟子手,对大闹较技场的立秋极感兴趣,不时借意到立秋车旁问这问那,弄得立秋连心痛难过的时候也没有。 到傍晚用餐的时候,立秋吃的不多,说的更少,裕哥心知是甚麽一回事,可是他那位镖局的大小姐,年方十八的楚茜,看见立秋心不在焉的敷衍态度,心中便不乐意:「裕大哥,名门大庄的势派果然不一样,就算衹是人家少爷的近身,派头架子也比别人大!」 裕哥忙道:「茜丫头,别这麽说俺兄弟。」 楚茜小嘴一噘道:「是啦,谁不知你兄弟了不起?外有南宫世家和三绝庄撑腰,朝廷里的大学士是他朋友,还跟丐帮帮主称兄道弟,我们小小的镖局那儿惹得起他!」 裕哥忙向立秋道:「茜丫头向来嘴不饶人,这刁蛮小姐连我也拿她没法…」 如换了平时,立秋肯定早已还嘴,但现在他还那有吵嘴的心情?没精打采的说了句:「是我不会说话,惹姑娘生气。」 楚茜瞧著立秋死样活气的模样便心中生气,可他自认不是,她也拿他没法,只好憋著一肚子闷气咕哝:「没用的奴才胚子!」 四十三. 紫瞳魔(3) 立秋也没有理她,吃完饭便找裕哥,他不是想找人聊,只是有个熟人在身边感觉好些而已。裕哥正忙著检查修理镖车,立秋二话不说的上前帮忙,弄了个多时辰修理才完毕,裕哥见他主动找事干,不再独个闷著,也乐得他肯干活消磨时间,总比他借酒消愁好。 翌日上路,立秋彷佛已回复平时一样,不耐烦困在马车里,不但主动帮众镖师干些跑腿杂务,跟他们说话也多了些,除了不时有些怔忡呆滞外,也没有别的异样,张朴和裕哥也稍微放心了些。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每到夜阑人静时,立秋便无法抑止地疯狂地想著左临风,可是越是想念,心便越是钻心刺骨地痛,他受不了房内冷清寂静得叫他窒息的气氛,悄悄地披衣出房,走到客栈外,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祗见天上一轮明月,明净如水,在雪地里映出一片冷冷的幽蓝银光,洁净得叫人有如置身另一个世界曈驛可是那个与飞雪共舞的精灵已经不再复见… 「一个大男人整天愁眉苦脸的,真没用!」一个又娇又刁的声音在立秋叹息中道。 立秋一回头,楚茜那娇美的身影正在他身後,倔强明丽的眼里带点讥讽味道,她是今晚头一轮值夜的人,换班後刚好瞥见立秋半夜溜到客栈外,好奇之下便跟了过来。 「我的事跟楚姑娘无关。」立秋没有兴致跟她纠缠。 「可是你那垂头丧气的样子碍著本姑娘的眼!咱们江湖儿女,天大的事也不皱一点眉头,那像你活像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楚茜无心的说话正刺著立秋的痛处,立秋失控似的怒道:「你知道些甚麽!甚麽也不懂的死丫头!你凭甚麽说三道四!」 楚茜一句:「原来真是老婆跟人跑了!」到了唇边,瞥见月光下立秋苍白如纸的脸,失神的眼内深如渊海的伤痛,重逾山岳的沉重,讥讽刺人的话再说不出口来。 「吵死人了!」一个妖魅邪傲至极的男子声音忽地从地底下传出。立秋二人同时惊得四下张望,忽地眼前一花,一个黑袍人高大冷峻的背影已傲立在二人身前不远处,全身上下连一片雪片也没沾上,可是积雪的地面却多了个大洞。 那人才一现身,楚茜首先感到一种令人心寒恐惧的绝强迫力,尽管那背影看起来是那样地随意潇洒,她从未见过气势力量强到这麽可怕的人,光是站在那曈驛已像冥界来的死神一样,可以任意支配旁人的生死。 「你是甚麽人?鬼鬼祟祟祟的躲此处有何企图!」楚茜强自镇定地拔刀喝道,可是在那人压倒性的气场下,她背上已不能自控地冷汗直冒,小手也在隐隐发抖。 那人伸一伸腰,懒懒閒閒地道:「本君只想安安静静的睡觉,你们无缘无故的跑来吵闹不说,还有脸说我鬼鬼祟祟!」 「这样睡很舒服的吗?你们怎麽都爱在雪里睡觉的?」立秋想起左临风,不自觉地道。 「小鬼你居然会认识喜欢在雪地里睡觉的人?」那人很感兴趣似的说著转过身来,两道诡秘幻异的暗紫寒光落在立秋身上。 没人能形容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贴切一点来说,那是一双来自妖魔界的眼睛,深沉妖异的暗紫色泽,原始狂野得不带人类的情感,弥漫著来自冥界的邪肆魔光,绚丽邪美,使人无法自控地甘心被这双魔眼拥有夺走灵魂,甚至生命… 楚茜跟那人的眼内的紫光一碰,就像被勾去了魂魄一样,连那人的面貌也未看清,目光在刹那间涣散,人随即软倒在雪地上。 「你对她怎麽了?!」立秋急道。 「你不是嫌她吵的吗?我只是让她安静下来罢。」黑袍人沉冷邪傲,魅幻无比的声音低低一笑,跷著一条腿坐到雪地上,意态散慢閒适,一股傲视天下的气度自然散发,便似冥界的魔君坐在他的皇座之上。 而这个人的脸…立秋真的不知怎样说才对…也许用妖怪来形容比较合适…不是奇丑无比,相反是超常地吸引,单以俊美而论,他绝对比不上左临风,年纪也已经不轻,可是这家伙帅得妖孽的长相,嘴角若隐若现的邪异笑意,一身把天下人踹在脚下的桀骜霸气,已足以叫人忘记他的年龄和面貌上的缺憾,尤其那双邪魅冷峻的紫眸,更是充满危险和诱惑,一种带著死亡气息的诱惑… 立秋对突发性的奇怪事故已经有充足的免疫力,因此对著这个妖魅霸气的邪气男并没有多大感想,也感受不到这人身上可怕的气场,觉得最危险的,反而是这家伙看起来就是个男女通吃的超级淫棍… 立秋呆了一下,担心楚茜不知会怎样,扶起她问:「她会醒来罢?」 黑袍人隐隐透出银灰光泽的发端在风中飞扬,眼角也不扫楚茜一下的道:「这种小丫头配本君动手吗?我让她睡一觉,睡醒後她会忘记见过本君的事。」 「嗷。」立秋的反应好不平淡。 「我这样说你便信了?」黑袍人有些意外,无数武林高手在他一双魔眼的扫视下,就算没怕得跪下晕倒,也会不自禁的紧张恐惧,连话也说不出来,这小子却全无反应,他到底是定力过人,还是呆得到家?看来大概是後者多一点。 果然听到立秋傻楞楞的道:「我干啥不信?」 这次到黑袍人哑了,很有些想笑的冲动,这种没危机感兼少条筋到这种地步的家伙还真不多见。 「你不怕我对付你?」黑袍人已很久没说过这样无聊的话。 「怕不怕也没分别罢,你似乎很厉害。」立秋还是那副木头人似的呆相。 「小鬼总算有点眼力,还不算笨得没救。」黑袍人点了点头。 「你和瞎小子都可以在雪里睡,普通人早冷死了。」立秋并不觉得这个衡量准则有问题。 可是黑袍人却听得几乎反眼:「就这样你就认定我很厉害?!」 立秋点头:「瞎小子很会打架,那个波甚麽妈的蛮子法师也斗不过他。」 「波甚麽妈的蛮子法师?」黑袍人听得愣住了,一时想不出立秋说的是谁,过了半晌才捶著雪地纵声大笑,笑了好半天才能开口道:「波沃玛听到你这话,铁定会把你小子砍成十七廿八块来喂狗!」 立秋老脸一红:「老子记心一向不大好,怎记得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 「因为你的心一直在那瞎小子身上,那还容得下别的东西?」黑袍人淡然地说出这石破天惊的话来,立秋登时像被天雷猛劈一下,震撼得木人一样动弹不得。 四十三. 紫瞳魔(4) 「怪不得连本君的拘魂之术也没有反应,原来魂魄早被那个勾去了…」黑袍人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 「你…你…怎知道?妖怪…」冷不妨被黑袍人道出心事,立秋惊讶得舌头也在打结。 「要看透你这样的笨旦根本不用费工夫…」黑袍人作孽的紫瞳眨了一眨,笑:「被他甩了?连你这样的傻小子也玩弄,本君替你杀了他罢。」 黑袍人语气稀松平常,可是立秋看著他冥界鬼火似的双眼,登时全身汗毛直竖,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大叫:「不要!」 「放松一点,你说说看,他为甚麽不该死呢?」黑袍人语调转缓,听到耳中令人说不出的舒服,立秋心神一松,在那双变幻不定的紫色妖瞳注视下,人便似被支配著一样,自动将左临风和他的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直到说完,立秋也不知怎麽,竟已泪流满脸,如梦初醒的擦著眼泪惨叫:「糟糕!」 「真的很糟糕啊!」黑袍人也在擦眼泪,却是笑出来的眼泪,他拍了拍立秋的肩头笑道:「小鬼!街上的小猫小狗可以随便捡回家,谁叫你胡乱捡个人回去啊!你想当奴才想疯了,自家找个主子回家侍候!」 立秋大怒:「我操你妈!你这王八蛋用妖法蒙了老子,套完老子的话,还要拿老子寻开心!」 黑袍人居然没有生气,还像做了甚麽得意事似的挑起狂气的双眉笑道:「年轻人要有点火气才对嘛,现在不是比刚才那副死样活气的样子有趣多了!」 「有你奶奶的趣!」立秋骂了一句,黑袍人已笑著回敬:「你奶奶的臭小鬼!竟敢用粗话骂你太祖爷爷,活得不耐烦是不是!」 「操!老子妖法当然没你道行高!说到用粗话骂人,老子从未输过!你给老子做孙子还差不多!」立秋不服输地骂道。 「你妈的这算甚麽屁本事!老子操别人祖宗时,你小子还没投胎呢!操你妈的臭小子,再骂老子一句,我马上去宰你的瞎小子!」黑袍人虽然也是满口污言,可仍无损那种高高在上的桀骜霸气,反而更是狂傲得不可一世。 「去你…的!」立秋「临崖勒马」的说少了一个字,惹得黑袍人又是一阵放肆的嘲笑。立秋瞪了他一眼,道:「瞎小子才不怕你呢!不过我不想给他麻烦。」 黑袍人看著立秋色厉内荏的样子那里忍得住笑?气得立秋一串脏话直骂过去,黑袍人亦毫不客气地「回敬」立秋的祖宗爹娘。 二人展开一轮激烈而毫无意义的粗话对吼後,黑袍人忽地停下来仰天狂笑:「好爽!几十年的粗话一口气骂出来的感觉真痛快…」 「怎麽老子碰上的都是疯子…」立秋揉著太阳穴喘气,不过这麽乱骂一通後,一直酸涩沉重的心竟似脱去一重枷锁般轻松不少,精神也好了许多,正在想是不是这黑袍妖怪的邪术时,黑袍人居然十分回味似的道:「也不知多久没人敢跟本君对骂!还敢用粗话骂老子!有趣!老子喜欢!」 「变态!」立秋连骂他也觉得是白费气力。 黑袍人悠然道:「的确…」 立秋几乎栽到地上去时,黑袍人突然一把拉住立秋! 「搞啥啊!」立秋跳起来便跑。 黑袍人不要脸地笑:「搞你!」随手一点,立秋已是一根指头也动不了,两下扒光立秋的披风和外衣。看到他贴身的冰鳞甲时,紫眼内闪过某种像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奇怪神色,嘴角更不由自主的偷笑得更加下流,更下流的是他那双该死的手,正在立秋全身上下肆意乱摸乱揑! 「哇呀呀!」立秋惨被摸得鷄皮疙瘩掉满一地,吓得连粗话也骂不出来。 黑袍人淫靡的指尖如磁似电的在立秋身上放肆地游移,邪傲的嘴角笑意更是暧昧:「怕甚麽?反正你早已不是童男,摸两把有甚麽大不了?等本君教你两手绝活,保证任何男人也可以被你摸得欲仙欲死…」 「我不要!天啊!别吃掉老子!」立秋恶心得要死,可是更该死的,是身体在那黑袍变态的抚摸下竟然起了微妙难言的舒适快感…心里惨呼老子这趟贞操不保时,屁股已被黑袍人狠狠打了一掌!立秋登时「叭」的一声,大字型的飞跌到雪地里,扑起一大片雪粉。 黑袍人在立秋惨叫声中道:「不识好歹的小子,本君好心教你一套手法绑著你的瞎小子,居然不肯领情!」 立秋兀自心儿乱跳,魂魄未返回原位,爬在雪地里,好一会才慢慢地捡起地上的衣袍,沮丧地道:「人也跑了,还学甚麽鸟?」 「没出息的蠢东西!」黑袍人往立秋後脑勺上又是一掌,然後大骂:「他要跑你便任他跑?他赶你,你就这样便走?皇帝要他,你就这麽拱手相让吗?白痴到家的蠢货!喜欢一个人就要拚到底!他越揑扭放刁,你越要死缠烂打,他变了,你就将原本的那个他找回来!总之,死活咬定了他,打不过便下春药,用迷香,任何下三滥的法子也用上去也不要紧,最好拿锁鍊将他锁在床上,操的他死去活来连床也下不了,到时还怕他跑上天去!」黑袍人说得兴起,忽地瞥见立秋一脸害怕地缩到远处去。 「你躲甚麽?」 面色发绿的立秋死命搂著刚穿回身上的披风,声震震的道:「我怕你用那些方法对付我!」 「操!你这种货色老子瞧著嫌碍眼,吃了会胃反!再投十次胎也休想老子上你!」黑袍人呸的一声,在雪地吐了口唾沬才道:「老子刚才在察看你的筋骨,有人曾不止一次的用上乘真气增强你小子的体格,可花了不少功力心血哩!可惜你根骨太差,脑袋塞的全是乱草,白费了那人一番功夫…哼!除非老子肯牺牲三十年功力给你脱胎换骨,你再苦练个十年八载,否则一辈子休想学到上乘武功,制伏你那刁蛮老婆!」 「最少要练上十年八载!那有个屁用!」立秋仍然一脸沮丧。 黑袍人白了他一眼道:「凭你这废料也配老子牺牲功力吗?要我教你?!免了!老子还想多快活几年,不想这麽快被你气死!看在你说了个有趣故事给本君解闷,又是那盗墓小贼的那个…嘻…本君就破例送你一种护身妖法罢。」 「不是些甚麽暗器毒虫吧?」立秋担心地摸摸肚子。 黑袍人诡笑:「待会我将真气注入你各处大小窍穴里,在你体内形成一种特殊的内气护甲,可以将任何内家高手的力量加倍反弹回去,他用多少力量伤你,自己便受重一倍的伤,你不妨回去试试你的瞎小子,看他对你是否还有情意,他舍不得杀你,他便不会受害,否则嘿…」 立秋忙问:「否则怎样?」 「如果此人真的如此无情无义,还留在世上作甚?他的生死现在你手里,回不回去试他,就是你小子自己的事,追回放弃全由你自己决定。」黑袍人风凉地道。 立秋苦笑:「我想我还是学那种…那种摸摸的手法好些…」 「你这没出息的小色鬼!」 四十四. 抉择(1) 墨香小筑中,左临风舒适地半躺在铺著锦塾皮裘的软椅中,享受著他无双的宠遇,吃用穿戴全是最上乘的东西,一切饮食起居全由专人伺候,只要他稍不高兴,皇帝便会想尽方法去讨他欢心。 「公子玩了半天也该歇一会儿了,让奴才们给你捶捶腿,拿香汤给你泡手,顺便修剪一下指甲,公子就当平时梳头一样,乖乖的不要乱动,或者睡一阵子也好,待会小瑞子给你拿好吃的点心来。」小瑞子惯性地把左临风当孩子一样来哄。 左临风也懒得装疯吵闹,胡乱说了几句疯话,便装作困倦,躺在软椅中打瞌睡,小瑞子一拍手,四名小太监上前,两人端著热暖的香药汤给他泡手,然後细心地修剪指甲,还在指甲上涂上护甲的香油,润手的香膏;另外两人轻手轻脚的替他脱去暖靴袜子,拿热的药包暖著他的脚心,然後开始替他捶腿按摩,伺候得细心熨贴,无微不至,就像从前在啸天宫一样。 从小左临风就是个被人伺候惯的公子哥儿,即使在大长老的小谷中,也有好几名仆役照顾他,除了在立秋的小屋里,他从未干过任何粗活,没自由的优渥生活,左临风再也习惯不过,虽然他并不稀罕… 既然一切尽在他计划之中,暂时做做笼中鸟又有何妨?左临风放松地享受著太监们贴心的伺侯,一扇敞开的窗户吹来清洌寒风,带来梅和雪的冷香,真的舒服得叫人不愿动弹… 可是曾几何时,他独自瑟缩在遍布积雪泥泞的卑污街角里,在无边的漆黑中无望地挣扎… 只有一个人,愿意将温暖的手,伸向他这个像垃圾一样,连看也没人愿意看上一眼的残废,在左临风黑暗的世界暠磿橶一片亮色… 为何还要记起他? 只铺著稻草垫子的土炕,不知为何,竟似比左临风身下的蓬松柔软的皮裘更温暖… 简陋的小屋,贫困的生活,并没有甚麽享受可言,但那个傻子会用仅有的几文钱,买烧饼烤栗来哄他一笑,会竭力张罗他能给他最好的,不管受伤患病,他也会彻夜不眠地守护在旁…在左临风失去生存意欲的绝望时日里,毫不吝惜地送给他无忧的笑声,温暖有力的拥抱… 那个该死的笑声…模糊的面貌和身影,怎麽会像刻入血肉里的烙印,烧不去,擦不掉… 这个人应该一点也不重要… 下一刻,在众太监的惊叫中,左临风蓦地飞也似的掠出温暖如春的小筑,跃到花林深处的积雪地里,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不好!公子又发病了!」屋中的小瑞子惊叫追出。 「不错!看来我真的疯了…」左临风无声地惨笑,整个人钻进雪堆里,运起霜华功,不断将身边的积雪凝结成一层又一层的坚冰…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心挖出来,一并封入冰层最深处… 皇帝得信赶来时,左临风便似蚕儿一样,把自己封在一只半透明的大冰茧里,一动不动的蛰伏著,也不知是生是死。 「赶快将冰凿开!」皇帝急忙下令。 「奴才之前也试过,可是凿子一敲到冰面上便被震开!」小瑞子慌忙跪下来禀告。 乾叔元试著在冰上一拍,果有一股大力将他的手弹开,遂向皇帝禀道:「是公子运功阻止他们凿冰的,倘若属下等强行破冰,难免将公子震伤。」 「难道任他冻在里面吗!」皇帝急得接近咆哮。 「冰茧是公子自己结的,他待在里面一时三刻应该无妨,南宫待卫是公子的侄儿,二人素来亲厚,若是由他动手破冰,公子大概不会那麽抗拒。」乾叔元的话是不错,但也有三分找替死鬼的意思。 被急召前来的南宫一鸣,见状也是大惊,急步上前,拍著冰茧唤道:「小叔叔,一鸣来看你,你别再躲在里面,我给你将冰弄开好不好?」 左临风没有回应,南宫一鸣重覆再说了一遍後,感到冰上的真气消失,忙用凿子将冰茧敲破,从茧中抱出看似昏迷的左临风,送回小筑的卧室中,早已候命的御医们急忙上前视诊,虽然怎样也诊不出有受寒冻伤的迹象,但此君乃是皇上心尖上的宝贝,不敢有丝怠慢,仍旧开了一大堆驱寒安神的药物,姜茶参汤的忙乱不了。 旁观的南宫一鸣忍不住道:「开多少药给小叔叔也没用,小叔叔躲在冰里,不过是想喜欢的人来找他,陪伴他罢。」他已得知立秋离开都城的事,却不知个中因由,认定是皇帝暗中迫走立秋夺爱,心中甚是不满气忿。 乾叔元忙道:「一鸣!不得在皇上面前无礼!」 皇帝却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们退下罢。」 南宫一鸣望著床上未醒的左临风,人却并没有退下,乾叔元正要催促,皇帝先一步道:「风儿尚未习惯宫中生活,南宫侍卫既是他的侄儿,朕准许你到墨香小筑看望他吧。」 听著皇帝一副已将左临风当成後宫私宠的口吻,南宫一鸣便忍不住心中激愤,几乎想拚著前程不要,也要把左临风带回南宫世家去,可是南宫世家真是他的家吗?南宫一鸣心中清楚,至少他爹便从未将左临风视为家人,他不过是让南宫家攀龙附凤的棋子而已… 「你就这麽会撒娇啊!硬要朕撇下许多大事来陪你…」在所有人退下後,皇帝再无顾忌,直接坐到床上,抱起他仍然冰凉的身体。 「嗯…」左临风意识不清间钻到皇帝的怀内,他要找的不是更暖的地方,而是想寻觅当日跟立秋在土炕上相依的感觉… 然而对皇帝来说,这分明就是左临风主动对他挑逗引诱… 左临风著某种祈盼的脸面,看不见平时的任性痴态,清俊挺拔的眉宇里蕴藏著一种皇帝从未见过的,幽渺而深邃的伤感情怀,不是锥心刺骨的悲恸,也没有愁容满面,彷佛云淡风轻,但不知怎的偏是叫人看了便忍不住心里发疼。 「为甚麽你还是容不下朕?不是朕没耐性等你忘记那个人,这次是你自己找上朕的…」皇帝朝圣也似的用指尖轻触他的眉梢,温润沁凉的感觉自指尖透入心头,皇帝忍不住想探索更多,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 分不出是恨是爱,莫名的焦躁使皇帝无法按捺,只有怀内的「雪精」,才可以平息身体里的渴望和躁动罢? 即使明知他清醒过来後,定必痛恨自己一辈子,皇帝仍是没法压抑心底渴求,无论如何也要捉住这个风一样变幻无定的人… 帐子被放了下来,龙袍也落到地上去,小瑞子等宫监全都知趣地纷纷退出… 四十四. 抉择(2) 南宫一鸣走出墨香小筑後,多日来一直积压心头的郁闷感觉有增无减,压得他快要窒息似的,他甚至不敢想左临风此刻的情况,脑海只是盘旋著一个念头:即使成为南宫家的罪人,他亦要退出银卫! 牺牲左临风换来家族的荣耀,这能算是荣耀吗? 「这根本就是耻辱!」南宫一鸣在闷哼声中一拳又一拳地击在积雪的假山上,打得石屑四溅,拳上流出鲜血也不自觉,他好恨,恨自己无力将左临风救出这个皇家牢笼,眼看他被皇帝诱骗而毫无办法… 「一鸣小子,石头又没得罪你,你打它作甚?」不覊的笑声在不远处低低响起,南宫一鸣是吃了一惊,霍地掉头望去,原来是凤逍遥这头野凤,不知甚麽时候飞到禁宫里来。 一肚皮乌气的南宫一鸣没好气的闷哼:「你怎麽又跑到皇宫来?这儿有金子捡吗?」他一向对凤逍遥甚为敬佩,若非心情坏透,绝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凤逍遥说话。 凤逍遥当然不会跟他说他刚才悄悄到了青凤阁找凤主去,只是笑著说了一句:「是谁那麽斗胆,惹上我们的南宫侍卫啊!」 南宫一鸣忿然道:「我不是甚麽劳什子的南宫侍卫!我不干了!就算爹拿刀子迫我,我也不干了!」 「上头给气你受麽?气成这副样子。」凤逍遥试探著问。 南宫一鸣颓然摇头,无意识地拍著石头喃喃:「我真的没法忍受…没法再留在这里…我救不了小叔叔,我看著他…看著他那样…却甚麽也做不到…连话也不敢说一句…除了走,我不知还可以怎样…」 「走?」凤逍遥有些意外。 南宫一鸣毫不迟疑地点头:「脱离银卫,脱离南宫世家,凤兄,我没胆子带走小叔叔,我冒不起这个险,只好抛下小叔叔一走了之…我懦弱!我自私!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说到後来,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本来明亮有神的双眼尽是懊恼自责。 「你真的会为风少这个叔叔舍弃一切?」凤逍遥眼内微光闪动,想看清这少年的心意。 「他是不是我的亲叔叔并不要紧,他也是我重要的亲人,我不能,我真的不能当甚麽也看不见!利用这样的关系晋身,我受不了…换了是你,凤大哥你可以忍受吗?」南宫一鸣嘴角掀动,轻蔑苦涩的笑意溢出,他难过的不止是自己的无力,更不值父亲的行迳。 凤逍遥摇头,一双凤目看似不经意,但却没放过南宫一鸣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惜我太懦弱了…能做的只有离去…」 南宫一鸣一声长叹尚未出口,凤逍遥已冷静地道:「不!你不是懦弱,你有你的难处,你再著紧风少,也不能为逞一时之勇,拿整个南宫世家做赌注。况且即使你拚了性命,也未必能带风少离宫,即使侥幸出了皇城,也绝对飞不出皇帝手心。」 「凤兄不用找籍口替我开脱了…」南宫一鸣仍是一脸内疚颓丧。 凤逍遥意味深长的一笑:「离去绝不是好方法,你这样做只会内疚一辈子…你别忘了,凤少也是我的朋友,我怎会就这麽丢下他?不管你是要帮风少,还是要光明正大地扬名立万,你也不可以在这时候离去,现在正有用得著你银卫身份的地方呢!」 南宫一鸣听到凤逍遥话里有因,愕然抬头,凤逍遥依旧一派懒閒样子笑道:「看不出你这小子满讲义气的,骨气也有那麽几分,比你老子强多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宫外喝个酒再说。」 那个变态的黑袍男子鬼魅一样晃眼便在积雪的平野上消失,没留下一丝痕迹,更没有留下名字,因为他说:「本君宁愿被你当成妖魔鬼怪,也不要像波沃玛一样,好好的名字被你小子叫成不知所谓的粗话!你管老子是谁!」 「不说便不说,好了不起麽?」立秋当然不知道,这变态的名字不是了不起,而是非常了不起,他望望没有半个足印的雪地,不禁再次怀疑,这家伙究竟妖怪还是他的幻觉。 然而留在体内的「妖法」却告诉他,那怪人确实出现过。「我真的要用身上的「妖法」去试瞎小子吗?」立秋的心闹腾起来,黑袍人的说话虽然变态,不过自己实在不该如此软弱,这麽容易便放弃… 「皇帝要他,你就这麽拱手相让吗?!」 「他变了,你就将原本的那个他找回来!」 黑袍人的话句句打进立秋心坎里,尤其他指出,有人曾花了不少心思增强自己的体质,那人正是左临风啊!可是他心暯迁跲没有自己,只是受伤太深而已… 「我忘不了雩怎样伤害我…」 这家伙总是那麽脆弱,一天被蛇咬了,一辈子也害怕绳子…老子这就跑回去告诉他,就算他是皇帝的人,他也不会放手,无论他变成怎样也要陪在他身边,不再让他孤独一人… 立秋恨不得立时飞回帝都去,可是如何溜入皇宫已是一大难题,更令立秋忧虑的是,万一左临风真的对自己下手,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立秋也不愿意左临风受到任何伤害,即使他真的不再把他放在心上… 回去?离开?这难题叫立秋好苦恼… 「你这个黑袍妖怪害人精!」立秋背起楚茜,心中大骂那变态家伙没事找事,平白无端的硬塞了那种变态的妖法到他身上去,害得他也不知回不回去找左临风好。 回到客栈,张朴等正找寻二人,见立秋背著楚茜回来都感到奇怪,立秋只好推说睡不著觉,趁著月色到外面散步,回来时在客栈外看到楚茜晕倒雪地上,便背了她回来。 四十四. 抉择(3) 众人见楚茜既没受伤,也不是穴道被点,只是沉睡过去,不似被人袭击,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又说不上甚麽来。 楚茜翌日醒来後,果然已将昨晚的事忘个乾净,连自己如何会到了客栈外面也记不起来,众人以为她疲累过度,以致晕倒了也不知,见她除了有些倦态,再没别的异样,也就没加细问,可是她在雪地里晕倒了不短时间,染了风寒,起程後不久,便有些咳嗽发热起来。 累得楚茜病倒,立秋心中不安,主动让出马车给楚茜休息,又不时的送茶递水,就算被楚茜使性子无理顶撞,也像没事人一样,仍旧照顾有加。 张朴裕哥把立秋的举动瞧在眼内,经过这一夜後,立秋不但尽洗先前颓唐,对楚茜更一改不瞅不睬的态度,首先想到的,便是莫非立秋楚茜二人… 虽然来得有些突兀,但要是立秋可以就此忘记那位南宫少爷,重新开始,张朴肩上的担子总算可以放心卸下;裕哥想的跟张朴也差不了许多,不过他较了解立秋拗执认真的牛脾气,不信立秋这麽快便「移情别恋」,暗地里有些疑惑奇怪。 立秋只知楚茜病倒,他也要负上部分责任,反正他尚未决定回不回帝都去,乐得找些事来打发时间。他一路上照顾左临风惯了,对楚茜也是习惯成自然地细心照料,却不知别说裕哥他们,连楚茜也觉得他殷勤得有些过火,她虽是江湖儿女,但总也是个女儿家,在病中有人问暖嘘寒,就算对立秋没多大好感,芳心也总是暗自欣喜。 可惜到了第二天,便是立秋跟镖局分道扬镳的时候,立秋竟对张朴说道:「张大哥,我想跟裕哥一道走,暂时不回清河镇啦。」 张朴有些为难,但立秋重过裕哥後,心情迅速平复却又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自己公职在身,这麽跟著镖局子走镖可有些不大妥当。 「张大哥,这几天多劳你老哥关照,还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想跟裕哥到外面见识见识,之後才跟哥一起回乡,有裕哥照看,张大哥不用担心我,可以回去帝都回覆倪大人了。」 「王兄弟,走镖不是玩的事,过去你跟凤公子,南宫世家和丐帮帮主一道,再凶险也是不妨,但你现在孤身一人…那不太好罢?」张朴仍是放心不下。 立秋心中早有打算,那肯让张朴跟著,道:「老哥不用担心我,庄主早将这宝贝软甲儿送我,铁总管也教了我些防身功夫。」为了使张朴放心,还施展起铁衣所教的轻功,本想跳到前边离地五、六尺的矮树上,不料才一用劲,人已窜高一丈多,吓得他鬼叫著掉回地上。 立秋的心噗噗乱跳,这次又没有左临风拉著,怎可能跳到半天高的?他那知淬玉真气神妙异常,左临风多番将真气注入他体内,表面上效用不显,但也不是像黑袍人所说的白费工夫,他的体质和经脉素质已比常人优胜得多,在那夜黑袍人的「妖法」刺激下更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尽管不能控制体内潜藏的怪异真气,轻功力气却在无意中大副增强,只是他自己全不知情,才会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张朴瞧著摔得狼狈不堪的立秋笑著叹气:「铁老教的轻功自然不差,可是兄弟你实在太过欠缺实战经验,学了也不懂使用,不过有了这冰鳞宝甲跟这手轻功,走镖时遇上凶险也至少可以自保,老哥也可以放心一点,这样罢,我教你一点运用真气的方法之後才回去,我这点功夫,当然不能跟铁老和才子相比,但最少保证你不会在逃跑时摔跤。」 立秋难得地脸红起来,想起日後或者可以用轻功潜入禁宫,心头热了起来,破天荒地用心听从张朴指教。可是他习武的资质实在使人叹息… 张朴教了两天,到他离开时,立秋只学会如何运用自己的真气跑跳纵跃,三两下最基本的近身擒拿,真实功夫还是一点也学不会,如果被左临风看见,铁定被气得吐血。 这时楚茜病已痊愈,娇蛮的脾气收敛了不少,跟立秋相处得很不错,一众的年轻镖师也不愿立秋离去,尽管他们的江湖经验比立秋丰富得多,可从未见过三绝才子,四公子和丐帮帮主一众江湖顶尖的风云人物,对立秋的「奇遇」羡慕好奇之极,加上立秋性子随便,乐於给众人服务帮忙,自然更受众人欢迎,镖头又因立秋曾大闹较技场误以为他武功甚高,自然欢迎他加入同行。 第三天一早,一行人改向东行,此时张朴早已换上快马连夜赶返帝都,立秋暗中松了口气,他并没打算真的跟裕哥到马陵邑去,只是知道张朴一定不肯让他回帝都去,才故意说要跟裕哥他们一道走,到了傍晚投店时,他便想告诉裕哥他要回帝都去。 谁料他尚未开口,小蛇神气急败坏地急速从外面跑回客栈,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帝都发生动乱,皇城被袭!」 「甚麽!」立秋头一个震惊得跳了起来。 小蛇一脸惶急地道:「我刚收到容城分局里的兄弟传报,说有大批军马直奔帝都,有传言说在三皇子大婚典礼期间,临川王联同西域蛮子作乱,逆贼突袭皇城,都城烽烟四起,到现在还没人知道帝都的真正情况。」 四十四. 抉择(4) 「瞎小子!」立秋再顾不得别的,飞也似的往外便跑,裕哥手快一把抓著他道:「小秋!你干甚麽?」 「瞎小子还在皇宫里!我要回去找他!」立秋气急败坏地乱嚷,惊急慌乱到理智全失。 「你现在回去帮得了他麽?」裕哥喝道。 「我不管!我绝不能丢下他一个!」立秋疯了一样甩脱裕哥的手,拔足往马廐跑去。 「嘿!」刚解开缰绳的立秋一声闷哼,人往後便倒,颈後已中了裕哥一记手刀! 随後赶到的楚茜吃了一惊,差点惊呼出声,裕哥拉起昏过去的立秋苦笑:「这小子发了疯,不是这样,没法叫他冷静下来。」 楚茜点头表示明白,但却问道:「小秋说的瞎小子,可就是那个南宫少爷?小秋怎麽会著紧成这样?」 裕哥听出楚茜语气隐有醋意,也不知该怎麽说才对。 凤主握著凤逍遥给她的那枚出入宫禁的令符,尽管她自幼清修,心灵煆炼得通透无瑕,但此刻还是不争气地乱跳不已。 「这个人啊…」帐中的凤主俏脸红霞未退,因为片刻之前,她仍跟那狂放随性的男子同床共枕… 自被接入在青凤阁起,凤主近乎被软禁无异,不过她并没有特别的不安焦躁,除了她知道还未到脱身的时候,更因她的修为早到了止水不波的地步。每日里除了专心钻研天符秘文的奥秘,便是在灵修中渡过。这天她正在灵修之际,心中异兆突起,她刚想起身呼唤侍婢,一人突然无声无息的从窗口跳进她的闺房,还一把就揽了她到床上去! 「凤主!别作声!是我,凤逍遥。」 凤主很想还他一句:「是你又怎样?你肯定是正人君子吗?」只怕没那个正人君子会这样子爬到闺女的床上。 凤逍遥全未觉有甚麽不对头,还扯了被子连凤主一起盖上! 「你…」凤主话未说完,凤逍遥已传声道:「外面守卫挺严,我好不容易才能进来,千万别叫人发现,你听著我说。」 凤主点了点头,凤逍遥又道:「三天後公主大婚之日,你可会赴宴?」 「不会,但会主持之前的宗庙的祭天仪式。」凤主回答。 「这样也好,我会在你回青凤阁前,将宫女们制伏,你换上她们的衣服,拿着这个牌子便可以自由出宫,戈勒昂他们会在外面接应你。」凤逍遥说著将一面令牌放在她手心中。 「这个不是从侍卫手中抢回来的罢?」 「不!是烧菜烧回来的。」凤逍遥嘻皮笑脸的回答,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说不了三句正经的又胡说了。」凤主平湖般清静的脸容上,泛起无可奈何的莞尔笑容。 凤逍遥叫冤:「是真的,我那儿有胡说!」 凤主湛蓝透彻的美眸首次现出不解好奇的神情,凤逍遥偏在吊她胃口道:「原因离了帝都再告诉你,我说过要保你平安而来,全身而退,绝不会将你撇在这里便算。」尽管凤逍遥的语调没正经多少,神情却骤然变得坚决而认真。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止的水中,激起层层水波,凤主心内莫名地悸动起来,从未有过这种暖暖的,安稳但又羞人的感觉,尤其当凤逍遥那双黑亮的凤眼落在她身上时,向来落落大方的她竟自有些羞窘起来,暗想这副样子要是被人看见,那真的不用做人了。 「你在想甚麽了?」凤逍遥这麽一问,凤主更是难以为情,不自觉的别过头去,语带嗔怪地低声道:「公子请躺开些!」 凤主虽然将脸转开,可是她蓝眸里海波般的濈騾薃两片樱红悄没声的爬上她雪一样的香腮,凤逍遥又怎会看不见?少女的羞态本已动人,尤其在这平素洞彻世情,清冷宛如世外仙人的姑娘身上,这极大的变化落差,倍令人心动神醉。 凤逍遥不觉心中一荡,罗帐半垂,被窝中淡淡女儿幽香阵阵袭来,绮艳暧昧的气氛令他难以自持,忍不住低下头去,想亲亲那近在眼前的香唇… 「啪!」凤主听到一下清脆的掌掴声後,凤逍遥尴尬地道:「有蚊子!」 在这腊月天气里那里来的蚊子?这理由实在拙劣得叫人发笑,但总算凤逍遥悬崖勒马,没真个轻薄於她。正当凤主抿著小嘴偷笑时,不料那一下掌击声已被房外的宫婢察觉,问道:「凤主呼唤奴婢麽?」 凤主白了凤逍遥一眼,似在说:「都是你不好!」然後开口道:「劳烦你们送点热水来,顺便叫菱儿她们来替妾身梳洗。」 宫婢们答应一声後退下,凤主向凤逍遥催促:「趁她们未回来,你快走。」 凤逍遥忽然很有种像在跟凤主偷情的感觉,窃玉偷香的事他不是没干过,不过从未想到这圣女身上去而已。凤主瞥见他嘴角的坏笑,花容微微一冰,凤逍遥暗骂自己轻重不分,忙收起脑中一切遐思,飞快的溜下床来,向凤主躬身肃容道:「当日只怕尚有不少变数,凤某只能说尽力相助,不能许下甚麽承诺,万望凤主必须小心行事。」 凤主相当欣赏他的坦率,回复平常的淡定神态,微笑:「妾身谢过公下好意,妾身如有意外,某人自会即时知悉,公子不必过虑。」 凤逍遥会意一笑:「我几乎忘掉了呢!」他的语声仍在凤主耳边萦绕,人却像来时一样穿窗而去,一下便失去影踪。 凤主倚坐床上,手握令牌,强装的清冷神态瞬即被红霞掩盖,这个举止轻狂无赖似的男子,偏是亳无道理地让她心生信任依赖,枕畔的馀温,他残留的气息,惹得她灵透的芳心一阵喜,一阵羞,从未如此絮乱过。 她却不知道,刚从窗外跳走的那个人,心乱的程度并不比她好到那里。 四十五. 禁宫天变(1) 左临风进宫没几天,成太妃已在皇帝笼络示意下,认了左临风作义子,好等他以「御弟」的身份名义,公然陪伴左右,成太妃既得实惠,更乐得讨皇帝欢心,那会多管这对「义兄弟」到底是何种关系。 对成太妃来说,这个平空蹦出来的乾儿子,简直是天赐的福神,她无儿无女,名为太妃,却长期备受冷待忽视,可这义子一来,皇上孝敬赏赐不绝之外,前来奉承请安的妃嫔皇亲亦马上多了起来,怎叫她不把这乾儿子疼爱备至?加上左临风人既俊秀漂亮,又傻得孩子般讨人喜爱,不免挑起没子嗣的成太妃的母性,不时的到墨香小筑去「弄儿为乐」,一来是告诉皇帝她有多爱惜这个乾儿子,二来也是在左临风身上寻找一点温情慰籍。 终於到了皇子大婚之日,皇帝再宠左临风,也不可能在主持儿子大婚的时刻留个男宠在旁,只好把这个「皇弟」留在成太妃身边,随著一众皇亲列席。 盛大的迎亲队伍由公主的宅邸中,浩浩荡荡地进入禁宫,新人在宗庙祭祖拜天,再到乾嘉殿接受百官及各国使节的祝贺。一番繁文缛节折腾了半天,依兰思公主回入新房,御宴才正式开始。 成太妃当足左临风是自己的亲儿子般,亲自牵著他的手,紧随皇帝銮驾之後,左顾右盼地到了离皇席极近的筵席中,好不神气风光,惹得别的太妃们在後面小声议论不已,尽管她们口中不屑,心中却後悔怎不抢先一步认这疯子做乾儿子。 後宫的勾心斗角,当然与左临风无关,可是成太妃握著他的手一路同行,沿路还小声提点左临风小心行走,明知太妃对他的疼爱大半出於利益,但仍挑起他心底里对亲娘的怀念,如果可以握著她的手同行那该多好?可惜他竟然连母亲的样貌也再没半点印象… 左临风心中一阵酸苦,成太妃却笑道:「孩儿怎的把娘的手捉得这麽紧?怕乾娘走远了不成?真是个傻孩子,刚才祭祖的时候,你总算乖巧安静,没闹出笑话儿来,难为你这小顽皮了,一会乾娘赏你一盒好吃的糖果,两件好玩的玩意好不好?」 尽管是假的,左临风心底还是升起一阵幸福的错觉…他向来不是这麽软弱的,怎麽遇上立秋这混小子後,心内的情感便似脱缰野马般难以控制?不停地渴求著他不该冀望的温情和爱? 早该斩断的一切… 御宴刚开始,左临风已经醉了,因为他想醉… 外面军队仪仗整齐有序,尽显皇家的威仪,然而在他们的风光背後,整个皇城禁卫全都像绷紧的弦线一样,无人不是忙得不可开交。 已经数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的乾叔元,在乾嘉殿後一个充作临时指挥处的小屋里,一边翻阅雪片似的滙报字条,一边向两旁的禁卫下令。 到所有人接令後鱼贯退出後,乾叔元才对刚巡视回来的的副手李延晖问:「延晖,外面有没有甚麽异常的动静?」负责帝都城防的沈戎遇弑重伤後,守城的重责有一半落到乾叔元身上,加上大婚期间,禁宫的防卫比平常加倍严密,人手亦加倍地紧张,以乾叔元的老练,也有些力不从心的疲惫感觉。 「外面一切平静,但很有些不寻常,临川王籍口丧子而没有现身,我们收到韩骥秘密调兵的消息,可是兵马到了岷阳後至今不知去向,当中只怕定有阴谋。」李延晖道。 乾叔元揉了揉酸疼太阳穴道:「武诚侯的探子有没有新消息?跟雪阁主那边可合作得来?」 「沈侯麾下的四将已严紧监视城内外的动静,宫中的情况还好,公主那边有剑阁的高手暗中保护,皇上皇后除了几位影卫贴身守护,更有雪阁主在殿外坐镇,外有四公子和各大派的高手恊助,应可应付任何突发状况。各国使臣中以波沃玛最为危险,庞格只是随疏勒使臣入朝,未能进宫赴宴,少了一个危险人物。」李延晖肃立回报。 「话虽如此,但绝不可掉以轻心。是了,外使带来献技的艺人和带来的物品全都检查清楚了没有?」 「孙云、丁沛他们领人仔细搜检过,衣箱也几乎拆开来看,并未发现武器火器之类的东西。」 「他们二人呢?」 「他们前去将烟火花炮重新检查一遍,恐防有人钻空子做手脚。」 「唔…」乾叔元但觉脑际胀痛更甚,喉咙乾涸,便似染上风寒一般。 「大人,你面色不太好,不要紧罢。」李延晖关切地问。 「没事。」乾叔元再问了几句,喉中乾渴更甚,端起亲兵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站起来向屋外走去,谁知还未走出门槛,一阵强烈的困倦睡意涌起,眼前蓦地一黑,李延晖忙上前扶著。 差点晕倒的乾叔元警觉有异,正要喝问亲兵,李延晖急道:「大人,你怎麽了?」扶著他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撮指一点,正中乾叔元胁下,他醒悟到上当时,只能瞪了李延晖半眼,然後往後便倒。 「乾大人!」剩下的几名禁卫大惊,李延晖「慌忙」将乾叔元扶回椅中,然後道:「也许大人近来过於操劳,赶快召太医前来,记著,切勿张扬开去,要像平时一样,别惹起别人怀疑。」 在场的众禁卫不疑有他,只知事态严重,其中二人前去延请太医,李延晖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一瞥桌上的灯。灯油中混有某种激性药物,时间一久,便会使人头痛乾涸,一旦喝了茶,更会迅速昏睡,此举果然瞒过在场众人,李延晖当即利用副手的身份取代乾叔元指挥禁卫。 过不多久,数名「禁卫」手持乾叔元的符令印信,走出指挥所,分别到四面宫门外,各自领了十多个各派高手进宫跟乾叔元「商议要事」。 「外面那疯子醉倒了麽?」李延晖在六名「禁卫」去後向自己的心腹问。 「属下已买通了成妃的婢女,将御酒换上醉仙春,那疯子整整喝了三壶,现在已醉得不省人事。」 「醉仙春酒甜味香,但酒力却比寻常美酒浓烈数十倍,这样不兑水便牛饮,别说是人,大象也要醉上几天,那疯子的舌头灵得惊人,之前雪主和波国师两度遣人下毒都被他察觉,只有用这法儿才能将他弄倒。撇除这祸患,再等三庄五派的人前来送死,雪主的计划便会少了许多碍事的人。」李延晖目光闪动著道。 「真是好计谋啊!」一人在李廷晖身後讃道。 四十五. 禁宫天变(2) 「每次吃上对口味的便停不下来,看,醉成这个样子,真是个傻孩子…」成太妃瞧著喝得大醉的左临风又是笑又是叹气,殿中鼓乐喧天,左临风却是一团软泥似的睡得甚麽也不知道,醉得红透的颜面说不出的惹人喜爱,成太妃暗想要是自己年轻二十年,肯定不会放过眼前这个美男子。 成太妃像个慈母般摩挲抚拍著他的头颈,又命宫女给他用湿布拭额,连席间艺人的歌舞百戏也没多加细看,皇帝的视线不时巡睃到这边,当看到左临风的醉态时,肃穆的表情顿时变作失笑,正在殿中献技的柔骨美人们婀娜曼妙的舞姿,似乎也不比他的醉态吸引,不过可惜的是,皇帝没看得几眼,左临风已在宫女太监的扶持下,与成太妃一同退到後殿歇息。 「篷!」灿烂的烟火在柔骨舞姬组成的圈子中闪起,一名铁塔般的高壮的黑汉在烟火站起,手托一个彩缎紥成的莲花座,一双娇小玲珑的孪生少女在不过三尺的莲台上载歌载舞,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高难度动作,技艺更胜莲台下一众柔骨美人,在座众人无不鼓掌称绝,二女婉柔可爱的容貌更惹起不少王公垂涎。 二女身型飞燕般交错之间,袖中飞出两条绸带,在空中挥舞出「鸾凤和鸣」「四海升平」之类的吉祥字句,然後纤手一抛,以一根绸带卷住横梁,二女凭绸带借力飞离莲台,飞仙也似的在半空中翩翩起舞。舞到急处,二女盪秋千似的左右回旋盪起,大团花火般的银光同时从二女手中闪现,可是这她们手中闪出的不是烟火,而是大蓬薄如纸片,边缘利刃般锋锐的三棱钢片! 钢片自空中四散激射,志在制造混乱,并无固定目标,众人只觉银光闪动,钢片已射至眼前!在钢片发出的同时,彩绸紥作的莲台在黑汉手中倏地散开,柔骨舞姬们从散落的莲瓣中抽出钢制的骨架,当成峨眉刺般分别向众皇族及皇座前迅速杀去! 妃嫔皇孙的惊叫震撼了整个乾嘉殿,众禁卫及银卫临危不乱,立即举起盾牌保护在场诸人,可是在场的王族宗室既多,惊慌失措下乱跑乱撞,反而阻碍了禁卫们的行动,不少人在混乱中被钢片所伤,呼号叫痛之声响个不停! 「杀!」一个沉雄苍老的声音自皇帝御座後响起,四名须发如银的玄衣老者同时出手,两人将攻前的柔骨舞姬当场击毙,另外两人将正要再次发出钢片的二女震得从半空掉下! 就在四人得手,正待继续出手狙击的刹那,柔和但具威摄力的长笑响起,雄浑无匹的的剑气自右侧窗外御空飞来,众禁卫认得那正是雪孤帆的声音,全都以为他觉察到殿中出了变故,因此赶来赴援,人人正左心中一松,谁料笑声方起,不少禁卫竟然临阵倒戈,反向皇族和同袍下杀手狙击!但最令人不能置信的,是雪孤帆这势不可挡的一剑,剑锋所指的之处,不是殿中的刺客,而是快要退到殿後的皇帝! 雪孤帆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知道皇帝另外有五名隐藏宫内,由前化武林名宿组成的「影卫」暗中保护,他再厉害,也难在短时间内打倒这五个顶尖高手,只有引得他们出手平乱,才有机会将皇帝及太子等人一举歼灭! 四老看出不对时,回头扑救也已来不及,只有留守在皇帝身边的第五名玄衣老者暴喝一声,雄狮般跃起,不顾那死神一样的剑锋,双掌全力劈向雪孤帆!形同实质的沉猛掌力罡气直如两条石柱般直捣而前! 可是老者舍命的猛击竟未能阻挡雪孤帆半分!剑上无坚不摧的真气势如破竹地将老者的罡气破开,血光四溅间,老者的人飞跌开去,远远摔倒地上!左臂齐肩断去,但居然并未即时丧命! 不是雪孤帆手下留情,而是老者自知必死之际,一股轻风无声无息的将托离他两尺,就这两尺之差,令他逃过一劫!细细的清音鸣振骤然充斥整个殿堂,一柄薄如蝉翼,不过手指粗细的极窄长剑,蓦地将雪孤帆必杀的一剑盪开! 在场所有人只看到一道清碧光华流星般从後殿飞出,跟雪孤帆错身而过,直到二人分别落地,众人才看到挡开雪孤帆的竟是还在殿後大醉沉睡的左临风!他一身青衫玉冠,右手窄剑寒碧光芒更胜玄冰秋水,剑锋斜指,跟雪孤帆遥遥对峙。 左临风双目垂帘,脸上红通通的兀自满身醉仙春的酒香,活像从酒缸里爬出来似的,露出个醉态可掬的笑容道:「阁主这三壶酒真厉害,我差点便醉得爬不起来。」 「青帝早已知道?」刺杀大计被左临风破坏,雪孤帆简直怒发欲狂,但他向来深沉,善於自制,语气依旧平静。 「雪阁主实在太了解左某,知道我是个老饕中的老饕,就算明知会被醉仙春醉死,也是忍不住要喝他几壶的。」左临风笑道,尽管殿中正在打了个天翻地覆,二人所知所感,亦只有对手一人。 雪孤帆手中古剑「阳昊」一振,发出呛然鸣响,强大的剑气旋即笼罩在二人之间,沉声道:「你故意装醉,是为了引我出来?」 左临风点头默认。 「青帝乃是一宫之主,何以甘心做皇家的走狗?」雪孤帆的剑未出手,但无处不在的强大剑气潮浪般不断向左临风冲击。 左临风毫不在意地弹剑回敬:「阁主原是武林第一人,何以甘心作贼?」清若琴韵的剑鸣未歇,人已踏著歪歪斜斜的醉步抢前,薄而窄的竹剑在一抖手间,幻成一片青雾,连人带剑的隐藏其中,不亚於雪孤帆的清寒剑气以一种玄奇的律动方式,将雪孤帆发出的剑劲震开一线,就在这瞬间即逝的空隙中电闪攻前! 「风吟鸣动亦不过尔尔!」阳昊剑以拙对巧,朴实无华地挥剑平削,涡纹隐现的刃锋亮起日轮似的光气,迅即化作万丈骄阳,举手间将左临风变幻无方的一剑封杀! 四十五. 禁宫天变(3) 双方再次交锋,雪孤帆清楚地感应到左临风的剑气不似从前霸悍凌厉。「莫非真是像辟邪所说的那样,这小子之前曾经受过重伤,不但被废了招子,连功力也退减了?」雪孤帆加重剑劲,心中盘算著如何在最短时间内除去左临风。 雪孤帆持著功力上占有优势,不理左临风的剑势如何飞腾变化,仗著剑气强攻,务求速战速决。 「铮!」左临风剑气形成的青雾被攻破,殿中顿时弥漫著薰人欲醉的酒香,奇怪的是那浓烈的酒香竟是自左临风身上发出!青雾剑影一破,左临风的人被震开三步,极度馥郁芳烈的酒气,随即笼罩著雪孤帆身外四周! 自现身的一刻,左临风已是一身酒气,即使酒气转浓,雪孤帆也不以为意,一剑得手,那肯错过良机,阳昊剑凝起足以令冰消雪解的阳烈斗气,剑锋去势似乎不急,但四围的气流便似被一下扯光似的,令本已充满毁灭性的剑芒以倍数增长,迫得左临风一步步地退到殿内死角处!雪孤帆再踏前一步,提气凝劲,横空挥剑疾劈,将左临风一切退路变化尽数封杀! 眼看除了舍命力拚一途,左临风再没有其他选择,岂料在生死存亡的关口上,雪孤帆头脑忽地微微一晕,剑劲气势出现了不该有的断续! 原来那片由霜华功形成的青气寒雾,主要作用不单是用来攻敌,更是左临风封锁体内的醉仙春酒气的手段!酒气本无毒性,并不会伤人致命,可是醉仙春霸道无比的酒力经他以内劲逼出,高度浓缩的酒气在近距离下吸入,却足以将人薰得立时醉倒。雪孤帆专注修行,平日生活清简,几乎滴酒不沾,感官远比常人敏锐,对酒的反应亦自格外敏感,左临风这怪招正是针对此点而发,只因雪孤帆的剑法确有追日逐天之威,风吟鸣动虽强,亦不易占得上风,於是故意示弱,借著那三壶醉仙春,行此险著奇招,来个「以酒伤人」。 就这瞬息之差,左临风在没可能的情况下,游鱼般贴地滑过雪孤帆剑底,回剑上撩,以四両拨千斤之法盪开雪孤帆的剑,时间力道拿揑得精确无伦,危机一解,乘著雪孤帆酒意未退,人还未从地上弹起,竹剑已乘虚从死角里,由下而上斜挑雪孤帆胁下的空门!奇异的剑鸣同时在殿中振响! 尖锐的鸣震风声,震得殿内所有人耳鼓针刺般难受!雪孤帆在突如其来的强烈的震鸣下,被震得几欲晕去! 这才是「风吟鸣动」的真正威力!「风吟鸣动」剑法玄奥之处不在有形的剑式上,而在无形的心诀里,使剑者如何在驱动剑法之际,以淬玉真气振动剑身,发出风动鸣振,伤敌於无形。风动鸣振分为「削、眩、刺、颠、散」五字法诀。从前左临风仅悟通「削、眩」两法,已令江湖中人闻名丧胆,这次初试「刺」字诀,他虽尽量将鸣振范围集中在雪孤帆身上,仍有好几个距离较近的人被刺得耳鼓剧痛,当场晕到! 左临风以奇招抢得上风,风吟鸣动全力发动,剑上有形和无形的招数齐施,展开另一轮的交战!另一方面,得左临风之助逃过一劫的皇帝,已在赶回的两名影卫护驾下退入後殿,二人继续助己方的禁卫退敌救人,刚将一半刺客除去,殿外筵席上的波沃玛和阿禄多等数名西域高手,却突破了外围禁卫防线,直闯殿中,胜负之势登时再次逆转! 宫中恶战持续之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宫外同样一片兵慌马乱,危机处处! 韩骥的军队和西域精兵,加上雪孤帆的古格王朝旧部所组成死士团,三路兵马早已经由各种途径,化整为零的前赴帝都,在凭著雪孤帆多年来经营的潜在势力,加上临川王派系的官员掩护,分批潜伏在京畿之外,等待时机到来。 到大婚仪式进行时,韩骥的兵马和雪孤帆麾下的高手首先发难,迅雷不及掩耳地突袭帝都的两个卫城--容城,宣和两重镇的府衙,使其无法向帝都示警,再夺军营马匹,然後以西域骑兵充任先锋,轻骑突袭帝都,到帝都守城军从千里镜中惊觉有变,大批骑兵已来势汹汹地冒雪飞驰而来,不消片刻,便会兵临城下! 骑兵来得虽急,然而守城将领俱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变故来得突然,但他们应变亦是神速,关闭各处城门的命令一下,号角警报一响,所有箭手军士各自就位准备作战,同时飞报到皇宫示警要求增援! 守城将领的应急策略上完全正确,可是宫内此刻亦被刺客袭击,陷入敌我难分的混战之中,那有馀力兼顾城外的事?更祸不单行的,是城内不少地方突然冒起火头,不知从哪儿来的「乱民」到处纵火抢掠,显然是有人蓄意在城内滋事!那正是雪孤帆连环毒计之一,那些人是留在城中的庞格和他们的较技场的高手斗士团,扮成流氓潜至军营和府衙等军机重地纵火杀人,制造骚乱,拖著城内禁军的後腿,令他们疲於奔命,无法分兵到城上协助守城军对付外敌! 但这一切尚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在守城军正忙於关城们之际,突然有一批身穿禁军将士服色的人,从城内冲出,箭失刀箭齐发,力阻守城军关门!一场夺门厮杀即时展开,倘若在骑兵到达前不能及时关闭城门,帝都随时失陷! 如换了别的高手,早已命丧在左临风鬼神莫测的一剑之下,可惜雪孤帆不是普通高手,而是二十多年来未逢敌手的中原第一剑!风吟鸣动的剑啸虽然厉害,也只能略扰雪孤帆的心神,他玄功略运,心田已完全回复澄明透彻,在千钧一发间,运气将胸口一缩,由胸膛至小腹骤然向内凹陷三寸,就是这三寸之差,阳昊剑剑锋及时回转,将左临风从他的死角空门里发出的一剑挑开数分! 「嘶!」雪孤帆前襟被割破一条大缝,更被左临风的剑气震伤,但总算避过开膛破腹之祸。 然而左临风那会让雪孤帆有喘息的机会,竹剑像附骨之蛆般,在近距离下以无法想像的超高速度,暴雨一样卸尾杀至! 四十五. 禁宫天变(4) 高度凝聚的剑气,较之前强劲不止一倍!左临风在散功後,确曾一度功力大幅退减,但雪孤帆并不知道,自他修习霜华功後,重生的玉种成长加速,後来更得风逍遥的浴日神功之助,现在不但功力尽复,而且更胜从前! 但见千万道青萤般的剑光,滙合成一道天河般绚丽幻异的水幕流光,重重叠叠地在雪孤帆身畔流动闪变,在旁人眼中是幕令人惊叹的奇幻景像,可是在这片光暴中心的雪孤帆眼里,看到的只有无处不在的死亡危机! 左临风的剑已超越人类速度的限制,细细的一柄竹剑,狂如风神的魔法…雪孤帆顾连看也来不及看,只能纯凭灵觉判断,挥剑硬封硬挡,在左临风比风暴更可怕的快剑下苦苦撑持! 但如此硬挡,内力消耗得更快,雪孤帆虽强也是吃不消,幸而左临风玉种真气虽强,也无法长时间以此等超高速运剑,到第三百零八剑上,左临风一口真气已尽,他的剑终於慢了一线!雪孤帆立时抓著这瞬间即逝的刹那,阳昊剑芒爆起,浩然的剑气随著剑锋的玄妙的轨迹,乘左临风剑势将尽未尽时,朝阳破云而出一样,冲破剑网风潮的包围,羲皇逐日剑跟风吟鸣动再一次正面交锋! 两者均是当世无双的玄奥秘剑,雪孤帆在功力气势上略占优势,然而在速度和变化上左临风却明显高上一筹,加上先前抢得主动,目前稍占上风,但面对这平生仅见的强敌,左临风绝不敢有丝毫轻忽大意,不住催动鸣振剑气,置身鸣振浪潮中心的雪孤帆但觉身周尽是无形的尖剌针墙,耳鼓尤其难受之极,即使有护身真气防护,他的定力又高,也不禁隐隐地有有些烦燥起来,要同时应付这样的双重攻击亦是甚为吃力,加上刺杀的良机已失,殿中战况随时生出变化,形势对他甚是不利。 雪孤帆当机立断,决意舍弃刺杀计划,不再跟左临风缠战,设法脱身到外面跟联军会合,攻下禁宫再说,当下一声断喝,有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鸣振力场竟在这内含雪孤帆灵神真元的一喝下失去效用,左临风心神亦不免受到波及,剑势略缓间,雪孤帆御剑飞行一样冲天而起,挣脱左临风剑网封锁,往殿顶疾冲! 在雪孤帆日轮般的剑芒冲击下,金碧辉煌的殿顶像麫粉揑的一样,被震开一个大洞!碎瓦木块纷纷跌落,雪、左二人一先一後的自殿顶飞出。 只见一青一白两条人影电也似的在殿宇顶上追逐,尽管雪孤帆连番施计误导,始终撇不掉早将整个禁宫地型摸得熟透的左临风,二人追逐了一阵,已惊动外围的禁军及各派高手,雪孤帆心中念头急转,一个回旋,玄阳七变提升至极限,阳昊剑上至阳之气卷起撕裂天地的罡锋惊雷,朝左临风当头猛劈!连寒冷的空气也被这惊人的一剑劈得从两旁翻滚分开! 左临风见雪孤帆掉头反扑,暗叫来得正好,他对浴日神功的威力变化再也了解不过,更别说是仅从半篇浴日神功行生出来的玄阳七变了。竹剑迎著雪孤帆来个以攻对攻,风吟鸣动震得殿阁树丛鸣响和应,俨如风暴怒潮同时发动,剑上劲气偏偏像消失了一般,变得虚无飘渺,偏偏雪孤帆那雷霆天怒般的剑势,竟被他那似有若无的奇异力场逼住,没法前进半分! 因为左临风所用的,正是雪孤帆欠缺的下半部心法!左临风虽未修习浴日神功,但霜华功的清虚阴柔,正好跟浴日神功後半部不谋而合,即使他临时借用浴日神功的功诀应敌,也仅是减去些许威力,但仍足以克制雪孤帆的玄阳七变! 乾嘉殿中禁卫虽多,但称得上一流高手的却只有银卫队伍、四名影卫和数名大将及其藩王的贴身护卫们,但是殿中的宫妃大臣,全都手无缚鸡之力,要保护这麽一大群人,防御力便明显不足,殿外的弓箭手亦不敢胡乱发箭,以致波沃玛二人如入无人之境,迅速向一众皇子皇妃迫近! 波沃玛手中戮神刺红芒如火,顷刻已有数名银卫妃嫔毙於刺下,正要出手擒人,左临风的风动鸣振倏地尖锥般直刺进他的耳鼓深处!波沃玛脑中一震,双刺劲力大减,他急忙运一口气,人仍未回过神来,凤凰般的剑光却以高速迫近!却是从窗中掠进来应援的凤逍遥! 波沃玛顾不得晕眩未退,手中双剌急弹而起,炽烈的红光将凤逍遥的剑生生逼住,无法前进半分,他狞笑一声,左手刺赤练蛇般曲折地绕了开去,既快而狠地挑起,直噬凤逍遥的咽喉! 惨哼声跟一下轰然巨响同时响起,中招的不是凤逍遥跟而是波沃玛!他无法置信地望向身後,只见瓦禄多不改一向的剽悍,将砍在他背後的马刀毫不留情地一拖! 波沃玛背上血光迸现,虽被瓦禄多偷袭得手,不过他功力深厚,刀锋及体时真气自然生出抗力,滑偏了刀锋,并未伤到要害,戮神刺脱手向瓦禄多激射! 「雨愁小心!」凤逍遥眼明手快,挥剑劈下射向瓦禄多的其中一道夺命红光,「瓦禄多」反应极快,一听到凤逍遥示警,立即横移三尺,但仍被波沃玛一刺扫中右肩,虽有软甲防护,仍是疼得半身酸麻,无法继续进击。 幸好凤逍遥此时攻得正急,「瓦禄多」退开两步,凌空换气,空著的左手不知何时多了柄摺扇,点打挑戮,忽张忽合,竟似比右手马刀更为凌厉多变,武功绝不在凤逍遥之下! 波沃玛背伤虽不致命,但二人攻势何等凌厉,逼得他不得不全神应战,无法腾出手来封穴止血,只能负伤苦战,左二人夹击下,凤逍遥觑准机会,一招「丹凤射日」断去波沃玛左腿腿筋,人再也站立不住,当场跪倒。 凤逍遥突然叫道:「老贼跑了!这厮交给你!」他话未说完,人已飞鸟般从殿顶的破洞追出! 「瓦禄多」点了点头,左扇右刀的疾攻上前,招数玄奇,波沃玛腾身半空,负伤恶战,二十馀招後,「瓦禄多」摺扇破开波沃玛的防线,顺势连点他十二处大穴。 失去反抗能力的波沃玛盯著「瓦禄多」狠狠的道:「你是谁!」 「瓦禄多」伸手往脸上一抹,那张强悍的刀疤脸,一下了变成一张清俊中带著三分病态三分书卷味的青年面容,那青年笑道:「断玉山庄秋雨愁向国师问好,这些日子雨愁多蒙国师照顾。」 「千面书生秋雨愁!」波沃玛心知这次真的栽了,因为这「瓦禄多」早已知悉他们所有的计划和布置,果然他念头尚未转完,已看到提著李延晖脑袋的乾叔元,率领著十数名三庄五派的高手赶到乾嘉殿护驾接应! 四十六. 猜疑(1) 从殿顶追出的凤逍遥闻得风鸣异响,全速向发声处赶去!只见左雪二人在一座宫殿顶上交战,已到了生死立决的关口,而地面四方亦有不少各派高手和禁军火速往这边赶来。 凤逍遥仇人见面,那顾得甚麽道义规矩,怕只怕被雪孤帆再次脱逃,灵犀剑剑芒骤盛,正要飞身上前,从後夹击,雪孤帆却抢先一步在剑气纵横中长笑:「青帝不惜毁目辱身,潜伏宫中,可谓机关算尽,但岂能逃出雪某法眼?」 此言一出,地面众人尽皆惊震,凤、左二人没料到他还有此一著,暗中叫糟,雪孤帆力抗左临风的虚渺莫测的竹剑,同时一派大义凛然地续道:「你若只是迷惑皇上,邀宠求存的话,雪某尚可容你,可是你行刺皇上意图不轨,雪某便容你不得!」 此时乾嘉殿的恶战尚未平息,雪孤帆行刺之事宫内大部分人仍未知晓,加上外皇城被临川王和西域联军攻打正急,皇宫内外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中,雪孤帆向来是白道泰斗,侠名昭著,仓猝之际,众人哪会想到他才是包藏祸心的阴谋策划者?雪孤帆之前不惜损耗真元来催动剑罡气劲,正是迫左临风不得不全力施展风吟鸣动,好等众人一见之下,立时对他这个「南宫风」的真正身份产生怀疑。 「风儿!你说话啊!你不是青帝!你是二哥的孩子…」南宫穆宇跃上殿顶追问,他对左临风向来视如子侄,一旦得知受骗,反应亦比其他人格外来得激烈。 左临风确是伪冒的假公子,无法否认雪孤帆的话,越辨只会越糟,既然形势不容他细加解释,除了先除去雪孤帆,又或将他擒住,再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当下抛开生死疑惧,风吟鸣动在空间激起震天的剑气狂波,在异鸣形成的力场之中,霜华真气刮起的暴雪漩涡,死神一样将雪孤帆卷入涡流中! 能使出风吟鸣动的,天下只有啸天宫主一人,一见这套剑法重现,众人其实早已心中了然,见他没有否认,反而猛下杀手,更是全都认定雪孤帆所说的并非虚假。 「风儿你不能一错再错!」南宫穆宇剑上倏地寒芒电跃,从旁掠向左临风猛刺!此老乃是姜桂之性,对左临风爱之既深,恨亦更切,急怒之下,便忘记利害,没想到左临风这一剑抱著必杀之心,剑势一旦全面展开,便是天上神仙也阻止不了,单是二人交战的劲气狂飊也足以置人於死地,南宫穆宇这麽贸然上前,除了多赔上一条性命,对雪左二人都没有好处。 负责截断雪孤帆退路的凤逍遥想阻止也已来不及,眼看是三败俱伤的结局,剑气狂啸激盪中,左临风本可不顾一切的对雪孤帆痛下杀手,但到最後关头,他到底不忍南宫穆宇白白送命,剑气在最後关头收了三分,此消彼长下,雪孤帆剑气暴长,炎阳般的万丈光涛,跟左临风剑气风暴正面交锋,雪暴一样的剑雨被炎烈的剑气冲破,左临风应变快绝,竹剑急颤,化去雪孤帆剑势馀波,凭著绝世身法脱出剑圈之外! 幸而雪孤帆的剑气之前已被消磨了大半,加上在凤逍遥的牵制下,不敢追击,否则左临风临阵变招,犯了剑手大忌,雪孤帆早已乘势将他斩杀! 即使如此,此刻的左临风也被雪孤帆的玄阳剑气侵入体内,内伤已是不轻!可是他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转,人还未站稳,刚被震退南宫穆宇却再度挺剑上前狙挚! 「穆前辈且慢!」凤逍遥抢前架开南宫穆宇的剑急叫:「行刺的皇上的是雪老贼,不是风少!」 宗乔一剑标前喝道:「阁主早已查出你们二人勾结外敌,狼狈为奸,今日我就代阁主除去你们这两个奸邪之辈!」宗乔说罢,登时群情汹涌,各派高手重重将二人围住,禁军的弩箭亦已瞄准二人! 当左临风在陷入重围的时候,远离都城数百里外的立秋突然莫名地一阵心惊肉跳,当时他还不知是何缘故,直到惊闻帝都有变,立秋一口咬定是左临风出了事,急得不顾危险的折返帝都,裕哥拿他没法,只好将他打晕。 立秋醒来,脑袋还是糊里糊涂的,人却被裕哥一把揪著他衣襟大骂:「臭小子你再发疯乱来,老子一条绳子将你捆成粽子,打包送回老家去!」 立秋知裕哥说到做到,只好举手投降,改为软求:「我不跑,我不乱跑,可是哥啊,瞎小子人在帝都里,你叫我怎放心得下?」 「你说的没错,兵凶战危,瞎哥儿武功再高也是危险,确是叫人担心…可是你就算赶回去也帮他不了,再说,瞎哥儿再不是从前的小乞儿啦,不管你俩从前多好,他的心还是向著你也罢,你们还是没法走在一起的,你回去找到他又如何?你有没有想过,这一面再见的话,只会害了你也害了他的。」裕哥苦口婆心地力劝立秋,希望他打消回去找左临风的念头。 立秋热锅蚂蚁一样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焦躁地道:「我知道!我甚麽都知道!我知道不该想他!更不该见他!我见他的话,可能会害死他的…可是,我就是放他不下…本来我以为可以的,但一知道他有危险,我就只想到要死也要跟他死在一块,一天不知他怎样,心里便闹腾得没一刻安宁,哥,你叫我怎麽办?」。 裕哥只好摇头骂道:「你妈的臭小子,俺快被你晃得眼晴发花啦!你被小叫化迷疯了!要回去送死只管送个够!顶多老子送你一程好了!等到天一亮俺送你小子上路罢!」他口里说得虽凶,其实心里也暗暗为立秋的傻气执著而动容。 「哥,我自己回去便行…」 「行你奶奶的!你小子有甚麽屁本事老子会不知道?俺不瞧著你,只怕你下辈子也走到不了帝都去!」裕哥没想到一语成谶,立秋几乎真的回到不了帝都去,因为二人还未起行,镖局车队已遇上劫镖的强盗! 四十六. 猜疑(2) 起程前,裕哥先和小蛇一起到外面骡马店买马,顺打探帝都的最新消息,道路上有没有叛军逃窜作乱等事宜,楚茜闷闷不乐地帮立秋收拾行囊,准备乾粮,其馀众人亦忙於打点行装。 「帝都的情况未明,你贸然赶回去,你不知有多危险吗?」楚茜秀眉直皱的道。 「知道,但我还是要回去。」立秋没有半点恐惧迟疑。 「那个南宫少爷对你真的这样要紧?」楚茜终於忍不住问了出来。 完全不懂楚茜心事的立秋老实地直认:「对啊!瞎小子是我最最要紧的人,这家伙只会打架,别的可没用得很,老子少看他半眼也不行,这大的人睡觉还老是掀被子,冷起来只懂往人怀里钻…」 楚茜顿足大怒:「你…你居然…居然…」她一时也不知该怎麽说下去,只羞恼得粉脸涨红,立秋莫名其妙,不知她在恼火些甚麽。二人尴尬无语间,屋顶上忽地风声飒然,楚茜警觉地抄起刀冲出房外喝问:「甚麽人!」 十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跃入院落中,看到镖车上威远镖局的旗帜,互相略一点头,纷纷往镖车扑去!车旁的几名镖师连喝问也来不及,立时出手护镖,不料那些蒙面人厉害非常,几下工夫,已将几名镖师杀掉! 楚茜立秋和其馀镖师赶出,见状无不悲愤交集,蒙面人反客为主的将他们包围,当中一人沉声道:「你们哪个是王立秋!」 立秋冲口道:「少爷我…」楚茜想阻止也来不及,之前说话的人凶光闪闪的眼内现出喜色,右手一摆道:「一个不留!」 裕哥和小蛇带著马匹返回客店,还未到店前,赫然看到大群人围在店前议论纷纷,当中有人说道:「真惨啊!整整十多二十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这年头儿的强盗越来越凶残,劫镖也不用杀光所有人…」裕哥二人不等听完,已是面色大变,直冲入店中!飞奔到後院时,二人只见一同走南闯北的兄弟们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里,死状可怖,镖车全数不翼而飞,二人强忍悲愤,逐一查看,可是遍地尸骸中,唯独不见楚茜和立秋二人! 二人生出一线希冀,追到客店大开的後门处,雪地上足印凌乱,两个蒙面盗贼被人将心脏生生剜出,两颗血心却丢到数丈之外,死状可怖之极,但裕哥肯定他们不是立秋或楚茜任何一人所杀,楚茜的佩刀却丢在蒙面人尸首附近,她纤小的足印跟ˉ双较大的足印一起,看来应该是立秋的足迹,两行足印并排向北,可是裕哥追踪到半里外的一片疏林里,一切痕迹突然全部消失! 「他们发生了甚麽事?」裕哥和小蛇对望一眼,在疏林中搜索了半天,甚麽发现也没有,立秋二人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 「没有发现总比找到尸首好,只好望他们吉人天相…」裕哥放眼四望,沉痛中总算多了两分希望。 左临风心知解释也是枉然,一个不好,自己随时被射成刺蝟那不用说,还多赔上个凤逍遥做垫背,他强忍著涌到喉头的热血,暗运玄功压下伤势,竹剑青芒电闪,一连三剑震退宗乔和南宫正阳,抢在其馀高手攻上来之前,轻烟般右移三丈,无声无息的突然闪身到了正跟凤逍遥对战的南宫穆宇身後,一下将他点倒擒住。 「姓左的恶贼!快放开七叔!」南宫正阳怒喝。 左临风扬眉大笑:「只要我一放手,弩箭便立即招呼过来,换了是你,你会不会放?」 「卑鄙的小贼!」南宫正阳怒火中烧,但却又不敢妄动。 「叛徒!杀了我,你也绝对逃不了!」南宫穆宇说时,神情却是痛心远多於愤怒。 「七叔叔,风儿没做坏事,相信我。」左临风在南宫穆宇身後低声说了一句。 「七叔叔…」一如往常的称呼,一如往常的语气,南宫穆宇听在耳里倍更难过,明知不该,但仍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冀盼,不是希望脱身活命,而是希望他的「风儿」不是那犯上作乱的魔头。 左临风见情势紧急,忙向凤逍遥传声道:「我发动风吟鸣动,趁他们分心的时候,你赶快拦著雪老贼,他想趁机开溜…」 左临风还未说完,心知他已吃了暗亏的凤逍遥那肯独自冒险,当下断然拒绝:「不行!你想变刺蝟吗?这时候逞甚麽英雄?只要再多撑一会,老贼的诡计便会露馅儿。看我的罢!」他说著向南宫正阳开口胡诌:「南宫老兄,明明说好大家联手,认风少做南宫家的少爷,好送他入宫做内应,你南宫家便宜没少占半分,现在却做墙头草,你也未免太没有江湖道义了吧!」 「姓凤的诡计多端,各位别中他的离间之计!」南宫正阳急忙加以否认。但话虽如此,三庄五派的人望向他的眼光顿时多了几分怀疑。 看到众人怀疑的目光,南宫正阳不由得心中恼怒,「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漫天剑芒闪起,瞬间向凤逍遥攻出七剑!凤逍遥一边闪身躲避,口中故意大呼小叫:「想杀人灭口?没这样便宜的事!」 凤逍遥这麽一说,各派的人不约而同的分了部分人将南宫世家的人隔开,只有一部分的高手上前对凤左二人发动攻势,这麽一来,正中凤逍遥下怀,混战一起,弩箭手便不敢胡乱放箭,二人便少了一重顾忌,加上他们疑忌南宫世家,分了人手监视,攻击的人至少减去三分之一,应付起来便容易得多。 左临风挥剑格开劈往南宫穆宇身上的刀剑,袍袖一甩,将南宫穆宇稳稳送往一旁後,竹剑芒再现,行云流水般将众人的攻击瓦解於挥洒之间,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青风,晃眼已跟凤逍遥会合在一起。南宫穆宇脱身後心头一片惘然,不知应不应该再上前攻击。 南宫穆宇心中尚在犹疑,但其馀众人早已对人群起而攻,凤左二人拍档已惯,互相掩护,分进合击,配合得天衣无缝,三庄五派高手虽众,一时竟也奈何二人不得,正打得热闹间,一个似虚似实,具有无比的桀骜和威摄力的男子声音遥遥道:「南宫家的疯公子,你在屋顶玩甚麽啊?」 四十六. 猜疑(3) 男子语声传出时,声音似乎还在宫外,但一句话才刚说完,众人还在怀疑自己有没眼花的时候,一个灰发披背,满身死亡气息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穿过弩手包围网,傲立在左临风对面的殿宇之上,一身黑得发亮的墨色长袍迎著寒风猎猎舞动,腰间长长的衣带墨龙般在他身边张牙舞爪地飞扬不停,不羁随性之中,邪绝天下的超强霸气尽显,令人直接联想到冥府的魔神现身人间。 「这还是人的速度麽?」在场众人既无法相信,更不自觉的心生惧意。 那男子随随便便地站著,就像站在家里的大厅那样悠閒,可是就像滴在清水里的墨汁一样,暗黑的气流以此人为中心,无声地向四周扩散、侵蚀…在那股不安得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笼罩全场下,男子閒閒地举步踏前,跨离原来的殿顶,缩地成寸般,从容地只跨了两步,已凌空「走」过四、五丈的距离,到了左临风身处的殿顶上,男子的动作并不快,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简直不算是武学的范畴,而是到达接近「妖法」的境界!众高手骇然望向来人,谁料不看犹自可,还未及看清此人面貌,一碰到此人邪光四射的紫瞳,整个人便像泡进冰水里,打从心里寒气直冒,功力较浅的更忍不住牙关打颤。 男子「走」到左临风身前丈许处停下,紫色的妖瞳移向左临风,却没有说话。 「尊驾是…」左临风虽然看不见,但来人强大至前所未见的怪异气场早已将他紧紧锁住,压得左临风连呼吸也觉不顺畅,他不明白但已可肯定,这怪人是冲著他而来的。 黑袍男子好看得极有个性的邪肆双唇,悠然吐出四个字:「贺兰独笑。」 现场突然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雄踞西域第一高手百年的不死魔君…单是这个名字,已是魔咒一样的存在… 没有人怀疑来人是假冒的,尽管此人的外貌跟传说中那人的年龄相差极远…可是那种压倒性的邪鷔霸气,深渊漩涡般莫测得使人恐惧的黑暗斗气力场,除了贺兰独笑,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人来。 「魔圣此来,是因令徒寂月的缘故?」左临风默运太清心诀,脸上闪起玉一样的晶莹光泽,暗暗抵抗著贺兰独笑山岳一样的无形压力。 贺兰独笑散发著暗紫魔光的瞳眸,掠过一丝旁人难察的诡秘笑意,道:「难怪阿月说你很特别,果然是个聪明有趣的人,可以将霜华淬玉两门各不相容的功法融合,很不错的孩子,只是还嫩了一些…对了,本君该叫你南宫风还是青帝才对?」 被贺兰独笑一口道破他此刻所用的内功心法,左临风心头不禁打了个突,没想到刚去了一个雪孤帆,又来个可怕十倍的贺兰独笑,左临风自知以此刻的状态,在这魔君手底绝对走不了三招,但事到如今,心慌疑惧也是多馀,索性豁出去淡然笑道:「在下这南宫风固然是假的,可是左临风也不见得是真,既然只是一个称呼,魔圣执著何者为真,岂不可笑?」 「好!你就是你,哪有甚麽真假?有意思…」贺兰独笑仰天长笑,如魔似幻的紫瞳随意四下环扫,不少功力较浅的卫士箭手竟在他魔瞳一扫下,心志被夺,当场弃械跪倒! 以凤逍遥的胆色功力,在贺兰独笑的妖异目光下,也被那种恐怖的邪力压得说不出的难过,不由得有些羡慕起瞎了眼的左临风来,至少他不用面对此人跟恶魔无异的妖瞳。 「…这局棋你本来下得不错,何以在最後关头为这些无谓的蠢材而失著?」贺兰独笑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 「怪只怪在下近年误交损友,染上「心软」和「笨」这两种要命的病症。」左临风苦笑。 贺兰独笑一怔,脸现相同的苦笑叹气:「对,这世上的损友真多…」 「给你麻烦不算,还让你染上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毛病…」 「你说得真对…」 「唉…」二人同声长叹。在旁人不能理解的对话中,二人一声叹气後,忽然像对相交多年的朋友一样相对大笑,直笑得在场众人心生戒惧。 当所有人几乎已确认二人是一夥的时候,贺兰独笑在高亢的笑声中道:「不枉本君自漠北万里而来,青帝确堪作本君对手,凤血之子啊!你可敢应战?」 此言一出,所有人无不面上变色,只有左临风冷静如常,道:「现在?」 「你害怕了?本君给你多一个选择,献出身上的凤血,发誓对本君效忠,随本君返回漠北,不用怕,你的血那样珍贵,本君舍不得弄死你的。」贺兰独笑弥漫著魔性诱惑的笑容,暧昧的语气,怎看也像是挑逗多於挑战。连旁人也完全感受到此君的「危险性」 左临风无视迫近的「另一种危机」,潇洒地耸著肩,扶著竹棒在瓦顶上优哉地踱步:「看来我还是战至流尽身上最後一滴鲜血划算,至少落得光釆,你亦占不了甚麽便宜。」看他一副没所谓的惫懒样子,似乎全未把这魔君的威势放在心上,南宫穆宇暗暗发急,忘了片刻之前仍是跟左临风势不两立。 「对啊!小青!你那凤凰血是甚麽玩意?让老子割个口子来看看。」凤逍遥闪身上前,移到左临风身侧。 「看来青帝的损友还真不少,这个专门教唆别人嫖院喝花酒的小子也是其中之一罢?」贺兰独笑向凤逍遥一瞄。 「贺兰「老」前辈,以你的身份,应该不会介意咱们做小辈的来个以二对一罢?」凤逍遥笑嘻嘻地说著便宜话,无非是想将事情揽到头上,不让左临风负伤下独战这魔头。 贺兰独笑留神打量凤逍遥一眼,道:「自己一身麻烦还要替人出头,小子你可要留著小命,等阿月来跟你讨债!」他停了一下,转向左临风道:「青帝身怀凤血灵火,是本君志在必得之物,不过你此刻元气受损,本君可不能乘人之危,省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七天之後皇城西面紫霞峯,本君再共青帝月下论剑。」 「一言为定。」左临风知道,他完全没有选择权利,即使他不知道贺兰独笑为何一口咬定他拥有甚麽凤凰之血。 四十六. 猜疑(4) 「七日之内,谁敢找青帝麻烦,让他流出一滴宝血,本君便叫那人满门上下鸡犬不留!」贺兰独笑冷冷地对众人抛下这麽一句,突然一个转身,出奇不意的飞快往左临风脸上一摸,冷笑变作一个任何人看了也会给他一巴的帅气坏笑:「快养胖一点罢,你这麽瘦,血不够时本君可就麻烦了。」听他的语气,竟是把左临风当作自家圈养的牲口! 这一下出手快疾无伦,以左临风的敏锐灵觉,竟连闪避的念头也未有,已被贺兰独笑摸了一把,他条件反射般扬起手来,还未打下法,贺兰独笑已跟来时一样,语声未歇,人却早已远去无踪,视皇城内外千军万马如同无物,单这幻影一样的身法,连一向以轻功独步江湖的左临风亦自叹不如。 直到贺兰独笑的气息完全消失,惨被摸得全身十万八千根汗毛齐齐竖起的左临风,立时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几乎连站也几乎站不稳,适才表面上二人并未动手过招,但事实上他们的较量早已开始。贺兰独笑几乎跟妖法无异的魔功已经脱离招式上的限制,他的每个眼神动作,以及言语都是以无上魔功驱动,透过改变空气的波动伤人於无形,幸而左临风的风吟鸣动与他的魔功性质上有共通相似之处,抗力远较别人为强,加上凤逍遥机警,及时「出口相助」,否则左临风肯定当场败阵,被这魔君当畜牲般捉了去放血宰割。 但饶是如此,此刻的左临风也是胸口烦恶,头脑胀痛,伤势再加重了几分。 「操!这家伙简直是只怪物!」凤逍遥参与跟贺兰独笑的「另类比拚」不过片刻,背上已被冷汗湿透,比跟人厮拚一扬还累,不是亲眼看见,真不信世上有人可以强到这种地步。 「风…」南宫穆宇说了一个字,到头只剩下一声长叹。其馀各人此刻才像在梦魇中惊醒般,从贺兰独笑的魔力阴影下脱身出来,每个人都有种死里逃生仙的感觉。但一口气松过,众人随即又为如何处置左临风而烦恼,因为谁也不敢将这西域魔王的话当作虚言恫吓。 左临风听出南宫穆宇对他仍是著紧关注,心里也不知是甚麽滋味,只好掉头向凤逍遥道:「野凤,我们追雪老贼去,这时候,谅他们谁也不敢碰我一下。」早在混战之际,雪孤帆与宗乔已乘机先後退走,到贺兰独笑现身,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自更没人知道雪孤帆的去向。 「照我说,你这种「免死金牌」不要也罢。」凤逍遥昂然跟左临风并肩而行,脸上尽是嘲弄不屑的鄙夷笑容。 「你们别要误会风少他们!」一人从不远处叫道,两条人影如飞掠至,却是云雩和乾叔元!云雩刚说罢,乾叔元扬起手中令牌向在场的箭手卫士喝道:「烟波剑阁勾结西域妖人,犯上行弑,奉皇上圣谕缉拿雪孤帆及剑阁所有人等,你们兵分两路,在宫内巡守,一见妖人踪迹,即时拦截格杀!」 在众卫士应喏声中,三庄五派中人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接受不了。 乾叔元道:「公子并非疯颠,皇上早已知悉,他装疯进宫,只为掩人耳目,以便保护皇上,防止奸徒暗里下毒刺杀,但为免打草惊蛇,此事只有倪大人和云凤两位知晓,连本人也是刚从皇上口中知悉一切,不是刚才收到儿郎报信,也不知雪孤帆那厮仗著几分馀威,颠倒黑白,弄得几乎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 左临风冷笑:「本宫跟他们毫无关系,算不上甚麽自己人,我只答应在叛乱结束前保著皇帝老儿的命,帮野凤干掉雪老贼,其他一切与本宫无干。」 听到乾叔元的话,南宫穆宇头一个喜动颜色:「风儿,你…你真的没干坏事,好孩子,七叔错怪你了!」 「本宫欺骗在先,穆老要怪本宫也很正常。」左临风淡淡道。 「你…风儿,你怎麽…」南宫穆宇听他语气泠淡,心里有些搞不清楚,左临风不是叛变者,并不等如他就是南宫风。 左临风面不改容地对向在场所有人道:「本宫不是绝前辈的儿子,我是失踪四年的青帝--左临风。」 「怎麽可能?你懂二哥的霜华功…」南宫穆宇心内极不愿意失去这个「侄儿」。 「本宫瞎眼後蒙才子不弃,收为义子,传功授剑,将三绝庄托付於我,为报答义父恩情,本宫隐瞒身份,以便将霜华三诀及剑诀送还本家,不料我负伤後迷失心志,醒来後,又因云兄发现剑阁的阴谋,为免中土遭铁蹄蹂躏,本宫才答应继续装疯好扰乱敌人视线。」甩去这假公子的伪装,左临风撇掉肩上枷锁之馀,也有一丝丝的失落。 「你…你真的不是…」南宫穆宇比左临风更失落十倍。 凤逍遥接著道:「不错,当日风少在容城失踪,其实是我和风少日夜兼程,到百里外生擒纳尔干部的密使瓦禄多,迫他招出所有阴谋,取了他身上的密函信印,然後将此人藏到一个隐密地方,由雨愁扮成他的样子,混入波沃玛一夥中,充当内应线眼。风少则在倪大人穿针引线下,入宫找机会向皇上禀明一切,顺道做个临时护卫,有他那条金舌头,谁也休想向皇上下毒。」 「只是不用那种身份作幌子,公子便不能公然留在皇上身边而不惹奸徒怀疑,但如此一来,却累得公子就此声名尽毁…」乾叔元深知江湖中人极重名声,纵使只是假凤虚凰,「男宠」这耻辱也会一辈子跟定了左临风。 「本宫本就没有甚麽好名声,再坏些也不相干,只等此间事情了结,一切再跟本宫无关。当前要紧的,是如何将雪孤帆抓回来…」左临风还未说完,已被凤逍遥推了一把道:「回去你大老板那儿守著去,雪老贼那边有我和老云…」 「对,风少你的气色有些不对…」云雩道。 「还不是你那位岳丈大人害的!」凤逍遥道。 「谁知他背後是这麽一个人?此人深谋远虑,连我和碧儿也被蒙在鼓里…」云雩苦笑。 「刚才一战,他的情况比我好不了,你们快去抓他…」左临风正在催促凤云二人,不料南宫一鸣和戈勒昂二人由青凤阁那边如飞掠至,满身是血的南宫一鸣向左临风等人叫道:「凤主和天符被啸天宫的人劫了去!」说罢一口气转不过来,当场昏厥,不是戈勒昂手快,及时将他捞著,几乎就这麽从屋顶摔下! 四十七. 皇城之战(1) 「嘎~~呯!」一声沉哑的巨响,最後一道城门在骑兵冲到离城门不过百丈时终於成功关上,可是这只是战事的开端,危机并未解除,守城军在一场夺门血战之後,箭雨破空飞来,一场攻城战随即紧接而来。 本来以守城军兵力,足以应付突袭有馀,但外忧内患同时交迫,加上宫中及城中变乱迭起,谣言满天飞,主帅沈戎生死未卜,乾叔元人影不见,群龙无首之下,守城军队士气低落,人心惶惶,在强敌矢石火箭的猛攻下,陷入一面倒的挨打的局面中。 当守城军拚命死守时,都城西面火光冲天而起,人人惊疑不定间,急骤而密集的蹄声从城中向城门方向急驰,众军士再不敢肯定来者是敌是友,神经再度绷紧,准备随时迎战! 蹄声逐渐接近,观察台上的哨兵惊喜的叫声响起:「是…是沈帅!沈帅他们来了!」 哨兵的叫声方才停下,数百飞骑已自驰至,正是沈戎的亲卫队--玄都精骑!当中一匹神骏无匹的黑马上,坐著的不是沈戎还有谁人!众军士像看到救星一般,正欲齐声呼喊「沈帅」,沈戎立即招手遏止,手执令符向守城军下令:「儿郎们听命,速调八百骑兵随本侯到城外杀敌,守城之责,全权交由倪大人主持,尔等必须服从倪大人指示,违令者斩!」 在守城军轰然应是中,沈戎转头向难得坐在马背上的倪谦道:「这里有劳大人主持…只不知城内的各位英雄们此刻战况如何?」 「那些均是以当百的高手,沈帅不必过虑。」倪谦回答。 沈戎遥望城中道:「但愿如此。」 那些负责在城中制造动乱的叛军高手们,分头进袭府衙等地纵火破坏,起初甚为顺利,并未受到多大的阻碍和反抗,他们做梦也没想过,他们会遭一群从暗巷跑出来的叫化子袭击! 这群叫化的出现,竟然令局势登时起了戏剧性的变化! 街上有叫化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任谁也不会多加留意,可是当那些叛党高手现身在袭击地点时,那群叫化就像未卜先知一样,出奇不意地在大街小巷里成群扑出,在污言秽语的叫骂声中,石头垃圾没头没脑乱地一齐乱掷! 「找死!」性子较急叛党的念头尚未转完,几下爆音与烈火同时响起,尖锐的铁片四散激射,泥沙石块中竟然夹杂著三绝庄名闻天下的暗器「天心雷火弹」! 在浓烟烈火冒起的瞬间,那些「乞丐」随即乘乱向叛党发难!尽管这些「乞丐」人数不多,但武功精强,更拥有上等兵器,以至精巧厉害的火器和暗器!他们动作神速,在对手闪避暗器之际猛下杀手,西域武士团虽然不乏高手,但仓猝应变,先机已失,对方的进退组织得极其严密周详,一上来便以雷霆之势发动强攻,迫使叛党各自为战,不让他们有聚在一起反击的机会,短短数息间已将敌人歼灭,得手後马上又迅速四散,退回街巷之中不见踪影。 这些神出鬼没得叫人防不胜防的「乞丐」,自然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他们除了货真价实的丐帮弟子外,其他的全是由三绝庄和断玉山庄最精锐的子弟兵乔装改扮,分别由列缺、铁衣、和秋无迹三人率领,由三绝和断玉两个兵器世家提供武器装备,加上丐帮无所不在的情报眼线,以乞丐的身份掩饰,从数日前闻始紧密监察著帝都内的一切异动,但毕竟分开行动,人数又比对手要少得多,正面对敌难免吃亏,遂定下计策,跟禁军一明一暗,互相配合,等待隐藏的敌人倾巢而出之际,由沈戎带兵乘虚捣其巢穴,断其退路,三庄子弟精英再行分批埋伏,仗著火器利器向敌人截击。 按照雪孤帆等人的原定计划,由波沃玛及雪孤帆为主的刺杀团率先在宫中发难,即使杀不了皇帝,也必能闹得都城大乱,临川王的部众便可乘混乱之际,开城迎敌,合力一举攻下帝都,不料刺杀行动失败,雪孤帆逃出皇宫後,本欲与部众会合反攻,不料只来得及救回小部分部属,和败得一塌糊涂的庞格等人! 帝都城内战情逆转,叛军的偷袭未能在城内造成太大动荡,城内外的叛军更被分隔开来,无法里应外合,禁军虽无反攻之力,但他们只要据城坚守,本应速战速决的攻城战便会陷於胶著状态,万一拖到对方援兵赶到,形势对城外孤军作战的叛军十分不利。 雪孤帆和庞格率领著部众避入一座荒园里略事喘息整顿,到了此时,他们又怎会不知自己的图谋早已被人悉破?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只能孤注一掷,集结馀众打开城门,众人才有活路! 正当庞、雪二人召集秘巢馀下死士前来冲城,忽见城西火光冒起,却是他们秘巢所在之处!众人面面相觑时,一只血红的飞虫飞到雪孤帆面前,雪孤帆伸手一招,血虫落在他手上,虫身绑著的小纸条只有血辟邪写的两个触目惊心的红字:「速走!」 雪孤帆城府虽深,此刻也不免举棋不定,放弃这唯一反扑的机会,大半生的经营布置和族人们的愿望便尽付流水,数万兵马亦随之葬送,但血辟邪的警告也不会是无的放矢,时机稍纵即逝,一旦决定错误,便再无翻身之日! 「那是甚麽?」庞格在雪孤帆沉吟之际问。 「是求救的字条。」雪孤帆把心一横,揑碎字条,这一把,他只能舍命去赌! 可是雪孤帆并不知道,他已经失去赌的机会,因为他们尚未完成部署,负责把风的武士已发出警报!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阵蜂群鸣叫似的尖啸从天而降,无数火鸟飞入他们藏身的荒园里,一撞上人或物件便立时爆开,锋锐的铁翼和头尾也爆得飞射出来,被射中的人不被火鸟炸死,也会被急射而出的鸟翼杀伤! 高明如庞格和雪孤帆当然不会被火鸟所伤,可是其他人可不一样,不少武十被火鸟射中,或死或伤,荒园中火头四起,很快便陷入烈火之中! 「雪阁主没想到主谋真的是你!」一人在火光窜起时喝道。 四十七. 皇城之战(2) 「一鸣!」南宫穆宇急忙扶起南宫一鸣救治,凤逍遥向戈勒昂急问:「凤主她怎会被劫人去的!」 「一鸣带我到青凤阁里谒见凤主,忽然有三个人闯来,其中一名使软剑的叫甚麽飞的人非常厉害,将我和一鸣打伤,另外两人将凤主和天符一并劫走,不是凤主在危急闻头用灵力阻了那人一下,只怕我们两人都逃不了。」一人戈勒昂的伤势并不比南宫一鸣好多少,不过他皮粗肉厚,还可以支持得住。 凤逍遥心急如焚,想问清戈勒昂那些人的逃走方向时,南宫穆色变道:「一鸣是被淬玉功所伤的!使软剑的…那是玉天童褚灵飞!」 左临风上前道:「穆前辈,快把一鸣交给我医…」没人比他更清楚淬玉功的厉害,要是化解不得其法,南宫一呜反而会伤得更重。 南宫正阳手一摆,拦道:「你们啸天宫干的好事!青帝还要在这里充好人麽?」 「公子,天符此事你有何解释?」连乾叔元也不禁动了疑心。 云雩忙道:「两位且慢,风少绝不是乘乱盗符的人…」 左临风双眉挑起,煞气隐隐,冷笑:「本宫根本不需解释…」说话间,右手一抬,竹棒闯过南宫正阳等人,再一杖挑起南宫一鸣,左掌闪电般在身在半空的他身上连拍七掌! 「我跟你拚了!」南宫正阳惊怒扑前,却被凤逍遥和云雩分别将他和乾叔元挡著,但听得左临风一声痛哼,跄跟跌出几步。 只见南宫穆宇手执染血的长剑,老脸一片惘然,左临风背上鲜血涌出,唇上却飘起凄冷冷的笑容,长笑:「好!左某总算跟你南宫家再没拖欠…」 原来左临风掌击南宫一鸣的一瞬,南宫穆宇情急下出剑,本意是迫左临风放人,并无意伤他,不料他为了专心化解南宫一鸣体内的淬玉真气,竟然不闪不避,硬挨了南宫穆宇一剑。 「你怎麽不…」南宫穆宇急道。 左临风嘿然一笑,没有说话,南宫穆宇这一剑刺伤的不只是他的人,令左临风伤得更深的是南宫穆宇的不信任。左临风挥棒将南宫一鸣一送,胸口强压著的气血再也镇压不住,口中鲜血喷出,云雩大惊,抢前相护,左临风心中一痛,面上却傲然不理,竹棒一摆,昂首前行。 尽管此刻谁都看得出左临风内伤不轻,可是一碰上他刚傲无畏的面容,那种凛不可犯的夺人气魄,在场诸人竟无一个敢向伤重的他出手,还不自觉的退了开去。 「风少!你这样子还能到那里去!」凤逍遥深知左临风的激烈脾气,别人越误会他,他越不肯多作解释,不把他留住的话,真不知他会做出甚麽事来。 「本宫目的既达,不走更待何时?本宫有力气也不会浪费在那些互相猜忌的小人上!」左临风胸中尽是不平之气,反正做甚麽也不会为这些正道中人接受,何必在此多费唇舌?他寒声一笑,不管背上血流未止,人已飞身掠起。 「这家伙又来了…」凤逍遥云雩一听之下,那还不知他要到宫外跟叛军死战去!二人不约而同的急追上前:「风少,别逞强!」 二人虽知他因被人猜疑而动怒,却不知左临风心里真正所想的,是与其七天後死在跟贺兰独笑那场没意义的比拼里,反正七天後也是个死,倒不如此刻硬闯入叛军阵营中,刺杀对方头领来得划算。他心中主意已决,那容人拦阻? 苍凉的啸声响处,左临风本已变弱的真气蓦地急速提升!竹棒寒碧光芒陡盛,左临风眉间邪气杀意扬起,竹棒尖啸著一举将云凤二人迫退!二人一见他那样子强催真气,都是眉头大皱,即使二人联手,也要恶斗一番才能将左临风制服,到时他真元耗损过甚,纵然不死也可能终生残废。 二人心中大急,却想不起甚麽好主意时,一个古雅清冷的男子在地面扬声道:「风儿,给我下来!」 左临风狂气发作,本是十万大军也留他不住,可是这个声音,就像定身法一样,把左临风疾风般的身型凝定在刹那之间!他落在一片瓦顶上,脸上杀气全消,傻子似的茫然呆立,一脸不知所措的惊喜错愕! 「你还呆着干甚麽!难道要我上来…」那人的说话被左临风狂喜的叫声所打断,「爹!」他飞鸟般扑到地面上一名由两名美婢陪侍,人却坐在轮车中的男子跟前! 那男子竟是早已死在三绝庄的的南宫绝! 雄浑略带粗野的怒喝来自墙头上的烈缺,以及丐帮的四大长老,烈缺怒喝未歇,铁掌早已两名西域武士隔空劈倒,四大长老亦同时跃下出手! 雪、庞二人虽知此处不是安稳的所在,谁知他们竟然来得如此快法! 雪孤帆手中剑电光般一闪,一名长老中剑倒地,还未劈到另一人身上,三柄绝劲的飞刀已然射到,雪孤帆举剑将飞手挑飞,竟被刀上劲力震得虎口微微一麻! 只见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猴儿似的蹲在一块半坍的太湖石上笑嘻嘻的挖苦:「谁叫老贼你跟少爷动手?老铁怕少爷眼睛看不见会迷路,在他的竹棒儿里藏了青蛉末,白天有淡淡檀香的气息,晚上有点点磷光,你在外头乱晃,害得老铁以为少爷又使性子乱跑,忙不迭的追来找他回家,谁知少爷竟然变了个老贼头!」此人自然是铁衣了。 雪孤帆暗自悔恨,没留意到左临风的剑上竟做了这种「手脚」,以至引贼入屋。 铁衣笑脸收起,道:「老贼你们最好别要乱动,公子爷的「无双」我可不大会用,别迫我动手!」 雪孤帆早留意到铁衣手上一个乌光闪闪的奇形圆筒,虽知三绝庄总管手中肯定不会是甚麽好东西,原来此物竟然便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无双」! 从没活人见过,中者必死的绝恶暗器! 「阁主是不是要赌一赌,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无双」快?」铁衣轻轻地在圆筒上一摸,雪孤帆的剑亦同时出手! 四十七. 皇城之战(3) 「轰!」湖石被雪孤帆一剑劈碎,铁衣却已人影不见,筒中射出的不是「无双」,而是黏力奇强的雪蛛丝!铁衣借雪蛛丝增速避过这一剑,当雪孤帆回剑上撩,无数轻细的蛛丝向他当头撒下!雪孤帆生怕细丝有毒,忙用剑气将细丝震开,铁衣刚脱出雪孤帆的剑网,一柄造型奇古的宝剑已从横里标来! 飒飒的剑风古拙森然,浑厚无匹,使剑的人长髯飘潇,赫然是断玉山庄庄主--「知秋剑」秋无意!而他的兄弟秋无迹、四公子中的江心月、傅玄箫等人亦纷纷从外赶来加入战团! 铁衣根本没有「无双」,他只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後援到来而已,此刻强援已至,他没有正面攻击庞格等人,只是仗著猿猴一样灵活的身手,四处游走支援,或是伺机夹击。 秋无意的剑法虽然不及左临风可怕,但也是一等一的顶尖剑手,一手知秋剑有若秋云飞絮,招数圆转洗炼,气魄恢弘浩淼,一派宗师风范,雪孤帆即使在最佳状态下,要打倒此人亦大为不易,何况此刻根本不是公平决战,秋无意一败,其他人如烈缺等便会立时补上,加上连场恶战下,之前的伤势开始压制不住… 如果雪孤帆听从血辟邪的警告,他和他的部众多半仍可保命而退,可惜世上并没有重新选择一次的可能… 看著身边部众不断倒下,雪孤帆知道他输了,他彻底地输了…他输在不放手… 猛攻了两三个时辰,城门仍然迟迟未开,城外大军渐觉不对,全都想到城内的计划未必如预计顺利,韩骥等头领将士正欲改变策略,预留退路,後方尘头大起,向叛军发出会合的烟弹,从来人的旗帜徽号看来,正是纳尔干部的骑兵赶来协助攻城! 正感焦躁的韩骥及西域诸将登时生出希望,纳尔干部骑兵素来以勇悍见称,有他们加人,在短时间内攻陷帝都并不是没可能的事。 双方兵马逐渐接近,叛军正准备派人上前迎接会合,猛地里来人一轮劲箭飞蝗般袭来,射得毫无防备的叛军兵马一阵大乱! 叛军还未知发生何事,一直只是以擂木火箭防守的禁军,像收到甚麽讯号一样突然施威,无数巨石火弹忽地暴雨般从城头投下!攻得最前的叛军兵士连同攻城车,逾半数以上被巨石砸中,或是著火焚烧,一时间城下一片血肉横飞,火光熊熊! 叛军的攻势顿时受挫,城上一轮巨石火弹投过,紧闭的城门打开,冲出来的不是他们城内的同党,而是逾千披甲精骑!他们风驰电掣般一出城门,马上挽弓搭箭,自马背上自敌人发箭攻击,当中使一把黑色铁弓的黑衣将军,一手连珠神箭更是箭无虚发,此人赫然是原应伤重垂危的沈戎! 自沈戎现身後,守城军士气倍增,他每发一箭,城上守军便喊得震天价的一般,在一轮劲箭开路下,骑兵旋风一样跟敌方的前锋短兵相接!玄都精骑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的精兵,骑术尤芒精湛,跟长於马背的西域骑士相比亦毫不逊色,而更令人惊异的,是沈戎身旁的两名轻甲武士,便似飞将军般勇不可当,一刀一剑所过之处,竟然无人能挡上一招半式,敌军纷纷倒地,加上身後战士以劲弩支援,简直就是所向披靡,这两员猛将,正是云雩和凤逍遥!宫中的战事刚了结,得知城外战情吃紧,二人在倪谦力邀之下,赶来相助沈戎抗敌。 帝都城外,双方均是以强对强,沈戎的骑兵虽精,但西域战士亦同样强悍,血战刚开始时,沈戎的精兵虽是先声夺人,结成小队纵横冲击,但对方人强马壮,斗志顽强,一时亦难以冲破敌方坚固的阵势,双方短兵相接,厮杀得难分难解。 凤逍遥和云雩二人数度轻骑上前,意欲潜入敌阵,来个擒贼先擒王,不料有过上次川西的经验,韩骥已防到有此一著,增加一队由武林好手组成的卫士近身防卫,防守比从前严密得多,二人用了不少方法,仍无法接近核心的将帅阵营,只好攻变策略,改为狙击次一级的将领,一连射杀了七八人後,正欲退走,大队兵马横里掩至,截断二人回路,二人武功虽高,但陷身在这片杀戮战场内,甚麽技巧招数也是无用,只能比对方更快更狠!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二人仗著身法迅疾,滚到敌兵马肚下,发箭射杀敌人,也不知厮杀了多久,只知体力内力飞快消耗,轻伤重伤也不知受了多少,到後来箭矢用尽,快要支持不住之际,幸好沈戎的援兵及时赶来接应,二人那会还不知机,拚尽馀力杀人夺马,冲出重围,好不容易才能跟援兵会合,在援兵的接应下全身而退。 经此一役,云凤二人均知再武技强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只得暂时退下前线,等待时机。 另一方面,城上禁军在倪谦调遣下,已将铁衣送来并安放在各处城楼的一批火器和远程投石机,再次填上火油弹和巨石,倪谦一声令下,再度发弹助攻,这次投出的火弹石块较上次远上一倍以上,射程直达千馀步外,那是在沈戎骑兵尚未到达的地方,因此不怕伤及己方兵马。更厉害的是禁军所用的火油弹由三绝庄精制,内含硝石药物,即使在风雪低温下亦能遇物即燃,火势远比普通火油弹持久之馀,更会发出刺目浓烟,叛军在浓烟中被砸死和烧死的多得不计其数! 三方合力猛攻之下,叛军再强,也变成坠入陷阱的猛兽,再也支持不了多久,众将眼看胜券在握,那支扭转整个战局,突然「阵前倒戈」的纳尔干部骑兵突然齐声发喊,为首的将领率先脱下外面的毡衣,露出里面的汉装骑服,他们原来是大将秦瀚川与他麾下的兵将! 这一切,全因秋雨愁利用瓦禄多的身份尽得敌方的底细,秦瀚川大军才能及时赴京来援,更化装成纳尔干部骑兵,杀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攻城的叛军此刻终於知道,他们早落入王朝的圈套里,他们本属不同民族,不同派系,之前目标一致,合作尚无问题,但此刻败势已成,便似树倒猢狲散,各族带头的将领纷纷领著自己的部众突围逃命!乱势一起,便无法遏止,登时兵败如山倒,在沈、秦二人领兵分头兜截追杀,成功逃脱的百不足一!云、凤二人看准机会出击,将其中几名主将或擒或杀! 四十八. 相认(1) 这已经不算是一场对战,而是单方面的屠杀!那些盗贼顷刻间已将在场的镖师全数杀光,楚茜立秋二人亦被两名蒙面盗贼截击,立秋武技本就有限得很,慌乱之下,更是手脚完全不听指挥,脑袋甚麽招数也记不起来,看到楚茜遇险,只懂挺身替她挡了一刀,硬仗著冰鳞宝甲护身,一把拉著楚茜没命价的逃跑,可是他的轻功虽然长进了不少,但那比得上那些凶悍已极的盗贼?刚逃离客店後门不远,二人已再度被追上! 「拿命来!」在盗贼的暴喝声中,立秋只觉眼前四外尽是刀光剑影,哪里还有路可逃?只好扑在楚茜身上,閤上眼等死。 「呀呀!」两声震天的惨呼响处,立秋还以为脑袋已掉了下来,摸了一下,居然好端端的还在烣子上!他惊魂未定,侧著头睁开一只眼,只见一个戴著狸猫面具的白袍怪人站在自己身前,左右双手各插进一个强盗的胸膛上,利落地将二人的心活生生的剜出! 怪人将挖出的人心一掷,登时把另外两名强盗打得筋折骨断! 「这又是甚麽怪物啊!」那怪人生挖人心的一幕,吓得立秋几乎尿裤子,救他的似乎比杀他的更加凶残可怕。 「你们欺负草蜢哥哥,坏人!」这个稚气的声音,这样傻气的说话和狸猫面具…立秋猛然想起这杀人不眨眼的猫脸怪人,竟是当日在小河边的那个… 「是你?!猫~~」立秋只说得一个猫字,已被猫猫转身扑到他身上乱挨乱蹭! 「草蜢哥哥!喵!草蜢哥哥!」猫猫像头讨好主人的猫儿般,一个劲的磨蹭著立秋「喵!喵!」乱叫,全不管那些强盗已将三人团团围住! 「猫…猫童子…?!」那些强盗竟似对猫猫甚为畏惧。 「走!打哥哥的坏人!」猫猫一见他们近前便大发脾气。 「猫童子,那小子是上头要的,求你别为难属下。」其中一名强盗说道。 「猫猫不管!猫猫要生气了!呜…」猫猫碧眼一睁,凶光闪现,猫一样伏地弓身,呜呜低啸,血淋淋的手爪提起,一副准备扑击的姿态,那些强盗立时吓得倒退开去。 「你到底得罪了甚麽人!」楚茜从他们的对答中,听出那些强盗真正的目的竟是要立秋的命! 「老子连他们是何方神圣也不晓得!几时得罪他们了?」立秋如堕五里雾中,苦思片刻後叫道:「他们是木蜃宗的妖人!」 「木蜃宗算甚麽东西!臭小子你将咱们帝君弄到手上去,早该料到有这一天罢!」之前那名强盗冷笑。 立秋终於明白过来,骇然道:「帝君?…你…你们是啸…啸天宫的…」 「啸天宫?!」楚茜俏脸刹那间惊得死人一样全无血色。 「草蜢哥哥!来…」猫猫不知立秋名字,只记得立秋送过他草编的蚱蜢,便管叫立秋做「草蜢哥哥」,不由分说的拉著立秋便走,立秋大叫:「喂,到那里去啊!」 「烧鱼吃!」猫猫不由分说的往前走,那批啸天宫的徒众想拦又不敢拦,立秋生怕楚茜被他们杀害,忙回身一手捞著著她的臂膀,楚茜悲叫:「我要杀了他们为镖局的兄弟报仇…」 「哥哥怎麽拉著这个?」猫猫奇怪地一指楚茜。 立秋胡诌:「一起玩热闹些啊!」他知道猫猫可说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猫猫想了一下,不停的点头:「对!我们玩甚麽啊?」他边说边走,三人就这麽一个拉一个,一串螃蟹似的前行,啸天宫的人远远的跟在後面。 立秋乘机道:「叫这些家伙别跟在後头!他们碍手碍脚的我们怎能玩儿?」 猫猫转头大叫:「不许动,谁动我抓谁!」那些人全都怕了猫猫的爪子,不敢再逼近,只是命人向上头禀告。 「他是甚麽人?我们干甚麽要跟他走?我要回去杀光啸天…」楚茜眼看众镖师惨遭杀害,悲愤欲绝,恨不得回头跟他们死在一块。 立秋虽然也是万分难过,但到底不如楚茜那样有著切肤之痛,反而较楚茜清醒,强拉着她道:「就是他们都死了,你才更要留下性命!猫猫是我的好兄弟…」立秋话未说完,猫猫眯著眼挨了挨立秋傻笑:「猫猫,草蜢哥哥,好兄弟,一起烤鱼吃。喵!」 楚茜看著猫儿一样四脚著地,到处乱跳的猫猫,艰难地道:「他的脑袋是不是有些…」 「那个不是问题…你听我说,你快找地方躲好,他们的目标是我,由我和猫猫引开他们…」立秋脑中只想著怎样才能保住楚茜的命,他不能再眼看身边的人再因他而被杀害。 「不行!你会没命的!」楚茜急道。 「不会的啦,你看不见他们很怕猫猫吗?」立秋信心满满的说著,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猫猫,我们玩藏宝物游戏好不好?」立秋忽然道。 「好啊!怎样玩?怎样玩?」一听到玩,猫猫便开心得从地上跳起。 立秋道:「这个姐姐扮宝贝,我们一起把她藏起来…」 楚茜大叫:「不行…」话未说完,猫猫已随手将她打晕,笑道:「宝贝不会叫的。」 「很好,我们现在将她藏好,可是不能在雪地里留下脚印…」立秋还在望著楚茜思索时,猫猫槸嬐~悁滫漱j眼,说了一句:「很容易嘛…」马上一手一个的抓起秋茜二人,毫不费力地飞身掠到树上,在树枝间飞快穿行,一面问立秋:「宝贝藏在哪?」 「当然要藏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那边树林後有两座小山,我们到那边罢。」 结果楚茜被藏到山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里,立秋再对猫猫道:「宝贝藏好了,你记著千万不要告诉人,我们现在再到树上往别处飞,叫他们找不到宝贝,顺便跟他们玩捉迷藏!」如何令这些疯疯傻傻的家伙听话,立秋再也驾轻就熟不过。 一如立秋所料,猫猫大呼「好玩」,提著立秋再度上树飞跑。 跑了好一会,猫猫忽然道:「哥哥,猫猫饿了,要吃烤鱼!」 「烤鱼要到河边去的…」 猫猫跃上树顶远眺,喜叫:「那边!」说著便一枝箭似的从小河所在飞奔,谁知还未到达,一个老者的声音在附近响起:「猫猫,回来,谁准你这麽胡闹!」 四十八. 相认(2) 左临风没去多想南宫绝何以会死而复生,只知心中欢喜得快炸了,抱著他不能动弹的双腿,「爹!爹!」一声接一声的唤个不停,嘴角再次泌出血丝也不理。 「风儿!怎麽伤成这样?」南宫绝不用把脉,也看得出左临风的内伤有多严重。 左临风本来还想说两句话好让南宫绝安心,不料他勉强慛动真气,最忌心神过度起伏激动,这一下狂喜过度,登时激发体内真气逆窜,张口还未说出一个字,鲜血已接连吐出,软倒在南宫绝膝前。 南宫绝手中金针一扬,先封住左临风的穴道,金针一下,他吐血立止,南宫绝接著向紧随左临风跃下的凤逍遥道:「逍遥过来,只有你的浴日神功才能帮风儿打通血脉,快!再迟便麻烦了!」 救人要紧,凤逍遥甚麽也来不及问,忙按著南宫绝的指示给左临风导气施救。 「敢问前辈可是三绝才子?」云雩话才出口,南宫穆宇等人也已赶至,一见轮车中的南宫绝,尽皆惊疑不定。 「二…二哥…真的是你?」南宫穆宇简直不能相信。 「你早当我这二哥死掉,现在很失望罢?」南宫绝冷淡地只管配合凤逍遥的真气,专心给左临风下针。 「不!二哥你没事,太好了…」南宫穆宇是性情中人,少时更跟南宫绝感情甚好,当年只是碍於家族压力,不得不与南宫绝划界线,闻得南宫绝「死讯」後,从前的芥蒂早已尽去,见他「死而复生」,心内惊讶之馀,更是暗喜不已。 「你们为何伤我风儿!」南宫绝这句话一问,当场人人无语,鸦雀无声。 「风少是被雪孤帆所伤…」云雩才说了半句,南宫绝冷笑:「如果他背上那一剑是雪孤帆刺的,我便把眼珠子挖出来!伤口分明是南宫剑法造成,你们跟我作对了一辈子,现在连风儿也不放过了?」 南宫穆宇硬著头皮承认:「那一剑确是我刺的,二哥,我也知他是你义子,但他到底来历不明,更是啸天宫的…」 「混帐!」南宫绝冷喝一声,眼内怒意闪起:「谁说他来历不明,风儿是我嫡亲外孙!」 「怎麽可能?!」别说是南宫穆宇,在场所有人,除已昏去的左临风外,全都惊讶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风儿虽是外姓,但到底也是南宫家的一脉,七弟你好狠哪!」 云雩听出南宫绝语气不善,忙将之前的事向他解释一遍。 南宫穆宇这时後悔也来不及,懊恼地道:「对不起,二哥!我真的不知道,原来风儿他…」 「不知道…好一句不知道!」南宫绝冷锐的双眸往南宫家众人一扫:「难道他不是我的孙儿,你们就要怀疑他,排斥他了?风儿虽然欺骗在先,但他几时害过你们啊?他一直用自己的方法守护扶助南宫家,这段时日里,他有没有做过损害南宫家的事情?当初,我根本不知风儿是我的孙儿,我喜欢的,就是这个长於虎狼窝中,但仍保留著自己的真情真性的孩子,他是不是啸天宫的人根本无关重要…而你们眼里,就只在乎他是青帝还是南宫风…」 这一顿话说得南宫家众人满面羞惭,无言以对。唯独南宫正阳道:「他刚才掌击我儿,乃是众人所见!」 「那七掌是救命还是害命也看不出来,枉你身为南宫家之主!」南宫绝丝毫不留情面地讥嘲。 「才子,现在不是动气的时候,我已稳住了他的血气,接下来该怎办?」凤逍遥的一句话,把南宫绝的怒火消个乾净,还是宝贝孙子的安危要紧,急忙对凤逍遥道:「我们先回去墨香小筑再说。」 「爹…」左临风一醒便迷糊地叫。 「风儿放心,爹在这里。」帐外的南宫绝淡淡的一句回答,就是最有效的灵药,左临风立时精神大振,甚麽内伤也丢到脑後。 「爹你真的没事,风儿以为你那天跟大长老…」左临风人从床上坐起,手已一把攥著南宫绝的手不放,反覆的摸个不停,直到此刻,他仍觉得像做梦似的毫不实在。 「痴儿…」南宫绝抚著左临风的修长莹白的指掌,感觉到他手心抖震和激动,心中说不尽的疼惜,也有说不尽的感慨:「不是你当日在危急关头以凤火相助,爹也许早落在大长老手里,那个人真的很可怕…」回想到当日情景,南宫绝犹有馀悸。 「爹明明健在,为何连孩儿也瞒著?」左临风趁势溜到地上,挨在南宫绝身畔撒娇,换了从前,他绝不肯干这样孩子气的事,可是今天,他真的很想让南宫绝知道,他是全心全意地视南宫绝为亲生父亲。 「不是这样,我怎知道我有这麽个乖孩儿?」心情大好的南宫绝,一脸少年人的玩闹神气,揑了揑左临风的下颔,尽倩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天伦之乐」。 「那天我及时醒来,以无双重创大长老,再发动机关焚庄,不料在那人的反扑之下,连我也被困火场,你方叔舍命将我藏到暗格里,才侥幸保住一命,阿涛却因此葬身火海,更不妙的,是那人竟然在重伤之下仍能从火海中脱身。後来你铁叔回来,在瓦砾下找到了我,为免大长老起疑,用阿涛的尸首代替我下葬,故意向外宣布死讯,不料过不多久,小铁接到你的密报,说要动用庄中武器装备对付即将来犯的外族,我不放心风儿,所以一同来了。」 听到南宫绝说出当时的战况後,左临风黯然道:「方叔他…」 「风儿不用难过,你方叔是求仁得仁…」南宫绝秀长清透的眼内有著驱不散的哀伤,亦有说不出的骄傲自豪,那天方涛按下机括的一刻,火舌已经燃著了他的衣襟,他来不及留下一句话,彼此只留下铁门关上前的一个眼神…生死相知,此生无悔… 近五十年的恩怨纠缠,倾尽一生的相知相许…尽管不能比翼天涯,他和方涛的感情却超越了生与死的界限,死亡并不能隔阻二人的情意,只让他们爱得更深… 他抚摸著左临风的黑发,深情的眼内哀愁渐被慈爱取代:「阿涛以身相代,是因为他明白我心有牵挂,放不下你和十一郎两个小孙儿…」 四十八. 相认(3) 「小孙儿?…爹…这是甚麽的一回事…」左临风有点迷糊,但他跟南宫绝之间那种微妙的精神连系,却清晰地显示出他们有著非一般的关系。 南宫绝神情凝重,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语气望著他一字一字的道:「当我险些被大长老所控,正正因为他亲口对我说出这个足以乱我心神的秘密:你爹是姑苏名士左兰轩,你娘名端木思灵,是我从未见过面的女儿…」 左临风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一幕江南风光跟一个秀丽的少妇身影,随著南宫绝的话在左临风脑海深处闪现,景物由模糊渐转清晰,那是一座布局古朴典雅,极富书卷气息的大宅庄园,黄菊秋叶,青红相间的枣子结满枝头,少妇藕色的罗裙,闪著湖水般的碧光的黑眸慢慢地移近,他正想看清少妇的面容,後脑玉枕穴突然窜起一股彻骨的阴寒,影像消失,头脑像被寒冰冻结似的麻痹激痛,令左临猝不及防下忍不住痛叫出声。 南宫绝忙以「四神针」替他镇神止痛,道:「风儿是不是又「看」到或感觉到些甚麽了?」 左临风点了点头,南宫绝道:「那定是你惹起身上禁锁的反应了,快静下心来,抱元守一,暂时甚麽也不要多想…」 看到左临风逐步回复正常的面色,南宫绝眼内的忧色反而更深,握著左临风的手道:「我不放心在啸天宫里受苦的十一郎,但更放心你不下,风儿…你虽然天资过人,可是你像足了年轻时的我,宁愿被人误会,也不愿替自己解释,甚麽事也选择自己独自承受…风儿,你要记著,从今起,你不再只有自己一人,不可再胡乱伤害自己,伤害疼惜你的人…你不是啸天宫捡回去的孤儿野种,你是一代名士之子,也是名正言顺的三绝庄庄主,我最疼爱的孙儿…」 左临风紧紧捉著南宫绝的手激动地叫:「爹…」他一时叫惯了转不过来,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改口叫了句:「…外公…」 南宫绝开怀大笑:「傻孩子!你爱叫爹的只管继续叫去,不用改口,更不用管那些死脑袋的家伙怎麽看!孙儿就是孙儿!分甚麽亲的外的?我偏要风儿既做我的乖儿子又做我的乖孙儿,我还要告诉人,我连小孙婿子有了呢!别人乾瞪眼就由他去!」他虽是人到暮年,但那种不把世俗规条放在眼内的不覊狂气,仍旧一如当年。 「爹…好好的怎麽又扯到那些有的没的事上去!」南宫绝的话本是极对左临风的心思,可是听到末後两句,便忍不住发窘。 南宫绝理所当然地答:「甚麽有的没的?那是风儿的终生大事啊!你说,如果小秋也在这里,我们一家团聚那有多好!那傻小子肯定会替你高兴得发疯!」 「爹!」左临风丢人得只想掘个地洞钻去,他真的很佩服南宫绝脸皮的厚度,连这种事也可以说得天经地义。 南宫绝无视左临风的抗议,自顾自的说个不了:「风儿甚麽都好,就是脸皮子薄得要命!喜欢人有甚麽好害臊的?虽然小秋那浑小子真是叫人夸不来,但胜在对你真心实意,是个会疼锡你,可以相伴一生的老实人,有他管著你,爹可放心多了…我知道你刚迫走了他,也明白你的心思,你没把握确保他的安全,更不想他卷入皇城的战祸里,只好狠下心来迫他离开你,你其实比傻小子更难受罢…放心,爹马上派人去接他…」 「不要…」左临风的脸红得被火烧著似的,难堪要死,但他还是清醒地坚决拒绝:「孩儿跟贺兰独笑的决战迫在眉睫,不能因此等事分心,你知那小子有多烦人,而且孩儿早已拜托倪谦照顾他,应该不会有问题。」 「的确…是爹没考虑周全,忘了浑小子的烦劲…贺兰那只死老粽子好端端的,不在自家的棺材里挺尸,千里迢迢的跑来兴波作浪,早知当年我就该多给他钉上几颗棺材钉,叫他到死也爬不到外面去!」南宫绝突然滔滔不绝的骂起贺兰独笑来。 左临风一听南宫绝的口气,便大致猜到二人之间的瓜葛:「据说贺兰独笑是从陵墓里复活的,难道是爹你…」 南宫绝面也不红一下地直认:「不错,是我数十年前盗墓时挖了这老粽子出来,这家伙不知修甚麽邪功,练岔了气,被人当他挂掉,给他风光大葬,墓里陪了不少稀世奇珍,更妙的墓内机关密布,数十年来也没人破得了,这样好玩的斗你爹怎能不去倒他一倒?结果斗是倒了,可是粽子也弄醒了,跑到外面作孽去,这老不死的色鬼妖孽,他敢对你出手的,爹替你炸掉老妖孽下边…」 「照爹看来,贺兰独笑跟大长老相比,那个比较可怕?」左临风赶忙插口,免得南宫绝又再骂个不停。 南宫绝沉思著道:「对别人来说,贺兰老粽子绝对更加可怕,他的魔功灵力应该不止比大长老高上一筹,但对你来说,却正好完全相反…」 左临风点头:「因为孩儿一身功夫都是他教的,心灵更受他暗制,所以即使贺兰独笑比他强,孩儿也斗他不过,这个孩儿明白,但要是可以跟贺兰独笑斗一场,而又能够全身而退的话,相信对日後对付大长老一定很有帮助。」 「好小子,有进步了!」南宫绝赞道:「风儿懂得想著全身而退是件好事,你身负灭门深仇,不可随便轻言拚命…贺兰老粽子的本领爹倒也知道不少,爹迟些再告诉你对付他的策略机宜,只是你的功力跟老粽子相差尚远,你必须在短时日内提升功力,幸好逍遥在这里,你俩的内功虽然不同,但却可互相扶助,一同修炼的话,你二人都会有突破性的长进…」 左临风点头表示明白,南宫绝正要离去,左临风忽然想起一事,问:「那凤凰之血是甚麽的一回事?贺兰独笑说要我的血,天池凤主更认定孩儿是他们的族人…」 南宫绝眼望窗外飞雪,沉沉浩叹:「你们兄弟确是继承了凤御一族的血统,凤凰之血是不少魔道觊觎之物,左家惨遭灭门,你外婆对我不辞而别,说到底也是跟这凤凰血有关…」 四十九. 凤血(1) 「不好!爷爷骂猫猫了!」猫猫的嘴马上扁了,一副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猫猫别怕,你又没有干坏…」立秋还未说完,先前那个老者声音再次响起:「猫猫不会干坏事,他是被人教坏才对!」不过眨眼工夫,老者的声音已到了二人跟前。 「五爷爷!」猫猫委委屈屈的从树上跃到数丈外一个灰发蓝袍的老者身前,可怜兮兮地眼望老者不敢作声。 老者身型甚高,长著一张长方脸,保养得法的脸面算不上凶恶,额高鼻挺,双目烱然有神,分明的轮廓看上去很有些气派,但是绝对跟和善二字沾不上边,尤其当他望著立秋的时候。 可怜立秋在完全不知发生了甚麽事的情况下,得罪了整个啸天宫,因为左临风名义上仍是啸天宫主,而他,是左临风的情人。 如果他是左临风的男宠还罢了,最糟的,是左临风怎看也像是被吃的那个,对整个啸天宫来说,实在不能不算是奇耻大辱。未证实南宫风便是左临风之前,啸天宫还不轻举妄动,但两日前京城一战,左临风真正身份揭露,以啸天宫的消息灵通,自然即时知晓,只是左临风人在禁宫,他们拿他没法,但立秋的行踪很快便被查出,杀身之祸便由此而起。 看到从树上爬下的立秋,老者毫不掩饰眼内的鄙视厌恶,思路直接联想到另一个面容跟立秋同样平平无奇的人上… 「十儿这小子的眼光真差劲,每次看上的都是这种平庸的废物,还要一个不如一个…」老者肚里暗骂,不用看第二眼,他已清楚立秋有多少斤両,杀他简直此吃豆腐还容易。 然而杀这小子容易,但对他和褚灵飞并无好处,这老者正是崔铉,他一直暗中扶植褚灵飞取代左临风,这小子是左临风的污点和顾忌,杀了他,反而是帮了左临风一把,对他回宫复位有利而无害,直到现时为止,左临风尚无真正的叛宫行为,一旦他重返啸天宫,要落他罪状也不容易,尤其他跟贺兰独笑的决战已通了天,他战死的话固然最好,万一他侥幸脱身,一向崇拜强者的宫内徒众,只会对左临风更加死心塌地,到时立秋这个傻小子便是除十一郎以外,一枚有用的棋子,只要设法令这小子跟十一郎好上,再将他们兄弟同科的丑事宣扬开去的话,杀伤力便会更大了… 这个汚秽恶毒的主意在崔铉脑中掠过之际,立秋却被崔铉阴险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不知他想拿他拆骨还是熬汤,只好在心里自我安慰:这老鬼远不及那紫眼变态可怕,至少不会吃掉老子…大概不会罢?… 立秋胡思乱想间,崔铉森然道:「臭小子,你勾引我们帝君还不心足,现在又向猫猫出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立秋叫寃:「我那里有啊!我当猫猫是小弟…」 崔铉喝道:「闭嘴!凭你这种臭小子也配跟帝君的亲弟称兄道弟?」 「原来…原来…猫猫就是十一郎?!…」立秋这才明白,为何每次看到猫猫都觉得特别亲切面熟,原来他竟是左临风的亲弟。 「他们两个的样子其实有五六分相似的,怎麽我会笨到一点看不出来?」立秋自怨自艾间,猫猫怯怯地向崔铉求告:「十一郎?猫猫不认得,五爷爷,草蜢哥哥很好,会给猫猫烤鱼梳头…」 崔铉不理猫猫,迳向立秋道:「看来帝君告诉你不少事啦,臭小子,你要死还是要活!」 立秋忙道:「那还用问?可以活的谁会找死?」他好像忘了,他自己就是个经常找死的家伙。 「到你试全了宫中一百零八种酷刑的时候,看你还会不会这样说…」崔铉笑得好不狠毒。 「你…你凭甚麽要这样害我!」立秋暗暗如果真的被他们捉了去零斩碎剐,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凭甚麽?」崔铉探手抓住立秋的左手,微一用劲,立秋痛得哇哇大叫,以为指骨也被崔铉揑碎,崔铉在他痛叫中道:「啸天宫中,人人恨不得剥你的皮,煮你的肉!」 立秋冲口骂道:「我操!我又没对瞎小子做甚麽…你管我个鸟…哎哟喂…」 崔铉的笑容阴森,眼光却像刀锋般凌厉:「没做甚麽?是甚麽都做了才对罢!天下许多男人你不搞,偏要搞上我们的帝君!臭小子!帝君和啸天宫的百年威名,全丧在你小子一人手里,你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补偿不了!如果是你不想手指脚趾被人逐根敲碎,再每天剁你一块肉来喂狗的,最好乖乖听话!」 「我听,我全听你老子…哎哟!我全听你老人家的啦!」立秋口里大呼小叫,心中大骂:「老子跟瞎小子相好,关你们这些混蛋甚麽鸟事!老子操你…」 崔铉一脸看不起的道:「呸!没种的臭小子,看在猫猫替你说话份上,你爷爷就指点你一条活路,随我回啸天宫,安安份份的做猫猫的奴才,别人问你甚麽,你也要装聋作哑,要是被人知道你是谁,有甚麽後果,我不说你也该清楚罢!」 「爷爷,草蜢哥哥好像很痛…」甚麽也不知的猫猫在立秋身边转了两个圈,蹲下来担心地道。 「不是好像!是你他妈的痛死了!」立秋心里大骂,却是痛得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崔铉冷笑松手,装出一副好人样子对猫猫温和地道:「猫猫喜欢草蜢哥哥每天给你梳头烤鱼麽?」 「喜欢!」猫猫想也不用想地即时回答,一个劲的点头傻笑,那知崔铉的卑劣用心? 「五爷爷这就将草蜢哥哥送给猫猫,不过猫猫要答应五爷爷,要好好看著他,不准弄丢了,不然五爷爷再不疼猫猫,还要罸猫猫了。」崔铉心想,只要有猫猫看守,这小子怎也逃不了。 猫猫讨好地挨著崔铉蹭了蹭,再三地保证:「好爷爷,猫猫不会弄丢的,一定不会!」 「操!你们把老子当甚麽来著!」立秋脑中骂声未歇,人已被欢天喜地的猫猫箍个结实,当成大玩具一样抱起来抛上半空,口里笑个不停:「草蜢哥哥是猫猫的!猫猫不会弄丢!猫猫会小心的看著!喵!」他把立秋接住後,然後揽著他又叫又跳,四处窜高伏低,立秋惨被兴奋过度的猫猫舞弄得头也晕了。 猫猫拉著立秋跳了半天「猫舞」,忽地想起肚子饿了,只说了一句:「烤鱼吃!烤鱼吃!」便不由分说的拉了立秋烤鱼去。 四十九. 凤血(2) 左临风连忙问道:「外婆她…她就是凤主那位姑祖母吗?」 「不错,你外婆是个美丽而独特的于阗姑娘,名叫端木彗儿,她有一双神秘如天湖湖水的绿眼晴,你从前那双「碧水寒瞳」就是从她那儿来的…可惜呢…」沉浸在回忆中的南宫绝语声中断,细细地凝望左临风仍有些失血苍白的脸容,眉毛,眼睛以及五官轮廓…良久…一声失落神伤的叹喟低低响起:「原来风儿的眉眼,长得很像彗儿啊…为甚麽我从前没发觉的?我早该看出来啊!她连凤血的力量也给了你们兄弟…虽然这不是一件好事,但她为了保护你们,确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保护我们?」左临风越听越是疑问丛生。 南宫绝抚著他的头脸道:「那是个遥远而漫长的故事了…到风儿得胜归来後,爹再慢慢跟你说罢。你要知道的,是这凤凰之血跟开启传说中的三件长生圣物有著莫大的关连。即使在凤御一族中,亦不是任何人也有资格继承这凤凰之血,只有一族中灵力最高的人才是凤血的继承者,所得到的凤血力量亦是人人不同。数十年前,是彗儿和她的孪生姐姐,到这一代,却是凤主和风儿…凤主她拥有的是治愈和预见之力,风儿的力量却仍被封锁…」 「孩儿除了偶然会有些零碎感应,再没有别的甚麽…」左临风并不觉得那些灵力有甚麽了不起。 南宫绝沉思著摇头:「是风儿没觉察到自己的异样而已,以爹对淬玉功了解,从没有一个玉天童练淬玉功练成你这样子的,不但性格不受淬玉功影响,而且在一次又一次的散功重伤的情况下奇迹般复元,你可知道,修炼淬玉功的人虽然自愈力比普通人强很多,但受当伤及本元,宿主无力驾御玉种时,反而会被玉种反噬至死,所以风儿的情况十分异常…最合理的解释,是因为你身上凤血的缘故…而且你所继承的,可能是更罕有的,拥有「重生」之力的凤血…」 左临风一时间只觉难以接受,摸了摸脖子苦笑:「如果砍下头来也可以「重生」,风儿岂不是变成了怪物吗?这样的力量风儿宁愿没有!」 南宫绝再次大笑起来:「风儿几时变得跟那傻小子一样傻气?所谓「重生」之力,不过是指你自我修复的力量特别强,就算伤到只剩一口气,也可以完全复元,功力反而在重伤之後会更上层楼,就像火中重生的凤凰一样。当然这仍只是爹的猜想推断,没有甚麽实质证据,不过,现在正有一个给风儿亲自验证的机会…」 左临风明白南宫绝言下所指,认真地思索著。 南宫绝也没有打扰他,静静地任他自己沉思,只是轻轻地抚拍著他,以示支持鼓励,直至左临风像想通了甚麽似的,抬头对他点头微笑,南宫绝才开口说道:「爹没法给风儿甚麽实质帮助,不过,凤小子的「浴日神功」正好可补玉种不足之处,有他在旁照应,风儿想到甚麽也大可放手而为。」 左临风跟南宫绝在宫中祖孙相认,娓娓深谈之时,乾叔元等人正忙於在缉捕刺客与及李廷晖所勾结的党羽。 帝都的动乱经过一天的恶战後终於平息,西域和临川王的联军伤亡殆尽,韩骥和庞格战死,波沃玛被擒,临川王和依兰思公主先後自杀,但这并不代表流血杀戮就此告终,追捕行动正自方与未艾,临川王派糸的将领大臣以及烟波剑阁的党羽,全成了缉捕对象,可是虽有多方人马侦缉,雪孤帆这个祸首仍然下落不明。 其後皇帝论功行赏,作出不少升迁调动,事实上是乘势作出新一轮的权力分配,借临川王作乱为名,削除藩王大部分军政权力,此刻大部分藩王都在帝都,在沈戎和秦瀚川两支雄帅的威胁下,藩王们再不敢有何异议,乖乖的交出军权。 辉煌一时的烟波剑阁从此除名,昨日的名门子弟,今日变成朝廷钦犯,唯一不受牵连的,只有有份追查揭发逆谋的云雩,他并未受到岳丈的逆谋受到牵连,加上在护城战中立下战功,受到沈戎赏识,反而青云直上,在沈戎的保荐下,取代李延晖,破格当上禁卫副统领。 平乱有功的三庄五派虽然不受朝廷封赏,但仍受到皇家赐匾嘉奖,断玉、涤尘、南宫三庄子弟均成禁卫招揽对像,声名登时凌驾其他武林门派之上,唯独丐帮仍是閒云野鹤,事情了结後只要了一大批御酒回到自己的地盘里喝酒祝捷,然後便散回城乡,各自干回「老本行」去,只有烈缺等头领们仍留在帝都。 这一战虽说将内奸外敌一并引出清除,王朝的危机可说是安然渡过,不过经此一番动荡,王朝方面损失伤亡也是不轻,三皇子的大婚变成一场闹剧,天符被盗,凤主被掳,为首的元凶尚未成擒,加上贺兰独笑的搦战,种种事故,令到这场胜利蒙上浓浓的阴影。 尽管南宫家已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更得知左临风的身世,双方误会已然冰释,可是南宫一鸣等人仍是无法高兴起来。 因为数天之後便是左临风跟贺兰独笑的决战… 虽然左临风在皇宫里一剑粉碎雪孤帆的阴谋,以风吟鸣动力压雪孤帆,声势实力,均足以跃登中原第一剑的宝座,但他毕竟年纪太轻,双眼又有残障,以功力火候而论,又岂能及得上这个纵横西域百年的不死魔君? 这一点,所有留在帝都的高手名宿们全都心中了然,但是谁也不会宣之於口,尤其南宫世家的人… 虽然他假充男宠之事已获澄清,但似乎没多少人相信,因为皇帝仍允许他这个啸天宫主以「御弟」的名义继续在墨香小筑居住,虽说是为了让他在最安全舒适的环境下专心养伤备战,可是从此「金屋藏娇」「皇宠」之说,更是传个没完没了,香艳的皇宫秘史反而比他跟雪孤帆的一战流传更广,令著重声名的南宫世家好生烦恼。 对於种种流言,身在深宫的左临风自然一概不知,不过就算知道,他也没兴趣多管,他向来是旁人口中的浪荡公子,多一宗罪少一宗罪并没有多大分别。 淬玉功神奇的自愈能力,加上南宫绝天下无双的针炙之术,左临风的内伤在一天之内迅速痊愈,只差元气未曾完全恢复,他本来打算再多休息半天,谁知墨香小筑里已有不速之客到访。 四十九. 凤血(3) 左临风从静修中醒来没多久,刚刚洗完了澡,正对著满桌佳肴,尽情大吃,刚把成太妃遣人送来的鹧鸪燕窝粥整锅干掉,倪谦已第一个摸了来。 失踪多年、遍寻不获的恩师之子居然尚在人间,这个天大的喜讯,叫倪谦欢喜激动得连多日来的奔波劳累也忘了,一知左临风醒转,马上抛下手头上的事务赶来墨香小筑,刚看见左临风的身影,已忍不住急步上前道:「二哥儿,原来你真是二哥儿!太好了!恩师保佑,教我再看到二哥儿你…」 「倪哥哥…」左临风微笑著放下手中银勺,走到倪谦身边,伸手往倪谦脸上细细摸索,道:「我忘了倪哥的样子,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的记一记…」 「倪哥老啦…看,二哥儿你也长的这麽大了…」倪谦紧握著左临风的肩膀,唏嘘地说。 左临风摇头:「样子会变,但感觉不会,我年幼时的记忆被人封锁了,一点也记不起来,可是那天我遇上倪哥,心里便没来由的浮起「倪哥哥」这三个字,原本对朝廷命官全没好感的我,竟会选择信任你,除了倪哥给我那种正直的感觉,更是那样地熟悉亲切,谁也替代不了。」 「二哥儿你从小就是这样灵敏,才学会走路,便要我陪你在花园子里捉迷藏,你每次总是想也不用多想,就像根本就知我在那里似的,小脚儿摆啊摆的直摆到我躲藏的地方去,一找到我,你便笑得那双圆圆的绿眼晴都眯了起来…」倪谦望著他的双眼,尽管不减灵秀雅逸,可是黯哑的眼瞳再反映不到任何事物,惋惜、难过顿时齐袭倪谦心头。 左临风听到倪谦突然停口,已明白他心中所想:「不要紧的,我习惯了,再不会为眼晴的事难受,反正对我没有多大影响,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连雪老贼也斗我不过呢!倪哥,我爱听,你再多说一点我小时候的事,爹、娘以及大哥的事…」 「可怜的二哥儿…倪哥没用,既没能找到你们兄弟,更帮不了你…」倪谦闻言,悲怆更甚,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左临风嘴角微冷的笑意,自嘲而悲凄,令早已失生命光釆的双眼,暗沉死寂得有若幽谷深渊:「倪哥,你是个好官儿,一点也没坏了爹的名声,不像我,忘了祖宗名姓,连亲爹亲娘的大仇也忘掉,被仇人当成手中的棋子,任由他们摆布,我才是个不肖儿子…」 「不是你的错,二哥儿…」倪谦就像小时候一样,将左临风抱在膝上,轻拍著他的肩背安慰:「恩师会明白你是身不由己的,恩师和师娘最是宽大仁慈,也最疼你们兄弟,我相信他们不但不会怪你,还一定在默默地守护著你…」 倪谦沉稳有力的声音,温和而具威严的语调,左临风有一刹像是见到父亲的错觉,也只有倪谦,左兰轩最锺爱的弟子,可以代替左兰轩说出这番说话。 「原谅自己,你是恩师最自豪的孩子,知道麽?」倪谦口中温言劝勉,眼眶却早已湿透。 左临风咽泪无语,心头的伤创未减,但抑压著的郁闷悔疚却渐渐消退,正想说话时,飞扬的笑声却在小筑外的梅林里响起:「你们故人重聚,不去喝他几碗庆祝,倒在这里对著哭?小青你真是越来越婆妈了!」 刚从战场上回来,休息不到三个时辰的凤逍遥人未踏进厅中,毫无拘束的笑声话语先响个满屋,左临风一听到外面脚步声响,人已慌忙从倪谦膝上弹起,坐回自己的椅中。 南宫一鸣的声音跟著响起:「凤大哥,你别这样说小叔叔…」 凤逍遥装作生气道:「是你小子死皮赖活的要跟我来见小青,一来便帮著他跟我作对,他是你亲老子不成?」二人说话间已走了进来。 「野凤你閒慌了欠揍麽?」左临风道。 「看你心浮气躁的样子,一会怎跟我一块修炼啊?」一有机会,凤逍遥的嘴总不会放过左临风。 「找个人来揍绝对是修炼前放松心情的好办法,你不信的只管试试。」左临风翻了翻瞎眼道。 凤逍遥一脸贼笑的飞快抓起筷子,夹了两块烟熏素鹅送进嘴里,含糊地道:「皇宫的伙食真不错…来!青帝只管划下道来。」他这一吃开了头,筷子再也停不下来,将桌上的菜肴流水价般送到早已饿瘪了的肚皮里。 左临风笑骂:「明明是来骗吃骗喝,偏要说上一车子废话,小瑞子快多拿几碟菜来堵著他的嘴,别让他碍著我跟倪大人叙旧…」 倪谦忙道:「叙旧可以改天再聚,二哥儿你跟凤少侠修炼的事要紧,倪哥只顾急著想见你,一时没想得周全。」 左临风摇头:「不,倪哥,多陪我一阵罢。」 倪谦本就舍不得离去,闻言重又坐了下来,凤逍遥边吃边道:「一鸣小子,你硬是跟了来,现在却连句话也没有,一块木头似的楞个甚麽劲?」 「小叔叔…」南宫一鸣仍是改不了口。「七叔祖叫我代他向你赔罪,他不是不想亲自来,只是怕惹你不快,那天的事,七叔祖他真的很後悔…」 「爹交托给我的事已完结,我跟南宫家再也没有牵连,我既不是你的叔叔,也受不起穆老的赔罪。」左临风淡淡地笑,淡得再没一点留恋牵念。 「小叔叔…」南宫一鸣听他语气冷淡决绝,急得拉著他的手还想求说,埋头苦吃中的凤逍遥却插一脚道:「小子你省省罢,小青这人向来是死鸭子一只--嘴硬,尤其是在他气头上,你越求他他越跟你拿乔放刁,可是到你那穆叔祖出了甚麽事时,别说他只捅了小青一剑,就算捅他十剑,保证他爬也要爬回去给老爷子出头的…」 他一语戮破左临风的心思,叫小瑞子等宫监们全都偷笑起来,倪谦一瞥左临风面色,赶快端茶笑道:「凤少侠快人快语,你们两个是过命的兄弟,二哥儿就拜托少侠多加扶持,倪某以茶代酒,敬少侠一杯,预祝两位功行大进,二哥儿一战功成,凤少侠请。」 「倪大人请。」凤逍遥只得端茶回敬。 左临风见倪谦出面圆场,不好再说甚麽,只说了句:「野凤你爱在这里瞎缠乾耗只管随便,我可要去参悟那第十二重的奥秘,到时你别怨我不告诉你。」他说罢,也不理凤逍遥二人,站起来向倪谦一揖,提起竹棒,的的笃笃的返回内房。 「小叔叔不是真的生气罢?」南宫一鸣担心道。 「他不是生气,是要挟老子!」凤逍遥恨恨的追了进去。 作家的话: 五十. 散功(1) 「裕哥!」在雪地里走了半天的楚茜,跌跌撞撞地扑入裕哥胸前,抽噎到说不出话来。 「小茜!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裕哥三人像劫後重逢般紧紧相拥,谁也无法再控制心中的悲痛激动。 「小茜发生了甚麽事,那些强盗是…」小蛇急不及待地问。 裕哥为人老练,忙阻止道:「只怕那些人还在附近,我们先找个安全地方落脚再说,小茜,我们走後发生的事,你边走边说罢。」 楚茜点了点头,大眼里又再淌下泪来,但她是个硬气的姑娘,咬著牙一抹眼泪,一边走一边将之前发生的事说出,不等她说完,裕哥二人已是越听越奇,啸天宫派人来杀立秋已是毫无道理,救他的猫猫就更加古怪,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为怕那些凶徒去而复转,三人不敢回客栈收拾细软,转而到了相邻的镇上,投到一家相熟的武馆里,商量往後的打算。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剑阁阁主是大魔头,南宫少爷变了啸天宫主!」一名刚从外面归来的武师嚷道。 裕哥三人对望一眼,小蛇会意地上前搭讪:「那可真古怪!剑阁阁主是谁大家都知,那南宫少爷又是甚麽的一回事?」 那武师道:「兄弟还未知道麽?帝都出了大事呢…」说著将这两天帝都的大事说出。 「天!那南宫少爷竟然是…怪不得他们要杀小秋…」楚茜脱口道。 其实裕哥心中的惊讶并不左楚茜之下,尤其当他想起那个瞎眼乞丐,居然是那不知是南宫少爷还是青帝的时候…裕哥不想枝外生枝,忙岔外去问:「消息没出错罢?南宫家的少爷怎麽会是青帝?」 那武师言之凿凿地道:「千真万确!青帝的风吟鸣动谁冒充得了?原来他是为了揭被剑阁的阴谋,才冒充南宫家的少爷入宫贴身保护圣驾,只是青帝失踪四年,不知怎的竟然瞎了眼…」 三人收足了消息後,裕哥在房中向二人道:「我们到帝都走一遭去,小秋跟了那叫猫猫的怪人去,也不知现在是吉是凶,如果他真是还在啸天宫的人手里,我们更要找那位啸天宫主解决此事,至少也要将我们的事上报倪大人,否则我们的众位兄弟死不暝目!」 楚茜二人想起惨死的镖局兄弟,更是恨不得立时飞到帝都去。 「小秋他…他不会有事罢?」尽管知道立秋心有所属,楚茜仍是十分担心他的安危。 「那小子大命得很,不会有事…一定不会的…」裕哥虽然是用肯定的语气说话,不过谁也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多一些。 连立秋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算是有事还是没事,小命好像暂时保住了,可是却被严密监管著,一步也不能乱走,崔铉有意促成二人的「好事」,故意嫌立秋脚程不快,命猫猫背他上路。猫猫虽是疯颠,但功力不在其他玉童之下,背著立秋与崔铉及数名护法一起向北疾驰,也全不当是一回事,只要立秋陪他玩便心满意足,那会为难立秋半分?但崔铉可不一样,只消一停下来,便当足立秋是奴仆来使唤,一路上叫立秋吃了不少苦头,可是打是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只好忍著气来伺候,心里将崔铉的十八祖宗咒骂了几千万遍,幸好几天後,崔铉不知何故匆匆离队而去,立秋才受少许多活罪。 如是者再走了数天,一行人进入一片高峻的雪山之中,尽管立秋穿著厚厚的衣服,还是觉得奇寒透骨,稀薄的空气更令人连呼吸也不顺畅,地上积雪又深,走一步便有半截小腿陷到雪里,本已险峻陡峭的山路更是寸步难行,不是有猫猫在又拖又背的话,立秋早掉到山沟里去,好不容易才挨到天黑,立秋已累得全身发酸,正担心不知要在这寒冰地狱里走到甚麽时候,後颈倏地一麻,人便失去知觉。 醒来时,立秋只觉眼前一片昏暗,四周尽是又粗又厚的石墙,墙上尽是蛛网灰尘,前面不远处是一道黑沉沉的铁栅,每条铁枝粗如儿臂,一阵霉臭气味钻入鼻端,蟑螂壁虎到处乱爬,就像身在牢狱里一般。 「草蜢哥哥!草蜢哥哥!」猫猫的爪子在立秋头上一阵乱推乱摇,摇得立秋差点再昏一次。 「别摇啦!猫猫!」立秋怕了他的乱来,连忙坐起身来,四处张望著问:「这是甚麽鬼地方啊?」 「这里?不就猫猫的窝耶!」猫猫一跳跳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乾草烂布上,愉快地滚来滚去。 「我的娘!」立秋望著这污秽简陋的囚室,忍不住怒气勃发的大骂:「操你妈的王八蛋!那些杀千刀的死老头还是人来的吗?你哥好歹也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凭甚麽把你当囚犯般虐待!」 猫猫碧眼睁得大大地,竟然鼓起掌来:「草蜢哥哥好威风啊!不过,哥哥在骂谁啊?」 立秋呻吟一声,倒回乾草堆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全身无力。 「哥哥别睡觉,陪猫猫玩!」猫猫死活的把立秋拉起。 「这里甚麽也没有,玩甚麽?」立秋叹气。 「猫猫就是不知道,才问哥哥嘛!」猫猫鼓著腮道。立秋只得爬起身来,爬到铁栅边往外面甬道张望了一下,然後问:「外面有人的吗?」 猫猫点头:「有,不过不到拿东西给猫猫吃,他们不会来。」 立秋心中一动,看到角落里有只木盆,走去拿起来往铁栅上乱敲,一面向猫猫道:「猫猫想不想学威风些?」 「想啊!」 「想就跟著我喊,越大声越好…」立秋还未说完,猫猫已大声叫道:「跟著我喊,越大声越好…」 立秋无力,但还是笑著称赞:「猫猫喊得真有劲!来,再跟著我喊:操你妈的死奴才!你们都死光了吗!」 「操你妈的死奴才!你们都死光了吗!」猫猫中气十足的骂声,远远的传了开去,整个甬道都在回响著:「操你妈的死奴才…死奴才…」 猫猫听著不停重覆的粗话回声,觉得十分有趣,大叫:「好玩!好玩!哥哥再叫!再叫!」 「你们这些混帐奴才王八蛋!少爷叫你啊!狗腿子断了不会滚吗!」立秋扯开嗓门,拿著盆子又敲又叫,加上猫猫跟著附和,一片汚言谩骂登时在囚牢里吵翻了天。 果然二人叫不了片刻,两名啸天宫的徒众怒容满面的跑来喝骂:「新来的臭小子你骂谁了!你活得不耐烦吗!」 「老子骂奴才王八蛋!你们自认那可没法子!」立秋跷著脚风凉地嚷。 「臭小子你皮痒了讨打麽!」 「不准骂草蜢哥哥!」猫猫向二人一瞪,二人登时向後退了两步。 「是你们崔长老抓了老子来伺候这位大少爷,现在却把老子关在这里,老子还伺候个鸟?」立秋趁二人胆怯时道。 「呸!死奴才犯贱嫌没事干麽?谁关著你了,你手断了不会自己开门出来的吗?」其中一人大骂。 立秋张大了嘴,半晌才道:「…啥啊!铁栅没上锁的?!」 二人还未回答,猫猫拉著立秋,一脚将铁栅踢开,笑道:「我们出去玩儿!」 立秋即时栽倒地上,只想一头撞死算了。 五十. 散功(2) 「野凤…」端坐在蒲团上的左临风唤了一声之後,却又停下不语。 凤逍遥将门关上,坐到他对面的另一只空蒲团上,道:「又有甚麽想说了?」 「有些关於你的浴日神功和惊凤剑的事,不过我只是有些概念,还要整理一下该怎麽说…」 「你的脑袋有病啊?你自己的事不去想,倒来想这些没要紧的事?!」凤逍遥几乎从蒲团上跳起。 「我正是在想如何对付贺兰老魔,不知怎的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希望对你日後有帮肋…」左临风缓缓道。 「快说来听听…」凤逍遥兴味盎然,他深知左临风想到的一定不会是普通东西。 「在这之前,野凤你先答应我两件事。」 凤逍遥笑道:「你想敲诈我吗?只管开个价钱来!」 左临风笑了一笑,道:「你这头野凤真是…」他停了一下,眉梢若不经意地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感慨,忙他仍然没说甚麽,只是冷静地道:「就当我敲诈你好了,第一,我不许你去观战。」 「你怕我插手捣乱吗?」凤逍遥瞪了他一眼。 「我太清楚你的为人,你向来不把「规矩」这回事放在心上,你看重的只有「朋友」。」左临风的笑容前所未有地温暖好看,可是凤逍遥总觉得好像看著个死人在笑。 「小青…」 左临风阻止他说下去,续道:「你已为我花了太多时间,雪孤帆被我伤了,你不能错失这个手刃仇人的机会;还有便是凤主的下落,她是否被啸天宫抓去,这件事也要尽快查个清楚,不可再躭延,所以我们的修炼一结束,你立刻要走。」 凤逍遥想了一想,点头道:「这次算你说得有理,另一件呢?」 左临风沉声道:「替我看著小秋,我怕啸天宫放他不过!」 「白痴!老子才不会看管你的男人!你要保他的小命,自己守著他去!」凤逍遥想也不想的一口拒绝。 「老魔头有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万一…」 「如果你现在就失去斗志,不是万一,而是死定!老魔头想要你的血,这就是他的破绽!你死了他甚麽也得不到,你怎麽连这一点也看不通?你可以拚命,他却舍不得你死!你明白了没有?」凤逍遥捉著他发飊道。 「如果我说不明白,只怕不等贺兰老魔动手,我已先被你杀掉…」左临风指指凤逍遥揪者他衣襟的手叹气。 凤逍遥一点抱歉的意思也没有,还故意乱扯,扯得他胸前的肌肤也露了出来,坏坏地笑:「宰你?嗯…你那身凤凰肉值钱得很,我拿出去等皇帝老儿和贺兰老魔争著出价竞投好不好?」 「死野凤…」左临风刚要发怒,忽又敛去怒容,整理著衣襟悠然道:「我才不上你的当,有空跟你吵的,不如省点气对付老魔头!本来我想过,在必要时逼出玉种跟老魔一拼…」 凤逍遥面色一变,还未说话,左临风已紧接著道:「不过,这样做对老魔头并不管用,可是我的此联想到,倘若逆运浴日神功,令同样纯粹的至阳至阴之气由相生变作交战,再结合「凤归何处」「朱雀焚天」「万羽朝凰」三大杀招的精髓,也许会变成一招前所未有的惊世绝剑…」 凤逍遥双目放光,直勾勾的望著左临风,过了半天才失声道:「我的天!太可怕了,你这小子怎麽想得出这样可怕的一剑来!」 左临风正色地警告:「你别忙著高兴,用这一剑的前提,是要学会了整套浴日神功,或者是我把玉种送你,代替第十二重心法,否则你即使用了出来,自己也会耗尽真气而死…」 「小青…」凤逍遥握著左临风的臂膀,望著他凝重认真的神气,不禁由心地开怀笑了:「我很高兴,不是因为可以再创一招无双剑术,而是有你这个时刻都为我设想的兄弟…」 「我是閒慌了才想出来玩儿的,可没安甚麽好心,不是我现在的功法偏向纯阴,我才不会便宜你…」左临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别过了脸,转头又忙著加上一句:「「凤归何处」的杀伤力虽不及另外两招,但应该是将这招剑法串连起来的关键…」 「嘿嘿…嘻…嘻…」瞧著左临风拚命装作冷淡的样子,凤逍遥忍不住笑弯了腰。 「你当我跟你玩的吗?」左临风被他笑得恼羞成怒。 「小青,你真的好可爱啊!来!给我抱一个!」凤逍遥张开双臂笑道。 「你-给-我-去-死!」在左临风森寒的骂声中,竹棒挑起,二人在房里战作一团! 二人战了半天後一齐停手,同时朝对方摇头不已,二人心中明白以左临风此刻的功力,连想跟贺兰独笑拚命也远远不够。 凤逍遥捧著头苦笑:「看来你该先服下剧毒,再跟他打,等老魔头输赢也是一场空!」 左临风翻著瞎眼:「你还真够无赖…不过就这样吧!」 这次到凤逍遥吓了一跳,道:「你不是来真的罢?!」 左临风毅然道:「横竖也是个死,怕甚麽!来,我要散功!」 「散功?!」凤逍遥再次失声叫了起来。 「对,待会我会运气散功,当我示意的时候,你全力以第六重阳劲重重击在我丹田之上,不可留情!」左临风半点也不像在说笑。 「阳劲?…」凤逍遥开始有点明白过来,但还是不能接受:「风险太大了…」 左临风摇头:「我没有选择,最多死在你手上而已,那也很不错。」他说著低声在凤逍遥耳边说了几句。 凤逍遥听罢,神色刹那数变,也不知是佩服还是担心,半晌才能开口道:「你没想过,一旦失败,我会被小秋怨怪一辈子的麽?」 左临风笑笑:「你不想被他烦死的,最好求神拜佛,望这法儿管用!」 「将这样的烫手山芋扔给我,小青你真是「好兄弟」啊!」凤逍遥摇头叹息中,左临风全身骨节发出一阵爆豆似的异响,面色由异样的晶莹突变成接近死灰的惨白,他还未说话,血已先沿著嘴角直流,但他却冷然道:「我的命交给你了,下手罢!」 凤逍遥闭上眼,摒息凝气,压下种种忧疑不安的情绪,清啸一声,右掌重劈在左临风丹田之上!左临风应掌飞跌,五官同时沁出血丝,口鼻气息立时断绝! 五十. 散功(3) 「恭喜云大侠!」 「应该改口叫云副统领才对!恭喜!」 「恭祝云副统领青云直上,指日高升!」 一片恭维奉承中,被众人簇拥祝贺的云雩半点也不觉欢喜,因不肯与雪孤帆同流合污,毅然揭破其阴谋,剑阁倒下後,他的声名反而更上一层楼,更加受人尊敬。 本来云雩已达到他一半的自的,但他仍然一点喜悦的感觉也没有,在三庄联合的祝捷宴里,气氛相当热烈,他却是有些意兴索然,喝了几杯闷酒,无意间望向窗外,禁宫的围墙遥遥映入眼帘… 「他」选择的修炼伙伴,是凤逍遥而不是他云雩… 「他」已经彻底地忘记了他罢? 久别重遇後,左临风对他再没有一句亲近的说话,即使他疯疾痊愈,在他们的秘密会议里,也只会一同商议对策,左临风从不单独跟他对话,连一个稍带恨意,或是牵念记挂的表情也欠奉,云雩宁愿他恨他怨他,甚至提剑砍他,也不愿左临风当他是路人一般。 每当他看到左临风跟立秋的亲热情状,都会叫他不自觉地妒恨莫名… 曾经的激烈与柔情,现在已属别人所有… 他心中那朵雪峰上的青莲,已经被他人摘下… 摘下青莲的,偏是那样一个满身俗气的市井之徒… 云雩不能相信,骄傲任性的左临风会甘心委身於一无是处的立秋,如果他选的人是凤逍遥甚至是皇帝,云雩还可以理解,但现在居然是立秋,除了左临风是蓄意糟蹋自己,好刺激伤害他云雩之外,他再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还是在恨他,恨到不惜委屈伤害自己…这种想法让云雩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原来他跟自己一样,并未放下对方啊… 「云大侠…」一个陌生的语声将云雩扯回现实里,只听到说话的那个年轻人道:「一帝四子久未重聚,今次再次联手,便干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雩大侠你们是怎样发现雪阁主的阴谋的?」 「是我们的雨愁兄最先在关外发现了蛛丝马迹,再以千变万化的易容妙技,深入虎穴尽得敌人虚实…」云雩落落大方地一拍秋雨愁的肩头。 回复原貌的秋雨愁摇著摺扇笑道:「老云连你也给我高帽子戴了?不是你和逍遥发现送嫁团中有内奸,由内奸身上查出这惊天阴谋,我的易容本领再高也是无用,再说那时我们虽然有所发现,但苦於尚未拿到雪孤帆的逆谋实据,幸好我们的青帝及时现身,不是他,也不能在宫中说服皇上,密诏秦将军回京。」 一提到左临风,场中不少人面现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气,云雩最恨别人冒渎左临风,这段日子他早憋足了闷气,此刻借势发作出来,凛冽的虎目环扫众人,面容肃穆地沉声道:「这次风少进宫报讯,功劳不比别人少,吃的亏却比谁都多,别看风少为人不羁,行事邪气任性,但他绝不是不知轻重,是非不分的人,此次他以家国安危为重,将一己荣辱声誉置诸道外,别说谣言是假,纵使真有其事,又有谁可以说他半句不是?他为掩敌人耳目,不惜一直装疯扮傻,在较技场上力战波沃玛等西域群魔;奔波百里,生擒瓦禄多,独斗雪孤帆,可笑他出生入死也没人多管,倒头来只换得别人的轻蔑耻笑!」 云雩这番话义正词严,不少人都被说得低下头来不敢说话,秋雨愁见气氛有些尴尬,忙插口道:「老云他向来耿直义气,看不过风少他出了力反要受委屈,语气难免会重了些。老实说,那些閒话,别说老云,谁听了也要生气,我想各位也不会跟那些无知小人一般见识罢?」 「对啊!」众人纷纷附和。 「青帝孤傲邪僻,老夫从前对他并无好感,但这一次他确令老夫另眼相看…」说话的是秋无意,只见他拈须续道:「在小事上看不出一个人的真性情,只有在大是大非面前,才能看出那个人的本质,由此可见,青帝本性不坏,只是出身啸天宫才染上一身邪气,只可惜他那双碧水神目竟然就此失去,云贤侄你跟青帝素来交好,可知当中缘故?」 云雩道:「以风少的傲性,对毁目之事谁也是绝口不提,逍遥跟他相遇较早,知的较多,但也只知道他为求医而拜上三绝庄,跟绝才子一见如故,收他为义子,才有弄出个假公子「南宫风」的事来,最可惜的是,连才子起死回生的医术,也不能令风少复明…」 一直较少说话的江心月插口道:「可惜…但若非如此,风少便不会遇上绝才子,才子亦不会追查风少的身世,否则谁想到这假公子竟然是真少爷,还是名士左兰轩的儿子…」 云雩叹气:「这就叫冥冥中自有天意,让他因此重遇至亲,更得知父母血仇,不再为虎作伥,只是代价也未免太重了些。」 秋雨愁笑道:「放心罢,风少他硬朗得很,就算没了眼晴,还不是一样厉害?谁敢小看他了?」 「不是少看他与否的问题,你别忘了那贺兰老魔偏是挑上了他。」云雩此言一出,秋雨愁登时无语,江心月却说道:「逍遥定能恊助风少再作突破,就算不能,难道我们四公子会袖手旁观麽?」 秋雨愁道:「心月说的再对不过,我们四子一帝…」他尚未说完,一名禁卫匆匆进来道:「有人潜进墨香小筑,加害两位公子!」 「甚麽?!」 五十一. 同舟(1) 「草蜢哥哥,你在玩甚麽?」趴在铁栅旁的猫猫瞧著忙个不了的立秋问。 「老子在玩执屋子游戏,猫猫想不想老是被虱子咬啊?」正在拚命擦地中的立秋回答。 「不想,猫猫怕咬咬!好痒!」猫猫忙道。 「不想被咬的,你快把这些烂草烂布丢掉!」立秋向猫猫那个「猫窝」一指。 猫猫很听话地把那些霉了的乾草堆成一大堆,从牢里推到铁栅外,立秋只好沮丧… 「拿到悬崖那边撒下去,挺好玩的!撒完了草,到草料房里偷几困乾净的乾草回来,记著要悄悄地,没人知才好玩。」将「工作」说成「游戏」,是支使猫猫的不二法门。 「猫猫去玩!猫猫去玩!喵!」猫猫一听,马上捧起草堆便跑。 「两兄弟都是一个样,没人管著便叫化子一样的德行,头不会梳,衫不会洗,脸不会擦,睡的地方全是虱子蟑螂也不管,这小子还只管抓耗子蟑螂当玩具玩,你当自己真是猫儿吗?老子那辈子的晦气,偏撞上你这对活宝兄弟!一个伺候没完又是一个…」立秋唠唠叨叨的一边在牢里洗擦清洁,一边抱怨不停。 在这里过了两天,立秋再忍受不了猫猫那脏得猪窝似的「猫窝」,於是动手打扫起来,猫猫虽然不用被关在牢内,但待遇并不比囚犯好多少,跟其他囚犯一样,吃同样的东西,住同样的地方,除囚室一带荒芜所在,不能踏足啸天宫其馀地方。 一个疯颠的孩子没人管没人理,在缺衣少食的环境下孤独渡日,所受的困苦可想而知。 「怪不得你哥这样的人,也会一想到你便忍不住心痛得流眼泪…」立秋口中抱怨,心中实在替猫猫难受,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尽力照顾猫猫,让他过得好一些而已。 「真是个勤快的奴才咧!你倒真的把疯猫儿当成大少爷了?」守卫的嘲笑声在甬道中响起,立秋头也不回的道:「他是不是大少爷也好,这里也是要打扫打扫的嘛,别说这里,两位大哥休息的地方早弄乾净了,茶也泡了新的…」 「算你这奴才知道好歹,若再像初来时那样撒野,看咱兄弟给你好看!」其中一名守卫道。 「我的哥啊!那天我吓慌了才乱说的嘛!好好的叫我来当仆人,谁知被人打晕了关到牢曆詇,你说谁不心慌呢?人急疯了,甚麽脏话也乱说的啦!」立秋很明白「宁得罪城隍,莫得罪小鬼」的道理,想要保住小命,他和猫猫的日子都好过些的话,这两班八名守卫可不能得罪。 另一人道:「褚天童失了踪,崔长老那有心多管这小子?他当然不知凡外人入宫都得先行弄晕了才能进来,更不知这位少爷住在牢房曈驛醒来自然吓慌了。」 「崔长老也是奇怪,怎麽忽然发起好心,给疯猫子找个仆人了?」先一人道。 另一人道:「听带小子回来的护法说,疯猫儿这趟给长老办好了事,於是赏个奴才给他玩,也不知这小子有甚麽宝贝,哄得疯猫儿一天到晚「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不住口,连他亲哥来看他,他也没这麽亲热…」 「嘘!刘五你想死了!提那个人干甚麽!」先一人叱道。 刘五知道说溜了嘴,慌忙闭上了口,先一人向立秋道:「閒话少说,反正我们多个奴仆使就是了,等一会草蜢你跟我去拿饭,到下面派去。」「下面」指的是其他牢房。 一直竖起耳朵来听的立秋一叠连声地答应,二人也不理他,自顾自的走了,到他清理完毕,猫猫已拖了一堆又一堆的乾草回来。 「未免太多了吧?」立秋望著堆得小山似的乾草堆发呆。 「喵!猫猫的窝,好大!好大!」粘满一头乾草的猫猫蹲在草堆上嘻嘻傻笑,一点委屈难过也没有。 「傻瓜!」立秋笑著拍去著他头上的乾草,却掩不住眼里的难过。 猫猫呆望著立秋双眼,忽然惊叫一声,跳到角落里抱著头发抖,立秋不知发生何事,忙问:「猫猫你怎麽了?」 「眼睛!别望猫猫!」猫猫抖著叫道。 「眼睛?」立秋听得一塌糊涂。 「眼睛,绿眼睛!望得猫猫好难过!」猫猫掩著脸,像很害怕似的。 「绿眼睛?你自己的不就…」立秋猛地一拍脑袋,道:「我怎麽老是忘掉瞎小子的眼睛!猫猫,以前是不是有个绿眼睛的哥哥常常来看你?」 「常常?」猫猫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啊,喵!草蜢哥哥说的,是不是那个穿得闪亮亮的漂亮哥哥?他不常来,不过他每次来到,都会送猫猫好衣服和好多好好吃的东西,有糖果有甜糕有鷄腿有酥饼儿…」想到又肥又香的鷄腿,猫猫连口水也快流了出来,抓起根乾草当成鷄腿来乱咬。 「那个哥哥对猫猫很好啊,猫猫刚才怎麽怕成那样?」立秋又不明白了。 「猫猫不喜欢他!」猫猫嘴角拉长了,又道:「那些人喊他帝君,个个都很怕他,不过他没骂猫猫,但他不肯陪猫猫玩,老是用草蜢哥哥刚才那种眼光望著猫猫,就算他对著猫猫笑,猫猫也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立秋了解左临风对猫猫那种自责悲苦但又无可奈何的心态,身为啸天宫主却不能救亲弟脱离牢笼,试问他面对猫猫时,又怎能真的笑得出来? 「每次看到那双眼睛,猫猫便会好难过,好想哭…」猫猫突然扑前抱著立秋,碧眼里泪水连串落下,他虽然不明白左临风的感受,但却直接地感觉到那份锥心的痛楚。 「他不是想猫猫难受,他是太疼锡猫猫,舍不得猫猫,才忍不住想哭,他对猫猫很好很好的…」立秋抱著猫猫,鼻子里也有些发酸起来,他能不能跟左临风在一起是另一回事,他却真心盼望左家兄弟能够有一天快快乐乐地重聚。 「草蜢哥哥也知道那个哥哥?喵?」伏在立秋胸前的猫猫问。 「嗯!跟猫猫一样,他跟草蜢哥哥也是好朋友,他告诉我,他很挂念猫猫,很想和我们在一起。」立秋听到猫猫说不喜欢左临风,忙替他向猫猫说好话。 「那他为甚麽不来?猫猫好久好久没见他,他不来,猫猫再没有鷄腿糖果吃了。」 「天!你是记挂鷄腿还是记挂你哥啊!」 「鷄腿真的好好吃哦…喵!」看来猫猫还是记挂著鷄腿多一些。 五十一. 同舟(2) 中掌後的左临风已经没了气息,全身冰凉,凤逍遥反而稍为放心,真正的死人,绝不会一死便一点馀温也没有,左临风嘱咐他用阳劲「杀」他,正是要凤逍遥用阴劲「救」他。 早在上京途中,他跟左临风已经常一同修炼,以玉种为基础的霜华真气,助凤逍遥突破浴日神功第七重由阳转阴的难关。换句话说,凤逍遥现在的至阴真气,亦含有少量的玉种精气,正正就是这一点玉种精气,可以重燃他散去的玉种生机,借此夺天再造。 凤逍遥虽然明白当中奥妙,但仍不明白左临风凭甚麽肯定,玉种重生後定会变得更强?更不明白这小子的赌性怎麽大成这样。但不管如何,既然已走到这一步,他和左临风同样没有退路。 他扶起左临风,但他就像死人一样,坐也坐不起来,只好将他抱在身前,脱下他的鞋袜,握著他双脚,运起阴诀的心法,将纯阴的真气注从脚心涌泉穴缓缓传进,尽管时间无多,凤逍遥仍不敢贸然行事,慢慢引导纯阴之气走遍左临风全身大小窍穴。 当凤逍遥导气盘旋了一百零八周天之後,左临风依旧死人一样气息全无,可是他膻中气海内气流开始在蠢动,起初只是像鶵鸟抖动般,渐渐地越动越急,形成一个旋转不停的气团,凤逍遥放开左临风双足,以八种不同的掌力,拍在他中脘、章门、绝骨、太渊八会要穴之上,将他脏腑筋脉中的精气释放出来。 急旋的气团将精气源源吸纳,凤逍遥猛地想起一事,忙一把抄起左临风飞也似的从屋中跃入梅林,只这瞬息之差,左临风的身体已由冰凉变成火热。 「小青你真好带挈,要老子陪你在雪地里喝西北风!」凤逍遥喃喃地咒骂,将左临风放在一株极大的古梅树下,左手按在雪地上,右手按著左临风的背心,助他导气引流。开始时,还是由凤逍遥将冰雪精气导入左临风体内降温,但过不多时,梅林中及天地的自然精气如磁引针般被新生的玉种吸引,如溪水滙入大河一样,不须再经凤逍遥引导,自行流入,他体内的气团反而缩小,但如同具有生命力的实质的珠子,一面吸收外间的精气,一面从气海开始,沿著左临风大小经脉流动起来。 凤逍遥刚松了一口气,赫然发现手像黏在左临风身上脱不出来!连他的真气也被吸收过去!凤逍遥暗叫不好,正想著该如何脱身,梅林里异兆忽起,蓦地翻起小型龙卷风暴似的,在湍急的劲气风暴中央,一道紫电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朝左临风当头罩下! 此刻玉种初生,左临风绝对受不得丝毫惊扰!玉种不能成形事小,一旦他真气受阻,随时全身经脉爆裂而死!凤逍遥眼见紫光闪来,甚麽也来不及多想,在生死一线间,左手电闪而前,捉蛇一样将紫色电光一把捉个正著! 只见一个神情酷冷的俊美青年,脸现淬玉功运行时特有的晶润冷光,手中软剑紫虹如电,飞仙般自半空落下,剑锋虽然被凤逍遥捉著,但他不但没有将剑抽回,反而加强力道,要连凤逍遥也一并斩杀剑下! 此人正是另一名天童褚灵飞!他本应在劫去天符和凤主之後回宫覆命,但他在起程时得知左临风负伤的消息,临时改变主意,趁宫内混乱尚未平息,再度潜入宫中,伺机刺杀左临风!不料左临风治伤的时候,整个墨香小筑戒备森严,褚灵飞找不到下手机会,直至凤逍遥抱了左临风到梅林,二人练功的情况落在褚灵飞眼里,知道这是千载一时的良机,当即从藏身处扑出,向左临风痛下杀手! 凤逍遥体内真气正在飞快流失,那抵受得住褚灵飞剑上强横的淬玉真气!劲气沿剑锋破关直入,凤逍遥想反抗也来不及,危急中,那摧心裂肺的狂猛劲气竟然转向,刚从左手进入,马上从右手流出,一点不剩的流到左临风那边! 褚灵飞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赶在禁卫发现前解决二人,故此行动神速,出手更不留半点馀地,但他凝聚全身功力的一击,竟然被凤逍遥「吸」去!褚灵飞这一惊非同小可,自然而然地拔剑後退,岂知内力消失得更快!他也像凤逍遥一样,手黏在剑柄上,连想撤手也是不能! 褚灵飞做梦也没想到,他变成了左临风此刻最佳的「食粮」!左临风重生的玉种正需要大量的能量精气成长,天地的精气虽然精纯,但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大量吸取,可是褚灵飞的一击,无疑等如将真气双手奉上! 不过,如换了是别人下手,却会因内功路数不同,反而会重创凤左二人,偏偏褚灵飞的力量也是来自「玉种」!虽然跟左临风的「玉种」有先後天和上下清浊之别,但系出同源,「玉种」之间的自然吸引,左临风吸收他的力量,便似聚集自己的精气一样毫无阻碍! 褚灵飞越是挣扎,真气越是缺堤似的涌出体外,身为「桥梁」的凤逍遥暗叫「活该」之馀,也为自己的情况担心起来,左临风的「玉种」吸力越来越强,当他吸乾褚灵飞後,自己便会成为左临风下一个祭品! 如何可以在不伤害左临风的状况下全身而退?无数想法在凤逍遥脑内瞬间掠过,苦无一个妥善对策之际,禇灵飞的劲气锐减,不是他真气耗尽,而是他察觉到他越是运劲,真气消失越快,吸取他真气的人并非凤逍遥而是左临风,既然中间隔了一个凤逍遥,他便有机会摆脱左临风! 他这边劲气一敛,凤逍遥已洞悉他的意图,一旦被褚灵飞脱身,他们两人全都会死在他剑下!一想到此点,凤逍遥左手马上借著玉种的吸力飞快一扯,将正想後退的褚灵飞扯近身前,一把死命的将他揽个结实! 褚灵飞没料到凤逍遥会有这麽无赖的一著,惊怒交集中一掌往凤逍遥天灵猛劈!但他还是比凤逍遥慢了一步!他的手才扬起,凤逍遥已依样葫芦地,按照之前「杀」左临风的方法,以浴日神功的阳劲一掌印在他後腰的「阳关」穴上,劲力直透褚灵飞丹田内玉种所在之处! 这一掌拍下,褚灵飞本已陷於动盪紊乱中的玉种,登时被震得精气散逸,无法约束,被左临风毫不客气地尽情吸去!就连击在凤逍遥顶心的一掌也失去大半劲力,只能震得凤逍遥头脑一阵晕眩。 不过,褚灵飞已顾不得这些!对他来说,天下间没有比玉种精气溃散更可怕的事!他被凤逍遥揽著,全身的精气透过身体接触的地方,疯狂地向外流窜! 「呀…」褚灵飞全身经脉就像被自身精气撕裂一样,剧痛得狂吼起来,但他只吼得半声,已被腾不出手来的凤逍遥仰首用额头堵住他的嘴,堵得他再叫不出来!可是褚灵飞的半声惨叫已惊动了小筑外的禁卫! 五十一. 同舟(3) 他们这场凶险奇异的战斗说来话长,实际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南宫一鸣和数名禁卫赶到时,只看到一幅非常诡异的画面:坐在雪地上的凤逍遥右手搭在左临风身上,左手却将一名陌生俊男紧抱怀内,那俊男右手揽着凤逍遥的头颈,嘴却火辣辣地激吻在他额前! 「这是甚麽啊!」众人瞧著眼前左拥右抱的绮艳场面,下巴也快掉下来,呆鹅似的站著,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对,那想到看来缠绵亲热的三人,内里竟是暗伏杀机!尤其中间「艳福无边」的凤逍遥更是苦不堪言!全身都被褚灵飞身上排山倒海般涌来的玉种精气冲击得一塌胡涂,想死也死不了! 南宫一鸣正想著该不该开口发阁,「蓬!」的一声,只见三人同时一震,那名陌生俊男被震得飞跌到雪地上,凤逍遥虽仍坐在原处但口鼻沁血,艰难地哑声叫道:「抓住他,别管我们!」 众人满腹狐疑,但亦不敢多问,依言将昏迷在地的男子抬走拘禁,南宫一鸣放心不下,走近凤左二人身边,只见二人变成对面而坐,四手紧紧相连,头顶蒸笼似的白气腾腾直冒,衣衫全都风帆般鼓起,连四外的冰雪亦被融化蒸发!南宫一鸣吃了一惊,却不敢作声惊扰,因为二人运功已到了紧急关口! 原来之前褚灵飞的玉种溃散的精气狂流,竟扯著凤逍遥的真气一齐急冲到左临风身上!惨受牵连的凤逍遥几乎以为自己也不能幸免地被吸尽身上内力,当全身被抽空的一刹,「轰」的一声,一股强大至不可思议的真气潮涛以比抽去猛烈百倍之势,从左临风身上倒卷入凤逍遥体内,玉种散尽的褚灵飞受不了这下狂猛的冲击,登时被一下震飞,倒地晕死过去! 凤逍遥这时也好不到那里去,被突然涌至的气流冲无法呼吸,经脉贲张,气血不受控制的翻腾冲突,整个人像快要涨破的气球一样,内脏皮肤胀得像要寸寸爆裂开来,激烈的火热胀痛令凤逍遥痛苦得快要发疯,谁也没想到褚灵飞的玉种释放出来的精气,比他使出来的还强上好几倍,更引起左临风的玉种产生意想不到的急剧的突变,玉种的精元互相结合,在瞬间迸发出惊人的能量,远超二人肉体所能承受的界限! 此刻正是二人的生死存亡关头,别说凤逍遥放手,即使他们任何一人意志稍有动摇,捱不住有如身在炼狱的无尽煎熬,二人马上会被过盛的精气吞噬,血肉骨骼全遭精气生生碾碎,死得惨烈无比! 对凤左二人来说,这绝对是一场灾难,二人彷如置身汪洋怒海之中,随时也有没顶之祸,在滔天的气流浪潮内苦苦挣扎,越想控制便越是不受控制,即使意志支持得住,早被精气所伤的身体可支持不住! 左临风用尽办法,仍无法驾御越来越狂暴的精气,二人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死亡阴影正渐步逼近…左临风正想用最後的手段,硬用玉种将精气引回自己身上,他虽然不免一死,但至少可以救回凤逍遥一命。就在一咬牙间,立秋模糊的笑脸无法抑止地从心头升起… 「瞎小子…嘻嘻…」 「别人或许不行,你一定可以的!」 立秋的声音是如此地清,叫左临风在刹那间误以为他就在身旁,左临风的眼角湿润了,淌下来的已不知是泪是血… 「活下去!」左临风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求生意欲,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记挂牵念…在血泪涌流的一刹,奇迹发生了,狂暴的真气竟然略为平静了一下,头顶伽陵玉冠清洌的冷香,唤醒了他的灵智,不知从那儿来的明悟,左临风乘著这刹那的空隙,以最善驾御真气的淬玉功第九重天功法,揉合他尚未练成的太元诀一并施展,一面强制,一面以至虚至柔之力,成功将散乱的气流暂时镇住,他随即运用凤火灵力,跟凤逍遥的心灵取得连系! 两人心意相通,不再各自为战,由左临风将镇住的精气逐步释出,通过凤逍遥的浴日神功将之转化,二人携手合作,联手将脱缰野马一样的精气纳回正轨,凭著过人的意志和定力,将生死置诸道外,一点一点的将狂乱的真气收纳驯化。 二人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多少次生死系於一线,只知本来狂冲乱涌的真气,由无法控制,到勉强制伏,到後来自行在二人经脉内回环往复,自然流动,之前被真气震伤的经脉脏腑复元如初,全身真气充盈,舒畅自如得快要飞上天上去,然後一切又很自然地归於清虚圆满。 凤逍遥一笑张眼,对面的左临风也正在露出相同的自在笑容。 「下次练功,小青你可要预我一份啊!」凤逍遥望著面前满脸乾涸血迹,衣袍全数爆裂成一条条的碎布,样子狼狈不堪的左临风忍不住发笑,料想自己此刻的尊容肯定也是这麽的一副德行。 「这种玩命的事儿,一次还受不够吗?」左临风大摇其头,他可没有凤逍遥那打不死的劲头。 「哈哈!」二人在大笑中,张臂将对方紧抱,经过这次的生死与共,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好!好!」说话的是守候在梅林里的南宫绝。 「绝前辈!」「爹!」二人同时站起来转身叫道。 「绝前辈不是你外公吗?怎麽还叫爹?」凤逍遥奇道。 「我喜欢!不行吗?爹,你等了很久麽?」左临风上前跪倒,抱著南宫绝的双膝道。 「这三四天,主人替你们担心很狠了,生怕你们有意外,每天一早便进宫,和一鸣少爷、云公子、穆老爷子一起,轮流在这里守著二位少爷,等閒也不肯离开!」清漪抢著道。 「你这丫头越来越多嘴了。」南宫绝笑叱。 「爹,风儿叫你担心了。」左临风歉然道。 「那天一鸣说你们遇袭,修炼似乎出了岔子,於是赶过来一看,但你们的情况实在太过异常,除了你们自己,谁也帮不了忙,爹深信你们一定能够克服难关,只是心里放不下,怕你们受到骚扰而已…风儿,你几时变得这麽孩子气的?这大的人还粘著爹撒娇…不过,爹喜欢。」南宫绝抚著膝前的左临风,用心打量著神完气足,有若脱胎换骨的二人,眉花眼笑的道:「两个孩子都做得很好,尤其是逍遥你,不枉阿涛一番苦心…」 「绝前辈…」想起撤手仙逝方涛,凤逍遥面容一黯,垂下头来。 「你是阿涛的义子,又是风儿的好兄弟,说起来也是一家人,你不介意的可以跟风儿一样叫我。」南宫绝道。 凤逍遥少年时曾不满南宫绝的冷待,後来才分别从左临风和铁衣口中,得知南宫和方涛之间的关系,以及南宫绝冷待背後的用意,从前的误会心病早已成为过去,当下欣然向南宫绝一揖道:「义父!」 「好孩子…」南宫绝才说了半句,忽被一阵怪响打断。 左临风尴尬地笑:「我饿了。」 「你们练了整整四天,你这小馋嘴不饿坏才怪!别尽在雪地里呆著,快些洗澡吃饭去!」南宫绝呵呵的笑了。 五十二. 捉鬼火(1) 凤左二人在墨香小筑中饱餐一顿後,天色才刚破晓,离紫霞峰之约尚馀大半天,凤逍遥依照诺言,出宫往寻雪孤帆,而左临风乘著这半天的空閒,送走南宫绝後,在云雩的带领下,前往囚禁褚灵飞的地方。 一路上二人沉默地前行,除了轻轻的踏雪声外,静得使人难堪,没想到数年後,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竟然双方都不知该向对方说些甚麽。 云雩没想到还有跟左临风并肩同行的一天,四年了,自左临风失踪後,云雩才发现他对他,原来从未真的放下…竹棒轻拨积雪的细碎声响中,身畔的瞎公子仍是有如冰枝雪珂一样清净无染,只少了从前那份迫人的盛气锋芒,眉宇间多了一份内敛和恬静,这除了显示出左临风的功力更上层楼之外,更是多历风霜变故之後,才能酝酿沉淀出来的安閒沉著,云雩很想细问左临风这四年来发生何事,更想抱著他细细抚慰,全心恳求他的原谅… 可是当云雩看到左临风的双眼,他犹豫了,彷佛那就是云雩的罪行烙印,正在提醒云雩,不管是直接或是间接,也是他令他失去双目,辜负了他一片深情的罪证… 那曾经为云雩露出春水一样温柔多情的双眸,也曾经有过令云雩心颤的绝望眼神,曾经蕴藏著说不出来的千言万语,无尽的变幻情态,有如精灵幻变出来的奇妙碧瞳,到如今只剩下一片灰黯空洞…云雩的心就像紧压著似的,无法呼吸,也无法说话,只能望著左临风的双眼欲语无言。 这边的云雩心乱神伤,旁边的左临风看似淡然,其实暗里比云雩更乱更痛,当日的他可以为云雩舍弃一切,今日却连恨他怪他的力气也已经失去…不是心死,是失去了从前建下的信任,左临风清楚,他跟云雩已经没法再回到从前…即使心底那道伤痕仍是一碰便痛,但他宁愿永远藏起这滴著血的伤口,既然两人已各有伴侣,他何必让云雩知道,他心里仍未将这份情完全放下,他仍未能忘记他… 左临风忍著心痛,以最平和理性的语气问:「小碧她现在怎样?」 「她走了,她怪我暗中对付她爹,不管我如何解释,她还是执意离去。」云雩强打精神,无奈地沉沉苦笑。 左临风摇头:「追她回来,你是真心爱她的,就回去她身边,告诉她,她比一切都重要,当日你不是这样对我说的吗?」 「风少…」云雩几乎冲口而出:「你才是比一切都重要啊!」可是他还是按著心中激荡,道:「…我会等她气下了,再慢慢求她…风少…几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我向来善变任性,你最清楚不过…」左临风强笑了一下,又道:「不过这次很好,这几年我学懂了很多,至少学懂了「知足」和「珍惜」,可以遇上本来没可能再见的亲人,我再没甚麽贪求了…雩…你也该珍惜小碧,珍惜你得来不易的一切…」 「他真的放下了吗?」云雩目注他恬静的面容,心湖却翻起滔天浪潮,左临风一句怨怪,一点记恨的意思也没有,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可是他的不在意,却更叫云雩心内酸涩难耐,他正咀嚼左临风的话意时,二人已到了监禁所外。 「我真的很想珍惜啊…只希望不会太迟…风少…已经到了,你进去罢,我会在这里等你。」云雩的回答很正常,语气亦是非常认真诚恳,但左临风听起来,总觉得有些语带双关的味儿,心里不觉又有些撩乱起来,只好装作没有在意,匆匆走进监禁所内。 宫内的监禁所设备简陋,绝不是甚麽好地方,但比起猪窝似的大牢,总还算是人住的地方。 「你满意了罢?帝君!」软瘫在木板床上的褚灵飞盯著牢室外的左临风道,尽管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但眼神语气却尽是浓烈的杀气和怨很,他失去玉种,不止功力尽失,还被狂乱的真气流冲击得筋脉尽废,再也没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我满意些甚麽?」左临风语调平淡。 「别装傻了,你不过是要来看看我输得多难看罢…不过,抱歉得很,你看不见了,再看不见了,哈哈!」褚灵飞望著他紧闭的双眼恶毒地笑。 「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好胜,输赢真的那麽重要吗?」左临风并没有因褚灵飞的话而生气,对左临风来说,瞎眼不是残缺,而是重生。 褚灵飞反而被他的淡然激得怒火中烧:「对从小不败的你当然不重要!我们拼死拚活地追赶,也赶不上整天在胡闹的你!没为啸天宫立过功绩,没干过一件正经事,甚至公然伤人出走,长老们选择的还是你!就算多麽不满恼恨,在意的还是你!你是甚麽东西!凭甚麽要所有人都跟著你走!你配吗?」他失去功力,这麽高声喊了一轮後,力气不继,怒视著左临风急促地喘个不停。 「我不配,也不想,我只想走自己的路,没兴趣支配别人的人生,你懂吗?小飞。」左临风说话间跨进囚室,走到褚灵飞身畔。 「谁要听你这些故作清高的废话!」褚灵飞喘著气怒道。 「省点力气罢…」左临风摸索著坐到木床边沿,又道:「你现在很想死去,但又很不甘心,对吗?因为四年前我也一样,武功被废,眼也瞎了,心里想著一个废人活下去有甚意思?」 「你…」禇灵飞有些意外。 回首往昔,左临风不觉低眉喟叹:「当时我比你更想死,比你恨我更恨自己,我折磨了自己整整三年,三年曌銀浪行乞,任由别人打骂欺辱,到处被人驱逐唾弃,睡在猪圈和垃圾堆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哼!以你的性子,你早就自行了断了,要编故事也编个像样点的罢!」褚灵飞冷笑,并不信左临风的话。 左临风淡然笑问:「要骗你也要有原因罢?告诉我,骗现在的你,对我有何好处?」 左临风这一问,只问得褚灵飞哑口无言,暗里寻思:「他想杀我折磨我也是轻而易举,干麽要跟我说这些鬼话?」 「一个人心死了,甚麽疯狂的事也做得出来…我很幸运,在我舍弃自己的时候,一个好心人抓住了我,不让我再沉下去,他教会我甚麽是活著,放下所有得失情仇,即使没了武功和地位,原来也可以活得那麽开怀,那麽自在…当日的我可以,今日的你也可以。」左临风说话间,将褚灵飞的手握在手心里。 五十二. 捉鬼火(2) 褚灵飞只觉一股似玉种又非玉种的奇妙真气流入体内,弹指间走遍全身,最後静静地留在他的丹田中。 真气过处,便似火种般在褚灵飞体内重新燃起动力和生机,已废的筋脉奇迹般开始自行修复,力气也回复了一点,褚灵飞心中惊讶,开始相信左临风没有害他的意思,但他的语气依然强硬:「谁要你的施舍可怜!」 「这句话,到你有本领逼它出来时再说罢!」左临风佻皮地一笑,站起身来道:「这道真气并不够让你变回武林高手,但至少你不会是个动不了的废人,更不会有淬玉功的後患祸害,不怕受玉种反噬而送命。我不是对你施恩示好,只是想你有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路,因为侯三哥曾嘱咐我:改变玉天童的命运。」 「侯三哥?君玉…」褚灵飞迷惘地道。 左临风凄然道:「这是三哥的遗愿,十儿岂能不从?」 「三哥的遗愿…重新选择自己的路?…可以吗?」褚灵飞呆望左临风,思绪混乱起来。 左临风蓦地从木床上站起,朗声道:「皇上屈驾前来,未知有何谕令?」 过了片刻,皇帝在四名影卫保护下走到入口处道:「朕跟青帝一样,前来审问这名刺客。」 左临风眉头一皱,皇帝以「青帝」这个名号相称,可不是甚麽好兆头,当即走出囚室,撩衣半跪在皇帝面前,道:「左某一介草民,皇上岂可以此相称?」 「不是青帝,那麽你是谁?啸天宫主?南宫风?还是…瞎小子?」皇帝语带调侃的道。 「草民生父乃是姑苏名士左兰轩,皇上应有所闻。」左临风不知皇帝的意图,谨慎地回答。 皇帝深沉一笑:「倪卿从前曾求朕彻查左家灭门惨案,更四出查访左家三位公子的生死下落,若非如此,朕岂能容忍盗符作乱的啸天宫首领,在朕宫内閒晃?」 「谢皇上恩典。」左临风口里谢恩,心想:「本少爷要走的话,你拦得住麽?」 皇帝淡淡道:「你且起来答话。」 左临风谢恩站起,皇帝却踏前一步,几乎贴在左临风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几时变得这麽客气了?你以前不是动不动便拿剑架在朕脖子里的吗?」皇帝说的是当日意欲「临幸」左临风时,结果被他在床上用棒中剑架住脖子,对皇帝进行「游说」,之後二人在小筑里的「夜夜春宵」,也是一把剑横在床中间,皇帝连手指也碰不得他半下。 每天对著这麽诱人的一块肥肉,偏是吃不到嘴里去,皇帝这口气可别得久了,好不容易抓到「啸天宫青帝」这五个字的把柄,还不趁机好好整治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 本来单只「啸天宫青帝」,还不足以令左临风有所顾忌,可是现在的他已不是孤身一人,一旦出了岔子,南宫绝和南宫世家,甚至倪谦和眼前的褚灵飞也会因他受累。 这一点,皇帝和左临风都是心知肚明,即使皇帝真要「临幸」他,只怕他也是难以抗拒。左临风心中有些发毛,不知皇帝是否对他仍未死心。 皇帝瞟著他笑了:「害怕了吗?…不,你一点也不怕,怕的是另有其人…对著你,朕总是忍不住心软…那怕明知你对朕只是虚情假意…」 「虚情假意的又何只草民一个?」左临风轻轻的挑了挑眉。 皇帝不自觉地微现苦笑:「这句话也只有你才说得出来,你对朕虚情假意,总算是为国为民,总比那些为了飞黄腾达而谄媚奉承的人强多了,朕决定放过你,不是因为你曾经多次救朕,亦不是舍你不下,而是你虽然不会臣服於朕,兼且有些不择手段,但却是一个可以信任,有气节的人。」 「皇上…」 左临风刚开口,皇帝已不住摇头:「朕还是喜欢听你叫「大老板」多一些…说真的,在你初入宫的那段日子里,朕从未如此开心过…」 「皇上此来,不是为了跟草民聚旧谈心罢?」 「你真没耐性,难道除了正事,你我之间就无话可说了吗?」 「皇上不嫌草民说话无状,草民乐意奉陪。」 皇帝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道:「你要记著才好…说回正事,这刺客是甚麽人?」 左临风不敢隐瞒,道:「他名叫褚灵飞,跟草民一样,都是啸天宫的玉天童,他此次前来,目标只是想杀草民好取代我宫主之位。」 皇帝望了褚灵飞一眼,道「原来也是个夺位的叛徒啊!这就好办,问出他将凤主和天符藏在那里,再行处决。」 褚灵飞冷笑一声,左临风却跪了下来,皇帝一见便猜到几分:「你不是想朕放过他罢?」 「正是。」 「这个是要杀你的叛徒,青帝怎会不明白,对敌人心软,吃亏的只会是自己的道理?」皇帝皱眉间,褚灵飞厉声叫道:「姓左的,我不要你假仁假义的替我求情,玉天童会是怕死的吗!」 皇帝冷笑:「好嚣张的小子,这种无情无义的亡命之徒,你还替他求情?」 「对…」左临风缓缓道:「不管他反不反我,这个宫主我也不会当下去,既然如此,我为何不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顺道完成故友要草民尽力相助这些小伙伴们的遗愿。」 「谁是你的伙伴!」褚灵飞又叫了起来。 「你不惜为一个叛徒而开罪朕?」皇帝真的觉得很奇怪。 「不是开罪,是交易。」左临风忽然一笑。 「如果你跟他干这种无耻交易,褚灵飞宁愿自尽算了!」褚灵飞怒喝,他早已风闻左临风跟皇帝有私情,一听到「交易」两字,马上想到某方面去。 皇帝更是面也不红一下的道:「这个交易条件很好,朕答应。」 「小飞你这混帐东西!谁说是你那脏脑袋里的那种「交易」啊!」左临风一听之下,气得几乎冲进囚室里,先扁褚灵飞一顿再说,连皇帝身後四名老成持重的影卫也不禁喑暗尴尬失笑。 五十二. 捉鬼火(3) 褚灵飞这才知道会错了意,但兀自强辩:「是你自己没说清楚还要怨人!」他望著左临风恼火气急的样子,阴沉的唇边终於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风儿这个样子真的很诱人啊…」皇帝故意再气左临风一句,才转口道:「不过朕也想听听,你想做甚麽交易。」 「皇上此来不是要跟草民做交易的吗?」左临风语气回复冷静,一语道破皇帝来意 。 「青帝你真是太聪明了…聪明人很难活得久啊 !」皇帝眼内冷光一闪。 「草民只怕连今晚也过不了。」左临风苦笑。 「那个贺兰独笑再厉害也抵不过一队军队吧?」皇帝冷冷地道。 左临风冷嘲:「这样明显的陷阱他会踹进去麽?只要给此人逃脱,保证整个武林和皇上你也会永无宁日…不过,只要草民今夜得保性命,定当将啸天宫在各地的巢穴和暗里交易的渠道,尽数告知倪大人…」 褚灵飞脱口叫道:「你要背叛啸天宫?!」 「背叛?」左临风纵声冷笑:「啸天宫杀我左家满门,害我三兄弟一死一离,难道我还要感激他们吗?每次训练天童地童害死多少无辜孩童,你和我会不清楚吗?小飞,你敢肯定,你不是跟我一样,被人杀害全家後硬抢回宫去的?」 褚灵飞登时无言以对,倔强的表情现出深思的神色。 左临风转向皇帝续道:「…由皇上和倪大人定下对付之策,之後,草民定必亲上啸天宫,为皇上夺回天符,亦为我左家报此血仇。」 皇帝狡猾地一笑:「好…风儿果然明白朕的心意,此是两利之事,到时你有甚麽需要朕协助的,可以随便说出来。嗯,只要啸天宫不存在,那麽你和这位再不是逆贼了,而且看在风儿面上,朕还可以恕他闯宫之罪,当然,前提是没了啸天宫之後…」 皇帝在最後一句上加重语气,褚灵飞怎会不知他意在要胁,不禁冷哼:「卑鄙!」 皇帝听到褚灵飞出声讥刺,目光转到他身上,这才发现,褚灵飞虽然不及左临风超然脱俗,但是双眉若剑锋斜飞,眼似秋水明净,但清深冷峭处尤有过之,一身的酷冷狠劲,既倨傲又倔强的模样,真是很有挑战性…皇帝一肚坏水地暗暗偷笑,纠正褚灵飞的话:「年轻人,这叫互惠互利才对…风儿,你们的淬玉功到底是甚麽宝贝,怎麽每个玉天童都练得玉娃娃一样的?」 「皇上!」「无耻!」左临风和褚灵飞同时气结。 一阵没有曲词但动听无比的歌声遥遥响起,悠悠传入立秋耳中,空灵有若天籁的清朗歌声,跌宕随意但馀韵无尽的曲调,立秋不用听第二句,已肯定那是左临风在唱歌,立秋急忙睁眼,草堆前那个竹杖青衫,秀逸无双的人儿,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左临风还是谁? 「瞎小子…」大喜过望的立秋才嚷了一句,左临风先伸手按著他的嘴唇,像清风一样纵身投进立秋怀内,温柔地在立秋耳边呢喃著,低声诉说别後对立秋的思念和歉意,立秋就算有多少怨气不满,一旦人在眼前,怨气早丢到九天之外,宠他还嫌来不及,连话也忘了该怎麽说,只懂抱著心爱的瞎小子傻笑不已,爱怜地轻轻搔抓他的头颈,左临风舒服地伸伸脖子,像往日一样猫儿般腻在他怀里,任由立秋搔抓抚摸,他搔不了几下,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情火,转而往他的脊背爱抚起来,一边摸一面撩起他的後襟,探手到他的後腰上使坏。 「嘻嘻…别挠挠,好痒…」左临风低笑著缩了一下。 「嗯…我偏要挠挠…谁叫你这麽可恶…不许你…喜欢别人…瞎小子…」立秋挺了挺身,挨贴怀内人温暖修长的身体起劲地挤磨了几下,作怪的手继续向下,摸得更放肆了。 「瞎小子?他是谁?喵!」『左临风』在他正摸得高兴时问。 听到「喵!」的一声,立秋的好梦马上惊醒了几分,张眼一看,那里还有左临风的踪影?说话的是猫一样蜷在立秋怀里的猫猫,由於山上苦寒,每到夜里更是奇冷难熬,猫猫的被铺又残破单薄,不挤在一起取暖的话,立秋便冷得连觉也睡不著,谁知他「春梦」正浓时,竟然不知不觉地错把猫猫当成了他的兄长,搂著他照板煮碗的厮缠亲热起来。 「哥哥刚才閤著眼说话,嘻嘻。」猫猫的碧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比白天看起来更像猫眼。 「我…说梦话了麽?」睡迷糊了的立秋甩了甩头,已记不清楚刚才究竟做了个甚麽梦。 「你刚才挠猫猫的痒,又叫瞎小子甚麽甚麽的,你在跟他玩儿麽?喵!」天真如孩童的猫猫一点也不晓得被立秋占了便宜去。 立秋面上一红,这才赫然发现右手不但仍探在猫猫裤子里,还摸到他的屁股上!自己裤裆里的小弟却不知何时变得雄赳赳起来…「天!刚才…刚才…不是当猫猫是瞎小子,对他出手了罢?」立秋越想越怕,惨叫一声,连爬带滚的窜到角落里,拚命地捶著石地哀嚎:「我卑鄙!我下流!我不是人!瞎小子!我对不起你!我…我竟然…竟然想对你弟弟…我该死…」 完全搞不懂立秋在鬼叫些甚麽的猫猫搔了搔头,跳上前去,有样学样地跟著立秋在草堆上乱捶,捶得乾草四下乱飞。 立秋乾嚎乱叫的发泄了好一会,转向猫猫奇道:「你在捶些甚麽?」 猫猫起劲地打著草堆回答:「哥哥不是生那些乾草的气麽?它们不听话,猫猫帮你打打!喵!」 立秋无力,呻吟一声,趴在乾草上不知该说甚麽才好,偏生猫猫不知死活,猫扑耗子似的一下扑到立秋身上蹭了又蹭,揽著他在草堆上一时由左边滚到右边,又由右边滚前边,滚得立秋头晕眼花,身体在剧烈的摩擦下,他的小弟越发不听话了。 「不要啦!猫猫!」尽管立秋叫个不停,猫猫还是继续滚了数圈才肯停下,一个翻身压在立秋身上笑道:「不玩了,睡觉儿。喵!」伸脚挑起条破毡子一甩,兜头盖著二人,自己一头躲到立秋怀内乱挨乱钻。 在猫猫咯咯的笑声中,立秋狼狈万状的爬到毡被外,满面通红的弯著腰缩到一旁喘气,可是他缩也没有用,猫猫怕冷,立即追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死粘著他,打了个呵欠道:「好冷,别捉迷藏!」 猫猫那副倦懒可爱的样子,真的很非常非常地像云雨过後的左临风啊… 五十二. 捉鬼火(4) 立秋心中一荡,瞧著猫猫有点神不守舍之际,猫猫已手脚并用地把立秋这个「活暖炉」箝个结实,又挨又挤的搞得立秋的小弟硬得铁柱也似的,猫猫觉得下腹热热的有东西顶著,望了望立秋那凸起来的地方,像发现宝藏似的笑著大叫:「哥哥肚子里偷偷藏著火炉子,好暖!猫猫也要暖暖!」爪子一伸,一手往立秋裤裆里的「火炉子」抓去! 「我的娘!」立秋没命价的往後缩,但仍被猫猫抓著「火炉子」搓了几下来「暖手」,搓得立秋差点连救命也叫出来,要甩开猫猫又不够他力气大,心想这样子搅下去早晚出事,最糟的是猫猫根本不懂问题在哪… 「对啊!捉迷藏!我们捉迷藏!猫猫有没有试过晚上捉迷藏啊?」立秋捉著猫猫要命的爪子,「危急」中胡乱找个籍口岔开去,希望可以脱身。 「没有啊!我们试试去!」猫猫心性与小孩无异,想甚麽便做甚麽,一听到玩的便高兴,从猫猫的「魔爪」下成功脱身的立秋,只求他别再粘著自己,逃命似的跳起身来,刚披上风氅,人已被猫猫拉走。 到了外面,立秋才知甚麽叫後悔,牢外寒冰地狱似的低温,别说欲火全消,连人也快冻成冰棍子了,立秋本就只是找籍口「逃命」而已,见外面冷得厉害,那里还肯停留?在割面的寒风中呵著手哆嗦:「到处黑漆漆地,没啥看头,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儿…」 猫猫还不死心,兜了个圈子,觉得没有玩头,正想回去,忽见两三点蓝光在空中冉冉飘浮,忙指著笑道:「小星星!小星星掉了下来!」 那蓝光比萤火大两倍左右,蓝幽幽的在寒风中飘荡,但又不会随风去远,只在离二人十馀丈外上下游移,看上去分外诡异阴森。 立秋头皮发麻的颤声道:「啥…啥小星星…那…那…那是…是鬼火啊!」 「鬼火?好漂亮!」猫猫那晓得害怕,拉著立秋跑去捉「鬼火」去! 雪地里一点一点的蓝光像引著猫猫追赶似的,起初不过是疏疏落落的一两点,到後来越聚越多,在山峰左边崖壁下,结了冰的水潭附近,一大片「鬼火」光海也似的在崖下飘浮,无数幽蓝光点映著雪地,照得附近的景物依稀可辨,到处蓝晃晃,清泠泠地,在立秋眼中简直像鬼域般恐怖,但要是撇开阴森鬼气不说,置身於这片蓝光凝成的光海里,光色变幻不定下,所有事物都变得似幻似真,恍如海底宫阙般奇幻瑰丽。 「我的妈啊!」立秋吓得抱头惨叫,猫猫却兴奋得拍手大笑:「鬼火!好多鬼火!」他笑著伸爪子往蓝火丛中乱捞,蓝火像有知觉般散开,半晌又全聚在一个岩凹里,走马灯般转个不停。 「哥哥?」猫猫在欢跳中突然停下,立秋以为猫猫在叫他,抬头一看,却见猫猫向蓝火集中处招手笑道:「哥哥!呆哥哥!」 「猫猫你…你…叫谁啊?你…你别吓我啊!」立秋望著那除了蓝火之外一无所有的雪地,怕得混身打颤,两腿麫条似的发软。 「呆哥哥睡在这里,猫猫好久好久没见他了,看!他在鬼火中间,他叫猫猫过去呢,草蜢哥哥,我和你见呆哥哥去。」猫猫的碧眼似乎看到立秋「看」不见的东西。 「别过去!」立秋死死地抱著猫猫,不让他过去。 「为甚麽?呆哥哥很好的。」猫猫很是奇怪,他并没有活人和死人的概念,他身上凤血所属的力量又具有通灵的特质,他可不知那个「呆哥哥」根本不是人。 「好甚麽鬼!那是鬼来啊!他会拉你去做替身,会害死你的!」立秋又急又怕。 猫猫摇头:「不会的啦,呆哥哥从前告诉我,他在等人,一个叫阿青的哥哥忘记了他,他要等他,直到他回来看他,呆哥哥就会走了。」 「鬼话你也信麽?快走!别管他啦!」立秋再次惨叫。 「不行啊!呆哥哥说阿青哥哥快来了,他真的快要走啦,他想送一件东西给猫猫玩儿呢!草蜢哥哥你没听见吗?」猫猫可不晓得立秋在怕些甚麽。 「谁会听鬼话…猫猫!」立秋才说了半句,猫猫已「飕」的飞掠到蓝火下面,徒手不停地往下狂挖,任立秋说说乾了嘴,他也不理, 「你被鬼迷了啦!」立秋身上固然冷得要死,心里更是寒气直冒,可是看见猫猫那样乱挖,也不是办法,心中虽然怕得要死,还是弄了两段枯树粗枝来,一面簸糠似的发抖,一面哭丧著脸的帮著猫猫挖掘。 掘了约半个时辰,立秋突然又是一声惨叫:「哇呀呀…」然後整个人往後跌倒,面色青得跟僵尸差不了多少,憋著的一泡尿也忍不住撒了出来,在「鬼火」萦绕下,站在土坑里的猫猫捡起一个白森森的髑髅和死人腿骨! 猫猫若无其事地摸摸髑髅,咧嘴笑道:「猫猫挖错了,呆哥哥。」他将髑髅和骨头放到一旁,然後继续往下挖,不多一会,猫猫再次从泥土中,拿起一件物事。 这次立秋捂著脸,死也不敢睁眼去看,只听到猫猫高兴地叫:「好漂亮!好漂亮喔!喵!草蜢哥哥快看!」 在猫猫不停的催促下,立秋勉为其难地略微睁开一只眼,但这一眼看过,他再也閤不上眼来!只见漫天的蓝星鬼火变成一道蓝闪闪的光带,「飞」入猫猫手中一柄黑漆漆的短刀之中!到鬼火消失,猫猫手中短刀的刀刃上却多了一层蓝荧荧地,流光闪烁不停的磷光光带。 「喵!好棒啊!好棒啊!呆哥哥,好棒啊!」猫猫高兴地举刀一阵乱舞,舞得满天蓝色光点萤火般飞舞。 猫猫和立秋自然不知道,这片崖下埋著的,竟是百年多前第一代啸天宫主的宝刀「月寒沙」!因为某种惨痛原因,前代宫主将「月寒沙」埋於坠星崖下,从此再无人得知此刀下落,不料百年多後,有人被埋葬於此,更巧的是正正埋在「月寒沙」之上,本来埋葬者只要再往下多掘两尺,宝刀便会被发现,但就这两尺之差,含屈而死的少年阿呆(详见天与地) ,就这样与宝刀同埋黄土,阿呆死时的怨气执念本就极强,加上宝刀至刚至厉的刀气浸润,竟令他灵气不散,时日一久,渐与刀气合一,不时借刀上的青磷沙化成鬼火,在崖下飘荡,而猫猫又具有通灵的体质,虽然不强,但已足够跟阿呆有所沟通感应,令「月寒沙」再次出世。 「你不是要拿这鬼东西回去罢?!」立秋忽然发现,他这晚好像惨叫比说话还多。 猫猫得了宝贝一样,口衔短刀,一个劲的点头,乐得喵喵乱叫。立秋知道反对也是白费气力,只好由他去,反正怪事也不止这一桩…唉… 作家的话: 喵~ 五十三. 报讯(1) 日影渐斜,距离紫霞峰之战已不过两个时辰。 墨梅小筑内,小瑞子用心地给左临风梳好发髻,戴上伽陵玉冠,重新换上一身窄袖紧身,织锦镶边的淡青素纱武士袍,腰间围上宽阔的金碧双色盘螭锦带,带上束结著白玉连环长穗宫縧,足登月白宫锦鹤茸厚底靴,在明快爽利的装束下,本已俊丽无方的他更是平添无限英风气概,令人倾倒。 小瑞子著迷地望著左临风再三端详,细意整装,连衫上一条小皱摺也要扯平才罢,好一会才满意地点头:「奴才从没见过比少爷更帅气好看的人,给风少爷更衣打扮真是桩叫人开心的好差使,就是皇上没吩咐,奴才也愿意伺候少爷。是了,这双新靴子风少爷可合脚麽?」 「不紧不宽,又轻又暖,手工非常好。」左临风笑著点头。 小瑞子轻拍著前心,松了口气的笑道:「少爷喜欢可好了,靴子用的锦缎,里面絮的鹤茸毛儿都是太妃娘娘亲自挑选,再吩咐手艺最巧的宫女给少爷赶工做的,娘娘还生怕少爷不合意,准备了整整三对,说多了的等少爷回来替换,望少爷旗开得胜,快些回宫好喝娘娘给少爷准备的祝捷酒。」 「乾娘近来可好?」连串事件接踵而来,左临风早就把成太妃忘个乾净,此时听到这位便宜乾娘仍对自己关注不减,不禁微微有些内疚。 小瑞子手里给左临风披上银狐狐腋风氅,口中叹气:「太妃娘娘年纪大了,那天在御宴里受了惊吓,之後又听说少爷遇袭,忧心得病倒宫中,听到少爷平安无恙,才好了些儿。」 「劳烦小瑞子代为转告,请乾娘保重身体,孩儿明日定当亲来向乾娘问安。」 「太妃娘娘听到风少爷这句话,管比甚麽灵丹妙药还有效哩!」 「油嘴滑舌的小子,还是像以前般一天到晚的哄人!」在左临风的笑骂声中,竹棒轻点,人已飘然步出墨香小筑。 「小叔叔!」守在小筑门前的南宫一鸣一见左临风的身影,立时上前一手拉住了他。 「一鸣你慌慌张张的怎麽了?」左临奇道。 南宫一鸣神情奇特,想笑又不敢笑似的道:「不得了,小叔叔千万别就这麽走出去,否则恐怕走到明年也到不了紫霞峰。」 「发生了甚麽事?你别告诉我,帝都的乱事还未平定。」左临风皱眉。 南宫一鸣唉声叹气:「乱事确是未平,不过这乱事却是小叔叔你引起的,你和老魔紫霞峰之约,弄得天下皆知,别说武林中人,连帝都附近的好事之徒也全被吸引了来,想看你们这一战,还开了盘口赌局…」 「天!」其实左临风很想学立秋那样一串粗话骂出去的。 南宫一鸣生怕左临风不够头痛地笑道:「小叔叔你这麽一副招牌装扮,一踏出宫门,铁定会被过千的名门闺秀,小家碧玉,侠女妖女围住,是敌人的话,叔叔当然可以一剑斩过去了事,可是对著这群送花赠帕的小姐姑娘们嘛…」 「…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可是我总不能不踏出宫门去啊!」左临风光是用想的,已觉得非常可怕。 南宫一鸣摇头:「留在宫里也不见得没问题…宫监传来的消息,有几位得宠的公主郡主,有头脸的大宫女们,知道小叔叔你不是皇上那个…好像也正要赶在小叔叔起程前,赶来墨香小筑…」 「那我们还不快走!」左临风宁愿对著雪孤帆的剑,也不听对著这一堆碰不得的娇娇女,被她们当成甚麽稀有动物般围著观看。 南宫一鸣瞧著他发急的样子,苦苦忍笑道:「放心,我和云老大已在北面运货物的宫门安排了马车,「偷运」小叔叔出去,沈将军和云老大负责故布疑阵,打发那些閒人。是了,倪大人已在车上等你,好像有甚麽要紧事似的。」 左临风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由南宫一鸣引领前行。 二人左穿右插的快速掠到北门前,南宫一鸣跟他一同上了一辆不起眼的乌蓬大车上,充当御手的铁衣立时将车驶出宫外。 左临风才揭开车帷,一个有点熟悉的粗豪男声立即惊讶地脱口道「真…真的是你!」。 左临风踏进车厢前已知车上除倪谦之外尚有两人,他凝神细辨那个男声,停了一下,才道:「兄台是…裕哥?」 这男子正是裕哥,他跟楚茜兼程赶到帝都,设法找到张朴後,将镖队被人屠杀,立秋被掳的事说出,张朴急忙报上倪谦,倪谦见事态严重,再三考虑下还是带同二人前来找左临风。 「亏你还记得俺来,你…你真是青帝…不…你…是瞎哥儿?」裕哥虽然早已知道左临风是谁,但看著眼前鲜衣华服,举动轻灵,一派顶尖剑手气魄的贵公子,感觉仍是非常古怪,这麽的一个人,怎可能是那个落魄街头,任人欺辱的残废叫化? 「不错,青帝就是在镇上讨了三年饭的瞎叫化。」左临风的笑意里透著唏嘘。 裕哥抓得头皮也快破了,乱七八糟地道:「这…这…这是甚麽一回事,堂堂青帝干麽弄到要在小镇里讨饭?唏!你爱讨饭俺也管不著,可是你干麽要耍小秋那呆子啊!」 「小秋?…我…我不是…」一说到立秋,左临风便心乱得不知从何说起。 裕哥气急起来,惯性地用教训立秋的口吻道:「你不是对他认真的,便不要害他!那小子跟你不同,没了他,你还可以风风光光做你的青帝,做你的少庄主!可是那条笨牛可被你耍得命也丢了半条,心里还是丢你不下,一听到都城有变,他死也要死回来找你,你怎能派人杀他的!」 倪谦忙连插口道:「徐镖师稍安无躁,倪某早已说过青帝绝不会伤害小秋的!」 南宫一鸣也急了起来:「小秋他出了事?杀人甚麽的一定跟小叔叔无关!事情到底是怎样!」 左临风反而没有说话,似乎已猜到是甚麽的一回事。 「他是啸天宫主,他的手下没他的命令,小秋怎会无端的被他们追杀!」裕哥说到这里,马车里一股冰寒的杀气猛地急涌,左临风冰封的声音随之响起:「裕哥,小秋他现在是生是死。」 那浓烈的杀气叫车内其馀三人心里发寒,倪谦见左临风动了真怒,忙按著他道:「风儿,问清楚再说。」 左临风吸了口气,情绪平伏下来後,笼罩车内的冰寒杀气方始消褪。 裕哥此刻呼吸才能回复顺畅,道:「这个只有老天爷才晓得,一帮啸天宫的家伙扮成强盗来杀小秋,後来他被一个叫猫猫的绿眼怪人救走,但那人好像也是啸天宫的,当时楚茜也在场,小茜你来说罢。」裕哥说到这里,左临风便听到一个俏甜但带些倔强的女子声音,将当日的情况覆述一遍。 五十三. 报讯(2) 「到底还是避不了…我早应知道啸天宫不会放过他…」左临风重涩的声音沉重得像是拖著千斤沉沙相似。 「风儿,你迫走小秋是不得已的事,是倪哥没有好好保护他…」倪谦自责地道。 「不…裕哥说得对,小秋不是江湖中人,我不该接受他的…」左临风突然沉默不语,只有车厢外嗒嗒的蹄声响个不住,裕哥等一时也不知说甚麽才对。 沉静下来的左临风远比他发怒可怕得多,表面上看不出丝毫激烈的情绪反应…是甚麽情绪也收敛起来,就像酝酿中的风暴,谁也不知将会何时爆发,如何爆发。过了片刻,左临风才打破这片可怕的静默:「现在首要的事,是要到啸天宫里救人,即使他被人杀掉,我也要找到他,倪哥,代我告诉贺兰独笑,左临风弃战认输,他想要我的血,那就到啸天宫要罢。」 「小叔叔!」 「二哥儿别鲁莽!」倪谦和南宫一鸣同时劝阻。 「倪哥,我不是鲁莽,是我的心没法静下来,又怎能应付贺兰独笑?与其白送性命,我宁愿留著这条命,至少可以救回阿秋和十一郎。」左临风的语声尽管冰凝一样地冷,可是那份激烈的焦灼与执念却似烈火般狂暴,他绝不容许啸天宫再次夺去他重要的人。 南宫一鸣细想之下,左临风避而不战亦不无道理,裕哥更是马上认同:「对啊!救人要紧!比武甚麽的有啥了不起!」 倪谦忽然道:「本来我可以等到你比武之後才告诉你小秋的事,二哥儿有没有想过,为何倪哥明知会扰乱你,还要这样做?倪哥怎会想不到你会为小秋放弃这一战?」 左临风微微一愕,却没有说话。 倪谦握著他的手道:「以你的聪明,不难猜到我的用意…只是你太在意小秋,老是觉得亏欠了他,所以情愿死在他身边而已,告诉倪哥,不将此事暂时隐瞒是甚麽原因?」 左临风深呼吸一下道:「倪哥不想我死在贺兰独笑或是啸天宫手里。」 「好,说下去。」倪谦温言鼓励。 「只有过得了贺兰独笑这一关,我才有闯宫救人的资格,因为我对那个人毫无把握…不,是毫无办法才对…」左临风微现惨淡的笑容。 「连你也毫无办法?那人是妖怪吗?」裕哥瞪大眼叫道,在他和楚茜心中,四子一帝,尤其是青帝,已强到不是人类的地步,做梦也没想过世上有比他们更强上许多的人。 「倪某不会武,想像不到那人有多厉害,但才子告诉我,那人可怕的地方不止是武功,而是二哥儿从小心灵已受那人的秘术控制,在那人面前,二哥儿连反抗的馀地也没有…」倪谦道。 「那不是糟透了吗?」这次就连南宫一鸣和楚茜也叫了起来。 「连就是二哥儿必须跟贺兰独笑对上一仗的原因…」倪谦还未说完,左临风抢先说道:「是爹要倪哥来报讯的麽?」 倪谦点头微笑:「果然瞒你不过,一眼便看出你倪哥不会懂得这些江湖之事,才子是想你知道你的性命有多重要,更想你从贺兰独笑的秘术中找出应付那人的方法,救自己也救小秋。」 「我明白…但是,外面那位朋友听够了没有?」左临风说到一半时,突然提高声音。 「怪不得别人说瞎子的耳朵特别灵,人家只听到一点点罢…」清冷而微带稚气的嗓音响起的同时,马车同时戛然停下,原来已到了紫霞峰下。 「兄台是赤岭宫的人?」左临风从车中飘身而出,落在路旁一株枯树旁,对树上坐著一名面罩白纱的白衣异族少年道:「兄台是赤岭宫的人?」 「你猜猜。」少年眨著月光流泻似的银瞳,佻皮地一笑。 「兄台身怀清冷虚寂之气,声音尚在弱冠之龄,除了星宗主的师弟,魔圣的关门弟子月圣子寂月之外,再无别人。」左临风还有一句没说出的,他跟寂月未曾见面,但灵神早已有过接触。 「你猜谜儿的本事倒也厉害,师父本来叫我来接你到别处去…」 左临风点头:「寂月刀法如月华在天,无尘无碍,以洗心炼灵为先,用於追踪,一经月圣子的灵气锁定,百里之内,不管目标逃到那里亦是无所遁形。」 寂月夜月般的眼晴笑得灿亮:「啊哟哟,你这瞎子文绉绉的,称赞起人来可真好听,寂月的功夫还未到家,不过要找你可特别容易,尤其是这一次,你的灵气强了好多哩!害得寂月也很想跟你打一架。」 左临风转向倪谦笑道:「幸好我刚打消了避战的念头,否则肯定被这位少爷硬捉了去。」 寂月竖起食指摇了两下,咯的一笑:「师尊才不会让阿月有动手的机会呢!瞎少爷你要是溜掉,师尊生气起来,顶多将峰顶那批无聊人一古脑儿的炸掉。」 原是前来迎接左临风到紫霞峰去的烈缺,此时正偕同连山秋雨愁二人掠至,听到寂月的话全都大吃一惊,只有没到过峰顶的南宫一鸣一时没会过意来:「峰顶的无聊人?」他停了一下才惊呼出声:「你们竟然…」 寂月望望烈、秋三人道:「谁叫你们惹来许多笨旦?师尊光看著山下的车啊马啊已经讨厌死啦,反正火器也是从波沃玛那家伙手上劫来的,花光了也不用可惜。」 秋雨愁和烈缺面面相觑,他们早查知波沃玛偷运了一批火药火器进城,却一直找不到那批火药的下落,想不到竟是被赤岭宫夺走,如果他们真的用来对付峰上各路的江湖豪客… 他们越想越是心寒,左临风反而没有半点惊惶失措,还轻松地笑著称谢:「多谢魔圣暗中相助。」 寂月傲慢地回应:「你们怎猜想得到师尊的目光和手段,他才不是帮你们…」 众人不明所以间,左临风道:「魔圣是不想西突厥独大,借此狠挫地们一下,以维持西域诸国的平衡,故此魔圣不会贸然以火器做出彼此无益之事,再次挑起中土和西域的纷争。不管怎样,在之前的动乱里,叛军少了这批火器,免去帝都里许多军民伤亡那是不争的事实。」 深悉西域各国状况的秋雨愁暗叫惭愧,他虽熟知西域局势,洞察力仍比不上左临风迅快清晰。 五十三. 报讯(3) 寂月银亮的瞳眸好奇地把左临风从头到脚的看了一趟,突然从树上跃下,拉起左临风的手,笑得好不亲热:「厉害哩!你这瞎子知道的倒比这些开眼的还多!」 左临风有些无言,他虽然他不介意,但被人瞎子长瞎子的说著总不是味道,可是寂月笑语天真,实在叫人很难生他的气。 寂月忽发奇想:「你做师尊的徒儿好不好?师尊的心意阿月最清楚,他最喜欢你这样又强又聪明的人,阿月也很喜欢你,不想你被师尊杀了取血,最多阿月吃亏点做你的小师弟吧,我带你到西域玩去,谁也不敢欺负你,谁笑你眼瞎我给你揍他…」 虽然看不到寂月的表情,左临风也感觉到寂月的友善亲近,那是纯粹来自灵觉上的感应,是任何伪装也伪装不来的。左临风有些奇怪,寂月虽是贺兰独笑的徒儿,但所修的功法,身上的气息和特质却是截然相反,完全不带半点邪道气质,单凭贺兰独笑可以培养出一个跟他完全不同,但又厉害非常的徒儿来,此人高明之处更是令人畏惧。 左临风就像跟朋友说话一样:「阿月的意思我已尽知,但我和你师尊的事,只能由我们自行解决,阿月明白麽?」 寂月耸了耸肩:「阿月不是不明白,只是舍不得,你的灵气吸引著阿月,阿月觉得很舒服,很想留在你身边。」 寂月的话,在烈缺等人耳中,简直就是直接的表白示爱,面色全都变得古怪之至。只有左临风明白,寂月喜欢的,不过是玉种或是凤血散发的强烈灵气而已。 左临风怕寂月多说多错,忙向寂月做个有请的手势道:「还请月圣子为左某引路。」然後转身对倪谦一揖道:「二哥去了。」 「倪哥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倪谦才刚说罢,寂月的人已平地拔起,像朵白云般冉冉飘飞,一面向左临风道:「阿月要走啦!」左临风只好展开身法,追上前去。 烈缺向倪谦说了一句:「有劳大人转告他们,决战地点已改。」马上跟在铁衣秋雨愁等人身後飞快掠走,只剩下倪谦和裕哥三人。 裕哥看著寂月和左临风宛如御风飞行的身影,目定口呆,呆了半天才自怨自艾地喃喃:「天啊!老子从前怎不学好轻功!如果可以追上去看这一战,这一辈子也没白活了!」 「猫猫,把鬼火给我。」顶著两个黑眼圈的立秋没精打采地道。 猫猫嗷的一声,将短刀「月寒沙」递给立秋,短刀才一入手,立秋已觉刀上冷煞之气侵肌入骨,他心中有点发毛,但瞧了半天,也不觉再有何异样,於是手起刀落,一只雪兔的头像切豆腐般无声无息的被切了下来,立秋不禁喊了一声:「好家伙!用来切菜硬是要得!」 取得「月寒沙」後,二人重新将阿呆的遗骨埋好,闹了半晚,天也快亮了,立秋在水潭边找了个避风处生了个火,叫猫猫捉些甚麽回来当早饭,自己趁机弄乾净尿湿了的裤子。 谁知裤子还未烤乾,猫猫已嘴衔著一只野兔,两手各抓一只雪雉,猎犬般敏捷地飞跑回来,立秋慌忙将裤子塞到一旁,问猫猫要过刀来,他也不管此刀珍贵,只是贪图宝刀锋利,几下已将野味去毛剖腹,再用雪水擦洗乾净,从怀里掏了把从厨房里摸来的盐,塞到野兔和鷄肚子里,放到火堆旁煨烤,自己也缩在火旁取暖。 见猫猫仍在全神贯注地把玩著短刀,立秋连忙背著他火速穿上裤子,一面叮嘱:「这儿真是冷得死人…猫猫,你记著回去时小心点,别让人发现鬼火啊!」月寒沙刀柄上本来有金丝缕刻著「月寒沙」三个篆二字镏文,可惜立秋二人瞎字不识,猫猫管把短刀唤作「鬼火」,立秋也就由他叫去,可怜当年名震江湖的神兵「月寒沙」,就此变成「鬼火」--猫猫的玩具,立秋的切菜刀… 「为甚麽?」猫猫睁著圆圆的眼睛道。 「要是你的爷爷们知道了,也喜欢「鬼火」,将它抢去了去岂不糟糕?」立秋在三绝庄总算见过不少宝刀利刃,「鬼火」的来历虽然有些那个,但肯定是柄宝刀无疑,日後要逃跑也多一件防身利器。 「不要!不要抢我的鬼火!」猫猫紧张地把鬼火死命攥紧不放。 「那麽猫猫就要好好藏著,没人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玩…是了,我们不如到远一点的地方玩儿去,那便不怕被人发现。」立秋那会甘心就这麽被关著,充当牢房里的下仆?这些日子里,他一直设法想要开溜,但每次走远一点便被猫猫硬拖了回来,他真的不懂猫猫为何乖成那样,不用关著他也不会跑掉。 猫猫的头又摇了起来:「不行,除了这附近,外面的路很古怪,怎麽走也会在原地转圈儿,一定会迷路的!爷爷知道我乱跑,会打断猫猫的爪子,好痛!」猫猫说时十分害怕的样子。 立秋心想啸天宫一定像三绝庄那样布下迷阵陷阱,於是试著问:「你试过了?」 猫猫登时眼圈红了,委委屈屈地点头:「有一次猫猫追兔子玩,去远了走不出来,饿了几天,爷爷们找到猫猫,很生气,打断了猫猫的腿,好痛好痛,好多天都动不了,没人理猫猫,好饿好怕…」 立秋见猫猫怕得声音也有些呜咽,泪水在眼眶里直转,可见他那次被折磨得有多凄惨…立秋不禁难过得抱著他连声安慰:「别怕,猫猫乖乖的,爷爷们再不会打你。」心中恼火得将元老会那些长老们全都操了个遍。 「猫猫不乱跑,草蜢哥哥也不要!会打断腿的!猫猫怕怕…」猫猫躲在立秋身前,害怕得直打哆嗦。 「知道了,哥哥不跑。」立秋这才知道,猫猫一见他走远便抓他回来,原来是怕立秋受到惩罸,可是立秋却叫暗暗叫苦不已,不知怎样才能说服猫猫逃出啸天宫找左临风去。 「瞎小子啊,你以前怎不画张啸天宫的地图给老子?等老子带著你弟弟卷包跑路啊!」在立秋不切实际的埋怨声中,心里又再次叼念著他的瞎小子来。 「如果瞎小子知道我被他们捉了来,他还会不会赶来救我?」 「唉!怎会有这个可能?他已经选择了皇帝…对啊,我这个只会耕田种菜的穷小子,又怎能跟皇帝相比?呸!皇帝又怎样了?老子别的没有,对他的心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是帝都里出了乱子,瞎小子会不会有事?平白无端的被关在这见鬼的地方,外面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他现在不知怎样了?照道理说他那麽厉害,打不过也逃得了,可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呸!呸!没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瞎小子那麽疼猫猫,他一定会设法来这里救他的,到时我们便可以逃出这鬼地方,可是见了他时,我该怎办?唉!紫眼妖怪的邪术…」 「在这里陪著猫猫也挺不错,猫猫又乖又听话,一点也不像他那坏旦老哥,脾气差劲人又任性,小心眼子一大堆,骗起人来眼也不眨半下…操!他眨那瞎眼干啥!抛媚眼也跟死鱼一样…唉…老是让人担心的家伙啊,你在梦里给老子报个讯好麽?」 尽管他手里抱著猫猫,心思却尽在左临风身上打转,直到一阵烧焦了的肉味传进鼻子里… 「啊哟!我的早饭啊!」 作家的话: 小秋啊~ 左临风还未死啊! 不可能给你报梦啦!!! 五十四. 叫阵(1) 左临风不即不离的跟在寂月身後十馀丈外,寂月增速,他也不会跟上前去,任由寂月抛离,但只要寂月减慢,左临风很快又跟了上来,总之不管寂月速度如何,他就只维持著同一速率,以一种非常悠閒的节奏,就似随风滑行似的徐徐飞掠。 寂月知他学了自己的乖,用灵气锁定自己,不愁会跟丢了人,才这麽故意慢走,好等身後众人可以追得上,只是有另一点寂月并未看出,左临风故意慢走,是好等自己有时间静下来,消化立秋的事。 就像双面的利刃,立秋生死未卜,固然可以令他焦灼难安,但同样地可以成为他决战的动力,分别在於他如何克服内心的负面情绪,左临风很清楚自己的毛病,情绪不稳是他的致命伤,尤其很易受到负面情绪影响,时常会把事情朝坏的方面去想… 如何能以最佳的状态迎战贺兰独笑?不但招数功力,连精神状态也不能有丝毫破绽…他不能心乱,但心绪却无由地撩乱… 山风呼啸著掠过他的耳际,宛如当日悲歌…曾经如斯失落… 但当日在悲歌中落泪并不是他, 他的心已死,泪已尽。 然而某个人却代他洒下流不出的热泪… 就是从这一滴泪开始,左临风心里有了这个人的存在… 一个傻里傻气,平平无奇的乡下小子… 从无视、逃避、挣扎,到接受,相依…没有惊涛骸浪的激情,没有不顾一切的狂热情火,只有点点滴滴的寻常琐事,小小的甜美,种种的傻话,暖暖的牵系心头…左临风蓦地发现,对云雩的苦恋虽未完全褪色,但他已明确地认清,在未来的年月里,他只想跟立秋一同风中挽手同歌… 就像卸下某种无形的锁扣,左临风感到无比的轻松,忘记了前面的大敌,也忘记了种种忧虑… 清入云霄的歌声在风中响起,没有曲词的清歌从左临风唇间轻轻吐出,随著夜风悠然摇曳,烈缺等人听到歌声都是一呆,暗想这当口他怎麽还有唱歌的閒情?但随即又想,他大概怕天晚了众人跟不上,所以用歌声引导众人前行。 左临风当然不知众人的误会,他只是为立秋而歌,纵使他人不在这里,他也想为他唱出心曲,没有其他原因,就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在旁人耳中,只觉歌声悠缓曼长,清悦如风过林梢,天韵自成,然而歌声中蕴藏著至纯至美的灵气,令听的人无不精神振奋,连心窝也暖烘烘地说不出的舒服,不约而同也起勾起心中最美好回忆。但最出奇的,是寂月的感受,竟然比其他人强烈百倍!皆因寂月的灵神跟左临风连系未断,而他所修的「水月镜花」刀诀,心灵必须保持如水如镜的状态,令对手的动向无所遁形,达到制敌机先的效果,正因如此,左临风的歌纵然没有词和字,曲中的情意思念,却一丝不漏地全数反映到寂月心坎深处。 寂月银月般的的眼睛在歌声中变得迷蒙,身法骤然转慢,面纱下的一张脸也微微泛起红晕,尚未懂人世情爱的他,蓦地被歌声触动心湖中某悸动,一种莫名的憧憬和渴望,蓦地占据了他整个思绪,尽管他连在憧憬些甚麽也不知道,那种憧憬恰似仍未揭开的宝箱那样吸引… 一股雄浑嘹亮的啸声长风一样铺天而至,声音彷佛远在天际,但却似千军万马迎面冲杀而来,冲得人人心旌摇摇,使似天地变色,叫人不自觉的生起无量惊悚震撼。 铁衣暗叫不好,没想到这二人的对战竟来得知此突然,如果南宫绝在此,定可以绝世琴音克制贺兰独笑夺人心魄的啸声,但此刻只能靠左临风孤身应付。 不料左临风的流风般的清歌竟未被啸声压下!轻快悠扬的调子丝毫不受影响似的,跳脱地在响彻天际有若群魔呼号的啸声中跳宕回翔,便似重演当日在较技场中,左临风和立秋挽手对敌的一幕! 左临风心中所想的也正正如此,那天魔似的啸声越是惨烈,他的歌声越是清灵愉悦。他二人隔空相斗,却苦了旁边的数人,在歌啸交攻之下,「咕咚」「咕咚」两声,功力最浅的连山和南宫一鸣先後不支倒地! 「好厉害的歌声,好高明的心计!这一阵算本君输了!」一条墨影没半点朕兆地平地出现,一把抄住神情迷乱,摇摇欲坠的寂月,此人自然是贺兰独笑了。 「数十年来从来没人敢向本君叫阵,青帝的胆子当真不少!」贺兰独笑的语气竟是欣赏多於不快,似乎左临风做了一件令他惊喜的有趣事儿。 左临风暗呼「侥幸」,他刚才只是信口而歌,想不到竟然误打误撞下,被贺兰独笑当成他在故意叫阵立威。 「你别得意,不是小月牙这孽障,本座也不会吃这个亏。」贺兰独笑喂了颗丹药到寂月口中,推拿了几下,将他安置在一旁,命他自行静修。 「月圣子他出了事麽?」左临风看不到寂月的状况,心里有些奇怪,以寂月的功力,不该有甚麽问题才对。 「他没事,有事的是你而已!你挑动了小月牙的情心,恐怕他日邪月缠你个没完没了。」贺兰独笑的语气十足閒谈一样没紧没要。 「甚麽!」左临风连话也没跟寂月说过几句,怎说得上「情挑」这回事来! 贺兰独笑看著他们连左临风在内,全都活像吞了个滚烫鷄蛋似的样子,妖气的紫眼内尽是幸灾乐祸:「青帝在短短数日内将玉种凤火合而为一,进步神速,确是可喜可贺,可是如此一来,你对小月牙的吸引力也加倍地强了…」 左临风脑内灵光一闪,脱口道:「想要凤血的不是魔圣而是月圣子!」 贺兰独笑魔气的紫瞳深深的望著他道:「青帝发觉你和小月牙特别投缘了罢?你的凤血灵气跟他的月魄寒精互相吸引,要是你得了他的童子之身,对你对他都有极大的好处…」 左临风眉间怒气闪现,寒声道:「左某虽是行止不端,但仍不屑做此采补邪道的勾当,月圣子天真爽直,左某对他绝无半分歪念,魔圣乃是一代宗师,望你自重身份,别再提此等侮辱本宫和令徒之事!」 烈缺赞同道:「公子说得好!」 五十四. 叫阵(2) 贺兰独笑并未因烈缺和左临的冲撞动气,眉梢也不掀一下的道:「不是因为你可以克制邪月,本君才舍不得将小月牙白白送你,青帝既是无心,本座亦不会强人所难…」 「邪月是甚麽?」左临风听到贺兰独笑两度提及「邪月」,感到有些蹻蹊。 贺兰独笑背负双手,仰望天上明月道:「邪月也就是小月牙,就像月有圆缺一样,修炼寂月刀法的人都有「另一个他」,只是小月牙率性天真,心思未受人世情仇汚染,邪月一面迟迟尚未显露,青帝不该在你与他心灵联系尚未解除时,以至情之音激起他的情思欲念,只怕你已将邪月唤醒…」 「那又如何,不见得他能够杀得了左某。」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横竖也是满身麻烦,左临风也不在乎再添多一个寂月。 贺兰独笑一副等看好戏的样子,向烈缺等人一指:「不是杀你,是杀掉你身边的所有人,邪月会在每月月圆前後三天出现,那时的小月牙会变成一个凶残嗜血,六亲不认的人,到时他只会按著本能,追逐身怀凤血又是挑起他情心的你,要是一天得不到你,谁也不知他会干些甚麽出来。」 左临风和铁衣等暗暗发愁,要是事情演变到贺兰独笑所说的那样,今天就算得胜,也是後患无穷。 贺兰独笑若无其事地道:「你们也不用发愁,小月牙天赋异秉,大约再过十年左右,就可以练到双月合一的境界,那时大抵不会再出乱子。」 「十年?!你不可以每月关他三天的麽?」烈缺叫道。 贺兰独笑还未说话,左临风已淡淡道:「魔圣既说在下的凤血有克制之力,既使邪月要对在下不利,也没甚麽可怕罢!」 「青帝知道克制的窍门吗?」贺兰独笑邪肆的笑声响彻远近,满地积雪也被他震得翻滚起来,在他的长笑声中,道:「因为小月牙的缘故,本君今日更不能放过你!看在刚才青帝叫阵露的那一手,本君让你一步,你在线香烧完前不败的话,本君就放过你,否则你准备当金丹的药引,送给小月牙当补品去!」 「倘若在下幸保不败,就请魔圣将克制邪月的窍门说出!」左临风应声道。 「你倒是会做生意得很,好…就此一言为定!」贺兰独笑拍了一下手,那个面有刀疤的黑衣男子破魅从林中跃出,身法迅快诡异,他先在贺兰独笑身前一拜,随即退开,取出一根长才四寸的极细线香拿在手中,贺兰独笑随手一点,「嗤」的一声轻响,三丈外的线香竟然就这麽被燃点起来!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震撼,香一点起,左临风竹棒斜斜上指,便似拱手为礼,正是一招南宫剑起手式「朝斗势」,向贺兰独笑挑去! 此招乃是晚辈跟前辈切磋用的礼敬招式,亦有左临风不屑占这先手之利的意思,贺兰独笑一看便自明白,点头道:「青帝不必多礼。」随即抱拳还礼,一堵气墙随著他的动作,「蓬」的一下直轰左临风! 以气墙直击竹棒,不但不是甚麽高明招数,更很有几分轻视的味道,以左临风的修为,当然不会被这区区的激将法激怒,正奇怪贺兰独笑为何要卖弄这种小手段时,棒尖当先跟气墙短兵相接,怪事发生了,那样威势惊人的气劲壁垒,竟是虚飘飘,空荡荡,没半点著力的地方,便似将竹棒刺入水中一样! 「虚招?」这个念头在左临风脑中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在这一刺之下,四周竟然静得一丝声息也完全消失,几乎连气流也完全静止,与玉种融合的凤火已自有所警觉,灵神知感瞬间提升,不待危机迫近,人在飞身而起的同时,竹棒随心而动,向上斜刺的竹棒斗然软鞭般翻起,似刚似柔的棒劲在虚空中急速划出一个十字,一下「丝丝」的微响,像有甚麽被撕裂似的,寂静的气流恢复流动,四周的声音也回复正常,贺兰独笑的一掌,距离跃到半空中的左临风不过一丈! 贺兰独笑对气劲的运用已到达幻术的地步,利用特异的气墙隔绝左临风的听觉知感,真正的杀手却藏在气墙之後,若非左临风凤火与玉种合一,灵觉倍增,否则这一下他已逃不了! 不过贺兰独笑的威胁仍未解除,指掌微动间,五道气劲蛛网分从五个方向,巨网一样张开,朝左临风身後急噬! 左临风的竹棒随着身後的劲风「飘舞」起来,翠影起落间,卷起一种奇异张力,竟然反借助空气中的风势气流,将袭来的劲气网引导分解开去,轻巧地脱出贺兰独笑罗网之外! 「不错,但还是不够。」贺兰独笑好像完全不著急似的,悠閒地赞了一句,左临风在他说话之际,一个翻身,抖手将竹鞘射出,细窄的剑刃涌起一团雪芒,急颤的窄剑将气流盪开,藉此增加速度,连人带剑的化成一道青芒,往贺兰独笑一发九剑!一剑比一剑凶狠,重叠的剑气一波波的增强,那一往无前的强气势,完全是不顾自身的拚命战法! 「狡猾!」贺兰独笑笑骂,因为他知道左临风并不是真的要拚个两败俱伤,而是看准贺兰独笑既要用他的血为鍊丹药引,便不能将他当场杀却,乘贺兰独笑心有顾忌,故意用以命搏命的战法争取主动! 看著左临风电闪迫近的剑锋,剑上高度凝鍊的异种真气,飞退中的贺兰独笑首次收起眼内轻慢的笑意,邪骜的面容刹那变得无比冷酷,伸手在腰间一削,削下半截衣带,真气到处,柔软的衣带竟化成一柄三尺多长的黑色「长剑」! 「就让本君领教一下青帝的风吟鸣动!」贺兰独笑在冰刃一样的语声中横「剑」一挥,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本来轻柔无力的衣带,赫然闪起剑锋般诡异的黑色寒光,还像真剑一样发出龙吟般的破空声响,惊人剑气霎时席卷整片山野,直如怒海中的墨龙,等著将左临风这入侵者吞噬! 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贺兰独笑的「剑」,只能说那是死神的呼号…相比之下,左临风的剑光,只不过是黑海中的一点萤光而已。 旁观的铁衣等人无不被狂暴的剑气迫得纷纷後退,不自禁的为左临风揑上一把冷汗,尤其是秋雨愁和刚回复清醒的南宫一鸣二人,更是紧张得面上变色,暗忖换了面对贺兰独笑的是自己,别说正面交战,光是那劲气馀飊也受不了! 左临风就像扑火的飞蛾,眼看势必被黑海淹没,南宫一鸣的惊呼到了唇边,那青青的萤火变作耀眼的流星,一下脱出在黑潮之的包围! 「不是风吟鸣动!也不是南宫剑法!风少现在使的是甚麽?!」秋雨愁这一问,别说众人,连左临风自己也答不上来。 作家的话: 风少VS老粽子,总是让阿郎很坏心地想到是肉肉对决...... 五十四. 叫阵(3) 立秋终於明白,走神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尤其是经过今天之後…他还未来得及为手里烤焦了的野味哀叹,猛地里一阵地动山摇,整幅积雪突然由陡峭的斜坡顶上坍了下来! 「有趣啊!」在不知危险的猫猫叫声中,不知多少万斤冰雪夹著沙石,发出震天的轰然响声,朝二人头顶上方铺天盖地的滚滚而下!以雪崩来说,这次的坍陷规模并不算大,但对二人来说已是天崩地裂一样! 这一下真个是祸从天降,立秋连发怔的时间也没有,狂叫一声:「逃啊!」一手拉了猫猫没命价的狂奔,可是猫猫身法再快,也快不过冰雪一泻千里的惊人速度!眼看躲不过冰雪活埋之灾,立秋一瞥眼见水潭左侧黑黑的似乎有个洞穴,慌忙一扯猫猫,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转向洞穴窜去! 「哎呀呀呀…」刚窜进洞里的二人一脚踏空,二人同时往下直掉!此处原是水潭的落水洞,只是冬日水流量少,乾涸後只剩下个深洞,总算猫猫本能反应够快,危急中,反手用「鬼火」往石壁上一插,「鬼火」锋锐无匹,山石如同豆腐般,一插之下直没至柄,定住往下跌的二人! 半天吊的立秋半口气未缓过,大蓬冰粒雪块已瀑布似的从头顶掉下,显然崩坍的积雪已淹没了洞口,二人除了继续向下,再没有别的选择。幸好二人掉下之处只是个斜坡,不是断崖,虽然十分滑溜笔直,总算可以勉强立足,猫猫当先跳跃而下,立秋的轻功也算有点根底,身手比从前轻捷得多,在黑暗中提心吊胆地摸索著半滑半溜,过不多时也到了洞底。 「早知这麽倒楣,老子就乖乖的留在牢内睡觉,打死也不出来了…」立秋唉声叹气,猫猫却笑嘻嘻地不知从地上捡起些甚麽,捧到立秋面前,洞里漆黑一片,立秋甚麽也看不见,只闻到一阵烤肉的焦香。 「烤鷄?」立秋一呆。 「还有…在那边…那边…」猫猫左跳右跳,行动完全不受黑暗影响,顷刻又跑回立秋面前笑道:「刚才掉下来,连烤鷄都掉了。」 谁会想到猫猫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还记得「抢救」那些烤野味?立秋虽然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有吃的总比没有的好。 二人都是乐天派,天坍下来也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当下二人走到同窟中没冰雪掉下的地方,立秋道:「猫猫你看得见,你先去找找有没有树枝树叶之类可以点火的东西?」 「草蜢哥哥看不见?」猫猫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双猫眼的。 「太暗了,我看不见,火摺子只能烧一会,要想法子生个火才行。」立秋才刚说完,猫猫已跑了去找树枝,片刻已抱了一堆掉在洞底的枯叶烂木回来,立秋挑了些可以用的,用草叶作引子,生起个火堆。 有了火光,立秋才算是瞎子开了眼,他长长吐了口气,心里也踏实得多,此刻他才知甚麽也看不见的感觉多麽可怕,多麽令人恐惧不安,长处黑暗的左临风仍然可以过得像常人一样,甚至更加灵敏捷,这到底是多麽困难的事啊… 立秋心中感叹,手里却忙著将沾了泥沙的野味拍乾净,重新放在火上热了一下,虽然烤焦了些,但饿了的猫猫还是一个劲的撕咬得津津有味,顷刻已干掉一只烤野鷄,连骨头也几乎被啃个乾净,兀自意犹未足,继渎向剩下的那只烤兔子进攻,二人你撕一条腿,我啃两条肋骨,过不多时,一只兔子全到了二人肚子里,二人都没想到要是找不路到外面去,下一顿怎麽办。 他一边吃烤鷄,两眼却忙著扫视洞中情况,只见整个洞窟便似个大腹小口的罐子似的,除了掉下来的洞口,便只有现已乾涸了的地下河道,如果洞口被冰雪堵死了的话,他们便只有循地下河道找寻出口。 吃完野味,猫猫爬到了洞顶走了一趟,弄得一头一身的雪回来,果然洞口已被厚厚的冰雪堵住,立秋忙拉他到火堆旁烤火暖身,谁知不烤还罢,猫猫一夜没睡,此刻烤暖了身子,吃饱了肚子,瞌睡虫便跟著作起怪来,一头倒在立秋身上便睡著了。 「你还真是无忧无虑耶!」立秋苦笑,不过猫猫要睡,玉皇大帝也拿他没法,甚麽也只能等他睡够了再作打算,唯一庆幸的,是猫猫没有再次把他当暖炉来揽著,立秋总算放心了些,百无聊赖地往火堆上添上柴草,过不多时,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於是拉起风氅连猫猫一起盖著,靠著洞壁打起盹来。 不知是立秋心有牵挂,还是怕自己睡昏了又会对猫猫乱来,他睡了没多久便已醒转,猫猫却仍在梦中,睡好不香甜,立秋不想唤醒他,脱下风氅自行起身,也许是因为洞口被封,没有寒风吹进来的缘故,洞底比外面暖和好些,没了那件风氅,也不会冷得受不了,他从火堆中拿了两根树枝当作火把,满洞的到处察看。 立秋沿著河道前行,走了一会,地面虽是湿滑难行,但并不狭窄,足可容人出入有馀,也未看见有甚麽岔路,正想往回走时,一件物事吸引了立秋的视线。一个牌坊,一个石雕的牌坊,矗立在河道深处,立秋还以为自己看错,待要走近前去,冷不妨背後被人一拍! 「我的妈啊!」立秋大惊回头,却见猫猫的绿眼在黑暗中闪啊闪的,立秋吁一口气啐道:「没声没响的,吓死人了!」 猫猫扑抱著立秋憨笑:「捉到草蜢哥哥了!」他半点也没有为被困而担心,还当立秋在跟他捉迷藏玩儿。 立秋心知不能指望只会玩耍的猫猫拿甚麽主意,便指著前面道:「我们探险玩儿,到那里看看去。」 猫猫当然没有异议,二人一同走到那形似牌坊的东西前面,立秋拿著火把仔细一看,只见石上蚀痕斑驳,但仍可看得出是人工雕凿而成,绝非天然长成这样的形状。 「啸天宫的人干麽要竖个牌坊在这里竖个牌坊,挖地下监牢也不用放这个的罢?」立秋心中嘀咕,从牌坊前行十馀步,忽地停下,因为似乎到了一个断崖前。 「我的娘!」立秋在火光下眼望前方发楞。 五十五. 神魔决(1) 云雩与沈戎从帝都的脂粉阵中脱身,二人并骑全速赶到紫霞峰下时,正好听到贺兰独笑令人胆丧的啸声!声音听去至少在十里之外,但威势仍没有减退半分,二人相顾惊骇,沈戎道:「贺兰老魔人未到,先用啸声摄敌立威,这一著可厉害得紧。」 云雩凝神倾听,心中焦虑更增之馀,又有些奇怪:「老魔的啸声为何没向这边移近?…倪大人怎会仍在此处的?倪大人!」 只见倪谦和一名陌生姑娘站在已点起风灯的大车旁边,神情既有些不安亦有些著急,似乎在等待著甚麽人似的。 「倪学士怎会仍在此间?风公子到了紫霞峰上去吗?」沈戎纵马上前问。 「不死魔圣峰顶閒人太多,临时更改决战地点,适才派遣弟子引领公子前往,铁总管和烈帮主等已跟著前去,倪某无此轻身本领,只好和这位楚茜姑娘在此相候,楚姑娘的同伴前已前往峰顶知会山上各位英雄。」倪谦说罢,沈云二人礼貌地对楚茜打了个招呼,心中暗暗发愁,都想到贺兰独笑的啸音不止是立威,也许战斗已经开始! 倪谦眼望啸声起处,忧虑地道。「刚才山中异响大作,也不知是吉是凶。」 「倪学士,他们往那边走的?」沈戎再问。 倪谦指示了二人方向,二人向他施礼告辞後,匆匆弃马入林,赶往啸声响起处,云雩心里急得像火烧一般,生怕赶到时只看到左临风的尸身! 「风少爷!你等我啊!」云雩人在急奔,心中狂呼。 此刻左临风所使用的,根本不是他所学的,或是武林中任何一种现有的剑法!他所使的剑招,既不似南宫剑法豁雅潇洒,亦不如风吟鸣动以鸣振之音隔空伤人,变化奇诡幻异,甚至有点似是随手乱挡似的,根本便不成章法! 「小叔叔怎麽不用风吟鸣动?」南宫一鸣急道,这又是一个没人能够回答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面对如此强敌,却舍弃最强的剑法不用,简直就是跟自杀无异的行为。 众人担心得要命,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南宫绝给左临风的提示就是:「绝对不可以用风吟鸣动!」 但铁衣和烈缺首先发现,左临风此刻的剑招看似并不特别厉害奇奥,却比前两种剑法更加圆转灵妙,既似天际风生,来去无迹,又似奕棋妙手一般,顺手拈来已成妙著,剑锋青芒敛而不露,但玉种精气却出奇地凝炼,尽管黑剑有若天魔降临,左临风仍能半步不让的攻守对抗,虽然是处於下风,但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尽展这次冒死苦修的成果。铁衣一看破魅那边,他手中线香已了烧接近一半,只要支持多一会,他便赢了这一仗。 但要在贺兰独笑剑下赢这一仗又那谈何容易?左临风现在正是有苦自己知。 听到南宫绝的指示後,左临风的反应也跟众人一样,觉得这样做等如找死,但细心一想,他已领会到南宫绝话里的深意。贺兰独笑跟大长老一样,都是擅长以心灵力量结合武功制敌死命的人,换句话说,大长老不会怕以声波制敌惑敌的风吟鸣动,贺兰独笑亦是一样,况且他一天仍要依赖风吟鸣动对敌,他一天仍是受制於大长老。 既然风吟鸣动对此君无效,那倒不如不用,而贺兰独笑针对风吟鸣动而来的种种策略,亦会全数落空,可是舍风吟鸣动不用的话,又怎能跟贺兰独笑对抗? 左临风曾经苦思,却没有答案,此刻跟贺兰独笑的「魔剑」相对,充满毁灭性的剑气狂锋,直非人力所能抵抗,在这强绝的压力下,迫得他的剑术再作突破,以最洗鍊的剑招,最精确的判断,最凝鍊的玉种精气针对一点进行对抗,不过尽管他功力剑术已有飞跃性的进步,可是置身於这鬼神莫测的剑影漩流中,他仍是一筹莫展,有力难施! 在旁人眼中,贺兰独笑可怕之处,在於剑气之强,速度之快,变幻之奇,全都超越人类力量的界限,然而身在局中的左临风却清楚知道,贺兰独笑的剑便似另一种模式的风吟鸣动,更可怕的,是风吟鸣动只是通过「声」来攻击敌人,而他的黑剑发出的剑鸣和劲风,不但能够模拟出人从不同方向发动攻击的错觉,在劲气的侵袭下,更能令对手五感混乱,陷入疯狂之中! 久习风吟鸣动的左临风虽然未至於混乱失常,但亦无法再凭声音感觉去判断对手的方位,最糟的是,连身上所知所感全都可能是贺兰独笑泡制出幻象,失去对手的动向,即使他有能力反抗,也不知应如何反击,从何反击!便似落入网中的飞虫一样,只能凭野兽似的战斗直觉躲闪趋避,再没有还手的馀力,但随著对方将剑网收紧,左临风除了弃剑认输,便只有选择战死一途。 危机迫在眉睫之际,左临风嘴角勾起视死如归的无畏笑容,猛地旋身後退,一声不响的回剑向颈中一抹!连贺兰独笑在内,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烈性,宁愿自戕也不肯认输! 「啊!」众人的惊呼未了,一串血珠随著左临风剑锋飞溅!就在血珠溅出的一刹,他的灵觉终於成功捕捉到贺兰独笑一下突然变重的心跳声! 「就在那里!」凭著这一下心跳声,左临风终於辨出贺兰独笑的确实位置!他举剑自刎只是唬人的虚招,剑锋仅是划破皮肉而已。时机梢纵即逝,左临风的灵觉立时锁定贺兰独笑,借著急旋之势,玉种刹那间提升至极限,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光弧,以快至不可思议的速度,破入贺兰独笑的剑圈里! 「锵!」竹剑跟衣带交击,发出的竟是金铁交鸣的声音!在左临风玉种提升的同时,凤火的感应力大增,他便似瞎子开眼一样,竹剑剑随心发,剑锋骤然亮起明净清透的芒彩,摆脱了贺兰独笑魔剑的迷惑,一剑斜斜扫中「黑剑」,爆起的劲气狂流四下席卷,左临风的人奇迹般没被气劲抛飞,优雅如风神一样,在暴烈的斗气中任意御空滑翔,绕著贺兰独笑飞旋三圈,竹剑极速翻飞,挽起一片漩光,四下流动的劲气竟然不再乱窜,尽数被他吸入剑中! 五十五. 神魔决(2) 这一手原是他当日吸取褚灵飞玉种的故技,要是用来直接吸掉贺兰独笑的真气当然不行,但利用新玉种的吸力,暂时借用爆散的劲气却并非没可能办到的事。 左临风一试之下果然凑效,剑气迅速速攀升,剑啸之声如潮响起,虽然不是风吟鸣动,但同样震人心魄!威势更在风吟鸣动之上! 劲气瞬间聚至顶峰,竹剑像活了过来似的,以妙绝毫颠的轨迹,剑刃振动间盪起奇特的波动,彷佛毫不费力地冲破贺兰独笑黑剑幻化的剑光魅影! 无可抗御的剑气如电飞射,激得贺兰独笑银灰色的长发四散飘飞,深渊般的紫眼里电芒乍现,猎手般专注而兴奋地盯著飞快迫近的左临风,吐气大喝:「好狡猾的小子!再接本君一剑!」 本是天高云清,月照半空的夜晚,骤然变得星月无光!彷佛是从冥府冒起的暗黑之力,一切凶煞邪气尽数凝聚在贺兰独笑的「黑剑」之上,漫天的黑暗气流,魔爪一样攫住大地,这月光也被吞噬! 贺兰独笑一举步,人像踏著台阶似的凭空升起,以龙行虎步的姿态在空中向左临风「踏出」一步,掌中黑剑猛地劈出! 谁也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九股属性不同,质性不同的剑气竟然从同在一剑中爆发!这本是没可能的事,但却真的从贺兰独笑剑下使出!九道奇寒炙热,或刚或柔,正邪相生相克的奇异剑气互相冲突,掀起无数剑气暗涌争相激蘯鼓动,亘似群魔争相撕抓狂号,瞬间已将左临风那样凝鍊而锐不可当的剑气消磨过半!黑气挟著吞并天地之力,将左临风生生的扯向以剑气组成的扭曲力场中心! 别说左临风,谁也看出一旦被贺兰独笑的力场吸住,不止无法脱身,更肯定被那股扭曲的劲气辗个粉身碎骨!铁衣烈缺一眼便看出危险,但别说二人交战的外围闯不进去,连在原地站立也是不能!只见四外的林木纷纷被这怪异的力场吸扯,扭曲著向内弯曲,以至撕裂断折!众人不能幸免地被怪异的引力冲得站立不稳,就像被人扯著强扭一下般难受,连带负责保管线香的破魅,也被迫得急忙向後飞退到二十馀丈之外! 这就是冥界王者的力量!从冥界来的魔君…尽管烈缺等对贺兰独笑的传说全都听过不少,但总觉那不过是传言夸大失实,谁又想到他的真正实力竟比传说更可怕百倍! 「糟糕,师父来真的了!」被劲气所惊的寂月,霍地睁眼掠起,往後急退,如临大敌般挥刀划出一重又一重蓝色光墙,直到将贺兰独笑的力场隔绝方敢停下。 自顾不暇的众人都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他们无法忍受眼睁睁的看著左临风被没入剑气中活活撕碎… 绝望的时刻格外显得漫长… 一缕金红色光芒倏地从万魔怒号的黑海中一闪,一声音节奇持的鸣啸响处,乌光剑气骤然沸水一样翻腾起来,左临风的人在乌光中三起三落,起初众人还以为他在濒危挣扎,可是当他们看清楚时,松一口气之馀,却又倍加惊讶! 左临风便似被一团金红淡光包围著,剑上清冷的剑气竟幻出一片奇特的金红色光芒,在振天的长鸣中,游龙出海一样从乌光里脱身而起,原本清冷超逸的脸面上,不知为何竟然现出跟贺兰独笑相似的魔性邪气,嘴角挑起嗜血而冷酷的妖异笑意,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剑锋卷起的不再是霜华功清寒纯净的真气,金红的剑芒强大中隐隐透出血腥和威摄的意味,那金红剑芒竟然不怕贺兰独笑的乌光力场似的,左临风的人刚从黑海中飞起,竹剑已从重重黑气罡流中逆流而上,这一次,金芒剑气不单没被扭曲的罡气削弱,速度威势反而一再增强,在剑气达到最高点时,贺兰独笑的黑剑亦神出鬼没地从横里标至! 没人清楚看到发生了甚麽事,只看到漆黑与金红色的电光在两人身前激烈爆闪,迸发出一波波的惊人斗气,在这滔天的斗气狂飊里,突然一下闷雷般的震响,半空中狂激的剑光骤然尽灭,二人同被震飞! 贺兰独笑手中空空,他的「黑剑」,终於抵受不住剑气的冲击,被震成碎粉!左临风剑虽未断,人却被震得远远抛飞,贺兰独笑在半空换气回飞,紧追上前时,线香刚好燃尽! 「香烧完了,老魔头,你输了!」铁衣即时机警地高声大叫。 贺兰独笑身形倏地停住,没好气地道:「香烧完前一刹,你的少爷早就输了。」 「不要脸,我们谁都看见你的「剑」被少爷震碎,他的剑可没伤没损,你说输的是谁!」明知有些强词夺理,铁衣仍强辩下去,烈缺等人为了中原武林的颜面,一致「不要脸」地表示赞同。 被铁衣抓住这一点来大造文章,贺兰独笑也有点无奈,只好道:「本君跟他算是扯平,我不会拿他来錬丹,不过…」他身型一闪,闪到靠在一株枯树下的左临风,一手扣住了他! 「老魔头你想怎样!」铁衣惊叫。 贺兰独笑紫眸内神光比先前黯淡不少,身上那种可怕的邪异气息也弱了许多,显然是损耗甚钜,但旁人仍是无法在他身上找到半点可以攻击的破绽,只见他满不在乎的笑道:「不用忙,本君要买青帝一点凤血而已。」他说著拉起左临风的左手,指甲往他腕上一划,鲜血迸出,贺兰独笑取出一只五寸大小的寒玉瓶,盛载泊泊流下的鲜血,左临风虽然没有晕倒,但不知怎地,人像痴呆了一样,突然失去了反抗的意欲,腕上血流如注也全无知觉。 「少爷!」铁衣烈缺同时飞身上前,却被寂月横刀挡住,贺兰独笑冷喝:「再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他,哼,本君不会要他的命,他的血也不是白流的…」 血流满玉瓶後,贺兰独笑封了左临风腕上的血脉,再抹了些不知名的药膏,血流立止,右手飞快地在左临风身前背心连点数下,左临风「啊!」的低呼一声,清醒过来。 「少爷!」「小叔叔!」铁衣和正向这边跑来的南宫一鸣同时大喜,谁知南宫一鸣跑不了几步,一个颠踬,几乎跌倒,原来他功力较浅,之前竭力运劲抵抗罡气冲击,此时已有些真气不继。 秋雨愁伸手拉住他道:「你被劲气伤了?」 南宫一鸣略一运气,犹有馀悸地苦笑:「有些使劲太过而已,今天我才知道甚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真的…」秋雨愁等各人心中均有同感。 五十五. 神魔决(3) 後脑仍然剧痛不已,有些弄不清状况的左临风略为调息定神後,才能开口对贺兰独笑点头示谢:「多谢魔圣出手相助。」 「这是本君『买』你的血付的『价钱』,你不必谢我。」贺兰独笑还是那副又邪又帅,足以迷死无数少女的坏相,样貌神态,怎看也不像个足有一百五十岁的人,简直就是天生祸乱人间的妖孽,众人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恐惧,心中暗骂「老妖怪」不已,只见他摆了摆那皮肤光洁有如少年的左手,示意寂月退下。 「少爷你怎样了?」铁衣第一时间抢到左临风身边。 「我不碍事。」左临风心中明白,刚才不是贺兰独笑出手,不仅震伤的脏腑难望在短时日内痊愈,过度催动灵力後,他的精神更一度陷入混乱中,情况十分不妙,故此不论贺兰独笑是好心还是别有用意,他总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除了凤血之外,其实本君尚有一事,想请青帝相助。」贺兰独笑敛起嘴角笑意,邪傲的面容认真得有些奇怪。 「魔圣有何需要晚辈帮忙之处?」左临风暗忖:这家伙也有办不到的事麽? 「据说青帝有一根金舌头…」贺兰独笑忽地压低声音道。 「这个…」左临风呆了,怎麽扯到这上头去的?在他发呆的时候,贺兰独笑改以传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左临风听罢差点笑出声来,一口答应:「晚辈一定尽力为魔圣办妥此事。」 「师父有事,怎麽不叫小月牙去办,反而叫他帮你?」寂月走过来道。 贺兰独笑笑道:「因为这种本事,小月牙比青帝差得远了,你办不来的。」 「甚麽本事小月牙比他差远了?」寂月被师父看轻,心里非常不服气。 「这种了不起的本事,别说小月牙,就算师父和整个武林加起来也不及他…」贺兰独笑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不是罢?师父连你也…」寂月不能置信地张大银亮的双眸,面纱下的脸早已满是疑惑。但在旁听到贺兰独笑这几句话的众人,已猜到他所说的「本事」,定是指左临风的辨味本领而言,这确是他独步武林的「绝技」… 可是贺兰独笑到底要左临风的金舌头帮他干甚麽?众人真的很有兴趣知道,可惜贺兰独笑并没有说出来,寂月不明所以地望望师父又望望左临风,不服气地道:「小月牙不信瞎哥儿的本事比师尊强,师父怎不跟他比比看?」 「不用比,这方面本君甘拜下风。」 「这种比试在下乐於奉陪!」 二人一人一句说得寂月胡涂起来,贺兰独笑向寂月笑道:「这种本事跟武功无关,小月牙别再在这上头瞎缠。」 尽管寂月不明二人在打甚麽闷葫芦,但也只好就此打住,转向左临风问:「你那个姓凤的好朋友怎麽不来观战?」 左临风如实回答:「他有要紧事办,现已不在帝都,月圣子有要事找他麽?」 寂月银瞳闪现懊恼的神气,顿著脚气道:「啊哟!这个没信用的家伙竟然走了?师父!他骗小月牙,我要他赔还我!」他才刚说完,人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小月牙…」贺兰独笑似乎这个宝贝小徒儿相当没法,苦笑道:「看来青帝可以放一半心了,他日邪月要找的未必是你…」 「是野凤那家伙吗?很好,反正那家伙閒著也是閒著,巴不得有人陪他闹!」左临风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们真是感情好的兄弟啊!」贺兰独笑附掌大笑。 「好说,好说。」左临风面也不红一下。 「本君数十年没打过这样痛快的架,还一并了结两桩要事,不枉本君来中原一趟…青帝你得好好保重啊,本君说不定那年那月手痒起来,便来找你再干一架…」贺兰独笑邪肆的笑声响起的同时,云雩和沈戎正好赶至,眼看著贺兰独笑傲然地缓缓转身,以他那种特有的不可一世步姿,洒然离去,明明是很慢的动作,但诡异的是,他的人晃眼已消失於众人视线之外。 「天…」被贺兰独笑钦点为他的御用对手,可不是甚麽好玩的事… 不过,左临风已没空去烦恼这麽遥远的事,在沈戎仍为贺兰独笑的身法震骇的时候,担心透了的云雩比南宫一鸣等人更快一步掠到左临风身边,旁若无人地一把抓著他的手道:「风少…你没事麽?」 这一下真情流露,左临风怎会听不出云雩对他有多在意?但他还是将手抽回,故作冰冷傲岸地道:「老云你几时变得像野凤一样,老把我当成病患,本宫有这麽容易被人干掉的麽?」 云雩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乾笑一下,道:「谁叫上京路上整整两个月,你小子不是伤便是病,我跟野凤少看你半眼也出乱子,怎能怪我当你是病患了?况且贺兰老魔出了名的可怕,不给你把把脉,怎知你有没有被他打个五痨七伤了?」 云左二人一向交好,众人早已尽知,对二人的举动并未有多大疑心,云雩暗松一口气,南宫一鸣脸上震撼的神情未褪,满心狂喜已涌了上来,急不及待的笑道:「云老大,连那老魔也奈何不了小叔叔呢!老魔头厉害得要命,刚才我们都被吓得半死,叔叔最後使的几剑是甚麽剑法啊!好厉害啊!」 左临风不想多提那几剑的事,转开去道:「一鸣你说话几时变得像秋小子一样没头没路的,叫沈侯爷听了笑话,你要记著,这一战我不算真的获胜,说实话,我仍未是此君的对手,刚才战成平手只是运气好而已…」 左临风还未说完,南宫一鸣已吐著舌头道:「小叔叔你看不见,这片雪林几乎被你们二人交手的劲气全毁了啦!这也叫『运气』不成?」 沈戎看著满目疮夷的林地,暗想:「这还是人干出来的事吗?这两人…」 「沈侯爷,野凤他离开帝都了吗?」左临风在沈戎走神时问。 沈戎定了定神道:「凤少侠接到儿郎们的传讯後,借了一匹好马,在已时前已出城追踪逆贼雪孤帆去了,本侯曾问他可虽要人手相助,但他笑笑便走了,剑阁的弟子虽然大都被捕,资产也已经抄没,不过雪孤帆身边很可能还有隐藏的高手和死士,凤少侠孤身一人,未免太冒险了。」 左临风道:「这家伙就最爱冒险,沈侯不必管他,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野凤他会挑选最好的动手时机,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沈戎道:「既然如此,本侯对外加强对逆贼的缉捕,逼使他露出行藏,另一方面勅令六扇门所有人马,向凤少侠提供最新的消息和情报,全力相助少侠缉拿雪孤帆这个元凶祸首。」 「这样最好,此事有劳沈侯费心。」 「此是本侯份内之事而已。」 五十六. 地下迷窟(1) 在火把的掩映下,立秋从站著的矮崖下望,只见一片密麻麻地,纵横交错的地下洞窟,呆了老半天才叫道:「怎麽地底里有个偌大的蚂蚁窝啊!」 说真的,立秋的形容并不算错,前面山腹壁上凿了许多洞穴和隧道,看起来确是很像放大了的「蚂蚁窝」。 「蚂蚁窝?在哪儿?在哪儿?喵!」猫猫雀跃地道。 「不就在下边吗!不过火把快熄了,我们回去多紥几个火把再来。」立秋说著拉了猫猫快步往回走。 二人返回前洞,取了足够树枝作照明後,立秋二人再度出发到「蚂蚁窝」探险去,吃饱睡足的猫猫精神抖擞,背著备用的柴火,口衔火把,一马当先的溜下短崖,立秋跟著慢慢爬下,不知何故,洞底比上面又暖上许多,仲春天气似的叫人十分舒服。二人走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洞穴前面,只见有些洞穴里设有石櫈石榻,有的空空如也,到处有不少破烂了的瓶罐和型状古怪,长满铜绿的铜铁器物,看来很久以前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猫猫伸爪子到处抓抓拨拨,一时又溜到石床上滚几下,一时拿起半个陶罐子当头盔来戴,玩得好不开心,立秋好奇地左右观看,心中嘀咕:「啸天宫的人喜欢住在地底里的吗?还是以前用来关人的牢狱?」他可不知道,这里远比啸天宫存在的年代要久远得多。 假如左临风在此,就算他看不见洞壁上的奇形文字,单是地上的瓦罐铜器等物,已足够让他确定此地是另一个民族的遗迹,而且更是祭祀的场所。其实啸天宫原是某个消失了的王国都城旧址,当年第一代宫主发现了这个雪山中的神秘废墟,更从废墟中找到惊世的武学秘典和玉种的原体晶母,练成威镇江湖的淬玉功,後来就在遗址上建立啸天宫,只是一直没人知道,在荒凉的坠星崖底的洞窟深处,竟然尚有这麽一个遗迹存在。 可是立秋和猫猫二人知识全无,那晓得甚麽遗迹不遗迹?更不知洞中祭台刻有这洞窟的总图,他们大可循总图觅路逃生,反而像观光嬉戏似的随意边看行边走,如果一直停在外圈还没有问题,可是… 当二人觉得再没甚麽看头,开始认真找出路时,才发现走到岔路上去,想走回先前那片短崖,却走来走去也走不到原地。转了半天,立秋开始发愁,因为他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水」 他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上层洞里有大量冰雪,而地下水道里虽然乾涸,但仍有少量的水在流动,也有不少水从洞顶滴下,他完全没意识到会有缺水这回事,谁知这些洞窟甬道却远比水道里乾燥,连洞壁也只是微湿而已,要是找不到出路,就算有食物也撑不住。 意识到情况不妙,立秋拉著猫猫道:「这洞窟古怪得很,你千万别一个人乱走,知道麽?」 猫猫点点头,冷不妨一跳跳到立秋背上,险些把立秋扑倒,吓得他连手里的火把也失手掉到地上去。 「你干啥啊!」立秋大叫。 「猫猫不乱走!哥哥走!哥哥走!喵!」猫猫很听话地伏在立秋背上,不止是一步也不乱走,是连一步也不再走。 猫猫还笑著问个不了:「猫猫乖不乖?乖不乖?」立秋呻吟一声,再次倒地。 「你啊…咦?那是甚麽声音?水声?」趴在地上的立秋,听到有些声音在洞窟深处隐隐响起,但又不敢肯定。 「水声?好啊!猫猫要喝!」猫猫竖起耳朵,认准声音来源,伸手往一条地道指了指。 「你不是要我背你去罢!」立秋对仍然赖在他背上的猫猫大吼。 「喵!」猫猫舒服地挨著立秋的颈子,眯起那双可爱的浅碧眼睛撒娇。 「你饶了我吧!」立秋实在受不了猫猫随时随地的「另类挑逗」。 吵嚷归吵嚷,找水源仍是二人目前的头等大事,猫猫和立秋并没有听错,洞窟深处确是另有一处水源,而且还是温泉,冒著热气泉水流从石英云母岩层中流下,广阔的洞顶尽是形如帘幔的钟乳石,萦绕在水雾轻烟里,闪动著美丽的光辉,看起来像仙境般飘渺幻丽。不过,水源是找到了,立秋二人还是喝不到水,因为他们还未走近,岩缝里突然有一条又一条黑影朝二人飞射! 猫猫反应最快,眼角瞥见黑影闪来,爪子已一把抓住其中一条黑影,当作软鞭般挥了一圈,将十馀道紧接而来的黑影打落! 立秋现在才看清猫猫手中的「软鞭」,竟是一条通体乌黑,背上有一条白线的毒蛇!他想也不想的举起火把向接著扑来的毒蛇烧去,毒蛇畏火,一时不敢近前,他忙向猫猫叫道:「小心!千万不要被它们咬到!」 他才叫了这麽一句,岩洞的缝隙里已冒出大群各种各样的毒蛇,它们首尾相接,极有组织性地一上来便前後包抄,分头朝二人扑咬袭击! 猫猫起初觉得许多蛇儿聚在一起很是有趣,後来毒蛇越来越多,猫猫讨厌起来,拔出鬼火,「飕」的一刀向蛇群斩去! 谁想到不过两尺左右的短刀,竟然闪起三四尺长的蓝星寒光,群蛇纷纷被斩成两段!「呆哥哥,鬼火好好玩啊!」猫猫兴奋地叫著,随手翻起一片刀浪,他也不懂得甚麽刀法剑法,但胜在出手绝快,但见蓝星满洞吞吐闪烁,二人身周的毒蛇无一幸免,随著刀锋寒芒过处,堆起好大的一圈的蛇尸! 然而鬼火虽然锋锐惊人,可是那些蛇却不要命也似的,前仆後继地涌上前来,立秋见毒蛇仍不断从岩隙中游出,看样子不知还有多少,二人稍有疏神,便会立即遭殃,最糟的是,来时的地道也被毒蛇封锁,二人已无退路,火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毒蛇,简直无处可避,除了那道温泉之外… 立秋想起温泉中含有硫矿,蛇群虽然聚在此地避寒,但也不敢靠得太近,於是叫猫猫用鬼火开路,先到泉边再说,不过,这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十分困难,地上的毒蛇还好办,一刀可以处理一大片,但从洞顶窜下的却叫人防不胜防,过了好一会,二人才前进了不过两丈远近。 二人都有些焦躁起来,立秋一时大意,被蛇在臂膀上咬了一口,幸有冰鳞甲护身,只是虚惊一场,但这麽一来,二人形势越更是峻急。 正当立秋担心能不能挨到泉边去时,後面的蛇阵倏地一阵大乱,不知从那儿来的大群雪貂,趁群蛇追击立秋二人之际一涌上前,爪牙齐施,蛇群登时伤亡惨重! 来了这群强横的天敌,群蛇警觉地发出哧!哧!的呼啸,结成阵势跟貂群对抗,立秋这边顿时压力大减,猫猫嚓嚓几刀,清理前方所有毒蛇,二人有多快便跑多快的一口气跑到温泉旁边。 五十六. 地下迷窟(2) 立秋还未喘完气,猫猫突然「啊哟」的叫了一声,立秋吓了一跳,以为猫猫被蛇咬了,谁知他只是急於掬水解渴,被温泉水烫到手而已。立秋放下心来,看看猫猫的手只是烫红了些,并没甚麽,他试了一下,水也不算太过滚烫,只是不能徒手掬水喝而已。 猫猫一脸失望的吮著烫红了的手指,立秋瞥见猫猫头上竟然仍套著半截陶罐,好笑之馀,也觉正好合用,於是伸手将陶罐取下,就著热水烫乾净,舀了半罐热水递给猫猫,猫猫立时喜笑颜开,捧著水吹了几下,伸舌头试过不太烫了,便开开心心的喝起水来,全不管形势有多危险。 就在二人避到一旁略事喘息,洞中蛇貂大战却正打了个如火如荼,两伙天敌斗了个天翻地覆,雪貂每到冬日,必到此处捕猎过冬的毒蛇为食,毒蛇为了自保,每逢雪貂来袭,便结阵跟貂群对抗,之前蛇群袭击立秋二人,正是把他们当成来袭的雪貂而已,不料钉子碰在上头,雪貂未到,已被二人杀得死伤无数。 「雪鼠儿咬得好!快咬它!快!」猫猫刚才被蛇群纠缠得讨厌之极,这时竟然替貂群打起气来,立秋瞧著蛇貂大战虽然也觉得有趣,但还是保著小命跑路来得要紧,正察看该如何逃命时,一个尖细而嘹亮的鸣叫响起,不少毒蛇一听到鸣声,竟然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好可爱唷!」猫猫指著一只也不知是貂是狐的小生物笑嚷,立秋循他手指处望去,只见一头通体雪白,四肢下颚和尾尖的毛却黑得发亮的奇怪东西,样子跟雪貂差不多,体型却大上一倍有馀,像头小狐狸的,四肢长而粗壮,长毛紧贴修长的身体,一双蓝眼睛骨碌碌地十分神气,型貌远比貂狐之类神骏剽悍得多。只见那怪东西发出嘘嘘的叫声,像在指挥雪貂进攻似的,然後一下跃起,闪电般几个起落,轻易将蛇群中最大的几条毒蛇一一咬死,然後才施施然的抓出蛇胆吞吃,简直视群蛇如无物。 「好家伙!有了这东西,多少毒蛇也不怕了,一会我们跟著这些小家伙们,它们一定有进出的道路。」立秋对猫猫道。 猫猫望著那头怪貂两眼发光,满心中想抱著它逗它玩儿,那管立秋在说甚麽!二人可不知这怪貂可是雪岭中的异兽,名叫铁貂,行动迅疾如电,爪牙锋锐兼且力气奇大,天性极是好战善斗,虎豹见了它也不敢招惹,平时嗜吃蛇胆,乃是毒蛇的克星,原本不是居於青冥峰,只是为了追逐饵食,近两三年才在青冥峰附近猎食出没,这个地底蛇窟对铁貂来说,是再理想不过的食物储存库,每隔上十天半月便率众貂前来大快朵颐。 立秋见危机稍为缓解,索性一面喝水,一面「隔水观貂斗」起来,只恨少了一包花生剥剥,未免有些儿美中不足。 那铁貂一口气咬毙十馀条大蛇,然後才逐一抓裂蛇尸,痛快地大吃蛇胆,蓦地里铁貂忽然停下进食,蓝电似的小眼睛抬起,满是敌意地紧盯立秋这边,全身白毛倒竖,怒鸣作势起来。 「雪鼠乖乖别怕…」猫猫才说了半句,浓烈的腥风刮起,不知有甚麽东西从二人身後的石荀林中疾窜而出,猫猫本能反应极快,一下弹开三丈,立秋才刚转身,一个比他的脑袋还大的蛇头,张开血盆也似的巨口向他一口咬下! 「草蜢哥哥!」猫猫回身扑救已来不及!洞中倏地变得一片漆黑!黑暗中,猫猫只见一条有树干粗细,也不知有多长的巨蛇在地上翻腾,却看不见立秋所在! 「哥哥!」猫猫急得要哭,挺著鬼火便往巨蛇身上便斩,不料另一条巨蛇从暗里扑出,越过温泉冲向猫猫,猫猫闪避虽速,肩膀仍被扫中,鬼火失手掉到地上! 「猫猫!老子还没死掉,可是甚麽也看不见啦!快舞起鬼火,我才知你在那里!」立秋的声音跟猫猫相距不过一丈,原来之前立秋见巨蛇咬来,情急下顺手将火把一下塞进到巨蛇口中,巨蛇被烫得剧痛难当,大头偏了一下,立秋慌忙连爬带滚的溜开,巨蛇翻乱撞,以致猫猫一时看不到爬到地上的立秋,立秋只怕被它缠住,要逃又不知该逃到那里,只好一面狼狈闪避一面向猫猫求救。 「鬼火掉了!」自身难保的猫猫叫道。 「天!」 幸好二人命不该绝,那铁貂一跃而前,加入战团,乾脆利落地一爪将立秋身前巨蛇的右眼一爪抓瞎! 「抓得好!」猫猫百忙中居然不忘给铁貂喝釆。 「捡回鬼火再说啦!」目不辨物的立秋急得惨叫。 那铁貂越更卖弄起精神来,是不是见有人给它打气那可不得而知,一爪得手後,弹起来往巨蛇左眼抓去!可是这一次可没那麽便宜,接连受到重创的巨蛇一口毒雾喷向半空中的铁貂! 眼看铁貂势必被喷个正著,谁知它突然四肢一撑,前後肢之间的一片皮膜张开,竟在千钧一发之际,风筝一样滑翔著飞了开去!毒雾喷到最接近的两头雪貂和数条毒蛇上,貂和蛇立时抽搐起来,随即丧命! 铁貂刚逃过一劫,另一尾巨蛇横里一口噬到!铁貂再灵活,在半空中也是避无可避,猫猫心爱铁貂,更不知危险,急起来猛运淬玉功,扯著蛇尾使劲狂拉,扯得前窜的毒蛇绷个毕直,猫猫暴喝一声,抡起足有八九丈长的巨蛇一下往石笋上摔去! 「砰!」巨蛇撞断了两条石钟乳,大小岩石纷纷坍下!猫猫这一下用劲太过,自己也被撞得往後挫跌,一口真气接不上来,全身乏力,连站也站不起身。 「危险啊!」点点蓝光闪耀中,立秋冲前将猫猫扑倒,二人跟那条被抓瞎了右眼的巨蛇擦身而过! 原来无巧不成话,当猫猫人貂蛇三方混战之际,鬼火鬼使神差的被巨蛇拨到立秋面前,立秋如获至宝,忙不迭的一把攫住鬼火,此刀锋利尚在其次,最重要是刀上的「鬼火」可以让立秋多少看得见周遭情况,在鬼火发出的萤光下,立秋正好看见那条瞎了眼的巨蛇正要向猫猫扑击! 二人打了几个滚,几乎滚到热烫的泉水里!後面已无退路,那瞎蛇又再迫近!立秋想冒险用刀斩蛇,握刀的手偏被猫猫压著,手忙脚乱间摸到怀中一包东西,不顾三七二十一兜头往巨蛇丢去! 只见一蓬白色粉末撒到蛇头上,出乎二人意料地,被粉末撒中的巨蛇竟然痛得昂起半身,二人慌忙逃了开去! 五十六. 地下迷窟(3) 立秋这才想起,那包原是他在厨房偷来,本是用来烤野味打牙祭的盐末!那蛇瞎眼的伤口上被盐末撒中,立时抽痛起来。那蛇昂起半身,口中狂喷毒雾,二人退到石荀後不敢走近,那铁貂却神出鬼没地跃到巨蛇背上,将另一只蛇眼抓瞎,它这次学了乖,得手後仗著身小灵便,爪牙并施的死抓著巨蛇的七寸所在,虽然那蛇鳞坚皮厚,铁貂爪牙虽然利害,亦只能抓伤它表面的皮肉而已,可是巨蛇也甩它不脱,咬它不到,两者相持不下,刚回过气的猫猫拿起立秋手中鬼火,学铁貂那样跃上蛇背,一刀直插到巨蛇七寸,顺势往後一拖,鬼火锋利无匹,蛇背立被剖开,鲜血喷泉般涌出! 猫猫在蛇背上拖出一道两丈长的伤口後,一人一貂同被重伤发狂的巨蛇用力甩飞,猫猫见铁貂快被蛇尾击中,忙一手捞著铁貂,足尖往挥来的蛇尾一踢,借力反窜到立秋身边。 「啊!」才落地的猫猫被铁貂咬了一口,手一松,铁貂「嗖」的跃出猫猫怀抱,蓝晃晃的眼晴望望猫猫,毛茸茸的尾巴示威似的摆了两摆,掉头又向巨蛇跑去! 「坏东西你咬人!」猫猫鼓著腮帮子生气,心里却怕铁貂被巨蛇所伤,不过,这一次巨蛇再伤它不了,因负伤的巨蛇狂乱中,竟窜到温泉里去!平时它恃著厚厚的鳞甲护身,穿过阔才一丈的泉流自然无碍,但此时一入水中,热水灌入伤口,本已重伤的巨蛇登时被烫得半死不活。 铁貂跑到活动渐慢,快要死去的巨蛇前,在它肚腹处又撕又抓,还没喘过半口气的二人,知这小家伙又在找蛇胆吃了,也去懒管它的閒帐,这时立秋才惊觉洞内倒坍的声音很奇怪地不止没有停下,反而有加剧的趋势!没被雪貂咬死的蛇群突然散开,四下逃窜! 二人忙退到水边沿处,他们并不知道此洞早被群蛇钻通,刚才另一条巨蛇撞断石柱後,引起洞窟坍方的效应,加仍未丧命的巨蛇在砾石中挣命,挥动尾巴乱击乱卷,更令洞窟下坍加剧,立秋见势头不对,一拉猫猫,那铁貂已将小圆球似的蛇胆衔出,朝二人再摆摆尾巴,这才率领众貂,转身一跳一跳的跃到一条通道中。 「白鼠儿叫我们跟它走哩!」猫猫不知甚麽叫「貂」,只管叫它们「白鼠儿」,立秋逃命要紧,也没空加以纠正。 此时洞中乱石四处掉下,除了貂群所在处,到处都是乱窜的毒蛇,二人别无选择,只得跟著貂群而去。 凤逍遥离京之後,按著丐帮和六扇门提供的情报,纵马向北面的燕襄郡驰去,搜索雪孤帆及其同党的纵迹,眼看夜幕低垂,凤逍遥不禁回望帝都,心中暗暗祝祷:「风少你这个混帐小子,千万不要栽在那老魔头手里啊!」 凤逍遥见天没下雪,也懒得找客店村落,随便找个避风处系了马,生个火吃些乾粮,然後跳到一株大树上练起功来,经过玉种改造後,他的真气壮大至从前不敢想像的境界,有若江河般滔滔不绝,生生不息,凤逍遥心中暗喜,因他已有十足的把握和决心,定可将雪孤帆毙於剑下! 趁著四外无人,凤逍遥乐得清静,专心练功直到天色泛白,才再次起行,途中留神探听,仍没有甚麽确切消息,午膳时到了五陵集,六扇门那边传来左临风跟贺兰独笑激战半天,打成平手,双方握手言和的消息。 虽然不是雪孤帆的行踪,但也是个天大的喜讯,凤逍遥一听,登时高兴得拍枱大笑:「好小子果然命硬!掌柜的!给我拿十斤好酒!这里的所有人的酒菜全算在我帐上!」 酒足饭饱後,凤逍遥醉醺醺地扬长出店,摸摸扁瘪的钱包,才记起出京时并没准备银両,这一下豪爽过後,只剩下几両散碎银子,他向来不把钱财之事放在心上,索性将剩下的银両全部散了给街上的乞丐贫儿。 「痛快!」凤逍遥牵马前行,才走了一条街,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叫化儿急步追上前来,怯怯的叫了一声:「公子爷!」 「什麽事?小兄弟没拿到银子麽?」凤逍遥摸摸身上,想找找还有没有剩的银子铜钱,那小叫化摇头道:「小的不是要银子,刚才公子爷那块银子,够家里过上十天半月的啦,小的之前听到一同讨饭的哥们说,公子今天一直到处探听集上的生面人,公子也是那官爷麽?」 「我不是官差,不过也是抓坏人的。」凤逍遥听出小叫化似乎有甚麽话要说。 果然那小叫化接著道:「昨天盐商林大户家里来了两辆运盐的大车,本来盐商运盐没啥稀奇,可是运盐的车子居然不是驶去货仓,而是从後门直入林家大宅里,谁也看不见车子里有甚麽,车夫也不是集上的人,面生得很,举动跟运货的车夫很不同,凶巴巴的,小的碰巧经过,多望了两眼也挨了守门的家丁两巴,叫小的滚旦,这个…不知公子爷管不管用…」 「管用得很!」凤逍遥正没个头绪,一查也是无妨,就算只是盐商走私货,他也可以顺手发财,找些银両路上花用。当下问清楚林家大宅所在後,看见那小叫化才不过十岁上下,跟别的小丐一样衣衫破烂、骨瘦如柴,脏得不成模样的脸上还拖著两行鼻涕,可是眼神精灵,说话伶俐,看来是个聪明灵透的孩子。 凤逍遥想了一下,脱下紫貂背心,披到小叫化身上,小叫化做梦也没想过有这种好事,吓得大叫:「公子爷!这衣服太好了!不行的!小的受不起!」 「你想不想有出息?」凤逍遥笑道。 「当然想!可是…」 「想的便穿著这衣服,找刚才那两个官爷,叫他们带你到南宫世家学本事去,你说是我凤逍遥说的,他们便不会为难你,如果你没这个胆子,拿这个卖了回家过日子,别再讨饭了!」 「小…小的也可以学本事吗?」小叫化满是希冀的小脸上夹杂著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麽不可以?现在帝都里最了不起的剑手,从前也当过叫化子呢!」凤逍遥一笑上马,疾驰而去,剩下小叫化做梦似的站在街头,想了又想,终於迈步往衙门找那二个六扇门的官差去。 五十七. 故人之约(1) 大战之後,左临风在烈缺等人陪伴下返回倪谦守候的地方,看到左临风完好无缺的归来,倪谦有多麽欢喜激动那也不消多说,可是灾难的是,闻风赶来的武林人士得悉战果後,那种惊人的哄动… 不是有三庄子弟和丐帮帮众挡驾,左临风几乎被狂热的人们「淹没」,其後更要沈戎派禁军开路进城,为免被宫内的骄女们滋扰纠缠,墨香小筑是不能回去的了,沈戎只好送左临风返回进京时所住的客馆里,还要派禁军守在馆外,以免閒杂人等闯入。 借著静修休息为名,打发了所有人後,被吵得头也昏了的左临风道:「铁叔,爹住在那间厢房?我去给爹报个平安。」 「少爷,不用去了,老爷不在客馆…」铁衣还未说完,左临风奇道:「爹不在?」南宫绝没去观战,左临风可以理解,南宫绝是不想增添他心内的压力,可是此刻居然不在客馆等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老爷说他约了一个故人喝酒,赴了约便回,可见老爷对少爷信心十足,才会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约人喝酒。」铁衣笑道。 「故人?」 「老铁也不大清楚老爷约的是谁,不过有寒锋大哥陪著他,不会出岔子的。」 话虽如此,左临风仍是有些不大放心,只好改口问:「寒锋叔听说退隐已久,怎麽也到了帝都来?」 铁衣一提到寒锋便是一脸高兴:「咱们都是三绝庄的人啊!我那好大哥,一听到三绝庄出了事,那里还能呆得住?十万火急的从他的窝里兼程赶回庄去,只比老铁晚了三四天,多得他在,才可以在这麽短时间内调动这麽大批的兵器和人手,他不放心老爷,便跟著到帝都来,只是他怕麻烦,没在人前露脸,少爷又一直住在宫中,所以大哥还没机会来拜见少爷。」 「说甚麽拜见不拜见那麽见外?这些年来,多亏你们在爹身边…」有这样一班忠诚可靠部下跟兄弟,左临风由衷地为南宫绝感到欣喜。 「好少爷…」铁拍拍左临风的手,黑瘦的脸上全是喜慰的神色,道:「老铁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少爷神态气质跟公子爷真的好生相似,谁知少爷原来真的是咱家的孙少爷,别说是公子爷,我们一班老兄弟也是喜出望外,少爷如此英雄了得,锋大哥看到你时也不知有多欢喜呢!少爷且放心歇歇,公子爷回来时,老铁马上通知你…」铁衣惯以「公子爷」称呼南宫绝,後来为免与左临风混淆,才改口叫「老爷」,但心情兴奋下,又叫回从前的称呼。 铁衣那长著厚厚老茧的手,粗糙但却透出令人安稳的暖意,从一开始,他对左临风已十分喜爱,证实左临风是南宫绝的孙子後,铁衣的狂喜绝不在他的主子之下,对这少主百般关爱,伺候唯恐不够周全妥贴。 原来回到亲人的身边,感觉是如此地好呵…左临风绷紧的精神,在铁衣的「家常话」中,不觉放松下来,未来的路虽然充满变数危机,但在这一刻,他完全可以放心地休歇,在这个老练的忠仆陪伴伺候下,卸下「战衣」,没任何顾虑地歇息。 「老粽子,你来了?」坐在小酒馆里的南宫绝道。 「盗墓小贼,想不到你的贼腿被人打跛了,耳朵还是跟以前一样灵。」随著桀傲的笑声响处,贺兰独笑已坐到南宫绝对面的空椅子上,原来南宫绝约「故人」竟是贺兰独笑! 「就算我瞎了跛了,嗅也嗅到你这老粽子身上的尸气!」够胆当面叫贺兰独笑做「老粽子」的,天下除南宫绝外,只怕再没有别人,而难得的是贺兰独笑对这个称呼,居然是一副当之无愧的神气。 南宫绝说著,给贺兰独笑斟了一碗暖酒,贺兰独笑想也不想的一口喝光:「好酒!」从二人的称呼和举动看来,贺兰独笑跟南宫绝确是旧相识无疑,只不知二人到底是敌是友。 南宫绝哼了一声:「这酒将就著喝还可以罢,你的舌头真不灵光…」 「灵也好,不灵也好,有喝的便好…我刚宰掉你的宝贝孙子了!」贺兰独笑又是一碗酒倒进肚子里去。 南宫绝眼里惊震一闪而过,随即回复平静,道:「你真的宰了风儿的话,会忍得住不提著他的头来向我耀武扬威麽?」 「宰了他本君确是舍不得,他的凤凰血有对本君有用得紧,况且他比当年的你还俊,本君要带他回去漠北享受呢!」贺兰独笑妖气十足地痞痞的笑了。 「你敢?」南宫绝目中厉芒一闪。 贺兰独笑目注南宫绝道:「盗墓小贼你死到临头,还跟我装腔作势些甚麽?想保著你这妖孽孙子的,趁早把他送给我这老妖孽的好…」 很奇怪地,南宫绝并没有为贺兰独笑的无耻提议动怒,斟了一杯酒慢慢品尝,闭目片刻才道:「这孩子真是「妖孽」的话,我宁愿亲手杀了他也不让你带他走!」 「你现在宰得了他麽?」贺兰独笑再搻UF南宫绝一眼,又道:「送他给本君有甚麽不好?这小妖孽只要好经我手好好调教…」 南宫绝敏感地怒视贺兰独笑,贺兰独笑别有会心地贼笑:「你以为我不知你有了孙婿子了麽?那方面的事日後自有人代我调教,不用我忙…」说到这里,这老粽子更是笑得神曅凉复癆下流贱格兼而有之,看得南宫绝冒火,差点一碗酒泼了过去。 正当南宫绝揣测这老粽子在打甚麽馊主意时,贺兰独笑又道:「…本君又不是要他改投赤岭宫,只是想他继我之後,成为另一个纵横天下的妖孽,想不到凤御族加上你的贼血,会生出这样的小妖孽来…」 「风儿不是妖孽!他跟老粽子你不一样!」南宫绝突然动起气来。 贺兰独笑端著酒碗往椅背一靠,摇著腿道:「就算他不是妖孽,跟在啸天宫那老妖身边多年,教也把他教成小妖了,不然的话,端木家的小丫头当年也不会巴巴的向本君求取藏神入灭的秘咒,不惜用『命』来保住他的灵神…」 「你…你,你曾经见过她…见过彗儿?」南宫绝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撼。 贺兰独笑喝著酒缓缓道:「不错…二十多年前,那凤御族中端木家的丫头到了灭魂谷找本君,凤御族跟赤岭宫各不相干,本来没想过见她,可这丫头鬼得很,居然懂得从阿善那儿下手,阿善向来心软,没法子,只好听听她有甚麽鬼话。」 「彗儿无缘无找老粽子你干什麽?」一听到端木彗儿有关的事,南宫绝便显得异常地焦急。 五十七. 故人之约(2) 贺兰独笑跷起脚,紫瞳迫视著南宫绝道:「你倒很著紧这老相好哩!好几十岁的人还像个毛小子似的…这丫头一开口便说以凤族最强的凤血交换秘咒,凤血对阿善十分重要,可惜现有的天御者都是女的,对阿善不太合适,那丫头却说下一代的天御者是男的,她前来求咒,正是用来保存下一代的天御者,虽然这笔帐要二十多年後才算清,但为了阿善,本君只好答应。谁知那丫头竟是小贼你的旧情人,欠本君债的竟是你的孙子!」 「彗儿她用『命』?这是怎麽的一回事…」南宫绝急忙追问这一段连他也不知道的往事。 「本君为何要告诉你!」贺兰独笑邪眼轻描淡写地一瞥。 「你不说,难道我就没法打探到吗?别忘了凤御族的人还没死光!」南宫绝冷冷道。 「到死不改的嚣张死相!」贺兰独笑骂了一句,抓起只鷄爪子啃了起来,边啃边道:「那丫头挺有胆色,撇了你这盗墓小贼更是明智之举…聪明!」 「被阿水闷死你了麽?一死出来便乱嚼舌根!」南宫绝白了他一眼道。 贺兰独笑竟然露出被击中要害的样子,再乾了一碗酒才灰溜溜地叹气:「算了,本君不揭你的短好了,那个叫彗儿的丫头,她必须用自己的命,才能施用藏神入灭之法,将凤族的守心咒和手印,藏於被守护者灵识之内,施法完毕後,她便会油尽灯枯…」 南宫绝脸现难过的神情,但却似乎不太惊讶,只是呷著酒慢慢道:「那确是彗儿会做的事,她大概是预知了一些事,所以尽她所能去尝试挽救…」本来芳郁醇厚的好酒,但此刻他喝在嘴里,却是苦酒满杯。 「你不也跟那丫头干著同样的事麽?」贺兰独笑说时,再次在南宫绝脸上搻UF一眼。 「如果拼了这条命能保得住他兄弟俩,我绝不会皱上半下眉头,可惜他们只能自救…」南宫绝说话时眼神疲惫,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多年般。 贺兰独笑望着杯中琥珀色的酒道:「那老妖的确有他的本事,那噬血之印牵连到小子本人的灵神,本君要是强行破解,只怕他一生也是个「疯公子」了。啸天宫的鬼把戏虽有部分源自赤岭宫,但并非全部,有许多更是失传已久的秘技,我亦不知当中来历,这噬血之印便是其中之一。你任他这样子摸到啸天宫去,小心连孙子也丢了。」 南宫绝苦笑:「难老粽子你跑去帮他打这一架麽?风儿一天不能面对那老妖,他一生也受身上妖术缠绕,谁知老妖利用秘魔天音在风儿身上埋下了甚麽杀著?风儿过得了老粽子你的「狩灵九式」这一关,灵神的抗力增长了不少,对付老妖胜算也大了许多。」 「他还令本君受了点伤哩!好久没试过了…受伤的滋味也挺不错,至少让本君知道自己还是个人…」贺兰独笑邪肆的眼内浮现一抹无法形容的寥落气息,南宫绝却风凉地笑:「明明是老粽子装甚麽人了?你後悔的,当年别从棺材里爬出来!」 「还不是你这小贼害的!呸!不是看在阿善脸上,老子早揑死你了!」贺兰独笑狠盯著他道。 南宫绝荒凉地一笑:「想揑死我的赶快动手,迟了怕来不及啦。」 贺兰独笑骂道:「臭小贼!你坑老子吗?我捏死你的话,阿善一辈子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有了你宝贝孙子的血,我忙著返漠北给阿善炼丹去!你孙子欠老子的帐,本君吃亏点,马马马虎虎的算了,本来我想带他回宫,花上十年八载,用些水磨工夫试著给他破禁,看看有甚麽方法除掉他血里那种狂性,偏是你爷儿俩都不肯领情,老子乐得省心,叫那小子有命的,记著到一趟赤岭宫去,别要老子亲自来捉人!」 「风儿又惹著你甚麽了?」南宫绝奇道。 「那是老子跟你孙子的事,你少管,你小贼也一道来,阿善想见你呢!」 「可以吗?」南宫绝苦笑。 贺兰独笑站起身来,左手搭在南宫绝肩上,半晌才道:「够你来漠北一趟了,记著,我只是想阿善开心而已,他待在灭魂谷里,再不能踏出谷外,让他见见故人也是好的…」 南宫绝吐纳了几下,閤著眼道:「本来我很想骂你多事的!不过…水哥儿…当年的老兄弟也没剩多少了…他还好罢?」 贺兰独笑目光转柔,摸摸怀中玉瓶道:「阿善他自得其乐得很,白天在他那堆宝贝棺材里钻,晚上才出来观星望月,还在谷里养萤火虫儿玩…他比我们想的坚强得多,希望这瓶凤血可以帮他拔除身上古尸的阴厉之气,不用这样子半人不鬼的过活。」 「一定可以的,他还要跟我搭档盗墓去呢!」南宫绝唇边泛起缅怀的笑容。 「去你的!小贼你闹的乱子还不够多麽!你当心别在谷中贼性发作,见甚麽摸甚麽,你没再多两条腿给老子打断!」 「死老粽子!」南宫绝骂声未歇,贺兰独笑早已人影不见,南宫绝手抚胸口,微微叹气:「多给我这段时间,我该多谢你罢?老粽子你真多事…」 贺兰独笑前脚才走,一人後脚匆匆赶来:「公子爷,那人没对你怎样罢?」说话的是个两鬓斑白,但眼神锋锐,有如出鑪剑锋的英挺男子。 「寒锋你就爱操心,老粽子要对付我们的,数十年前早动手了,那用等到今天。」南宫绝哂道。 此人正是三绝庄前任总管寒锋,他追随南宫绝的时间远比铁衣长得多,对当年贺兰独笑的狠辣手段印像极是深刻,心中对此人总是放心不下,道:「话虽如此,这人行事邪诡莫测,寒锋真怕他会对孙少爷不利。」 「你这位孙少爷也不是好欺负的,连老粽子的「狩灵九式」也奈何他不了。」 寒锋听得目定口呆:「不是罢?」南宫绝淡淡的一句话,使他震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老粽子当年纵横无敌的妖异武功,寒锋曾不只一次亲眼目睹,这位孙少爷年纪轻轻,竟然可以跟这老妖孽斗个旗鼓相当,那也未免太也匪夷所思。 「这孩子天赋绝佳,练武更比我当年专心得多,武技早比你少爷我强了不知多少,虽说老粽子似乎有些怜才相让,但风儿能令老粽子负伤,已是极不容易的事,难怪啸天宫的老怪盯上了他…」得悉左临风成功在贺兰独笑手中保得性命,但南宫绝眉间的忧色仍未解除,左临风的本领,有一半是他的天赋和遇合,一半却来自大长老秘魔天音的传授,此人似乎真的希望左临风成为绝顶的强者,但此人既可以下手杀了他极欣赏的左兰轩,他会真心疼爱栽培左兰轩之子吗?但要是大长老在乎的只是左临风身上的凤血、他何必耗费心神精力以秘魔天音传左临风各种秘技? 大长老、血凤、左临风三者之间似乎有著某种奇特的关连,可惜南宫绝到现在仍未能破解当中关键… 五十七. 故人之约(3) 虽然是大白天里,想要潜进林家大宅,对凤逍遥来说并不是甚麽难事,不过盐商们见不得人的的勾当多得很,小丐的消息未必跟雪孤帆或是凤主有关,他也没抱太大的期望,谁知竟被他在花园里听到丫鬟们这麽一段对话: 「昨天来的是甚麽人?我从没见过老爷这样紧张的!」 「何只紧张,简直就是诚惶诚恐!让他们住最好的厢房,还生怕他们不满意…」 「平时老爷连官府的人也不放在眼内,怎麽那几个男女会吓得老爷气大气也不敢透…」 「小声啊!」一个丫鬟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道:「吴总管吩咐过,不想惹祸的便不要管那几个人的事!」 「可是那个被蒙著眼的姑娘真的很古怪…」 「你还说!」 凤逍遥一厅到「被蒙著眼的姑娘」,心中便是一凛,忙向厢房那边掠去,可惜厢房内已没有人在,但是在其中一个厢房中,他嗅到一缕再熟息不过的馀香,正是那个在青凤阁中跟他同床共枕的姑娘… 有了正确方向,凤逍遥登时精神大振,只用了点小手段,已从那吴总管口中迫问出凤主等人的去向,以及以何种方法以城,问明白後,他立时离开林宅,著人通知正和江心月一路的戈勒昂後,策马朝北急追,沿途打探林家盐车的去向。 这就是沈戎加强搜捕的成效,为免惹官府注意,啸天宫不能明目张胆的将凤主劫上青冥峰去,只能动用那些表面是正当商人,暗里隶属啸天宫的徒众,以货运的形式,把凤主暗中运走,虽然这样走被发现的机会较少,但花的时间却多了许多,加上因领头的褚灵飞失踪,队伍躭延了两日,凤逍遥出发虽晚,仍能从後追上。 其实凤逍遥不太担心救人的问题,真正麻烦的是如何摆脱啸天宫的追击,平安送凤主跟戈勒昂等人会合,但不管怎样也好,这次的「窃玉偷香」,他凤逍遥也是做定了的。 追踪了半天,天色已将全黑,凤逍遥竟追到江边去,只见渡头上,一艘商船在沉沉暮色中缓缓开出,空了的盐车正往回走。 凤逍遥忙避到暗处,以免被驾盐车的啸天宫往众察觉,待盐车去後,凤逍遥才从小路转出,暗叫「麻烦」,从盐车上那丝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馀香中,他几乎可以肯定,凤主就在那艘商船之上,可是船已离岸甚远,他轻功再高,也没可能飞到船上去。 可是怎能就此错失救人机会?凤逍遥心念急转间,瞥见江畔还泊著几艘打渔用的小艇,确认四下没人监视後,匆匆在岸上留下记号,立即弃马上船,解开系船的绳子,竹篙一点,小艇箭也的朝江心驶去,到有渔人发觉小船被偷时,凤逍遥早已去得远了。 在凤逍遥的操持下,小艇去得飞快,不过他并不急於追上商船,因为江上并不是个救人的好地方,故此他只是遥遥跟在商船灯火映照不到之处。 然而在寒风飒飒的大江上吃风,实在不是甚麽好玩的班事,凤逍遥有些後悔在林家只是顺手牵了些金银做盘缠,没多牵上两瓶老酒来驱寒解闷。 就这麽一直跟到半夜里,江边一艘轻巧的快船从河弯处驶出,一面以灯号为讯,一面迅速驶向商船,商船看到灯号便停了下来,到快船靠近时,一条跳桥搭架到两船之间,凤逍遥的心急跳起来,快船看来是接走凤主的!到明天商船泊岸,即使官府中人到船上搜检,也再搜不出甚麽来! 当跳桥搭好的一瞬,凤逍遥倏地感应到凤主的心灵呼唤,他更不打话,脚下全力运劲,手中竹篙猛地一撑,小艇船头一昂,倏地速度激增,快得像要标离水面似的,顷刻间破开数十丈的江面,奔向江心停著的两船! 当商船上的人抬著凤主从跳桥过船时,急遽的水声响起,两边船上的人众人立时有所警觉,只听得「忽喇喇」的怪异「浪声」中,大片比人还高的「浪头」,蓦地从原本平静无波的江面上,墙壁般高高扑起,一条黑影从壁立的波涛上破浪飞窜,炮弹一样往快船轰去!黑影未到,那汹涌的水壁已当头卷到较小的快船上! 两边船中不乏高手,虽是变故骤起,仍立时出手,竹杆索鈎等一齐往浪头上那艘「水上飞艇」招呼,谁知一团凤凰飞舞般的银影寒光猛地从船头爆起,竹杆索鈎尽数被冲霄的剑气绞碎! 眼看小艇快撞上快船时,小艇的轨道突然由直撞改为微微右倾,只是将快船撞开了些,贴著快船的船舷檫过,跳桥却被震飞,桥上的人全被抛跌,那艘小艇已极速从两船之间穿过。 当小艇冲入灯光所及处的一刹,商船和快般两边,数名啸天宫护法手执兵刃,不约而同的朝小艇上的一条紫衫人影人出手!各人以兵器在空中组成一面严密无比的光幕,自上而下向敌人扑击!眩目的强烈剑光再次闪现,船上灯火虽多,但在强烈的剑光下亦为之失色!只见人影在剑光中此起彼落,双方兵器发出的的破风声响个不绝,寒光连闪间,那几名啸天宫的高手,一人中剑落水,其馀的被硬生生的迫回船上,那小艇在交战的劲气推动下,速度不减反增,飞鱼也似的晃眼没入黑暗的江面中! 谁也没料到小艇上的人竟是如此强横,船上馀下人众想要放箭追击也已来不及,快船上更是人人被小艇带起的水浪淋个湿透,连发生了甚麽事也不清楚,众人只听到一个爽朗不覊的男子声音在小艇上遥遥笑道:「有劳相送。」 「不好!「那个」被那厮劫了去!」刚从水中爬上来的啸天宫徒众道。 五十八. 俱往矣(1) 「我为甚麽要跟著老鼠在地底钻啊!」钻得一头一脸全是沙尘泥土的立秋忍不住唠叼起来。不过除了跟著貂鼠队伍溜走,他实在想不出有甚麽办法可以从这地底迷宫里脱身,只好像瞎子一样一脚高一脚低的在地道里又钻又爬,那滋味的实在难受之至,幸好貂群所走的地道还算宽阔,可以供人通过,他和猫猫总算不致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在地道里上高爬低的钻了半天,钻得晕头转向的立秋早闹得腰酸背疼,手足处处瘀伤破损,好不容易才等到貂群停下,可是二人仍未回到地面,而是到了另一个大洞窟中,累得够呛的立秋也不管许多,倒在洞口大口喘气,连身在何处也未看清,忽听到带头的铁貂一声怒鸣,跟猫猫充满威吓敌意的呜呜叫声先後响起,然後猫猫手中蓝光暴盛,一下子便扑了出去。 「啸天宫的地底是专养怪物的吗?」在鬼火飞扬的蓝光中勉强看到周遭景况的立秋喃喃。 跟猫猫斗在一起的竟然又是一头怪兽!一头全身火红,背上长著长棘,牙齿如剑刃交错的大四脚蛇!比起之前的巨蛇,这家伙体型算不上巨大,连头带尾巴也不过一丈多长,数目也不过这麽一头,虽然样子长得挺古怪狞恶,但立秋心想以鬼火的锋锐,猫猫的身手,这东西大概很快便会挂掉了吧? 早饿得前心贴後背的立秋,暗暗琢磨著这头大四脚蛇(其实这东西叫火鲵) 的肉能不能吃的时候,猫猫突然情急地大叫:「哥哥!小鼠鼠!小鼠鼠!」 「小鼠鼠?」立秋听得不知所云,也不知猫猫想说甚麽。 「那里!大怪兽!吃它!」猫猫的表达能力本就差劲,一急起来更是词不达意,立秋听他叫得紧急,忙四下留神察看,只见火鲵身後赫然有好几窝小雪貂,窝畔血淋淋地还留下两三头小貂残尸,看来是火鲵乘雪貂羣大部分出外猎食,来一个黄雀在後,拿毫无反抗力的老弱雪貂和小貂当点心。 立秋终於明白猫猫的意思是叫他保护小貂,可是猫猫没弄明白,立秋并没有跟他一样的好身手,连铁貂也比他力猛快速… 立秋发出有心无力的概叹间,群貂跟猫猫一起跟那火鲵早已战作一团!为了守护幼崽,雪貂全都不要命似的扑到火鲵身上狂噬!只是火鲵皮肉比巨蛇还要坚靭得多,皮上更满布黏液,滑不留手,雪貂根本伤它不得,铁貂重施故技从空中扑击也未奏效,连被鬼火砍上几刀也只伤了点皮肉,反而惹得它凶性大发,咬死抓伤了不少雪貂,更糟的是发狂的火鲵快要踩到小貂们的窝巢里! 「麻烦了,连鬼火也对付不了这家伙,怎办?」立秋急得没个好主意,其实不是鬼火克制火鲵不了,而是猫猫身手虽快,但他只会用蛮力乱砍,不懂得发挥鬼火的威力,如换了用刀的是左临风,凭此神兵利器,只怕不消三刀已能将火鲵了结。 急得没法的立秋只好走近前去,从地上捡起些大石头往火鲵身上一阵乱掷乱砸,想不到居然将火鲵逼得移离小貂所在的窝巢,立秋刚松了口气,谁知那火鲵突然舍下幼貂,转向立秋猛扑!火鲵行动迅速,腥臭的巨口晃眼噬到立秋身前! 「我的妈啊!」两手空空的立秋吓得魂飞天外,生死关头下,轻功突然灵光起来,「飕」的一下子一掠三丈,居然在千钧一发间避过火鲵的扑击!可是那火鲵不知何故,竟然对立秋穷追不舍! 「快点!快点!草蜢哥哥跑快点!」猫猫举著刀给满洞飞跑的立秋落力地打气,他大概以为立秋正在跟火鲵在赛跑…立秋做梦也没想到,火鲵突然袭击他,是因为他身上这副救命的宝甲! 青冥峰地气奇特,寒泉热流并存,生於寒泉眼中的冰蜥,跟温泉这边火鲵正是天生的死对头,一见面便斗个不死不休,左临风当年在寒泉吃的是冰蜥的幼体,无甚杀伤力,成长的冰蜥体型仍远比火鲵细小,亦不暴烈嗜血,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物性相克,仍是火鲵的头号克星,冰蜥本来跟冰鳞甲无关,可是制甲用的千叶蛇跟冰蜥恰是近亲,气味本就有些相近,加上冰蚕丝的阴寒气息,立秋一靠近,火鲵便察觉到他身上气息有异,把他当成冰蜥死追著他扑咬起来。 像草蜢般被追得乱跳的立秋,听到猫猫居然在给他打气,害他几乎即时倒地,忍不住吼起来:「快帮手宰它啊!」 「怎麽宰?怪东西!砍下去鬼火都滑开啦!」猫猫抓头道。 「别管啦!在同一个地方砍他妈的十七八刀再说啦!」立秋气喘吁吁的边跑边叫,全忘了奔跑中换气的本领他仍未学得到家,这麽气急败坏的一叫,真气转浊,一个颠踬下向前一仆,险些跌了个狗吃屎!紧追身後的火鲵飞快地窜起,张开剑齿森列的巨口扑下来便咬! 「哥哥!」猫猫飞身来救,但已慢了一步!眼看立秋脑袋不保,猫猫只觉眼前一花,不知怎地那头比立秋的人还大上一半的火鲵忽然从立秋身上反弹开去,「嘭!」的一声,肚腹朝天的重重摔跌地上爬不起来! 半空中提刀飞下的猫猫甚麽也来不及想,顺势双手运劲,鬼火蓝芒激闪,直插身前火鲵的胸腹之间!那恰好是火貌全身最脆弱的所在,猫猫一插得手,还照著立秋的话飞快地接连捅了几下,桶得火鲵血随刀乱喷,直喷得猫猫一头一脸全是鲜血! 火鲵心脏被乱刀插中,古怪吼叫在洞窟中震响,发出垂死的哀鸣,四只爪子发狂般在空中乱抓,猫猫连鬼火也来不及拔起,慌忙倒跃开去,还是被火鲵在臂上抓了两道血口,但他也顾不得许多,又爬又跌的跑到立秋身边,可是立秋双眼紧闭,人已失去知觉! 「哥哥!哥哥!」猫猫只管一个劲的乱喊,没了立秋,他便完全没了主意,不知该做些甚麽,连火鲵死了没有也无心理会。叫了好一会,立秋还是不醒,猫猫急得又推又拉,慌乱地哇哇大哭起来。 「好痛…」立秋閤著眼呻吟,猫猫碧眼里眼泪还在「吧嗒吧嗒」的掉个不住,手已兴奋地抓著立秋一阵狂摇,「哥哥」两字叫不住口。 五十八. 俱往矣(2) 「别摇啦!我快被你摇散架了…」立秋呻吟一声,张开眼来,猫猫被血和眼泪糊得鬼脸也似的尊容,首先映入眼帘,吓得立秋鬼叫起来:「猫猫!你的脸!你被那四脚蛇伤了那里?要不要紧!」 猫猫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舔著手爪上的血憨笑:「猫猫桶了它几刀子,它叫了一会,不动了,嘻嘻!」 「发生了甚麽事啊?」立秋心中嘀咕,想爬起身,胸口却是一阵剧痛难当,忍不住倒回地上,几乎再次昏了过去。 「哥哥?」猫猫又害怕起来。 立秋强笑:「不要紧.…呃…」那火鲵一身怪力,这一扑之力岂同寻常?不是有冰鳞甲护身,他的胸膛早被洞穿撕碎,但尽管有宝甲保护,还是被火鲵的狂力冲击下受了点内伤。 「雪鼠?喵!」那铁貂在立秋痛得死去活来时,衔著火鲵的胆球,跑到猫猫身边啁啾了几声。 「给哥哥吃?」猫猫好像明白铁貂的意思,接了胆球,不由分说的一把塞到立秋嘴里,也不理有毒无毒。 他这麽一塞之下,胆球破裂,又腥又苦的胆汁流了立秋满嘴,登时苦得他泪水直流,差点吐了出来,可是说也奇怪,苦汁才一吞下,胸口便凉凉地,透气舒服了许多。 「莫非这东东是治伤灵药不成?」立秋忍著苦涩,将胆囊苦汁一并咽下,只片刻工夫,胸口痛楚尽失,头脑也清爽起来,不过,真的苦得要命… 火鲵的胆球确是极珍罕的治内伤的圣药,那铁貂极有灵性,二人打倒火鲵,保住它许多同族和幼貂,它便将最好的东西衔来献给二人,正好救了被火鲵压伤的立秋。 「哥哥好了麽?好了麽?」猫猫问个不住。 立秋坐起来笑:「都好了啦。」 猫猫喜的「喵!」的一声笑著跳起,想抱铁貂玩儿,那小家伙不知又溜到那里去了,猫猫找不到铁貂,便走到死了的火鲵身前,拔回鬼火。 「猫猫,你是怎样宰了这大家伙的?」立秋问。 猫猫一面猫儿似的舔洗头脸手爪上的血汚,一面道:「怪东西扑哥哥,忽然自己弹到地上,猫猫怕它再咬哥哥,拿鬼火捅它肚子。」 「弹到地上?」立秋仔细回想昏倒前发生的一切,想了好一阵才猛地想起,当那火鲵的利爪扑到他身上的一刹,一股怪力从他身上涌出,将火鲵弹飞,但他也吃不住那火鲵一扑之力,被冲得闭气晕倒。 「紫眼妖怪的邪术!」立秋终於想到那股奇怪的劲气从何而来,贺兰独笑的内气护甲何等厉害,将火鲵朴来的蛮劲以倍数归还,尽管火鲵皮坚肉厚,也被震得内脏破裂,失去大半抵抗能力,猫猫才能轻易得手。幸好当时立秋在奔跑之中,气血高速运行,气甲发动特快,那火鲵又是爪子先到,才能及时将它弹开,如果它先用口咬的话,立秋的脑袋铁定遭殃。 「想不到那妖怪的妖法这麽厉害,连怪兽也吃不消…幸好打我的不是瞎小子…不知那妖法解了没有,如果见了瞎小子,一定要赶紧告诉他…」想到了大概的来龙去脉,立秋虽然不免揑了一把冷汗,但小命总算是捡了回来。 二人才喘过一口气,忽然闻到一缕异香,那铁貂不知衔了甚麽回来,它不是跑向二人,而是一支箭似的跃到貂群中,二人好奇起来上前一看,只见铁貂衔著一小片嫣红如牡丹花瓣,香得令人心旷神怡的东西,走到往另一头长跟铁貂一模一样,但却重伤垂死的貂儿身前,用那红东西往貂身的伤口上擦了几下,那些伤口竟然血流立止,铁貂再喂了半片在那貂嘴里,本来快死的貂儿竟然不消片刻,已眨著眼苏醒过来。 「小家伙原来是个了不起的大夫啊!」立秋向铁貂挑起拇指大赞,猫猫更是开心得乱叫乱跳,铁貂才不管二人吵些甚麽,救活了伴侣後,便用剩下的半片红东西,救治另外两头被火鲵重伤的雪貂。 二人看了一会,都觉著饿得厉害,地底暯迁专訍~憿A也不知过了多久,除了那火鲵,目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吃,柴火又早丢在之前温泉洞内,没奈何下,二人只好割了几块火鲵肉来生吃,又腥又靭的生肉叫二人吃得愁眉苦脸,只能胡乱填了肚子便算。 猫猫刚吃饱了肚子,马上跑去逗貂儿玩,筋疲力歇的立秋真的很佩服猫猫那旺盛的精力… 这时貂群已不再抗拒二人,任由猫猫抚抱逗弄,有的绕在猫猫身边亲热地挨挨擦擦,有的乾脆跳到猫猫肩膊头顶,拿毛茸茸的大尾巴往他脸上乱扫。 「好痒痒!乞嗤!别拿尾巴扫猫猫鼻子…乞嗤!」尽管被貂儿的毛扫得直打喷嚏,猫猫仍是被这群可爱的小家伙逗得乐不可支,刚抱住了这头又跑了那头,一时跟它们追逐嬉戏,一时跟雪貂一起满地打滚玩儿,洞中全是猫猫跟雪貂对答似的叫声和笑声,立秋看他们玩得热闹,也忍不住笑箸上前逗弄了一会,猫猫玩了半天,玩累了才走回快要睡著的立秋身边,二人就这麽在雪貂窝里靠著睡去。 事前没有人料到左临风竟能跟贺兰独笑战成平手,当战果传至帝都,整个帝都也轰动起来,一个可以跟不死冥魔平起平坐的超级剑手出现,便似定海之针一样,整个帝都,以至整个中原武林,立时奇迹般从人心动盪中稳定下来,摇身成为三绝庄少主的青帝,取代了从前雪孤帆的地位。往後的几天里,帝都里所有人的话题,全都离不开这惊天动地的一战。 当然,人们口中说的,跟事实相距极远,而且越传越是失实夸张… 听到种种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传言时,云雩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左临风…青帝…他永远像天上最辉煌的星宿,只要有他的出现,永远是别人的视线焦点,在他的光芒下,所有人都是那样地微不足道…即使他的眼睛已失去光采,他的人仍旧耀眼… 他并不需要他…这是云雩多年来无法解开的心结,不论他如何追赶,也无法拉近二人之间的差距,直到他再次出现,变弱了的他比从前更教人心疼怜惜… 云雩多麽想将当日那个白裘染血,躺在云雩臂弯里的他,永远抱紧,再不分开… 可是现实里,在他身边呵护扶持的,不是他云雩,他与他,再一次擦身而过… 转眼之间,他再次强大起来,而且比从前更强,比从前更亮眼… 最可恨的,是那粗野呆笨,一无是处的乡下小子凭甚麽得到他的眷爱? 五十八. 俱往矣(3) 一想到这里,云雩的心便似被虫钻咬一样,嫉妒、不甘跟怜爱倾慕掺杂在一起,烧得云雩胸口发疼,无法按捺,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只能是我的!」他眼内闪过刀刃般的锋芒,回头向客馆走去,这一次他决意再不会让他从他身边溜走… 左临风刚从宫中探望成太妃後返回客馆,身上多了一件淡青折枝梅暗花缎面的狐嗉背心挂,那是成太妃为他亲手缝制的衣裳,这个大半生消磨在後宫的勾心斗角的孤独女子,在皇帝安排的一场戏中,弄假成真地,对这个假儿子投入了真感情。 左临风没法忘记,成太妃看到他时忘形的拥抱,临别时不舍的眼泪,小小的一件衣服里,盛满她无处寄托的母性温情和她的心愿… 「小顽皮啊!无论你人在那里,也别忘了捎个信给娘…」 多麽微小的心愿啊!除了这一点点的安慰,别的她已不敢奢求,不敢期望… 成太妃趋炎附势,争强抓尖,说不上是甚麽单纯善良的女子,但真真假假那又有甚麽关系?她所要的只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微小得令左临风不忍推拒伤害,结果还是再次许下日後抽空探望的承诺,他手抚背心,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心软了。 「风少…」随著推门声响处,云雩的脚步声稳定地走到他身前。 「雩,有甚麽事?」左临风有些心不在焉。 云雩苦笑:「没事便不能找你麽?你我几时生疏成这样子了?」他停了一下,神情骤然变得痛悔莫名:「这也很难怪你,四年前我如此的伤害你,你不原谅我,也是在情在理。」 「原谅…」左临风缓缓仰首,轻轻的吁了口气:「如果我说我从未恨你怪你,连我自己也不会信,可是我再恨你又怎样?发生了的事始终没法改变,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你说是原谅也好,放下也罢,我只是弄清楚一件事。」 「甚麽事?」云雩连忙追问。 「前面的路还有很远,你和我都不能只活在过去…」左临风唇上溢出的淡笑,似是凄创,也似是解脱,往昔的痴情他并未忘记,痛楚仍旧深烙心头,但是他已慢慢学懂放下,心底的一股暖流支持著他面对自己的「过去」,不再消沉,也不再逃避。 谁知云雩错解了他的意思,心中再次生出希冀,但他深知左临风人虽多情,然而情深恨也深,未试探清楚他的心意前,云雩不敢迫得他太紧,只好顺著他的话头道:「还是少爷你看得透彻…对,我们都不该困在过去…风少爷,阿雩可以再一次这样叫你麽?」 「阿雩这又何苦?我才刚说过不该再困在过去…」 云雩激动地抓著左临风的手道:「可是少爷你可知道,这四年多的日子里,你音讯全无,阿雩後悔得没一天安宁…尤其我们再遇时看到你的双眼,我更不能原谅自己,少爷,你要怎样惩罚阿雩,阿雩也是心甘情愿,你现在这样说,是为了替阿雩开脱,希望我可以好过一点,是了是?」 云雩稳定刚健的手起了激烈的抖震,显示出他的情绪正处於异常的动盪中,牵引起左临风心湖阵阵波澜,纵使眼看不见,左临风仍似感应到他痛悔哀恸的目光,那是曾经紧紧牵系他心弦的目光… 四年了,四年後的今天,云雩终於向他认错忏悔…从前在冰冷破落的街角,无数个不能成眠的暗夜里,曾经千百遍出现在左临风幻想暢嘤铎yM情景… 如今幻想了成真实,可是那又如何?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纵使云雩回头,左临风自问亦不能有负立秋。 俱往矣…左临风竭力从悸动中收摄心神,轻轻将手抽回,拿起桌上的茶奁,倒了杯茶道:「不止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开脱,我只是想让自己好过…正如你所说,我已是三绝庄的孙少爷,属於青帝的过去,应该是时候告一段落,你,云中君没欠我甚麽,我,也不再是你那位狐仙少爷。」 云雩目不转睛的凝望著左临风,似想从他神色间窥探出他真正的心意,二人默然片刻,云雩不无苦涩地道:「但愿我也可以像风少你一样洒脱…可以有真正原谅自己的一天…风,你的眼,真的没法医治了麽?」 左临风淡然到悠閒地道:「那个也是我的「过去」,我早放下了,瞎不瞎,好不好,对我已是无关痛痒。」 云雩望著他的眼,还是忍不住心暡贕「洒脱固然是好事,但这样子似乎有点过火了,答应我,如果有方法可以复明,你绝对不可以放弃。」 左临风微微颔首:「我会的…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解决啸天宫的事…」 「你真的要到啸天宫去?」 「为了十一郎、阿秋和我自己,这也是我必须面对的…刚才皇帝老儿也下了密旨,著沈侯部署铲除啸天宫。」左临风徐徐道。 「虽说有沈侯和三绝庄的支援,啸天宫内高手如云,你就算不惹他们,他们也不见得会放过你这叛徒宫主?野凤和心月又不在,你绝不能独个儿冒险!这一趟的我说甚麽也要陪你走的!」此行是二人重新开始的大好机会,云雩又怎能错过? 左临风摇头:「谁说我要独自闯上青冥峰去了?今时不比往日,爹和铁叔看得我紧紧地,走到那里也有人跟著…」 云雩笑道:「你现在是名乎其实的三绝庄的孙少爷了,还想像以前那样任性吗?不过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杀上青冥峰,可不是甚麽高明办法。」 「最怕是他们被迫得紧了,拿小秋和十一郎来祭旗,到时就算铲平啸天宫也是得不偿失…」立秋和十一郎二人是左临风最大的顾虑。 「那乡下小子死了最好!他们是怎办事的,那臭小子竟然还没被干掉?」云雩心中暗暗恨骂,口里却冷静地分析道:「所以这次上青冥峰,策略比人手重要,我们必须设法瘫痪啸天宫的遍布四方的线眼,才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攻上青冥峰,至於青冥峰的所在,峰上的各种布置,有那些高手,可要劳烦你这位啸天宫主说个明白。」 「不行…」左临风微一皱眉,道:「我和爹一相认,啸天宫就知我会背叛他们,他们的布置一定会作出调动,我说的不但不管用,反而会累了大夥…」 「那该怎办?」云雩也清楚,啸天宫没可能那麽笨,一点防范也没有地等他这前任宫主上山寻仇。 左临风伸指在桌面轻划几下,道:「小飞知道的应该比较可靠,如果可以拉拢他站到我们这一边,由他出面做半个内应,打探出宫中虚实那就最好。」 「对!那麽…」为了能够跟左临风继续单独长谈,云雩积极地出谋献策,滔滔不绝地商讨起攻打青冥峰的事来。 五十九. 啸天秘宝(1) 凤逍遥一举将凤主救走後,大摇大摇大摆地自江上遁去,可是他并未得意多久,小艇冲出百丈之外後,早被之前交战的劲气震得五痨七伤的船身便「哗啦」一声,裂了开来,晃眼便四分五裂的散成一堆碎木,然而凤逍遥早料到小艇有此下场,不慌不忙的背起凤主,一手抢起数块木板从後破船上掠起,将木板一块块抛出,借木板落脚借力,凌波横渡数十丈的江面,安然到了对岸。 一到岸上,凤逍遥立即解开凤主身上的绑缚,才一揭开蒙在她眼上的黑布,她深邃的海蓝眼晴在黑暗中闪著奇特的光芒,可是却既没有动也没有开口说话。 「点了穴吗?」凤逍遥用内气察视了一下,给凤主解开穴道。 「啊…」凤主轻轻的叫了一声,人仍是没有动弹,凤逍遥想起凤主不会武,穴道被封得久了,气血运行不畅,即使解了穴,仍会手足麻痹,无法动弹,於是运气给她按摩推拿,助她回後活动能力。 「现在觉得怎样?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不妥?」凤逍遥边按边问,怕啸天宫会以用毒下蛊的手段来对付凤主。 「有劳公子费心,妾身已无大碍,他们并没有对妾身下毒。」凤主精通医道,凤逍遥听得她这麽说才放下心来。 「公子不该来的…」凤主突然道。 「我才不怕啸天宫的人!进京前我曾对你说过,要保你这一趟,我这保镖的任务还没算完哩!」凤逍遥潇洒地耸肩。 「妾身不是少看公子,可是公子知道吗?揭开妾身眼上黑布的一刹,妾身「看到」公子将因妾身惹来杀身大祸…」凤主原本澄明无波的湛蓝眼眸,翻起深刻的无力感和痛楚,能预见,却不能改变,这本就是预言者的痛苦,更痛苦的是眼看着重要的人大祸将至… 凤逍遥棱锋分明的嘴唇,笑意轻快地展开,居然笑得跟平时一样懒散随意,一点震动…不,是连半点在意的样子也没有。 凤主以为他不信,急了起来:「公子!妾身看到的虽然有限,但那是肯定很快会发生…」 「不用说啦!」凤逍遥凤目轻扬,全不在意地道:「是真是假有甚麽要紧?要来的总是要来,俗语说的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凤某就算窝在家里足不出户,也保不准不会吃豆腐呛死,与其左怕右躲,倒不如爽爽快快活一天是一天,就算那天被人剁了,也跟凤主没有关系…」 凤主急道:「别嘻皮笑脸!我预见你被血影所…」凤逍遥不等凤主说不去,拍拍凤主的脸颊,笑:「管他呢!天要坍下也只管放马过来!傻丫头,你又不是阎王老子,别人的生死由不著你管,不要胡乱将别人的人生往自己身上拉,放轻松点吧!整天愁这愁那,人会老得特别快的!」 凤主听得美丽的蓝眼也有些发直,「傻丫头」这三个字,居然出自一个刚知道自己大祸将至的人口中,掉过头来安慰她… 自她拥有凤火的预见之力後,无数人求她预示未来,千方百计地希望知道自己的将来,但可笑的是,所有人都只挑好的去信,不好的,不是拒绝相信,便是惊惶焦虑,乞求改变之法,从没一人像凤逍遥那样,完全浑不著意,他不是逃避不信,而是坦然无碍,不论「天命」如何,也不能能他有所改变动摇。 这个人就像在云霄里迎风飞翔的凤凰… 「喂!其实你有没想过自己的事啊?比如说,你喜欢些甚麽?想做些甚麽?除了修仙,平日有甚麽玩的?跳舞?唱歌?吟诗?」凤逍遥在凤主出神之际,又拍了她一下,倒过来一口气的问个不了。 被凤逍遥突然这麽一问,凤主一时之间,竟然楞住了答不上话来,只好岔开去道:「现在是说这些閒话的时候吗?」 凤逍遥哈哈一笑,道:「你的对,现在的确不是閒聊的时候,我们还是先跟老戈和心月他们会合再说!」他说著自然而然地背起凤主,迈开大步,在黑夜中飞驰。 凤主坦然地伏到凤逍遥背上,也许被他背惯了,并不觉得有甚麽不对头的地方,反而是他的问话不停在凤主心内盘旋:「你有没想过自己的事啊?」 属於「她」端木凰自己的事,真的很遥远啊… 自从由端木凰成为天池凤主那天开始,她再没有想过自己的事,如何维系西域诸国的和平,跟凤御一族的兴衰,是天池凤主的使命和责任,再容不下个人的喜好和意愿,连婚姻也只能由长辈在族中择配。可是她到底一个花信年华的姑娘,即使自幼清修,也总有过憧憬和梦想的时候啊… 一段尘封已久的对话蓦地在凤主心头涌现… 「凰儿,你可知道凤族最了不起的人是谁?」奶奶将头戴彩绣小帽的她抱在膝上问。 「当然是奶奶了!」 「错了。」 「是博尔班族长?」她一连猜了七八次还是猜不对,最後她奶奶才道:「是我的双胞妹子,你的姨祖母啊!」 「那怎会?族里的人都说姨祖母叛族出逃…」 「凰儿,你错了,你姨祖母彗儿她是最勇敢的人,敢於走出凤族,寻找属於自己的天地,她并没忘记她天御者的使命,只是她用自己的方法去维护我族而已,其实她在背後为我们付出了许多,你现在也许还不明白,到你长大,你便会明白她有多勇敢的。」 「奶奶,凰儿有点明白了…」在凤逍遥宽厚的背上,凤主认真地思考奶奶当年说这段说话的意思。 凤逍遥本拟将凤主交到江、戈二人手上,他便可以了无牵挂的全力找雪孤帆的晦气,可是世事偏偏事与愿违,凤主这个烫山芋并不是这麽容易甩手,天亮後不久,二人已被啸天宫的人发现行踪,虽然成功摆脱追兵,可是啸天宫重赏提供二人消息的旁门左道,各处盗匪小帮会都搜寻起二人行踪来,加上凤主形貌跟中原女子大异,极易辨认,凤逍遥纵是百计避敌,仍躲不过啸天宫的追迫,过了整整三四天始终无法跟戈勒昂等人会合。 「真是阴魂不散啊!」正在官道驿馆中打尖歇息中的凤逍遥双目向四周一瞟,叹气。 五十九. 啸天秘宝(2) 一番长谈後,云雩终於离去了,左临风像剧战脱力似的倒在椅上,抚著隐隐发疼的胸口,混混沌沌地也不知自己在干甚麽。 「云雩」这个名字,牵系著他的心已近十年…他以为已经抛撇,却原来,这枷锁尚未解开… 尽管重遇後,左临风已极力避免跟云雩单独相对,可是云雩刚才一句「风少爷」,仍是叫得左临风再次陷往昔迷乱中… 青帝的过去,岂有这麽容易告一段落?乱线一样的迷乱,眷恋,漩涡似的把他的心吸著往下沉去… 唯一不同的,是左临风发觉再没法像从前一样,不顾一切地爱这个人…不知为何,在云雩转身离开的一刹,左临风竟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那种沉溺似的迷恋,已经令他很倦很倦… …想到这里,左临风强烈地想念起立秋来,很想听到他那些粗野的笨话、想著他那些傻气的举动,想著他那些直接得笨拙的宠溺,连他烧的焦粥也变得香味诱人… 左临风不自觉的浮起微笑,想他想得心头的凤火也热了起来… 但片刻之後,他唇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不安害怕,不是因为他感应到立秋出了甚麽事,相反,他是甚麽也感应不到!左临风得凤主指点,已学会如何驾御凤火,虽因属性不同,没有凤主的预见能力,感应力也没那麽强,但比跟从前相比已增强不少,加上修为上的突破,照道理,他应该多少对立秋有所感应,可是,真的没有,即使他运用灵力去搜索,也没有任何结果,立秋就像消失了一样… 「风儿!风儿!」南宫绝的声音把左临风从恍惚状态中扯回。 「爹…」左临风才说了一个字,南宫绝已先一步说道:「风儿在想甚麽难题,想得这麽出神了?」 左临风也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仍在默然间,南宫绝单刀直入的道:「想著小秋了,是不是?」 左临风没有否认,还缓缓的点了点头。 「难怪你这两天连甚麽也没胃口吃,只肯喝豆粥吃馒头…」 南宫绝的话很本来很有点取笑的意味,可是向来面皮薄的左临风,这一次居然没有忸怩面红,脸上更泛起柔暖如薰风的思念神情道:「他熬的豆粥一点也不好吃,清漪煮的比他的好吃多了,可是我就是想吃那个米粗豆子坏的烂东西,好想吃,真奇怪…」 南宫绝伸手拍著左临风的肩头道:「没甚麽好奇怪的,因为风儿喜欢他,便会记挂著他为你做的任何一件事,不管那是多微不足道的小事。爹很高兴,风儿能够看清楚自己需要的是甚麽,选择的是甚麽…不要奇怪,小秋在三绝庄时已经将你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是爹为了医你的心病迫他说的,并不是他多嘴乱说,这小子看来口没遮拦,但人挺厚道,始终没有将那个伤得你死去活来的人说出,他明知风儿心有所属也不介意,光是这份气量就很值得欣赏了,虽然这小子很可能只是傻楞楞的甚麽也没想而已…」 左临风「嗤」的一笑:「那个儍瓜!除了想著怎样塞东西到风儿的肚子里,他还懂得甚麽?」顺势伏在南宫绝膝前。 南宫绝对他的撒娇行为只有加倍纵容的份儿,那会管束他半分?眉花眼笑的抚著他道:「有个人老是记挂著你是饱是饿不好麽?他是不是傻瓜浑没要紧,风儿晓得真正在你心里的人是谁便行,爹知道你的性子,一旦爱上一个人便很难改变,很怕你放不下从前的那人,现在才算放心了些…」 「连这点小事也要爹为风儿操心…」 「这绝不是小事,爹只希望风儿跟自己喜欢的人,开开心心的厮守一生,甚麽争雄称霸全都无关重要,千万不要重蹈爹和你方叔的覆辙…」南宫绝低低地叹息。 「爹…对不起!」左临风怎会不明白失去知心伴侣的痛苦?尤其像他们那样,经过许多艰难才能走在一起的… 南宫绝知他仍为方涛的死而耿耿耿於怀,遂温言地劝解道:「傻孩子,爹早说过,那次是爹和方叔的共同决定,风儿不必为此责怪自己。况且,不是那次一战,爹到死也不知有你们兄弟,那时我才真是遗憾终生…放心罢,你方叔仍活在爹心里,他和我同样的疼风儿,同样想告诉风儿同一句话:珍惜眼前人。知道麽?」 「可是我却让他陷入险境,我连他的死活也感觉不到!」左临风眉宇里尽是浓浓的忧色。 南宫绝听到左临风这麽说,非但没有甚麽忧虑,反而大笑起来:「风儿太依赖身上的灵力啦!爹跟你打个赌,小秋肯定还在啸天宫里活里蹦乱跳,这小子傻劲傻运十足,掉到油锅里也死不了!」 瞧著左临风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南宫绝笑了好一会才道:「爹一辈子没干甚麽好事,还能够认回个好孙子,何况小秋为人忠厚,又怎会有横死之祸?风儿要对他有信心…」 「那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一想到小秋在那个人手里…我不怕他被杀,我是怕…」说到这里,某个满身染血,四肢不全的人影,蓦地占据著左临风的脑海,那影像是那样地鲜明,如此强烈,他甚至闻到那浓浓的血腥味道…一种疯狂的激愤哀恸毫无预兆地充斥胸臆,泪水不知不觉间倾泻而下,飒地跳起身来发出撕心的惨嘶… 正当他失去理智,跌跌撞撞的向外乱闯,背心突然几下麻痹刺痛,然後便甚麽也不知道。 到左临风渐渐回复知感,泠冷的琴音有若轻拂竹林的清风,一声声的流入耳中,注进心田,在灵泉般的琴音洗涤安抚下,他只觉整个人有如躺在云端里那样飘然自在,烦恼尽消,只想琴音不要停下,琴声果然没有停歇的奏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从琴声中回复清醒,坐起来叫道:「爹!发生了甚麽事?」 琴音戛然中止,南宫绝的声音响起:「爹才想问你发生了甚麽事!说得好好的忽然大哭起来,满面杀气的冲出去,像要跟人拼命似的,我瞧著不对,只好发出金针封了你的穴道,可是你的心脉气息好乱,显然心神仍在混乱状态中,只好用琴音替你调心理气,风儿是不是又看见了甚麽不好的事?」 左临风默默回想片刻,将之前脑中所见的影像对南宫绝说出。南宫绝听了,也自有些凝重起来,知左临风所「见」的,绝非一般幻觉,忙问:「你所见人的不是小秋罢?」 五十九. 啸天秘宝(3) 左临风但觉背上凉飕飕地,心也寒了起来,但他仍然尽力冷静地细想,半晌才肯定地回答:「不像,我不知小秋的长相,每次想到他,他的脸都是模糊的,但这次出现的「人」,面貌比小秋清晰,感觉也不一样,他比小秋还年轻,有些消瘦也有点剽悍的江湖人味,很陌生,但不知为何我会疯了似的难过。」 南宫绝分析著道:「那就一定不是小秋了,秋小子一身乡下土气,楞头笨脑的,哪有半点江湖味儿?你看见的,可能是你从前宫中的同伴,他是谁那不要紧,问题是在风儿身上,你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身的力量,这是爹最担心的事,以你现时的武功剑法,就算跟大长老正面交锋,爹也有信心风儿不会吃亏,可是,风儿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甚麽事?」 南宫绝道:「大长老传风儿的,确是啸天宫最玄奥高深的秘功,是以令你纵横天下,人人梦寐以求的无上心法,爹相信有许多心法是其他玉童和长老也不会的,他确是全力栽培风儿成为强者,风儿不觉得此事很反常吗?」 「风儿曾经怀疑过,但我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他早有置我於死地的方法,我再强也背叛不了。」左临风喟然道。 南宫绝摇头道:「正是因为风儿有这样的想法,才会没再往深一层去想:大长老一开始已知风儿承传了彗儿的凤血,你一次又一次在散功後逃过死劫,不是运气好,而是源於你的凤血里特有的重生能力,这样的话,单凭淬玉功便不足以害死风儿,噬血之印再强也难保不会有一天被破去,一旦你知晓自己的身世,势必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大长老此人年老成精,要是单单为了风儿的凤血,反而不应尽力栽培於你,很可能还有别的图谋,风儿越强越合他心意。」 左临风素来信服南宫绝的见解,这时被南宫绝指出疑点,也用心思索起来,道:「只怕还是跟宫内那件圣物有关…」 南宫绝点头:「对!爹今天就是想告诉风儿,啸天宫中的圣物,就是传说中的「血凤璧」,当日你离庄後,爹仔细研究荆扬的遗札,翻查了不少古籍和传说,再加上你外婆曾提及有关「血凤璧」的零片段,综合起来,爹大致可以整理出一些端倪,我曾说过圣物并不止「血凤璧」一件,据说这是轩辕帝成仙时留下三件圣物,只要得到一件,便可以长生,集齐三件,便能够飞升到轩辕帝所在的异境--「轩辕界」内…」 左临风有些不屑地道:「还有其他的?这些成仙飞升的「圣物」传说挺多,那「血凤璧」也许有某种特殊力量,可是千百年来,有谁成功凭这些东西成仙成圣?」 南宫绝冷笑:「人性就是这样,不管有多渺茫,还是希望不老不死,越是身高位的人越是如此,能看得破的大概只有贺兰独笑那老粽子,这家伙阴差阳错的被我从陵墓里挖了出来,之後他的时间像停止了似的,他自己也不知怎样才能死得了,被人当成妖魔鬼怪,滋味其实也挺不好受…」 「爹,你似乎很了解贺兰独笑这个人似的,莫非爹从前跟他有交情的麽?」左临风听出二人的瓜葛似乎并不简单。 南宫绝「呸」的一声道:「谁跟这老不死的色胚粽子有交情了?我提早收山不再盗墓,有一半也是拜这老粽子所赐!虽然不是他自愿,不过当年老粽子确是不止一次救过我,对这老粽子的事也知道不少,可是我跟他还不算是朋友…别尽说这老粽子的閒帐,我们说回圣物的事…」 左临风越听越奇怪,可是南宫绝不愿多说,他也不好多问。只听得南宫绝续道:「不管怎样,成仙这回事风儿没兴趣,可有许多人想得要命,至少啸天宫的老妖是其中一个,圣物有没有用谁也不知,只知若要得知三圣物的下落和解开圣物的封锁,拥有凤血的凤族人、凤血天符两者都是当中关键,但详细的情况却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资料,只知最後把握这三圣物的秘密的,是一个消失了的神秘王国--「札格达」,这个北方的雪国,堀起、消失同样神秘,有传说是这个王国是因为一场剧烈的大地震而灭亡,整个王城被埋在冰川之下,所以像一夜间消失一样,数百年来,无数找宝藏或是倒斗的人都千方百计想找到「札格达」遗迹,把命送在雪山里的也不知有少,可是到现在还没人找到它的所在。」 左临风问:「爹当年也在找「札格达」遗迹麽?」 南宫绝一笑:「风儿真明白我,不是想找「札格达」遗迹,爹也不会得知札格达人跟轩辕界三宝有关,可是还未成行,我们这夥盗墓贼先散了夥,阿虹和牛鼻子死了,阿涛和水官儿走了,爹的腿也不中用了,这次行程,始终没法成行…」 左临风听出南宫绝语气苍凉,忙拉著他的手道:「可是爹还是很挂念从前的朋友,风儿从啸天宫回来後,我和十一郎一同陪爹去探访爹从前的朋友好麽?」 「风儿…」南宫绝抚著他俊秀颜面笑道:「你记著才好,别只顾陪你那傻小子把爹撇到一旁去…好啦!别先扁著嘴,爹不笑你就是…别岔开去,那次札格达城虽然去不成,但收集来的资料一直保存在三绝庄,我再次翻查之下,才发觉彼此的关系,传说中的札格达人精擅巫蛊天文之术,以及各种神奇武功,按理就算遇上天灾也不应全族灭亡,啸天宫位处北方,真实所在从无外人得知,宫中秘技神秘莫测…」 「爹怀疑啸天宫跟札格达王国有关?」左临风轩眉。 南宫绝道:「这个可能性很大,啸天宫很有可能是札格达的遗民所创立,所以才会知道血凤璧的底细,假如真是这样,大长老的目的大概是利用风儿,找出馀下两件圣物的下落,或是引出血凤璧的神秘力量,但应该不只是要风儿的血,否则他早已得手,不用等上许多年,总之,此次跟你从前的战斗不同,未必单凭武功可以解决得来,甚至可能是个障碍,总之,风儿必须抛下所有牵挂负累,才能善用你心田那点凤火,用你的「心」去判别真伪,万不能被七情六欲所蒙蔽,那时不但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小秋和十一郎,爹知你为人重情,才特别叮嘱你。」 左临风面上一红道:「孩儿明白。」 南宫绝笑道:「你明白就好,现在你有胃口陪爹吃饭了吧?」 「爹!」 六十. 采芝(1) 立秋睡得正香的时候,猫猫钻到他怀里,一个劲的发抖。 「你做了啥恶梦啊?猫猫?」立秋朦朦胧胧的咕哝了一句,猫猫没有回答,抖得更厉害了,还低低的呻吟起来。 「猫猫你怎麽了?」立秋觉出不对,急忙摇了猫猫几下,猫猫抖得声震震的道:「冻…冻冻…」 立秋摸摸猫猫的头脸手足,冻得冰块也似的,猫猫内功甚高,向来不畏寒冷,况且地底远比外面温暖,连立秋也不觉冷,何况猫猫? 「不是在这时候病倒了罢…啊!是了!准是之前猫猫挖了那位大哥的骨头,惹了晦气,他撞了邪!」立秋心慌起来,火速将鬼火从猫猫身畔拔出,恭恭敬敬地放在面前,对著它捣蒜也以的磕了几个头,一面喃喃祝祷:「天灵灵,地灵灵,刀里的大哥你有灵,望你有怪莫怪,猫猫孩子家不识好歹,他不是有心打扰大哥的清净,我立秋在这里代他向大哥赔罪,望大哥饶他一趟,有主归主,无主归庙,以後别再缠著猫猫,他日我再备齐三牲酒礼,香烛冥镪,叫猫猫亲自给你老人家拜祭赔礼…」   立秋道士念咒似的罗唆了一大串,鬼火里的「鬼」有没听懂,那真是只有鬼才晓得,不过,鬼火的刀芒似乎转强了些,在蓝光星芒中的猫猫好像没有先前抖得那麽厉害,人仍是没有醒过来。 「怎办?」立秋急得搓手挠腮,不知如何是好。这儿要水没水,要吃没吃,叫天不应,叫地不闻,更别说要医要药了… 「咦!咦!咦!」立秋急乱中突然灵光一闪,三脚两步的冲到铁貂的窝前,俯身对正在给雌貂和幼崽舐毛的铁貂道:「貂大爷!貂祖宗!之前那块红色东东是哪儿找的?求你带我去找一块来救命!」 铁貂小鼻子昂了昂,也不知它懂不懂立秋在说甚麽,总之就是一副爱理不理的不屑样子,急得立秋几乎给它磕头,生怕它听不懂的向猫猫指了又指,指手划脚的希望铁貂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铁貂只是搔了搔耳朵,然後弓起身子,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左伸右伸的,伸个毕直的特长後腿倏的在地上一撑,飒的一下子窜到猫猫身上,大毛尾巴扫扫他的脸,又用鼻子顶顶猫猫的脖子。 「小祖宗,这样子弄得醒他的,我也不用来求你啦!猫猫也不知是发冷还是中邪,拜托你好歹带我去找那个罢!」从後赶来的立秋道。 不知铁貂是听懂了立秋的话,还是看出猫猫的不妥,只见它一下又从猫猫身上溜下,圆溜溜的小眼望望立秋,转身便往一条地道跑去。 「你也等我一等啊!」立秋一面叫一面将鬼火拾起,他虽然挺怕这把邪气的鬼刀,可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里,没了会发光的鬼火,立秋便等同没了眼睛一样,纵使心里再怕,也是离不了它。 可奇怪!猫猫一离开鬼火的蓝光包围,立时又抖个不住,立秋当然不知猫猫既不是患病,也不是中邪,而是吃了火鲵的血肉惹出来的祸! 火鲵生於温泉,活在地心奇热的所在,血肉却兼至阴至寒之性,跟冰蜥一阴一阳,若是懂得运功炼化,便可以像当年左临风一样功力大进,可是猫猫甚麽也不知,被至阴之气散入血脉而不自觉,醒著时真气运转,还不觉怎样,一旦睡著,真气变得缓慢迟滞,寒气登时发作,偏偏猫当年练功走火所伤的又恰是阴蹻,阴维两条经脉,此刻被奇寒所侵,勾起从前内伤,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若不是得鬼火的刚厉刀气镇压,猫猫早被冻毙,可是鬼火再灵异,也只能暂时镇压,刀一移开,阴寒毒气又再肆虐起来。 可是跟猫猫一起吃火鲵肉的立秋为何一点事也没有?刚好他之前曾吃过火鲵胆,正好中和火鲵肉的寒毒,加上贺兰独笑的内气独有的吸收力,将所剩不多的阴寒之气吸净,因此二人同样吃肉,却只有猫猫一人出事。 立秋看到猫猫冻得唇皮也蓝了,好生放心不下,想找些甚麽给他盖著保暖时,才发觉自己的风氅早不知弄丢在哪里,只好脱下身上棉袄给猫猫裹上,不料衣服才脱下,竟看到数十头雪貂争相钻到猫猫冻冰冰身上去,骤眼一望,便似猫猫穿上件雪貂皮大衣似的。雪貂生长在冰山雪域里,皮毛最是厚暖不过,这麽几十只火炉子似的小东西爬在猫猫身上,可比甚麽衣服也暖得多,猫猫也不再抖得那麽厉害。 立秋见状喜得大叫:「好貂儿,乖貂儿,你们真是猫猫的好兄弟!拜托你们照顾他一会儿,我跟你们老大取药後马上回来!」 等得不耐烦的铁貂耸著小鼻子叫了一声,转身便走。铁貂身小灵敏,在地道里比立秋走得快多了,不是它走一阵停一阵的,立秋哪里跟得上它!立秋急著早点取得灵药,一股蛮劲的咬著牙又爬又钻,拚命向前,走了半天,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四周都光亮起来。 立秋首先想到的是:「终於回到地面了!」由於久处黑暗环境,骤见亮光,双眼有些不适应,他眨著眼定了回神,跟著铁貂从岩隙中爬出,这才看清身在何方。 原来立秋并未返回地面,而是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发亮的不是天光,而是他身周的半透明石头,足有百丈宽广的洞室,就像个极大的花园似的,中央有一座高十馀丈,形如玉笔似的白玉小山,山下有一条濶约一丈,用泛著异彩的深紫色石板铺就的石板路,通往一个月牙型的洞门前之外,遍地长著一种叶缘长有鲜红锯齿,高不逾尺,开著五色小花的奇怪花草。 立秋看到那些小花形如缩小了的芙蓉花,配上凝著著亮晶晶的露珠的叶子,显得十二分的娇美可爱,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下,铁猫貂却不由分说的给了他一爪子,爪得立秋手背多了五道火辣辣的血痕。 「你好好的动甚麽爪子!」立秋疼的鬼叫,铁貂示警似的望花叶底下望了望,立秋跟著它望去,只晃花底赫然有不少动物骨骸!细望之下那些叶子边缘利如刀刃,长满倒鈎的根茎交织如网,不由得心寒起来,喃喃道:「天!这不是食人花罢?」 立秋猜的不错,眼前美不胜收的花海,正是以生物为饵食的「罗刹鈎」,此藤叶上发出含有催情成分的迷幻气味,引诱生物前来送死,任何生物一踏足其上,成片的鈎藤便会将猎物紧紧缠住,叶子割破猎物的皮肉,那些美丽的露珠便会将猎物麻痹,然後慢慢连皮带肉的消化掉,最是狠辣厉害不过。只有每十八年一次开花结子期间,它的攻击力和反应才会减至最弱,也不会发出催情的香气,而且它的花香更是唯一可以抑制中央那紫石通道毒性的灵药! 六十. 采芝(2) 这个繁花似锦,看似仙境的洞府似的地底花园,其实是遍布杀机的凶险之地!此处正是那神秘部族的圣地,距离立秋和猫猫到过的祭坛其实并不甚远,接总图上的指示,走小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只是二人走错了路,一个劲地在山腹曇嘏哄譇但却丈算错有错著,左那边月牙门後,通道里沿路设有不少机关埋伏,以二人的无知,要是走对了路,只怕非走到阎王爷那暯迁詉。 立秋现在走的,是百年前一场地震过後震出来的石缝地道,更因之前傻有傻福地在山腹里待了一天有多,正好赶上只有一百八十年才一度,可以平安无阻的到达中央玉山采宝的日子。 铁貂领先跳到一处鈎藤最稀疏之处,那是它之前仗著铁爪开出来的落脚点,立秋见它小心翼翼的,也不敢大意,未踏上去,先挥鬼火往鈎藤乱劈,只见蓝光乱闪,吓得铁貂吱的一声高叫跳起,藤蔓乱飞,晃眼已被削去一大片。铁貂看见鬼火厉害,小蓝眼珠一转,望著鬼火啁啾几声,再向紫石通道望望,示意立秋劈开藤蔓到那边去。 「鬼东西!你倒会偷懒捡便宜!」立秋笑骂,弹刀劈开藤蔓前行,铁貂舒舒服服的摆著尾巴跟在後头,一人一貂安然踏上那条原是以奇毒无比的「百涎石」所铺成的紫石通道上,直奔那座白玉小山。 「啊!这就是那个宝贝儿了吗?」立秋仰望玉山顶上那盘散发异香的丹红灵芝大叫。这株丹芝正是那部族千百年来守护的救命宝物,这丹芝每三十年才从这座温玉峯中长出一次,每一百八十年更会结出一枚灵果,丹芝本就有起死回生的灵效,那芝实更是它的精华所萃,那部族一向视同至寳,以毒石奇藤守护,除了结实之期,也就是滕石同时失效的日子,方能前来采摘,但期限只有十八个时辰,也就是一天半的时间,时辰一过,丹芝便会隐回石峯,罗刹鈎的花亦在两天内凋谢,「百涎石」上的无型毒雾便会再度散发,到时再无人能够接近玉山。 虽然宝物就在头顶,立秋仍是有些头大,那玉山说高不高,只有那麽十二三丈,可是光溜溜地滑不留手,山体陡峭得几乎接近笔直,全无落脚的地方,立秋摸了一下,玉壁触手生温,他虽然不识温玉珍贵,但见玉山石质晶莹剔透,也知是值钱的好东西,如换了从前,肯定先掘它几大块回去再说,不过此时猫猫性命要紧,没心理会玉山有多大的价值,只管试著往上爬去,可是爬不到两丈便滑了下来,立秋试了几次,转头向铁貂怪叫:「小家伙你之前怎衔它下来的?」 铁貂退後几丈,从侧面冲前,全力一弹,冲上近十丈处,小爪子再在玉璧上一爪,借力窜近丹芝所在处,可惜力道不够,未能抢上峯顶已落了下来,它在半空中张开皮膜,稳稳降回立秋身前。 「这样子好像不行,还是要想个法子整个儿采下来,可惜我没有瞎小子那身轻功,不然一下子翻将上去,那有多帅!」立秋绕著玉山走了一圈,一面唉声叹气,不过笨人也总有笨法子,仗著手中鬼火削铁如泥,挖石如挖豆腐,在玉山上挖出一个个小洞,逐步爬上去,虽然花了不少力气,总算爬到顶上,那株被铁貂咬了一角的丹芝已在眼前。 那足有半尺有多的大芝盘从晶莹的玉璧凹缝中伸出,近看之下,更是嫩红欲滴,中央结著一颗比鸽旦略小,浑圆晶亮,接近透明的金黄子实,跟嫣红的芝盘相映,说不出的夺目可爱,芝上散出的幽芳馥郁气息,立秋光是闻著也觉头脑清爽,疲累全消,确信这是灵药无疑,心知猫猫有救,大喜之下,立时动手,由於土山顶端并无立足处,立秋就这麽脚踏著挖出来的凹洞,一手拿著芝盘,一手用鬼火轻轻将丹芝贴著玉壁削下。 不料芝盘一削下,中央的子实略受震盪,立即脱落滚下,立秋两手都没空,一看金球滚落,急起来张开大口,刚好将那颗小金球衔住,那金色子实外皮极薄,一入口便即时裂开,甘芳凉滑的汁水立时充盈口中,缓缓流入咽喉,登时烦渴尽去,全身连十万八千个毛孔也觉无比畅快,人像轻得快要飞起来似的。 立秋没空理自己怎样,只知灵药到手,先将丹芝收入怀中,鬼火插回腰间,飞快的爬到地面,跟著铁貂从原路退回,在狭窄崎岖的山隙通道爬行时,不知怎的,竟觉得轻易起来。 立秋自然不知刚才吞下的,是一百八十年才出现一次的灵实瑰宝,有脱胎换骨,延年轻身的神效,只想早一刻回去是一刻,反正力气多的是,当下有多快便爬多快,也不知道自己回程的速度比去时整整快上一倍有多。 「猫猫!我拿到药啦!」立秋一回到貂窝,马上飞奔到猫猫身前。陷入昏迷的猫猫虽得雪貂保著体温,但寒毒侵入骨髓,人已气息奄奄,立秋慌忙将丹芝取出,抱起猫猫,掰了一块丹芝嚼烂了喂他咽下,眼也不敢眨上一下的守著他,心里求天拜地的,盼望猫猫药到病除。 这边立秋盼一刻如过三秋,那边猫猫肚子里的丹芝已发挥灵效,猫猫刚服下片刻,寒战立止,发蓝的面色也开始回复正常。 立秋这才松一口气,再掰了一块喂他服下,猫猫冰冻的身体暖和起来,虽然仍未苏醒,但面色红扑扑地,再没有难过的神气,像是睡得很香甜似的。 「应该没问题了罢?」立秋吊在半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看见在旁眨著小眼睛的铁貂,忍不住一把抱著它笑:「这次多亏了你啊!貂老大!没了你,这次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铁貂长年以毒物为食,对解毒的药物有天生的触觉和嗜好,这时只管贪恋丹芝的药气芳香,赖在立秋怀里嗅个不了。 「乖貂儿想这个吃吗?嗯,是你带路的,理应分你一份儿。」立秋爽快地将剩下的半块丹芝,分了一半给铁貂,铁貂连忙张口衔住,摇头摆尾的欢跳起来,只怕古往今来,拿这百年难遇的灵药喂貂的,立秋也算是第一个了。 「本该全给了你才对,不过这个猫猫可能还要用,还是留下一块稳妥点,快吃罢!」立秋半点也不觉可惜,还生怕铁貂不满意似的,摸著它的油光水滑的长毛解释安抚。 铁貂得了好东西,还那会理会立秋的磨菇?口衔丹芝,飞也似的跑回窝里跟伴侣一同享受去了。 六十一. 债主(1) 凤逍遥剑眉一掀,背上灵犀剑呛然跃起,也懒得多问来者何人,先来个杀人夺路再说,人未离店先刚劈翻了两人,背著凤主冲到店外时,三股绝劲的斗气狂飊以无法形容的诡异方式,交错变幻中向他极速猛击! 凤逍遥心知来了劲敌,灵犀剑剑锋「燃」起烈焰般的剑气精芒,火凤翔空一样,横空腾跃,「朱雀焚天」发出凌厉无前的炎阳剑气,自投罗网似的直闯对方阵地强行破关!此著看似鲁莾,但凤逍遥别无选择,不单是他背负凤主不宜久战,更是感觉到尚有一人在旁伺机伏击,不将此人引出,势必难逃第四人的毒手! 来袭者正是啸天七老中的三人,他们虽然早已闻得凤逍遥不易对付,但没料到他会强悍到如此地步,一上来便以命搏命的强攻,打乱了他们原有的部署,凤逍遥的剑狠快绝伦,来袭的三人刚现身,剑气已用燎原烈焰之势疾扑而至! 三人同时觉得惊凤剑针对的正是自己,心中各自一震,但三人均是身经百战的顶尖高手,应变神速,三人所发的斗气瞬间连结并急旋起来,三人合力利用卷旋之力化解「朱雀焚天」的炎烈剑气,隐伏的第四人见形势峻急,亦同时出手,两道乌金光气,交剪著破开空间,直取凤逍遥背上全无反抗能力的凤主! 尽管是临时变阵,四人仍是配合严丝合缝,全无半点破绽空隙,令凤逍遥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中!这四人联手之威,比雪孤帆更为可怕,若不能将一举被去四人的联击,休想脱身保命,凤逍遥心念疾转间,凤啸一样的剑鸣响彻云霄,炎烈的剑气由聚而散,化成万道炎光羽影,寒芒激闪中,剑上罡气弹指间重叠暴涨,连二人身影亦被剑光掩盖! 没人看得出凤逍遥的剑攻向何方,但三方均是离弦之箭,谁也只能放手一拼!但就在三方交锋的一刹,强横的炎飊剑气骤变阴柔,阴阳交迸下产生出怪异无伦的引力,牵得四人攻出的气劲同时剧震,并且反攻本主! 四人做梦也没想过世上有这样的奇招,猝不及防下,无一幸免地吃了个暗亏,铜墙铁壁般的包围破开,凤逍遥背著凤主突围冲出,心却大叫「可惜」! 原来他刚才用的,不是惊凤剑中任何一式,而是他照左临风所说的方法,揉合三大杀招并浴日神功的终极一剑!可惜他神功并未学全,以致剑式威力虽强,仍未发挥至极限,虽令四人同时受创,但不是致命重伤,仍有作战之力,形势反而对凤逍遥十分不利。 这一剑虽说并不完全,但已收到镇摄之效,四人一时不敢过分进迫,但凤逍遥也撇他们不掉,凤逍遥在奔逃中苦思脱身之策,凤主正欲说话时,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不是没有声音的寂静,而是像被抽离到另一空间中,连空气也停止流动的静止!这种状况,凤逍遥已不是头一次遇上… 不用看见那清美如月华般的刀光,凤逍遥已经知道是寂月来了,而且这「债主」正在挥刀砍他… 寂月的刀可绝对不是玩的,凤逍遥百般无奈下只得挥剑还击,一面叫道:「喂啊!有话好好的说不行吗?」 「打倒你再说不迟。大骗子!」寂月丝毫没放过凤逍遥的意思,手中刀一刀比一刀紧,二人斗不了片刻,啸天三老跟一名手执乌金双鈎的美青年相继赶至,见凤逍遥正跟一名白衣蒙面的异族少年激斗正酣,都是大感讶异! 寂月刀法高强玄异尚在其次,四人均是识货之人,数招一过,已看出寂月的家数来历,暗笑凤逍遥找死,无端来捋啸天宫虎须不止,居然还惹上赤岭宫的人,定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手执乌金鈎的青年怕寂月也是为争夺凤主而来,双鈎一展,飞身上前夹击,长笑道:「本人啸天宫宫徽言,助兄台收拾此人如何?」 不料寂月毫不领情,弯刀倏地绕过凤逍遥,疾削宫徽言的乌金双鈎,叱道:「谁要你多事!」 「尊驾是要独占这两人了?赤岭宫也未免太霸道了吧?」宫徽言语声转寒,脸上玉光大盛,双鈎电芒激闪,墨龙出海般双双剪向寂月看以静止,实则迅快绝伦的弯刀,二人随即斗作一团。 「月圣子当真要插手此事麽?」三老看出不对,踏前数步准备出手。 寂月飞掠中一指著凤逍遥,道:「这个人骗了寂月,他是寂月的,谁也不准碰他!」 「大少爷,你学好点汉语好不好?你把我说成骗财骗色的骗棍啦!」凤逍遥瞥著众人的暧昧表情叹气。 寂月怒视凤逍遥:「你一声不响的溜掉,不是存心骗人麽!」 宫徽言跟三老对望一眼,不管凤逍遥是那种的「骗」,二人的关系也绝非寻常,倘若寂月倒戈与凤逍遥联手,事情便会变得非常棘手。凤逍遥鉴貌辨色,哪还不知四人在想甚麽?心念一转,索性飘身凑近寂月身边,故作亲热的道:「谁骗小月来著?我怎会忘了桃花巷之约?小月又没告诉我怎样找你,难道要我找到漠北去吗?」 「原来你还记得!」寂月马上转怒为喜。 凤逍遥主动挡在三老之前笑道:「债主追到上门来,想装记不起也不行,可是这有些扫兴的家伙在,我们怎能尽兴喝酒?」 四人见两人喁喁细语,知道不对,同时出手向二人围攻! 「打发了他们就是!」寂月是贺兰独笑的关门爱徒,在漠北那有人敢招惹他半分?难得来到中土见识,这初生之犊正恨不得多些人来给他试刀!寂月口中说话,手中弯刀滴溜溜转了一圈,幻起一片镜子似的圆光,以奇巧无比的手法,将攻到身前的双鈎一鐧,以借劲打力的手法向原主奉还,凤逍遥得此强援,登时精神大振,惊凤剑剑势展开,双方登时厮杀得难解难分。 「小月,快退!」凤逍遥突然在激战中猛喝。 「为甚…」寂月话未说完,面色也自一变,因为他亦觉察到有大批人马正在迅速掩至,对方後援一到,二人再强也是插翼难逃! 二人心意相同,一刀一剑不约而同的同时朝使鐧的老者攻去!二人联手之威,只怕连贺兰独笑也不易应付,那老者登时胸前溅血,重伤倒地!可是就这麽慢得一下,馀下三人亦同时杀至!凤逍遥眼角瞥见十多人从後赶至,尚未现身的还不知有不少! 眼看危机迫近,一直沉默不语的凤主突然道:「公子快收摄心神,等妾身施术挡他们一下!」 六十一. 债主(2) 凤逍遥立时依然言收摄心神,凤主蓝眼里金红异芒骤然如火焰腾飞,不懂武功的她骤然变得全无重量似的,仙女般轻盈地飘身而起,单足站立在凤逍遥的肩上,玉臂翻飞有若天魔妙舞,在空中结著奇异的手印,檀口吐出天音般的吟唱,透过空气的鸣振远远传了开去。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在吟唱发出瞬息间,啸天宫的人众忽停全数停下动作,既像被同时点了穴道,又似同时陷入梦幻之中,高明如宫徽言等也不能幸免。 直到凤主落回地上,凤逍遥才咋舌道:「好厉害的仙法!」 寂月自持灵力高强,初闻凤主示警,不但没有收摄心神,反而故意看凤主施展甚麽秘术,不料不看犹可,一看便被她的手印吸住目光,吟唱入耳,更是心魂欲飞,难以把持,幸而他警觉得快,灵力亦是不凡,立即闭目定心,才能免於被凤主之术所迷。 「我们快走!」凤主娇喘微微的道。 刚恢复过来的寂月道:「先宰几个麻烦家伙再走!」 凤主抢在寂月动手前道:「不行,圣子杀机一动,妾身的小术便会立时破解,妾身从未同时向许多人施展这「天音迷障」之术,只怕效力不能维持多久,我们必须尽快离去方为上策!」 寂月好奇的银瞳落在凤主身上,用于阗语笑道:「人说天池凤主灵力天下无双,小月牙本来不信,今日信了啦!好,今次就听你的。」他的于阗语可比汉语流利得多。 凤主亦以于阗语回答:「月圣子过奖了,小术而已,何足挂齿?」 凤逍遥不等二人说完,二话不说的背起凤主,便要起程,寂月喊道:「喂!你不是陪我喝花酒去的吗?」 凤逍遥对他的口不择言大感头痛:「可是我还要护送凤主到安全的所在才行!」 「这个麽?我们到了破魅那里,那就不怕了,可以一起喝花酒了。」寂月兴冲冲的说著,当先飞身掠起,领著二人前行。凤逍遥一瞥身後似笑非笑的凤主,心中叹息,暗想这次真是跳落黄河也洗不清,不被她看成色鬼淫棍才怪。 三人走了个多时辰,寂月突然停下来道:「不好,他们骑马追来了!」 凤逍遥凝神细察,却未发觉有何动静,不禁奇问:「你怎会知道的?」 凤主微笑代答:「寂月刀诀功能洗心炼灵,月圣子只要运用心诀,自然能将敌人动向烛照无遗...」 寂月闻言,月光般的银眸尽是得意之色,之前凤主露了一手「天音迷障」的神技,凤逍遥对敌时警觉又比他快,令好胜自负的他大感不是味儿,於是一边走一边运起寂月刀诀察看敌人去向。 凤逍遥恍然:「原来小月有此妙法,好极!」 凤主轻叹:「月圣子此举有利有弊,虽可凭灵感得悉对方所在,可是啸天宫的长老,拥有寻找具有灵力孩童的秘术,月圣子以灵力察敌,本是无影无形,但在啸天长老跟前使用,反而暴露了自身的行踪...」 凤寂二人同时面色一变,凤逍遥首先道:「小月,现在他们离这里多远?你先将灵气收起,咱们快走。」 寂月沉思片刻,将一个银月型的中空物事塞入凤逍遥手中,毅然道:「怪不得师尊要小月牙来中土历练,是我太好胜大意,小看了对手...这样罢,你们拿这个去,往北再走三十里,运劲将这个弹到半空,破魅他们便会来找你们,小月去引开啸天宫的人。」 凤逍遥一把拉住他的臂膀道:「小月别鲁莾!不准去!」 寂月银瞳灵光流转,喜得孩子似的跳起,道:「阿凤是大好人,小月不会有事的啦!回头找你喝花酒!」说罢突然掀起面纱,一口亲到凤逍遥颊上,他在赤岭宫恣跳无忌惯了,对凤逍遥亦是如此,倒是凤逍遥被他吓呆了,只叫得一声:「小月...」寂月已将手抽回,在清脆的笑声中飞仙般掠走。 「这小子真乱来!」凤逍遥的面皮虽厚,此刻也尴尬得只想找个洞来钻钻。 偏偏凤主还嫌他不够尴尬似的娇笑:「花酒惹花债,这场债你可有得还了,不过有这麽个绝世美人做债主,也不算坏事啊!」 想起面纱飞扬的匆匆一瞥间,那月光灵气所锺,清俊幽绝得叫人震撼的脸,凤逍遥真的不知说甚麽才好,背著凤主边走边叹:「连凤主你也嘲笑起在下来了?果然是近墨者黑,跟在下一起久了,圣女的嘴也学坏了。」 凤主幽蓝的眼眸深深的望著凤逍遥俊朗的侧面,抿嘴低笑:「你以为妾身远在于阗便不知道,中原四公子,就数惊凤公子最是风流,你的「债主」可多著哩!」 凤逍遥抗议:「寃枉啊!在下是不是风流浮荡之徒,凤主不是最清楚的吗?怎麽连你也坑起我来!」 凤主樱唇上轻淡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妾身当然知道公子是真君子,正是公子的真,才能令天上月子也为之动心,圣子的元灵比任何人都要纯净敏感,不正之人他根本不会接近,可是一旦他心中留下特别的人,便谁也改变不了,须知月有阴晴,他既可以是公子同途修行的良伴,也可以令公子烦恼无穷...」 凤逍遥苦笑:「我现在已经烦恼无穷...」说到此处,蓦地想起以凤主的为人,绝不会乱耍嘴皮子,这圣女肯定是看出些甚麽来,故意借说笑提点他,於是改口笑问:「那麽请问凤主,我该怎样应付这债主啊?」 凤主瞧著他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便忍不住好笑,刚想说话,一缕红光无声无息的从旁射出,电光石火般射中凤主香肩! 凤逍遥惊觉有异时,闪避已慢了一步,本来以凤主的灵觉,凤逍遥的敏锐,不应有人潜伏亦全无所觉,偏是凤逍遥过信凤、月二人的灵觉,知道敌人尚未迫近,又因寂月的事而分了心,精神未免有些松懈,凤主先前施术灵力损耗甚钜,为免惹啸天宫警觉,索性将灵力藏起,就这麽阴差阳错下,凤主竟遭人暗算! 「啊!」凤主轻呼一声,人已软倒在凤逍遥肩上,凤逍遥虎目一瞥,捕捉到远处一抹红影,喝道:「你给我出来!」 寒林之中,红袂飘风,银丝飞扬,林中红影,不是久违了的血辟邪是谁? 作家的话: 小邪!(扑抱),好久不见了!没空让你出场,对不起哦! 六十二. 调停(1) 「唉…」两手托腮的立秋,百无聊赖地呆坐在昏睡不醒的猫猫身边,「等待」真的好难捱啊… 「瞎小子…」立秋随手抱起一头蹲在二人身边的雪貂,当足它是左临风来碎碎念念:「你要保佑你弟别学你以前那样,动不动便昏上十天半月,叫人等得提心吊胆,自己睡时香香的,一点也不晓得别人有多心焦,既怕你就这样永远也醒不了,又怕你醒来後痴痴傻傻的,连我这老大也忘掉,现在可好了,原来你一点也不傻,傻的是我这笨小子…」 他停了一下,笃笃雪貂的小鼻子,又道:「坏东西!坏东西!可是你再坏,老大还是很挂念你,很想再看到你…你知道吗?每次我看到猫猫,我总会想起你,想起进京前,你不知是真痴还是假呆的时候…那时的你,真的很傻,又吵闹又爱粘人,傻得比你弟还可爱…」立秋喃喃的对著貂儿说个不了,自顾自的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全未发觉一双浅绿眼晴正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那头可怜的貂儿被立秋捉著来听他的唠叼牢骚,起初还乖乖的由他抱著,後来被揑弄得不耐烦,发怒咬了立秋手背一口後溜掉,立秋撇著嘴道:「好凶的小东西!」他骂了一句,转向猫猫望去,赫然发现,不知何时猫猫已苏醒过来! 「猫猫!你醒了!你醒了!」狂喜的立秋弹起身,一把揽著猫猫笑问:「你没事了啦!觉得怎样?还冷不冷?」 猫猫绿光闪闪的双眼打量了立秋好半晌才开口道:「你…草蜢哥哥…」说了几个字,突然「哇」的一声,一口一口的,吐出许多瘀黑的血块和腥臭的痰涎。 猫猫这麽一吐,登时把立秋吓得要命,抱著他不歇手的给他捶背搓胸,好不容易才等到猫猫吐完,立秋摸著他的额头问:「很辛苦吗?身上那里痛?猫猫你千万不可以出事啊!不可以啊!」 猫猫閤眼歇了一会才道:「你到底是甚麽人,为何会这样著紧我?」 立秋傻了眼,叫道:「天啊!猫猫你不是甚麽都忘掉了吧!别吓我啊,猫猫!」暗想:如果猫猫一病之下傻上加傻,怎办? 「反正他早就是傻的,再傻也差不了许多,别管了。」立秋这麽一想,心里倒坦然了,拍著猫猫的背笑道:「别怕,不管怎样,哥哥也不会丢下猫猫不管的。」 猫猫伏在立秋肩上,轻轻的叫:「哥哥,你是草蜢哥哥…草蜢哥哥是最好最好的人…」 「你是瞎小子的弟弟,也就等如是我弟弟啦!猫猫乖,告诉哥身上还痛不痛?」立秋道。 猫猫在立秋的怀抱里,满面喜容的道:「不痛了,十一好像脱胎换骨一样,吐了那些血块,整个人都清楚了,是哥哥你救我的麽?」 立秋喜道:「那个红色灵芝草果然是好东西…咦???猫猫…你…整个人都清楚了?那…那…那岂不是…」 突如其来的惊喜,叫立秋只懂瞪大眼望著猫猫,嘻著大嘴发出毫无意义的儍笑,那副楞得到家的呆样,任谁看了也忍不往发噱,猫猫笑得揉著肚皮叫:「傻哥哥!傻哥哥!猫猫不傻哥哥傻!」 立秋兴奋得语无伦次:「我傻!是我傻!我是傻子!猫猫好了!我高兴得傻了!猫猫!你哥知道了,他一定高兴死了!」 「他才不会!」一直高高高兴兴的猫猫突然愤怒起来。 「猫猫?」立秋愕然。 「他根本一点也不管我死活!他会高兴?我死了他才高兴!」猫猫怒道。 「不会的!瞎小子很著紧你的,他一直都记挂著你…」「我不要听!」猫猫的怒叫打断了立秋的话,揪着立秋的衣襟,碧眼里除了接近失控的怒火,还有满腔的屈辱酸楚… 「你们眼里都只有他!」猫猫嘶声怒吼。 「长老们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不是因为他,你会看我一眼吗?他有甚麽了不起!无论他做了多少坏事,令长老多生气,受罸的也只是我而不是他,不论十一怎样努力,怎样听话,他们都只会骂我看不起我!他风风光光地做他的宫主时,我呢?我被关在牢狱里,饿没人管病没人理,连畜牲也不如!」猫猫凄苦的嘶喊,震得洞窟回响震耳,雪貂们都被吓得睁著小眼睛缩在一旁,不知发生何事。 立秋赶忙搂著迹近疯狂的猫猫连声道:「猫猫别这样,都是那些该死的长老不好,害惨了你们兄弟,你哥他不…」 猫猫自小眼中所见,身上所受,尽是因这位兄长而来的责难非议,心内对左临风的怨恨误解,又岂是立秋三言两语间可以改变?尽管立秋竭力安抚,猫猫仍是一个劲的狂呼号叫:「他是最坏最坏的人!不是他,十一便不会不会疯了许多年,吃了许多苦!他有当我是他弟弟吗?没有!他从来也没有!」 急得没法的立秋也跟著乱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猫猫!你心里不痛快的,打我吧!当我是你哥来揍!他不好!他该打!」说著拉起猫猫的手的往自己脸上使劲一掴! 「啪!」「啊!」掌掴声和猫猫的惊呼同时响起。 「你干甚麽蠢事啊!」猫猫望著立秋掴得通红的脸惊呼。 立秋急得狠了,刚才那一掌打得还真不轻,痛得他呲牙咧嘴的摸著脸苦笑:「你草蜢哥哥本来就不聪明,见你这麽生气难过,我也急得没了主意啦,只想有法子让你消气便好,我知你恼你哥,你当我是他来打一顿,可能心里会舒服些的。」 「我讨厌的是他,干麽要打你?」猫猫又是生气又是奇怪。 「只要你兄弟俩开开心心,和和气气,别说打一顿,打十顿,一百顿我也是心甘情愿。」立秋握著猫猫的手全心全意的道。 猫猫怔怔地呆望立秋满是泥污的朴实脸容,有些呆笨傻气的眼晴却有著最最直接的爱和真诚… 「傻哥哥!傻哥哥!」猫猫心头又是暖又是痛,忍不住一下扑到立秋怀内,悲声痛哭。 慌了手脚的立秋只懂笨拙地安慰:「哭吧!哭吧!把不痛快的都哭出来…」他不说还好,他这麽一说,猫猫更是哭个不停,泪流不止,就像要把多年积压的委屈寃苦一下子全部哭出来似的。 「为甚麽!为甚麽!」猫猫哭了又哭,心里说不出的烦恼混乱,只管捶著立秋胸膛乱打乱叫。 「甚麽为甚麽?」立秋搔著头,搞不明白猫猫乱叫些甚麽。 「为甚麽你要代他挨打?」 「我也不晓得啊…你们都是我最要紧的人,不想你们不快活…」 「你真是好傻好傻啊…」 「是是,是我傻,我是傻子笨旦,你哥也说我笨死了…」 作家的话: 小秋,你不要老当风少挂掉,有空便「禀神」「报梦」好不好! 猫猫吃了丹芝可以清醒过来,同样吃了灵药的立秋,脑袋却没有灵光起来,果然是「人蠢冇药医」(~_~)...... 六十二. 调停(2) 「他坏死了!哥哥这麽好,怎麽还要骂你?」猫猫拿袖子擦著眼泪,不忿气地道。 立秋忙道:「别忙著骂你哥,我不会说话,不知怎样才能让猫猫不生你哥的气,不过,我在三绝庄听过一个叫侯君玉的人跟你哥提过你的事,我将那天发生的事说给猫猫听好不好?」 猫猫痛哭发泄了一场後,胸中愤怨虽未消减,情绪总算稍为平伏了些,虽然满心不愿,还是没有再发脾气打断立秋的话。立秋抱起两头雪貂,放在猫猫怀里,道:「猫猫刚才大发脾气,可吓坏了你的白鼠兄弟们了,之前你发冷昏迷,多亏它们打夥儿来帮忙给你暖身,快哄哄它们罢。」 猫猫再怎麽生气,对著这些乖巧的小家伙也气不起来,再说他就本来就极爱这群貂儿,见它们吓得躲开,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忙把雪貂抱在怀里亲亲哄哄,逗得貂儿一头头的又再拢到他身边挨擦玩耍,猫猫的手忙著抚弄貂儿,却一直把脸沉著,默不作声的听立秋将当日侯君玉闯三绝庄,左临风退敌後蛊毒发作,神智昏乱下把长老们一直以猫猫为人质等事情道出。 立秋的口才并不好,复述毫不生动流畅,但正因全无修饰,猫猫才觉得立秋的话不假,直到立秋说完,猫猫仍一声不响,脸上的神色却是忽晴忽暗,立秋也不知他在想甚麽。过了一会,猫猫忽然问:「哥哥怎麽老叫他做瞎小子的?」 「他瞎了好几年啦!不叫他瞎小子叫甚麽?」立秋想也不想的答。 猫猫带著快意的声音恨恨的说了一句:「活该!」 「猫猫!你怎可以说这样的话!」立秋一声怒喝,前所未有地向猫猫严词斥责:「他到底也是你哥啊!你以为他真的那样风光吗?你知道他为了保住你,被控制著做了多少他不愿做的事吗?你知道他被人废了武功,瞎著眼流浪乞讨,到处挨打受辱麽?你知道他来看你时,心里有多内疚痛苦麽?你固然受罪,可是他也不好过啊!」 如果换了是另外一人,猫猫早已发怒动手,可是立秋伴在他身边多时,不但患难与共,更是唯一真心善待他的人,对猫猫而言,立秋的份量此谁都要重,纵然他心中不服,也不敢反驳,而且立秋义正词严,猫猫亦找不出话来反驳。 看到猫猫被抢白得胀红了脸,咬著嘴唇快哭出来的愧赧样子,立秋才知刚才语气重了,忙搂搂他肩头做好做歹的道:「他是猫猫唯一的亲人啊!你们从小被掳,父母家乡全不知道,要是因为那些坏人的挑拨陷害,令你们兄弟反目,你想想,那多麽不值得咧!瞎小子的任性脾气确是他不好,但那时他还小嘛,猫猫不饶他的话,见到他时,猫猫打他一顿屁股出气,好不好?」 「他才不会让人打呢!长老打他,他一样够胆动手打回去!从小就是那副又倔又狠的性儿,他会听你的才怪!」猫猫气忿忿的道,但语气中的恨意已减去不少。 「不会的,你哥现在乖了很多…」立秋拍胸担保。 猫猫奇道:「你是他甚麽人?为甚麽这麽清楚他的事?又处处帮著他?」 猫猫这一问,立秋登时讷讷的支吾起来,一张脸骤然著火也似的飞红。猫猫大感奇怪:「哥哥怎麽了?你发烧吗?」 「不…不不…不是的啦…唉…我…我跟你哥嘛…不是这样的啦…」立秋心中有鬼,舌头也打结起来。 「哥哥你在说甚麽啊?」猫猫被立秋弄得一头雾水,他疯疾痴呆虽然痊愈,但仍是一片天真,那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只觉得立秋的揑扭举动莫名其妙。 立秋期期艾艾的将他跟左临风相识的经过大致说出,至於他们那些房中的「深层次交情」嘛,当然略去不提(儿童不宜啊!)… 「哥哥真是个好人…」猫猫靠著立秋的肩,碧眼里再次滴下泪来:「我虽是他的弟弟,但我远不及你清楚他,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大哥火葬的那天…他一直在大长老身边,我从没见过他,不是大哥曾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哥哥,我根本不知有他的存在。那时他七岁,一身青衫的跪在火堆前,没有哭,眼神凌厉得刀尖一样,尤其望著长老们时,更像想杀了他们似的,半点也不像个孩子,他对谁都不理睬,起初我也很怕他,但他知道我是他弟弟後,对我十分亲热,常找我一起玩,拿好吃的给我,连睡觉也偷偷跑到我房里一起睡,别的玉童欺负我,他定会大发雷霆,把那人痛打一顿…」 「这样说,你跟瞎小子感情还不错嘛!」 「可是他跟我越好,我受的罪越多,啸天宫里阶级森严,规矩更多,单只他不守宫中规矩,成天的闯祸,累我常常陪他受罪,我跟他说了几次,叫他不要再跟长老作对,他不听,连我也疏远了,不知由何时起,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即使我疯了,他也很少来看我…他一定是讨厌我,不再理我的死活了!」 立秋「呸」了一声骂:「这家伙不是没心没肺,是老爱把所有事一个人扛起罢!尤其他想跟人拼命时,更爱把身边的人故意踢开,到现在还是这副德行,讨人厌得要命!老子不是脸皮够厚的,早被踢走好几趟了!你别理这臭小子的臭脾气,总之,他不著紧你便不会疏远你,你信我罢,他一定会到啸天宫救你走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在上面打翻天了呢!」 「你真的这样相信他?」猫猫撇了撇嘴。 「跟你赌脑袋也行!」立秋信心十足地笑。猫猫也不知他是那儿来的信心,可是那气势啊…真的败给他了… 立秋拉著猫猫笑道:「好了,猫猫心里和身上都好了没有?好了的话,我们该起程找路回地面啦!」 「还不行…」猫猫摇头。 立秋立时大为紧张急问:「你不是还有甚麽不妥罢?」 「那倒不是,哥哥给我吃了甚麽灵药,竟然连我练功走火的疯疾也可以治好的?」猫猫想起来问。 立秋取出那块丹芝笑答:「是这个好东西救了你的命,猫猫应该好好谢谢我们的貂老大,不是它带路,我可找不到这宝贝治你的病,这块是我留下来备个万一的,你现在吃了吧!」 猫猫嗅到丹芝的清香,知道这是极罕有灵药,心中暗叫侥幸,将丹芝塞回立秋手里道:「这个是救命的东西,留下来也许还有用途,我暂时用它不著…我经脉初通,还要花些时候运行药力,好恢复功力元气,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修静再好不过…」 立秋一拍脑袋道:「对!对!猫猫应该静养一下的,反正貂老大他们一定知道出路,说不定有通道通到啸天宫去外呢!我们慢慢再走也不迟。」 作家的话: 呜...再听不到猫猫可爱的「喵喵」叫声了...喵! 很不厚道地想他继续傻下去...喵! 六十三. 传剑(1) 原是相当清静客馆之内,此刻却是剑气森森,院落曖奀风急啸! 一个倒翻远远跃了开去的南宫一鸣,瞧著被剑气割破的衣襟骇然道:「小叔叔,你别当我是贺兰老妖啊!」虽然得悉左临风是他的表兄,他仍惯性唤他「小叔叔」,改也改不来,左临风也不管称呼辈份这等事,索性一起混著乱叫了事。 「如果我当你是贺兰独笑的,破的就不是你的衣服,是你的胸口了。再来!」左临风不等南宫一鸣答话,看似随意地踏前一步,人却不可思议地标到南宫一鸣身前,竹剑电闪吞吐,青虹疾风般刺劈挑削,以肉眼看不见的可怕速度一发十八剑,剑势之快,力道之强,直似要将南宫一鸣置诸死地! 南宫一鸣浑没料到左临风的剑来如此快速凶狠,在强大的剑气压力下,他连念头也来不及转,看也来不及看,只能单凭感觉施展南宫剑法抵御扑来的剑风壁垒! 南宫一鸣舍死忘生的挡了一十二剑,到第十三剑上终於力竭,长剑被左临风挑飞,一阵嗤嗤急响中,竹剑剑光消散,长剑此时才「铮」的一声落到地上,南宫一鸣的衣袍却被割得七零八落,不成模样! 「小叔叔,侄儿真没用。」被震得手臂酸麻发颤的南宫一鸣一脸沮丧。 旁观的云雩插口笑道:「傻小子,跟你对剑的是谁啊?就算是名宿高手,能挡你这小叔叔这十八剑的也没几个,风少你也是的,切磋试招出手也这麽狠,不怕吓坏一鸣小子吗?」 「这样也吓得怕的,他乾脆回家念书好了。」左临风冷冷道。 「嗯,风少你越来越像个严师了,好一个大宗师啊!」云雩故意摇头晃脑的道。 左临风皱眉:「你甚麽时候学会插科打诨的?」 云雩笑搭著左临风的肩头笑道::「青帝不也学会装疯卖傻麽?连我们的皇上也给骗了,我们插插科诨又算得上甚麽?」左临风微微移身避了开去,云雩再望了他了一眼,眼里隐隐有些失望。 甚麽也不知道的南宫一鸣抹著汗笑:「原来云老大说话也这样风趣,一鸣不要紧的啦,小叔叔再严厉也是为了一鸣好,不但想我学好南宫剑的精髓,更想增强我临敌应变的能力而已。」 「总算我没白费气力。」左临风淡淡道。 南宫一鸣拾起长剑,亲亲热热的傍在左临风身边笑道:「老大你没赶上,那次小叔叔对贺兰老怪的剑法才真的叫快哩!是了,小叔叔刚才的快剑不但像风一样,人也像御风飞行相似,这个可就是名闻天下的风吟鸣动吗?」 左临风道:「不是。风吟鸣动是近乎魔道的剑法,含有以声音气劲扰乱对手心神的手法,有一半是凭心灵之力运用,威力虽强,但极耗心力元气,倘若过份依赖它的威力,更会沉溺其中,反过来被它影响心志,人会渐走偏锋而不自觉,我也曾险些受它所惑,幸好那时我先被废掉武功,後来再习得爹的「霜华三诀」,灵神清明,才不受它的影响,然而如非必要,还是不用为佳。」 南宫一鸣咋舌:「原来练风吟鸣动这麽危险的,那麽上次对付贺兰老怪,小叔叔是故意不用风吟鸣动的?」 「不错!多亏爹一言惊醒,贺兰独笑灵力功力比我高强,用风吟鸣动的话,我肯定会输得更惨,迫不得已下,我只好东拼西凑,另创一路新剑术,利用空气流动之力,增强剑劲和身法速度,重点是流畅如风,进退自如,你愿学的,我将此剑窍门传你也不妨,至於风吟鸣动,我只会用来给你拆招,告诉你抵御的心法,这样的话,日後遇上啸天宫的高手也不怕。」 喜翻了心的南宫一鸣笑得差点跳到半空里,笑嚷:「有啸天宫的第一高手教一鸣,我还怕甚麽!小叔叔这套剑有甚麽名堂?」 左临风也似感染到南宫一鸣的喜悦,抚剑笑道:「名堂?我倒没想过…叫「流风剑」罢,留个名儿由你传下去也好…」 云雩隐约感到不妥,果然听得左临风接著苦笑叹气:「啸天宫第一高手?只怕还不是我…有两个人,是我没把握应付的。」 南宫一鸣奇问:「一个是那个教小叔叔武功的大长老,还有一个?那是谁?」 云雩沉声代答:「破玉使。」 「此人的存在,在啸天宫里是个秘密,只有长老才知晓,连我也是知道没多久,老云你是如何得知的?」左临风甚为不解。 云雩回答:「三年前,我在豫北遇到一个被人用十分奇异的手法,打至重伤濒死的啸天宫护法,他死前叫的就是「破玉使」三字。」 左临风凝重地道:「「破玉使」是宫中的秘密执刑人,更是专门培养来防止我们玉天童背叛的杀手鐧,褚灵飞曾会过此人,他对我说此人的百魔刀极为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刀上有某种可以将玉种从我们体内抽出的力量…」 南宫一鸣倒吸一口凉气:「这样说来真的挺麻烦,不过以小叔叔的本领也不用怕他罢?」 「风少的玉种质性已改,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尤其风少你对此人的技俩已有防范,褚灵飞更将宫中虚实和机关布置说出,更有铁总管等机关阵图的大家助阵,风少何须过份悲观?」云雩道。 「最妙的是小叔叔劝得姓褚的倒戈,来个真假玉童掉包计,由真的褚灵飞假装劫得三绝庄送往都城的一批火器,召集宫众一同运火器回山,真正上青冥峰的却是雨愁大哥,小叔叔你没看见,雨愁大哥真是装甚麽像甚麽,跟真的褚灵飞站在一起时,真是分不出谁真谁假…」 「不!分得出的。」左、云二人异口同声的道。 「雨愁大哥不是连褚灵飞的软剑家数也学会了麽?」南宫一鸣看不出当中有何破绽。 左临风解释:「关键在淬玉功独有的运行徵状,宫中人一看便知,我要真的小飞现身演一台戏,让小飞身受重伤的事实传开,就是要令他的部属息疑,减少雨愁露出马脚的可能。」 云雩接口道:「只要火器成功运到宫中,事情便成功了一半,只等我们这边明暗两路人马上山…」 「可是由我假装小叔叔,行吗?我又没有雨愁大哥的本事,功夫跟小叔叔更是天差地远…」南宫一鸣显得挺没信心。 六十三. 传剑(2) 云雩笑骂:「不中用的小子!能模仿你叔叔剑法的只有你和逍遥,现在逍遥不在,不找你找谁?何况你的身型气质远比逍遥酷肖风少,只要稍加易容,隔远望去有谁分辨得出?加上有秋庄主,寒锋先生、清漪、小傅他们许多人助你,你还怕甚麽?」 「我怕丢了小叔叔的脸…」南宫一鸣话才出口,已被微怒的左临风打断:「怕甚麽!左怕右怕,不如回家抱娃!」 云雩摇手笑道:「风少你那少爷脾气又来了,一鸣他初挑重任,想多了些也不算甚麽,他懂得深思熟虑,总比轻率莽撞好得多了。一鸣你知道功夫不像的,就该多下点苦功练去,只要有三分相似便充得过去,最好闭上眼多练听风辨物的工夫…」 南宫一鸣抢著笑道:「小叔叔跟贺兰老怪比武後第二天,已命我闭著眼跟一鹤连山他们对战了,又叫他们突然在我背後大喊,看我会不会张开眼来,起初我还以为是小叔般的特殊训练,原来早有计谋。头两天真是难挨得要命哩!老忍不住偷偷张眼…」 「现在也不见得好到那儿去…不过只是几天工夫,总算过得去罢。」左临风说时嘴角微蕴笑容。 云雩拍拍南宫一鸣笑道:明日啓程後我们还有三四天才分道扬镳,一鸣还有时间揣摸你这瞎子的神态举动,你师徒俩慢慢修炼,今晚就等我亲自下厨烧两个菜慰劳一鸣小子。」 「好啊!凤大哥曾说云老大的手艺了得,今晚一定要好好品嚐!」南宫一鸣连声叫好。 「小子你越来越馋了…」「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一鸣也是跟你学样的,亏你有脸说他!」云雩朗声笑著足不停步的去了。 「不把小叔叔的金舌头好好的上学一学,怎能装得像啊!」南宫一鸣佻皮地道。 「最怕你只有这个才学得像!」左临风笑著挥棒打了南宫一鸣一记。 翌日云雩左临风一行人在军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离开帝都,名义上是左临风接受了朝廷招安,由御前军队扈从下北返青冥峰,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派人护送随行为名,讨伐啸天宫为实,以报劫夺天符之仇而已。 倪谦跟左临风同车,直送到城外才折返,南宫绝为让二人多叙些时,留在客馆里并没有前去送行,南宫绝素性潇洒,反正要说的都说了,也不在乎多聚这一时片刻,反而是裕哥楚茜二人,在送行时再三嘱托,务必请他带立秋回来。 直到倪谦下车离去,教了一整晚剑的左临风才能真正休息一下,南宫一鸣天份悟性极好,人又勤奋,只要假以时日,成就绝不在四公子之下,可笑这良材美玉,险些被南宫家那种拘泥不化的风气糟塌,现在南宫剑和霜华功已有了合适的传人,左临风肩上的担子已可放下,放手了结自己未了之事。 可是昨夜云雩那几道菜啊…「沧海月明」「人面桃花」「钿盒金钗」「竹林凤友」… 以左临风的才智,怎会不知云雩是藉著这几道菜,表面慰劳南宫一鸣,实则是向他追悔表白? 「沧海月明」「人面桃花」是对往昔的懊悔,「钿盒金钗」表明心意不变,「竹林凤友」是愿意以朋友之礼,相伴相守 如果这是云雩的真正心意,左临风若是坚持不肯退步谅解,那就未免太过不近人情,问题在云雩的心愿真有这麽简单吗? 他明明对自己未能忘情,可是之前他跟立秋仍旧有谈有笑,不露半点妒意不忿。即使单纯戆直如立秋,初时面对云雩,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自然,云雩到底真的可以潇洒到毫不在意,还是他城府太深?根据以往经验而论,绝对是後者居多。 然而左临风亦不愿单凭主观意愿揣测,抹杀了云雩真心改过的可能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观察」大概是目前最好的应付方法… 一行人晓行夜宿,路上也未见有何异动,左临风每日清早跟连山年轻好手对战切磋,夜里另授南宫一鸣剑术和各种临敌应变的窍门,扮成军官的云雩每日陪伴左右,虽然言笑不忌,事事关怀照顾,但并没有任何过分的亲近行为,比惯於胡闹的凤逍遥规矩守礼得多。 平静的三天过去,按照原来计划,左临风、云雩、铁衣三人半夜曈锨鐏牿洺驛会合另一枝由秋无迹和烈缺率领三庄五派最顶尖的好手所组成的精兵,人数共只三十六人,秘密潜向西走,绕道由青冥峰後的雪岭入宫,路程不但遥远而且险要非常,但亦因天险阻隔而防守较疏,闯入较易。由扮成左临风的南宫一鸣和禁军负责在外牵制,他们乘机则混入宫中,由内应秋雨愁指示运到宫中的火器所在,在宫褪放置火器,制造混乱救人。 众人赶了一天,直到深夜方自停下歇息,翌日起程时,一道白影虹飞电射般高速掠至,众人戒备立起,左临风却挥手阻止,众人不明其意,白影尚未接近,五条人影紧蹑在白影之後喝骂:「小畜牲竟然在此处设下埋伏!」 「瞎子大哥?!」这个声音才入耳,左临风掌中剑光一闪,众人连看也没看清,一堵由剑气型成的青影风墙,已将後来的五人挡在半空! 白影此时才落到地上叫道:「小月牙跟啸天宫的人对战,他们突然出手暗算小月牙!」不消说来人正是寂月,只见他白衣染血,看来颇为狼狈,云雩在川西曾跟寂月交手,知他刀法卓绝,不知来者何人,竟能令他负伤逃窜。 「小月别忙,我替你打发了他们慢慢再说。」左临风口里说得平常,手底剑招却似暴风骤起一般飘忽难当! 「不行啊!阿凤他可能出了事,瞎子大哥快去找他!」寂月一面给伤处止血一面道。 「阿凤发生了甚麽事?小月怎遇上他的?」左临风心中打了个突,手中剑更不留情! 那五人亦不是等閒角色,乃是西城魔道中元老级的高手!他们不服赤岭宫已久,此次原是见寂月落单,乘他被啸天宫杀手围攻之际,横施暗算,来个一石二鸟,既可除掉贺兰独笑的爱徒,更可嫁祸给啸天宫,令双方结怨厮杀,不料仍被身陷重围的寂月负伤逃遁。 六十三. 传剑(3) 五人形迹已露,要是被寂月成功脱逃,势必激怒整个赤岭宫,到时在西域再无他们立足之地,只有杀了寂月再毁尸灭口,才可免除後患,五人都是同一心思,穷追寂月不放,即使看见左临风等人多势众,仍自持本领,并未怎麽在意,谁知左临风以一敌五,仍是谈笑自若,一派游刃有馀的样子! 五人功力深厚,武功邪异诡秘,阴狠无比,左临风应付得并不如表面轻松,只是流风剑善於利用交战时产生的气流为己用,剑法轻灵流动,来去无迹,速度更快得超乎想像,别说对战的五人,连旁观的秋无迹等也看得心中惊震,他能跟贺兰独笑战成平手,果然并非侥幸。 旁观的固然惊异,跟左临风对战的五人,心中的震撼那更不消多说,五人在西域横行多年,被寂月从精心布下的罗网中脱逃,已是大为失算,面前的青衫少年更是强得叫人畏惧!激战中,一个使用一根八尺银杆为兵器,鹰鼻黄发的色目男子,望著左临风身上的靑衫,没张开过的双眼,骇然道:「瞎子!这瞎子是跟老魔战成平手的青帝!」 鹰鼻男子话一出口,馀下四人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惊异畏惧的神气,一名使九环大刀的红脸老者喝道:「咱们跟青帝阁下今日无怨,往日无仇,阁下亦是老魔的对头,何必无端庇护寂月这小子?」 左临风感应到对手气势转弱,竹剑势乘势强攻,杀得五人建连後退,在剑影飘洒中长笑:「错!本人跟魔圣是对手而不是对头,彼此并无嫌怨,就算有,也不会下流到不敢明里对付魔圣,却恃众凌寡,暗中加害他的徒儿!」 「风少说得对!此等藏头露尾,暗箭伤人的邪魔外道,用不著跟他纠缠!」云雩看出左临风虽然著著进迫,但对手只是气势被摄,才落於下风,招数并未见有丝毫紊乱。五人在剑风中封挡进击,魔功变化莫测,功力更是深厚,单是左临风一人,要收拾他们并非易事,於是叱喝一声,提刀上前夹击! 云雩刀一出手,五人更是心惊,此人虽未及左临风的剑可怕,但绝不在寂月之下!只此二人已是难以应付,倘若馀下众人群起而攻,那时便插翅难逃,五人此时保命要紧,那顾得再迫杀寂月了? 乘著众人尚未上前围攻,鹰鼻男子首先银棒一抖,棒身现出多个小孔,一股股彩色淡烟喷射而出,棒尖则抖起百十条末稍系有利鈎的透明细丝,渔网般兜头向云雩撒去! 在彩烟冒起的同时,红脸老者刀上九环蓦地离刀弹起,发出可怕的厉鸣鬼啸,交错著向左临风廻飞急削!馀下三人飞身而起,袖中各自飞出两条黑索,却不是向云左二入施袭,而是朝同伴脚底急挥,借挥击之力加快逃遁的速度! 云雩微微冷笑,一面闭上气息,泫光刀刀气激增,满拟一刀将彩烟和带鈎细丝一并震开,不料烟是震开了,那些丝线却散而後聚,银棒疾击泫光刀,丝线却在半空中骤然「溶化」,利鈎和丝线溶化的液体齐往云雩洒下! 「云公子快退!那是人面毒蛛丝,碰不得!」铁衣一见丝线溶化即时出声示警。云雩一听,不敢持强进迫,全速後退,刚脱出丝线雨点范围,只见沾上水珠的雪地和树干一下子变黑,还不停的向四周腐蚀开去! 这边云雩一退,那边鹰鼻男子已拔身上跃,跃出战圈之外!云雩横刀疾追,但已慢了一步!衔尾急追间,一道玄色光华怪啸著从旁飞来,拦腰急劈鹰鼻男子腰间!玄光来势汹汹,鹰鼻男子不得不挥棒挡格,气劲交击声轰然爆起,鹰鼻男子被震得失势下跌,正好赶上云雩雷霆般的一刀! 鹰鼻男子尽展身法逃遁但势已无及,被云雩一刀斩杀!此时玄光叮当两声,落到地上,却是那红面老者刀上其中一个铁环,但已被击破成为两截! 同一时间,另外四人的惨呼接连响起,左临风的声音在半空道:「你们若敢留在我邦生事,这两人就是你们的榜样!」话方说完,左临风的人如飞仙般自空中廻旋降下,云雩眼尖,看到左临风脚下竟是踏著一枚铁环,而那红面老者亦已尸横就地! 「风少用甚麽妙法一下子收拾他们了?」云雩近前道。 左临风淡然道:「我让他们自作自受罢。」 原来那红面老者发出铁环原是攻守兼备的杀著,没想到左临风艺高人胆大,在九环廻旋围攻下,仗著绝世轻功,行险运功往其中两环踏住,借铁环狂猛的飞旋之势,竹剑电间标前,将正要逃窜的红面老者杀却,脚下同时将踏住的双环踢出,射向空中三人,飞鸟般翻身飞掠,将剩下的数环接连踢出,阻截四散奔逃的四人,那鹰鼻男子被云雩所杀,馀下三人负伤逃去。 云、左二人也没穷追,左临风忙返回寂月身边,急问:「小月之前怎麽会跟野凤走到一块的?」 寂月将如何遇上凤逍遥的事简略说出,左临风奇道:「你凭甚麽肯定野凤出了事?就算他没跟你的部下会合,也不一定有何不测罢?」 「瞎子大哥!你怎会不懂的!破魅没联络上阿凤,我只好用寂月刀诀找他,发现这儿的灵力反应,不料是你不是阿凤!」 尽管寂月的汉语有些不明不白,但左临风亦大致了解他的意思:「之前你感应到我的灵力,以为野凤在这里才赶过来的?」 寂月忧心忡忡地点头:「除了师尊,小月牙对你和阿凤的感应特别强烈,我感应到你,却感应不到他…」 左临风眉端牵动,现出丝丝不安,向寂月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说著转身走到铁衣身前,道:「通知一鸣他们减慢行程,我要前去找那头野凤!」 铁衣知道他跟凤逍遥是过命的交情,因此并没有异议,秋无迹虽也担心双凤,但对寂月却很有些戒心,道:「凤少侠和凤主的安危固然重要,但人心难测,风公子不可不妨。」说著不放心地望了寂月一眼。 就算看不见秋无迹的眼色,左临风怎会不明他的意思?微笑道:「月圣子跟野凤惺惺相惜,不会误报消息的。小月和野凤之前遇上的啸天宫的人曈驛有玉天童宫徽言和另外三名长老,有劳秋前辈和烈帮主分别领人查探他们的行踪,更必须嘱咐一鸣他们加紧防犯,以防他们暗中袭击。铁叔,月圣子身上有伤,劳烦你替他好好诊治,我先行一步了。」他说着向众人略一拱手,青影一闪间,人已去得老远。 「风少你又来了!」云雩拿他的任性没法,紧追著去了。 寂月急叫:「你怎不等人啊!」无奈他受伤不轻,未能即时追上前去。 「野凤你带著凤主野到那里去啊!」左临风在飞掠中暗骂。 六十四. 心渊(1) 凤逍遥将昏去的凤主轻轻放到地上,十指往她被毒刺射中处运劲一按,凤主肩背上的毒刺应指弹出,毒血随之急涌,待毒血流了片刻,凤逍遥再封了她伤口四周的穴道减慢毒性蔓延,但血辟邪的毒非比寻常,只要有一丝残留也足以致命,看到她眼皮底下隐隐泛起的灰败黑气,心知要是不能从血辟邪手中取得解药,凤主性命难保。 明知是血辟邪暗算凤主,凤逍遥仍不改那副没要紧的懒閒笑意,一面逼毒一面道:「小邪到专程这儿接应我吗?」 血辟邪同样回以招牌的无邪笑容,道:「对啊!小邪专诚接主人和夫人到地府里享福呢!」 凤逍遥扛起剑来回身笑道:「阎王爷大概也像小邪一样,嫌我惹厌呢!閒话少说,你又收了谁的钱来杀凤主啊?」他很清楚血辟邪一向认钱不认人。 「你终於估错了!」血辟邪的小眼睛闪啊闪的,看起来十足的天真无害。凤逍遥心中苦笑,这家伙越可爱时手段越毒。 「钱?好!你即时给我一百万両银子,我马上救她!」血辟邪坏笑。 「就算是皇帝老儿也一下子拿不出许多来啊,你分明在耍我!」 「耍你又如何?」有风驶尽婈握寝谸邪,好整以暇的坐在树干上,摇著脚道:「过来!给我揑揑腿。」 凤逍遥一点光火的样子也没有,还很不要脸地露出刻意的谄媚笑容,走上前去给他揑腿,道:「一下一万両,揑完便货银两讫…一…二…三…」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死无赖!想昏你的头!一下一万両?你那臭爪子值吗?」血辟邪一下拍开他的手大骂。 「反正你也不是真的要钱,只是想我的臭爪子揑你两把…」凤逍遥还未说完,怒不可遏的血辟邪青森森的毒爪已掴了上来!凤逍遥笑吟吟的飘身退开,一点认真的样子也没有。 「你好像一点也不著急啊?你的相好顶多只可挨多三个时辰,你就算会飞也来不及回帝都找老残废求救。」血辟邪倏地收手,怒气霎眼间变成奸笑,变得比耍变脸戏法的还快。 凤逍遥心中一沉,之前他确有找南宫绝求助的打算,现在此法行不通,他仍不慌不忙的道:「如果你真的要刺杀凤主,刚才便该溜个无影无踪了,你真正的目标是我,不会就这麽让她死掉的,我急甚麽?反正你会将条件说出来。」 「呸!一副甚麽也晓得的臭脸…」血辟邪撇著嘴,冷笑:「想我救她容易得很,一只右手,怎样?」 凤逍遥苦笑:「我好歹还是你主子兼救命恩人啊…」 血辟邪咭咭地笑:「如果不是看在你总算救过本少爷,我要的便不止你的右手,我首先要挖了你的贼眼,割了你那根该死的舌头,砍手之後再阉了你…」 血辟邪的歪理,叫凤逍遥不禁为之绝倒:「这样说来,我岂不是要感激小邪你手下留情了?」 「当然了!」血辟邪说得理直气壮之馀,还一副不愁凤逍遥不上钓的神气。 凤逍遥很清楚杀血辟邪不难,但要从他手中得到真的解药,却非他自愿不可,否则即使将他凌迟碎剐,得到的也只会是假药,当下慨然道:「成交!」 血辟邪小眼一瞪骂道:「真没趣!你多为难一下,眼泪鼻涕的跪在本少爷面前,苦苦哀求我高抬贵手不行吗?怎麽答应得这快!」 「以你血少爷的脾气,我越求你,你叫的价便越高,那时怎办?我可不想割掉老二!」凤逍遥若无其事地笑。 「死剩一口气也要胡说八道!你那臭东西丢去喂狗狗也不吃!」血辟邪看到他的赖皮相便火大,一脚劲踢他的下阴。 凤逍遥飞快退开,乘势笑道:「喂啊!我的臭手一样喂不了狗,小邪又要来干麽?」 「怕了?舍不得了…那拉倒算了。」血辟邪一脸恍然地作势欲走。 「切个把右手也没甚麽大不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果然不安好心。」血辟邪不屑地冷笑。 凤逍遥伸手在血辟邪面前晃了两下:「这只手我现在还有点用,一个月後才可奉上。」 「祖宗十八代没好死的骗棍痞子!这样也要讨价还价,不做奸商真的浪费了你!先拿你的「惊艳」来做抵押,然後…」血辟邪没好气的咒骂,取出一颗丸药托在手心,笑望凤逍遥不语 「你落地还钱的本领也不少啊!」凤逍遥满不在乎地解下腕上的「惊艳」,放在血辟邪托著丸药的手中,顺道将药拈起,淡淡道:「救她。」 「真罗嗦…」血辟邪邪笑著横了凤逍遥一眼,小眼转啊转的道:「吃了它,乖乖做我的奴才,如果你讨得我欢喜的,或许我会考虑留著你的臭手。」 凤逍遥瞧著手中丸药叹气:「看来我还是切掉右手划算。」 「嘻嘻,我改变主意啦!切下来我也不要。」血辟邪玩得好不开心。 凤逍遥没法,只好将丸药一口吞下,血辟邪笑道:「这才听话嘛,大奴才!」他倒也守信,爽快地取出一包药散和一颗白色丸药抛给凤逍遥,道:「药散外敷,药丸内服,不过你得给她推血过宫,让药力运行全身才会有效…」 凤逍遥袍袖一拂,将解药收入袖中,然後抱起凤主,走到较僻静的地方依法敷药施救,但见她本来紫黑浮肿一片的伤口,黑肿逐渐消褪,俏脸开始回复血色,脉象也转为平稳,看来解药已然生效。可是,血辟邪这玩这些把戏,除了为难自己,到底还有何目的? 当他心头掠过种种猜测,血辟邪在他背後道:「女人替你救了,奴才,给我办一件事!」 「她还没醒来,我怎能丢下她到别处去!」凤逍遥头也不回的道。 血辟邪呸的一声道:「谁叫你到处乱跑了?趁她没醒,你好好坐著给我写便行。」 凤逍遥一听到个「写」字,所有事立即如拨开云雾,清晰了然起来:「写甚麽?浴日神功的口诀?原来你真是雪老贼的人…」 血辟邪一点被揭穿阴谋的鬼祟样子也欠奉,还鼓掌笑道:「全中!你这无赖又奸又滑,要瞒过你还真不易,可惜你太自以为是了,老想感化我,否则你也不会中我的计,你以为你是圣人,还是以为你假惺惺的沽恩市惠可以打动我啊?笨旦!」 六十四. 心渊(2) 凤逍遥连连摇头,看似沮丧不已,凤眼里却现出狡黠的笑意:「我早知你是只毒虫,也料到有朝一日会被你狠咬一口,全都是我自找的,谁叫我是个没救的笨旦?不过我再笨,一颗小小药丸也奈何不了我。」说著右手一伸,之前那颗丸药落在手心,他不过用了点小手法瞒天过海,根本没将药吞到肚子里。 血辟邪骂了一句:「卑鄙无耻的下流烂货!」 凤逍遥拱手笑道:「过奖,我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防?你防得了吗?」血辟邪撉蠰的左手微微诡笑。 凤逍遥被他一望,骤觉左边半身微微有些麻木,心中暗叫不好时,血辟邪好整以暇的道:「忘了告诉你,那药散对你相好的确是解药,可是它同样是毒药,要戴上手套才能敷上去的…」 「我还防到纸包上有毒,没料到她的解药竟是我的毒药,你还怕我中毒不深,要我乖乖的自行运功将毒素吸入体内,血少爷手段高明,凤某服了。」凤逍遥实在没法不佩服血辟邪防不胜防的用毒手段。 「你该知道你只有两条路走…」血辟邪还未说完,凤逍遥已狂笑起来:「不!我只有一条路走,无论我默出神功口诀与否,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此处,一人突然从远处道:「对!你确是只有死路一条!」 凤逍遥毫不意外地道:「雪阁主!别来无恙,可喜可贺!」 凤逍遥语声未歇,一身素白无染的雪孤帆已到了二人面前,当日废宅一战,雪孤帆在亲信拚死保护下且战且逃,逃离废宅,但那时全城封锁,禁军逐家逐户的搜查,雪孤帆要逃逃不了,要藏没处藏,走投无路间,血辟邪现身,行险带领雪孤帆匿藏在客馆中,众人千算万算,仍没算到雪孤帆竟敢躲在此处,反而避过了官兵的缉捕,直躲到紫霞峰之战前两天,大批江湖人物出入帝都,雪孤帆伤势尽愈,他们才乘机离城。 脱身後,雪孤帆设法召集残馀的族人部众,但仅得寥寥数十人,其馀的不是战死便是逃散,烟波剑阁被查封,子弟亲眷尽被拘禁,幸免的雪凝碧下落不明,数十年心血经营,数代打拚的基业尽数毁於一旦,雪孤帆心中如何不恨?左临风、凤逍遥、云雩三个罪魁祸首更是他不除不快的肉中之刺。 凤逍遥带同凤主逃避啸天宫追捕的消息传出,雪孤帆便知是夺取神功,杀敌报仇的大好机会,伺机引凤逍遥入陷阱。此刻雪孤帆听到凤逍遥出言讥刺,平凡的书生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深如夜空的瞳眸里闪现火焰般的仇恨之火,针锋相对地道:「雪某之有今天,全拜凤少侠和青帝所赐,你们的恩德,雪某没齿难忘。」 「好一个没齿难忘!」凤逍遥仰天大笑,悲凉激愤的笑声响彻雪野荒林,凤眼里锋芒如电,一无所惧的直视雪孤帆凛然道:「二十年前你杀害冯家满门,此仇此恨,凤逍遥同样没-齿-难-忘!」他说到最後四字时,每说一字,语气和劲气便增强一分,他向来不喜拚死硬拚,但今天他只能跟雪孤帆拚个同归於尽,再没有转圜馀地,只有灵犀剑饱饮仇人的鲜血,冯家一门数十口的寃魂才能得到安息。 「你不顾你的相好了吗?」血辟邪左手一翻,一柄青惨惨的淬毒匕首,架在刚被笑声震醒的凤主玉颈中。 谁知血辟邪的要胁,只换来凤逍遥豁达的长笑,灵犀剑呛然鸣振,剑刃银光骤闪,激起前所未有的强盛气势直指雪孤帆眉心! 剑未至,剑上的气劲已强弩一样破空射至,大有弯弓射日,一往无回的夺天气魄!十丈之内,全被他这一剑的剑气所笼罩!凤逍遥剑一出手,雪孤帆使知此剑绝不能退避挡格,舌底绽起一声断喝,双手握剑,使出羲皇逐日剑中的杀著--「怒断不周」! 雷霆一样的风雷怒鸣从阳昊剑底排空激盪,剑锋以移山裂石之势,由上而下电闪劈出!双方毫无转园馀地地以强对强!当中比拚已不止内力剑技,而是精神和意志的比拚! 雪孤帆早料到身中剧毒的凤逍遥,定会一上来便以命拚命的逼他正面硬拚,以求速战速决,胸中早有全盘策略,未料相隔不过十天,凤逍遥已强得像变了另一个人!拟定的方法竟然全部派不上用场! 洁白宁静的雪野荒林,平地卷起一片小型雪暴!交战的劲气卷起遍地积雪,在漫天狂飞的雪片中,连串剑芒像云中电影般乍闪乍现,然後一团刺眼的眩亮白光在二人之间爆起,照亮了渐暗的荒林。凤、雪二人身型错开,凤逍遥左肩溅血,雪孤帆却连退十数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嘿然道:「故人之子,果然了得!」 原来在最後关头,雪孤帆始终不愿跟死定了的凤逍遥两败俱伤,被迫得变招保命,以致被凤逍遥一剑重挫!凤逍遥虽不免被剑气伤了左肩,但并未影响他的战力,应了一句:「刚才一剑是代我爹给你的!」一个旋身,惊凤剑再次攻前! 舍却生死,抛下疑虑,凤逍遥的心澄明如雪後晴空,惊凤十三式就似浴火凤凰般锐不可当!他不但为复仇而战,更是为凤主而战!自从确定血辟邪是雪孤帆的同夥,他已清楚此战自己必死无疑,只有杀死雪孤帆,凤主才有一线生机,他相信血辟邪,尽管此人恶毒狡诈,凤逍遥仍深信血辟邪会依照自己的最後意愿放过凤主,他的血仍未冷… 血辟邪眼前尽是雪凤二人飞快交锋的身影,耳畔尽是剑风劲气的震天鸣啸,可是血辟邪眼中看到的只有凤逍遥动手前的一笑,一如往常地有点无赖,但却似洒遍大地的冬日阳光,暖意直透他心内晦暗深谷的笑容… 血辟邪恨极了他这该死的笑容,恨极了那双像把他里外看个通透似的贼眼,恨极了他坦然直接的温暖眼神,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他,嘲弄他…真可恶…最好他跟那个罪该万死的雪老贼,一块儿拚个两败俱伤,死得越惨越好。是的,这个愿望大概很快便可以实现,因为血辟邪故意无视雪孤帆命他出手的暗号,任由凤逍遥将他迫上绝路,而凤逍遥脸上却隐隐笼上一重灰败的靑气,而且青气越来越浓,那正是他再压不住体内剧毒的徵兆,赢了这一仗,他也会赔了这条命… 「好极了!给我一起死罢!…」血辟邪瞧著步步踏向死局的二人,笑得眯成一条缝也似的双眼里,闪起狂热的恶意火焰,兴奋得快要笑出声来,可是不知为何,他心底某处仍像缺了一角似的空洞… 「你真的希望如此吗?」一个无比柔和宁谧的女子声音彷佛从血辟邪心灵深处响起,他震骇中无意识地四下张望,刚碰触到凤主幽深的蓝瞳,她瞳中的凤火神光已紧紧将他心神攫住,他知道不好时,已无法从凤火之瞳中挣脱。 六十四. 心渊(3) 「孩子,别怕,我只是引领你寻回自己的「心」…」凤主之前看似昏去,但她灵觉未失,仍知晓身边所发生的事,她很清楚,要解救目前的危机,血辟邪绝对是关键人物,因此尽管元气未复,仍全力施术,以凤火心焰探入血辟邪的心灵内,希望可以制服血辟邪。 谁知刚进入血辟邪心灵内,她已被一股奇强的黑色漩涡卷了进去!从血辟邪的内心的漩涡中,她看到无数令人作呕的丑恶、汚秽的情景…她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有这许多可怕的经历,心灵被汚染扭曲到这个地步…在这一片凌乱的影像形成的漩涡中心,一个全身赤裸,瘦骨如柴,看起来全无活人生气的白发小孩,被怨恨毒念形成的黑网紧紧缠,蹲在汚浊黏稠的黑水里,紧闭的双眼里血泪不绝流下。 凤主的心灵稍一靠近,血辟邪心灵幻化的白发孩子已閤著眼尖叫:「不要过来!」无数怨念黑气像活的触手一样,纷纷飞起来向凤主攻击! 「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滚!」白发小孩愤怒的叫声响处,黑气触手更是铺天盖地一样!凤主固然可以用心焰将触手烧毁,但这只会令他的恨意加深,更难将他的真心释放,但若是将所有怨念强行消除,血辟邪的精神势必无法承受而完全崩溃,即使她跟血辟邪是敌非友,她仍是不忍伤害他,尤其她看到白发小孩眼中的血泪,无助地颤抖的瘦小身驱… 「他引我来,是希望我帮助他的!」凤主心中升起明悟,在心焰的保护下,艰难地在黑气触手之间穿梭,一面寻找打开血辟邪心灵缺口之法,但始终没法靠近小孩半分。进退闪避之间,凤主留意到四周纷乱的黑暗影像里,略微闪过一点微光…她凝神一看,那微光赫然是凤逍遥的笑脸!她微一分神间,已被触手攫住!无数恶意登时涌入她的思海,企图将她同化操控! 「生於黑暗的孩子…不要再待在这片黑暗中悲泣…难道你忘了他麽?」凤主一面以无上意志抵抗毒念侵袭,一面将那张微光的笑脸送到血辟邪面前,那样强大的黑气竟被这微如萤火的亮光穿透,温暖的微光渗入小孩皮包骨似的胸口里。 白发小孩全身一震,四周黑气骤然变得稀薄,凤主心方一喜,小孩眼中血泪突然像瀑流般倾泻,小嘴抽搐似的竭力狂呼:「不会的…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好人…一个也没有…假的!他只是在嘲笑我!戏弄我!这罪该万死的混帐!我不要他可怜!我不要!我不配!即使是真的,我也不要!」随著他的号叫,血泪化成一片血海汪洋,缺堤洪水般汹涌奔腾! 凤主本拟小孩接受了那点微光,恶意怨念减退,她便可以了趁随接近血辟邪的心灵,用心焰关啓他心灵之眼,没料到血辟邪对凤逍遥的感觉竟是如许纠缠,激起他仅馀的善念的同时,也激起他自卑自伤的波澜! 悲恸的波涛疯狂地翻涌,小孩死气沉沉的脸上现出自毁的笑意,自暴自弃地任凭血泪狂潮将他淹没…凤主明白,血辟邪在放弃自己,他要杀死心中唯一在意的人,同时杀死自己。 心血与痛泪,爱与恨结成的哀愁浪潮… 凤主此时还来得及抽身而退,但如此一来血辟邪的「心」再也无法挽救,凤逍遥身上的剧毒亦无法可以解救,两个人的性命已了挂鈎…可是再在逗留血辟邪的心灵内,她自己的灵神也随时有被淹没的危险… 无力的悲哀无法抑止地从心中涌起,凤主心神摇盪,悲痛的感觉在每条神经中蔓延,她修为深厚,恶念侵害不了她清净无瑕的心灵,可是她的悲悯善意,却不知不觉地沾上血辟邪负面的毁灭性的情绪,热泪不自觉的涌入眼眶…就在一刹,凤主斗然惊觉她已陷身血海中不能自拔!这点痛泪一旦洒下,自己的灵神也会随之飞散! 在凤主跟血辟邪展开奇特而凶险的心灵斗争之时,凤逍遥与雪孤帆同样战得难解难分,凤逍遥虽然恨不得一剑将雪孤帆宰掉,但雪孤帆绝非等閒之辈,在头一剑吃了亏後,转采取守势,守得滴水不漏,任由凤逍遥如何强攻猛打,仓猝间仍未能突破雪孤帆的防线。 凤逍遥此刻每使一剑毒素便深入脏腑一分,这一点,他与雪孤帆都非常清楚,尤其四肢的麻痛感觉越来越甚,凤逍遥知道他再没有选择…「第十四剑」…左临风谆谆告诫他绝不能在神功未全下使用的绝剑… 「小青你准会在我坟前臭骂我一顿了…」连凤逍遥也很佩服自己在这当口,还可以想这种无谓事儿,可是尽管想的无聊,他手底的剑气开始逆转变化… 雪孤帆一见凤逍遥脸现奇怪笑容,虽然不知他在笑甚麽,但已知他正准备孤注一掷! 「阿童怎麽还不动手?难道他对这臭小子…不好!」雪孤帆一瞥眼间,见血辟邪两眼空洞洞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知他已著了凤主的道儿! 「不中用的臭小子,连个丫头也管不住!」雪孤帆心中恨骂,左手一抬,一柄匕首急电般自向凤主激射!凤逍遥顾不得剑势尚未完全展开,一股剑气後发先至,隔空将匕首击落!但雪孤帆等的正是此刻!匕首不过是诱敌的圈套而已,阳昊剑的在匕首发出的一刹,雷怒般的剑气翻起一片炎浪,拦腰疾斩露出空门的凤逍遥! 耀眼的银光爆闪飞洒,幻丽有如夜幕下绽放的烟花…但这片烟花似的银光并不是二人的剑光,而是血辟邪手中的「惊艳」!银光暴雨乍闪,以无法想像的速度和劲道直冲雪孤帆而去! 排名仅次於「无双」的可怕暗器…最美丽的死亡之花…比从劲弩中射出还要强劲的精钢叶片,分成两篷先後爆起,在银光闪起的瞬间,两蓬银雨一前一後接连射到雪孤帆身前!雪孤帆护身真气虽强,亦没把握硬挡「惊艳」密集而强劲的攻击!雪孤帆没法只好回剑一削,将追魂夺命的「惊艳」挡下,而血辟邪的红影却鬼魅般紧随惊艳之後冲杀上前! 「叛徒!」血辟邪的倒戈令雪孤帆怒不可遏。 原来凤主陷身血辟邪心内血海,灵神受到他心中悲痛的情绪所感染,心神失守,幸好在险些两败俱伤之际及时醒悟,逃过一劫,但血辟邪仍是无法冲破心内的枷锁,血海浪潮越来越强,二人的灵神同样处於极度危险的边缘,纵然有心焰的保护,也撑不了多久。 六十四. 心渊(4) 危机一线间,凤主看著快要被血海没顶,依然空洞如同失去灵魂的小血辟邪,悲悯之念油然升起,将最大的慈悲愿力,手挽无畏印,召回护身的心焰,以全心全灵的力量将心焰和心语化成泪水,滴入血海之中,倘若血辟邪仍未能有所感悟,她亦会随之同尽… 两点泪珠滴入滔天血海之中,本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之至,根本无力改变甚麽,但奇迹发生了,落在血海的泪珠,非但没有融入在血浪里,反而更是清澈晶莹,四周的血泪亦由浓转淡,渐渐变作一片清如水晶的甘泉,甘泉再化成霏霏灵雨,倾注在满身是血的小血辟邪身上,涤去他身上的汚血也洗去他眼中的血泪,没生气的小脸在细雨的润泽下变得丰润,乾枯瘦小的身体渐渐变高,到灵雨洒尽,血辟邪长成原有模样,眉眼间少了一份戾狠怨毒,没任何遮蔽的身体洁净而邪气尽消,模样比现实中的他灵秀可爱得多。 他就像个初生婴儿般惘然张眼,望著凤主不可思议地道:「为何要舍命唤醒我?」 凤主微笑,庄严圣洁有若菩萨拈花,安祥地步近血辟邪道:「为了另一个愿意为你舍命的疯子。」 凤逍遥的笑脸…血辟邪手抚胸口,那张融入心坎里的笑脸暖得烫人…这疯子明知自己不可信,不该信,但他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依旧不怨不恨,洒脱地为他送上最後的一份暖… 「你的疯劲也不比他少!」尽管血辟邪语气尖刻如旧,但已没了那份恶意。 凤主仍是那副恬淡超然的样儿,亲切而自然地轻轻把血辟邪挽起,道:「他相信你,我也信,回去吧。」 望著凤主像散发著至善至美光辉的玉容,血辟邪没法兴起任何抗拒的念头,就这麽任她拉著手一同离开困囚他半生的心灵的深渊。 就在血辟邪回复灵智的一瞬,正好赶得及发出「惊艳」,解去凤逍遥一剑之厄!正要乘机施袭,可是雪孤帆的剑术何等高超,血辟邪出手虽快,但雪孤帆的剑更快,他偷袭不成反而身陷险境! 雪孤帆既恨他背叛,更跟他坏了大事,刚挡开「惊艳」,阳昊剑仅是稍作停顿,顺势前标,血辟邪立时陷入剑网罡煞内,像坠入蛛网的小虫脱身不得,只得拚死一拚! 说时迟,那时快,在剑锋临头一刹那,血辟邪身周气流骤然燃烧鼓动起来,雪孤帆那强的一剑竟被突如其来的紊乱气流震偏,血辟邪侥幸过一劫,耳畔尽是凄厉如凤凰泣血的剑鸣响声,人却被雪孤帆剑气馀劲加上那古怪的狂气流扫得远远抛飞,他在半空中看得清楚,凤逍遥高俊的身影腾起,灵犀剑化作在烈焰中展翅的凤凰,辉煌绝艳,却是燃烧生命的凄绝壮烈之美… 就在雪孤帆被「惊艳」阻了一下的瞬间,凤逍遥终於成功使出第十四剑! 血辟邪无法忘记这一剑的壮丽炽烈,雪孤帆也无法形容这一剑的可怕!此刻即使是凤逍遥自己也没法将这一剑收回!以极速运行的剑势振起两种截然不同,相反相克的剑气,彼此排盪冲击,像千万不受羁勒的野马群一样,互相争逐交战,爆发出一波比一波猛烈的毁灭性劲气,不断磨擦的爆破,拼出更强大可怕的劲气狂流,直似要将天地撕裂,一切归於虚无! 雪孤帆将羲皇逐日剑罡催至极限,竟然未能将凤逍遥那看似狂乱冲突的剑气环流损坏分毫,自身的罡气反而迅速消磨减弱,他这才惊觉到这一剑的凶险怪异,远远超乎他想像之外!雪孤帆想要收回剑气,加强防御,灵犀剑所化的羽影银光已将他围了个风雨不透,他的剑气更被凤逍遥剑上狂流的古怪引力强行吸扯过去,并且随著凤逍遥的剑势爆散反扑! 被自己的剑气跟敌人联手反噬攻击,这种匪夷所思的怪异状况,即使冷静如雪孤帆,也不由得乱了方寸,越是催动剑气,反震便越是狂烈,他施尽身法也没法脱出剑圈范围,正想拚舍三十年功力破敌逃命时,悲鸣似的剑啸发出追魂夺命之音,哀艳的剑光冷然掠随雪孤帆面前,他猛觉心房一冷,然後体内五脏六腑一下碎裂开来似的,眼前尽是血花飞舞… 直到内脏爆裂,筋骨尽碎的雪孤帆倒跌在地上,他仍不知自己是怎样死的… 剑光消散,凤凰般飘落雪地上的凤逍遥,傲然还剑卓立,看也没看雪孤帆的尸首半眼,回头向凤主和血辟邪欣然一笑,灿然的凤目依旧不羁随性,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肆笑声正要从他刚强好看的唇上响起,凤目里光芒倏地涣散,才张开的嘴里黑血狂涌,还未说出一个字,人已往後倒了下去。 「公子!」「死臭凤!」 二人先後向凤逍遥冲去,凤逍遥带笑的脸面青得怕人,口鼻流出道道瘀黑的毒血,人已气息全无,血辟邪也不管许多,将解药强灌到凤逍遥肚子里,一面急运内力输入他体内,但这一切已经徒劳无功。 「起来啊!臭凤!你妈的赖著装死算怎样了!给我滚起来啊!死混蛋!」急疯了的血辟邪一巴便往他脸上掴去! 凤逍遥没有躲开,也没有捉著他的手说便宜话,除了白纸般的脸上多了五个指印外,甚麽反应也没有…血辟邪呆望著凤逍遥失去生命气息的脸,手中逐渐僵硬的身体,整个人便似被轰去三魂七魄一样呆在当地,骂不出哭不出,脑袋骤然一片空白,连自己也不知自在何方。 凤主反而较血辟邪镇定,按下心头不安悲痛,细细地给凤逍遥检查视诊一番,最後仍是秀眉紧蹙,久久亦不发一言。 「是我害死他…」血辟邪木无表情地说著,匕首无声无声无息的从袖里滑到掌心…就在他想举起匕首自刎的时候,凤主喝道:「且慢!」 血辟邪眉尖一掀,心中一动,但仍是冷冷地道:「他被剧毒侵入被震得一塌糊涂的脏腑里,真元亦已消耗殆尽,呼吸心跳更早已断绝,如果这样你也可以救得活,你就不是人,是真的活神仙啦。」 「妾身确是没本领救得了他…」凤主低叹。 「那你碍著我干麽!」血辟邪瞪了凤主一眼,激烈乖张的性儿半点也没变。 「我也不知该怎麽说…总之小邪千万要再等三天…」自来事事胸有成竹的凤主,破天荒地现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多等三天去买棺材办丧事麽!」血辟邪大吼。 「我没甚麽把握,但要是小邪一意自残,不肯动身去找这个人,那就真的要替他买棺材了。」凤主缓缓道 血辟邪不等凤主说完,已十万火急的问:「谁!我去揪他出来!」 凤主瞧著血辟邪急得热锅蚂蚁似的样子,深喜自己并没有帮错人,血辟邪的本性并不像他外表差劣…海水般温和的蓝眸带笑对血辟邪道:「你现在像找人拚命多於找人救命…安静一点听我说,要是小邪在三日之内找到此人,凤公子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替我们找个安稳的地方暂时躲藏…」 六十五. 凤劫(1) 猫猫在雪貂窝中入定练功,立秋还以为自己会闷到要数蚂蚁,谁知坐不了一会,肚子咕噜噜的一阵乱响,竟然闹起肚子来,害得他急不及待的找了条没出口的地道解决,提著裤子一次又一次的钻进钻出,一连泻了四五次,跑了满头大汗。 可是说也奇怪,泻完了肚子,立秋居然没有两脚发软,反而全身精力充沛,整个人都轻松爽利起来,他不知这是那颗芝实易筋洗髓的效用,还以为是那几片火鲵肉吃坏了肚子,心中还想要设法将那大家伙的死尸找个地方埋掉,以免害人(人??) ,不料回头看时,那头四脚蛇的尸首已不见了大半,一只只雪貂还在争相撕下那家伙的肉和骨头。 「哎呀!那个会吃坏肚子的!」立秋担心小貂们,走上前去阻止,向来神气的铁貂即时用望笨旦的眼光瞥了他一眼,然後像督促同伴工作一样,吱吱咕咕的叫著跳前跃後,带领著雪貂们秩序井然的将火鲵肉和骨头拖到地道里去。 「你们也懂储存粮食的?!要储也别要这个啊!」立秋看得直抓头,这东西的肉再过得两天肯定发臭,储起来还有个鸟用?总不成它们还懂得拿盐来腌咸肉吧! 到雪貂将火鲵尸首搬得差不多了,立秋忍不住好奇也跟著钻去,走了一会才认得,这正是通往丹芝生长的洞窟的甬道。 「它们衔到那里干麽?」立秋想了半天,终於猛然醒悟,雪貂不是储粮,而是知道这东西的肉吃不得,索性丢去喂那些食人花,省得尸体在洞中腐烂发臭。 「小家伙们真聪明!」立秋喜欢得捧起一头小貂亲了一大口,小貂礼尚往来的咬了他鼻子一大口。 立秋摸著发疼的鼻子咕哝:「你们啊…乞…乞…乞嗤!」不消说,自然是小貂的大毛尾巴作怪了。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立秋便跟著貂儿在地底晃悠,看一会貂儿捉蛇猎食,又找了一回出路,到立秋回去时,猫猫仍未完功,立秋也没打扰他,走到一旁打盹去,待得睡醒,一睁眼便看到猫猫的笑脸! 「猫猫用功完了?」立秋伸著腰笑道。 「嗯!很好呢!那个红灵芝妙得紧,连我以前病根儿都去掉了,内功也增强了许多哩!」猫猫的碧眼比从前是更烱亮有神。当然了,这株丹芝已是第四次采摘期,已长了足足七百多年,此芝通经洗髓的灵效比千年人参更强,猫猫虽没有将整盘丹芝吃下,芝实精华又被立秋吃掉,但已足以根治旧患,功力得以大进。 立秋听到猫猫这样说,比他自己练成绝世神功还高兴:「那可太好了,趁著肚子还不饿,快到外面找吃的去,我们可不能留在这里跟貂老大一起活吃蛇虫填肚。刚才我跟著貂老大钻,发觉地道里有生风吹来,肯定有出路通往外面的!」 猫猫欣然笑应:「对啊,那我们起程罢!可是真的舍不得这些乖乖的白鼠儿…」他还是不懂得那些是貂,不是鼠… 猫猫多年来都是孤独地在牢狱里渡日,难得有这麽一群又可爱又有灵性的貂儿陪伴,心里如何舍得?口里说走,人却走到铁貂窝前,只见重伤的雌貂已然痊愈,三只毛茸茸的幼貂正在争著吃奶,猫猫满心欢喜的摸摸小貂们,转头又跑了去跟雪貂们玩闹,看起来跟未痊愈前一样傻气贪玩,玩了好半天,才在铁貂带领下觅路离开。 回到地面比二人想像中容易得多,地道虽是崎岖难行,但二人待在山腹里多时,早惯了爬高伏低,也不觉太辛苦,途中也再没有遇上怪兽机关甚麽的,顺顺当当的走了约大半个时辰,二人终於再次呼吸到冰冷而清鲜的空气。 二人从一个山道缝隙中爬到外面白皑皑的雪地时,不禁兴奋得揽在一起在雪地里乱跳,惹得在前领浴铁貂和跟来的十多头雪貂们都偏著头,睁著小眼睛望著二人,弄不懂他们在干甚麽。 跳了一会,立秋和猫猫你望望我,望望你,看见对方都是满头满身的血污泥土,衣衫破碎,脏得跟叫化子也没甚麽两样,先前在不见天日的山腹里还不觉怎样,这时看到对方泥鬼似的怪相,又那里忍得住笑? 「以前常常取笑你哥是个臭叫化,今天自己也变成叫化子了!」立秋瞧著身上快要烂成一条条的破衣叹气。 「我哥?他很爱乾净的!」在猫猫的印象中,左临风总是清净无染,几近仙界中人,实在无法想像,他也会有蓬头垢面,脏鬼也似的时候吗? 立秋马上条件反射地抱怨:「他乾净个鬼!几年也不洗一把脸,身上臭得苍蝇也给薰死,虱子蟑螂在衫上的大洞小洞里联群结队的乱钻,脏得连个人样也没有!比你和我加起来还脏十倍咧!难为老子天天的给他洗下几斤老泥…」他也不理猫猫一脸难以置信得像天雷轰顶的呆相,四下张望著道:「老子被掳之後一次澡也没洗过,身上快痒死了!如果现在有个温泉泡泡,再弄两尾烧鱼吃那该有多好!」 立秋只是随口乱说,谁知想泡温泉的可不止他一个,「白鼠儿!」猫猫瞄到貂儿们一窝蜂的往某处跑去,好奇之下也跟了过去,立秋没法,只好跟著猫猫走。 立秋走了片刻,听到轻细的流水声响,只见雪林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温泉池,池水清澈如镜,貂儿们全都溜到冒著白气的池边浅水处洗浴嬉戏,互相整理皮毛,玩得不亦乐乎。 「小宝贝好可爱好可爱喔!」猫猫两眼发光,脚不停步的直奔水池,跟貂儿一起一面洗澡一面玩耍,把赶快远离啸天宫这回事完全置诸脑後。 虽然疯颠不再,猫猫还是丝亳不懂尴尬害臊,一下子脱个赤条精光,还嫌立秋手脚慢,接近硬来地扯掉立秋的衣服,一把推他到水里一起泡澡,又学著雪貂的样子给立秋搔背捉虱子,揽著立秋满身揑啊摸啊的,弄得立秋险些再次「出丑」,一头钻到水暢絢避猫猫的「魔爪」,匆忙中连喝了几口温泉水,呛得咳个不停,猫猫被他笨手笨脚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瞧著猫猫单纯的笑脸,立秋也不知该如何「教导」他才好,除了遮住要害叹气,一点办法也没有。 六十五. 凤劫(2) 到二人洗净泡够了时,那些閒不住的小家伙们早已跑回岸上,也不知从那儿抓来几头胖胖的地鼠,当成皮球来你踢我爪的玩耍,白便宜了二人,毫不费力拿了那几头倒楣的地鼠,当场开膛破肚的做了烤肉来吃。 二人围在火堆旁吃烤地鼠,顺便烤乾身上七零八落的破衣,立秋问:「猫猫,你知不知这里离啸天宫多远?」 只穿著贴身小衣,手抱著貂儿逗弄的猫猫,应声拔身跃到树上四处察看,半晌才跃回地面,向立秋摇头道:「不知道,啸天宫大得很,我也认不得这是那里。」 立秋搔头道:「那我们往山下走总不会错罢。」 「应该是…」刚披上半乾外衣的猫猫说著忽然停了下来,像在倾听些甚麽,一会,打了个手势示意立秋弄熄火堆,二人一起捧起积雪,几下将火堆弄熄,火堆刚刚熄灭,立秋便看见貂儿们都警戒起竖起耳朵,然後他也听到不远处传来兵器交击的声响! 「姓秋的小子!看你还能逃到那里去!」一个倨傲的男声发出不屑冷笑在林中响起。 血辟邪在雪野山林中飞驰,看去便似雪地里刮起一阵血色旋风,尽管在极速奔行中,身周数十丈的动静没半点能瞒过他的耳目,长年在生死之间训练出来的敏锐触觉,无论用於追踪或反追踪亦同样管用。 经过一天一晚的访寻,说不疲累那就是骗人的鬼话,血辟邪尽管疲累,但仍没将动作减慢,他一面跑一面想著凤主的话:「以公子现在的情况,换了是别人一定没救,可是公子的内功别创蹊径,似乎尚有一线转机,但必需要一个懂得他全部内功心法的人才能相救,这个人就是青帝左公子,请你务必在三天内带他前来,妾身灵力不足,只能保住公子三天里仅馀的一点生机不灭,没法再多延时候…」她随即占了一课,给血辟邪指点了大约的方向。 就算凤主不说,血辟邪也知道,凤主不是先前耗了许多心力救他,她绝对有能力给凤逍遥多延些时候…但他并没有懊悔内疚,他从不会为无法改变的事情白费心神精力,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拚了命的去找左临风,要是找不到,死。 「找野凤虽然要紧,但你也不能这样子不眠不休的找下去,你越是焦急,便越容易错过一些不起眼的线索,到时反而误事,我们停下来歇歇再说。」云雩对搜寻了接近一整天的左临风道。 左临风按著寂月所说的方向到处查访,但仍不得要领,不安的感觉越更强烈,然而想到云雩也陪他奔走了整天,於是答应停下来稍事休息,云雩拨了拨左临风凌乱了的鬓发,虎目尽是温柔的神色道:「风,你知道吗?我从未见过你这副著紧的样子,这个真心真意的样子,很好呢…放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阿凤的…你稍等一下,我去弄些吃的。」他也不等左临风说话,自行找吃的去了。 就像从前共处时一样,云雩待他仍是那样地殷勤体贴,不过稍稍跟从前不同的,是以往云雩对他好,总是带点不自觉的敬畏讨好,那种下仆对主子的态度早已深烙在云雩意识里,也形成二人之间的一道无形屏障,即使有了肉体上的亲密关系,这道屏障依旧存在… 「白发鬼出来!」左临风在沉思中低喝,他不是发现血辟邪的人,而是警觉到他身上虫豸的气息。 「乱神气的瞎贼!」血辟邪骂了一句,人像大鸟般从数丈外的大树上现身,他片刻前已发现二人,不过他向来不信任任何人,正在烦恼如何单独将左临风带走,一见云雩自行走开,血辟邪简直就是求之不得。 「你的老相好死臭凤在我手里,想保住他的小命便一个人跟我来。」虽然是一心救人,血辟邪仍不改一贯的恶劣态度和口吻。 「凭你拿得住他?」左临风虽然急於寻找凤逍遥的下落,血辟邪此人仍是不可不防。 「不信的拉倒。」心中狂喜的血辟邪抛了一小块碎布在左临风身前,左临风俯下身去,还未将布片拾起,他异於常人的嗅觉,已嗅到布上有凤逍遥的气息,还有一丝血腥气,左临风面色微变,沉声道:「他在那里?」 时间紧逼,血辟邪既怕解释费时,更怕左临风不信,索性仍装成一副坏人模样,冷笑一声转身掠走,道:「怕死的别跟来。」 左临风好不容易才有凤逍遥的下落,那怕血辟邪设下天罗地网,也得闯它一闯,他并没考虑太多,只是凝神提高警觉,紧追血辟邪而去。 云雩走了一段路,仔细地四处察看,却不是寻找野鹿雪兔等野兽踪迹,而是离帝都後,他总觉有人跟踪在後,但又没察觉到那人的行踪,亦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云雩更直觉地想到一个人… 雪凝碧…当年以轻功称绝江湖的飞灵子的记名弟子,唯一懂得「灵虚无极」身法的人…只有她才有连左临风的灵觉也能瞒过的能耐。 「碧儿!是你麽?你怎麽不肯见我?你怪我是应该的,但你不应避而不见啊!」云雩深情凄侧的呼唤,任是铁石人也要被打动,可是荒原寂寂,又那有人影在? 云雩垂下头来沉沉苦叹,心中戒惧暗增,叹道:「无论你如何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我只求你好好保重自己…」 当他抬起头来,十馀丈外一株枯木上一片轻纱无声飘下,云雩冲前,落在雪地的轻纱上面写著短短七个字:「多行不义必自毙。」字迹秀媚中透出刚劲,正是雪凝碧的笔迹。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云雩手拈轻纱,眼底杀机隐现。 到云雩带著乾粮肉脯返回原地,左临风早已去得远了,「风,你往那里去了?」他唤了两声,没有回应,附近也没留下打斗的痕迹,显然不是遇上敌人,可是莹白的雪地上,赫然多了一片紫色带血的碎布! 雪凝碧爱穿紫衣,身为丈夫的云雩自然再清楚不过,云雩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她来找风少…」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首先左临风绝不会跟雪凝碧动手,其次布上血迹已然变黑,并不是刚溅上的,故此不会是刚才发生打斗所遗下,更合理的,是有人利用这一片布将左临风引走,左临风则留下这布片指示他追纵的方向。 「布片的主人是谁?难道是阿凤的?」云雩飞身掠起,目光四下搜索那里有追逐打斗的痕迹,心中念头急转。 六十五. 凤劫(3) 左临风甚麽也没问,只是默默跟著血辟邪走,走了半天忽然道:「你不用停一下吗?」他早察觉到血辟邪的呼吸粗重,气息也显得紊乱,似乎来找自己之前,内力已消耗颇钜,他是前来诱敌的,不该在猎物还未掉进陷阱之前,自己先累个半死。 「你管甚麽閒事!」虽然并无过节,血辟邪总是看见左临风便心里不爽,眼里有刺。 左临风懒得费劲跟他吵,掠到一株老松树上停了下来,迳自伸手摘松果剥松子吃。 「你想你相好没命是也不是!」血辟邪被迫停下来怒道。 左临风悠閒地抛了几颗松子到嘴里道:「我不想他未死,我已经饿死累死,我又看不见附近有没人家,想去讨些茶水吃食也不行,只好将就点就地找些吃的。」 「少给我来这种拙劣的缓兵之计,你想拖到那姓云的赶来是也不是?你省著点吧!我早故意留下假的踪迹,那厮准会追到别处去。」血辟邪不屑地道。 「本宫跟得你走,便有把握全身而退,倘若阿凤有甚麽三长两短,你和你背後那些人一个也逃不了。」左临风慢慢的剥著松子,口里说得满不在乎,血辟邪当然知道他不是说著玩的,只是他全想错了。 「你…笨到家的死瞎贼!有空吓唬我的,不如赶快点看看那短命臭凤死了没有…」血辟邪骂声未歇,左临风忽地一笑,笑得像头小狐狸似的,道:「你怎麽好像比我还著急?对…阿凤是你的主子…主仆情深…嗯嗯…」 「才不是!我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血辟邪即时暴跳。 「是麽…」左临风轻勾的双唇笑意更是诡秘之直,直笑得血辟邪背心发毛,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暗忖:「他是看出我的用意,还是准备出手制住我?」 血辟邪怕他不肯继续前走,正想著要不要对他说真话,左临风只顾拚命剥松子吃,又攀著松枝把上面的积雪吃掉解渴,急得血辟邪眼里冒火,左临风竹棒轻挥,脸上仍是那副莫测高深的轻笑:「我可不想还未踩上陷阱,先累死带路的…现在可以了,走罢!」说著人已当先掠起。 「他只是逼我停下来休息?这瞎贼的脑袋究竟在想甚麽?」尽管血辟邪心中怀疑,仍是领著左临风前行。 左临风试探出血辟邪比他更焦急,对血辟邪的意图更感奇怪,二人各想各的,但却半刻也没躭延,只一夜功天,双凤的藏身的山洞已然在望,血辟邪刚松了口气,忽见左临风骤然面色微变,箭也似越过血辟邪,直奔二人身处的山洞! 「他怎知正确方向的?」血辟邪大感惊讶,想加急追前,可是连续两天的奔走,加走来也休息不到两个时辰,体力早已过度透支,没法再加快脚步。 到血辟邪跑到离山洞不远处,祗见左临风的竹剑青芒如风翻云卷,将一个用黑色长索做兵器的枯瘦老著劈得身首异处!地上还躺著一头死狼和两具跟那人装束相同的死尸!衣衫不整的凤主却一脸欣喜的半躺在洞口旁边。 血辟邪所找的山洞确是十分隐蔽,凤主守著凤逍遥平安地过了两天,到这晚天色快亮时,洞外有些微光闪动,不是有人来袭,而是有两头狼在洞外徘徊,那微光正是野狠的双眼! 如换了平日,凤主略施小术,便可将狼驱走,但她为保凤逍遥生机不灭,灵力已耗得所剩无几,已无馀力驱狼,只能将火堆移向洞前,野狼怕火,在洞外巡睃不敢近前,但凤主也不能出洞,到柴草烧光时,野狼便再无顾忌,到时二人随时成了野狼口中的饵食。 凤主决意冒险一拚,拔起灵犀剑,走上前去,藉火光巧妙地将剑光反射两狼的瞳孔中,二狼被骤来的强光所惊,凤主一口气冲出洞外,挥剑将一头野狼斩杀!凤主虽然只是略懂武技,但灵犀剑何等锋锐,兼且生死关头,更是不顾一切,狼头竟被她一剑劈掉半个! 另一只野狼见势头不对,急忙退走,凤主怕狼未去远,故意拿剑乱晃,一面匆匆的捡些枯枝回洞口加大火堆,谁知这几下剑光竟然闪来另一个麻烦! 之前三名舍弃同伴,落荒而逃的西域魔人恰好经过附近,本来并未发现二人藏身处,谁知野狼的惨嘷引起他们注意,然後远远望到剑上寒光,看出似非凡品,登时起了歹心,潜近前来,只见凤主一个年轻姑娘手持宝剑捡拾枯枝,步覆之间似乎无甚武技,三人不知她是天池凤主,只看出她不是汉人,兼且容貌甚美,不但意图夺取宝剑,更想凤主动强! 凤主没料到刚赶跑了狼,却来了比狼更凶狠可怕十倍的魔人!她自知没有能力对抗,更怕他们对凤逍遥不利,只好强装镇定,取出于阗国主的令牌,声称是于阗使节,希望拖得一刻是一刻。 三魔人生姓多疑,见她说话从容冷静,谈吐不凡,一时惊疑不定,但凤主看到三人目光闪烁,知道他们不会就此罢手,心中发愁之际,幸而心头的凤火已跟左临风起了感应!她正在尽馀力传感召唤之际,三人发现了洞内凤逍遥冰冷的「尸骸」,三人肯定凤主是在拖延时间待援,不约而同的狞笑一声,轻易将逃到洞外的凤主追上点倒,缴下灵犀剑,随即将凤主衣衫撕裂,便似三头豺狼一样,将凤主抓在手心尽情凌辱! 只要再迟一刻,凤主便遭大劫,幸而左临风及时赶至,一听到三人猥亵的笑声,便猜到三人的卑鄙行迳,不由得怒火中烧,开口叱骂也嫌费事,连人带剑幻起一片疾风,从三十馀丈外极速颷前,比先前交手奇幻迅快十倍! 三人没想到这麽寃家路窄,又再撞上这煞星!左临风的剑快得三人连拿凤主作人质也来不及,黑索毒蛇般猛然窜起,激起一片劲风,交错著向空中青影卷劈攒刺! 左临风怕他们伤害凤主,风吟鸣动在盛怒下全没保留地出击,竹剑未到,雷霆震怒般的鸣响,利刃一样直刺入三人耳中!三人登时耳鼓剧痛,双眼也模糊起来,快逾电光的流风剑撕破黑索的包围,把逃跑也来不及的三人尽数封锁在剑网之中,一一毙於剑下! 六十六. 接玉(1) 血辟邪赶到时,左临风正将最後一人杀却,回身向血辟邪冷喝:「你布下的就是这种下流陷阱麽?」 「小邪是自己人,公子不要误会。」凤主见他眉间杀气笼罩,连忙加以解释。 左临风有些奇怪,但还是先上前扶起凤主,解开穴道,一声不响的脱下身上狐裘给衣衫破碎的凤主披上,凤主知他是体贴自己,轻握他的手背手背表示谢意,血辟邪登时讥诮:「朋友妻不可窥啊!」 「你的舌头不给我安份点,当心我剥光你吊到树上去!」左临风心中仍对他下毒害立秋的事,十分不快,说话自然客气不到那里。 「不怕毒烂手的只管…」「小邪!」被凤主一喝,血辟邪竟然乖乖的闭上了嘴。 左临风深知血辟邪绝不是甚麽善男信女,他会听凤主的话真是天下奇闻,心里大是不解,但他记挂著凤逍遥的安危,没空多理这些閒事,忙问:「野凤在哪?」 凤主难过地摇头:「他就在你面前,可是敏锐如你,竟然也察觉不到他…唉…」她领著左临风到洞中,将他的手放在凤逍遥冰冷的雄躯上。 「凤?野凤…」指尖的冰冷的触觉,灵觉上的知感都在告诉左临风,那个人已没有任何生命气息,那个不覊顽强,潇洒如天外凤凰的人…真的会吗? 左临风的手剧烈地抖震著,神色由怀疑不信变成悲愤莫名,「谁!是谁!」悲声的长啸划破空气,在洞中反覆回盪,冲击得他心底那片地狱之火猛然窜起,那种想将一切毁灭的杀意再度蠢动,空间中霎时充斥著冰样酷冷而暴烈疯狂的杀气! 「你要做的不是报仇!是救他!」凤主见势不对,玉指点出,一缕灵力传入他眉心,左临风眉心一凉,霜华真气运转,心头凶焰杀气敛退,倒退两步後坐倒地上,抱著头如梦初醒似的道:「我怎麽…对!野凤他…」 凤主苦笑:「看来有麻烦的不止凤公子,青帝你的问题也相当不少…」 左临风有些头痛地道:「我也发觉自跟贺兰独笑一战後,越来越难抑制心中杀意,刚才我杀了那几个人,竟然越杀越是亢奋…不过现在阿凤的事要紧,他这样还能救吗?」 「以公子的现状,真的不宜妄动心神…」凤主很是不放心。 左临风坚决地摇头:「先救他。」 血辟邪看著他坚决的神情,心头也不知是何滋味,原来愿意为这家伙牺牲的,并不止自己一个啊… 凤主道:「逍遥曾向妾身提到,浴日神功的终极乃是由绝而生,他此刻虽然早已功散气绝,但生机似乎尚未散尽,妾身知道青帝亦是深悉此功秘奥的人,故此尽力保著他这一线生气,以待公子前来,望公子设法以神功窍要相救。」 「凤主所说虽然不错,可惜神功最後一重早已散佚不存,左某纵是有心相救,但亦不知从何救起。」左临风惨然道。 「甚麽!」血辟邪大受打击,没想到雪孤帆千方百计夺取的秘笈,根本残缺不全,既救不了凤逍遥,也救不了他血辟邪,一时间万念俱灰,别说动手杀人泄愤,连发声说话的力气也似全然失去。 凤主心如刀割,但仍不肯放弃,再问:「真的无法可想了吗?或者合我们二人之力,可以找出一试之法?」 「其实左某早想将神功补完,以了阿凤的心愿,可是左某一直未能参透当中玄机,此刻纵有姑娘相助,也是救不了急…」 左临风长叹一声,没再说话,默默摸著凤逍遥冰冷的面庞,陷入沉思之中,过了半天,忽然自语似的道:「我还是啸天宫主的时候,所有人对我不是恭恭敬敬便是战战兢兢,再不然就是敬而远之…只有这家伙,一点也不管我是谁,闻到酒香便大马金刀的坐在我旁边,一把抢了我桌上的酒壶喝个精光,一边大叫好酒,一边跟我要酒喝,那副天经地义的样子啊,真的让人很想狠狠揍他,可是他一笑,我便气不起来啦,这不要脸的居然拉著我大谈酒经,我被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由美酒开始不知鬼扯到那里去了,向来孤独自大的我,就这样跟他做了酒友…跟他一起喝酒的时候,总觉得很自在,甚麽拘束也没有似的…」 「的确…逍遥就是这麽的一个人…」凤主发出认同的低笑,左临风像平时跟凤逍遥说笑那样,拍拍他的脸笑道:「你死了,我还那里找酒友去啊?」他停一下,俊丽的眉眼扬起不可羁勒的豪气雄姿,以令人无法质疑的语气道:「就算没有浴日神功,这野凤也死不了的,你们先到外面回避一下罢!」 「你想甚样?有法子便说出来,少给少爷打哑谜!」早已不耐烦得要死的血辟邪焦躁地道。 左临风故意气他一气:「相好是我的,怎样救用得著你管麽!你给我好好守著,别让人来打扰就行。」语气倨傲得十足是在呼奴喝婢,血辟邪气得直瞪眼,可又不能在这要紧时候跟他吵闹,只好怒瞪著左临风,眼中的怒火如果是兵刃的话,左临风早被杀了十七八次。 凤主隐约猜到左临风想干甚麽,骇然道:「公子你莫非…不行的!」 「这是我的事,凤主不必费心。」左临风淡然到理所当然似的答了一句,伸手扶起凤逍遥靠著洞壁坐好,自己也盘膝坐到他对面,挥手示意二人离开。 六十六. 接玉(2) 凤主见他神情坚决,情知这是唯一可行之法,尽管心中为难之极,再三思量下还是点头同意:「万望公子保重。」说罢向他深深一拜,转身出洞。血辟邪虽然很想留下来监视,然而这瞎子摆明他们不走便不动手,到底凤逍遥性命要紧,只好深深不忿的走出去。 「你想就这麽睡大觉去!没这样便宜的事哩!」左临风笑得很轻松,真的当凤逍遥只是睡昏了而已。 「这次换我来叫醒你喔!」左临风笑著捧起凤逍遥的脸,柔色的双唇毫不迟疑地一口亲下去! 至清至寒的先天玉种真精以双唇作桥梁,流入凤逍遥全身大小脉络,脏腑间的馀毒捷如响应地从皮肤上排出,左临风替他褪去上衣,拭去毒汗,但凤逍遥的人仍僵硬冰冷,一点回生的迹象也没有。 左临风并没有失望,如果这样容易便救得了的,这野凤早已自己修复,跳起来到处乱跑了。左临风接著徐徐脱下外袍,赤著上身将凤逍遥冰冷的「尸身」抱住,他之前坚持要凤主二人离去,施救时太不雅相亦是主因之一。 左临风一抱住凤逍遥,双手立时飞舞起来,比最好的琵琶手更快地轮指急弹,一道道直气剑刃般直贯入凤逍遥背上各处大穴,然後略略将他的身体推开,一口气不停的点他再前胸肚腹各处要穴,以淬玉真气贯通凤逍遥全身大小经脉。 一轮急指点罢,左临风脸上涌现一阵潮红,刹那又变成惨白,额角汗水一滴滴的沁出,显然损耗甚钜,但是凤逍遥脸上却微微地多了点血色。之前二人在皇宫修炼,真气互通,所以不论是凤逍遥还是左临风,体内都留有对方的真气,某程度上可说是同源而异,特别容易融合,淬玉真气一进入凤逍遥体内,立即引起他残馀的真气反应,随著左临风的真气引导,开始滙聚蠢动。 「就差最後一步…也许这是对啸天宫最好的报复…」左临风诡秘地轻勾唇角,放开凤逍遥,自行运起功来,过了片刻,他忽然以一种奇特的姿态舞动起来,便似全身骨节都卸脱了似的,一阵如蛇儿蜕皮的动作过去,他再次抱紧凤逍遥吻了上去,二人肌肤同时相触至紧密无间! 左临风头顶上缕缕白气冒起,全身热气蒸腾,小腹丹田处却有一小团以虚非虚,似实非实,散发著寒光冷雾,恰似一颗半实质的夜明珠,渐渐透出肌肤之外,晶莹幻丽的冷光团大只寸许,但却蕴含著无限生意和力量,这团冷光便是凝聚了左临风所有真元形成的先天玉种!玉种在二人之间不足方寸的距离下微微旋动著,缓缓渗入凤逍遥的丹田中。 玉种冷光进入凤逍遥体内的一刹,左临风不能自控地发出痛彻肺腑的低吟,十指死命地紧抓凤逍遥肩背抖震不住,看起来十分的抵死缠绵,可是左临风此时只有痛苦欲死,欲仙可是半点边也挨不上了。 当左临风忍受著玉种离身,跟生命流失无异的的虚脱感和骨肉撕裂一样激烈的痛楚煎熬,竭力维持灵台一点清明,籍著唇间的联系,令真气交流,尽量抑制玉种进入凤逍遥体内所产生的排斥反应。 同一时候,守洞外已久的血辟邪忍不住低声咒骂:「瞎贼卖甚麽关子,装神弄鬼的,他拿命跟臭凤对换不成!」 「可以这样说…」凤主刚说了一句,娇躯一晃,不是血辟邪手快,险些软倒在雪地上。 「怎麽啦!」血辟邪尽管一脸的不耐烦,看著凤主疲累怯弱的模样,还是把她扶到洞口附近,有大石遮挡可以避风的地方坐下休歇。 凤主有气无力的道:「这几天,我的精神灵力消耗太过,有些疲累而已…」其实这几天她毒伤未愈,便要不眠不休的以灵力维系凤逍遥的生机,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心力交瘁,只靠著无上的意志强撑到此刻。 血辟邪见她俏脸煞白,连幽秘的蓝眸也黯淡下来,人已疲惫憔悴不堪,知她撑不住,於是哼了一声道:「没用的丫头!你睡你的去,这里有本少爷哩!」这恐怕是他血辟邪自出娘胎以来,最最善意温柔的话了。 凤主笑笑,毫无戒备地靠在血辟邪身边,回头望了望洞内,低声道:「我还不能睡,你跟我说话。」 「女人真麻烦!你当本少爷是给你消遣找乐子的吗!喂!你还没说那瞎贼在搞甚麽鬼把戏!命也能换的吗?」血辟邪抱怨不了两句,又记挂起凤逍遥的情况来。 凤主道:「命是不能换,似是青帝可以用另一样等同性命的东西救逍遥,那就是他的玉种,只有玉种蕴藏的生机,才有夺天换命的可能…」 「淬玉功我也知道,可就有这麽厉害吗?这麽说,随便找个功力深厚的人也能起死回生咧!」不知是妒忌还是甚麽,血辟邪对左临风格外不服气。 「不,只有青帝所练的先天玉种才有足够的生机,取代神功的功诀,激发逍遥自身已入灭的生命之火,使之由绝地重生,可是青帝他却…」凤主说到此处蓝眸里忧色转浓。 爽到极点的血辟邪风凉地道:「顶多断送了功力,你怕他丢了命吗?他功力尽失那就更妙,看这瞎贼以後还嚣张个鸟!」 他的刻薄话立即惹来凤主的训斥:「小邪!青帝正舍命救你重要的好友,你怎可以在这里幸灾乐祸?」 自被凤主进入他心灵,得悉他一切过往隐秘後,血辟邪便对凤主有著奇特的感觉,既似最亲密,但又有些抬不起头似的,被她一说,便不由得有些虚怯,忙摇手道:「我不说就是,不用你罗哩罗唆的说教!」 「只要你的嘴乖一点,才没人愿意唠叼你,你的心其实不坏,干麽总爱坏嘴毒舌的?」凤主透澈明慧的目光望得血辟邪心里发毛,大叫受不了。 凤主望著血辟邪手足无措的样子低笑一下,血辟邪不忿地怒视了她一眼,却是拿她没法,只好磨著嘴皮道:「放过我吧!不知瞎贼还要作多久的法,你撑不住的赶快睡一会,让我耳根清静些好不好!」 凤主摇头苦笑:「不行,我现在一睡便会完全失去知感的沉睡过去,我不放心青帝,如果他能自己走出来,已是最好的情况了,万一出了岔子,总多个人想法子。」 六十六. 接玉(3) 左临风是自己走出来的,当疲惫不堪的血、凤二人开始打盹时,左临风竹棒点地的声音响了起来,人亦慢慢从洞中走出,朝二人淡然笑道:「行了。」 「你…」「天!」血、凤二人不约而同地望著左临风失声惊叫。 血辟邪瞪大了那双小眼晴,死死的盯著左临风冲口大嚷:「你…你在里面待了数十年吗?怎麽搞了个死老头出来!」 「小邪!」凤主急忙喝止。 血辟邪的话虽然有些夸张,可是进洞前那个容光绝世,傲冷飘然宛如世外仙人的翩翩少年,不到两三个时辰,丰润如玉的脸面光彩尽失,虽然不是满脸皱纹,面色却枯槁得像骤然衰老了十多年一般!更骇人的是,他那一头乌亮柔滑,光可鉴人的黑发竟然一下子变得皓如霜雪!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吓坏你们了。」左临风自己倒是神情自若,并未为身上惊人的变化而有丝毫介怀难堪,这是救回凤逍遥必须的代价,他一点也不在乎。 凤主再次盈盈下拜:「公子高义,妾身感激无尽…」 左临风赶忙扶起凤主,道:「凤主这是哪里的话!野凤是我的兄弟,救他是理所当然…」 凤主难过地道:「可是玉种等同公子性命,一旦失去玉种,修为尽付流水事小,生机本元受损事大,此举大损公子寿元,即使重新修炼,恐怕也是难以回天…」 左临风朗声笑道:「此等事左某根本不会在意,换了出事的是我,逍遥也会做同样的事,我跟他不需多说别的,况且为了我的未来嫂子,拚了这命又何妨?」 听左临风说到最後一句,凤主不禁粉脸飞霞,道:「公子这时候怎麽还扯上这些没正经的话来!」 从凤主的言语和异常关注的态度,左临风怎会看不出凤主对凤逍遥有意?二人才貌相配,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即使身受失去玉种的要命煎熬,左临风此刻亦只有替二人欢喜,别的全不放在心上:「我是眼瞎,心可不瞎,嘻嘻!野凤还要些时间跟玉种磨合,有劳嫂子多加照顾了。」左临风笑嘻嘻的向凤主一揖,羞得凤主躲开不迭,他却潇洒地扬长而去。 「你一副行将就木的死相,还能死到那里去?」血辟邪一手拦住左临风,他虽然瞧左临风不顺眼,但也看出他此刻衰弱得连一个普通壮汉也对付不了,就这麽一个人到处乱跑,简直跟送死无异。 「我死到那里也跟你没关系啊!白发鬼!」左临风嘴里兀自在说俏皮话。 「呸!死老头!你自己不也一样白发苍苍,还好意思说人!」血辟邪骂著伸手便揪他的衣襟,不料青影一晃,也不知左临风使了甚麽手法,轻描淡写的一棒将血辟邪的手拨开。 「我从那里来,便往那曆詇,我回自己家去,你管得著吗?」左临风竹棒轻挥,再次举步前行。 「小邪,让公子去罢。」凤主轻叹著吩咐。 血辟邪有些不愿,赌气道:「谁要管这死老头!你要去死,少爷索性送你一程去!」他口里说得虽狠,但是看到左临风现已变得迟缓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对凤主道:「你就这麽让他走,不怕他忽然倒在路上死掉吗?」 凤主望著左临风远去的背影道:「青冥峰上吉凶难料,但靑帝此行关系重大,他是不得不去。倘若等到逍遥醒来,他兄弟情重,一定不会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冒险,说不定硬迫他返回帝都,到时公子纵然保得性命,对他亦非好事,况且某个人亦未必会对他就此罢手…」她说到此处,娇躯一颤,人随之软软倒下,当场昏厥过去,身心极度透支的她撑到此刻,已再无法支持下去。 「真麻烦!」血辟邪头痛的骂声喃喃不绝,也不知顾那一头才是。 「雪孤帆这厮是被人一剑震得五脏筋骨碎裂,大约已死去三天…」江心月将雪孤帆的尸首详加检查後将结论说出。 「是谁下的手?莫非是青帝?」在江心月身旁的戈勃昂问,他们一直欲跟双凤会合,沿著线索追踪,途中还跟啸天宫的人火并了一场,双方各有伤亡,以致躭延了行程,此时才搜寻到凤雪二人决战之处,在雪林中发现了刚被野狼从雪下拖出的雪孤帆尸首。 「手法不太像,雪老贼不似死在风吟鸣动之下,击杀他的那一剑,比青帝的剑来得霸气,逍遥惊凤剑虽强,还未到达这种功力和境界,莫非贺兰独笑尚未返回漠北?」江心月实在想不出除了左临风和贺兰独笑之外,还有谁可以将雪孤帆一剑杀死。 「如果是三日之前,一定跟风少无关,因为昨天我仍跟他在一起。」云雩从树梢间飞掠而来,他因雪凝碧的留书而心绪不宁,以致被血辟邪故意留下的痕迹所误,追偏了方向,却在此间碰上冮心月一行人。 「云兄,你不是跟青帝前往青冥峰的吗?」江心月有些奇怪云雩怎会在此时此刻出现。 云雩落到地上,约略说出经过,江心月听罢,沉吟道:「这样说来,风少和逍遥都可能在这附近了?是赤岭宫的寂月告诉你们逍遥的下落,风少却突然不知去向…」说到此处,江心月声调转沉,忧虑地道:「如果从好处想,风少可能发现了逍遥的行踪,独个追上前去;如果从坏处想,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引风少落单,甚至可能赤岭宫将我们逐一铲除的阴谋!」 云雩忧虑地道:「後者的可能性不少,当时我对寂月的话很有保留,可是不知何故,风少这麽精明的人,偏偏很信任这个赤岭魔宫的所谓圣子,假设此事从头至尾是个陷阱,风少和逍遥…」 「老魔头故意退走,就是等我们松懈下来,然後施计逐个击破!」江心月越想越是惊心。 云雩面上色变,但仍条理分明的道:「铁总管他们正在从後赶来,心月你们暂且按兵不动,等他们前来会合再说,要是那寂月也在其中,千万要好好监视此人一举一动,切记不可落单,以免魔人有机可乘!我前去查探风少他们的情况。」说罢长身而起,再次起程。 「云兄必须小心行事,一有他们消息,立即以讯火知会我们。」江心月将两枚小竹筒抛给云雩。 云雩接了讯火道:「这个当然。」几个起落间,他的人已去得远了。 六十七. 移花(1)- 高H 血辟邪将凤主扶到洞口的火堆旁躺下,添上些柴草後,拿了根火把走到洞内,靠著洞壁盘膝而坐的凤逍遥仍未醒来,小衣丢到一旁去,赤裸的上身只披著件外袍,连带子也没系上,露出胸前坚壮的胸肌。 「我操!瞎贼你也未免太不靠谱了吧!这种时候还要吃光抹净?!」血辟邪一看便咬牙切齿的吼了起来,当他看到凤道遥肩上的爪痕,更是「铁证如山」,认定那淫妇瞎子刚才一定没干好事。 「死瞎贼真想要了臭凤的命吗?还是拿自己当炉鼎给臭凤采补?」黑著脸的血辟邪尽情发挥这方面的充沛想像力时,亦探出凤逍遥的呼吸和体温已回复正常状态,看来左临风的玉种确有回生续命的奇效。 「瞎贼倒是卖力得紧咧…」松了口气的血辟邪,一屁股坐到凤逍遥身边,连日的奔波,其实他也累得够呛了,一坐下便不愿动,伸手想给他整好衣裳,可是目光却不自禁的被凤逍遥阳刚修美的身体所吸引… 蜜褐色的结实肌肤微微的渗著汗光,宽肩厚背,腰身细窄,线条刚劲优美,没一丝多馀赘肉之馀,更充满了活力和爆发力,端的堪称天公作,腰胁间分布著三几道浅浅的旧伤疤,增添无限狂气野性的气息…血辟邪瞧得两眼发光,著魔似的伸指尖轻轻抚摸他其中一道伤疤… 凤逍遥的呼吸忽然重浊起来,渐渐变成喘气一般,本来清冷苍白的脸面骤然涨红起来,一双剑眉紧皱,神情既似十分痛苦但又有些不大对头。 「好端端的发甚麽烧?别告诉我一摸你便发情那麽没品啊!」血辟邪口是这麽说,但他真正担心的,是怕凤逍遥走岔了气发烧,那时可大大不妙,但觉他额上烧得火热,正头痛找甚麽方法给他退热时,一直动也不动的凤逍遥冷不妨的伸手一扯,将血辟邪扯入怀中! 「你作死…咦?…」他额上的汗快要滴下来…因为他紧贴著凤逍遥身体的大腿之下,有某种又热又硬的东西顶著,还很不要脸地磨蹭跳动…「我操!」血辟邪呸了一声,差点想将身下作怪的东西砍下来,暗想:「这臭凤几时变成这种饥不择食的色中饿鬼啊!!! 」 火烫的气息直喷到血辟邪颈中,凤逍遥双眼虽然张开,可是视线却完全没有焦点,血辟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他也是视而不见,满布血丝的眼瞳,只有原始的欲望像野火一样狂烈燃烧… 「瞎贼那个是「玉种」还是「欲种」啊?刚干完一趟还不够!现在又来?死瞎贼丢下这发情种马便跑!你到底还是人不是!」血辟邪心中大骂,人却被面前的「发情种马」紧紧揽著乱挤乱蹭… 血辟邪虽然想歪了,但凤逍遥的失控确是因玉种而起,连左临风也预计不到会出现这样「要命」的後遗症,玉种的生机确实成功取代浴日神功的第十二重功诀,跟沉睡在凤逍遥体内的一丝真元引出,互相结合,从绝地里重生,可是生命力的重燃的同时,亦包括生命最原始的本能…交配…生命不可缺少的原动力… 如果左临风在的话,自然可以利用霜华功诀将凤逍遥的欲火,以「导火归元」之法疏导调和,将之纳回正轨,不需要以「交配」来宣泄,可是此刻左临风早走得远了,再说,凤逍遥此刻面红耳赤,血脉贲张,完全丧失自制力,连神智也是迷迷糊糊地,简直比给人灌了一大瓶烈性春药还要亢奋,就算追左临风回来,也肯定会演变成兽性大发的凤逍遥,一下将他的「老姘头」扑倒的糟糕局面… 血辟邪并不完全明白当中关窍,但他也是内家高手,看出凤逍遥的欲火要是不能及时宣泄,定会经脉暴涨爆裂,真气逆行,到时便会前功尽废,但此时能给凤逍遥「救急」的只有他和凤主二人… 血辟邪嘻嘻一笑,早对凤逍遥「心怀不轨」的他,当然不会把这个大好机会白白让给凤主,他向来就没有道德廉耻这种多馀观念,尤其在这种「当仁不让」的情况下,更是光明正大,只差没要凤逍遥叩头谢恩而已。 他随手扯掉凤逍遥披搭著的上衣,赞了一句:「果然是脱光了更有看头!」坏笑了两声,凑嘴便往他豹子般优美强健的胸膛上咬了两口,血辟邪不咬还好,一咬之下更是逗得凤逍遥「性发如狂」,不由分说的将血辟邪扑倒,裤子也未脱下,已急不及待的在血辟邪腿间一个劲的乱蹭乱撞。 「哈哈!笑死我了,臭凤你怎麽猴急成这样!太差劲了!让我来好好教导你吧!」血辟邪瞧著凤逍遥的狼相笑个不停,扯掉了凤逍遥的裤子摸了一把,立即眉飞色舞,摸著凤逍遥火辣辣的老二,捋得停不了手,不住的伸舌头舔著发乾嘴唇,一副老饕看到美食的贪婪神气道:「好家伙!让本少爷试试你的『灵犀剑』到底有多厉害!」説著便将手中雄伟的「宝剑」含住,好好的「品嚐」舔吮。 凤逍遥风流浪荡,武林中人尽皆知,早就不是甚麽青涩少年,可是此刻被狂烈的本能支配下,甚麽调情技巧全数忘个乾净,被血辟邪舔得全身如被火烧,喉头呜呜啊啊的发出欲求不满的迫切嘶吼。 「求我了吗?」凤逍遥的急色模样,可整乐了血辟邪,在他哧哧的不屑贱笑中,发狠啃了凤逍遥的老二几口,给他来个「火上浇油」,被舔得濡湿一片的分身更是怒跳不已,血辟邪舌尖翻卷吸吮,如磁似电的触感从最敏感的所在来阵阵传来,舔得凤逍遥也不知是爽快还是难过,火撩火烧的欲焰倍更无法按捺,一味的往血辟邪嘴里乱挺。 扯足了风头的血辟邪这才吐出口中的硕大,两下甩掉身上衣物,把那看来跟尚未发育完全的少年无异的身体,灵蛇般移上前去,伸腿勾著凤逍遥的腰,动作比男娼还要淫荡熟练,一下便吞了半截火棒进小穴里去。 「怎的硬成这样!想要人命吗?」後庭快被撑裂的血辟邪呻吟著大骂,不过这时候他後悔已经太迟了,被欲望淹没的凤逍遥,喉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将血辟邪抓个结实,挺身来个长驱直入,腰杆急速摆动,以最强暴慓悍的姿态,进出掠夺起来。 凤逍遥的动作粗犷而原始,更谈不上任何技巧,只是依照本能意欲,压著身下的人狂风暴雨般发泄不了,既不理身下的人是谁,更不管对手会不会受不住。 对正常人来说,这样的交合绝对只是折磨而没有乐趣,偏偏「身经百战」兼对强粗行为有特殊癖好的血辟邪而言,却是无比的刺激兴奋,凤逍遥越是粗野,他便越是来劲,灵活的腰身像蛇儿一样回旋如意,一时快一时慢的配合著凤逍遥的动作摆动迎送,让他的分身更彻底地深入。 作家的话: 近来肉价上涨,所以等到现在才有肉吃.... (掩面) 这一场大家都饿久了吧(笑) 六十七. 移花(2)- 高H 做到酣畅处,血辟邪本已细小的眼睛眯得一线似的,童稚的身体透出淫靡的动情绯红,在他强而有力的攻击下叫得要死要活,大呼「过瘾」不已,也幸好是没节操的血辟邪上阵,如果换了仍是黄花闺女的凤主,肯定会受不住凤逍遥的颠狂而丢了命。 现在血辟邪「经验老到」,凤逍遥精力旺盛,两边正好是旗鼓相当,二人肢体交相紧缠,充满欲情的呻吟喘息此起彼落,加上进出时的淫靡声响,交织出一片绮艳的禁忌鸣奏。走出心渊的血辟邪恶念大为减退,唯独对凤逍遥的爱慕和贪恋却是有增无减,反正浴日神功已经散夫无存,他身上百毒逆天法已无破解之望,即使有,他亦不屑向凤逍遥乞怜求援,是自尊还是自怜,血辟邪已无从分辨… 狂欢中的血辟邪十指双腿齐施,把凤逍遥缠个死紧,不容有一分一寸的距离存在,紧窒的腔体紧紧包裹著他狂肆昂然的硕大,激烈地来回冲击磨擦,火热的坚挺一再霸道地深入他幽秘的最深处,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疯狂快感,令他完全失陷这肉欲的狂潮中… 血辟邪清楚地感受到,这个男人是属於他的,在这一刻里,凤逍遥完完全全地属於他…迷失的…疯狂的…炽烈的…超越人类肉体所能承受的感官欢娱,在这一刻里,全都属於他血辟邪的… 可是这一刻之後呢?「啊!我不…」血辟邪不堪痛楚的低声嘶叫,不是他不堪过度征伐而来的撕裂痛楚,是心头淌血一样的抽痛,他攀著凤逍遥的右手一翻,指间变魔法似的多了一颗绿豆大小的药丸。 这颗小小的,看来毫不起眼的腊丸,便是四大失传毒蛊之一,力能操控人心的「心蛊」!只要趁凤逍遥此刻心神迷乱,乘机将腊丸里的心蛊种入他体内,凤逍遥就会永远的属於他,可以完全地占有他… 凤逍遥只知沉醉在交合的激情浪潮里,全不知危机就在眼皮底下,红透了的脸面还露出一副爽透的该死表情。血辟邪只要控碎腊丸,用内力将毒蛊迫入他脑後,凤逍遥以後就是他的傀儡,永远也不会背叛也不会伤害…可是到那个时候,这臭凤那亮眼到嚣张的阳光笑容,随性随心的逍遥放浪,也会自此一去不返,傀儡永远也不可能有自由奔放的坦诚笑容… 「我只是想他留在我身边…这样有甚麽不对了?人都是只为自己的…不是吗?他是我的…」血辟邪的手慢慢移向凤逍遥脑後,停了一下又移开了些,「可是…留著一个傀儡又有甚麽意思?他再不是他…」血辟邪的人在翻云覆雨中,心却在天人交战里,右手放下提起,提起放下,如是者三次之後,血辟邪终於咬牙将手中腊丸弹到远处,一串晶莹的水珠从血辟邪水雾迷离的细窄眼中落下… 「阿凤!阿凤!」深情苦涩的呼唤在凤逍遥耳畔低低回盪,血辟邪迷蒙的双眼映在他狂野但没焦点的双瞳内,越显得凄绝无奈,微勾的双唇,勾起的却不是笑意,是嘲讽,勾得他心房也被撕裂的嘲讽…肉体极度的满足,内心无边的失落,那极端的落差将他摔得他连灵魂也快将粉碎…凤逍遥从不曾属於他,即使在这一刻里,他的人跟他紧贴一起,但他的眼里始终也没有他… 绝望…心碎…但何必让他知道?「不要紧…这样就好了…」血辟邪埋头在凤逍遥肩膊上乱咬,报仇似的留下一排又一排血红的齿印,「…反正我的时候已经不多了,你心里没有我也就不会难过…」他微微侧头,仰面将濡湿柔软的唇覆到凤逍遥唇上。 在心痛而热烈的拥吻下,另一场激情风暴立时掀起,饥渴的不止是凤逍遥,血辟邪比失去埋性的他更加放纵情狂,舌头探进在凤逍遥嘴里翻搞吸吮,细瘦的身体紧挨著凤逍遥汗湿了的宽厚前胸磨动,黏腻的感觉,令情色的焰火一再攀升,下身颠马般摇送不迭,简直要把凤逍遥榨乾後再吞到肚子里似的, 血辟邪只顾一个劲的纠缠需索,连缕缕血丝从肿裂的臀间沁出也不顾,更不理身上不解的剧毒因失去真气的驾驭而开始蠢动肆虐,不顾自身,不计後果…像扑火飞蛾一般…血辟邪所此刻所想的,只有将凤逍遥的一切一切,尽量刻在身体及心灵每个角落里,即使送掉仅馀的生命也不在乎… 二人激情的动作反覆地进行著,火把早已熄灭,二人在黑暗中没休止的互相吞噬厮缠,血辟邪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过度的快感淹死,手脚已不听使唤,软瘫著任凭凤逍遥抽送蹂躏,心脏的麻痹刺痛渐渐蔓延,意识渐趋迷糊的血辟邪也懒得去想,这到底是纵欲太过,还是毒素反噬加剧… 凤逍遥深深的冲刺中突然长声呼啸,身子一挺,一股热流蓦地在昏昏沉沉的血辟邪身体深处爆发,瞬即化成千百道阳和浑厚的精气,也不容血辟邪扺抗,已强势地昂然直闯他大小经脉之中,清灵而全无杂质的先天真气,比雪孤帆用来给他镇毒的「玄阳七变」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随著先天至阳真气江河般注入,陷於失神状态的血辟邪也被冲得清醒过来,心房麻痛感觉亦随之消失。凤逍遥自己毫无自觉,血辟邪却清楚凤逍遥的原始欲火得到宣泄後,玉种亦稳定下来,跟浴日神功完全融合,晋入圆满的境界。过剩的至阳精元在血辟邪体内释放,血辟邪登时欲念冰消,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缠绕他多年,解不开驱不掉的百毒萃集的烈毒,在阳和真气流转下,竟然像消失了似的,不知到了那里去。 但这不代表血辟邪身上的毒已经拔除,如果毒素尽去,他的身体便会立起变化,脱去这长不大的少年形貌,长回他原本的年龄,可是他并未感觉到身内有任何成长的动能,看来多半是这股精气将毒压到身体某处,延到某年某日再忽然发作也说不准,不过即使是状态不明,情况还是出奇地好,血辟邪立时运起内息,尽量将至阳精元吸收。 这股纯净的至阳之气确令血辟邪受益不尽,而且只有玉种初成的这一次,才会迸发出如此旺盛的生机阳气,假如是左临风得到这股元阳真精,有他的纯阴功法融合,二人将会得益更大,不但凤逍遥的功力能够上更上层楼,而左临风耗竭的真元亦得以补充,至少可以回复三成功力,失去玉种造成的伤害和痛楚也会大为缓解,重新修炼也容易得多。可是世事就是这样,注定左临风有此一劫,然而即使他知道有这样的「好事」,他大概也不肯学血辟邪一样「舍身相助」罢? 血辟邪运息完毕,凤逍遥仍把他当成垫子般揽著酣睡,「纵欲无度的死混蛋!这样就阵亡了?怎麽睡得这麽死!」血辟邪有些奇怪,虽说刚才凤逍遥那样子蛮干,确实谁也会闹得筋疲力尽…但以武者的本能,他怎也不应睡得如此全无防范的啊! 作家的话: 阿凤先後惨遭小邪和风少的「魔爪」,好可怜.... 六十七. 移花(3) 血辟邪伸指去探凤逍遥的脉搏,却差黠被他自发的内劲震开,只觉他的脉搏跳动强而有力,内息潮水般澎湃充盈,往来流动不息,看来他的沉睡不过是籍完全的休息来整合元气,至少还要睡两三个时辰才会苏醒。看著他凤逍遥睡得那样香,血辟邪真的很想拿根头发撩他的鼻子,看看他醒来後发现「铸成大错」时,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副臭脸?…嗯,那一定很有趣… 不过想归想,最後血辟邪只是捧著凤逍遥的睡脸亲了一下,拨开那些黏在他颊上,被汗水湿透了的发丝,眷恋著这风暴过後的宁静缠绵… 凤逍遥温暖有力的臂弯,满是动感诱惑的坚壮身驱,安祥满足的睡容,汗气混和著情事暧味气息的味道,简直是世上最迷人的毒药,叫血辟邪沉溺在这片虚幻的甜蜜里,不能自拔…亦不想自拔…只想一直沉溺下去…不知过了多久,血辟邪才能从沉醉中回复清醒,再一次紧紧的拥抱眼前人,毅然抽身离开那个令他沉迷的怀抱。 血辟邪一面穿衣,一面痴痴地凝望著他沉睡过去的俊朗脸容,以听不见的声音低笑:「你又救了我一次呢…」他的目光里痴迷未改,一个恶作剧的笑容巳从他薄薄的唇上悄悄蔓延,猥亵妄想填满脑袋,恶趣味的整人坏心眼再也无法抑止,小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贼相十足:「…看在你伺候得本少爷挺满意份上,我就送你一份大礼罢…嘻…」 血辟邪飞快掠到洞口,只见累透的凤主仍在火堆旁未醒,血辟邪笑得倍更不怀好意,一下点了凤主的昏睡穴,以免她忽然醒来碍事,三脚两步的把人抱进洞内,然後很没人性地把这无辜的可怜闺女剥光,一把塞到凤逍遥怀里,一手拉过左风临送给凤主的狐裘披风盖著两条肉虫… 「慢慢睡罢,醒来可有好戏瞧了!」血辟邪义著手,瞧著自己的「得意作」,好不容易才能忍住大笑出声的冲动,深深望了凤逍遥一眼後,才转身出洞,到了洞口忽又停下,暗想:「那两个家伙全都睡昏了头,要是有人或野兽来打扰可不大妙。」 他想了一下,在山洞入口处撒了两把「蚀骨销魂」,名字虽然有点那个,但却不是春药,是毒药。在血辟邪的毒药中,此毒的毒性不算猛烈,但一旦沾身,中毒者便会即时力气尽失,筋酥骨软,再没有反抗能力,即使二人醒来误中此毒,要解毒也不难。血辟邪做好防御措施後,方始放心离开。 「瞎贼的姘头众多,现在大概有人追到附近了吧?臭凤的真气也真厉害,少爷现在除了有点腿酸屁股疼,居然一点也不累,下次再找他采补采补…」血辟邪在胡思乱想中展开身法,在附近留神查探,半个时辰後,只听得官道上人声纷沓,十多名装束不同,但一看动作便知身手不凡的汉子经过,血辟邪首儿认出其中一个是那「傻大个子」--曾送于阗伤药给他的戈勒昂。 原来他和江心月已跟铁衣烈缺等人会合,寂月受伤势拖累,未能指出凤逍遥的确实位置,此刻戈勒昂跟烈缺等十数精英作一路往寻凤逍遥,而江心月和铁衣,秋无迹三人以陪寂月同行为名,暗中监视他的举动为实,分为另一路找寻。 一见戈勒昂,血辟邪便心中叫妙,这直性子的于阗汉子是凤主的人,而且一定不会怀疑他,於是现身向戈勒昂招呼,戈勒昂一见他,便似看到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著他急问:「你主子和我主子现在怎样了?」 「甚麽你主子我主子?没头没脑的大个子,快放开你的狗爪子!」血辟邪撇著嘴道。 烈缺也认得这红衣白发的少年是凤逍遥的家奴,此人定知凤逍遥的所在,忙道:「小邪,我们收到你主子遇险的消息,他和凤主现况如何?」 血辟邪狐狸般的小眼一转,笑道:「他们好~得紧啊!」他故意将那个「好」字拖得长长地。 「好得紧??」烈缺等人虽然听不出他话中玄机,但也是面面相觑,再问:「难道凤公子他们遇袭的消息是假的麽?」 「不假,来袭的还是雪孤帆,他们斗了两败俱伤,幸好左公子及时赶来,救了少爷,左公子命我出来找你们,顺便找些吃的,你们知道,左公子的胃口有多大,看来我要抬头山猪回去才够他吃咧!」血辟邪一脸无奈地摊手。 众人听罢,更没怀疑,烈缺立时道:「左公子也在那就更好,劳烦小邪带路。」 「我还没打到野味哩!」血辟邪故意犹疑刁难,逗烈缺他们发急。 戈勒昂马上道:「不要紧,我们见到他们的话,老戈十头野猪也替你扛来!」二话不说簇拥的著血辟邪前往山洞,到了洞前,血辟邪快步走前,先将「蚀骨销魂」的解药暗暗撒出,解去防御布置,然後压低声音道:「他们可能还在洞里练功哩,你们静一点,别高声嚷嚷,先看看情况再说。老戈,陪我打野味去!」说著拉了戈勒昂便走,他不是不想看好戏,而是他怕再见凤逍遥一面後,他再狠不下心离去。 惦著凤主情况的戈勒昂,不情不愿的跟著血辟邪走了几步,洞内突然发出一片天坍下来似的惊呼,戈勒昂误以为众人遇伏,急忙回头向山洞扑去,早已预知众人反应的血辟邪露出一脸坏笑,趁戈勒昂一转过身去,立即乘机溜之大吉。 「奸夫淫妇,捉奸在床,你两个就算跳落黄河也洗不清啦!」迎著晚风飞驰的血辟邪笑得几乎打跌,他笑著笑著,两行清泪无声滑过他苍白的脸颊,自从十二岁起,血辟邪再没有哭过,可是今天却两度为同一个人落泪,他知道,终此一生,凤逍遥会像他体内的剧毒一样,抛不开,拔不掉,至死方休… 无奈这个人对他只有情义,没有情意… 流水无情不是最苦,最苦是这流水有情,可是此情不是血辟邪想要的「情」… 光是待在凤逍遥身边,已是一种折磨煎熬啊… 血辟邪拿凤主来掉包,不单是想恶整或撮合二人,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在跟凤逍遥发生关系後,若无其事的留下,他知道一旦留下,他只会想要更多…他也没有那样好的胸襟气量,眼看他的凤跟凤主双双对对,一是忍不住杀掉凤主,一是将今日的「真相」说出。 无论是那一样,结果还是一样糟糕… 他固然不想凤逍遥恨他,更不愿凤逍遥对他心怀愧疚,他不需要他的可怜同情…他不需要… 血辟邪宁愿怀著这段刻骨的回忆,就此远去,不再回头… 宁抛慧剑系情丝,为君何惜长相思… 「有你陪著我便够了,小胖…」血辟邪口里说的是血虫小胖,脑内浮起的却是凤逍遥朝阳一样的笑脸,那是他心中的凤凰,这张笑脸将会陪著他,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六十八. 理还乱(1) 「小碧是你麽?」左临风背靠枯树,手扶竹棒,清朗的声音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他用从凤逍遥处借来的一点真气,急赶近二十里路,身体已到了极限。 一条素白窈窕的人影落在左临风身前,如冰的花容不减清艳雅丽的绝世风华,但黛眉凝愁,往日仙子精灵般无忧无虑的水灵大眼添上无限风霜苍桑,正是帝都天变後不知去向的雪凝碧! 雪凝碧的视线落在眼前白发苍苍的左临风身上,明慧的秀目现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你…你真是他…是风哥吗?」 左临风勾唇轻笑:「很好,连你也认不出我来,看来我可以连易容的功夫也省了,不错。」 「你…」雪凝碧本有满腔怨怒,可是看著左临风此刻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说甚麽才好。 「小碧不是刚好路过罢?有甚麽为难事只管告诉风哥--即使是为了替你爹报仇。」宠溺的语气,淡然从容的神情仍是一如当年。 「啪!」雪凝碧死命的一掌掴到左临风脸上,全身发颤的尖叫起来:「你当我是甚麽!你们都把我当成甚麽!」 「是我装疯算计你爹,你恨我,要为你爹报仇也很正常。」尽管左临风被掴得面肿唇破,神态仍然静如平湖。 「报仇?」雪凝碧痴痴的笑了,明眸像罩上一片迷雾,缓缓拔出背上断後重续的的风吟剑,恨声哀笑:「你算计我爹,夺我夫君,此仇怎能不报!」风吟剑寒光疾闪直剌左临风心房! 「夺我夫君」四字入耳,左临风全身一震,然後左胸剧痛,已中了雪凝碧一剑,但奇怪的是,这一剑虽然不轻,但并没刺中心脏要害。 「你怎麽不避?」 「你几时知道?」 一阵沉默过去,雪凝碧倒退两步,手中掉到地上,脸上血色尽褪,她几天以来一直远远追著二人的纵迹,此刻一剑插在在左临风身上,她的心却半分报复快意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片空白…她脱力似的噗地跪倒,喃喃道:「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你!那次在川西你身受重伤,他望著你时,那种恨不得以身相代的心痛眼光…他从没那样望过我!」 原来云雩从没忘记他呵…云雩的掩饰可以瞒过瞎了眼的左临风,却瞒不过蕙质兰心的枕边人!只听得雪凝碧似哭似笑的道:「可笑我那时还拚命找籍口,告诉自己,你是跟他素不相识的南宫风,他待你好是因为他对青帝内疚,所以补偿在跟青帝容貌相似的你身上…却原来你们本就是一对,你们为了布局算计我爹,才装作同时追求我!可笑我还傻瓜一样,为你们的追求沾沾自喜,以为你是为了我而退出江湖而内疚…我错了!还错得那样可笑!」 「错了…从一开始我便错了…」左临风胸前的剑伤痛得厉害,但远不比他的心痛,当年不是他一意助云雩夺得雪凝碧的芳心,便不会误了这无辜的姑娘一生… 当年他的任性妄为,到头来铸成三人皆输的大错… 「碧…」事到如今,左临风又能够说些甚麽?再强的敌人,他也有办法应付,可是眼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孽债,他真的不知如何应付… 「如果是你缠著他,我还可以全心全意去恨你,可是你爱的不是他,是那个乡下小子,是他苦苦相纒…我应该高兴罢?他骗我,你骗他…哈哈!你们都是骗子!你是!他是!我爹和凤哥通通都是骗子!都是骗子!」雪凝碧激愤的悲嘶,声音尽是迷惘悲凄,水灵的美目就像堕入无边黑暗一样,失去方向,失去希望… 她从小就是武林中的天之骄女,到那里都是别人的宠儿,从未受过一丝风雨挫折,现在一下子家破人亡,所有人都似对她别有用心,连她引以为傲的夫婿也不例外,心中所爱更是另有其人,试问这朵娇花如果能承受这骤来的急风暴雨? 没人比左临风更清楚这种从云端摔落地狱的滋味,四年前他也是如此… 他更清楚无论说甚麽,也不能减轻雪凝碧噬心滴血的痛楚…他只能伸手一把将雪凝碧抱著,「你想干什麽!无耻!」雪凝碧惊怒尖叫著一巴掴下,要不是剑掉到地上,她肯定会再捅他一剑。 左临风任她叫骂撕打,也是默不作声,直骂到雪凝碧脑中能够想到的恶毒言语都骂光,左临风的脸和衣衫也被她撕打得不成模样,她终於停了下来,伏在左临风肩上放声大哭。 雪凝碧哭得他肩头上的衣衫也湿了一大片,但怎麽胸前也有温热濡湿的感觉?雪凝碧低头一看,左临风左胸的剑伤血流未止,血迹还在不住扩大中。 「你怎会…」雪凝碧有些奇怪,以这种程度的剑伤,对有淬玉功护身的左临风根本不算甚麽。 「我丢了玉种。」左临风说了一句,剧烈地咳嗽起来,扯得伤处血流更多,雪凝碧神情疑惑而复杂,最终还出手给他封穴止血,口里说道:「我不是要救你!」 「想不到帝君到了这种时候,仍是不改风流本色,略施一点苦肉计便把旧情人收得贴贴服服…」一个娇美但尖刻的女子娇笑迅速移近,一个身穿杏色劲装,背负墨玉长弓的美女掠到二人身前。 那女子才一现身,雪凝碧便感到左临风右手在她背後写道:「听我指示,速走!」 雪凝碧一愕,她认得那杏衣女郎是从前随侍左临风的七女之首,有「墨弓银雨」之称的依璜,此女箭术如神,极不好惹,而左临风不过是面对旧日侍女而已,不应如临大敌似的罢? 答案很快解开,那女子扬手发出一道讯烟,才盈盈笑著下拜道:「婢子依璜恭迎帝君回宫。」 依璜虽是笑意盈盈,可是望著她的「帝君」时,别说敬意欠奉,简直就是有著报复似的狠冷快意,迎他回宫,绝对是不怀好意。 「如果本宫说「不」呢?」左临风故作亲热地搂著雪凝碧的纤腰,笑得好不惫懒轻佻。 依璜媚丽的眼波中妒意闪现,笑意转寒道:「帝君还是跟以前一样顽皮,可是帝君好像忘了你功散貌变,只怕由不得你做主呢!」 左临风凑近雪凝碧发边,笑道:「牡丹花前死也蛮不错的嘛…」在他轻浮的笑声中,他压低声音左雪凝碧耳边道:「好好活下去,你可以的。」 六十八. 理还乱(2) 雪凝碧虽不清楚形势紧迫,但也看出左临风在故意刺激依璜,好给自己制造脱身的机会,她不愿领他的情,挣开去怒道:「谁要你虚情…」 她刚说了半句,依璜已无法忍耐二人的「打情骂俏」,顾不得同伴未到,娇叱道:「看你们还能打情骂俏到几时!」她拔出小蛮靴中的薄刃刀,旋风般一发七刀,刀刀隐藏诡变,劲气看似分散,实则互相连系,除非对方功力强至可以一举破解,定必坠入蛛网一样的刀网内无法脱身! 「璜儿可有想过,连贺兰独笑也奈何本宫不了,天下还有谁可以令本宫功散貌变?」左临风长笑声中,竹棒碧岚森森,在雪凝碧刚拾起风吟剑时,已反缠向依璜的薄刃刀上! 依璜暗自惊震:左临风刚才说玉种已失,莫非只是引他们现身的鬼话?左临风「玉树天剑」之威,早在依璜心中根深柢固,她心志摇动间,猛觉臂上一阵虚软,刀上劲气竟在飞快消失中!青影生出一股怪异引力,正将她的真气源源吸去! 依璜大惊下不暇细想,抽刀後退,左临风知道时机已至,喝了一声:「小碧,走!」,竹棒回旋,将从依璜处借来的劲气,拦腰挑起雪凝碧一送,竹棒更不停顿,青风翻飞,往依璜疾点! 他这一下虚张声势,不过是缠得依璜腾不出手来拔出背上玉弓,否则她玉弓银箭一发,雪凝碧决计逃不了,他欠雪凝碧已经太多,他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送她离开这危险的所在。 雪凝碧在左临风一挑下顺势加速,流星般飞快去远,晃眼间,二人相斗的身影已变成两个小黑点,当日左临风疯颠中唤她「雪姊姊」的恣顽笑貌,没来由地浮上心头,唤得她心中发疼。 虽说左临风玉种已失,毕竟昔日馀威仍在,兼且武学修为高出依璜太多,凭著流风剑擅於借劲打力,以弱胜强的特点,连施巧招,数棒之间,抢进她的刀网之内,连点她七处穴道! 可是这七处穴道一点,他的不济也泄了底,几乎没跟依璜同时软倒,依璜望著勉强以竹棒撑地的他,恨恨道:「原来你真的功力尽失…刚才你只是借我的手好送走那小贱人!」 力气不继的左临风索性就地盘膝坐下,无力地一笑,一点逃走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知道逃不了,况且他他根本就不想逃。 果然他才坐下,急骤的风声接连响起,十多人同时掠到二人面前,当中有男有女,看到二人一坐一躺的古怪情状,均是一怔,但是谁也认不出眼前目青鼻肿,血染衣襟的白发「老者」便是左临风,他先一步向众人道:「三十六地煞来了十人,风火山林四旗来了十二个,长老和十八护法都不在,他们都回啸天宫去了麽?」 为首的面容黝黑带青的高瘦汉子讶然望著左临风道:「你…」 刚成功运气冲穴的依璜尖笑:「他就是我们那背宫叛逃的帝君啊!」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宫众无不愕然对望,一时不懂反应。 「本宫已还玉自裁,愿意接受「圣祭」,你们带本宫回圣峰向大长老覆命罢。」左临风神态优悠,虽说是束手待擒,可仍是一派超然,不失一宫之主的气度。 「还玉」是啸天宫玉童特有的赎罪方式,一旦自废玉种,玉童亦活不了多久,再以自身为祭,便可保住名声,不再被视为叛徒,按照宫规,宫众亦不能再跟「祭品」为难。 话虽如此,但历代从未有过一宫之主「还玉自裁」之事,然而左临风散功还玉并非作假,问题在左临风到底是真的悔罪自裁,还是另有所谋,实在难以确定,尤其这位宫主出了名的机变狡诈,用意何在实在令人难以猜透,贸然带他回宫,只怕後患无穷。 地位较高的十名地煞正在交头接耳,商议如何处置左临风之际,本已退了开去的依璜,倏地拔出背上玉弓,连珠两箭,比电光更急地朝左临风射去! 由依璜拔弓那一刹,左临风已知不妙,但他连闪避的力气也没有,猛觉两边琵琶骨上一阵透骨剧痛,已被依璜的银箭洞穿! 只听得依璜笑道:「这样便不怕帝君再耍花样了!」 直到左临风痛极晕去,还是不太明白,依璜何以如此恨他。 云雩将搜寻目标放在附近方圆数哩的地方搜索,个多时辰後,他在雪地里发现一行异样的足印,两个脚印夹著一个小洞,洞口比一般拐杖小,而且向横撇了小半个圆弧,是盲人探路的方式,正确点来说,是左临风惯常的探路手法,可是左临风的轻功已到达踏雪不留痕的境界,而这脚印印痕甚深,便似是不会武的人踏出来的。 脚印从西蜿蜒向北,云雩想了一下,决意跟上前去看个明白,追了六、七里路後,一条素白曼妙,飞仙的身影吸住了他的视线,这身影云雩再也熟悉不过,因为这人正是他的妻子雪凝碧! 雪凝碧的心好乱,她跟了云左二人数天,表面上是为了报仇,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了甚麽,找左临风晦气等如找死,她不是不知,可是她一看到左临风变成那样,便忍不住现身,是心痛还是愤恨,连她自己也分不开来。 「好好活下去,你可以的。」不是安慰,是直接而有力的支持…这麽简单的一句话,竟把她叫结多时的怨恨不甘驱去了一多半。雪凝碧从未想过这样的一句话会出自左临风口中,更没想到他竟会拚著陷身重围,设法让她脱逃,只会是那疯公子南宫风才会做的傻事。 如果说是内疚,以雪凝碧所知的青帝,根本不会为她内疚,何况她对他,早已失去利用的价值,他无需为她的安危著意,可是他仍愿意维护他,雪凝碧更留意到左临风说那句话时,有著一种过来人才有的怜惜和透彻…他是真心希望她可以摆脱心内的仇恨好好活下去罢? 雪凝碧真的不明白…也不愿再想,她手抚著小腹,心就更乱了,暗想:「对啊,活下去,为了『他』…」她的人在奔驰中,心中犹疑著应否找人去救左临风时,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偏偏挡在她面前! 六十八. 理还乱(3) 「碧儿!」云雩的语声温柔一如往日。 雪凝碧听到耳中,却是全身冰冷,便似掉到冰窖里,打从心里冷了起来,她刚才不是心如絮乱,也不会被云雩追上也不知道。 「为甚麽要躲著我?」雩本是满含哀怨的一句话,雪凝碧就是感觉到杀机暗涌,她呛的拔出剑来喝道:「你害了我家还不够!现在连我也不肯放过麽?」 「你爹罪犯逆谋,我对付他是逼不得已…」云雩为难地踏前一步。 雪凝碧倒退著哀笑:「好一句逼不得已!你假意追求我,那也是逼不得已?故意向皇帝泄密,那也是逼不得已?你爱上风哥,那也是逼不得已?你是啸天宫的…」 来自地狱的魔焰黑光猛地窜起,早已全神戒备的雪凝碧,风吟剑亦同时出手!森冷的剑光看似如幻如雾,尖啸的剑劲却是凝练沉厚兼而有之,比一般女子剑法单凭变化奇巧取胜,不知高明多少倍! 雪浪似的寒光一无所惧地划向围绕身外,似欲择人而噬的魔火,被剑端凝起的罡气将重重黑光破开一道裂缝,现出隐身在魔焰之後,貌若天神,但手中刀却魔气逼人的云雩!他手执的不是他成名的泫光刀,而是一柄以魔兽为饰古老妖异的黑色剌刀! 「好!有进步。」云雩便似从前跟雪凝碧一起练剑那样含笑叫好,黑刀翻起惊天厉芒猛然破空劈下!刀下再有从前的蜜意柔情,只有叫人寒入骨髓的杀气! 「终於露出本来面目了吗?」心死的笑容从雪凝碧脸上泛起,多荒谬啊!那个出名善变薄情的人,竟然舍命鼓励她活下去,相反自己的夫君却一意要将她置诸死地…她真的觉得很可笑…两个不爱她的人,一个要她活,一个要她死…她凄然笑著,不顾力量上的差距,挥剑朝张牙舞爪的黑光击去! 「嚓!」风吟剑剑芒消散,被云雩的黑刀一劈两段!正正在风吟剑从前的断口,再一次被劈断… 风吟剑一断,云雩脸色蓦地微微一变,无情的刀光仍如电闪落下,雪凝碧跌退数步,胸前血花飞溅,有如白绫上绽出一朵艳丽的血红的牡丹。 「断了…这一次再续不成啦!」口吐鲜血的雪凝碧笑道。 「是你不配用它!」云雩眼望断剑道。 「我不配,你也不配。」雪凝碧胸前鲜血泉涌,出气多,入气少,眼神却是出奇地平静,甚至有一丝报复的快意… 云雩虎目冷光闪变,木无表情地寒声道:「你以为这样说可以打击我吗?」 雪凝碧微微摇头,清透的双眸深深望进云雩眼内,轻轻的道:「你想要的太多了…倒头只会一无所有…知道吗?你刚杀了你自己的孩子…」 云雩一愕,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怔了一怔才明白雪凝碧的话意,颤声道:「甚麽?你…你有了…」 雪凝碧抽著气,艰难地笑:「现在甚麽也…也…没有了…」她手抚小腹,双目缓缓閤上。 「风哥…活下去太难了…我真是个软弱的人…」她最後听到的是林间箫疏的风声,彷佛是左临风当日风中的歌声… 云雩全身发颤的呆望妻子染血的尸身,震惊、懊悔、愤怒、不信在脑中烧得一片凌乱:「你骗人!你骗人!可恶!到死你还要骗我!可恶!」 「还佩她们是你而害死的!你失踪之後,我们七个四出寻找仍找不到你,元老会责怪我们看管不力,分发给四旗使用,每日里战战兢兢,奉玉去年忧劳病逝,弄环中了正派中人的陷阱丧命,还佩一直放你不下,常常私下访寻,结果被山旗旗主以她擅离职守为名,想要将她强占,还佩誓死不从,结果惨遭奸杀…她是我唯一的亲妹子!她死得有多凄惨,帝君!你知道吗?她心里一直只有你,你知道吗!」 那天夜里,依璜比痛哭更锥心的尖笑,哀恸绝望的控诉,在这两天里反覆在左临风耳畔回盪,他没想过,自己的任性,无意间伤害了许多人,如果是从前的左临风,不是无动於衷,便是沉沦在懊悔之中,即使现在,还佩、依璜她们的的不幸仍使他万分痛心,但他不会再为此而悔恨自困,他清楚只有解除她们的枷锁,她们才有重生的机会… 只是他能撑到那个时候吗?虽然依璜等人没再施加酷刑折磨,可是也没把他当成人看侍,别说肩胛、胸口伤处没人处理,食水亦完全欠奉,被绑在马上日夜颠簸赶路,任是铁人也捱不住,更说功力尽失,元气大伤的左临风了,不过两三天工夫,他已在伤病交煎中高烧不止,陷入半昏迷的状态由。 烧得迷迷糊糊之际,马队突然惊嘶停下,一个死气沉沉的平板男声在左临风恍惚中说道:「你们给我退下,帝君由本使接管!」 那男子语声刚才停下,数人先後惊呼起来:「百魔刀!」「破玉使!」 「既知本使驾临,你们还不留马退去!」破玉使死板的语声里尽是浓烈的杀机,众人不自觉的勒马後退。 「破玉使此举似乎有违规矩,况且押送帝君事关重大,倘若有何闪失,属下等担当不起。」火行旗主赤扬抗声道。 「你们既知事关重大,那就更应将帝君交由本使看管,谁有异议,先问我的百魔刀罢!」 「可是…」赤扬才说了两字,眼前斗然魔光一闪,连反抗也来不及,人已被劈下马来,身首异处! 「退下!」魔咒一样的喝声在众人的惊呼中闷雷般响起,看到这一刀之威,众人再不情愿,也知无法对抗,只好骇然後退,只留下左临风和两匹骏马。 一身纯黑的破玉使足不沾地般移到马前,绑在马背上的左临风满身血汚狼籍,琵琶骨上垂下两条触目惊心的锁鍊,他昏沉中仍无法抑止的咳嗽声,刀尖一样扎在破玉使的心上… 「为甚麽?你本是最强的人…为甚麽偏要舍弃力量?」破玉使魔焰闪烁的眼中闪过难以索解的神气。 半晌,左临风只觉有人削断他身上绑缚,可是早被绑得全身麻木的他已经不能动弹,绳索一解,他的人立时从马背上跌下,被那人抱个满怀。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味,但左临风的心却直沉下去,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全都听得明白,他不愿去想,但最後仍忍不住勉强张开焦裂的唇皮,问:「雩?!」 那人没有回答,长著簿茧的大手微颤著摸到他滚烫的额角上,怜惜而悲伤,左临风更没怀疑,心头猛地像被冰针刺中一样,全身冰冷,即时昏了过去。 「风少!」 六十九. 将错就错(1) 「人说断玉山庄秋雨愁的易容术如何了不起,看来也不过尔尔…」 躲在一旁偷听的立秋听到此处,低声叫起糟来。猫猫悄悄问:「糟甚麽?」 「那个秋雨愁是四公子之一,猫猫,我们要想法子救他!」立秋在猫猫耳边急道。 「让我看看来的是甚麽人再说。」猫猫往外张望了一下,不料就这麽一下动作大了,立时被人发现,喝道:「谁!」 猫猫没法,只好向立秋摆手示意他留下,把些树枝草叶插到头上,抱起铁貂和一头小貂,装出从前的疯颠模样,硬著头皮从树丛中跃出,只见在场的有啸天七老之一,严岳和八名地煞围著身上染血褚灵飞攻击,却不见立秋说的那个秋雨愁,猫猫心中奇怪,人却飞也似的闯入战圈中向其中一名老者,傻笑叫道:「爷爷!」 那老者没料到跃出来的竟是猫猫,虽然奇怪,戒心倒是放松下来,沉著脸道:「猫猫你怎会跑到这里!」 猫猫装作甚麽也不知的呆样,碍手碍脚地乱走,弄得八煞的围攻也无法继续,他却怯怯地,扁著咀道:「猫猫认不得路,爷爷,带猫猫回去,猫猫肚子饿了,喵!」 严岳瞧著插满一头乱草,还有两只貂儿在头顶肩膊上乱爬的猫猫便满心怒气,骂了句:「颠子滚开!」 「大哥哥!爷爷生气了!喵!」猫猫慌里慌张的缩到「褚灵飞」身前发抖。 被围攻正急的秋雨愁莫名其妙地得了个喘息机会,他一看到猫猫的容貌和双眼,便知他是左临风疯了的弟弟,他到青冥峰後,也曾打探猫猫所在,谁知抽身暗访时,猫猫已不知去向,现在他突然现身,自己却被揭穿身份,自身难保,怎样才能带同猫猫脱身,可真是个天大的难题。 「猫猫!那个奸细不是你的大哥哥!别在这里碍事!」严岳喝道。 猫猫被严岳一喝,吓得放声哭了起来,连跌带滚的爬到严岳身前,拉著他的衣袍大哭:「别打猫猫!爷爷!别打猫猫!」 疯颠的猫猫,严岳根本没有放在眼内,只是嫌他碍事讨厌,举脚便想将猫猫踢开,不料猫猫抱著他的腿甩也甩不开来,眼泪鼻涕黏答答的流到严岳袍襟下摆上,严岳厌恶之极,想也不想的俯身抓他後领,不料未抓上猫猫,先被他头上的铁貂窜出来,嗖的赏了他一爪子。 严岳吃痛,顺势反掌劈向铁貂,谁知这灵巧的小东西飞也似的跳到半空,避过严岳的一掌,还张开皮膜在空中乘著掌力滑翔,示威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两个圈子。 严岳怒骂:「小畜牲找死!」谁知就这麽一分神,小腹猛地一下剧痛,猫猫乘他不备,籍著衣袍遮掩,出其不意的抽出鬼火,一刀由下而上,给他来个开膛破肚!严岳武功本在猫猫之上,只是他做梦也没想过这痴子会骤施暗算,更有月寒沙这柄神兵在手,以至被他一刀毙命! 猫猫偷袭得手,那等严岳还击,乘八地煞全神贯注在秋雨愁身上,高声哭叫著倒翻开去,迅快无伦往众人撞去!一名地煞猝不及防被他撞中,背心同时中了一刀狠的。 直到严岳和那名地煞相继发出惨叫,馀人才惊觉有变,但已慢了一步,猫猫已乘乱再杀一人!最强的严岳突然被杀,秋雨愁登时精神大振,手中摺扇雷轰电掣似的将另一名地煞干掉!二人均知不能让馀下的五煞有机会逃走,出手更不留情,加上貂儿们在地上窜来窜去的抽空向五煞噬咬骚扰,转眼再有二人尸横就地! 馀下三人见势不对,分散逃走,树丛四处骚动乱响,似有不少人赶至,同时有人大叫:「秋大哥!三庄五派的弟兄们来了!」叫嚷的自然是一直躲在旁边看热闹的立秋了。 那三人不知是诈,自然而然的避开树丛那边,却被秋雨愁二人赶上,激斗下终於被二人联手杀却! 秋雨愁对跟自己并肩作战的猫猫问:「小兄弟是…」 猫猫还未回答,树丛里先跑出一群雪貂来,之前那些动静声响,自然又是这些小东西的作了。立秋笨手笨脚的跟在貂儿後头钻出来叫道:「猫猫是瞎小子的兄弟,你是秋雨愁大哥麽?凤大哥和瞎小子都跟我提起过大哥的…啊!是了!瞎小子没跟大哥一起来吗?」 如果换了别人听到立秋没头没脑的话,肯定只会更不知所云,可秋雨愁一听到「瞎小子」这个腻称,马上喜动颜色道:「原来立秋小兄弟和小左公子安然无恙,那太好…」说到此处,秋雨愁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几乎站立不住。 二人吓了一跳,立秋忙叫:「秋大哥!」 秋雨愁苦笑:「严岳那厮的掌力好不厉害…」说著又是一口血吐出。 立秋想起怀中尚有一块丹芝剩下,慌忙取出来道:「秋大哥,这个红色灵芝治伤很灵…」 秋雨愁是识货之人,一看立秋手中那片丹芝便呆了眼,讶道:「兄弟是从那儿找到这玄玉丹芝的!」 立秋搔头:「这个说来话长,大哥先吃了它再说。」 秋雨愁没想到绝处逢生,竟会遇上这万金难求灵药,大喜之下也不跟立秋客气,将丹芝服下,三人唯恐追兵赶来,退回石缝甬道中,好等服了丹芝的秋雨愁运气自疗。 歇了少半个时辰,秋雨愁元气恢复,立秋对他说出他跟猫猫在地底的经历。 秋雨愁笑道:「真是奇遇啊!这地底玉峰也不知多少年没人到过,偏叫你们碰上这百年难得一见的丹芝,连我也沾了你们的光,捡回一命。」 立秋还未回答,一直盯著秋雨愁的脸看的猫猫忽然插口问:「这个大哥哥的脸怎麽跟褚灵飞一个样的?」 秋雨愁哈哈一笑,伸手往脸上一抹,回复本来面貌,拿著手中面具笑对猫猫道:「我只是扮成他的模样而已。」 「可是声音不一样嘛,装了也没用!」猫猫有些不大懂。 秋雨愁再戴上脸具,用褚灵飞的声音神态傲然道:「小猫怎麽跑到这儿来,把他拉回去!」 「好棒啊!跟真的一样呢!」猫猫瞧得拍手叫好,简直把秋雨愁当成变戏法的。 「可惜还是被认出了…」秋雨愁颓然脱下面具,猫猫很想伸手去揑揑他的脸,看看是不是有另一张面具在。 六十九. 将错就错(2) 「秋大哥怎麽会冒充褚灵飞来到啸天宫的?还有瞎小子他怎样了?他是不是也来了?」立秋著紧的还是左临风的消息。 秋雨愁有点不自然地回答:「本来我跟风少约定,由我扮成褚灵飞,声称从三绝庄夺得一批火器,将火器运上青冥峰,一鸣和禁军大举明攻,而风少跟烈帮主、铁总管等高手暗中从雪岭上峰,跟我里应外合,用火器从内破坏,找机会救你们二人脱险,谁知道我上峰数日也未有人悉破身份,正欲跟我同来的师兄弟把火器掉包,不料半途收到一个坏消息…」 「甚麽坏消息?」猫猫问。 秋雨愁沉声道:「风少被破玉使擒回青冥峰,武功被废,现正囚禁玉童的石牢里!」 「甚麽!」立秋直跳起来,箭也似的往外跑。 秋雨愁一把抓著他大喝:「你这样跑出去有用麽!」 立秋发狂般不停挣扎:「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那你就更要保著命才能见他!」秋雨愁道。 「秋大哥有办法救他麽?」立秋急得像被针刺火烧,没法平静。 秋雨愁边想边道:「本来我也是自身难保,可是现在遇上你们,事情说不定有转机,尤其没人知道小左公子已经清醒,宫中人对他戒心不大,说不定是一著奇兵…」 大难不死兼且功力大进本来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被十多双快掉到地上的眼睛,呆瞪著全身光溜溜的自己,那便完全不是一那麽的一回事…尤其身畔还有另一位同样光溜溜的姑娘,那姑娘还是旁人心目中跟天女无异的天池凤主… 「天…」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凤逍遥连挖洞来钻也嫌慢,只想一头撞死算了。 最惨的是,当凤逍遥被众人的惊呼声吵醒弹起,竟然发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怀中还抱著个白羊般赤条条的姑娘!可是怎麽会落到这样的凄惨景地,他自己却是全无自觉… 此刻的凤逍遥固然手足无措,但全没预期会看到这里香艳场面的众人也好不到那里,惊呼过後全都楞得变成石头一样钉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众人你眼望我眼,僵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凤逍遥怀里的凤主「嘤」的一声醒来,看见众人,欣然道:「你们都来了?很好。」星眼朦胧的她似乎还未搞清楚自己究竟处於何种状况。 「很好?」石像般呆立的众人再次呆掉。 最快恢复过来的是烈缺,乾笑著道:「打扰了两位,真的…咳…我们还是到外面相候,两位自便…咳…」说著极速转身而去,落荒而逃,速度之高,简直可跟贺兰独笑相比。 「啊!」就在凤主发出低细而惊震的呼叫同时,其他人也争先恐後地「逃」到洞外去。 「怎会这样的!」本是智慧非凡的凤主在这「非常状况」下,也乱得没了主意,只懂把俏脸埋在狐裘里,心慌得快哭了出来。 「我也想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是不是被人坑害也好,凤主的清名他凤逍遥手里毁个一乾二净,他能做的,只有给这姑娘一生一世的幸福喜乐… 望著躲在狐裘里娇颤不已的凤主,一股保护、爱惜的感觉,自然地充满心头,凤逍遥回复一向的潇洒自如,比从前更强势自信的声音坚定地道:「别怕,所有事交给我处理罢…」说到这里,凤逍遥半跪在凤主跟前,隔著狐裘轻握她的小手,现出温柔明亮的笑容:「…只求凤主大人别要嫌弃我这不称职的小小护卫,准许我守护你一辈子…」 「你…」凤主的情心早被凤逍遥挑动,任她再恬淡超脱,此刻也是羞涩慌乱,心儿快跳出腔子,那里还能作出理性的思考分析? 「你不反对,那就是答应了哦?」说到脸皮的厚度,凤主自然远远不能跟凤逍遥相比。 「哎…现在…不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凤主的脸红得十足像只熟透的苹果,细如蚊叫的语声也结巴起来。 凤逍遥忍不住轻亲她红透的俏脸,在她耳边低声道:「第一次相遇,是我背著你追赶敌人,以後不管风里雨里,有没有敌人,我也会一直背著你走下去,你赶我也赶不走。」 凤主只觉凤逍遥温热的呼吸直喷到她本已火烫的颊上,羞喜错愕中混杂著无法啓齿的疑惑,只好将这「危险人物」推开了些,微嗔道:「你…你穿上衣服再说啊!」 「呃…」凤逍遥这才记起,直到现在他还是光溜溜地… 退到洞外的众人,人人神情古怪,既是难以置信,又是尴尬好笑,正各自交头接耳之时,重新穿戴整齐的凤逍遥走出洞来,向众人抱拳招呼:「是小青通知各位赶来接凤主的麽?」 烈缺随口回答:「青帝?我们到来时只看到两位…」看到凤逍遥神情尴尬,忙接下去道:「…是凤兄弟的仆人小邪通知两位在此的…」 「那小子?」凤逍遥开始醒觉到是谁坑他的了。 烈缺四下一望道:「对…咦?小邪他到哪…对,他好像说找吃的去…」 凤逍遥暗想:「这小子怕我找他晦气,溜之大吉才真!」一想到这整人不赔命的家伙,凤逍遥便头也大了起来,没好气的道:「帮主不用管那小子,他要到那里去谁也管不了!」 烈缺听得肚子里一楞:「管不了?那你还算是主子吗?」 「别理那小子的事…帮主你们在那里驻紥,先送凤主到安全地方去要紧。」 烈缺笑道:「当然了,看来从青冥峰之事了结後,老叫化要两位叼扰两位一杯喜酒呢!」 一听到「喜酒」两字,众人都发出会心微笑,唯独是戈勒昂一脸不快,要知凤主在西域各国地位崇高,如今在众目睽睽下「幽会偷欢」,实在大损凤主圣洁的形象。 凤逍遥何等聪明,一看便知戈勒昂对他冒渎凤主一事极为不满,上前朝他深深一揖後道:「戈兄,凤主自毁清名,只为相救在下,实是迫不得已。凤主恩德,在下粉身难报,此事全是因我而起,在下要是有负凤主深恩,定必天地不容。」 戈勒昂面色稍见缓和,烈缺奇道:「凤主她…那样是为了救你?」 凤逍遥尴尬地搔头叹气:「此事说来话长,小青该比我还清楚发生了甚麽事…这任性少爷丢了玉种,还要一个人到处乱跑!现在啸天宫的人还在附近出没,我们得尽快抓他回来是正经!」 六十九. 将错就错(3) 「青帝他怎会失去玉种的!」烈缺一听也急了起来,再没说笑的心思。 凤逍遥一说到此处,心里便痛得冒火,怒道:「那个顾前不顾後的死小子!硬拿他的玉种来给老子续命!如果老子那时动得了,早动手扁他一顿好的了!还会让他胡作非为的拖著半条命落跑!一会找到他的话,帮主也不用客气,拿绳子给他来个五花大绑吊起来抽好了!」 烈缺瞧著他急得接近胡言乱语的样子,好笑之馀,也不禁为二人的兄弟情谊深深打动,一拍凤逍遥的肩膀笑骂:「你们几个老没好事带挈麻烦小子!害俺和兄弟们天天烦个不了!不过总算是血性的好男儿,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不必这麽焦躁。再说铁总管他们也在附近,说不定他们已跟风公子碰上了呢!」 可惜烈缺的话只对了一半,铁衣和寂月等一行人确是先找到左临风,但只是找到左临风跟啸天宫人所留下的打斗痕迹和雪凝碧的尸首而已。 铁衣从地上拈一枚沁色斑烂,簪头雕成龙头形状,龙口衔著一颗火红宝石的古玉簪,沉吟不语。 江心月问:「这枚发簪有些眼熟,好像是…」 铁衣手握玉簪,舆秋无迹一同仔细观察周遭情况:「是少爷的发簪…我们从雪凝碧伏尸处留下的足迹追到此处,两者之间肯定有所关连,此处足迹纷乱,曾有约二十人曾在此停留,男女皆有,虽然留有打斗和血迹,但奇在既无尸首,四周也没激烈的剑气遗痕,不像是少爷出手…」 寂月点头同意:「如果是瞎子大哥动手,这里早就有一堆死人啦!」 「可是不单是这玉簪,还有少爷剑上青蛉末的味道,我将青蛉末藏在竹鞘内,如果少爷不曾拔剑,青蛉末便不会散出,所以少爷一定曾经动剑!」铁衣肯定地道。 江心月不解地道:「这就奇怪了,从足迹看来,来人身手不弱,但仍难以跟风少匹敌,即使占了人数上的优势,风少也绝对可以全身而退,莫非他们当中有使毒的高手?」 「但这里没有遗下毒药迷药的气息,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地上的足印虽多,但再没有竹棒点地的印痕…」秋无迹望著一直向前伸延的纷沓足迹道。 众人心头掠过一阵阴霾,隐隐觉出不妥,但又觉得很不合理。 巴不得有架打的寂月磨拳擦掌的笑:「管他的!追上去看看再…咦…咦?」 江心月紧张地道:「月圣子发现了甚麽?」 寂月夜月般的双瞳突然闪亮起来:「阿凤的灵气!好强!咦…可是怎麽有点像是瞎子大哥的灵气!古怪!」 「是你的灵感力没练得到家,分不出他们二人来罢!」铁衣有点捉挟地道。 「才不会!」寂月不忿地道,手指後方续道:「他们正在赶过来,很快便知道了。」 秋无迹等自然不会跟这大孩子争辨,只是暗自加强戒备,果然不过半盏茶时分,两条人影急驰而至,其中一人赫然是众人两日来极力寻找的凤逍遥! 「阿凤!」寂月笑著招手。 凤逍遥几个起落当先到了众人面前,烈缺跟在後面,众人但见凤逍遥衣衫染著已乾涸的血迹,一头乱发也是随胡乱用布带束结著,看去很有些狼狈,然而眼内精华荧然,不止是神完气足,而是有著接近天人合一的超然风釆。 「小月怎会在这里?」凤逍遥有些意外。 「小月牙感应到阿凤出了事,找瞎子大哥他们来找你。」寂月亲热拉著凤逍遥笑道。 「可是你还是感应得不清不楚,几乎把小凤跟少爷搞混了!」铁衣看到凤逍遥平安无事,也是十分欢喜。 「搞混了?」凤逍遥听得莫名其妙,寂月不服气地道:「小月牙没弄错,阿凤现在跟瞎子大哥的灵气非常相像,除了那一点凤火之外,像到小月牙也快分不出来了!」 凤逍遥心下了然,对铁衣黯然道:「小月牙没弄错,我的灵气确是小青的,我的命也是小青给我的…」他匆匆将前事摘要一说,不但铁衣首先色变,连秋无迹等亦自凝重起来。 当中只有寂月还能笑得骄气十足:「看!不是小月牙错哩,是阿凤有了瞎子大哥的玉种,所以气场变得跟瞎子大哥差不多啦!」 铁衣还那有心情理会这些閒事,他担心的是左临风此刻的安危,眼望地上血迹道:「难怪少爷的剑气变得如比地弱…以少爷的性子,就算明知送命,但是为了三少爷和小秋,他也会不顾一切的到青冥峰去…」 「会不会是风公子为保护雪七小姐,而落入啸天宫手中?可惜七小姐最後仍被宫中高手追上,而惨遭毒手…」秋无迹推测著道。 铁衣道:「秋二爷说的有理,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蠢材可以等我醒来再一起去也不迟啊!赶著去死麽?」凤逍遥本非容易冲动的人,可是那个老是不知死活的大少爷,真的让他快急疯了。 铁衣反而若有所思地道:「小凤,冷静些。少爷定是有某些原因,才会不等你恢复便走,老爷曾说,少爷跟啸天宫的大长老之间有著某种特殊联系,而你刚才亦提到凤主是看著他离开的,可见凤主也知他是不得不去。」 「我就是不明白她为甚麽让小青走!」凤逍遥苦恼地道。 「不用猜了,那于阗姑娘快来了,直接问她便行!」寂月悠閒地说了一句,改用于阗话传声道:「凤主大小姐,你快过来,阿凤快急疯啦!」 「她不是跟戈老大他们在那边歇著的吗?怎麽又跑了来?」凤逍遥才说罢,烈缺拍者他的肩头大笑:「都怪你十万火急的只顾跑出来找兄弟,把娇妻撇到一旁去,害她只好出来寻夫啦!」 「娇妻?寻夫?」众人充满狐疑的眼光,同一时间射到凤逍遥身上。 「老烈你饶了我吧!」大叫吃不消的凤逍遥也不知怎样解释才是,一只神骏的海东青流星般飞近,以奇特的方式在空中划圈盘旋。 秋无迹道:「铁总管,那不是贵庄的猎鹰吗?它那样打圈是甚麽意思?」 铁衣急和凤逍遥对望一眼後道:「我把它交给老戈作传信之用,它这样飞是在报警,有人袭击他们!」 凤逍遥当机立断:「铁叔,吩咐鹰儿找小青去,我们赶回去再说!」 七十. 闹天宫(1) 蓝幽幽的冷光笼罩著整个洞室,这里正是啸天宫里最神秘的领域,只有每代宫主和大长老才能踏足,藏有风吟鸣动剑诀的紫极十二楼。但奇在这里既不是十二楼中的任何一楼,亦不是宫主修炼风吟鸣动的石窟,而是处於宫殿地下深处,连左临风也不知道的秘密地宫之中。 地宫中并没有灯烛照明,但洞壁和顶上的的天然晶石会自行发光,不分夜地照亮著整个地宫,冰蓝的色光,清寒中显得颇为阴森,此处的空气亦异常寒冷,既不见桌椅之类的起居用物,亦没有武器卷册,只有晶玉般的洞壁上刻满某种奇形文字和各种图形,偌大的空间空荡中飘散著岑寂的死亡气氛。 空洞的洞室中央放置了四匹高约五尺,雕得栩栩如生的白玉骏马,显得异常地瞩目,四匹神态各异但生动得似要奔驣而起的玉马,拱卫著当中的一座约有丈许方圆的蓝色晶台,马背上各牤嬊廆个金色莲台,莲台上放著一枚大晶球,按青龙白虎之位排列,东为青色、南方红色、西方白色,北方黑色,四色晶光,在蓝色晶台上交错出一片异彩。 在晶光异彩之下,一身雪白的大长老端正地跪在晶台之前,行了一礼後才走到台边,原来晶台中空,一人…应该是尸首才对,一具男尸端正地躺在晶台的凹洞中。那男尸锦袍玉带,胸前放著一束殷红如血,却有些软垂凋萎的红花,眉目孤峭清绝,俊雅中透出肃杀威仪,气韵容貌跟瞎眼前的左临风相当相近似,只是年纪较大,眼窝较深,鼻子特别高挺,有著明显的色目人的特质,此人正是啸天宫的第一代宫主--哥舒泷渊。 虽然已经死去已近百年,哥舒泷渊的遗体看来仍跟生人无异,甚至微有血色,便似在沉睡当中。大长老凝望著晶台棺椁中面容如生的哥舒泷渊,从无喜怒变化的深沉黑眸,崇慕、悲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蓦地漩流似的翻涌起来。 他雪白到不像活人的左手,轻轻的放到晶棺冰蓝透明的罩片上,哥舒泷渊胸前红花的卷须突然「动」了起来,从晶罩缝隙中伸出来,卷住大长老的手,浓稠、温热的血液马上被卷须源源吸去,大长老像喂饲宠物那样由它吸血,因为只有这「血夕」花,才能保得棺中人的身体甚至血液一如生人,不致被玄玉天晶所做的棺椁冻结成冰。 「主人,你知道吗?很快你便可以离开这里…因为风儿回来了,那个接受了你圣血的孩子,他回来了…」大长老看也不看自己的手,像跟哥舒泷渊说话似的续道:「风儿越大跟主人便越相似,尤其他用风吟鸣动的时候,简直跟主人一样,要牺牲他真的有些可惜…」 说到此处,大长老右手的长指甲一弹,弹了些微带银光的粉末在缠在手上的卷须上,卷须立时萎缩,受伤似的缩回原位,吸饱鲜血的血夕花却变得生气勃勃,娇艳到有著妖异刺眼的感觉。 大长老的指尖停在冰寒透骨的晶面上,犹疑但最终也缓缓从晶罩上移开,不是受不了天晶的奇寒,而是不敢冒犯,生前不能碰触的人,即使死後,他亦不敢有丝毫冒犯。能够直视哥舒泷渊的面容,已是大长老最大的极限,他注视著这在他心中跟神只无异的人,哥舒泷渊生平的一切一切,无论是多麽微不足道的点点滴滴,没半点遗漏地在心头再度流过,虽然已是百年前的事,对大长老来说依旧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 过了好一会,沉浸在回忆中的大长老才再次叹息似的低语:「…可是真的没有法子,属下等了快要整整百年,才等到一个具有「重生之力」的火凤之子,更难得的是他的血能跟主人相融,只怕在属下有生之年,再等不到另一个更好的「媒」…只有他,才可以令主人重生,即使他是属下的儿子,我也会毫不犹疑的将他献给主人。只是没料到南宫绝的「无双」如此厉害,属下至今仍未能完全将体内残留的晶屑逼出,便宜风儿多活些时…属下一复元,便领风儿前来竭见主人,让他为主人效力。」棺中人尽管早已不会回答他,可是大长老的语气仍然尊敬崇慕一如住昔,因为这个人是改变他,牵系他一生的人… 假如没有遇上哥舒泷渊,自己终此一生也只会是雪山下一个卑贱的牧牛儿吧?是哥舒泷渊令他学得一身奇功,从牧牛儿摇身成为啸天宫中人人畏惧的人物,得到从前梦想不到的权势地位,然而他真正想得到的,给予他一切的哥舒泷渊却是到死也没有觉察到… 「主人…你可知为甚麽我给风儿取名「临风」吗?不是因为他长得俊秀,是因为他笑起来时,总让属下想到第一次见到主人时,你在雪崖上临风而笑的风釆…尽管他只是您的影子…只是个影子而已…」 秋雨愁事前怎麽也想不到一群雪貂的破坏力比一群武林高手还厉害… 三人经过一轮商议(其实只是秋雨愁一人在想而已),本来只打算利用雪貂制造些小混乱,好找机会混入宫中,可是貂儿们实在做得太好了,搞出来的何止是小混乱,简直是大灾难… 来自附近各个雪峰里逾万头雪貂,受到铁貂的召唤,纷纷由窝里跑出,潮水般从树上,墙角、檐上各处跳跳蹦蹦地涌进殿宇巍峨的啸天宫中到处乱窜,充分发挥它们玩闹破坏的热情,琴剑炉瓶等高雅陈设,被它们推倒的推倒,打烂的打烂;帐册文书,古籍竹简通通被咬了个七零八落;砚台打翻,它们染满墨汁的大尾毛巴扫得粉墙帷幕处处墨迹;宫女们被从床帐浴盆里突然窜出的雪貂吓得尖叫连连,喷香的香衾绣枕更惨被拉上一泡泡骚尿… 布置得清幽绝俗,恍如仙境的花园同样不能幸免,水清如镜的池塘中,放养著的五彩鲤鱼被一条条的被雪貂衔出来吃掉,原本悠然地在园林中晃悠的麋鹿仙鹤猿猴,被爱玩闹的貂儿们争相追咬,吓得四下奔跑惊跳,纷纷冲进亭榭殿阁内躲避,闹得乱上加乱。膳房的情况那就更加惨不忍睹,不论活鸡鹅鸭、菜肴茶点被啃个精光,米豆谷物的袋子通通咬破,粮食散个一地,羊栏里的木栅被咬坏,猪羊牛只冲进膳房谷仓大吃草料谷物,害得管理膳房的仆役火夫们也不知该先捉牲口还是先去赶貂。 作家的话: 众貂:这个游乐场好好玩! (啸天宫变成貂鼠乐园了?东方版米奇乐园???看来可以发展成旅游景点XDDD) 七十. 闹天宫(2) 但这些还不算是最灾难的,更要命的是众貂爬到各个殿宇挂在檐下,用来报急的警铃上,抓得四处铃声大响,害得宫人误以为有敌人大举来袭…不少雪貂被守卫宫人追得急了,乱冲乱跑下弄倒了茶鑪灯烛…不到一顿饭时,宫中已冒出好几处火头… 在警铃乱响中,三人完全没有费力已成功混入宫里,除了猫猫,立秋和秋雨愁都换上侍卫服饰,秋雨愁少不免又换了另一张脸具,三人只随著其他人装作赶貂,也没人起疑查问。秋雨愁见情况比想像中混乱,即时改变计划,没有即时前往囚室,改为领著二人潜行到其中一个火器库前。 「哪里来的许多讨厌东西!」三人隔远便听到守卫们的抱怨声,秋雨愁趁势拉了立秋走出去,向守卫扬了扬腰牌道:「元奎殿那边几处都起了火,我们是来借水龙的…啊哟!有野貂跑到库里去了!」 「不是吧!」几名待卫掉头往秋雨愁手指处望去,果见一群雪貂在另一边墙角里涌啊涌的,守卫们匆忙间不知有诈,一名首领守卫取出钥匙,向其他的侍卫和秋雨愁道:「你们三人过去赶貂,你们几个在这里守著,我进去看看。」 三人走过去堵洞赶貂,其实墙角根本没有洞,三人拿著兵器走近,貂儿已一哄而散,早巳埋伏在旁的猫猫倏地扑出,一举将三人点倒。另一方面,他一转身间,拿钥匙的首领待卫才一转身,头上的警铃已大响起来,众人一惊抬头,只见两头小貂儿抓著系铃的绳子盪秋千似的左右乱晃,玩得好不高兴。 众侍卫不由得脱口骂道:「该死的畜…」话未说完,秋雨愁和刚赶到的猫猫乘著众人抬头叫骂时,四手齐出,刹那之间将七人点倒制服。 秋雨愁立即取了钥匙,开门进入火器库内,猫猫和立秋合力将昏倒的十名守卫以最快速度抬进库中,拿绑箱用的麻绳将十人困个结实,秋雨愁则用紫金软剑把库中数十箱火器尽数破开,飞快地挑了好些火弹暗器之类装了一袋,其他的全数用水龙射个湿透,然後才一同退出,把众侍卫反锁在内。 「好了,少了这数十箱火器,三庄五派攻上山时可少了许多危险。」夺得火器的秋雨愁满心欢喜地将二人拉到隐蔽处,将容易使用的雷火弹分给立秋和猫猫防身。二人只顾看著貂儿们弄得宫中鷄飞狗跳的乱作一团,都笑得快连路也走不动。 「之前你们都说得啸天宫龙潭虎穴一样,我看也没啥了不起咧!还是我们貂老大道行高啊!」快笑翻了的立秋捂著肚子道。 秋雨愁笑道:「话不是这麽说,不是啸天宫防守和机关没用,是这里所有对付敌人的陷阱,都只是针对「人」,而不是这些小东西啊!它们就算踩中机关翻板,也因太轻太小触动不了机括,掉到铁笼陷坑里也可以从轻易爬出来,加上它们数量多动作快,到处窜得人也眼花了,叫你也不知对付那个才是,一下便溜到石缝屋角逃之夭夭,用弩箭暗器随时误伤自己人,难道你叫那些长老护法跑到柜底床下去抓它们吗?」 「噗!嘻嘻…哈哈…」一想到长老们钻桌底抓貂的模样,立秋和猫猫又是一阵大笑。 秋雨愁的话并不错,宫中上下此刻确被这批不速之客弄得头大如斗,宫内各处迷阵埋伏对对它们简直是形同虚设。本来啸天宫防卫严密,即使遇上用毒高手驱使毒蛇毒虫进攻,宫中也备有以硫磺雄黄等药物调制的独门秘药应付蛇虫,偏偏这些雪貂不是毒物,这些药物对它们并不管用,更麻烦的,是三庄五派闯峰在即,宫中调动了不少人手到各处据点设伏应敌,不能再调人对付这些小东西。 更失著的是,雪貂本是青冥峰一带常见的小生物,宫中上下人等不但早已见惯,它们丰厚的毛皮更是上佳的山中特产,每年被宫众猎杀的雪貂不下千头。因此众人初见雪貂出没时,一点也没警觉到有何不妥,还希望它们来得越多越好,好诱捕它们猎取皮毛。谁知它们一来便成千上万,又不似受人驱使前来袭击人众,倒更像饿急了跑来找吃的一般,芸芸高手们竟被来势汹汹的貂群攻了措手不及,眼睁睁的瞧著它们翻江倒海的尽情肆虐,一时也找不到妥善的办法驱赶消灭,还以为貂儿们同仇敌忾,故意跑来捣乱为从前被擒杀同伴报仇。 三人暗笑了一会,秋雨愁道:「好了,我们办正事要紧。啸天宫的囚室分三处,猫猫住的孤岫岩关的是一般犯事宫众,守卫最疏。此外便是坎辰宫的两处牢狱,一处审讯拷问外敌,一处关宫内要人,风少大概被囚在关押玉童的石牢…」 「那我们快去罢!」立秋马上便从藏处走出。 「听我说完再走!」秋雨愁一把抓住他後领,道:「你别看此时各处乱得一塌胡涂,要紧的所在肯定不受影响,我们必需小心行事。猫猫也该叫你的白鼠兄弟们回去了,它们已闹得够乱了,不然时间一久,这些可爱的貂儿死伤必多,那时可对不起它们了。」 猫猫最爱这些貂儿,舍不得它们受伤害,忙叫啸了几声,在外面正玩得高兴的铁貂立时窜了回来,猫猫跟它做了几个手势,啁啾几声,铁貂飞跑到貂群里打个转,叫了一阵,貂群便像来时一样突然地四散溜走。 立秋见猫猫跟铁貂「对答如流」,全没有沟通上的障碍,不禁大感稀奇,问:「你怎麽会懂得跟貂老大说话儿的?」 猫猫再自然不过地回答:「这几天听它们叫多了也就懂啦,没甚麽难的罢?」 「没甚麽难的罢…」不但立秋,连秋雨愁也听得摇头叹息,猫猫好像全不知道,一般人是听不懂动物的叫声的。 不过有这种技能绝对不是坏事,要不是因二人跟貂儿交好,单凭三人之力,闯宫救人只会是妄想而已。三人无惊无险的走到坎辰宫前时,铁貂又不知从那儿跑出来,「飕」的一下跃到猫猫肩头上,大尾巴神气地竖起来乱摆,摆明一副邀功领赏的嚣张样儿。 「乖鼠儿怎麽不跟同伴们回窝里去?」猫猫说著用脸颊挨挨铁貂的头颈,伸手搔抓它的脊背,铁貂舒服地眯眯蓝眼,亲热地挨著猫猫叫了几声,立秋好奇地问:「这家伙又在说啥鬼话了?」 铁貂发亮的小眼晴藐视地斜斜扫了立秋一眼,猫猫却笑著用鼻子顶了铁貂的小鼻子一下,道:「乖鼠儿说要跟我们一起玩儿。」 「……」立秋和秋雨愁无语对望,暗想这只小家伙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结果猫猫和立秋衣袍里各自多了三几个小伙伴… 他们并不知道,这场骚乱,刚好为从雪峰那边过来的人开了方便之门。 作家的话: 貂老大(踩著立秋的头):我才是青冥峰的主人啊!笨蛋们! 风少:要我叫你帝君吗? 貂老大:勉强收你做小弟罢! 七十. 闹天宫(3) 啸天宫内众貂闹翻了天,坎辰宫深处的石牢内依旧一片死寂。 守卫打开沉重的铁门,恭敬地对全身裹在黑色斗蓬里的人道:「破玉使请进。」 「给我退下。」破玉使语调依旧平板冰寒,到守卫喏喏连声的退到上层去,他才举步踏进石牢。 牢中没有灯烛,除了从甬道透进些许黯淡灯光,囚室中完全漆黑一片,不过对牢中人来说,有没光线已没有甚麽差别,然而破玉使仍然点亮了手中的风灯。 在风灯映照下的囚室,明显地比别的牢狱洁净得多,不但没有丝毫不洁的霉臭气味,甚至说得上是一尘不染,石床上衾枕俱全,也有石几放置茶水食盘,虽然寻常粗糙,但对一个囚人来说,待遇已算相当不错。 破玉使挂好风灯,脱下风氅面罩,现出略带忧色倦容,但仍不减英爽轩伟的脸来,这正是云雩--亦是破玉使的脸。 「风,你怎麽还是一点东西也不吃?」云雩虎目一瞥食盘上纹风不动的饭菜,对倚坐在石床上的左临风道。 左临风没有回答,就像听不到云雩的话一样。之前满身是血的他已被仔细清洁过,伤口也敷上了药,换上素白的布袍,只有肩胛上的锁鍊没给去掉,因为谁都知道即使左临风功力尽失,只要他还能拿起剑的话,仍是危险非常。 云雩捡起被搁到一旁的羊皮斗蓬,披到左临风身上,一边结著带子一面道:「你的风寒还没痊好,再冷著了可不是玩的…看,你比两天前憔悴多了…」 的确,尽管高热已退,左临风仍是一日一日的憔悴衰弱下去,不单是他退烧清醒後拒绝进食,更因为玉种带走了他的生机元气,云雩心痛地拢著左临风的白发,锐利的双眸细细审视著他的脸,尽管傲冷如旧,但却苍白得跟他鬓边的白发差不了多少。 泪水湿润了云雩的眼眶,想保护他的心,跟不得不毁去他的现实,在这数天里快把云雩迫疯,眼看著他的狐仙少爷即将成为活祭,他却只能一步步的送他到祭台上,此刻云雩方知甚麽是噬心之痛…「让阿雩帮你,就算不能回复功力,至少会让你好过一点,我知道失了玉种的人会受著怎样煎熬…」云雩忍著眼中的泪水,右手按到左临风的背心,便要将内力输入。 一直不言不动的左临风双手忽然抬起,一下抓住肩上垂下的锁鍊,云雩不等他有下一个动作,闪电般将他双手扣住,这三几天里,只要云雩要强他进食或运功治疗,他便抓著肩上的锁鍊乱扯,扯得肩上未愈的伤口血肉模糊,所以云雩见他的手一动,便知他的蛮劲又来了,慌忙制止他的自残行迳。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可以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云雩捉著他的手大声道。 人偶似的左临风忽然笑了,满是嘲讽讥刺意味的笑意,是嘲笑云雩,也在嘲笑自己。 云雩看到他的笑容,人便泄了气似的长叹一声,封了左临风的穴道後,才道:「我知道你抱著必死之心回来,但我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你恨的应该是我,不是你自己…少爷…你一句也没质问阿雩怎麽要瞒著你当上破玉使,我就知你恨我有多深…」 动弹不得的左临风仍然在笑,无力的双唇缓慢地吐出一句:「我没资格恨你…你从来就不是我的甚麽人…」 云雩冲口道:「不是的!阿雩是你的…」 就在他停顿的一刹,左临风沉沉地笑了:「是我的甚麽?这句话你永远不能直接说出来…」他,永远也不会是云雩心中的唯一… 「风!你该知道,我心里从来没有别人!」 「也包括我在内…」左临风眉毛也没掀一下,不是心痛,是心死…自从得知云雩就是破玉使的一刻,他对他最後的一分痴情也彻底幻灭,他不过是云雩向上爬的棋子而已,可笑他痴恋十年,始终不知雩雩才是啸天宫派来监视他的人…还痴心妄想地为他费尽心思开创他的「光明前路」,真的太可笑了… 「咳咳…咳咳…」左临风笑得倒在石床上,喘咳得停不下来。 云雩急得一把将他抱起,哀求似的叫道:「不是的!阿雩不是想骗你的,少爷当年独自回宫不久,前任破玉使便找上了我,我根本没有选择!我也不想被啸天宫控制的…」。 「是的,你确是不想被啸天宫控制,你故意让啸天宫夺天符的事曝光,就是迫朝廷向啸天宫开刀,借我和皇帝的手除掉这附骨之疽,甚至小秋…」左临风眉梢低垂,语调平淡,凄清的笑颜里隐约透出解脱与淡然。 左临风力气不足,语声极低,但他的话仍叫云雩惊震得松开了手也不自知,他深知左临风不是容易欺骗的人,却没料到,他精明到连他心底的盘算也看得一清二楚,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遮瞒。 「…谁知我突然功力尽失,打乱了你的计划,你没了对付大长老的把握,只好变计,改为擒我回来立功自保。我没猜错罢?你的心计向来周密,更善用借刀杀人的方法除去妨碍你的人,单从雪孤帆败得如此地快这点上,我就该看出是你在背後做了不少工夫…」左临风说时神情倦怠,不是耗了心力,而是心底里的疲累… 云雩没有否认,事实上亦不能否认,左临风歇了一下之後喟然道:「雩,我没怪你算计我,到底你也只是为自己打算而已,怪只怪我当年年少不知轻重,把无辜的你拖到这腥风血雨的世界里…」 「少爷…你没错…」云雩看出左临风对他并未怀恨,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捉紧左临风的手,凝眸无语,既似观察又似忏悔。 「可是那个憨直善良的四牛已经死了…」左临风的自语,带著随风而逝的叹息。 「不!只要少爷愿意,阿雩永远也是你的四牛!」但这句话才出口,云雩也在自问:「可能吗?」 左临风唇边勾起一种没法回到往昔的无奈沉哀:「知道吗?如果这句话,阿雩在四年前跟我说,我愿意为你死千次万次,可是从你决意除掉小秋的一刻,四牛已经死了,你永远也不再是他…」 「那个乡下小子真的那麽重要吗?」云雩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妒意从原是温柔歉疚的眼内翻起。 左临风静静地道:「这就是你跟他的差别,他绝不会问我心中的人是谁,他早知我爱的是你,还是全心全意地待我,从不计较付出多…」 「废话!」云雩喝断了左临风的话,嫉忌的目光变得狂暴起来:「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傻子!根本没有!」在云雩的怒叫声中,他也不容左临风再说话,愤然强吻在他的唇上! 「嘿!」云雩痛哼著伸手掩著被咬伤的嘴唇,左临风冷然道:「你配妒忌他吗?退下!别让我看不起你!」 在左临风的积威之下,云雩近乎本能地退开了些,但旋即被炽烈的妒念和不甘支配著,深刻的伤害和愤怒在眼内无法抑止地燃烧,可惜眼前的人从来也看不见…从一开始他已看不见…… 「你有看得起我吗?少爷!一直以来,我只是你施恩可怜的对象!你从来就不知我有多难受!」 云雩两眼充血,死命地捉紧左临风,发狂般啃咬著他的颈脖,在他耳边厉声质问:「你是神吗?!我的武功地位甚至妻子都是你赐给我的,在你面前,我云雩是甚麽?在你眼中,我只是个抬不起头来的小脚色!」 七十一. 渎神(1) 越接近坎辰宫,立秋便越是心里发慌,可以再见他的小瞎子是立秋梦寐以求的事,但是在牢狱里相见,可就不是甚麽值得庆祝的重逢了。 一想到左临风不知正遭受著怎样的酷刑折磨,立秋便难过得连自己的皮肉也一阵阵的抽痛起来,恨不得可以叱石遁地,直钻到左临风身边去…… 「那紫眼妖怪应该先教老子怎麽遁地才对…唉!早知如此,老子就该学好武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闯进去,一把抱起瞎小子便溜…」 在立秋不切实际的抱怨妄想中,秋雨愁向坎辰宫的侍卫道:「我们奉严长老之命,转押猫童子到此处看守。」 守宫的侍卫望了秋雨愁二人一眼,只觉甚为面生,遂问:「你们两个是守那里的?」 秋雨愁早准备好一番话来应付:「我们本是守孤岫崖的,严长老出外追敌时找到迷了路的猫童子,著我们转押他到坎辰宫来,说恐怕有敌人来劫人,关在这边会稳妥些,谁知进得宫来,宫内到处都是野貂,猫童子一见便跑去抓貂玩,不是有护法们帮忙,几乎再次弄丢了人哩!」秋雨愁说话间,把从严岳身上弄来的令牌取出递上。 众人见令符不假,疑心略减,闻言跟著发牢骚:「对啊,也不知怎麽许多野貂来捣乱,宰也宰不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赶来的。」 秋雨愁道:「听宋护法他们说是饿急了跑来的,赶了半天,总算赶散了那些家伙,猫童子还抓了几头来玩。」 专责装疯的猫猫也不理众人,只顾跟铁貂吱吱唧唧的「说话」闹坃,铁貂翻身跳到地上转团打跟斗,他也跟著一起翻跟斗,貂儿跑他又跟著四脚著地的又跳又跑。 「白鼠儿!好兄弟!喵!」猫猫追著铁貂叫个不停。 「看这个白痴!管叫那个是他兄弟呢!」有侍卫指点著笑道。 「最好让牢里那位听听,可就更妙了…」另一人道。 「可惜破玉使还在,不然押这疯子去作弄一番…」 「破玉使?」秋雨愁故作惊讶的道。 「哼!你们还知道那位尊者还在里面吗?放规矩些,要是被他们看见你们在閒聊…哼哼!」一名护法级的守衞走来道。 众侍卫登时噤若寒蝉,马上上前想要押猫猫进去,猫猫装模作样的跟铁貂玩耍,赖地上打滚不肯离去,弄得众人也不知该不该出手抓人,秋雨愁乘机说道:「疯猫子!你刚才不是说肚子饿吗?里面有好东西吃啊!」 「喵!猫猫要吃,白鼠兄弟也要吃!喵!」猫猫撒疯撒痴的笑著爬到秋雨愁跟前。 那护法鄙视扫了猫猫一眼道:「这颠子疯的没救了,这次他不见了几天,不知又跑到那里发疯去,严长老回来时有他哭的。」 猫猫故意淌著满嘴口水,露出一脸饿相,一手抱貂,一手扯著秋雨愁衣角要吃的,秋雨愁连声答应,待卫赶快打开牢门,猫猫忽然一跳跳到立秋背上,傻笑著叫:「大笨牛!吃吃!」然後照准立秋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立秋故意惨叫:「别咬!我不能吃的啊!」 「那你快背他进去啊,笨牛!」那护法厌恶地骂了一句,四名侍卫前後拥著三人进去了。 秋雨愁一边走一面发愁,照原定计划,他们此次是先来看看情况,可以先将人救走,再退回貂洞,那固然最好。如果真的不行,就由猫猫留在牢内监视兼充当内应,立秋和秋雨愁则设法跟後援联络上後,再前来救人。可是偏那破玉使来了,就算想找籍口到囚禁左临风的囚室查探也是不行,更糟的是左临风曾经对秋雨愁说过,那破玉使是连他也不知深浅的人,要是有这人在此看守的话,要救人可就倍加困难了。 三人一边走一面互打眼色,心中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那破玉使也不知怎麽,帝君关在这里三天,他就每日都跑来呆上老半天,害我们想偷空吃酒也不行。」一名侍卫道。 另一名侍卫道:「小声点,也许是怕三庄五派的狗崽子来劫狱吧!听说这次那边派不少人前来闯峰呢!」 秋雨愁忙装著好奇地插口问:「两位大哥,那破玉尊者是甚麽样子的?」 「谁知道!那人神里神秘的,连脸也没人见过,大夥只认得他手里那柄百魔刀!」那名侍卫回答时,众人已到了另一道牢门前,侍卫说出口令:「青冥连云。严长老有令,押猫童子到此拘禁。」 门後守卫这才将门打开,众人继续往下走,秋雨愁又问:「猫童子会跟帝君关到一处去麽?」 「怎会?帝君单独关在下边的石牢,这疯猫子随便找个囚室关著就行。」 秋雨愁暗扯了猫猫一下,正却传声说话,不料一个熟悉的怒叫隐隐从底层传来,竟似是云雩的声音!秋雨愁和立秋意外之馀又是不明所以,二人急切间只能隐约听到半句:「……在你眼中,我只是个抬不起头来的小脚色!」然後一阵裂帛声过去,跟著便是雩雩的疯笑和左临风痛楚而愤怒的叱喝:「给我滚!」 这下别说秋雨愁三人,连四名侍卫也晓得下面出了不寻常的状况,秋雨愁电闪般出手制住正想张口怒骂的立秋,以免他乱嚷坏事,乘四人只顾倾听下面发生何事之际,一咬牙,把备作救命之用的「七步醉」揑了一把撒出,那四名侍卫毫无防备下,登时被撒个正著,哼也没哼一声的先後昏迷倒地!秋雨愁更不打话,紫金软剑剑光连闪,一剑一个的将四人了结。 「你哥似乎出了事,我们顶多只有一炷香时间救人,只得搏一把了!」秋雨愁向猫猫匆匆道。 七十一. 渎神(2)微H有虐 「你是神吗?」云雩的郁愤的嘶叫在左临风耳畔回响,他从没想过云雩心里竟有这样的想法,他自问从未有过用施舍卖好的心态对待云雩,为何云雩会将自己的心意扭曲到这个地步的? 愕然之间,左临风身上的衣衫已被云雩尽数扯下!当他贪婪的指掌摸到身上时,无论左临风如何冷静,也忍不住怒叫出声:「你发甚麽疯!啊……」 「发疯?对的…我早疯了……由你看上那乡下小子开始,我已经疯了……」云雩喃喃的说著,手在在左临风从前毫无瑕疵,如今失去生气的身体上滑动抚摸,摸到他肩胛上垂下的锁鍊上,苍白的肌肤,血红的伤口,闪著银光的锁鍊,构成充满残虐气息的诱惑画面。 一幅堕天之神的画图…… 云雩望著他,发出带著强烈欲望的喘息,发出疯子般的无意义笑声,扑到左临风身上,舐舔著他肩上被洞穿的伤口,还衔起锁鍊缓缓地来回扯动,让血珠再度沁出,云雩的眼色倍加狂热,满足地舐尝著他甘美的鲜血,亢奋得用力搓揉弄那双柔嫩的乳尖。 「给我滚!」明知云雩不会因他的怒骂而放过他,但除了斥骂之外,此刻的左临风还能够做些甚麽? 在血腥气的刺激下,云雩忘形地抓著左临风消瘦了的腰身摸弄,放肆地逐步向下移去,居高临下地望著他因疼痛而发白的脸面、死水一样的绝望神情……云雩瞧得胸口压著似的痛……可是,一种变异的,无法言喻的,毁坏与征服的感觉在痛苦中同时升起:「少爷……你还是那样的诱人……阿雩永远也没法忘记塞外山洞的那一次……你在矜持底下的热情,令阿雩爱得发狂了……你是爱著阿雩的,你只是利用那傻小子来气我……对吗?」 「不!」左临风斩钉截铁的语气,绝没有半分眷恋犹疑。 「骗人!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云雩盛怒中揪著左临风肩上的锁鍊,下身使劲地磨蹭著他腿间的敏感所在,疯狂而猥亵地啃咬著他无力反抗的身体,渎神的堕落快感刺激得云雩快将晕眩…… 连串的狂吻落到左临风身上,云雩明知会把一切毁坏,但狂热的双唇仍无法控制地,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吻痕红印……对左临风来说,却是代表着耻辱的污秽印记……云雩曾是他倾心相爱的人,他亦曾毫无保留地与他缱绻欢爱……可是此刻云雩的手摸到他身上,他再没有丝毫感觉,有的只是无比的屈辱……他心中清楚,云雩对他并不是爱,而是妒意与执念的纠纒…… 无论左临风如何不愿,他也只能一动不动的躺著任由云雩肆虐,他的手和嘴唇疯狂地侵占他每寸肌肤时,左临风连灵魂也有著崩坏似的痛苦……云雩将他双腿抬起,火热的硕大摩擦著他的臀瓣,气昂昂的正要强行进入,左临风再也忍不住呕心的感觉,「哇」的一声呕吐起来,不过他饿了数天,只能呕出几口黄水而已。 对一个男人来说,没有比这更侮辱的事,在剑及履及之际,左临风竟然吐了!云雩的脸在刹那间由白变青,再由青变黑,他的呕吐比狠掴了他一巴还要难过! 就在左临风呕吐的瞬间,云雩身後怒骂与劲风同时响起,云雩想也不想的回身挡开猫猫和秋雨愁的一刀一扇;而骂得最大声的立秋,火爆笨拙的一拳到这时才捣至,左临风一句:「小秋躲开!」才出口,云雩冷笑中漫不经意的一掌击中立秋胁下! 「我操你妈……哇!哇!」立秋在骂声中腾云驾雾般摔得老远。 云雩夺命的一掌毫不费力地功击中立秋,不料立秋身上一股怪异绝伦的内劲将他的掌力以倍数急速弹回!深知立秋有多少斤両的云雩在毫无防备下吃了个大亏,一口鲜血直喷出来,再度攻上的猫猫和秋雨愁见机不可失,一个挥刀逼得他无暇抽刀还击,一个一扇乘隙点中他的膻中大穴! 二人成功制服云雩,秋雨愁怕他再暴起伤人,铁扇连挥封了他数处大穴;那边立秋早已哎哟连声的跑到左临风身边,第一时间抢过床上的被子,盖住他几近全裸的身体,一面火冒三丈的骂:「是那个天杀的把这种变态东西弄到你身上去!你也是的,少看你半眼便被人欺负成这副德行!被人压到身上就该一脚他踢爆他的卵蛋啊!咦?你怎麽动也不动的…」他说了半天,好像全没发觉左临风形貌大变,对他身上的吻痕更是视而不见。 另一边的二人望著左临风的一头白发,衰飒枯槁的面容呆了,看到刚才一幕的秋雨愁更是说不出的尴尬,给左临风解了穴道後,难过地手指雩雩愤然道:「风少,是不是这人面兽心的畜牲废了你的!」 左临风刚摇了摇头,正忙著替他抹拭呕吐污渍的立秋已十万火急的道:「猫猫!快拿鬼火弄断这两条鬼锁鍊,肩膀里嵌著这种东西,你哥会痛死的!」 立秋打从心里疼惜著紧的毛燥话语,一句句传入左临风耳中,跟从前每次被人殴打欺凌一样,立秋总是不问情由地维护他,为他心疼…背靠著立秋算不上可靠,但是暖得叫人心安的胸膛,左临风早已混乱得分不清是甚麽滋味,只知很想很想躲在立秋怀里放声痛哭,然而最终也勉强按下心头的凄楚与激动,只是稍微靠紧立秋一些。 此时猫猫已挥刀将锁鍊挑断,把血淋淋的钢鍊从左临风肩上抽出,左临风还没痛叫出声,立秋已难受得连脸上的肌肉也抽动起来,不住口的道:「轻一点,别那麽用力扯啊!瞎小子,没事的,忍一下就没事了,别哭……」 听著立秋微带呜咽的蠢话,本来痛得快要昏厥,情绪也低落到极点的左临风不自觉地飘起一痕笑意,连肩上要命的剧痛似乎也不是那麽难受,立秋一面哄小孩一样笨拙地安慰蓿他,一面七手八脚地拿被单按著他两肩的血洞止血,忙不迭的乱叫:「秋大哥你身上有伤药没有?瞎小子流了许多血……」 「笨旦,几上那瓶不就是了!那一点血哪会流死我了!」左临风挣扎著低骂。 猫猫一手取了药瓶,秋雨愁将被单撕了当作绷带给左临风敷药包紥,他心中了然,左临风的肩伤虽不致命,但已伤及筋骨,又没有丹芝之类的灵药断筋续骨,日後即使伤口愈合,剑术恐怕也难以回复从前的超凡水平。 左临风不顾肩上痛楚,勉力握著猫猫的手道:「十一郎,是你麽?」 「二哥……」猫猫含泪唤了一声,立秋抢著说道:「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喜讯,你弟的病全好了啦!」 「太好了…」左临风笑著低叹:「让你看到二哥这个没有用的样子,对不起。」 「有啥要紧?你本来就挺没用的咧……」立秋在旁咕哝。如果不是两手使不出力气,左临风肯定早已给他一拳。 「不…」猫猫本有满心的话想对左临风说,可是话到口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作家的话: 这一场纠结了好久才能下笔...... 阿郎真的很後妈...... 风少:你有这种自觉的吗? 七十一. 渎神(3) 左临风压著心内激烈翻涌的悲喜情绪,快速地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得尽快离开,留下我的话,你们会容易脱身得多,不过我知你们一定不肯。雨愁兄,有劳你脱下云雩身上的衣袍给我……」 秋雨愁笑道:「我也正有此意,猫猫你也换一身待卫服去,一会我们跟著你哥这破玉使大摇大摆的出去。」 「不用,十一郎是不是装疯混进来的?如果是的话,那就不必换了,我另有办法叫他们不会起疑。」左临风轻轻摇头。 秋雨愁和立秋以最高速度将云、左二人的衣衫对调穿上,秋雨愁看了一下,然後拿了些布条把左临风的肩膊垫濶,又用布裹了两块石头垫在他的脚後跟处,好等左临风看来高大慻梧一些,跟云雩的体形较为接近。 立秋见左临风站也站不稳似的,不禁担心:「瞎小子,你撑得住麽?」 「可能有些饿……」左临风这句话还未说完,立秋只听到一个「饿」字,已一把抢过几上食盘,一匙米饭喂到他嘴里,道:「不准动,乖乖的吃。」 「你当我的手瘫了吗!」左临风口里不满,立秋已不由分说的一匙接一匙的喂将起来,直把整盘饭菜喂光,再灌他喝了两碗水才肯停手。 「你刚才用甚麽法子震伤云雩的?」左临风终於找到机会问。秋雨愁本也觉得立秋震倒云雩一事极不合理,但碍於时间紧迫,才将此事搁到一旁。 「那个麽……」立秋抓头,停了一下道:「是那紫眼妖怪硬塞到我身上去的妖法……」 「紫眼妖怪?妖法?」秋雨愁听了个一塌胡涂。 左临风懒得再问,索性伸手搭著立秋的脉门,以凤火查察他的气息。半晌,道:「是贺兰独笑的真气,不会错。」 「贺兰独笑?」秋雨愁跟立秋同声奇道,立秋加上一句:「紫眼妖怪连名字也像妖怪!」 左临风没空跟立秋瞎掰,反手按著立秋的气海,利用凤火心焰把贺兰独笑的残馀内气收集起来,一面对秋雨愁道:「雨愁兄,拿云雩那柄刀给我,小心点,千万不要运气,更不要碰到刀上那块晶石。」 「你想干甚麽?」秋雨愁再问。 「我内力已失,脚步必然迟滞虚浮,明眼人稍为留意便能看出破绽,云雩百魔刀上晶石是玉种的母晶,每代破玉使都懂得使用母晶增强功力的秘法…」 听到此处,秋雨愁恍然道:「你也懂那种秘法,想借母晶恢复功力!」 「问题就是我根本不懂那种秘法!」左临风苦笑:「母晶的力量霸道怪异,别说驾御它,一旦被它侵入,我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幸好小秋身上有贺兰独笑的妖异内气,虽然消耗得七七八八,但正好可以借它来个魔制魔,只消借得几分,够我用来瞒天过海就算上上大吉了。」 「这样做只怕有些风险,风少你得小心一些。」秋雨愁说著将百魔刀递过。 左临风收拾起紊乱的心神,左手从立秋身上抽回,右手握上百魔刀,将刚收集来的一丝劲气引到刀身上。 刀中嵌著的母晶异光猛地激烈闪动,可怕的妖异压迫感随之狂卷而起,在旁三人无不被刀上那种寒意森然的凶厉邪气迫得透不过气来! 左临风全身震动,枯槁而没血色的颜面尽被邪气笼罩,握刀的手触电似的松开,可是百魔刀就像黏在他掌中一样没掉下来!左临风双眉紧皱,似在极力抵抗些甚麽似的,猫猫情急下,想也不想的用鬼火向百魔一挑! 鬼火的蓝色星芒蓦地前所未有地大盛,急流般涌出的星火光流跟百魔一碰,怪事发生了,那样霸道惨烈的气流竟被星火轻易破开,一阵奇异的鸣振声中,母晶黯淡下来,百魔刀当的一声掉到地上,那些魔气却随著那蓝色星砂流入刀身之中! 猫猫被气流震得倒退数步,左临风却喷出一口血来! 「瞎小子!」立秋大惊,左临风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手掐印诀运功片刻,脸上的邪气消褪大半,一跃跳下石床,举动轻灵无声,便似从前一样。 「幸好十一郎及时出手,否则险些功败垂成。秋,你去拿一副手铐假装套在十一郎手上,我们走。」左临风不等众人问话,戴上风帽面罩,秋雨愁帮他将一头白发全掖到头罩内,看了一遍见无甚破绽後,手指云雩问:「这个人怎处置?」 左临风心中酸苦交集,但最後还是摇头道:「关他在这里,我们走罢。」 「可是这人刚才使劲压著二哥,想揑死你啊!」不懂情事的猫猫将云雩的侵犯理解为「他想揑死左临风」。 其馀三人都知他弄错了,不过,谁也不会加以纠正… 「时间无多,尽快离开要紧。」左临风当先走出,猫猫只好气忿忿的踢了云雩一脚後跟著走出,将沉重的铁门砰的一下关上。 「开门。」「破玉使」的死板声音在二层铁门内低喝,幸好云雩一直以假声跟侍卫说话,左临风才能装得有七八分相似。 侍卫忙将铁门打开,但奇怪的是除了破玉使外,系著铐镣的猫猫一手拿著一个馒头,傻里傻气的跟在那破玉使身後。 「尊者…」其中一个守门的侍卫嗫嚅道。 左临风重重的哼了一声,凝起百魔的凶厉气息,那侍卫登时吓得把剩下的说话全吞回肚子里去,一行人返到地面,左临风突然对侍卫道:「古洪生在哪!叫他多调几人来,随本座一同送这癫子到紫极十二楼去!」那古洪生正是坎辰宫的主事者。 此言一出,别说众侍卫愕然,连秋雨愁也不知左临风干麽不赶快趁未露馅之前开溜,还要到甚麽紫极十二楼去。左临风比谁都清楚宫中不可逾越的阶级界限,他架子摆得越足,别人便越不会起疑,说到摆架子这回事,自然没人比他这宫主更在行了,而他只是说将猫猫移到宫内另一个地方,并不是带到宫外去,众人的疑心便会少得多。 果然,众侍卫尽管心中奇怪,还是恭敬地垂手道:「请尊者稍等一下…」 「等甚麽!你们四个跟我走!」左临风冷硬而死板地说著,随手向几名待卫一指,那四人应声走出,两前两後的把猫猫围在中央,战战兢兢地跟著左临风往紫极殿走去。 一行人走不了几步,主事的古洪生匆匆赶出来,问:「尊者为何要带猫童子到紫极殿去?」 「区区护法也敢过问本使的事?」左临风重重的哼了一声,百魔刀呛然跃出半截,摆明古洪生再说话使立即反脸动手。 百魔一出鞘,冷厉的刀芒杀气迫人而至,古洪生犹疑一下,最终也退了下去。 一行人顺利到了紫极殿,一进门,左临风先将四名待卫遣走,迳自领了猫猫三人到了十二楼中的紫慻阁,大模大样的命守门者开门进入阁中。 一进紫魁阁,左临风驾轻就熟地转入偏殿,由一处隐蔽的侧门穿过花径,转到相邻的紫霞轩去。 「瞎小子,你到底要到那里去?」立秋忍不住压低声音问。 左临风不答,直入後轩的静室,在室门前的石狮双眼上左右各转数下,静室的一堵墙随即轧轧的移开数尺,现出一条秘道来。 七十二. 爱焰重生(1) 「九冥峒的狗崽子还没死光吗?」血辟邪走了不过七八里地,忽地察觉地面有不寻常的异动,似有不少人马赶至,他惯性地隐藏起来,不一会,果有大批蒙面人朝山洞那边赶去!他好奇下跟著一看,认出当中数人乃是九冥峒中有名堂的高手。 「谅你们也不会赶著去做善事罢!本少爷心情不好,算你们走背运!」血辟邪邪性发作,也不管那些人对付的是谁,他单纯是想害一害他们才高兴。血辟邪坐言起行,辨清风向後加速绕到上风之处,从怀中摸出个小小药瓶,运内劲将瓶中药水化成一片肉眼看不见,只略带松香气味的水烟,顺著傍晚的风势,往那夥蒙面人飘送,在这到处是雪松的林地里,这丝丝松香气根本没人会多加留意。 九冥峒的高手并非泛泛之辈,精通刺杀用毒之道,可惜他们遇上的是血辟邪,当世最精於用毒的人… 「嘻嘻,只管干你们的去罢!」血辟邪心满意足地邪笑,迳自悄悄溜走,想到那批人中了他的「血泪交缠」後,再跟人动手的凄惨下场,他便爽到不行。心情大好的他还开始盘算:「我该到那里玩才好?只是坑害这种笨蛋可没意思,被臭凤撞上了更糟,少爷不耐烦跟他蘑菇…唔,南疆那边不为人知的毒药毒物挺多,甚麽五峰十八峒里用蛊使毒的高手也不少,还有个叫甚麽碧灵神君的家伙号称毒霸南疆…好!本少爷就往南疆去会他一会,找到有趣的毒物再回来拿臭凤来试药!」 在血辟邪的邪笑声中,动身往南疆进发。 凤逍遥急赶回头,谁料竟是虚惊一场,只见数十名蒙面人倒在地上,有的已被戈勒昂等人杀却,剩下的十数人却像中了牵机药似的口吐白沫,手足不受控制抽搐不已,面上表情哭笑难辨。戈勒昂等人人一脸惘然,全无杀退敌人的高昂神情。 「这是甚麽的一回事?」凤逍遥掠前问。 「但愿我知道!」戈勒昂往身後一具尸首道:「原来这家伙是奸细,难怪我们队伍一直被人追击,刚才这批家伙追上了我们,我们当然跟他们拼了,这家伙突然发难,两名兄弟没防备下遭他毒手,他们里应外合,要对凤主不利,幸好众兄弟拚死顶住他们的攻击,说甚麽也要撑到你们回来,天晓得他们突然一个个发羊吊风似的自己倒下,我们刚宰了这奸细然後你们就来了。」 铁衣一看那些蒙面人的状况便知事有蹻蹊,取出银针,往其中一具尸首上一戮,细细观察血色,再弹了些粉末在血液上,片刻才道:「他们是中了毒,还是一种非常奇持的毒,在正常情况下没有害处,只消几个时辰後药性便会消失,但要是在这段时间内受到血腥气的剌激,毒性便会立时发作,手脚痉挛,涕泪交流战力尽失,下毒的是混毒高手无异。」 「这毒在几个辰内便会失效?这麽说,他们中毒并没多久罢?肯定是小邪干的好事,除了他,我再想不到有谁会用这麽阴损刁钻的法子整人…这小鬼头的脑袋也不知长了甚麽虫子,做好事反而偷偷摸摸的…」凤逍遥莞尔笑骂,不过没了这小子的暗中相助的话,就算凤主没被人劫去,戈勒昂等人势必伤亡惨重。 在二人说话间,江心月的将馀人抓住押下去逼供。「我们还是先将凤主送到安全所在再说。」秋无迹道。 「不,我要到青冥峰去!」一直没说话的凤主突然道。 「甚麽!」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 凤主幽蓝的明眸闪过旁人难明的忧虑:「妾身希望可以助青帝一臂之力,不单是助他,更是助我以及整个凤御族,要是让血凤璧出世,我们凤御族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灾难…」 凤逍遥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疑问:「那血凤璧到底是甚麽东西?怎麽你和风少一提到它便吞吞吐吐,古里古怪的?」 「妾身多次遭人掳劫,难道逍遥从未想过是为了甚麽原因吗?」凤主清透的蓝眸回望凤逍遥。 「除了天符和你的能力之外,还跟那东西有关?」 凤主轻轻点头:「那个才是主因才对,不过此事说来话长,迟些再跟你详细解说,妾身只能告诉逍遥,青帝不单是我姑祖母的後人,更身具我族罕有的「重生」之力,啸天宫那个人想要的,大概就是他这种力量,而妾身让他离去,正是想他在力量最弱的时候回去,好了断他身上的覊绊。」 「为甚麽要在『力量最弱的时候』才回去?」凤逍遥有些不明白,但心知凤主因有众人在旁,不会再加解说,反正凤主早晚也会跟他说清楚,也不用急在一时,他想了一下,道:「现在天色已晚,烈帮主,秋二庄主,我们先找个落脚处再商议上峰的事宜。」 进入地道之後,左临风的神情才算放松了些,他领著众人往下走到一个小广堂中,道:「只有我和大长老才知道开啓紫极十二楼所有秘道的方法…」 「怪不得你要到这里来了…」秋雨愁还没说完,立秋喜得从後一把揽著左临风笑道:「那就是没人能够追上我们了?妙极!」。 「你缩手!」左临风一说,立秋忙吐著舌头缩回正想作怪的手。秋雨愁只好装作甚麽也没看见,对左临风道:「幸好早些时候,你及时遣灵珂姑娘来报讯,否则我和一同上峰的几名兄弟被人砍成肉酱也不知发生何事。」 左临风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灵珂…总算我没托付错人…自我知道云雩是破玉使後,我就知你们的处境非常危险,可是我被困石牢,无计可施。不料云雩为讨好我,挑了灵珂来照顾我的起居,这丫头伺候我最久,心地也是她们之中最好的一个…况且我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托她将一片染血的青袍交到你手上,你一定明白我不是叫你相救,而是叫你快走。」 秋雨愁犹有馀悸地道:「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只差半步便落入严岳等人的罗网里,饶是如此,随我同来的七名元弟也只有三人成功逃走,我为挡追兵也几乎脱不了身…」 立秋马上接口:「对啊!我和猫猫遇上秋大哥时,他被好多人围攻呢!不过猫猫机灵,装疯杀了那严甚麽的,又有貂老大它们助阵,我们才能打倒他们呢!」 「刁老大?他们是那一路的高手?」左临风见闻虽广,也想不出那「刁老大」是何方神圣。 作家的话: 连「刁老大」也不识?风少你有眼不识泰山啊! 小秋:他有眼吗?哎呀呀!(惨叫不绝) 七十二. 爱焰重生(2) 立秋登时大笑出声,捧起一头小貂,讨好地凑到他手边,道:「这是你弟的好兄弟们,了不起得紧,把啸天宫闹了个人仰马翻,许手高手也只好对著它们乾瞪眼,一路上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咧!你也来摸摸,跟貂老大它们交个朋友罢!」 左临风一摸之下,才知「刁老大」是甚麽的一回事,不禁既惊讶又好笑:「甚麽刁老大,原来这小东西!」小貂睁著好奇的小眼晴望望左临风,嗅嗅他的手挨擦几下,左临风一时心喜,往小貂油光水滑的皮毛上摸了摸,淘气的小貂伸著小爪子,招手似的抓著他的手指又舔又抓的闹玩。 猫猫指着肩上的铁貂笑道:「二哥哥不知道,草蜢哥管叫这家伙做貂老大的!它是白鼠儿们的头领,本领很大的呢!哥,你看,它是不是很神气…」说了半天,猫猫才想起他哥双眼已瞎,心中一阵难过,拉起左临风的手放到铁貂身上。 「四肢修长,是头挺神骏的貂儿…」左临风先是笑著称赞,摸了几下後微现讶色:「四肢之间长有皮膜,身体也比一般貂儿大得多…十一郎,这不是普通的雪貂,是貂儿里的王者,连虎狼也忌它三分的铁貂哩!它的脚和尾尖是不是黑的?」 「是啊。」猫猫笑答。 左临风点头:「这就对了,貂老大可不是普通的雪貂,是貂儿里的王者,连虎狼也忌它三分的铁貂哩!此貂聪明机灵,行动如风,极难捕捉,一般武林好手也不及它快速灵敏。此貂专以毒物为食,不畏剧毒,更善识药性,可说是雪山里的小霸王。十一郎跟它交上朋友是件好事,它是个好帮手来的。」 猫猫一脸佩服的道:「二哥真了不起!一摸便甚麽都知晓,哥不说,我也不知原来貂老大这麽特别的哩!」 铁貂昂起小脑袋,大尾巴翘个半天高,一双蓝电似的圆眼晴四下顾盼,帝皇气派十足,一副:「你们这些笨蛋们现在才知你老大我了不起吗?」的高姿态,大摇大摆的跳到左临风这个「知音人」的肩上,在他耳边左右挨擦著低叫,似是说:「还是你识货!」 「臭美的小家伙,夸你两句便忙著讨好!」立秋笑骂,看见左临风跟铁貂玩得甚欢,乘机凑到他身旁打转,其实立秋也不是有甚麽歪念,只是好不容易才能见面,心中牵挂已久,故此情不自禁的想黏在心上人身边而已。 可是他一靠近,左临风已警觉地一个转身溜了开去,叫立秋连袍角也摸不著,他走到秋雨愁身前道:「秋大哥,这条地道我已多年没来过,劳烦你帮我看一看路,遇上岔路请立即告诉我。」 秋雨愁笑道:「没问题,幸好猫猫那柄短刀会发光,不然我们身上连个火摺子也没有,可有点麻烦。」 「照明不是问题,左右两边有四座石雕的风灯,推开灯门,便可以看到灯台上颗夜明珠,可以拿来使用。秋兄,十一郎的刀会发光的?」 「对啊!刀光像蓝色的星河一样,看式样是柄高古的宝刀呢。」秋雨愁随口答道。 左临风心中一动,忙问猫猫:「十一郎,你那柄刀是怎样得来的?拿给我看看…」 「你怎「看」啊?」立秋插嘴。 「你少说两句废话不行麽?」左临风心里本对立秋很有些内愧忐忑,可是一听到他的胡说瞎搞,便忍不住想骂他。 立秋怕惹左临风生气,只好高速溜到石灯前取夜明珠去。左临风接过鬼火,一摸到刀柄上「月寒沙」三个篆文,不由得的脱口低呼:「这是第一代宫主失落的护身短刀「月寒沙」!此刀怎会到了你手里的!」 一听到「月寒沙」三字,连秋雨愁动容起来,道:「原来此刀竟是第一代宫主舒泷渊的宝刀!怪不得这般厉害!」 然而秋雨愁的惊讶远比不上此刻的左临风,自握刀在手的一刻,他心中便升起莫名但异常强烈的悲哀,而一种温柔伤感的深刻情感从刀上全无阻碍地流入他的心田中,恍佛从天涯海角里跟失散已久的故人重逢一样… 猫猫将得刀的经过说出,但左临风并没怎麽听进耳里,倒是秋雨愁听得奇怪之极:「不是吧,是死人告诉你此刀的所在的?」 立秋打个哆嗦道:「猫猫还说他看得见那个叫阿呆的家伙呢!真邪门!」他说著递了颗碧荧荧的夜明珠到秋雨愁手中。猫猫道:「阿呆哥哥是好人,以前他经常在半夜里陪猫猫玩的!」 立秋一句:「你那是撞邪啊!」才出口,这边厢手执短刀的左临风,突然瞎眼里泪水直流,突然跪倒地上,吓得铁貂吱的一声,溜回地上盯著他直望,左临风却失魂落魄地喃喃:「呆…阿呆…阿呆…」 「不是连你也撞邪了吧!」立秋惊急下劈手将短刀夺过,左临风整个人剧震一下,面色难看得像死人一样,手紧紧地抓著胸口,呼吸急促,状极辛苦地呼喊:「呆…你在那里?你是谁!我又是谁啊!」 这一下连猫猫也吓慌了,抓著他的手急叫:「二哥!二哥!你怎麽了!」 立秋一把死死的搂著他连声呼唤:「瞎小子!别管那个人是谁!你是瞎小子!是秋老大我的瞎小子!」 「老大?…你?好痛…是谁…谁替我抓住那个人…」左临风伸手在空气中乱抓乱叫。 「是老大我啊,你忘了吗?抓人有甚麽好玩?来,老大给你抓虱子!」左临风情绪不稳的毛病,立秋早已见怪不怪,也不怎麽惊慌,像从前一样抱著他,轻轻搔抓他的颈子。 「抓虱子?…」左临风的手垂了下来。 「对啊!你又长虱子啦!这里有一个…那里又一个…钉死它…」立秋装模作样的左抓右抓。 「好痒…」左临风条件反射似的缩了缩脖子,其实他身上哪有甚麽虱子?不过是立秋故意打岔鬼扯好分他心神而已。立秋这种惯性的搔抓动作,叫陷入混乱中的左临风得到一种有力的抚慰和指引,没搔得几下,他痛楚的神情渐渐松弛下来,似醒似睡的靠在立秋臂弯里,伸著脖子任他搔抓。 「风少他怎麽忽然神智失常?难道那柄刀真的有问题?」秋雨愁手指鬼火担忧地道,如果左临风到了这里才出事,那可有些不妙。 七十二. 爱焰重生(3) 立秋对二人道:「那柄鬼刀有没脏东西我不知道,但是瞎小子三不五时的抽风发傻,早就是老毛病来啦!没啥稀奇的,绝庄主说这是个麻烦的病根儿…猫猫啊,别人老说你哥有多厉害,其实他一时没人管著也不行的!还好,他安静下来了,待会儿下了山,老子得找间城隍庙给他跳神送祟去…猫猫也该小心你那柄鬼刀,可以不用便不用,当心像你哥一样撞了邪那可糟糕顶透…」 「那有甚麽啊?」猫猫拿著刀舞了几下,舞出一圈圈蓝色星光,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半点异状。 「二哥哥…」猫猫轻轻拉著兄长的手,碧眼里泛起泪光,自见了左临风之後,猫猫很有些不懂如何面对这个的兄长,他曾经恨他怨他,但从未有细想他哥哥在外面的遭遇,会遇上怎样的危险,更不知道他哥也有脆弱的时候… 猫猫几乎不能把回忆中的二哥,今天的左临风连在一起,眼前人不再高高在上,脆弱衰老得叫猫猫心痛,但却是个真实的「人」…当他亲手将锁鍊从兄长肩头抽出的一刹,眼看着他靠在立秋怀里咬牙忍痛的样子,猫猫才真正感觉到他哥哥也是个有血有泪,需要别人关心的「人」… 「别扁著嘴啊猫猫,你哥很快便好,跳起来陪你耍刀弄剑也行哩!」立秋笑著胡扯。 「真的麽?」 「草蜢哥几时骗你!只要你不再恼他怪他,他心里一高兴,说不准马上好起来啦!」 天真的猫猫信以为真,紧握著左临风双手,诚心诚意的道:「十一被困在宫里,只会怨哥不理十一,却不知哥是怕坏人害我,才不敢来看我。不是草蜢哥说,十一也不知二哥每次提起我,都会难过得哭起来,我却还要怪你不疼我…二哥哥,你快些好吧,十一和你一起到洞里去看貂老大和白鼠儿的宝宝们…」 「好…哥陪你看…十一…」左临风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哥哥!」猫猫欢叫一声,扑前便抱,可是,他忘记了他的力气有多大… 尽管被猫猫的「热情拥抱」揽得肩上一阵疼痛,左临风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欢喜,微笑著伸臂把猫猫抱入怀中,衹是他脸上的笑容,那就不免显得有些勉强了。 立秋深知猫猫拥抱的「威力」,一见左临风的神色,马上在旁说道:「猫猫放开你哥再说,他的伤还没好,这样会弄痛他的。」 猫猫吓得松手不迭的道:「哥!十一弄痛你麽?」 「你别听他胡说…」左临风翻著瞎眼白了立秋一眼:「这家伙十句话里有七句颠三倒四,你少听他的。」 猫猫立即替立秋分辩:「草蜢哥哥没有胡说,他说只要我不恼哥,哥马上便好,哥现在不是好起来了?」 「这句话已经是胡说八道啦!」左临风肚里暗骂,但他也看出猫猫对立秋十分信任亲近,在这种时候也不便多说些甚麽,只好道:「我没了内力,受不了刀气的冲击,现在不碍事了。」 猫猫欢欢喜喜的一手拉著兄长,一手拉著立秋,不住口的催促:「二哥哥,草蜢哥哥,我们一起出去看白鼠宝宝去!」 只有秋雨愁狐疑地望了左临风一眼,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但左临风不说,他也没再加追问,目光转向广堂四周道:「这里有四道门,但机关做得非常精巧,我刚才看了一下,竟看不出开啓门户的枢纽所在。」 左临风走到石灯台前,探手伸其中一个灯台中,在原来盛著夜明珠的石莲台上方摸了几下,不知按著甚麽扭了又扭,一阵轧轧响声中,第三扇石门打开,现出一条铺著凿花鸟纹地砖,四壁用白灰泥垩得非常光滑的甬道。 左临风手指甬道郑重地道:「别踩到有莲花纹的地砖,到了没地砖小平台後,转为避开仙鹤纹的,那些全是机关所在。」他等众人进入之後,他在石门旁边某处一按,把厚达一尺的石门关上。 走在最前的秋雨愁小心翼翼地辨别著地面的花纹前进,猫猫和立秋紧跟著他的踏过的地方走,只想尽快把甬道走完,谁也没有说话,更没人留意到走在最後的左临风,越走神情越是沉重。 走了好一会,前面再出现三道石门,秋雨愁问:「风少前面有三道石门,我们该走那一条?」 「只有中间才那条才能通往宫外,门後再没机关了,你们先行。」左临风说著将中间那道门打开,门後甬道再没铺上地砖,只是凹凸不平的石地而已。众人进去後,关门声响起,走在最前的猫猫和秋雨愁忽听得立秋狂叫:「瞎小子!…」 二人急回头,只瞥到立秋窜进快要关上的石门内,然後砰的一声,石门已关个严丝合缝! 「二哥哥!」「瞎小子你干甚麽!」猫猫和立秋的叫声在石门内外响起。 「十一郎,出了啸天宫,永远不要回来,我们的外公在帝都等你。」左临风的语声隔著厚重的石门隐约传来,立秋跟著大叫:「开门啊!」 「不要撇下十一郎!」猫猫不知左临风想干甚麽,但总知道不会是甚麽好事。 门内传来深沉的叹息:「那个人在召唤我,我是没法不去…十一郎,二哥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看白鼠宝宝…雨愁兄,十一郎拜托你了。」 二人耳贴石门,左临风却再没说话,只听得石门开关声再起,立秋的大呼小叫随之隐去,显然二人已走进另一道石门中。 猫猫哭倒在石门後叫个不停:「二哥哥!你骗人!你骗人!开门啊!哥哥!」 「猫猫别哭啦,你再哭也无济於事,你哥决不是无故撇下你,他只想你平安无事…」秋雨愁说著,拉起不肯离去的猫猫。 「他为甚麽不肯跟我们一起走?」猫猫最怕的就是被人舍弃的感觉,尤其是被左临风和立秋舍弃…想到此处,猫猫不由得越想越伤心,哭得停不下来。 「我也不懂你哥有甚麽难言之隐,但是听他的语气,此行定必凶险无比,他疼惜你,才不许你跟他同行…」秋雨愁一再好言安慰,可是猫猫还是哭个不了。秋雨愁没法,只好严正地对猫猫道:「够了!是男子汉的便不许哭!猫猫!你想再见你哥的,跟我到外面去,会合三庄五派的高手攻下啸天宫,你哥和小秋才有一线生机!」 猫猫怔怔的望著秋雨愁坚定有力的双眼,像小舟在急流中打转的一颗心蓦地笃定下来,咬著牙一擦脸上泪水,道:「对!我们赶快出去!」 七十二. 爱焰重生(4)微H 立秋死跟著左临风进入另一道石门,寸步不离的紧贴他身後,两眼定定的盯著左临风,留意著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忽然又按下甚麽机关溜走。二人一声不响的走了一会,左临风倏地转身厉声道:「你明知我去死,干麽还要跟著我!」 立秋气势十足的厉声吼了回去:「老子就是明知你去死,才要死活跟著你!等你死了我还跟个鸟!」 左临风被他气得全身发抖,他抖著抖著,突然扑入立秋怀内,抖震的双手抱紧立秋的脊背。 「瞎小子?」立秋不明所以。 左临风埋头在立秋肩上,咬著牙狠命的骂:「你这个混蛋!怎麽这样蠢!」 立秋嘻嘻傻笑:「老子本来就不怎麽聪明,这个你老早知道的啦!」 「你别这麽缺心眼行不行!」 「你不缺心眼就行了啊!」 「你现在还跟我嘻皮笑脸!」左临风差点被立秋的赖皮气得当场气绝。 「这样不是很好吗?难得只有我们二人,你到哪里我也到那里去,死活都在一块儿。」被左临风主动搂抱,立秋的心情美滋滋地好到极点,当正是在跟左临风携手郊游一样,半点丢命的危机感也欠奉。 「傻瓜!笨蛋!呆子!没长脑子眼睛的大蠢材!」左临风虽然在骂,但关切焦虑远远大於责怪,他骂了好几句後才停下,一阵风似的低下头来,强吻在立秋兀自嘻笑不已的大嘴上! 「啊…唔…」立秋本欲说话,可是大嘴已被左临风封住,瞪大眼再说不出话来。再说,这个天掉下来的大馅饼,不吃的才真的是傻子。 激烈的长吻过去,立秋捧著左临风的脸怀疑道:「你又打甚麽鬼主意了?」 「甚麽鬼主意?」左临风不满道。 「你每次主动跟人亲热,总不会有甚麽好事…哎哟!」立秋话未说完,脸上已挨了左临风一巴。 「以後也休想我理你!」左临风怒道。 「不要啊…」立秋惨叫著死活搂著他的腰,语无伦次的求饶:「是我混旦!我该死!瞎小子以後你要抱便抱要亲便亲,叫我摸脸我不能亲嘴,要我脱上衣我不敢脱裤子…哇啊!」在立秋夸张的叫声中,脸上早已再吃了一记巴掌。 「你还要胡说八道!」左临风对著他总按不下心头气恼。 立秋举手投降:「好!好!我不说就是,省得你发火打我,扯疼自家的伤口。」 左临风侧著头不说话,尽管他的眼睛早就甚麽也看不见,立秋却觉得他似乎很专注专注地细看自己似的,搞不懂他在想甚麽,忍不住又出声:「瞎小子,你在干甚麽?」 「你为甚麽不生我的气?」左临风又是低眉一叹。 「我生甚麽气?」立秋被问得楞楞地。 左临风先是一副快被立秋气死的样子,停了半晌,忽地展颜笑了,眉稍眼角溢出掩不住的喜悦光辉,令原是重病似的灰黯枯槁的面容添上不少生意风釆。 立秋在他一笑之下,魂儿也飘到九十九天上去,连自己祖宗姓甚麽也忘了,只管把他当成宝贝一样珍而重之地抱著,傻笑了半天才手舞足蹈地乱叫:「太好了!瞎小子怕我生气!你怕我生气!太好了!你不是真心撇下我的!真的太好了,太好…」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除了这两个字,左临风再说不出别的话来,这人确是个傻瓜,却是个一条傻筋直爱到底,别的全都不会放在脑袋里的傻瓜…他真的很感激上天送了这麽一个傻瓜给他… 左临风靠在立秋的臂弯中,让立秋单纯直接,没半点保留的宠爱把他包围,在这充满不测危机的处境下,他的心竟是出奇地安宁…在夜明珠幽幽的光华下,他沁满甜意的笑容也似沾染了立秋的单纯,洁白纯净如同天上初降的雪花。往後的凶险,伤痛的过去,此刻已变得亳不重要… 「这次我再狠不下心来撵你,怎办?」左临风苦笑。 立秋撩著他的鼻子嗤笑:「你撵得了吗?」说著在他雪也似白的鬓边轻吻一下,在立秋眼里,不论左临风变成甚麽样子,他仍旧是往日的小叫化,那个总是让立秋担心疼爱,牵系著他一切悲喜的小叫化… 左临风拥著眼前永远看不见的情人,前所未有强烈斗志涌起,不为甚麽,单是为了这个人,他绝不能屈服或是放弃… 心头的凤火蓦地「活」了起来,金红的光辉彷佛感应到二人爱念的鼓舞而迅速壮大起来,连带他血里被抑压的力量也受到凤火鼓动,「重生」之力在左临风不自觉下,肩上的血洞开始自我修复。 左临风并没有多在意自己的状况,只知立秋像团火似的,浓粹的爱念铺天盖地似的涌进他的心灵空间里,强横得令左临风无从挣扎,他放弃了一切防线,接近沉溺地任由让立秋闯入,好等他抚慰他一再受创的灵神…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求,不由自主的被立秋炽烈无瑕的赤子之心所吸引,心灵在一瞬间彼此混融契合,有如水乳交融的美妙感觉,叫二人浑忘了身外的一切… 神经粗大的立秋,半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直接地想让左临风知道他有多牵挂他,喜欢他而已,并没察觉他的爱意竟会激起那样不可思议的变化,更不知二人的爱火为凤火燃起新的力量,注入左临风的心灵之内,改变他灵力的质量,而随著二人的爱意不断升温,凤火亦不住增强,左临风的灵力也一再变化提升。 二人沉浸在一种比肉体结合截然不同,但又无比动人的感觉里,谁也不愿跟对方分开,两个身体彷佛找到了失落的另一半般紧贴得半丝缝隙也没有,没完没了纒绵啄吻没间断地进行…本来冷人碜人的地道里,温度不知怎的蓦地悄悄上升,空气里似有暖暖的春风吹拂… 到立秋发现不妥时,二人的衣襟已敞了开来,接近肉帛相见,可是左临风好像全有没停下来的意思。 「这里…现在不太好吧?」立秋口里说不好,理智上也很清楚在这种危急情况下,绝不适宜干这种「急事」,可是他的双手嘛…却完全违背了他的理智,很不听话地不肯松开半分,急得他右手往左手狠狠一拍。 听到立秋拍打自己的手,左临风笑了,他不但没有推开立秋,反而像头等待主人搔抓肚皮的猫儿,昂著脖子挨了立秋两下,扬起个天不怕不怕的懒散笑容:「都是你不好!害我的脑袋也跟著变呆了,除了想要你抱,其他的通通想不到了…」 听到左临风的这麽说,立秋只觉「轰」的一声,全身热血直冲上脑,这下子真的甚麽也想不到了… 作家的话: 哎呀,小秋啊!你们虽然是久别重逢,好歹也应该克制点,不要想做就做啊! 有人跑来时怎办?(掩面) 风少:一剑宰了他。 七十三. 破笼之後(1) 到了夜阑人静的时候,凤逍遥到了凤主寝室外,向在房外守夜的于阗武士打个招呼,礼貌性的叩了叩门,便一个闪身溜了进去。 才一进房内,他已急不及待的继续先前凤主没说完的话题:「凰,为何你之前说风少是故意在『力量最弱的时候』回去?这样岂不是以卵击石,更没胜算吗?」 凤主的明眸在昏黄的灯影下,神秘而宁谧,像散发著某种秘不可测的力量,以超然的姿态反映著世间种种。凤逍遥只听得她仙籁般的声音回答道:「逍遥啊,强和弱真的是绝对的麽?」 凤逍遥脸现深思的表情,认真而谨慎地道:「表面看来如此。可是最柔弱的水可以滴穿坚硬的石头,最凶猛的虎豹对付不了一窝细小的蚂蚁…」说到这里,他认真的表情忽地冰消瓦解,嘴角更挑起一个欠揍的坏笑:「…咱们的小青再强再聪明,也斗不过笨笨的小秋…」 凤主听得哑然失笑,道:「你说的虽然不错,可是你就不能说个正经点的比喻吗?」 凤逍遥忍著笑一本正经的道:「我的比喻再正经不过,三个例子说明了不论是死物,禽兽甚至是人,强弱之分往往不是绝对的。」 「你总有法子自圆其说的…」凤主笑笑续道:「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好办,青帝想到的也正正如此。现在让凰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凤逍遥举手叹气:「秘密通常等如麻烦,我可以不听吗?」 凤主白了他一眼,娇笑:「不行!」跟这人在一起,永远也不会有沉闷这回事。 凤逍遥故意一副沮丧无奈的样子,连凤主这般修为,也忍不住笑骂:「明明心里想知道想的不得了,偏要跟人装模作样,人家说的是正经事,现在都给你搅和了。」 凤逍遥伸手掩嘴,表示不再打岔,凤主拿他没法,笑推了他一下,娇嗔道:「你这人啊…」 灯下仙子般的佳人轻嗔薄怒,那情态真个连仙佛也要动心,凤逍遥瞧得心中一荡,只想亲亲这下凡仙女可爱到极的脸蛋儿,但随即想起正事要紧,连忙收摄心神,退开去倒了杯茶拿在手中。 他这番举动,自然逃不过凤主的慧眼,暗喜此人表面浪荡不羁,实则处事极有分寸,向凤逍遥赞赏地点了点头,说回正题:「天符重要的不是符上的秘文,而是天符本身便是开啓秘宝血凤璧的两道钥匙之一!」 凤逍遥重重将茶杯往几上一放,道:「那麽小青定是另一把钥匙了!」 凤主眼内闪过一丝赞赏,缓缓道。「不错。不过正确点来说,另一把钥匙是拥有凤火的天御者才对。」 「如此说来,你和小青都是「钥匙」了?」 「是的。」 「怪不得啸天宫对小青如此重视了…不过,中间似乎还有些不大对头…」凤逍遥仍是觉得整件事总有些矛盾。 凤主同意道:「我也有同样的疑问,即使青帝承传了凤血,要是他没遇上我,凤火也不能栖寄到他身上去,那麽他便不会有钥匙的功用,倒不如直接命令他到天池把我硬劫回啸天宫更好…」 「小青一定还有别的用途,说不定是他的血!贺兰独笑曾说他的血挺宝贝的!大长老那老妖怪不是要吸他的血来长生不死罢?」凤逍遥越想越心寒。 凤主摇头轻笑:「如果是这样,青帝早该变成一具乾尸了,还能活到今天吗?对方要的不是他的血,而是他血里的重生之力,而且必需在青帝最强时才合用。」 「小青看破那人的图谋,所以他索性将玉种送我,削弱自己来令对方难以得逞,这就是所谓的以弱制强了?」 凤主黛眉轻蹙:「大概是这样,不过青帝这样做风险极大,他失去功力,啸天宫谁都可以轻易将他除掉。」 凤逍遥想了一想,突然一脸怒容地跳起身来道:「这正合了小青的心意啊!别说他心灵受著大长老的禁锁控制,就算没有,以这家伙的心性,只怕也狠不下心去对付老妖怪,他是回去送命!毁了自己坏了那老妖怪的事,再把性命还给老妖怪啊!这小子不知怎麽,老是想把自己毁掉才高兴似的!」他急得在房内踱了两个圈道:「不行!老子要追他回来!」 凤主阻止道:「别冲动!你救不了青帝的!」 「难道你要我袖手旁观吗?」凤逍遥从未试过对凤主语气如此之重。 凤主对他的顶撞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更欣赏他急人之难的侠义心肠,澄蓝的眼内柔情似水,轻轻的道:「不是袖手旁观,而是时机未到,逍遥你和妾身也必须到青冥峰去,不过不是现在。你可知道,即使你现在能把青帝救回来,那人也可以凭著血凤壁的力量,强召他回去或者下毒手将他弄疯!之前妾身让青帝离去,正是了解他的处境,这个险他是不能不冒的。」 凤逍遥深深呼吸,整理一下紊乱的情绪後,才道:「原来如此,难怪小青一直没信心对付那老妖怪。」 凤主如水的目光充满睿智和自信,虽然她并没有足够的把握,但为坚凤逍遥的心,她不得不硬著头皮撑下去:「请逍遥相信妾身的预见之力吧。在你醒来之前,青帝曾经扶我一下,在那一瞬间,我预见到他返回啸天宫去反而有一线生机,有一个人可以解除他缠绕他半生的禁锁和心结。」 「是谁这麽神通广大?」凤逍遥奇问。 凤主忽地佻皮一笑:「不知道。不过如果让人家好好休息几天,灵力完全恢复过来,或者可以告诉你那个高人是谁。」她说罢,慵慵的轻伸蛮腰,露出旁人难得一见,娇懒放任的憨态来。 「你又来吊人胃口了…」凤逍遥呆望著凤主的娇态长叹,令人很怀疑他那句「吊人胃口」所指的真正含意。 七十三. 破笼之後(2) 地道里果然再没有别的机关埋伏,猫猫和秋雨愁顺顺利利的走到出口,出口位於一处不起眼的荒凉山沟,位置大约在青冥峰的山腰处一大片乱石堆之後,虽然不是完全安全的所在,但已远离啸天宫的范围。 「大哥哥,我们该到那里去?」猫猫问。 猫猫脸上已没了那种故意装出来的痴傻,但也失去那种天真无忧的可爱神态,本来灵动的浅碧眼眸流露著不知所措的惘然。离开啸天宫,没有了哥哥和立秋,猫猫完全了失去方向…这头久困在笼中的鸟儿,已不懂得如何在空中展翅飞翔… 「我知道猫猫担心他们,可是你得打起精神来才行啊!」秋雨愁虽然不懂猫猫的心思,但已看出他的不妥,像个大哥哥一样拍拍他的肩头鼓励。 猫猫点了点头,可是心内莫名的无措焦虑并未有所退减,连铁貂在他的肩上叫唤挨擦也无心理会,秋雨愁见状再问:「怎麽了,猫猫?」 「猫猫该到那里去?哥哥们都不在…猫猫…怕…很害怕…」猫猫惶恐地垂头扭著衣角。 「猫猫从未到过外面去吗?」秋雨愁瞧著他惶惑而不知所措的神气,开始有点明白。 「爷爷们领著猫猫到过外面一次,回来时还多了草蜢哥哥做伴儿,哥哥们都不在…猫猫不知怎麽办…」 猫猫的话很有点混乱,不过秋雨愁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对眼前「小孩儿」的心思,稍加思索便即了然,他换了个苦著脸的古怪脸具,指著面具道:「猫猫别学我这样啊,回头被你哥看见你拉长了脸,会骂我欺负你喔!」 猫猫大感奇怪:「大哥哥干麽戴著这样的鬼脸?」 「猫猫不笑,我也戴这哭脸陪你啊!」秋雨愁说著还故意挤紧眉头,模样加倍的古怪。 猫猫明知他逗自己,还是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大哥哥到底有多少张面具啊?」 秋雨愁故意一本正经的道:「这是我的绝活,怎能告诉你!」说著转了个身,又换上另一张面具,道:「猫猫要不要试著换上另一张脸闯宫救人?」 小孩心性未脱的猫猫连忙点头:「好啊!」 秋雨愁乘机道:「不过,猫猫不许再垂头丧气的,除了救人的事,不准再有其他有的没的傻想头!」 猫猫想了一下,高兴地点头,秋雨愁依言送他一张面具,并且替他仔细戴好,猫猫兴奋得差点要找条小溪来照照才好,秋雨愁心中暗叹,没想到他这名闻天下易容妙技,今天竟要拿来哄孩子… 幸好孩子不是白哄,身手好而且非常听话的猫猫是个十分理想的好帮手,最重要的他懂得铁貂的叫声,只消这些小家伙发现有何陌生人接近,便会以叫声通知,二人大可放心寻找三庄五派中人留下的暗号,而不愁被宫众发现。 不过还有更大的意外收获,铁貂之前曾在火药库嗅过火药气味,一嗅到相同气味便跑来「通知」猫猫,二人就这麽破坏了两三处火器埋伏。再走一会,铁貂似乎又所发现,二人紧随铁貂赶去,不料人未走近,已听到劲风四起,这次不是火器埋伏,而是有人在火并厮杀! 秋雨愁抢前一看,立即招呼猫猫动手,因为打斗的人中,除了有秋雨愁的两名同伴在,还有铁衣,烈缺、南宫一鸣等数人在! 论个别实力原是烈缺这边较为优胜,但啸天宫众在战术和地利上占了上风,人数虽然不多,但结成奇异的阵势将众人困住,屡次变阵冲击,将众人分隔击破,均被铁衣以雷火弹和暗器迫退。双方争持不下间,猫猫和秋雨愁两人飞将军般从天而降,加入战团,成了扭转局势的关键! 秋雨愁是四公子之一,实力毋容置疑,加上他穿著宫中侍衞的服饰,宫众一时误认二人是援兵,到发觉不妥,已是慢了一步,被他瞬闯杀入重围。猫猫武技虽然不及秋雨愁,但持著强横的淬玉真气凭鬼火硬闯,加上神出鬼没的铁貂,一人一貂合作无间,晃眼摆平数人。 看到烈缺等讶异的神情,秋雨愁马上把招牌摺扇一张,道:「烈帮主!是我啊!」 烈缺一看大喜:「早就说你这鬼灵精没这麽容易被人干掉!」 「这是啸天六阵中「漩冰」!以六出冰棱之势混淆对手视线,再配合内旋的步法分化克敌,众位前辈请跟我指示反击!」秋雨愁为查出天符及血凤璧的所在,利用褚灵飞的身份翻阅了不少宫中秘档,啸天六阵的阵法倒有四个被他看过,而这「漩冰」阵正是其中之一。他深悉此阵的奥秘,口里调度众人进退方向,自己向猫猫打了个眼色,看准双重六角阵形交错变化的一刹,双双抢入敌阵枢纽之中,晃眼攻至主阵者身前! 主持阵法的是九名最高护法之一,宋玄冰,实力不在啸天七老之下,此刻虽是奇变突起,但仍临危不乱,一面指挥部下阻挡铁衣等人,不令双方会合,手中银枪同时卷起一片风暴,直卷秋雨愁! 秋雨愁随手一甩,一把黑忽忽的弹子洒出,宋玄冰之前已领教过铁衣雷火弹的威力,心中早有应付之策,银枪一抖,一股内旋劲气将弹子一裹一吐,将弹子全数送向铁衣这边的阵营中! 不料雷火弹并未爆开,秋雨愁撒出的,不过是他捡来留记号的黑色小圆石而已!在宋玄冰将石子撒回的刹那,秋雨愁已乘隙遁走,跟猫猫合力将内六棱的主将干掉两人!铁衣看出便宜,真的天心雷火弹连珠发出,冰花六棱中的一翼终破攻破! 双方随即连合起来,楔入阵中,全力反扑,宋玄冰见形势不对,不等败势已成,立即下令撤退,秋雨愁看出他们不是真的撤退,看来不是诱敌反扑之计,便是有陷阱在後,追击反而会自陷险境,当即示意停手,不再追赶。 铁衣、烈缺是老江湖,一见宋玄冰退而不乱,心知对手定是另有所持,自己这边不少人负伤,还是不追为妙。 涤尘山庄的高手当先上前喜叫:「大公子!我们遇上烈帮主,正要赶来找你,原来公子早已自行脱险!」 烈缺笑道:「我们倒要雨愁你相助解围呢!你身边这位朋友身手好俊,不知是涤尘庄的那位高手?」 作家的话: 雨愁大哥你当心点,小心日後被这「问题儿童」纒上了啊! 秋雨愁:他早就当本少爷是变戏法的啦XYZ...... 七十三. 破笼之後(3) 秋雨愁抹下面具,笑指猫猫:「他不是涤尘庄的高手,是啸天宫的高手才对。猫猫,还不快把面具脱了?」 猫猫不愿意地道:「大哥哥…」 秋雨愁拉了猫猫到铁衣身前:「一会给你再戴就是。铁总管,现在把你家的三少爷完璧归还。」 铁衣兴奋中有些难以置信:「三少爷?…秋公子,他真是咱家的三少爷?」 南宫一鸣也插口道:「他是小叔叔的弟弟麽?」 「还有假的麽?」秋雨愁一手脱下猫猫的脸具,道:「他是风少的弟弟十一郎。猫猫,这位是你外公家的铁总管…」 「铁总管?」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猫猫一脸呆相,这麽复杂的关系他那里搞得清楚? 「三少爷!」铁衣一见猫猫跟左临风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便肯定他是他家的三少爷无疑,可是猫猫却傻傻地只管发楞,害得铁衣误还以为他疯疾未愈,黑瘦的脸上欢喜中透著难过。 秋雨愁鉴貌辨色,知道铁衣误会了,忙道:「十一郎的疯疾已经痊好了,这次我也是托他的福才捡回一命。啸天宫的人随时会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铁总管,烈帮主,我们边走边说。」 众人自无异议,由秋雨愁领路前行,秋雨愁吩咐猫猫留意四下有没追兵踪迹,一面将前事对众人说出,只将左临风险遭强暴一节略去。 听到云雩竟是啸天宫的破玉使,众人无不惊讶,烈缺更忍不住大骂:「这孙子平时跟我们称兄道弟,谁知竟是包藏祸心,我们差点著了这孙子道儿!」 南宫一鸣跟云雩交情甚好,得知真相後,心中好生难受,眉头不展的道:「想不到云大哥是这样的人…幸好你们摆平了他,不然有他在宫中指挥,我们可更危险了。」众人点头,不过听到左临风决绝而去,都是大感不妥,尤其铁衣和南宫一鸣更是忧形於色。 过不多时,一行人返回山沟地道出口处,秋雨愁绕过出口的乱石堆,道:「铁总管,你精擅机关之术,快随我去看看,有没有法子将石门打开,否则我们即使攻下啸天宫,也不易找出风少他们的去向。」 铁衣应了一句:「我去看看。」 众人进入地道後,秋雨愁又问:「逍遥和我爹他们也到了青冥峰吗?」 烈缺道:「你爹和二叔跟南宫剑主一路,一鸣这小子听到他小叔叔被擒的消息,死活的跟了来,逍遥和寂月那小子陪著凤主不知要到青冥峰某处作法後再赶来…」 「作法?!」秋雨愁愕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错,秋雨愁并没有听错,凤逍遥此刻确是在青冥峰圣湖对岸的一座小山峰中「作法」。正确来说,作法的人是凤主,而不是他。 凤主静修了一夜後,队伍才重新啓程,中途还加入了闻讯赶来的南宫一鸣等,不过为了避开啸天宫的耳目哨岗,必须绕道而行,到达青冥峰所在的雪岭时已比左临风迟了四天,众人兵分三路,分别依照褚灵飞所说的路径暗袭啸天宫。 凤逍遥则与寂月、破魅,戈勒昂三人按著凤主的指示,避过啸天宫设在雪岭的多个暗哨埋伏,迂回地来到了这个离青冥峰不远的无名小谷中。 凤主在绿意盎然的谷中找了个地势较高,可以望到青冥峰的所在停下,戈勒昂马上替她在一片平整的大石上铺上羊皮垫子给她坐下来进行冥想。 「仙女作法真方便,既不用开坛,连符咒和桃木剑也省了,待会是不是来会个呼风唤雨啊?」凤逍遥笑嘻嘻的道。 凤主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当妾身是神棍吗?人家只是要找一个「相应之地」好增强灵力,可不是弄甚麽法术!除青冥峰之外,此处是唯一一个灵气生机最旺盛的地方,最适合人家运用凤火之力跟青帝的心灵进行连系,联手抗衡那个人的异术。」 凤逍遥留神细看四周景物点头道:「这里看来真是个不错的修行地方呢,别的地方仍是冰天雪地,只有这片小谷却是翠柏繁花,一派春日景像,真古怪…」 「青冥峰那边也是一样,」凤主纤手往对岸一指,道:「这里的地气奇特,除了有地热温泉,更有某种东西守著青冥峰的主峰,将生气全都凝聚在主峰上,你看!除了这片小谷之外,四面群山也是白茫茫地荒芜一片。」 寂月无心理会凤主的解说,有点不快地对凤逍遥道:「你真的不要小月牙帮手,一起到那边打架去?」一心来中原试炼的寂月,来到高手如云的啸天宫,自然不愿意无所事事的守在这里。 凤逍遥知他不耐烦,可是寂月不仅刀法了得,足可保得凤主安全有馀;更是众高手中唯一身负灵力的人,只有他才能在必要时助凤主一臂之力,护法人选实是非他莫属。 深知寂月的脾气的凤逍遥,一听他语气不悦,忙笑著一拍他肩头道:「小月这麽高强,去打那些喽罗有甚麽意思?大长老那老妖怪除非不知凤主来了,他一知道,定会派最厉害的高手来对付她,小月在这儿舒舒服服的等著打好架不好麽?还有,除了月圣子的寂月刀,还有谁可以让我安心把凤主交托给他呢?」 被凤逍遥一哄一捧,寂月登时转闷为喜,银瞳生辉的傲然道:「当然了,有小月牙在,不管谁闯来也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凤逍遥挑起拇指赞道:「对!「吃不了兜著走」,小月的汉语越来越好了。」 「真的?」 「当然啦,回到漠北时你那位汉人叔叔一定称赞你。」凤逍遥曾听寂月说过,他的汉语是个名冷善的汉人所教。 「小月还不能回漠北去,师尊传讯给小月,吩咐小月牙护送瞎子大哥他们到灭魂峪呢!所以一定有时间和阿凤喝花酒去。」寂月閒閒地笑。 「贺兰老鬼又想搞甚麽了?他要打架只管冲著老子来!」凤逍遥暗想要是这老粽子又想找左临风麻烦的话,他非跟去漠北揍那老粽子一顿不可。 寂月眨著眼笑:「错了!这次不是师尊的事,是善叔叔嘱咐的,善叔叔的人很好,他一定会很喜欢瞎子大哥的。」 凤逍遥叹气:「你别说得好像是你那善叔叔只是閒来无事,找小青喝茶聊天好不好?那里是漠北的赤岭宫,不是茶楼酒馆啊!」 「到赤岭宫喝茶不行吗?善叔叔很会泡茶的!」寂月的语气稀松平常之至。 凤逍遥真的被寂月打败了,老粽子的徒儿果然也是头小怪物… 幸好一直盘膝冥想的凤主恰在此时开口:「有月圣子在此守护,逍遥你还不快往啸天宫去?去罢,已经有灵兽为你开路,现在正是闯宫的绝好时机。记著,相信自身的感觉。此外遇上无害的小生物时,千万不要伤害它们,它们是你们重要的帮手呢。」 「灵兽?」仙女的玄机实在叫凤逍遥这凡人猜想不透。 七十四. 色胆包天?(1)有H 禁忌的地方里,禁忌的事情正在继续… 在暗昧的珠光映照下,两条人影交相纠缠,不时发出诱人的情欲低吟… 破坏禁忌的刺激,玩火的感觉,叫在地道里缠绵的二人分外亢奋难耐… 左临风的任性劲儿一来,真是天王老子也阻他不了,别说是在这暂时还算安全的地道里,此刻就算三十六地煞、风林山火四旗加上护法长老全部齐到,他也要跟立秋干完了再说。 然而左临风不是饥渴到不顾死活也要快活的地步,恰恰相反,他正是在奋力求生。 从立秋抱著他亲吻的一刹,他除了感觉到凤火的壮大,血里更产生了奇异的鼓动… 第一次他为救立秋误打误撞地令玉种重生,另一次在他重伤後立秋唤醒他的灵神,左临风均有著相同的奇妙感受,起初他以为是淬玉功的效力…然而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是他血里自己产生的力量,立秋浓烈的爱念,便似火石敲出火星一样,把血里沉睡的力量一次又一次的唤起…「情」似乎是啓动他血里重生之力的钥匙,甚至是破解噬血之印的关键… 立秋对左临风体内的变化懵然不知,只知难得左临风肯乖乖就范,当然要好好珍惜,抱著猫儿般乖顺的他亲吻不断,每一个吻也像带著一股神妙的清灵气息,叫左临风生气枯竭的身体说不出的舒畅,他自然不知是立秋体内丹芝灵实,透过津液气息的交换,芝实的精气辗转传入他体内,暗暗地滋养著他的元气。 左临风当然不知个中缘由,只知心灵和肉体同样眷恋著立秋,既不能不愿离开他,身体上的高度快感跟凤血苏醒的脱胎换骨感觉交集,混乱但又和谐的奇怪状态,恰似天地再生… 而他,就是在情焰中重生的凤凰… 不是说左临风的内力和身体在刹那间回复原状,这种强,是灵神上的变强,一种足以抗衡身上血印的力量正在鸫生… 左临风正期待著更进一步的结合,可是不知怎麽,立秋明明下面撑得铁柱也似的,仍然只是吻啊摸啊的瞎搞不停,逗得左临风情欲高涨,却又迟迟不肯跟他真个缠绵交欢。 「我…可以吗?」立秋嗓子发乾的声音,犹犹疑疑地在左临风耳边响起,左临风几乎被他当场气死,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可以停下来不成?! 左临风只恼得剑眉竖起,立秋却没留意到他的脸色,傻里傻气的抚著他肩上染血的绷带,道:「你的肩膀伤成这样,我又粗手粗脚的,弄痛你时可糟透…」 左临风这才知他顾虑的竟是这个,登时连人带心全都酥成一块,还那里动得了半分怒气?满心欢喜的轻轻啃著立秋的肩膀耳语:「你也知人会痛的吗?傻瓜,来罢!」 立秋如奉圣旨,搂著他乱七八糟的傻笑:「对!对!我忘了你上半身可以不动的嘛,我抱著你,你不要动,不动便不会痛…」 「我动不了啦…你要动便动个够好了…」左临风伏在立秋身上咕咕哝哝的说著,立秋热烫的胸膛烫得他软洋洋地好不舒服,心灵反而渐趋平静澄明,彷佛每道血脉的流动也清楚呈现在他的灵识之中,在如海的爱意中欣悦鼓舞,只差脑海深最处冰寒邪冷的禁忌之锁… 如果的想法没有错,当他的灵与欲情同时到达高峰之际,就是冲破噬血之印的最佳时机… 立秋只觉怀中人原本欠缺温度的身体变得又软又暖,颊上动情的绯色掩去青苍的衰弱病态,眉端似喜似怒,挑起立秋无限爱怜,大手轻扫左临风的腰线,探索他紧致的幽穴,惹起敏感的他一阵阵荡人心魄的轻吟。他和云雩的手同样是充满欲情,为何带来的感觉却是那麽的截然不同? 左临风一想到这里,心内的罪疚羞耻再也无法抑止,像要逃避立秋灼热的目光似的转过头去。 「瞎小子,放松点。」立秋只看到他咬著唇别开了脸,全身绷得紧紧地,皮肤也泛起一粒粒的战悚,小穴却把他的手指吮了个紧,十足像个未经人事的男孩儿。立秋不知他在想甚麽,只是忍不住好笑,二人相好也有好一段日子了,怎麽他还是这麽害羞敏感的? 但是被左临风的羞态一逗,立秋的魂儿也不知飘到何方去了,贴著他的脸亲吻挨磨,连命也顾不来了,那去理会这里是否安全?刚替左临风弄松了些,便匆匆忙忙的扶著他的腰抱紧,把早已硬得发慌的分身由下而上的顶了进去! 「啊…」左临风仰著头在立秋的冲击中叫起来,胀满的充实感觉,火热甜美的情火爱焰,令人心神也在瞬间被烧融… 爽得快要飞上天去的立秋,在他的叫声「鼓励」下,更是加倍的卖弄精神,挺著腰杆,起劲地往来进出不已,左临风任由立秋作主导,带领著他进入更醉人的天地里… 他体内的凤火,也在激烈的动作中变得风暴般炽烈,飞舞著冲向他脑後冰寒的噬血之印! 「呀!」左临风撩人的低叫骤变失控的狂吼,立秋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呼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太过狂野粗鲁弄狠了他,慌忙停下一切的动作,吓了个手忙脚乱。 立秋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左临风双拳紧握,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豆大的汗水淌个不住,似在忍受著某种绝大的痛苦,更惊人的,是他睁得老大的灰色瞎眼里竟然亮起诡异的暗黑邪芒! 「瞎小子!」立秋惊叫,左临风直直的「瞪」著他,那可怕的「目光」,叫立秋心里说不出的陌生恐怖,他眼中的异光忽明忽暗,像跟某种物事苦苦抗争相似,嘴唇噏动著想要对立秋说话。 「瞎小子你想说甚麽,告诉我该怎…」立秋话未说完,「快走!」左临风的「声音」在他心中清晰响起。 立秋呆在当地,不懂反应。几个呼吸之间,左临风痛苦的神情消失,连半丝表情也不再有,整个人冷峻得像被千丈严冰封锁起来一样,只有灰色的双瞳内冷厉的异光大盛,当立秋不存在似的漠然地抽身站起。 立秋急了起来,没加细想下伸手便拉,左临风看也不看的一掌劈在他後颈上,立秋只觉眼前一黑,然後甚麽都不知道了。 作家的话: 小秋哭诉:作者大人好残忍啊!吃到嘴里的鸭子也飞掉…呜…呜… 众偷窥者:害我们也没得看丁去,太残忍了! 猫猫:地道里到底有多少人啊?(点算中) 七十四. 色胆包天?(2)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立秋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从地上爬起,脖子里仍是痛得厉害,他睁开双眼,前面不远处有团白色的物事…不,是条白发白衣,全身上下,白得没半点掺杂的人影才对。 「瞎小子?」立秋下意识地呼唤,但立即便发现叫错了人,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想再开口询问时,那条白色人影已缓慢地转过身来,如玉似冰的纯白脸面,挂著两道长长的雪眉,连紧抿的嘴唇也没多少血色,像雪妖一样冰冷得令人心头发颤,完全没一丝喜怒反映出来。 立秋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子又遇上妖怪啦!」 立秋这种想法不是夸张,是他一看到这个人便直接地联想到那紫眼妖怪--贺兰独笑,完全相同的妖异感觉,相同的气势迫力,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纯白色的「雪妖」似乎洁身自爱些,没甚麽淫邪气息,虽然冷冰冰地没有半分人味儿,立秋多看两眼也心里发寒,浑身不自在,不过应该不用太担心有贞操不保的危机… 「楞小子!」立秋发呆胡想中似乎听到这麽一句,但又不太肯定。哎!先别管他在说甚麽,先问问左临风在那里是正经。 「哎…这位老先…」立秋瞄了瞄眼前童颜白发,冷然出尘的男子,「老先生」三个字仍乎有点不大对头,只好混蒙著道:「…先生…你有没看见我的同伴?他长得很好看的,不过,他是个瞎子,他打晕了我,自己不知乱跑到那里去,要是遇上敌人可糟了…」 「你没有想过我也许是你们的敌人吗?」白衣「雪妖」很感兴趣似的问。 立秋一呆,这才想起:「对!这老妖怪很可能是敌人啊!」他打了个冷颤,但立即又否定这个想法,冲口而出的自我安慰:「如果白衣先生是敌人的话,我还不你被吊起来抽吗?或者早就挨刀子挂掉了。」 白衣雪妖望著立秋的傻相,不禁有点想笑,他已不知多久没有这种想笑的冲动,立秋当然不知自己刚干了一件近乎是没可能的事,只知这雪妖看起来似乎温和了许多,还对他说道:「你这个乡下小子倒也傻得有趣,难怪可以讨得风儿喜欢…」 「风儿!你认识瞎小子的!」立秋跳起来道。 白衣雪妖双眼一瞥,立秋便似被看不见的冰箭射中般吓得弹起,雪妖忍不住摇头莞尔:「居然敢跟风儿在啸天宫的禁地曅螰那种事,你小子也算色胆包天了,哼…」 立秋对自己的「壮举」一点反省羞耻也没有,还不知死地嘀咕:「我也有说过不好的!瞎小子不依,我有甚麽法子啊?我很久没跟他在一起了,难得他高兴,换了是你也舍不得推开他吧?啊哟!老天!你不是一直躲在一旁偷看吧…」他话未说完,後脑已被人重重打了一下。被打得金星直冒的立秋转头大叫:「那个孙子王八蛋打我!」 白衣雪妖閒閒道:「是我这孙子打你,要不要再试试?不知羞的小子,再拿那档子事嚼舌根,当心你的舌头!」如果有人告诉啸天宫的人,白衣雪妖居然会有兴致跟这麽个傻小子玩闹,只怕挖了他们的双眼下来也不会相信。 「呃…」立秋张口结舌,也不知他是何时动手,如何动手的,只好在肚里暗骂「妖怪」不已。 「风儿在青冥峰的一举一动都瞒我不过…他没跟你提过老夫吗?」白衣雪妖那双无底黑洞般,暗沉得像有吞噬生命魔力的瞳眸闪过一丝疑问。 换了别人,早已猜到这「雪妖」是谁,偏就是立秋拚命的搔头抓耳,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来,口里絮絮叨叨的道:「瞎小子说,宫里的长老全是古板惹厌的死老头,我见过一个姓崔的,这老鬼可讨厌得很,一天到晚净会使唤人,对我和猫猫呼来喝去的…老先生怎看也不像那些死老头啊?知果是的,老子还不被你砍成肉酱吗?啊!是了!你定跟是三绝庄主一样的世外高人,专程到这儿来帮我们的!那真的好极了!」立秋越想越是高兴。 「哈哈…」白衣雪妖终於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混小子的乐天傻劲真是天下无双的绝品。 立秋见他发笑,更认定自己所料不差,兴冲冲的道:「一定是老先生救了我和瞎小子,他在那里?求老先生快带我到他那儿去吧!」 「你真的要去?」白衣雪妖认真地问。 「那还用说吗?」立秋答得漫不经心。 「就算那是刀山火海,会被砍成肉酱你也要去吗?」白衣雪妖再进一步问。 「怎麽你跟绝庄主都是一个口吻的?」立秋望了白衣雪妖一眼,满肚子疑惑的道:「你们怕我不要瞎小子吗?不会的,老子一辈子都会对他很好很好的,一天给他做五顿饭,让他每天吃得饱饱地开开心心的,你老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他怕雪妖不肯让他见左临风,急得几乎当场起誓。 「风儿善感多情,他能够遇上你,是他的福气…」白衣雪妖的语气便似长辈对後辈般亲切,玉白的修长指掌轻拍立秋的头顶。 立秋半点也不知死神正在他头顶上打转,还不知死活的拉著白衣雪妖洁白的衣袂央告:「老先生,快带我去吧!」 白衣雪妖望著立秋朴实平凡得看了也会忘记的脸容,某种遥远得像隔世记忆,不经意地掠过他早已冷若冰湖的心头,尤其立秋那个说不上好看,但没半点机心伪装的「真实」笑脸,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如此的纯净无染的笑容…就在雪崖上仰望神只的那个时候… 「好,小子,跟著老夫来罢。」白衣雪妖声音里有种渺遥的,带著涩意的寥落。 立秋甚麽也没想的跟在雪妖身後,喜翻心的他既没留意四周环境,更没注意到脱得七零八落的衣衫经已重新穿戴整理妥当,只管没话找话的道:「老先生!我叫立秋,你叫我小秋好啦!对我该怎称呼老先生才好?其实老先生也不怎麽老啊!」 「不怎麽老,毕竟也是老了…」白衣雪妖语气中的感触更深,他停了一下道:「你叫小秋吗?不错的孩子,老夫的名讳早就没人知道…」 立秋大感好奇:「没人知道??那总有个称呼罢?」 白衣雪妖平平淡淡的道:「风儿叫老夫做大长老。」 「大长老!」立秋简直像被雷劈中一样,吓得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之前我们不是谈得好好的吗?为甚麽要害怕?」大长老问。 立秋的脑袋混乱起来,从他对长老们的印象,加上上至左临风,下至宫中侍衞的忌惮态度,立秋一直认定大长老是个不知怎样奸险凶恶的坏老头,怎也想不到大长老会是眼前这个虽然很有点可怕,但却是风度翩翩,跟凶恶扯残暴扯不上边的「雪妖」。 作家的话: 好像所有人也只会有揍小秋的冲动,而不会有宰了他的意欲,到底是他太欠揍,还是说这是种了不起特异功能?很深奥… 七十四. 色胆包天?(3) 「你不是连死也不怕的吗?」 立秋听出大长老言语中的轻视,自觉刚才那一跤真的丢人得到家,反正顶多是个死,有甚麽好怕了?想到这里,立秋登时胆壮起来,强撑道:「谁怕了?我…我刚才不小心滑一跤罢…喂,你把瞎小子怎麽了?」 「之前还老先生前老先生後的,现在你啊我啊的,一点礼貌也没有。」大长老冷冷地讥刺,足不沾地似的往前走。 立秋赶快飞跑上前,大呼小叫的直嚷:「是啦!是啦!长老大人!长老爷爷!瞎小子说你老人家待他最好不过,从没骂他打他,他就算闯了祸,你老人家也一定不会为难他的罢?」 「风儿真的这麽说?」大长老不是向立秋问话,而是深沉的叹喟。 立秋没听懂大长老语气中的感叹,生怕他不信似的道:「当然了,他虽然有点怕你,但他告诉我长老爷爷是宫里对他最好的人,他心里很尊敬你的!你是他的恩师啊!」 大长老霍地转身,暗夜般的双眼往立秋一扫,立秋只觉脑中一晕,失去刹那间的知感,但随即回复正常。 「总算你没有说谎,你捡回一命了,小子。」大长老再次转身继续前行。 立秋傻楞楞地追上前去,全不知大长老刚用搜神法查看他的记忆,如果他说了半句谎话,只怕已经尸横就地了。 大长老的脚步看似不快,但立秋却追得好不辛苦,一路狂奔才勉强跟得上,幸好「跑」了不多一会,大长老在一座高大的石门前停了下来,伸手在门上的两个雕得栩栩如生的玉兽钮上左右旋动了几下,双手一分,厚重的石门打开,一个宏伟的地宫出现在立秋眼前,然而他全没留意到地宫的鬼斧神工,全部视线只集中在殿中的一人身上! 「瞎小子!」立秋的叫声在地宫内回响不绝。 凤逍遥离开小谷,啸天宫就在面前天空般澄蓝的大湖对岸,沿湖岸而行是最直接了当的方法,但他肯定湖岸四周必有不少暗哨迷阵之类在等著他,他虽然不怕,但闹大了只会躭误了救人时间,要是绕道通过左边或右边的数个雪峰再上青冥峰,虽然较为稳妥,可是路程迂回,只怕绕上一天也未必能到达。 「怎办?」凤逍遥眼望湖水,细看水面和岸上每个动静,心中默默盘算,当他的目光瞥见湖畔的长得像籚廰似的水草,心中已有了主意。他摘下一根水草,摘去叶子,弄成一根两三尺长的空心管子,他一口衔著草管,下一刹他的人已悄没声的潜入冰冷的湖水中。 湖水虽然冷得厉害,可也难不到凤逍遥,他估计以他的速度,大概半个时辰已足够到达对岸,途中顶多换四五次气,只消辨清方向,靠岸时先留神岸上情况,应该可以在最短时间到达对岸。 「小邪那家伙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野到那儿去!捅下这麽个大篓子来坑我,还害了人家姑娘的清白,那次也不知是不是他用春药来暗算我们…」一想到那次在山洞里的抵死疯狂,尽管人在冰冷的湖水中,凤逍遥的人却发烧似的热了起来,那次真是太荒唐了…人家毕竟是玉洁冰清的闺女啊! 想到这里,凤逍遥心中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头,但又说不出有甚麽不妥来,山洞里发生的一切,他并没有多少印象,不管是左临风种下玉种,还是之後的事,他也是模糊而混沌的,不过那种狂野激情的感觉却深深刻印在凤逍遥的心底。 他觉得不对的也就在这里,那种放荡狂野…并不像是清净无染的凤主…可是,这个问题根本便不能问…肯定是那个不知廉耻的家伙对她用了春药… 怎麽尽想这种事呢?真的太糟糕了… 幸好他人在冰冷的水中,多少可以缓解脸上的热度… 可是那个在黑暗中的疯狂缠绵的身影,怎麽仍在他心底里挥之不去? 两三哩路的水程,在凤逍遥胡思乱想之间迅速完成,他没选择最近青冥峰的地点上岸,反而绕往左边去,水的流动明显转急,前面不远处该有个瀑布,艺高胆大的他决定逆流潜到瀑布底下,攀上瀑布顶进入青冥峰。 当水鬼似的凤逍遥地从瀑布顶的急流掠到岸上,迎接他的是十多双发亮的眼睛,不过不是人的眼睛,而是雪貂的眼睛,圆溜溜的好奇小眼睛正望著湿淋淋的他转个不停,毛茸茸的身体微微向後,准备一有异动便立即开溜。 「那边好像有些声响…」随著人声响起,有人快速接近,凤逍遥躲到一块岩石後伺机而动,那些貂儿听到人声,马上四散奔逃。 「原来又是这些该死的野貂…」 「这些东西真可恶,迟些閒下来时,看老子连窝也拆了它们的…」 在数个似是啸天宫徒众的抱怨声中,纷沓的脚步声渐渐去远,并没有走近查看。凤逍遥暗暗感谢那些貂儿们及时出现,否则被他们发现地上的泥水足印,可有些不妙。他松了口气,运内力迫乾身上衣服後,火速往啸天宫进发。 玉种大成的威力在长途跋涉中显现出来,凤逍遥只觉真气恍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除此之外,知感的灵敏度亦以倍数提升,使他能够从容避过沿途的哨岗陷阱,但有一事令凤逍遥甚感奇怪,就是一路上经常看到雪貂到处乱窜,而且越接近啸天宫越多,到他翻墙进入宫内後,更发现好些雪貂死在草丛殿角里。 「怎麽宫里亭阁花林处都乱糟糟地,有些殿阁还有被火烧过,火烟还未完全熄灭,十足像刚被大批人马捣乱过似的,难道老叫化和秋二爷他们这麽快便突破关卡,直攻入宫内去了?可是,怎麽一点打斗声音也没有,而且各处巡查虽紧,但不似大举堵截围攻敌人的样子,他们在搞甚麽?」任凤逍遥再机智,这次也料想不到,攻入宫的不是烈缺等人,而是那些小小的雪貂… 在一个时辰前,这里刚被群貂大肆捣乱,几处火头才刚刚扑灭;接著严岳等人被杀,火药库遭人破坏,左临风被人救走等坏消息又先後传出,宫中上下正自疲於弄命,又哪有人有閒心去整顿被貂儿弄得一团糟的园林和殿阁? 虽然潜入比预期顺利,但问题是左临风在哪?凤逍遥虽有啸天宫的地图,但没可能逐处搜查罢?即使只有坎辰宫牢狱和举行人祭最大可能性的地方--紫极十二楼,他也只能选择一处。 「小青会在哪里?」凤逍遥凝想之际,凤主的话在心头浮现:「相信自己的感觉…」 七十四. 色胆包天?(4) 「这种虚无飘渺的事靠谱的吗?」这个念头还在凤逍遥脑海中打转,一条白影後地朝他藏身处急窜!凤逍遥并没躲开,只是伸左手轻轻一挟,一头被袖箭所伤,尾尖漆黑的小雪貂已到了他手中,这东西显然是负伤逃命下乱冲过来的。 「别怕呢!」凤逍遥对手中吓慌了的小貂微笑安慰,耳听到不远处衣袂带起的风声,心知这一下停顿已被人发现踪迹,但他仍像个没事人似的,不慌不忙地把小貂後腿所中的袖箭拔出,敷好药後绑上布条止血。 「吱!」不知是不是觉察到危险,小貂紧张地叫了起来,迅雷般的剑光在它的叫声中闪个不住,凤逍遥清朗的笑声凤鸣似的响起:「小乖乖瞧著罢!」 小貂当然看不出甚麽所以然来,只知被凤逍遥的大手带到半空中,许多风声和闪光在它身外四周卷旋呼啸。下一刻,小貂从凤逍遥的手心到了他的衣襟内袋里,随著他的身形起落,袋里的小貂也忽上忽下的被抛个不住,四周黑漆漆地叫它大感气闷不安,好不容易才稳著身子,用两只前爪抓著凤逍遥的衣襟边缘,把小脑袋伸到衣襟外透气,一双小眼晴四处乱溜。 「小家伙,看不出你的胆子倒挺大。」凤逍遥百忙中望望胸前那颗左望右望,好奇十足的小脑袋笑了。他这时已杀翻数人,从容摆脱来人的包围网,但这些只是前奏而已,他一现身打斗,啸天宫上层登时被惊动,大批人马登时蜂拥而至,但这还不是主力所在,真正的杀著,早已不动声息的按著不同方位遥遥潜伏… 「凤逍遥,你几时做了朝廷走狗,竟敢硬闯青冥峰!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名身裁矮小的中年男子在半空喝道,凤逍遥认得此人是当日有份劫夺凤主的其中一人,乃是风旗的旗主,名叫丁权,其馀的大都是四旗的正副旗主和高手,有点叫他意外的,是十八护法和众长老还是一个未见。 「早不耐烦了…」凤逍遥懒洋洋地右手将剑往肩上一搁,左手轻搔小貂头颈,对四周的重围视若无睹似的笑道:「少爷我没兴致给皇帝老儿跑腿,只是我兄弟被你们硬抓了回来,本少爷是来要人的!」 「你兄弟?」丁权皱眉。 「你们帝君是凤某人的过命兄弟,你们不会不知罢?」凤逍遥眼望丁权,唇上扬起挑衅的坏笑,他不是想打倒整个啸天宫来救人那麽不智,由他现身开始,心中已另有打算。 「我们帝君在外多时,我们接他回宫有何不妥?你凭甚麽来要人?」 「哦,是接他回宫而已?那你就该到里面去,请你们帝君出来吧!喂!小青,我来找你喝酒啊!」凤逍遥装作一点也没怀疑地笑著大嚷,字字以真力吐出,声音直传入宫中各处,他一边说话,一边大踏步往紫极楼那边走去。 「放肆!」丁权手一扬,正要示意发动攻击。 「你敢动我一根毫发,你侍会怎麽向你家帝君交代啊?」凤逍遥望著丁权,笑得贼滑之至。 丁权动手的话,那就等於不把左临风放在眼内,接左临风回来云云,分明是漫天大谎。凤逍遥不等丁权作出反应,灵犀剑从肩上呛然跃起,剑锋抖起一阵异响,他身形一动,便缩地成寸般越过十数丈的距离,迫到丁权身前丈许处! 饶是丁权早已全神戒备,仍未料到凤逍遥来得如此迅快惊人!剑鸣才起,剑气已破空颷至,丁权久经战阵,危机瞬息之际,手中簿而濶的风刃刀极速漩动,旋风般的劲气狂啸不已,以螺旋型态冲天而起,张牙舞爪地绞向凤逍遥的刃尖! 剑啸回响中,灵犀剑鹰隼滑翔似的乘风下击,姿态说不出的风雅潇洒,全没有半分烟火杀伐的味道,正是风吟鸣动正宗奥的义心法! 「霍勒勒!」一阵劲气爆响过处,丁权被远远抛飞,大蓬血雨在半空喷出,再狠狠摔到地上,但总算捡回一命,可是他身旁的四人可没那麽走运,在这看似随意的一剑下血溅当场!潜伏的三护法和十六地煞见形势不对,立时亮出鈎刀,分从八个方位,以逆五行的相克变化疾冲上前,挡住凤逍遥紧接而来的追击! 只听凤逍遥在笑声中叱喝:「让我代小青教训教训你们这些狗奴才!」他的剑势一展,剑上的风吟声由萧飒侵人,渐变震人心魄的风潮怒鸣,赫然是「风吟鸣动」发动时的徵兆! 「你…你这是…」口吐鲜血的丁权骇然色变,要知「风吟鸣动」是宫主专用的秘剑,别说外传,就算是宫主也不是人人也可以炼成,照常理,凤逍遥没可能懂得的。 「连你们帝君的风吟鸣动也认不出来吗?」凤逍遥手中剑鸣振转急,脸上同时闪起淬玉功特有的玉白光华! 「玉淬九重天!」不少人一见便即失声惊呼。 众人心中惊震,风雷般的剑鸣声势倍增,充满魔幻摄人之力,乘著众人被震得心胆俱寒,耳鼓胀痛之际,凤逍遥乘势进迫,灵犀剑飘忽空灵,如风迅疾,如雾飘渺,一下便将主动权抢到手中,借著风吟鸣动的声势,压制住尚未能发挥真正威力的八方五行鈎刀阵,灵犀剑过处,无人是他一合之将! 在宫众对「风吟鸣动」的本能畏惧下,凤逍遥著著进迫,夺路前行。这正是他故意使用风吟鸣动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惑人耳目,尽量避免在群战中消耗体力。 其实凤逍遥的风吟鸣动也只是徒具外形,因他跟左临风曾多次交换武学心得,深悉风吟鸣动的窍要,加上以价真价实的玉种驱动,使出来也有四五分相似,虽然实效相差尚远,但是用来对付宫中的人,却比世上任何剑法更能收震摄之效,果然他这膺品「风吟鸣动」一出,围攻他的人至少失去一半斗志,被他轻易破关而出。 凤逍遥极速向紫极楼的建筑群迫近,但与此同时,五条人影电也似的楼内跃出,一色的戴著银色面具,臂套银护腕,身穿银胸甲,甲下是血点也似的红衣,标枪也似的拦在殿门入口处,腰间蛇形黑剑尚未拔出,杀气已直扑凤逍遥身前! 「妄进者杀!」五人冰一样的声音一同喝道。 「小乖乖,有好戏看了,你怕不怕?」凤逍遥摸摸小貂的小脑袋笑道。 「吱!」小貂冰晶似的浅蓝小眼儿滴溜溜地乱转,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总之,凤逍遥当它在很开心地看热闹就是。 作家的话: 原来貂貂们是古代的pocket mon......^^ 阿凤:似毛公仔多D,细细只可以随身携带,好玩...(原来阿凤你有玩毛公仔的嗜好!XDDD) 七十五. 祭品(1) 左临风仍是在地道里那副模样,除了一件没系上带子的及膝内袍外,甚麽也没有穿上,就这麽赤著脚,手里紧握百魔刀,游魂似的在地宫来回晃荡。看楞了眼的立秋大叫:「瞎小子,你在干甚麽?」可是任他叫得差点整个地宫也被震坍,左临风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怎麽啦!被人看光也不管!」看到左临风春光大泄也似全无自觉,立秋急得一手扯下外袍,飞也似的跑上前去。 「小秋,你先拿掉他手中的刀再说。」大长老淡淡道。 「对!定是那柄魔刀作怪!害他糊涂到衣服也没穿好便到处乱跑!」立秋自作聪明地伸手夺刀,可是左临风抓得好紧,立秋力抓之下竟然无法取下。 大长老徐徐道:「风儿,你认得他是谁吧!他不会伤害你,放开手将刀给他。」他徐缓的声线,神秘而有著使人摄服的魔幻魅力,叫人无法违抗。左临风停了一下,握刀的手指松开,任由立秋将刀取去。 大长老见立秋轻易将刀夺过,眼里闪过诡秘的笑意,道:「台上的玉座里有一身衣服,你扶风儿到那边给他穿上罢。」。 立秋四下张望,只见身後不远处有个墨玉石砌成,高出地面三尺多,约有三丈方圆,两边饰有精美水晶围栏的墨玉台,台上确是有个白色的玉座,座後数尺外还摆著块巨大的长方型的蓝色晶石,十分显眼。立秋赶快拿外袍往左临风一罩,扶著他走上墨玉台的台阶来到玉座前。 整个玉座以整块温润洁白的上好玉石制成,并无接驳痕迹,靠背上镂刻著飞鹰在海潮上追逐朝阳的图案,海潮和红日各以红蓝宝石镶嵌,扶手椅背的边角上嵌著雕花金片,座前铺有虎皮,座上垫著白狐软垫,华美中透出王者霸主的恢弘气魄。 「只怕皇帝的龙椅也没这般威风咧!」立秋当然不知这个正是啸天宫主的宝座,匆匆的瞥了一眼,已赶忙拿起座上放著的那套质料轻软上乘的雪白衣袍鞋袜,扶著左临风坐到椅中,熟练地给他穿戴整齐,动作迅快利落之至。立秋手里忙著给左临风换衣裳,口里不忘对大长老询问:「瞎小子几时才清醒过来啊?怎麽他现在还在呆得像个木偶似的?」 「快了。」大长老语调肯定地回答,上前把立秋随手丢下的百魔刀捡起,走到玉座後的蓝色晶石前,用刀挑开蓝晶晶的盖子,立秋没理会大长老在干甚麽,只顾欢天喜地的道:「那就好了!不过瞎小子醒来後,你老别叫人为难他啊!」他口里説话,一边给左临风挽好散乱的白发,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旧木簪再一次亲手给他戴上。 「白色的头发配上黑色簪子倒也蛮好看的嘛!」立秋满心尽是从前的甜美回忆,全没去想大长老到底是好心还是歹意,放眼溜览起地宫的景致来,自得其乐之至。 这座宏伟的地下宫殿,确是足以叫立秋这乡下小子惊讶咋舌不已,十八条两人合抱的半透明巨型石柱,从入口处整齐排列到玉座前,地上整齐地铺著一尺见方的堑花方砖,灯火并不算很多,但借著灯外看似装铈用的水晶石片将灯影互相反射,不单令灯烛的亮度大增,晶石折射所産生的闪烁异彩,更营造出一种瑰丽幻异的气氛来,门前刻满篆文的高古青铜丹鼎,两旁插长戈大戟的兵器架子,四壁生动的战争浮雕,令整个地宫充满威严肃杀的意味。 立秋一副观光客的口吻指点著四周笑道「怪不得这儿叫啸天宫了,真的像个皇宫呢!长老爷爷,瞎小子住的地方是不是也像皇宫一样的?」他一转身,笑声登时变成惊呼! 玉座上的左临风消失了!…咦?立秋定睛一看,原来只是玉座掉转了而已。他松了口气,走前一步笑道:「你别老是吓人…啊!这是甚麽啊!」 立秋话未説完叫声又起,因他看到一条又一条的绿色藤蔓,从蓝晶箱子中伸出来,卷满左临风双手,藤蔓中鲜红隐隐,竟似在啜吸左临风的血! 立秋脑袋的转动向来不及他的动作快,他还未想到那些藤蔓会吸他的血,手早已抓了上去用力便扯! 「笨旦!」一缕指风过处,立秋摔到地上动弹不得,几条藤蔓已缠到他手上!又是一下刀锋般的气流过去,藤蔓尽断,立秋被大长老一把抓到身旁,他坐在地上,也看不到那只冒著寒气的蓝晶箱子中,除了这种可怕的藤蔓还有甚麽古怪东西。 「能够目睹这个伟大的祭典,小子你还真是福缘不浅啊!」 立秋全没将大长老的话听到耳里,只是不停大叫:「那些奇怪东西在吸瞎小子的血!再吸下去瞎小子会死的!」 「死?」大长老笑了一下,道:「不是老夫心软,你以为风儿可以活到今天吗?他心里明白,由始至终,他也不过是一件祭品而已。」 立秋怒道:「甚麽祭品!他是人来的!」 大长老并没有生气,仍是用那种平静得不带丝毫感情起伏的腔调道:「老夫很喜欢这孩子,他调皮活泼,而且绝顶聪明,他在老夫谷中五年,从没有任何事令老夫失望不满,文事武功,全都给老夫办到最好,为的不过是要老夫陪他每天玩上一会儿,或者抱著他睡个午觉而已…」 「瞎小子是你一手带大的,你老又这麽喜欢他,瞧著这分上,你老放过他!放过他吧!」眼巴巴的瞧著左临风的脸逐渐失去血色,立秋心如刀割,顾不得丢不丢脸,对大长老苦苦哀求起来。 「老夫已放过他一次,是你们没有珍惜而已…」大长老不无惋惜地微微摇头。 「那是他自己逃走,不是你们放过他的!那不算数!」 立秋那副十足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腔调,真的很欠揍…这家伙总是不知自己正在找死…大长老心里不觉再次有想笑的感觉,但他仍是冷然道:「你以为身怀玉种的玉童可以逃离啸天宫吗?只要有百魔刀在,任他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只有玉种被毁,才可以斩断这种连系…可是风儿不同,即使没有玉种,老夫也有法子找到他…你不该让风儿再次踏足江湖的!」大长老黑瞳森然地在立秋发楞时道:「老夫任他流落河源镇,就是想他以後像个平凡人一样,过些平淡安乐的日子,可惜你辜负了老夫一番苦心…」 「甚…甚…麽…跟甚麽啊!你…你早知瞎小子他…」立秋的脑袋又转不过来了。 七十五. 祭品(2) 「风儿是重要的祭品,老夫怎可以放任不管?一年半前,老夫终於找到风儿的大约所在,但感应十分微弱,我就知道他一定出了事故。当老夫看到爬在半坍的牛棚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瞎叫化,老夫真的不能相信那个就是天生傲骨,要强好胜的风儿…老夫本想一掌给他一个解脱的…」 「不要啊!」立秋慌得叫了起来。 「笨蛋!」大长老没好气的説著,右手一拂,弹出那种银色粉末,血夕花的藤蔓缩回蓝晶之中,失血过多的左临风颓然倒在玉座里,奄奄一息。 「瞎小子的血被吸了光啦!」立秋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风儿死不了,你不用哭丧似的…」大长老取过一只四寸多长的小银瓶,将瓶中乳白色的液体喂左临风喝下,再握著他双手运功片刻,左临风看来便不似先前萎顿。 立秋心里十五十六的,也不哓得大长老是给左临风施救还是在下毒害他,只知大长老续道:「……就在老夫下手时,看到一件有趣的事儿,让老夫改变主意…有个傻小子跑到牛棚去,一面骂风儿乱跑,一面伺候爹娘也似的,又给他吃的,又替他治伤,缠了他老半天才肯走。那小子走後,我看到风儿偷偷的笑了,尽管是在那样不堪的景况里,他嘴角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满足欢喜,还跟那小子一样的傻气,把小子给他那个乾巴巴、脏兮兮的冷窝头当作天下最美味的东西般,一口一口的细细品嚐…」 立秋不自觉的脱口骂道:「这小子平日老摆著一副臭脸,原来却在背後欢喜偷笑!」 「就因为这一幕,老夫当日放过了你们。可是你为何让风儿再次变强?不应该啊…」大长老的言语间似有深深的遗憾,毕竟,曾有过五年如父子般相处的日子… 「变强有甚麽不好?难道一辈子做个残废叫化才好不成!」立秋嗤之以鼻。 大长老长著极长指甲的右手,轻轻地摸了摸左临风的前额:「对风儿来説确实如此…他太强也太聪明了,竟懂得用以弱制强这一著来牵制我,知道他变弱的话,便会令祭典功亏一篑,当年老夫放过他,这个也是原因之一。可惜他千算万算,倒头来还是棋差一著…风儿的最大弱点,就是太多情了,他以弱制强,老夫就来个以情制情,令他在最後关头被我的禁咒所惑,灵神受制,就算他有通天本领也再没有作为。不过,风儿也算不简单了,即使心志迷失,但仍能握刀顽抗,不肯服从老夫的指令,不是小秋你来到,也不能令他戒备全消,放下百魔刀,不再作没意义的挣扎。」 「你利用我!」立秋这才知道大长老打从一开始便不怀好意! 「对老夫有利用价值的人不多,这是你的荣幸。」 「荣你奶奶个幸!」立秋一句粗话才出口,一团东西噗的飞进他口中,震得他满嘴痛疼,差点以为牙齿也被震掉,大长老同时説道:「想保住你的牙齿和舌头的,説话乾净些!」 立秋的嘴说不出话来,肚子里的脏话可就骂了个滔滔不绝,等到他的嘴略微恢复知觉,立即将塞在嘴里的东西吐出,原来那不过是一块乾奶酪之类的东西而已。 「操你妈的老不死…」立秋肚里骂声未歇,一阵轧轧的机括声处,墨玉台後那堵刻有壁画的墙壁缓缓移开,真正的祭坛终於出现! 「你…你这是…」口吐鲜血的丁权骇然色变,要知「风吟鸣动」是啸天宫主专用的秘剑,别说外传,就算是宫主也不是人人也可以练成,照常理,凤逍遥没可能懂得的。 「连你们帝君的风吟鸣动也认不出来吗?」凤逍遥手中剑鸣振转急,脸上同时闪起淬玉功特有的玉白光华! 「玉淬九重天!」包围著凤逍遥的宫众一见之下,无不失声惊呼。 众人心中惊震莫名,风雷般的剑鸣声势倍增,充满魔幻摄人之力,乘著众人被震得心胆俱寒,耳鼓胀痛之际,凤逍遥乘势进迫,灵犀剑飘忽空灵,如风迅疾,如雾飘渺,一下便将主动权抢到手中,借著风吟鸣动的声势,压制住尚未能发挥真正威力的八方五行鈎刀阵,灵犀剑过处,无人是他一合之将! 在宫众对「风吟鸣动」的本能畏惧下,凤逍遥运剑如风,夺路前行。这正是他故意使用风吟鸣动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惑人耳目,尽量避免在群战中消耗体力。 其实凤逍遥的风吟鸣动也只是徒具外形,因他跟左临风曾多次交换武学心得,深悉风吟鸣动的窍要,加上以价真价实的玉种驱动,使出来也有四五分相似,虽然实效相差尚远,但是用来对付宫中的人,却比世上任何剑法更能收震摄之效,果然他这膺品「风吟鸣动」一出,围攻他的人至少失去一半斗志,被他轻易破关而出。 凤逍遥极速向紫极楼的建筑群迫近,但与此同时,五条人影电也似的楼内跃出,一色的戴著银色面具,臂套银护腕,身穿银胸甲,甲下是血点也似的红衣,显然就是陈长老口中的十二血衣神煞中的五人了,五名血衣人人标枪也似的拦在殿门入口处,腰间蛇形黑剑尚未拔出,杀气已直扑凤逍遥身前! 「妄进者杀!」五人冰一样的声音一同喝道。 「小乖乖,有好戏看了,你怕不怕?」凤逍遥摸摸小貂的小脑袋笑道。 「吱!」小貂冰晶似的浅蓝小眼儿滴溜溜地乱转,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总之,凤逍遥当它在很开心地看热闹就是。 凤逍遥缓缓收回抚摸小貂的大手… 剑出。 凤啸。 天地鸣动。 绝艳的剑光,天凤临凡的强绝气势,尽在凤逍遥的一剑中。 虽然没有风吟鸣动那种攻击性的音波鸣振,凤鸣般的剑啸仍足以令人震撼。 没人再看到凤逍遥身形,只看到剑芒乍起的瞬间,他的人与剑同时化成一颗流星,投向那殿门前的五人阵中! 血衣人的墨色曲剑受到气机牵引,五剑齐出,但只发出一下鸣响,墨蛇似的剑影一而五,五而一的倏合倏分,以不亚於凤逍遥的高速,分别从不同的死角作出最直接有效的反击! 简鍊辛辣的招式,令人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强猛不下玉天童的剑气,天衣无缝的默契… 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这五人一出手,便是不顾自身,以命搏命的战法,不管凤逍遥的剑刺中任何一人,只有一刹的停顿,便无法避过馀下四人的攻击! 绝狠的剑法,绝恶的联击! 就像五条毒蛇同时向凤凰的要害猛噬! 除了可作遥距攻击的风吟鸣动,再没有别的剑法可以一举将这五人的联手击破。 凤逍遥半吊子的风吟鸣动,尚未到可以动摇伤害这五人的境界… 双方的势道并没有减慢的迹象… 众人已预见两败俱伤的结局… 七十五. 祭品(3) 墨剑直窜入银光剑网中,但奇怪的是,既看不见有血花飞溅,也没有兵器交击的声响,耀眼的银光散开,赫然看到半空中凤逍遥的剑尖正正点在五煞剑锋交错的一点上! 没人能一举击破这五人的联手,连此时的凤逍遥也不能… 不过他压根儿便没想过要一起打倒这五人,他只是耍了点障眼法而已,故意用「丹凤射日」一往无前的强闯姿态,隐藏起真正的杀著「凤归何处」,到五人闯入剑圈之内,才猛觉剑锋被隐藏剑圈内的回漩剑气牵扯得失去准头,五柄剑交错在一起! 「铮!」凤逍遥剑尖就在这刹那间,巧妙无比的掉头一点,正正点在交错的一点上!一蓬电火爆起,五人同被震开,凤逍遥便似被五人合力抛出,炮弹般直飞上半空,越过殿门直飞入内! 十二神煞虽然只是来了五人,可是五人联击之力已厉害得异乎寻常,一任凤逍遥施尽解数卸劲挪移,仍免不了被剑气所侵,胸口气息窒闷,难受得几乎要吐血,袍襟下摆被劲气撕个稀烂,连正在「观战」的小貂也被抛到袋外去! 「吱!」在小貂可怜的惶急叫声中,凤逍遥连忙伸剑一挑,把抛飞到半丈以外的小貂接个正著,雪球般骨碌碌的沿著剑脊滚回凤逍遥手里,他搔了它一下,才轻轻的把它放回衣袋中,吓慌了的小貂在袋里缩作一团,可不敢再胡乱探头张望了。 「我的天!要是这十二人齐到,吃不了兜著走的只怕是本少爷哩!」凤逍遥在急飞中暗想,他可不知道,十二神煞里,有四人守在紫宸宫外,馀下的三人正前赴凤主身处的小谷! 就算十二人不齐全,单是再被这五人缠上也够凤逍遥麻烦的了,他全神留意著身外动态的同时,籍著居高临下之便,察看整个紫极十二楼的形势和动静,以便定下扑杀那五人的计策。不料,意外地被他捕捉到一个人的身影! 其实这人的出现,并非凤逍遥意料之外,巧的是这人出现得正是时候而已。早在凤逍遥扬声发话,故意打草惊蛇的时候,已预计到此人定必趁机闯楼,这个人就是想要迫宫夺住的宫徽言! 凤逍遥几乎笑出声来,原本以为断了的线再次成功续上,他岂能再次错失进入紫宸宫的机会?当下飞鹰般一个回旋,转向宫徽言走进的殿宇加急掠去,一面虚张声势地大叫:「兄弟们干得好!你们先到紫宸地宫去!老子给你们殿後罢!」 「铁猴儿,我们应该走那条地道地才对?」烈缺望著前面的蛛网般的岔路道。 在铁衣的巧手加上众人合力下,打开了地道的石门,他们在另一条通道里发现了原本在左临风身上那件黑色斗蓬,於是沿著地道小心翼翼地前行,可是这边的地道却是密麻麻地,也不知是通往何方,最糟的是地道都是砖石铺成,而且乾乾净净地没有足迹可供追查。 正当铁衣细辨地面踪迹时,铁貂从猫猫肩上一跳下地,小鼻子嗅啊嗅的,忽然钻进其中一条地道里,掉转头嘘嘘的向猫猫叫了两声。 「老大嗅到哥的味道哩!」猫猫喜叫,追著铁貂便跑,铁衣急忙一手拉著他道:「三少爷,小心陷阱!」 「不会的啦,貂老大也没事。」猫猫摇头不信。 南宫一鸣笑道:「貂老大又轻又小,踩中机关也不会有事,猫猫跟它不一样啊!」 秋雨愁向南宫一鸣挤著眼笑:「你管叫猫猫的二哥做小叔叔,不是也该叫猫猫做叔叔的吗?没大没小!」 「叔叔是甚麽?」猫猫不明所以。 烈缺伸出大手往猫猫的头顶乱搓一气,大笑道:「不用忙,迟些猫猫回到南宫世家,还有一大群叔伯兄弟要你搞清楚,到时才有你头痛的哩!」 铁衣没好气的白了烈缺一眼:「老烈,你别为老不尊的带头吓唬三少爷,三少爷一直待在宫里,哪知家里人是甚麽?你有空跟小辈们閒扯,还不过来帮我一把!」 自川西开始同行多时,几番出生入死,烈缺跟铁衣早已如兄弟一般,閒来无事时经常在夜里一同喝酒猜枚,彼此説笑已惯,因此铁衣的话虽然颇不客气,烈缺还是笑呵呵地一点也不以为意,捋著袖子笑道:「老叫化还不想被铁猴儿你的雷火弹炸飞,那有胆子戏弄你家的宝贝少爷了?老叫化是好心提点猫猫而已,来!老猴儿又要老子怎麽了啦!」 「老叫化,你跟著貂老大跑,打头阵,试机关去!」铁衣笑骂。 烈缺扬起浓眉笑道:「去就去,老叫化还会怕这些鬼门道不成?」説著大踏步的往地道走去。 铁衣笑著阻止:「老叫化想做刺蝟也不用急在一时,三少爷,你唤貂老大回来,不然一会机关发动的话,误伤了你这好兄弟可不好。」 猫猫叫了两声,铁貂飞快的窜回他肩头上,铁衣这才説道:「老叫化,卖弄一下你的劈空掌吧!由这里数过去第五行右面第三瑰砖,出掌轻一点,像貂老大走过那样便行。」 「铁猴儿你分明就是老较老叫化的功夫来著!」烈缺笑著随手一掌劈在那块地砖上。 铁衣凝神细辨地砖发出的声响,口里不住说道:「第六行第二、四、第八行一、三、七…」一口气叫了二十多块不同位置的地砖才停下。 烈缺问:「看出甚麽门道来?」 铁衣的鋭目落在地道顶两边的一排细孔上,淡定地道:「踏在任何一块地砖中央也会中伏。搞不好埋伏的不只是弩箭翻板,还有毒火毒烟哩!」 南宫一鸣骇然道:「那一块都会中伏?难道我们飞过去不成?」 烈缺的拳头一下敲在南宫一鸣头上:「呆小子!你没听懂老猴儿话里的玄虚吗?踏在任何一块地砖「中央」也会中伏,那麽走在地砖边上不就行了吗?铁猴儿殿後,老子先行,走过了你们才跟著来罢。」説著当先领头前走,不但显示出对铁衣的绝对信任,亦是一片维护後辈的心意。 铁衣一拍他肩头道:「走在地砖的交义点上,别眼花看错了,更不要碰到两边洞壁。」 「铁猴儿你真罗唆!」在烈缺雄豪的笑声中,魁梧的身型腾起,青蜓点水般在地道中飞掠前行,果然没有任何事发生,众人这才接著一一展开身法前行,但尚未走到地道尽头,已听到烈缺跟人交手的叱喝声! 七十六. 养粽子?(1) 立秋的眼睛眨了又眨,没想到殿後面空间竟比地宫正殿还大得多。紫极十二楼本就是依山而建,紫宸宫更是由一个极大的地下溶洞改建而成,前面是大殿,後面仍保留原来溶洞的形貌。 壁画洞门後水雾袅袅,有著种虚幻不实的感觉,大长老双袖向前一挥,左右两行巨烛同时亮起,立秋闻到一些硝烟气味,大长老应是以内力拂出磷粉硝石之类来燃点巨烛的。 立秋不懂大长老这一手功夫有多高明,只知在近百枝巨烛照耀下,昏暗的後洞顿然亮如白昼。门後十馀丈处是个断崖,一道三丈多长只容一人通过的石梁通往一个上宽下窄,约有三丈方圆的大小的石台上。 「此处就是啸天宫地气生机最旺盛的地方,可説是龙脉发祥之处,太极泉的泉眼所在。」大长老缓缓道。 「甚麽地气、龙脉、太极泉,长老你是拣墓地龙穴的风水地师吗?」立秋横听竖听也觉得大长老説的是地师的行话。 大长老提著立秋到断崖边缘处道:「风儿初进宫,老夫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便带他来崖下泉眼处净身洗髓,吸收龙气和月华之精,好培养他的凤血玉骨,只要他有生存的意志,便拥有接近不死之身的复元力,但当他的意志一旦崩溃下来,他的凤血便会激起魔神一样的毁灭之力…」 「你到底想干甚麽!」立秋只觉全身发冷,但又説不上甚麽道理来。 大长老一望在洞顶中央处,可望到外面天空的洞孔,道:「当月光照到祭台上,便是进行开封祭典的时刻,现在还有一点时间,老夫将整件事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以後也离不开紫宸地宫。」 「你要宰了我?」立秋有点怕,不过并不觉得有啥大不了。 大长老摇头:「老夫是成全你的心愿,让你在这里陪伴风儿。」 「你要宰瞎小子!不行!」立秋这才紧张起来。 「不是宰,风儿本就是为泷渊大人重生而活的孩子,今天献身为祭,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大长老説的天经地义之至。 「甚麽泷渊大人,甚麽献上肉身,全部都是鬼话,通通都是鬼话!」立秋越吼越大声。 别説生气,大长老连一个鄙视的眼光也欠奉,无视立秋的吵闹,手指蓝晶箱子道:「玄晶棺里的人是第一代宫主哥舒泷渊;祭坛之上,是天下人人梦寐以求的长生宝璧--血凤璧,有了它,要死人复生并非难事。可惜此璧的力量太强,如果泷渊大人得不到有重生之力的凤血,人未复活,肉身先毁。血凤壁的封印亦必须有凤血天符和凤族的天御者方能破解,以天御者之魂来驾御血凤璧。风儿生来两者俱备,他的血能跟泷渊大人相融,他的力足以驾御宝璧,天生就是背负这个光荣使命的最佳人选…」 立秋只觉得荒谬绝伦:「放屁!死了的人怎可能活过来!瞎小子才不要为这种白痴事白丢掉性命!」 大长老一脸冷然,暗沉的眸子底下却迸出狂热的光芒,道:「白痴事?小子,你懂甚麽?贺兰独笑也是从陵墓里里活过来的人,他可以死而复生,泷渊大人也一定可以。放心看著这伟大的重生之祭罢!老夫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你是风儿喜欢的人,老夫无论如何也会保著你的小命…」他突然转过头来,冲著立秋森然一笑:「当风儿的肉身在破禁时毁灭,魂魄便会永远留在血凤璧内,成为御璧之魂,但他的灵性仍在,老夫让你当宝璧的守护者,终生在此看守宝璧,这样便可以如你和风儿所愿,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不要!老子不要再听!」再听下去,立秋真怕左临风未死,他自己先气得发疯。 「是时候了。」大长老望望洞中透下的月光,死神似的宣告。 凄冷苍白的月光斜斜照射到石台上,大长老的神色顿时变得庄严起来,袍袖再展,崖前石梁两旁,贮著粗如儿臂的异品香木的火盆随即熊熊地燃点起来,一股令人全身舒泰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漫,本是满腔急怒的立秋亦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有种像置身梦境的宁谧安祥。 这种含有催眠,镇静的香木亦是防止左临风醒觉的手段之一,当香盆燃起,大长老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短笛吹奏起来,笛声一起,合著眼的左临风应声站起,循著笛音的节奏,从玉座慢慢走到崖前。他走过来本来没有甚麽,可是诡异的事在他站起的一刹发生了! 玄晶棺中的哥舒泷渊竟然也站了起来!那丛妖异艳丽的血夕花仍缠在他胸前,以笨拙而生硬的脚步迈出晶棺,木偶般跟在左临风身後数尺处,一步一步的紧随他的脚步走来! 「诈尸呀!呀!…」立秋吓了个面无人色,想要後退逃跑,偏偏动弹不得,倒在地上簸糠似的发抖,心里「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的乱叫一通,可是观音菩萨显然没空来打救他,哥舒泷渊这老粽子仍是一步步的走近。 「我的妈啊!」在立秋的惨叫中,笛声停下,二「人」亦停了下来。 大长老向哥舒泷渊行了一礼,转向立秋道:「看!泷渊大人已可以起来行走了,只等祭典完成,就让外面所有人见识一下泷渊大人的天威!」 「诈…诈…尸…诈尸…尸…」一向怕鬼的立牙关打颤,打死也不肯张开眼来。 「不中用的小子!」大长老鄙夷地低骂。这小子的窝囊相真的让人忍不住发笑,在这成败关键时刻中,这活宝倒是很能令人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大长老嘴角略微透出笑意,短笛吹出一下长音,左临风没有动作,洞窟里的一道石门却打了开来,一个木无表情的黑衣人走到大长老跟前,赫然是被他们困在地牢里的云雩! 「你这个狗入的混蛋!直娘贼!伪君子!」立秋一想到云雩在牢里对左临风的羞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手是动不了,污言秽语可跟顶尖高手的真气一样--滔滔不绝。 云雩眼角也不扫立秋一下,迳自在大长老身前半跪下来:「属下无能,险些让帝君脱逃,实是责无旁贷,任凭大长老发落。」 作家的话: 有一只贺兰老粽子还嫌不够,大长老又学人整粽子,粽子就那麽「好吃」吗?小秋你也该争气点,又不是第一次见粽子,不用怕得那麽丢人吧! 七十六. 养粽子?(2) 大长老道:「此刻用人之际,你的过失暂且寄下…」説著用百魔刀在云雩眉心轻割一下,将他额上血珠沾上百魔刀中的母晶上,母晶晶光闪变,焕起一道晶芒,射进云雩眉心,云雩立时面现惊喜的神色。 晶光源源透进云雩眉心,片刻方始消失,云雩面上魔气大盛,晶光消失後才渐渐回复正常,大长老平静到令人心寒的声音慢慢道:「本座用百魔加强你的力量,是要你用心替本座护法将功赎罪,若你稍有异心,寄生在你身上的血夕花生长起来,到时你有甚麽下场,也不用本座多说了吧。」 云雩面色刷白,但仍恭敬地回答:「属下定必誓死守护法坛。」 大长老微一领首,将百魔交给云雩,玉白的指甲朝立秋一指,道:「这小子是本座挑选的守璧人,你不能加害他。」 云雩妒恨不信的眼光落在立秋身上,愕然道:「他?!」 「风儿是御璧之魂,他兼性激烈,若没有这小子安抚,宝璧仍是难以驾御,由小秋担任守璧之责,再也合适不过。」大长老説罢,不再理会云雩,飘身到石台前的祭坛上,按动机括,一封长七寸、阔五寸,通体刻满金色咒文,毫光闪闪的白玉函从坛上升起,大长老随即取出八片天符,按先天八卦依次序插在祭坛边上,把玉函团团围绕。 天符一接触到洞穴里透下来,冷荧荧的月光,落在天符血红的怪字上,符上的红字化成八道阴冷的血色光气,映照在玉函的耀眼的金字上,金光在血色光气笼罩下,光芒开始转暗,一种似鸟鸣非鸟鸣的怪声从玉函内隐隐鼓动,四周的气流变化倏起,无形但庞大无匹的压力以玉函为中心向外扩散,连火盆、蜡烛的光芒也被压得黯淡下来。 「枉费瞎小子四年来为你日思夜想,吃尽苦头,你却把他害了一次又一次!你到底是人不是!」大长老才转过身去,这边立秋已对云雩叫骂起来! 守在石梁前的云雩面如寒霜,对立秋的叫骂全无反应,可是握著百魔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发白。 「瞎小子死命的记挂著你,你倒赶著推他去送死,为了这麽个混蛋花尽心思,他当真是瞎了眼晴啦!」立秋磨著嘴皮子,喃喃地骂个不停。 「对啊!为了这麽个混蛋花尽心思,他当真是瞎了眼晴啦!」云雩的虎目比刀锋还更寒厉,盯在立秋身上一字一字地重覆著。 「你骂老子?」立秋再笨,也晓得云雩在讥刺他。 云雩寒寒一笑,不是大长老有话在先,他早将立秋大卸八块…不过是个一脚牛粪的乡下小子,连当小混混也不够格,为甚麽所有人包括大长老在内,全都认同这小子?他根本一点也配不上他的狐仙少爷啊! 尽管左临风头发尽白,看起仍是那样俊秀高雅,活像化作人身的白色灵狐… 这臭小子配碰他一下吗?云雩想到这里,忽然很想很想左临风尽快在祭坛上灰飞烟灭,这样再没人可以得到他… 不属於人世的狐仙,不该被任何人沾污… 毁了他,就是保存他的最好方法… 充满毁灭快感的笑容、森冷疯狂的眼睛、令云雩英气伟岸的脸看起来像妖魔一样可怕… 「你…你想怎样?老子可不怕你!」立秋强自镇定。 「杀你只会污了我手…」云雩的邪笑叫立秋的毛管全都竖了起来,他笑了几声,改用传声道:「不是你,少爷也不会赶回来送死…他就算失去玉种,也可以重新修鍊,待回复功力後才上峰一拚。就是因为你在这里,他才被迫在功力尽失的状态回来,押下自己的命,求大长老放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你以为大长老刚才会放过你吗?」 「甚麽!」不知就里的立秋全部信以为真,登时雷轰似的目瞪口呆。 云雩还生怕他不够难过似的继续洒盐:「一直以来,你帮过他些甚麽?没有,遇上敌人的时候,你只会靠他去救你,庇护你…是他背你到三绝庄求医,是他硬闯木蜃宗救你,为怕皇帝对你不利,他只好忍著心痛赶你走…你呢?持著一点小恩小惠,当足是他的救命恩人,你説我出卖他,你又比我好多少?现在,谁也得不到他,你以後只好抱著血凤璧忏悔罢…嘿嘿…」 「瞎小子!」立秋心头痛得比被捅了一刀还要痛上百倍,在脑袋乱作一团中狂叫:「趁现在跑啊!瞎小子快些醒来啊!醒来啊!」 「你就算喊破喉咙,风儿也不会听到的。」大长老为免立秋吵闹碍事,索性弹出一颗小石子,封了立秋的哑穴,另一边的云雩瞧著立秋的痛苦模样,报复的快意从眼内涌现,不止是对立秋的报复,也是对左临风的报复。 立秋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看著左临风去死,却连想跟他同死也是不能,看著玉像般呆立崖前的左临风,想起云雩的话,巨大的痛苦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本就混混噩噩的脑袋更是一团乱麻般,泪眼模糊间,左临风碧绿清深的眼睛彷佛在他身上柔柔掠过,立秋心头狂跳,死睁著眼回望,可是左临风哪有半分反应?别説他已被大长老所操纵,就算不是,左临风双眼早瞎,他的双眼也不可能是清澈碧绿的罢! 「我看错了吗?」立秋失落沮丧之际,再次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原来不是左临风,而是他身後的哥舒泷渊!他的眼睛竟然也是绿色的,比猫猫的浅碧色略深,像琉璃珠一样,晶莹但欠缺活人的生意光采,然而在这麽一具古尸身上有这样「鲜活」的眼睛,已是件非常不合理的怪事。 尽管立秋近来对怪事已经开始麻木,可是被一只老粽子「盯著」的滋味真的糟糕顶透,虽然哥舒泷渊的样貌和面色并不难看,长相甚至跟左临风有些相似,但毕竟也是个死人啊! 「原来是他!」立秋心里发怵,沮丧已极的时候,大长老在祭坛那边也已准备完毕。 笛声再起,立秋只觉脑中昏昏的只想睡去,可是左临风的性命随时有危险,他怎能睡大觉去?「我又救他不了,再看下去只有更加痛苦而已,睡了倒好,甚麽也不知,甚麽也不用再想…」立秋意懒心灰,眼皮缓缓閤上。 「不!不行!老子説过要陪瞎小子到最後的,如果他真的死了,老子最多咬了舌头陪他去!况且秋大哥他们已到外面找援兵,不可以就这麽便丧气!还有希望啊!」立秋咬著牙苦抗要命的睡意,竭力保持清醒,目不转晴的定在左临风身上。 七十六. 养粽子?(3) 大长老略带惊异地望了立秋一眼,他的秘魔天音岂同凡响,即使立秋不是他的施术对象,也应该被魔音夺去神智才对,可是这小子那双单眼皮的豆子眼虽然又傻又笨,仍清楚流露出伤心焦急的神气,显然神智未失,这小子内功武功稀松平常之极,怎可能抵抗他的秘魔天音? 大长老催动笛音,立秋脸上再次露出倦容,但当他一望到左临风的脸,昏黯朦胧的目光重又凝聚起来。 「这小子倒是出乎意料地顽强呢!」大长老暗想,不过他已没时间去考究立秋的顽强神经,在笛音的引导下,左临风已到了祭坛前面! 大长老的笛声倏地变奏,震耳的悲啸从左临风口中发出,逾百巨烛同时一暗,但随即火光骤盛,整个地宫亮得叫人目眩,玉函中古怪的鸣声更清晰了,一层浓如鲜血的红色光雾从玉函中透出,起初只是薄薄的一重,慢慢地越变越浓,原本纯白无瑕的玉函也像被血浸透了一般。 「风儿啊!你重视的人已经不在了,你还苦苦眷恋些甚麽?你与血凤凰本为一体,去吧!破开封印,返回属於你的地方,你便可以解脱所有的痛苦…」大长老充满魅幻魔力的声音,一字一句的打入左临风迷失的神识中。 「瞎小子!别听他的!别听他的啊!」被丢在崖前的立秋只能在心中狂喊,可惜的是左临风无法听到他的心声。 云雩的神情却极度复杂,频临崩溃的不甘激愤,纠缠难辨的爱与恨… 绝望从左临风脸上涌现,魔性的异力却由他身上暴风般爆发,迅速向祭坛的玉函狂涌! 玉函上的金字跟他的异力一碰,立即光芒锐减,连字迹亦一点点地模糊消失!血色的玉函变得透明起来,当玉函完全消失,便是血凤壁出世之时! 大长老难掩脸上的狂喜,可是在这要紧的时刻,左临风身上的异力却似有後劲不继的迹象,失去玉种,亦变相削弱了他的异力,即使他因立秋的缘故而灵力大增,他的身体毕竟太虚弱了,无法将体内的力量全数发挥! 「好一著以弱制强哩!不过,这还难不到我啊!」大长老袍袖翻飞,右手中食二指并拢如剑,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内,七道阴阳各异的指劲直透左临风的七轮秘穴中!以自身的真元助长激发左临风的潜能! 大长老百年功力岂同寻常?七指一下,左临风本来已有衰竭迹象的异力不但即时回复,而且狂暴更胜之前!金字咒文在他的异力冲系下完全消失,一个凤型的血影在半透明的玉函中蠢动! 「嘭!」在一下巨响里,大殿的石门被人强行冲开! 「二哥哥!」猫猫和秋雨愁这对搭档双双抢入殿中,而地宫大门外却是战了个天昏地暗! 烈缺人未踏出地道,两柄黑剑毒蛇般平地出现,全无半点徵兆下,猛然向他的咽喉招呼!没带起一点风声,也没有剑气光芒,可是速度和迫力却是烈缺前所未见!来人招式之狠,功力之深,机间掌握之准完全超乎他意想之外! 如在平地遇袭,烈缺以退也可以避,可是此刻人在这阔不逾丈的地道里,避是无处可避,退又怕万一对方关上入口,再闯关便是千难万难,更可怕的要是施袭者蓄意踏上地砖,机关一发,他们一行人只怕一个也逃不了!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烈缺迅速下了一个决定:他可以死,却绝不能退! 烈缺一声狂喝,有如半空打了个霹雳一般,腰间从不轻用的龙血木棒倏地出手,漆黑中透著红光的木棒迎着双剑一棒直击,同样没有任何花巧,在这种绝恶的形势下,任何巧招根本派不上用场。 没有耀眼的寒光,只有沉雄强绝的劲气,以及一夫当关的豪勇气概,令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棒变得威猛无俦,一下痛击在双剑剑锋後三寸的地方! 那样来势汹汹的双剑像被打中七寸的蛇儿一样,被这气吞河岳的一棒重重挫退,烈缺却知道对方的战斗力并未受到影响,他吃的亏远比对方大得多,但他连退步卸力也不可以,硬并一下後,手中龙血棒飞快一转,往地砖交义点上一点,「喀」的一声,数块地砖尽数裂开,勉强煞止退势,反而加速标前! 这时候江心月连山等人已陆续到了烈缺身後十馀丈处,烈缺一口热血喷出,抡起龙血棒大喝:「我挡住他们,你们快走!小心伏击!」龙血棒急挥,重重棒影组成一片铜墙铁壁,尽管血衣神煞实力还在烈缺之上,一时间亦无法闯入地道口半步! 江心月等全都看出上前助战反而更增危险,只有到地道外前後夹击才是克敌之法,全都见机地尽量提高速度飞掠而出,唯独猫猫不知形势险恶,持刀转向烈缺那边冲去,叫道:「爷爷我帮你!」 走在猫猫前面的秋雨愁急忙转身,想出手拉住他却抓了个空! 「三少爷!」殿後的铁衣一看不妙,电般闪前,猿猴般黑瘦的手爪,抓著猫猫後心一转一挥,硬将猫猫掷出地道,可是他自己却在这一掷之下失了势子,整个人往後一挫,左脚差点踏上地砖中央!幸好铁衣反应快绝,挥掌向地面一拍,借力腾身再起,不料人刚腾起,一道剑气鬼啸般向他罩下! 一名血衣神煞突破烈缺的封锁向铁衣施袭!不过这一剑不是要杀铁衣,而是迫他後退,只要他一退,这一剑便会劈到机括上,烈缺和铁衣便插翼难飞! 铁衣人刚跃起,已骤然遇袭,不论挡格还是还击,势道力道怎样也无法跟对方相比,在这样的绝境下,铁衣作出最正确的选择!凭著猿猴般敏捷的身手,硬生生的平空左移两尺,避过要害,拼著一条臂膀不要,连人带重刀直扑血衣人! 这是看谁伤得更重的赌局…不料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棒风狂飈蓦地失控般疯狂翻卷,便似风暴的风眼一般,硬将血衣人扯了开去! 铁衣一刀落空,人却继续前冲,在这一刹他看得分明,血衣人被扯开的黑剑刺到烈缺身上!烈缺跟两名血衣人在棒风中纠缠在一起,先後踩中地砖机括! 刚冲出地道口的铁衣面色剧变,话也来不及说,右手一抖,一根黑索朝烈缺急射,想在机关发动前将烈缺套往拖出,可是黑索刚才脱手,毒烟弩箭已同时发动! 「爷爷!」地道外猫猫惊急的叫声跟地道内血衣人的惨叫一同响起! 烈缺大笑回答:「叫错啦,你该叫叔叔才对!老猴儿,好好看著小子们…」笑声戛然中断,只剩弩箭声在烟雾弥漫的地道里响个不绝。 「老叫化!」铁衣抓著想冲入地道的猫猫和连山,耳里仍回响著烈缺粗犷而率性的大笑声,不知怎地,这笑声竟是锥心刺骨的痛… 作家的话: 烈帮主,对不起,给你拜拜... 七十七. 鬼话(1) 不管地宫内外发生何事,左临风也全不知觉,因为他「迷了路」,正确来説,他迷失在自己的心灵空间内,在他以为可冲破禁锁的一瞬,噬血之印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噬,冲击得他完全迷失了自我。 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身在何方,更记不起之前发生的事,只知自己彷佛在一个没出口的迷宫之中一样,不论他走到那里,尽头处永远是一片虚无…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左临风身心疲惫已到了极点、绝望、无力迷惘像剧毒一样,不断地侵蚀折磨著他的灵魂和意志,可是左临风仍固执地继续走,因为他依稀记得有个人正在某处等待著他,但那个人到底是谁,所在何方,左临风怎麽也想不起来,只知那人非常非常地重要…  在他心疲力竭之际, 一个残缺不全的身影映入眼帘,左临风再次看到「他」… 一地的触目惊心的鲜血和残肢,一个倒在血泊里,惨被剜目断肢,奄奄一息的人… 「阿呆!」左临风很自然地叫出血泊里少年的名字,这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详见番外天与地) 「阿青…」少年失血的嘴唇艰难地低声呼唤。 「阿青?」一声阿青,失落的往事一幕幕地涌入左临风思海,「阿青」是他第一个拥有的名字,是这个少年「阿呆」给他的名字…他就是那个重要的人,阿青最重视的第一个「朋友」… 可是这个重要的人却因为他--「阿青」,无端的遭受断肢挖眼的酷刑… 「青,陪著我…」 「好…」左临风心内淌血,冲上前把手足不全,形相可怖的阿呆紧抱,眼看著他生命之火逐渐熄灭,那种永不磨灭的罪疚痛苦,悲恸与愤怒再一次疯狂地袭击著他,可怕的毁灭气流不能抑止地交迸… 一切都崩坏了… 血,从地面「爬」到在临风身上,可是左临风对这怪异的情况,竟似全无所觉,任由鲜血逐点将他覆盖,他碧绿的瞳眸也染上血红的魔光… 「阿青!」紧急的叫声出自阿呆口中,不是他臂弯内的阿呆,而是在一片幽蓝星火下,宛如虚影的另一个阿呆! 「你抱著的是你记忆中的幻影,不要被它骗了!」这个阿呆急道。 左临风愕然抬眼,蓝火下的虚影面容瘦削而平凡,衣衫粗糙,头发蓬乱,看去很有些不修边幅,可是那种少年人的倔强野气,本是坚毅得有些冷酷的黑瞳内充斥著悲喜难辨的激情,无比强烈地震撼著左临风的心弦… 「你…」 「还你甚麽!是我啊!青!」阿呆见左临风犹疑,急忙飘移到他身前想要拉他离去,不料鲜血涌起,墙壁一样挡在二人之间!阿呆飘往那里,血墙便挡在那里,他飞起,血墙便跟著长高,竟似是活的一样,任他用尽方法也无法越过血墙半步! 「青,你忘了我一次,现在又要再舍弃我吗…」怀中的阿呆无力的笑容尽是失落凄怆,笑得左临风撕裂的心也快碎落一地,一句:「我留下来陪你!」到了唇边,血墙外的阿呆用尽力气狂喊:「青!你老説我是个呆子,我这呆子又怎会要你陪著我这已死之人?青!你想清楚啊!」 左临风心头一震,血墙彷佛低了几分,阿呆续道:「『别怪责自己。』青,你忘了我这句话麽?伸手过来,离开这里,离开你心内的枷锁啊!」 左临风惨笑狂呼:「是我亲手杀死你!还把你忘个乾净!我这样对待我的好友!不怪责我又该怪谁?」他的狂呼登时起令狂窜的罡气风暴般不住增强。 「不!你不是忘了,你是把我藏在连你也找不著的地方去而已,阿呆不会怪阿青,永远也不会…」在气流狂飈中,阿呆衣衫头发被吹得乱作一团,可是他的笑脸却像团罡风也吹不散的火焰那样暖得烫人。 左临风不期然地将手伸出,他怀内的「阿呆」忽然热腊似的「溶化」,化成一片血沼,千千万万张人脸在血沼中浮现,有阿呆也有雩雩的,悲凄而绝望地眼望左临风,浓血像无数触手攀到他的身上!无尽寂寞郁怨的悲鸣同时左空间中响起:「青,你要再舍弃我吗…」「风少爷,不要走…」 他们曾是他心中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人啊… 他真的能舍弃吗? 悲伤、追悔,浓雾一样把左临风紧紧锁困,心神迷乱到连阿呆在外不停急叫也是听而不闻,他的手渐垂下,人渐渐沉没在血沼之内,阿呆急得全力大喊:「青!不要被迷惑!为了在外面等你的小秋!过来! 」 「小秋」两字猛地打入左临风心坎,刹那间如雷电灌顶,他终於记起,真正在等他的人是谁了… 「是的,我还不可以…」左临风心念转动,惊觉出不对来,可是人已如陷身泥沼之中,越是挣扎便陷得更深,越想抓住阿呆的手人便往下沉得更快! 「别忘记你自己的力量!你是凤血之子啊!」被挡在血墙外的阿呆用尽全身力气大喝。 左临风如梦初醒,勉强凝起心力,金红的凤火光芒从手上亮起,血墙碰上凤火,登时被凤火穿透烧熔,左临风成功穿越血墙,抓住阿呆的右手! 蓝色星火就像有生命的流萤,在左临风的手跟阿呆两手相握的一瞬,星光瀑流般沿著阿呆的手流到在临风身上,将紧贴他身上的浓血冲散隔开,左临风骤觉四外吸力大减,趁势一跃,脱出血沼之外,阿呆喜道:「干得好!小青,让我送你一程,不管看到甚麽,听到甚麽也不要理会。」説著携著他的手,在蓝火的围绕下,飞驰於混沌冥蒙的空间中。 空间中的呼号声比先前更为凄绝悲怆,有著勾人心魄的强大魔力,种种幻象也在肆虐发威,但因阿呆及时唤醒左临风的自我灵性,幻象再厉害也难再使他动摇迷惑,他一离血沼,便向阿呆问:「你怎会到这里的?你不是早已…」 阿呆没事人似的笑説:「我想再见小青一面,所以就来了哦!嘻!就在石牢里你握上月寒沙的一刹啊,你记得麽?就在那时,我离开寄居多年的宝刀,进入你的心里,本来想等机会跟你在梦里好好一叙,不料你却被那人的妖术制造出来的幻象所迷,我只好借刀气冲开幻障来找你。」 作家的话: 风少你该考虑日後改行做问米的... 风少:笨旦!早有出版社找本少爷写食评去! 立秋:你不是应该参加劲食比赛的吗?(像小林尊那样) 众人一致点头... 七十七. 鬼话(2) 「月寒沙?你为何会在刀里的?」左临风不禁奇怪。 「当年我的尸身刚好被埋在月寒沙上面,得它神异的刀气保住我的魂魄不散,我才能等到今天…终於可以见到小青了…真好哩!」阿呆倔强的眼睛深深望著左临风,笑意欣然的目光里,有著心愿完成轻松自在。 左临风看著他前所未见的轻松笑容,留意到的却是阿呆的身影似乎比初见时模糊了些,正想开口发问,阿呆已抢先説道:「我想看看阿青长大後是甚麽样子,嘿,不但比那时长高了好多,模样儿还俊得多了哩。」 「才不是,真实的我早已是个白发满头的瞎子,完全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模样。」左临风苦笑。 阿呆望著左临风清翠碧緑的眼眸,伸出手去手摸摸他乌亮的鬓发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傻子啊!我现在看到的是你的心,也是你最真实的「容貌」,你的心灵比从前更加善良美丽,我才能看到你这俊美的形像,嗯,不过你小时候的精灵样子也可爱得很,如果小秋也可以看到的话…」 「你怎麽扯到那混帐小子身上去!」左临风马上浑身不自在起来。 阿呆捉挟地眨了眨眼,一副顽皮的大男孩神气:「那混小子可不坏啊!我跟他一起好几天,这家伙可真的比我还呆咧!阿青你就这麽喜欢呆家伙的吗?嘻…不过这家伙真的把你和你弟疼的没话説,生怕我是甚麽冤魂厉鬼,对著月寒沙又跪又拜的拼命求我别害你弟弟…」他一边説一边笑得跌脚弯腰,依稀仍是当年水潭边嬉戏的少年。 「正蠢材!」左临风脸上阵红阵白的骂。 「有这蠢材在,我总算不用再担心你了。青,阿呆本来想陪著你直到你离开啸天宫,可惜现在不行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说到这里,阿呆停了下来,身影更是模糊,抚著左临风的手变成半透明的,身外的蓝色星火也明显地黯淡下来。 「阿呆你…」左临风一动念,凤火即时传到那呆那边。 阿呆放开左临风的手,拒绝凤火的支援,神情却是愉快而恬静:「不要把灵力花在这种无谓事上,我脱离了月寒沙,失去刀气的支持,本就不能维持这个形态多久,分手的时候已经到了,青。」 明知这是必然的结果,左临风仍是黯然难舍,阿呆瞧著他凄然无语的脸,温柔的笑容从他不算好看的阔嘴上灿然开展,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青,你总是这麽贪心,总不想想我们能有这一次重会,是多麽的幸运难得…我这一生还没来得及好好活过,阿青就代替我走完我未走的路罢!跟你定约的人早已在等著你,你去罢。」 尽管心内千愁百结,左临风最终还是抬起头笑了,他不希望阿呆带著任何遗撼消逝,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嗯,我会代你走下去…下次再拿糖果给你。」 左临风带笑的碧眸内水雾萦绕,似喜似愁,如梦似幻,叫阿呆看得痴了,左临风不舍,他又何尝舍得下?无奈一切已无法重来…有这双多情的碧眸为他送行,生前的苦难,死後多年苦候,已算是有了最好的回报… 四目交投,彼此的心意已尽收眼底,情感从纠缠伤痛中解脱、升华… 「一言为定。我要吃香露玫瑰糖啊!」阿呆伸起一个指头笑道。 「知道啦,挑嘴鬼!」左临风一笑前行,跟阿呆擦肩而过。 没任何声音和动静,但左临风清楚身後的阿呆的灵神已经消散,不复存在,眼中水雾化作清泪洒下,心中却再无馀憾。 二人便似两颗冰冷的穹苍中相遇的流星,迸发出刹那间的光和热,照亮彼此的生命,但只有刹那的璀灿… 不怨情深缘浅,只记相遇相知… 千年弹指俱在一笑之间… 左临风深吸一口气,走前几步,把前面的「门」一推。 「门」应手消失,一个清丽的女郎俏生生的站在他身前,圣洁的玉顔上笑意淡雅从容:「你来了。」 这女郎竟是天池凤主! 左临风丝毫不感奇怪的道:「累你久候了。」 左临风看到凤主的视线落在他眼角的泪痕上,也不觉如何尴尬,落落大方的道:「我刚送走了一个故人。」 「也将一道纠结多年的心锁解开,恭喜青帝。」凤主抿嘴一笑。 「你到底是一直在旁窥看,还是根本是你布的局?」左临风怀疑地道。 凤主的明眸闪过佻皮的神气,道:「妾身还没有你那位故人的神通,他不许妾身过问你的事,只説只有他才能把陷在禁锁陷阱中的你带来,我只好乖乖的在这儿等著,一眼也没敢多看,青帝满意了麽?」 「怎麽我们凤主大人説话的腔调越来越像野凤的?」左临风笑吟吟地道。 凤主俏脸一红,左临风见好便收,笑容敛去,神情顿时严肃起来:「端木姑娘,你不该陪我冒这个险的,你也知心灵力量上的斗争最是凶险不过,随时是两败俱伤结局,你我都可能变成失去灵智的活死人,为了野凤,你还是…」 凤主阻止左临风説下去:「正是为了他,我才必须助青帝一臂…他在外面应付强敌,妾身岂能袖手旁观?再説这不是青帝一人的事,而是整个凤族的事,一旦大长老懂得如何运用血凤璧的力量,他第一件事,便是将凤御族人杀得一个不留!」 左临风双眉一轩,碧瞳精芒闪现:「为甚麽?」 凤主花瓣似的双唇吐出沉重的秘密:「只要凤御族还有一人存在,便有可能成为血凤璧的真正支配者,因为我们天御者血里的异力,本就从血凤璧而来,只有我们才拥有开啓、驾御、以至封印此璧的力量,可是经历许多世代的天灾人祸,使用宝璧的方法早已湮没,那个人不知从何处得到一些驾御宝璧的秘术,便妄想将它的力量据为己有,利用你血肉为祭,魂魄封在璧内好驾御它的无上异力,但这样做有一个破绽,是你纵然没了自我意识,仍会受血族的共鸣所影响,一旦遇上另一个天御者,宝璧便会自动受他的支配,所以那人要确保血凤璧只能为他所用,非把整个凤族消灭不可。」 七十七. 鬼话(3) 左临风惨然自嘲:「那当然,没人比他清楚我的叛逆个性,以他滴水不漏的手段,当然不会留下任何给我反抗的机会…」 凤主蓝眸忧色更深:「但这还是後话,单单血凤璧开啓时,它狂暴的力量,将会造成怎样的破坏,妾身已经不敢想像,要知道,三庄五派和阿凤正在啸天宫内…」 左临风决然道:「不用説了,不管用任何方法,我也绝不能让他得逞,他不能一错再错…」 听到最後一句,凤主隐隐觉察到,左临风仍乎早已清楚大长老整个计划和目的,只是不愿反抗而已。 为甚麽?凤主真的很想问。 是的,其实左临风在返回啸天宫前,已渐渐找回一些被封印的记忆,包括他是「祭品」的真相… 他本就是回来「还命」的… 条件是立秋和猫猫的平安… 只要二人平安,他并不愿意违抗大长老,不是武功高下的问题, 没有人会明白,左临风对大长老的敬畏,不是源於恐惧,而是源於「情」。 比寻常父子更深厚的「情」… 在那不为人知的五年时光里… 「多情」是左临风最大的弱点,大长老比谁都清楚… 复仇和服从之间,左临风本已倾向选择後者… 可是事情已发展到不是他牺牲便可以了结一切,他只能够走上抗争一途… 「还来得及吗?」左临风只剩下这个疑问。 江心月等刚踏出地道,另外两名血衣神煞和数名高手亦已杀到,迫得他们想回身助战也是不能,就这麽慢了顷刻,烈缺已命丧地道之中! 「帮主!」最激动的人莫过於连山,不是被铁衣抓著,早已闯回地道去,南宫一鸣和猫猫同样乱了方寸,不知应该去应敌还是回头救人。 铁衣的难受绝不在连山之下,但他毕竟是老江湖,见惯生死之事,沉著冷静处绝非众少年可比,不等他们有何轻举妄动,抢先大喝著命令:「别自乱阵脚!否则烈帮主便是白死了!一鸣!看著连山,别让他冲动坏事,三少爷跟我来!」説著袖中暗器暴雨般打出,洒向新来的敌人。 这批直属大长老的高手,人数不多,但实力却出乎意料地强横,饶是有江心月和秋雨愁两个年轻一辈的翘楚在,同行的亦是顶级高手,但仍被迫得落於下风,不过几个照面间已是一死两伤,不是铁衣支援迅速,战况更是不妙。 「秋公子,火器开路!」铁衣黑脸寒似玄冰,重刀一振,倏地标前,後发先至的向一名使短战勾盾的敌人劈去!此戟法精妙,勾盾更可鈎锁对手兵刃,虽见铁衣这一刀来势凶猛,仍未十分在意,勾盾一旋,往重刀锁去,短戟疾往铁衣腰间攻去! 挟著烈缺之死,铁衣把满腔愤怒悲痛尽数融入这一刀之中!重如山,怒如雷,刀未至,刀上沉郁怒的刀气如山洪暴发,硬将鈎盾震开!重刀刀势更没丝毫停顿,那人连回戟自保也来不及,只见眼前黑色雷霆恍如天劫降下,下一刹他已连人带盾的被一刀劈成两半! 谁也没料到本是最善防御的一名敌人,竟然毙於铁衣一刀之下!众人因烈缺阵亡而来的阴影和压力,亦因这充满威摄力一刀而消散,重新燃起高昂的斗志! 铁衣在极度悲痛下使出这惊天的一刀,泄愤之馀,更是蓄意立威,好穏定己方人心,这如有神助的一刀使过,他整条手臂也麻痹起来,幸好猫猫在旁,铁衣才可以稍微後退回气。秋雨愁在铁衣提点下,加上江心月从旁掩护,火速取出抢来的火器,连珠发出,一时硝烟烈火四起,一行人成功夺路硬闯。眼前地宫大门已在眼前,另一端的地道里突然杀出另一批人马! 众人暗叫不好,对方援兵开至,形势肯定加倍险峻。走在最前面的江心月,却盯著那批人中的一人叫道:「野凤!!」 「原来是你们来了!妙极!快过来,人质给你!」凤逍遥大笑回应,手里挟著个黄衫青年往江心月身旁退去,一名血衣神煞上前截击,凤逍遥也不还手,只把手中青年向前一推,那血衣神煞的剑锋竟然转了开去! 「姓凤的,你要是伤了我家公子一根寒毛,啸天宫上下绝不与你干休!」一名看似啸天宫元老级的人,一面抵挡著从上面冲杀下来的血衣神煞,一面怒骂。 铁衣这边众人看得一塌糊涂,不知凤逍遥怎麽搞得啸天宫人搞起内哄来。 凤逍遥手中的人质的却是玉童宫徽言!他掠进紫极楼时,正好看到宫徽言跟十数名元老高手偷入秘道,凤逍遥故意张扬,引血衣神煞加急追赶,他身法快绝,宫徽言及陈长老一行人发现他时,连关闭地道也来不及,被他紧追在後,无法摆脱。 五名血衣神煞後脚杀至,混战本已一触即发,凤逍遥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将陈长老迫宫之事在五煞前喝出,众人心中有鬼,心虚慌乱下被凤逍遥觑准机会制住宫徽言,利用双方的心病矛盾,反客为主的迫陈长老等人对付五煞,他就这麽押著宫徽言,边打边走的来到地宫,不料正好遇上铁衣等人。 「铁总管,小青就在里面,尽快开门救人!不然他可能被人活宰了做人祭的!」凤逍遥急道。 凤逍遥这麽一説,铁衣和猫猫心头更是急如火烧,双双抢前,不料他们快,猫猫身上的铁貂更快,像发现了甚麽似的一跳下地,在人群中左穿右插,飞也似的跃到凤逍遥肩上去! 「貂老大!」猫猫怕它乱跑下被人误伤。 「吱!」乖不了一会,又爬到凤逍遥襟前探头探脑的小貂,一见铁貂便发出高兴的叫声,原来它是铁貂三头幼崽中的老大,兼承了父母胆大好事的性子,悄悄的跟著貂群来玩闹,结果几乎弄丢了小命。 凤逍遥百忙中笑道:「小乖乖遇上亲人了?」 铁貂瞄了凤逍遥一眼,爪子动了两下,似想下去抓起小貂,忽又停下来偏著头想了想,一溜身,索性钻到凤逍遥衣襟里,将小貂衔到身前,懒得管众人在地宫前打了个天翻地覆,悠哉地给小貂舐舔皮毛,一面吱吱咕咕对答似的叫个不了。 凤逍遥见状也不知好气好笑的叫道:「你们别把少爷的胸口当成貂窝啊!」他口中埋怨,手里可半分没閒著,先将宫徽言交给江心月看管,甩了这个负累,灵犀剑立时剑芒暴涨,一招「凤翔九天」将三名敌人迫退,铁衣乘隙抢至殿门前,打开门上的机括,猫猫和秋雨愁一马当先的掠进入大殿里! 七十八. 爱与灭的边缘(1) 猫猫和秋雨愁踏入大殿,却见气派十足的殿堂里空荡荡地,别説敌人,连耗子也没有半个,四周气氛説不出的诡秘古怪。秋雨愁恐怕殿中有机关埋伏,先掷出几块砖石之类探路,碓认前路没有危险,然後才再往前走,走到白玉宝座前,发现了左临风替换下来的那件粗布衣袍。 「你哥曾到过这里!」秋雨愁説话间,四下寻找二人踪迹。猫猫眼尖,留意到後玉座後的壁画上面似是有道缝隙,走近前去细看,画出来的城门原来真的是道暗门。 「一定是在门在那边哩!」猫猫想也不想的伸手便推。 「猫猫!小心些!」秋雨愁生怕他误中几关,抢前在旁保护,谁知那道门推是推不开,但缝隙却增大了一点点,秋雨愁发现地面有些异样的痕迹,心中一动,先命猫猫退到一旁,改前推为向两旁一推,暗门果然应手而开,门一开,门後亮如白昼的灯火立时清晰可见! 猫猫二话不説的窜入门内,秋雨愁警觉到门後一股无法形容的诡异杀气涌出,来不及喝止猫猫,手中摺扇一抖,三根钢骨抢在猫猫之前,闪电似的激射入内! 比用强弩机括射出还要劲急的三枚精钢扇骨刚射到门後,并没有被人击落,但却突然一同掉头,反过来向二人急射!势子和力道反比先前更猛恶十倍! 二人警觉性极高,稍有异动立时作出反击,秋雨愁闪身避过其中一枚扇骨,一个滑步,挥扇挑开另一枚,他但觉扇上像被铁锤敲中一般,震得虎口几乎爆裂,摺扇也险些脱手!扇骨上劲力之强,实令秋雨愁大为骇异!但这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一道邪异至无法形容,暗沉如亡者领域的刀气,紧随著扇骨之後劈来! 强至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刀气,俨似死神化身一般,朝刚刚奋力劈下第三枚扇骨的猫猫当头罩下! 猫猫功力虽高,但并未学得宫中最高深的武技,临阵经验更是不多,在这天魔般的一刀下,只能凭著本能出刀抵抗!星流点点,鬼火划出一道美丽但殊不强烈的蓝星弧光,飞向那恶魔般的乌光中!就像飞小小流萤飞入无边夜幕一样! 双方强弱之势明眼人一看便知,秋雨愁大急,左手紫金软剑从腰间紫龙般飞出,剑啸腾卷中,秋家最强的「秋霜叠影剑」有若冰霜急飞,一著「孤城秋声」,剑底朔风有若天际云啸,叠叠剑芒带起萧飒的剑煞罡气,一往无前的从旁夹击! 秋雨愁的剑虽快,但已阻不了这群魔并集的一刀!深浓至没有尽头的漆黑刀影,晃眼已将猫猫淹没! 「锵!」猫猫被劈得飞跌出门外数丈,恰好被刚赶入殿中的南宫一鸣接个正著,看见猫猫左肩染血,正要发问,但猫猫已挺身自行跳起,奇迹地似乎并未在那样可怕的一刀下受到甚麽严重伤害。 不是猫猫的功力高得出乎意料,而是当两刀刀气相接的一瞬,百魔那无坚不催的刀气一碰到鬼火那股微不足道的蓝星光芒,竟然被那小小蓝星光芒源源吸收,刀气鋭减数分,猫猫才得以从刀下逃脱! 云雩也被这突发的怪事杀了个措手不及,未能即时补上一刀,秋雨愁的剑已乘虚攻至! 南宫一鸣忙问猫猫:「没事麽?」 猫猫摇头,不顾左肩负伤便猱身再上,南宫一鸣亦一同提剑掠前,云雩跟秋雨愁身影从暗门中现身,刀光剑气纠作一团,云雩魔气的双眼掠过猫猫手中短刀时,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没人知道,哥舒泷渊的月寒沙正正是百魔刀的克星!不是猫猫功力远逊云雩,又不懂发挥月寒沙的特异力量的话,这一下随时叫云雩在不知底里的情况下吃个大亏!但饶是如此,鬼火的奇特力量已叫云雩暗里惊震不已。 不过云雩并没有时间去思索鬼火的问题,因为他必须在猫猫二人攻上来前将秋雨愁解决!秋雨愁在四公子中人最低调,向来以易容妙技独步武林,武功方面反而没多少人知他底细,他以擅使摺扇驰名,云雩素所深知,谁料他左手所使的秋霜叠影剑绝不在他父亲秋无意之下,虽然功力尚有不及,奇诡多变之处却犹有过之! 秋雨愁剑法之强远在云雩预计之外,要是让这三人联成一线,斩杀三人便困难得多,一旦拖到殿外後援到来,形势对云雩更是不利。 避免陷入危境,云雩手中百魔再次绽起惨厉的暗黑异芒,乍看之下,似乎不及铁衣那气吞河岳的一刀那麽威武沉猛,可是那种血腥残酷的魔气却不是铁衣的刀所能比拟!更奇怪的是云雩较之前在石牢里跟秋雨愁交战时,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秋雨愁施尽浑身解数,才能挡过了惨厉沉重有若千军万马的两刀,可是剑势已完全被云雩封杀,第三刀劈出,紫金软剑被百魔所断,秋雨愁中刀倒地!他危急中断剑保命,但已被刀气重创,百魔刀却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 「大哥哥!」猫猫急唤,南宫一鸣暗叫不好,猫猫这一叫正犯了对战分心的大忌! 云雩立时把握机会,舍秋雨愁而转攻猫猫!百魔如变戏法般一转,毫无朕兆地飈至猫猫身前!魔神似的一刀刀锋未至,刀上沉重的压力已海潮般扑来!猫猫没想到云雩来得这般快法,想招架也招架不来! 眼看猫猫无法避过这一刀之劫,南宫一鸣见形势危急,舍死忘生的抢上前去,运剑如飞,飞流直泻似的在弹指间一发十八剑,剑势灵动如风,巧妙绝伦地利用空间中的四散的劲气加强自身的剑气,籍此反过来压制百魔那凶厉邪恶的刀气,有若风起云卷般将百魔刀刀势封个滴水不漏,无法再劈近猫猫半分,正正是左临风所创的「流风剑」! 不是南宫一鸣福至心灵,而是这段日子中左临风给他的苦修特训,加上目睹贺兰独笑那场惊世对战後产生的成果!不论眼界和实力上,南宫一鸣已在不知不觉间迈进另一个层次上,只是未遇上云雩这等超强对手,他自己还未发现而已,此刻在强敌压迫下,便突然开了窍般,流风剑的随风精华,在电光石火间自剑端涌出。 作家的话: 七十八. 爱与灭的边缘(2) 这一十八剑从南宫一鸣剑底重现,当日左临风传剑的光景不能自控地从云雩心头浮现… 那个美丽的冬日清晨,他的狐仙少爷青衫磊落,剑光胜雪,在园中御风飞扬的身影,如同谪仙一般… 当日三人的无拘无束的笑语声彷佛仍在云雩耳边… 南宫一鸣的身型本就跟左临风差不多,加上之前为了充当左临风的替身,曾经刻意模仿他的举动神态,打扮也有些相似,用的更是他的独创剑法,骤眼看来,反而比猫猫更像左临风… 曾经有过那样美好的时光…一同传剑教招,一同灯下把酒共嚐佳肴,沧海月明,此情可待… 流风剑虽然神妙,南宫一鸣进境又快,毕竟难跟跟云雩相比,可是云雩的刀势偏就像被流风剑克制著似的,一任南宫一鸣著著抢攻,双方仍在缠战状态中,连百魔刀上的杀气也减弱了不少。 云雩只想再多看一眼这风神的影子,就算是假的也好… 南宫一鸣挡过云雩一刀後,信心大增,流风剑使来更是得心应手,猫猫一个斛斗翻上半空,鬼火猛向云雩疾斩! 云雩柔情涌起,心灵出现破绽,猫猫的刀又有克制百魔魔性之力,两个初生之犊只知全力对抗,不让云雩有加害秋雨愁的机会,全没想过是不是云雩的对手这回事,就这样凭著一腔少年人的热血刚勇,加上二人一个功力较高,一个剑法玄妙,互相截长补短下,把百魔刀凶厉无匹的的攻势硬是扛了下来,连被劈到一旁的秋雨愁瞧在眼里也觉得不可思议。 激战中,南宫一鸣留意到云雩流露出柔和伤怀的眼神,他还误以为云雩顾念往日并肩作战的情谊而手下留情,心中説不出的矛盾难过,毕竟曾是亦师亦友的大哥,此际突然刀剑相向,虽説是迫於形势,可是南宫一鸣仍深感难以接受,忍不住劝道:「云大哥,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何你要突然倒戈?」 这几句话传入云雩耳中,却变成左临风对他的责难… 「为何?」这句説话,云雩自己也想问…曾几何时,他的风少爷是他生命的全部,他努力地追在他身後,拼命地令自己成为可以配得上他的人,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没法追赶得上,他从左临风身上得到的越多,心中的怨怼不忿反而越更强烈。 只有打倒他,才能证实他是他可以依靠的人… 只有打倒他,云雩才可以挣脱心中的牢笼桎梏,放手争取属於他的一切… 云雩本来一直朝这方向迈进,他用了几年时间,进行除去雪孤帆的部署,照原定的计划,他在啸天宫的暗中支持下,很快便可以成为白道武林中的第一人。 可是左临风的再次出现,不但打乱了云雩的计划,更打乱了他的心… 为何会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呢? 为何… 「不就是为了你吗?风,你为何要这样强!」云雩突然仰天惨笑,百魔的魔性乘隙侵入,压倒他心底的柔情,凶厉阴邪的刀气再度暴起,而且比之前更加可怕! 「谁也不能得到你…」凄苦的狂笑,连自己也想一并毁灭的疯狂… 绝望的刀锋凝聚著摧毁一切的狂情,其实「百魔」早已在他心内缠结,名缰利锁、情孽纠缠… 别説是猫猫和南宫一鸣两个小子,就算贺兰独笑亲临,也不能直撄此刀的锋芒! 「退下!」紧急的呼声来自刚摆脱强敌的凤逍遥,他叫得急,剑势来得更急!「丹凤射日」便似后羿神弓所射出的神箭,连人带剑以没可能的高速,一下越过大殿百丈空间,以凝聚著天地灵气的剑气,直奔无坚不催的百魔刀锋! 云雩笑了。 那是崩坏、毁灭的笑容。 一切都不该存在… 漆黑的刀,爆出魔兽般择人而噬的厉芒,空间中充斥著死灵的呼号… 能不能接下这一刀,凤逍遥心中也没有把握,他跟云雩等如已射出的箭,谁都没有选择的馀地,他只能将全心全灵贯注剑上,胜负生死全数置於道外。 可是,凤逍遥错了,没选檡的是他而已。 遮天蔽日的黑色刀气怒涌肆虐,视线也尽被黑影隔阻,凤逍遥将警觉提升到最高点,剑锋亮起的电芒跟刀气一碰,乌光沸水般翻滚起来!剑光照处,凤逍遥赫然发绝迎上他这一剑的不是百魔刀,而是云雩的脊背!云雩竟然在这剑气袭来的一瞬突然转了个身! 「他在找死吗?」到凤逍遥察觉有异时,这一剑已无法收回!剑未到,开山裂石的剑气在云雩的背上轰个正著! 在至刚至强的剑气冲击下,云雩背上血光迸现,人却腾云驾雾般飞起,在剑气猛撞之下,炮弹一样越过暗门,往内洞祭坛直冲! 撕心裂肺的剑气从背上流到百魔刃锋,刀上著了火似的腾起强烈的暗黑光焰,云雩同时听到自己的内脏和骨节断碎的声音,但他完全感觉不到痛苦,因为在左临风拒绝他之时,他的心早死了。 死亡,他早已不在乎,只要拚著这最後一刀,杀了大长老,然後他就可以带走左临风…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永远拥有他的狐仙少爷… 云雩飞入内洞时,洞窟内竟然换了一番光景,石梁祭坛踪影不见,变成一条不见尽头的狭长甬道! 这本是没可能的事,但云雩并不感奇怪,大长老精通各种迷心摄魂的幻术,他不布下幻术灵障保护祭坛才是不合理的事,他索性闭上眼晴,一刀劈出,凭著记忆,朝祭坛的位置飞掠。 大长老的灵障虽然利害,但却挡不住百魔这柄魔刀,在惨厉的刀鸣悲啸声中,灵障幻术全被妖刀魔气撕裂,石台祭坛的真身赫然就在云雩眼前! 这一下突变连大长老也是始料不及,他不信任云雩,但没想到一向以自身利益为先,加上受血夕花所制的云雩竟不惜舍命利用凤逍遥的剑气,籍此换取足够破坏祭坛和灵障的速度和力量! 还未从云雩异常的举动中回过神来的凤逍遥等人,纷纷跟著掠入後殿,目睹洞窟景物突然改变的诡异情状,全都惊震得説不出话来,可是更惊人的事正紧接著发生! 那直似要毁灭天地的一刀,要对付的不是凤逍遥等人,而是大长老! 七十八. 爱与灭的边缘(3) 百魔刀的刀气在云雩和凤逍遥的联手下催至极峰,化成一片死亡黑幕从云雩手里飞出,洞窟中火盆巨烛尽数熄灭,连照射在祭坛上的月光也似被铺天盖地的黑焰所遮蔽! 整个洞窟一时间陷入一片沉黑中,唯有百魔刀的乌光,在黑暗中发出足以将天地炼成飞灰的惨厉咆哮,飞越石梁,直扑祭坛後的大长老!刀一脱手,云雩用尽最後一口真气,大鸟般扑到呆立坛前,身上罩著一层暗沉红光的左临风身上,二人一同滚倒地上,可是云雩并不是带左临风往回路退走,而是抱著他一个翻身往悬崖滚落! 猫猫和南宫一鸣的惊叫先後响起,却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就在此时,更惊人的事发生了!那足以摧毁整个洞窟的魔刀,飈至祭坛上空时,大长老十指向坛上八片天符一射,符上光芒转射到百魔刀上,那样凶猛的百魔,竟然无缘无故的定在玉函之上,像被无形的力量束缚著一样,在半空中困兽般怒啸,却无法飞到大长老身前! 另一边厢,跌落悬崖下的只有云雩一个,左临风却仍好好的留在崖边。 众人又惊又喜,不明白为何在最後关头里,云雩会突然放手… 原来在云雩抱住左临风的一刹,相距他不过数寸的左临风张开了眼睛、碧緑清透,莹洁无尘的奇幻碧瞳… 那是云雩无法忘怀,半生萦系心头的碧眸… 从有千言万语,也抵不上这双碧眸的一个凝望… 云雩没法作出任何有效的思考和反应,只知二人的身体在翻滚间,一声:「谢谢。」出自碧瞳的主人的口中,微细耳语里没有恨怨,只有深沉的惋惜喟叹。 左临风这句「多谢」并没有错,他的心灵虽早已清醒过来,可是身体、力量仍受制於大长老的拘魂禁术和血凤璧的异力之下,不是云雩这拚命一扑,迫得大长老暂时将天符的力量转去对付百魔,玉函封锁之力转强,他才能摆脱出血凤璧的控制,否则即使他和凤主二人合力,想要脱离祭坛也是不易。 即使云雩是想拉他同死,左临风也不想再怨怪他… 由於被云雩的身体挡著,没人看到左临风的眼晴张了一下,云雩的心神全被这仙魔般的碧瞳夺走,是恨是怨、是悔是痛,在这一刹再也无从分辨… 沧海月明,蓝田日暖,此情纵未成追忆,云雩心头亦只落得一片惘然… 翻滚中的二人已滚到崖边,没有丝毫停顿地双双住下掉落! 正正在这一刹那,云雩的手不知怎的松开了… 就在此时,「嗤!嗤!」两下指风急响,大长老在百忙中发出指风,重击云雩的手和眉心,将他轰得飞出石台边缘! 云雩从崖边掉下之前,呼吸早已停止,不过他并没有感到死亡的降临,他看到的只有怀内那双碧緑通透,令人著迷失神的眼睛,在无边的黑暗中,天星般闪耀著… 他终於拥有了他… 「小青!」凤逍遥飞身往坛前掠去,大长老却比他更抉!杀了云雩後,玉白的手爪虚抓作势,隔空将俯伏石台边上的左临风抓起,将他拉回身边,看来即使云雩没有松手,左临风也会被大长老及时抓回,而不会跟云雩一同掉下。 凤逍遥身後的猫猫赶到倒在地上的立秋身边,南宫一鸣瞥见立秋两眼乱转却説不出话来,知他被人点了穴道,忙运真气给他解穴。 「放开小青!」凤逍遥想也不用想,已知那人是大长老无疑,心中加强戒备,右手挽起一个剑花,一式「玄鸟照影」,飞鸟凌波般飞向石梁祭坛,剑如水影粼光流泻展动,似攻非攻,似守非守,看似处於静态,实则像明镜般反映著对手的每一个微细举动! 大长老是识货之人,一见便知眼前青年,不论功力和剑术火候均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而更重要的,是此人拥有最强的先天玉种! 凤逍遥一剑出手,大长老已可以确定,左临风的玉种已转移到此人身上,衹是看不透二人到底用了甚麽手法,令玉种的质性和运行上变得截然不同,即使大长老有玉种母晶在手,也没法吸收克制凤逍遥的玉种!他永如暗夜的深沉黑眼现出沉思的神色,雪眉一掀道:「原来风儿还留下了这一手,我真小看了这孩子的心计…」 「小青没耍心计,他只是不想永远受你控制!」凤逍遥半空划出道道弧形剑芒,脚步一错,平空闪移到祭坛前,电也似的一手向天符抓去! 「所以他才要扶植你来对付老夫啊!」大长老话声刚落,祭坛突然平空移开数丈!凤逍遥的一抓竟然抓了个空!他微一错愕间,数道指风的尖啸声已迫近身前! 凤逍遥只得回剑挡格,「噗!噗!噗!」几下气劲交击声响,大长老的指风之强,比实质兵器有过之而无不及!凤逍遥运起浴日神功,同时发出七剑,真气在瞬间变换七次,连挡大长老七重指劲! 「嘿!」的一声,凤逍遥被重重的挫退几步,大长老也未能即时乘胜追击,凤逍遥深吸一口气,往祭坛一看,祭坛仍好好的在他身畔数尺外,原来又被大长老的幻术把戏所愚弄! 凤逍遥察觉上当,大长老指风再起,灵犀剑如有感应似的冲霄而起,剑锋所指的,不是那数道凌厉惊人的指风,而是隐藏在指风中,无影无声,黑洞般沉冥虚渺,看似无害,但实则可将人和物件吸纳碾碎於一瞬间的可怕掌力!那数指不过是引凤逍遥入伏的幌子而已! 「灵犀」是剑,但亦是凤逍遥修炼的心诀,凭著剑尖的感觉,凤逍遥清楚知道整个对战的每一个微细变化,他是「灵犀」,「灵犀」是他… 此刻灵犀传来异样的波动,凤逍遥连看也不用看,人剑合一,一招「天河沐羽」,剑尖急颤,便似凤鸟抖动羽毛,微妙的震波组成一道环环相扣的剑气长河,清冷空灵的玉种真气以玄异的方式围绕在凤逍遥身外翻滚,壮丽如同星河流泻,朝掌劲型成的黒洞中心电驰飞射! 作家的话: 贺兰老粽子并没説错,风少其实是挺妖孽的,害得不少人为他意乱情迷~~ 七十八. 爱与灭的边缘(4) 只要凤逍遥的判断稍有差错,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辰! 鬼哭神号…两股无声的气劲交击,竟爆出惨厉如同从幽冥传来的劲气呼啸!像坠入黑暗地狱一般,凤逍遥苦忍著被气劲撕裂的痛苦,剑锋在掌风暗影中高速运转,跟大长老那集天地黑暗之力的一掌交迸!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凤过遥却似经历了无数的生关死劫!凭著一点灵犀,像风暴中的小舟,闯过一汲比一波强狂的劲气波涛,但是如此高速运劲,凤逍遥内力再强也吃不消,不过他已没有退路… 「锵!」一下清脆的剑鸣中,黑影消散,就在凤逍遥力尽的一刹,暗黑掌力形成的死圈亦同时破解!但他仍是被掌剑交击的馀劲抛得直飞上半空,当场吐出一小口血来,在空中连翻三四个斛斗後,方能勉强调顺气息,再次向大长老扑去! 南宫一鸣和猫猫见二人斗得正急,看出便宜,双双向祭坛抢去,可惜他们快,大长老比更快上一步,他跟凤逍遥拚上的一瞬,双指向半空中的百魔刀中央遥点一指,指风过处,刀中母晶光芒大盛,乌光刀气像口钟形的罩子将整个祭坛笼罩起来!南宫一鸣的剑才碰上,立时断成两截,连人也被刀气撞开,不是猫猫手快,几乎失足掉到崖底! 大长老跟凤逍遥全力对战,石台上一时爆起绝劲的气劲漩流,猫猫等人被迫得退回崖边,大长老正要再次吹响短笛,驱使左临风前去破解封印,赫然发现八片天符竟有一片失踪,另一片则咒文光芒尽失,不知何时,台上竟多了一头後腿带伤的小小雪貂,正在那片天符上尿尿… 在小貂尿尿的同时,铁貂衔著一片天符一下跳到猫猫身上,原来铁貂早已悄悄衔著小貂溜到祭坛上! 它们体型细小,在之前的一片乌光暗影里贴著石梁急跑,在祭坛的阻隔下,大长老本难就以看见。加上铁貂脚上长有厚厚的肉垫,跑起来不但快而且全无声息,身上又没有高手的劲气,令人无法察觉这些小东西的存在,大长老的幻术对它们更起不了半点作用。最重要的,是大长老在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下分了心神,竟未留意到祭坛重地被这麽两只「小敌人」侵入! 铁貂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衔走一片天符,谁知顽皮的小貂也有样学样的学它爹去衔天符,铁貂跳下祭坛,留下小貂自己玩儿,打算回头再衔走儿子,不料它前脚一走,百魔刀气已自发动,它见台上劲气罡风狂涌,只好溜到石梁底下边躲边跑,到此刻才能跑到猫猫身边。 要知道凤血天符必须八符齐施,才能发挥效力,谁想到大长老的苦心布置,竟会坏在两头小畜牲的手上! 凤逍遥此时亦留意到了坛上「异变」,尽管形势紧迫,仍忍不住发笑:「不好意思,我家的小乖乖一时憋不住,弄脏了你老的宝贝…哈哈!」他只记得他才进入後洞,便将怀中两只小家伙放下,以免战斗时分心照顾,也不知它们爷儿俩几时溜到祭坛来,还干了这麽了不起的「大事」… 偏偏坛上的活宝完全不知处境有多危险,尿完了便一跷一拐的拐到另一片天符旁边,也不知是不是它肚子饿了,竟然抱著那块天符当成骨头来又舔又咬…的确,天符是用龙骨做的,不过应该没甚麽味道罢? 小貂只顾舔得起劲,那管大长老气得七窍生烟?玉函只差半刻便可以打开,在这关键时刻里,竟被这小东西的一泡尿弄污了天符上咒文,纵使八符全在也已灵效尽失。最气人的,是就算把这不通人性的小畜牲砍成肉酱又有何用? 看看大长老气得发青的脸,再看看小貂不知死活的惹笑举动,凤逍遥真的很想捧腹大笑一场,不过他可不想小貂连他自己在内,一起被怒不可遏的大长老大卸八块,一见大长老的指掌微动,立时全力催动剑气,使出除第十四剑外,最霸道狂猛的一著「朱雀焚天」! 炎阳剑气从剑锋奔腾而起,四周的空气也似点燃了似的,剑势却比飞腾的火焰更暴烈狂肆,只有这样的强攻,才能确保大长老腾不出手来伤害小貂。 「是你养的貂儿麽?好,很好!」他阴沉到极点的笑容,森冷得叫人毛骨悚然。 凤逍遥心知肚明,大长老已将小貂的帐全算到他头上去,谁也阻不了大长老击杀他的决心… 只见大长老双袖鼓风而起,人像平地飞升似的提著左临风,御气凭空的飘上半空,凤逍遥的火样炽烈的剑气,以火凤划破长空之势紧随狙击!大长老手中提著一人,依然像白鹤飞舞一样在剑气狂飈下凌空回翔,轻巧地避过道道烈火般的剑芒,还好整以暇的吹响口中叶子状的小笛,意态潇洒从容之极。 凤逍遥猛地想起,大长老是左临风之师,自然精於御风驭气之术,跟他比拼身法绝对是不智之举,反正大长老绝不会放弃祭坛上的血凤璧,他才不信大长老可以一直提著左临风在天上飞哩! 想到此点,凤逍遥率性来个以逸待劳,一式「凤鸣歧山」,守得如山穏固,等待出手的时机。 祗是凤逍遥并不知道,在这短短一瞬间,大长老决定夺取他的先天玉种来取代天符… 虽然要冒上一定风险,但这是解决目前危机的唯一可行方法… 只要取得凤逍遥身上的玉种,再施展幻障将外面的杂碎收拾了,拿来充当祭品… 一切仍可以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大长老眼内异光漩涡似的流转,大地的灵力以他为中心,迅速地凝聚起来。 凤逍遥远比从前敏锐的感官即时有所警觉,知道大长老这一下不来则已,一来定必以最强的杀手全力相搏,可是左临风仍在他手上,他真的可以全无顾忌吗? 大长老就像读穿凤逍遥的心思似的,在冷笑中突然出手! 凤逍遥在气机牵引下,剑尖一昂,蓄势待发的一剑,爆出烟花般绚烂的冷光,激起千重漩流,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施以最密集的攻击! 谁料大长老既不是出掌攻击,也不是发出指风,而是将手中的左临风往凤逍遥剑锋上猛力一推! 作家的话: 嗯,貂貂们果然是最强滴~~小貂努力吧! 向本文第一吉祥物进发! 七十九. 幻之瞳(1) 石梁的另一边。 猫猫接了铁貂衔来的天符称赞:「了不起啊!貂老大!」 这一次铁貂再没有邀功的心思,在猫猫肩上左右游走,急叫连连,罕有地显得十分焦急,似乎晓得笼罩著祭坛的刀气厉害非常,请求猫猫帮忙救它的孩子。 发急的不只是貂老大,立秋的焦急也绝不在铁貂之下,看著剑光爆闪的石台急得不住搓手:「猫猫,你哥被大长老抓了!他们斗得这凶,误伤了他时怎办?」 猫猫还未来得及回答,立秋脑中倏地灵光一闪:「有法子了!」他大叫一声,拉著猫猫往石梁便跑! 「草蜢哥哥!有什麽法子?」猫猫也不知立秋想干甚麽,一把抓著他问。 「捉僵尸啊!」立秋的回答比没答还糟。 「甚麽?!」南宫一鸣跟猫猫大眼瞪小眼,捉僵尸?这家伙急疯了吗? 「对啊!抓住那僵尸担保可以制住大长老!」立秋急道,只有他才知道抓住哥舒泷渊,是要胁大长老最佳方法。 「石台上那里来的僵尸啊?」二人盯著除祭坛外甚麽也没有的石台,加上台上斗得正急的大长老和凤逍遥,就算真的有僵尸也该早被二人的劲气轰掉了吧? 「是真的!是老妖怪用妖法藏起来罢!」立秋见二人不信,急起来摔开猫猫的手便跑,猫猫只得跟著前去。 「危险啊!」南宫一鸣怕二人涉险,忙追上前去,忽听得笛声响起,接著身後脚步与破风声纷沓而来,陆续有人掠进後殿之中!南宫一鸣不知来的是敌是友,连忙回身准备应敌。 谁知他转身一看,来的不是敌人,也不是铁衣等人,竟然是一群似人非人,半人半兽的怪物!它们一只只张著獠牙怒突的巨口,在古怪难听的咆吼声中,带著一片腥风向他扑击! 「天!这是甚麽?」南宫一鸣简直无法置信,可是那些怪物已一只接一只的扑了过来!南宫一鸣断剑急转,朝首先冲近身前的怪兽疾斩!那怪物身手灵活,一跳便避了开去,另一只怪物却从後面无声潜近,铁爪倏地直插他的後颈! 南宫一鸣察觉身後有异时,怪物的爪子距离他已不过三寸!他压下心中惊惶,纵身平地拔起,没想到那怪物力气奇大,他竟被怪物的爪风带得飞出崖边!危急中,流风剑自然发出,借著怪物的爪风驾御气流,斜斜地往右回飞,他的人尚未著地,成群的怪物又再争相上前厮抓! 比南宫一鸣早一步踏上石梁的立秋和猫猫,并没有遇上怪物袭击,可是短短数丈的石梁却老像走不完似的!二人愕然停步,回头一望,却发现自己仍在崖边,根本没有动过! 「怎会这样的?我们明明…」猫猫望著面前的石梁,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前进。 「这是鬼打墙吗?」立秋和猫猫你眼望我眼,一人一句的説著,铁貂像是觉得二人忽然下来很奇怪似的,精灵的蓝眼瞪著二人转了几转,一下从猫猫肩上跳到石梁旁边悬空的地方! 「貂老…不…」猫猫只叫得半声便呆了,铁貂竟然稳稳的「站」在空气中!它还「凌空」跑了两个圈子,一面发出老大不耐烦的叫声! 「老大叫我们过去!」猫猫道。 「去便去!」立秋大著胆子一跳到到铁貂身旁,怪事发生了,明明看到自己踏了个空,但到他著地时,却发现自己已身在石台的另一边上,如果刚才他们继续沿著石梁走,反而会真的掉落悬崖! 「是障眼妖法,猫猫快过来!」也不等立秋叫完,猫猫早跟著跳了过来,铁貂焦急地望著祭坛向二人叫了两声。 猫猫知它担心幼子,忙向立秋道:「先救小白鼠儿去!」 立秋本想先找到粽子再救小貂,不过刚才不是得它引路,自己只怕早摔死了,反正祭坛就在眼前,先救小貂也好,可是… 「怎救?」立秋望著祭坛那片那连精钢长剑也可以弄断的乌光刀气搔头。 「吱!」小貂看见它爹,不知危险的吱吱欢叫,放开天符,摆啊摆的朝走刀气障壁走近! 「小鼠儿别动!」猫猫唯恐小貂被刀气所斩,慌起来不及细想,真气运转,鬼火电射飞出,击向百魔! 在臭气引动下,鬼火蓝星光点急速闪动,光华前所未有地强烈,蓝星光河长虹一样刺入刀气障壁,裂帛般轻易将暗沉如地狱的刀气撕开,「呛」的一声把百魔劈个正著!蓝芒过处,悬在半空的百魔魔气凶焰全消,发出一声像猛兽负伤似的怪厉鸣响,倏地往祭坛跌落!与此同时,一个清入云霄的长啸亦在石台另一边响起! 发啸的不是别人,而是左临风! 当左临风被大长老推向凤逍遥的剑锋的一刻,一直被大长老制著要害的他终於找到最佳的反击机会! 大长老算准迫凤逍遥不会伤害左临风,定必被迫收转剑势,同时防范自己乘机施袭,心神内劲肯定会出现刹那间的破绽,那就是他下手夺取玉种的良机!人一推出,他眼内异光骤起,施展出「九荒夺舍」禁法向凤逍遥全力发动! 这「九荒夺舍」之法是以自己的精神强行侵入对手心灵,瘫痪对方神智,是专门制服意志坚定的高手而设的秘术,但反噬的风险也高,如非必要,大长老绝不会贸然施用。 凤逍遥不仅功力高强,灵神清明坚定亦不在修道者之下,为求一击即中,大长老先用计分散凤逍遥的精神,岂知正好便宜了苦於找不到机会脱身的左临风!他利用背向大长老之便,把握大长老将他推出的瞬间,向凤逍遥使了个眼色! 凤、左这对老搭档,默契已到了无须言语的地步,看到左临风对他略一霎眼,凤逍遥也不管他为何会突然「瞎子开眼」,自己反而立时閤上双眼,正好避过大长老头一波的精神攻击。 接著凤主的心灵指示又至,凤逍遥浴日神功正反运转,掌中灵犀剑毫无斧凿痕迹的将漫天剑雨卷旋起来,把左临风的人一并带得转了半圈,变成跟正从空中落下的大长老正面相对!清啸声蓦地从左临风口中发出!吟唱的正是凤族的「守心净魔咒」! 大长老没料到迎上他「九荒夺舍」的不是凤逍遥,而是换了个左临风,还是复明了的左临风! 他那双奇幻的碧水寒瞳,较从前更加清透灵锐,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冷翠森森的瞳眸深处,竟有著金红的光焰隐隐闪变流转!红与緑两种光芒交相流闪,静态的碧光跟动态的金红光焰相辅相乘,这就是属於凤凰的重生之焰! 七十九. 幻之瞳(2) 其实左临风的双眼早在南宫绝的回春妙手下,於紫霞峰一战後复明,只是凤火心焰栖寄於他的双眼之内,为方便修炼和保存凤火灵力,反而要封著双眼装瞎子,他失明多年,倒也不觉有何不便,一直等到这重要关头,才将凝聚著心焰灵力的双眸张开! 融合左临风和凤主两个凤族天御者之力,所创造出来的凤之幻焰跟大长老的「九荒夺舍」在刹那间正面交锋! 「守心净魔咒」响彻整个洞窟,南宫一鸣就像突然被冷水当头淋下,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眼晴蓦地亮了起来,正在疯狂袭击他的「怪物」竟然变成了江心月的样子!同样一脸震惊不解的江心月眼望南宫一鸣,两眼发直的,一副刚从恶梦中醒来的样子。 江、南两人面面相觑,一个字也説不出来,只知手心和脊背早被冷汗湿透!説不出话来的何止他们二人,洞窟中的十数人,人人全都像被人点中穴道似的,呆呆的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南宫一鸣这才发现,他之前所见的根本不是怪物,而是傅玄箫和连山等人! 只见宫徽言挥剑劈中陈长老,南宫穆宇捏著傅玄箫的脖子,连山却被铁衣抓到一旁点了穴道,其馀的人同样处於不分敌我的厮杀状态中,几乎所有人都已身上负伤! 原来门外激斗得正紧之际,寒锋和南宫穆宇、傅玄箫三人看到秋雨愁留下的记号赶至,跟铁衣等联手杀掉血衣神煞,夺门而进,谁知一踏入後殿,已被大长老的笛声迷惑。除了身上带著伽陵玉冠的铁衣之外,全都发狂似的互相攻击,铁衣虽然保持清醒,但却遭到失去理智的众人猛攻,只能自保,无力救人,不是左临风及时唱出「守心净魔咒」,再迟一刻,这里大部分人定必互相厮杀至死。 「少爷干得好!」铁衣眼望祭台叫道。 只见左临风在凤逍遥的剑气带动下,展开身法在空中乘风滑翔,一片轻云似的环回飘飞,翩然有若仙人临凡,任谁也看不出他跟大长老正进行最凶险的精神斗争! 左临风占了出其不意之利,又有凤主全力相助,创出凤族历代至强,足以克制一切邪术的的凤之幻焰!他便似化身在翠湖上飞舞的火凤,双手结出不同的印诀,绕著大长老飞旋,每转一圈,幻焰的力量便自加强一分! 换了是别人,早已心神被夺,束手待毙了,不过大长老并不是普通人,他功力灵力之高,已达到魔神的境界,虽然开始时落於下风,但精神璧垒仍像钢铁一样牢不可破,而且有随时反击的能力,左临风稍一不慎,便会落入大长老的陷阱之中! 双方一时陷入胶著状态,凤逍遥出剑从旁夹击助攻,却被大长老身外一股怪异的内陷力场卸开!凤逍遥暗暗著急,双方纠缠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左临风,他功力已失,身体绝难支持如此庞大的灵力消耗! 这种不利状况,凤主和左临风又岂会不知?二人何尝不想速战速决?奈何大长老的灵神坚强之极,一波一波的幻焰攻击,也只能消耗,却不能瓦解他的灵力防线! 「凤主,助我一把,将这个「我」当成利箭,用你的灵力将「我」投入大长老的灵力核心中!」左临风在心中对凤主冷静地道。 「不行!这样造不论成败,「你」也会被完全消灭,变成永远醒不过来的活死人!」凤主急道。 左临风淡然道:「还有选择吗?我的身体快撑不住,这一点,他只怕比我更清楚。这一仗要是我们输了,死的绝不止你和我!」 凤主为难之极,但也不得不同意左临风的话,只好勉强点头同意。正当左临风凝聚所有灵力,准备作出最後一击之际,正秋的怪叫响起:「瞎小子!这只老粽子我该丢他到崖下还是一把火烧了它?」 立秋一步一跌的提著哥舒泷渊的脑袋在一旁大嚷,他这一嚷,竟然扭转了整个局面! 左临风用啸声破去大长老所施的幻术後,立秋和猫猫再次看到台上的景物有所变化,都是怔怔的呆在当地,不知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呆了半晌,立秋一眼瞥见祭坛後石台的边缘处,原是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多出一片大岩石来,在巨石中央凹陷处,巧妙地雕著一个打磨光滑的石座,一度「消失」的哥舒泷渊端正地坐在石座上,俊朗而不减威仪的面上添了几分血色,模样比先前又再「鲜活」了几分! 立秋再顾不得害怕死人,见鬼火掉到祭坛下,飞跑上前去将鬼火捡起,提刀直奔石座! 「草蜢哥哥!」猫猫不知立秋想干什麽,想要追上前去,却见小貂正在百魔刀的刀口之下!幸好玉函恰好将刀架住,否则小貂只怕早被从半空掉落的百魔刀斩成两截。 猫猫只好先将吓得走也走不动的小貂从刀下救出,将它交还铁貂,谁知他的手才抱起小貂,这小东西已忙不迭的钻到他的衣襟里躲起来,铁貂嫌衔著儿子费事,索牲又衔了块天符,跳到猫猫肩上蹲著,懒得用自己四条腿走。 「懒东西!」猫猫笑骂,他救回小貂已是心满意足,也没兴趣理会坛上玉函是甚麽东东,三步两脚的走开,惊见立秋提著个人头几乎被妖花缠著,连忙赶上前去,没想到这样反而让他逃过一劫。 大长老早已发现二人跑到祭坛来,他知二人有多大能耐,也不太放在心上,随手两道指风发出,却被凤逍遥及时挡下。到猫猫鬼火出手,月寒沙的蓝火星芒划过空中,大长老一见,他久已冰封死寂的心湖骤然涌起波澜! 「月寒沙!泷渊大人的月寒沙!」大长老就这麽一分心,险些被左临风的幻焰所侵,三个顶尖高手生死拚搏之际,即使强如大长老,亦无馀力多管这边发生的事。 正因如此,立秋和猫猫才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在石台上走动,立秋还未走到哥舒泷渊身前,哥舒泷渊胸前的血夕花觉察到生人血气,立时张牙舞爪地长出无数蔓籐向立秋卷去! 立秋吃过这吸血妖花的苦头,更怕哥舒泷渊又再诈尸跳起来咬他,慌里慌张的挥刀削断最接近的籐蔓,但更多的蔓藤卷了上来!速度远比立秋挥刀斩藤要快得多! 慌乱中,他并未看见哥舒泷渊一双呆滞如琉璃珠的碧眼,接触到鬼火的刀光後,突然闪起一线緑芒,鬼火的蓝光立时起了激烈的变化,像是受到它的原主人所呼唤… 七十九. 幻之瞳(3) 「草蜢哥哥!」猫猫大惊来援。 「别过来!」立秋怕猫猫也被这吸血妖花缠著,口中大叫,手中刀使劲一劈,只见蓝星如火屑爆闪,藤蔓一被火屑射中,就像被电火烧灼般烧得枯焦萎谢!立秋顿感身上一松,勉强顶著发软的两条腿拚命冲前,閤著眼没命价的一刀砍下,哥舒泷渊的脑袋随刀落下,但不知怎地,他僵木的嘴角看起来竟似飘出一缕隐含解脱意味的笑意! 哥舒泷渊的头被砍下,蔓藤便疯狂般钻入哥舒泷渊没了头的脖子中,整个身体也被迅速被妖花「淹没」!立秋那有胆子再看,一刀得手便没命价的转身便逃,仗著鬼火蓝光犀利,硬将缠到身上藤蔓烧断,虽然不免被吸了些血,总算摆脱血夕花的纠缠,跑上前来大叫大嚷!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叫,左、凤二人还不要紧,却正正敲中大长老的死穴! 「野凤,出剑!」左临风把握时机全力发动幻焰,同时嘱咐凤逍遥出击! 大长老心神剧震,立即被幻焰重创灵神!夺人心魄剑啸声响处,凤逍遥剑上汇萃著刚柔交替的玉种真劲正从身後火速飈至!但这一切,也远比不上立秋提著哥舒泷渊的头,对大长老的伤害来得沉重! 近百年的心血与希望,在立秋一刀之间灰飞烟灭! 一蓬血雨从大长老口中喷出,不是来自身体的伤害,而是来自心底的绝望… 凤逍遥明明看自己的一剑正中大长老,大长老竟像个没事人似的游鱼般一摆,人化成一道没实质的虚影似的一闪,将左、凤二人甩在背後!只见他十指箕张,爆起阵阵劲气交击声响,惨紫色的光气自指尖吞吐疾闪,一头白发向上「猎猎」狂飞,铁青的面容寒胜玄冰,暗渊般险峻深邃的黑瞳内,尽是倾尽三江五湖也洗不去的恨毒之火,形貌直似天魔化身一般,转向立秋猛扑! 别説大长老盛怒下出手,就算在平时,他伸一根手指也足以要立秋的小命!凤逍遥大惊下急催剑气,剑上寒光在刹那间爆发,万羽朝凰全力击出,希望赶得及从鬼门关里把立秋抢救出来,谁知这家伙竟然笨手笨脚的,自己往大长老紫焰升腾的魔爪下撞去! 立秋那想到大长老来得这般快法?他连停步收势也来不及下,鬼叫著继续前冲,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手中人头当流星锤来往大长老使劲一丢! 以立秋的武功,掷炮弹也阻不了大长半分,可是他一见大长老扑来,已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管手里握的是甚麽,先丢出去挡上一挡再説。 大长老蓦地看到哥舒泷渊的头向自己飞来,又岂能将他主人的头颅击毁?他劲气略敛,将人头接住,只见哥舒泷渊眉目宛然如生,俊雅的唇上笑意隐隐,但不管他再做甚麽,他心中的神只已再没有复活的可能! 心脏碎裂的痛楚蓦地蔓延开来,是身体的感觉还是心灵的,他已分不开来… 当左、凤二人差点闭上眼不忍看立秋惨死当场的刹那,左临风察觉到大长老身法竟然慢了一下!他甚麽也顾不得多想,一个「燕子穿帘」势,贴地极速急掠,抢在大长老之前,一片白云般扑在立秋身上,即使死,他也要跟立秋同死… 「快走开啊!」立秋对抱得他死紧的左临风急叫。 大长老望著生死相随的二人,恨毒的眼神蓦地变得复杂无比,嘴角飘出一丝凄笑,不理凤逍遥必杀的的剑,挥掌朝二人劈落! 左临风一扑到立秋身上,立即探手夺去手中的鬼火,用尽全馀力往身後的大长老反手一掷,抱著立秋就地一滚,明知不会有多少作用,也尽力作出最後的挣扎。 鬼火的幽蓝星光在大长老眼前闪动,月寒沙熟悉的刀芒再度重现眼前… 在这一瞬间,左临风的脸跟哥舒泷渊的脸容在大长老脑海中重叠… 他的一生就从这柄刀开始,那麽,就由这柄刀去结束… 左临风的一刀去势既快且准,可惜力道却是不强,只要大长老伸指一弹,已足可将鬼火弹开,岂知他竟不避不挡,挺身迎上鬼火的刀锋!冰冷的刀锋透入身体,直达心脏,感觉却温暖得像再见久违了的故人… 「放手罢…珣…」空冥虚渺的语声,彷佛透过月寒沙的刃锋直送入大长老心灵之海… 是哥舒泷渊的声音…至少,大长老是如此地深信… 「蓬!」地上石屑纷飞,二人身旁的石台被大长老击出一个大洞,立秋二人却是丝毫无损,大长老借著这一掌之力,避开凤逍遥的一剑,就这麽带著心房上的月寒沙,手抱哥舒泷渊的人头,翻身往崖下一跃! 他,只能死在哥舒泷渊的佩刀之下,他的命,本来就只属於他的神只… 逃过一劫的立秋,三魂七魄还未归位,嘴巴已在十万火急的问左临风:「你没事吗!有没有受伤!」 「死不了。」左临风答了一句,神色黯然,碧緑的瞳眸里似有雾雨快将洒下。 并秋看得心也痛了,抱著他左看右看:「伤了那里?很痛吗?」 左临风摇头,心头泛起大长老跃下崖前留给他最後的传语:「珍惜眼前人」,大长老是有意放过他们的…两代的恩怨情仇,幕幕如烟往事…是恨是痛,左临风真的无法分辨…他只知大长老的死,他一点摆脱枷锁、大仇得报的喜悦也没有… 「二哥哥,草蜢哥哥!」被刚才一幕吓得心也快要跳出腔子的猫猫,直到此刻才能呼叫出声。 「你两个抱够了没有…」凤逍遥的笑语未歇,眼角馀光扫到一条黄影从石台下跃到祭坛上! 那黄影正是宫徽言,他从大长老的幻术中回复清醒後,趁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石台恶战的三人上,以壁虎功穿过石梁底面,来到石台外围最接近祭坛的地方潜伏,一见大长老中刀身死,马上乘虚而入,跃到祭坛夺宝! 凤逍遥笑道:「想捡现成便宜?问问少爷的剑再説吧!」他顾不得再取笑二人,飞快回身一剑往祭坛上的宫徽言急刺! 劫後重逢的二人,哪还有空管宫徽言的閒帐?尤其是立秋,一直目不转睛的瞧著左临风的碧翠潋灧的眼晴傻笑。太不可思议了,左临风还是从前的左临风,只多了那一双奇幻的碧瞳,怎麽就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呢? 瞎眼时的他,容貌虽俊,但总予人偏向柔弱的感觉,可是他这双緑眼睛真的叫人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就像天生就具有摄人心魄的魔力一样,无论是谁看过一眼,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那种幻丽得近乎妖异,但又超脱灵慧的眸神,令左临风看起来既似天界仙人,又似山中仙狐幻化人身,立秋终於领会到当年「玉树天剑」的夺人风采… 立秋放肆的双眼死命的盯著他看个不了,口水也快从大嘴里一滴滴的淌下,全不管猫猫在一旁瞧著,弄得左临风本来已经不厚的脸皮也被立秋一下丢个精光,差点想出手给他一巴。 「你看甚麽?」左临风越看越觉得立秋的样子比想像中欠揍。 作家的话: 呜,其实阿郎并不讨厌大长老这个大B0SS...... 大长老:好冤啊......作者大人居然要我栽在貂鼠和废柴手里!泣...... 七十九. 幻之瞳(4) 「谁叫你的眼睛这样好看,来,亲一个儿。」立秋笑嘻嘻地凑前便想亲他的双眼。 「你又胡来了!十一郎,给哥抓开这坏家伙!」左临风忙伸手挡著立秋凑过来的大嘴。 「草蜢哥哥説的不错,二哥哥的眼像从前一样好看啦!猫猫也要亲亲!貂老大!你也一起来麽?」猫猫兴奋得扑前抱住哥哥的脖子,倒将立秋挤了开去。 铁貂唯恐天下不乱的挤上前去乱钻,也不知这家伙有心还是无意,跳来跳去的碍著立秋挨近,弄得立秋想乘机讨便宜也不行,想把铁貂捉到一旁又没它敏捷,瞧著立秋拿铁貂没法的笨模样,左临风眼内沉郁忧思终於散开,灿然生辉的绿眼只看得立秋神魂颠倒,嘴也合不拢来,连铁貂跳到他头顶也不知道,铁貂还作怪地把大尾巴垂下,往立秋鼻子上乱扫。 「你干…乞嗤!乞嗤!」立秋痒得直打喷嚏,猫猫看著立秋逗笑的傻相,指著他乐得笑个不停,小貂也跟著在襟前吱吱乱叫凑兴,三个人两只貂闹作一团,一种无形的,温暖愉悦的气场把左临风包围著,接近耗竭的灵力也在这股奇妙的力场围绕下,快速地回复著… 是的,一切风波危难已经成过去… 宫徽言刚拾起百魔,凤逍遥剑上的劲风已然迫近,他想也不想的运起淬玉功挥刀回击,左手袍袖一掠,将玉函卷到手中,动作迅疾优美,宛如行云流水,确是啸天宫的顶尖高手风范。 「锵!」刀剑相交,灵犀这样的宝剑竟被砍出一小个缺口,但更可怕的,是他攻向宫徽言的剑气竟被吸个一点不剩! 宫徽言瞥见铁衣和南宫一鸣等人快将赶至,手中刀更不停顿,连环三刀以江河奔腾之势疾劈凤逍遥,打算先将这强敌迫开,再夺路逃走,只要一进地道,左临风等人便奈何他不得。 凤逍遥知他打的是甚麽主意,那会让他得逞?半招「万羽朝凰」展开,亦刚亦柔,轻若羽毛的剑势组成蛛网般的内吸力场,紧紧缠著宫徽言,将他一步步扯到剑网中心!宫徽言心知不对,急催内劲,刀光惊鸿般自空中斩落! 凤逍遥不敢怠慢,飞漩剑锋鼓动起来,以玄莫测的轨迹电闪前击! 岂料剑至中途,宫徽言流水般的动作突然生硬地中断,俊朗的脸上流露出极度恐慌的神情,双手乱挥,张开口却叫不出来,人却发狂般冲往凤逍遥的剑锋! 凤逍遥对他的失常举动起了戒心,原是直刺的一剑变为横削,宫徽言胸口溅血,被横冲的剑气撞得摔回祭坛上,古怪的吼叫从宫徽言口中响起,但却绝不似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血,溅到百魔和玉函上,本已变得黯淡的百魔母晶晶芒骤然再次闪出魔性凶厉的光芒,玉函却相反地光华尽失! 凤逍遥听得吼声古怪,觉得不妥,提剑跃前一看,登时心中打了个突,向後倒退两步!顷刻前还是俊容玉貌的宫徽言,此时竟是面色蜡黄,以无法想像的速度迅速衰老,便似全身精血被甚麽东西抽光了似的! 凤逍遥跟刚赶到的铁衣等人看到这样的状况,无不惊讶得説不出话来,只是霎眼工夫,宫徽言已变成一具活乾尸!他张开乾瘪的嘴唇发出「荷荷」的呼声,左手兀自不住甩动,似想将手中百魔甩脱。 如果猫猫之前拿起百魔,下场也会跟宫徽言一样!因他跟宫徽言同样身负来自母晶的淬玉真气!百魔的刀气被大长老全面激发,便似发狂的魔兽一样噬人而噬!尤其是身有淬玉功的人!猫猫之前侥幸逃过一劫,宫徽言却错把死神当作宝物,自动献身做了百魔的祭品! 「小青,这边有些不对!」凤逍遥虽不明白发生何事,但已看出事态并不寻常。 「甚麽事?」左临风才答得一句,一度静止的血凤璧再度躁动起来,而且波动比先前更为强大!左临风再顾不得别的,霍地站起,但却被血凤璧的异力压得他脑中「嗡」的一声,人也摇摇欲坠! 「你怎麽了?」立秋赶快一把扶住了他,左临风一定神,看到凤逍遥想拿起宫徽言手中的百魔刀,立时大喝:「别碰那柄魔刀!」 他奔前几步,看到已死的宫徽言和百魔刀上被一层浓血似的光气包裹著,心中不祥的感觉更甚,凤逍遥忙问:「发生何事?」 左临风望著祭坛,面上惨然色变:「百魔…百魔上的母晶吸光了宫徽言的精血,你一碰便会跟他一样!宫徽言的血变成血凤璧跟刀上魔晶的桥梁,母晶吸乾了宫徽言,血凤璧却将母晶的魔力吸去!璧上的封印之力本就所剩无几,再抵不往母晶的异力冲击…逃…你们快逃啊!」説到最後,他的声音变成高亢的鸣叫,青白的脸容泛起一阵血光,人不受控制的向祭坛走去! 他是血凤志在必得的祭品… 凤逍遥一把拉著他,但左临风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力,竟将凤逍遥震退几步,正要腾身跃向玉函,却被他身後的立秋死死的抱著! 「不准走!」立秋的急叫,一种强烈而焦灼的情绪从立秋身上传来,竟将控制左临风的血凤异力隔断!他的动作立时停顿,眼神亦回复清醒。 凤逍遥忙道:「小秋,抱紧他,别让他过来!」凤逍遥当机立断的挥剑往坛上一斩一挑,将宫徽言的左手斩下,连手带刀的挑起,把百魔刀挑得远远飞到石台之外! 「迟了…」左临风刚説了两个字,凤啸之声震得人人耳鼓发疼,地底一阵强烈的震动鸣响和应著,洞窟中一阵地动山摇,众人面上不禁色变。 玉函变成水晶似的薄薄一重,函内的凤凰影子快将破函飞出,无形的压力自坛上急速向外扩散! 地震鸣声仍然持续,而且有越来越暴烈之势,洞窟中开始有岩石一块块的掉落!铁衣叫道:「两位少爷,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铁衣的话未説完,玉函封印之力鋭减,血凤璧怪力暴增,压得他胸口剧痛,举步艰难,不单止是铁衣,在场所有人同样被空气中恐怖的压力迫得透不过气来,想要逃离洞窟也办不到!除了功力最高的凤逍遥和抱著双貂的猫猫较为好些,功力稍差的已先後倒在地上喘气。 左临风猛地醒悟,血凤璧正在收取在场所有人的生气灵力来冲破封印,再过片刻,人人也逃不过跟宫徽言一样的下场!即使侥幸捡回性命,也避不了它破封时爆发出足以震坍整个山腹的巨震! 这个洞窟将会变成众人的巨型坟墓! 此刻众人才惊觉血凤璧的力量,完全不是人类所能抗衡,左临风更像骤然跌到冰渊里一样,全身冰透而无处著力,他此刻面对的强敌根本杀不死,想拚命也是无从拚起… 「急办?」左临风满心想毁去血凤璧,可是此刻不管是谁一碰这妖璧,马上便会被它抽光精血,不仅无济於事,反而增强了血凤璧的邪力! 没有比死里逃生後,才发现前面根本没有出路更加令人绝望。 像蚀骨的毒药一样的强烈绝望感不断蚕蚀著左临风的意志,他不自觉地涌起自毁放弃的念头…他不在乎自己怎样,但立秋,猫猫他们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能够眼睁睁的瞧著他们变成血凤璧的祭品饵食吗?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又能够怎样? 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一股暖流从身後传来,快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左临风全身一松,昏沉闷痛的脑袋也稍稍清晰过来。 「是甚麽的一回事?」左临风低头一看,兀自抱著他後腰的立秋完全不知发生何事似的急叫:「你们都怎麽啦?一个个走得慢吞吞的?这里快坍了,快点跑啊!」 作家的话: 猫猫不要胡乱亲亲啊~~别跟著你哥学坏了,你要负起左家香灯大任啊! 七十九. 幻之瞳(5) 左临风瞧著生龙活虎的立秋一怔,略一定神,随即留意到一样怪事…本应是最弱小不过的铁貂父子,跟呆头呆脑的立秋竟然安然无事,像是不受血凤璧邪力影响似的。 「为甚麽?」左临风心中一动,运起凤火幻焰,碧瞳往两貂一人细细扫视,发觉双貂连带立秋身上都有一重淡淡的光晕,散发出安定温暖的气场,血凤璧那样绝对强势的异力排斥在光晕之外… 这种甜美温馨的感觉,正是「情」的力量! 血凤璧的控制,也是在立秋一抱之下解除的… 父子的亲情,情人的深情,似乎连血凤璧凶厉至极的怪力也无法征服… 左临风从绝望中看到一线曙光,虽然没法子去确定,但当这存亡一线的关头,这一把他不得不赌… 他忽然转头向立秋低声笑问:「你愿意跟我死在一块吗?」 「每次都是你赶我走罢?」立秋报以一贯毫无紧张感的傻笑,答非所问地,只顾握著他的手笑个不了。 这家伙真的欠揍得很… 左临风望著眼前欠揍的扁平脸,碧绿的瞳眸里绽出令星月也为之失色的灿烂光华,脸上重现轻快如风的笑容,紧紧一握立秋粗糙的手,他生死相随的坚强意志,驱除左临风一切的无力恐惧,淡定而自信地向众人説道:「你们快退!能退多远便退多远,我会把这妖璧重新封印起来!」 「你有把握?」凤逍遥怕他只是诓众人逃命。 「小秋会陪著我,我会害他不成?快!再迟便真的死在一块了!」左临风口里説著话,手已拉著立秋跳到坛上。 猫猫不肯撤退,叫了句:「二哥哥!」却被凤逍遥一手拉著他往回走,因洞窟中沉滞异常的力场压迫下,众人的脚步比平常迟缓得多,离洞口不过二十馀丈的距离,竟比万水千山还要难走。 他们刚离开石台,左临风立即向凤主传心求援:「将你的力量借我!」 一股柔和清灵的灵流不绝传来,这是凤主的回应。 立秋在旁问:「你想干啥?」 「特准你做只风流鬼!你不是很想亲我的眼晴吗?只管用心亲个够吧。」左临风有点佻皮的微笑,比从前任何时候更坦诚,更纯净透彻… 立秋的嘴张成圆型地楞住了,不是生死关头吗?还是他要亲亲才死得甘心? 「你又怎麽啦!」左临风往立秋发楞的大头上就是一掌。 立秋尴尬地指指脚下宫徽言的乾尸:「这粽子瞪著我…」 「真麻烦!」左临风没好气的横腿一扫,将宫徽言的尸身踢开,血凤壁随即飞起,左临风抄起一片天符,将那血光闪闪的玉函挑著,放在二人中间,玉函中血色光气照得四周一片通红,左临风在地底的泉流鼓动声和地鸣声中笑道:「想不到这东西比花烛还亮,看来蛮喜气的。」 左临风发觉当他挽著立秋的手,血凤璧的巨压便似被无形的障璧阻隔著,即使他将它挑起,也未受邪力侵袭,看来真的跟他所想的一样… 「连锣鼓花烛也有了,索性现在就洞房罢!」立秋一把将左临风抱定,狠狠的吻了下去! 「不要脸的!你休想!」左临风将眼晴移到立秋唇下,立秋贪婪的唇是热烈而带著苦涩的,立秋不是傻子,他知道二人随时被身前的「花烛」要了小命,但尽管如此,他仍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 不管自己做的事有多任性,立秋永远也会默默地包容支持… 感受著立秋源源不绝的爱意,左临风同样将心意传递过去,籍著心息的交融流转,左临风只觉全身的灵力再度澎湃起来,而且比从前任何时候更为强大,他凤血里重生之力,正是以「情」为引… 他是血凤的祭品,是御璧之魂…反过来説,也就是他对血凤璧有制衡驾御的力量,既相容亦相克… 「秋…」左临风轻唤。 「肯洞房了?」 「去你的!」左临风骂著横了立秋一眼,碧清的眼光水粼粼地,默默诉尽説不出的情意… 「真美!」立秋説著又往他的眼晴亲了一口。 「到後面抱著我,用心的想我、爱我…」一看到立秋眉飞色舞的样子,左临风怎会不知他的坏心?红著脸踩了他一脚才道:「甚麽也不准干,发生甚麽事也不准乱叫更不能放手!」 左临风一脸凝重,立秋收起笑脸,抱著他全心全意地道:「你想做甚麽便放手做罢!」 左临风感激地再捏了立秋的手一下,洞中震动更甚,众人便似坠入蛛网中的虫儿,越挣扎便越是动弹不得!左临风知道时间无多,立时再次吟唱起「守心净魔咒」,将自己和凤主的灵力集中起来,碧翠的眼眸里灵气不住提升,金红色的幻焰再度从他眼内闪现,并全力将情念融入幻焰之中。 当灵力催至顶峰,左临风蓦然回头,那双灵秀得叫人失神的奇丽绿眸,眷恋但无悔地深深望著立秋,是最後的一眼,是真的最後一眼… 这一眼望过,他突然飞快地出手往自己的双眼一插! 那双好不容易才复明,如仙似魔的碧水寒瞳,就这样被左临风自己生生的挖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立秋连自己的眼珠也吓得差点掉了下来,把唇皮咬破了才勉强咽下惊震的嘶叫,心里激痛得连面上的肌肉也在不住跳动,但他只能默默抱著左临风,绝不能发出半点呼叫声,即使左临风将自己的肉逐寸切下,他也只能给他支持而不能妨碍他… 左临风强忍痛彻心肺的激烈痛楚,不管眼窝里血如泉涌,在立秋的抱持守护下勉力宁定心神,口中吟唱并未有中断停歇,双手各持一颗凝聚著他和凤主全部灵力,荧然如夜明珠的眼珠子,他将立秋的爱念传入眼球内,然後分从左右往变成虚影似的玉函上一夹! 左临风眼中流下的血,以及带血的眼珠被玉函里的血凤璧贪婪地吸个一点不剩,被左临风的鲜血一浸,玉函完全化去,二人随即被包围在血色的光焰中!立秋看得清楚,一道凤型血焰正要从左临风两手之间破空飞起!即使立秋有爱念形成的灵力所保护,感觉又迟钝过人,也被这无形的怪力震得几乎晕倒! 但这怪力来得快也去得快,在下一刹那,两片闪著金光的绿晶将血焰裹紧,那满含情意爱念的绿晶正是左临风和凤主的幻焰灵力所化,血凤璧将他的眼球吸去,等如拿枷锁往自己头上套! 一声尖厉的鸟唳震得人人站立不稳,血凤璧受情之力所克制,但仍在绿晶中冲突不已,想要强行挣脱绿晶的束缚!受到它的异力所激发,崖底的寒流热泉突然喷上半天高,化成两条水龙绕著石台急速卷旋,不断向上旋转的水墙瞬即将石台连同祭坛上的二人完全包没! 「小青!」凤逍遥看到左临风自剜双目,这一惊真的非同小可!一见水墙冒起,那里还忍耐得往?强抵著四周有如山岳的压力,挺剑往水墙飞去,猫猫和南宫一鸣也先後往石台扑去! 「嘶嘶!」凤逍遥催动剑气,抵挡著水墙外围的旋风,直至剑锋进入水墙,终於抵挡不住狂暴的水力将他狠狠撞开,南宫一鸣和猫猫更连水墙也未碰到,已被劲风甩了开去,险些撞到洞壁上! 三人狼狈地落回崖边,那卷旋的水龙已穿过窟顶洞穴,飞到洞外的天空中,到水龙消失,四周的重压亦散个乾凈。清冷的月光再度从洞窟中洒下,众人就像从一场恶梦中醒来相似,目光齐向石台望去,台上空空如也,甚麽祭坛、立秋、左临风通通不见影踪! 「二哥哥!」猫猫一声声的叫唤,响彻洞窟,听得人人心头铅坠著似的沉重… 作家的话: 阿郎又後妈了...0rz...风少该骂我了.... 八十. 边域歌声 到底发生了甚麽事,立秋已説不上来,当血凤的鸣叫响起,他已被震得晕死过去,当他再醒来时,一双绿色的眼晴正盯著他看,一阵奇怪的叽哩咕噜的声音在耳中响个不了。 立秋一看到绿色的眼睛便叫:「瞎小子!」 谁知那双绿眼竟长在个满脸络腮胡子,高鼻深目,头发又鬈又黄的蛮子脸上! 「哇啊!我的娘!」立秋吓得鬼叫不止,那蛮子一只野熊似的毛手抓著他的肩膊,叽咕个不停。 「别吃掉老子!」立秋吓了个屁滚尿流时,身旁一个声音弱弱地道:「秋…」 这个声音一入耳,本来吓得魂不附体的立秋立时魂魄归位,不知那儿来的勇气力气,一把推开那只毛手,将身边的人抱个死紧:「瞎小子!你没事!你没事!」 左临风能够死里逃生,立秋不禁喜极而泣,比自己捡回小命还高兴,抱著一身湿透的左临风吻个不住,但立秋很快便看到他坍陷的眼皮,虽然血流已止,但那双美丽的绿眼睛已经不再存在…一想到这里,立秋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吱!」貂老大不知从那里钻出来,湿漉漉的甩了立秋一脸水珠。 「貂老大!你搞啥…」立秋举袖往脸上的水和眼泪乱擦。 「傻瓜,你没死,我没死,哭甚麽?」左临风微笑著抚摸立秋的脸,停一下又问:「他们呢?」他故意将话题岔开,免得立秋再为他的眼睛难过。 立秋这才醒起,凤逍遥等人怎麽一个不见,却跑了个野熊蛮子出来? 立秋搔著头问铁貂:「貂老大,他们呢?」 铁貂叫了几声,答了也等如没答,立秋抬眼四看,只见那蛮子一脸感动的望著相拥的二人…不…不…不是那一个蛮子,而是有好多蛮子在围著他们当怪物看! 「惨了!我们到了蛮子国啦!到处都是蛮子妖怪!」立秋看了一眼,惨叫再起。 「嗯!我也听到许多人在説话,应该是蛮子语,可惜我不懂这种蛮话…他们是甚麽样子的?」也许是看不见的缘故,左临风依旧非常冷静。 「个个头发眼睛五顔六色,男的高大得像条熊,衣服奇型怪状,毛手毛腿都露了出来,那些女的个个…他娘的不知羞耻啊!」立秋望著一个穿著背心超短裙,半露著高耸的双峰和两条雪白长腿的「蛮女」,鼻血也快流了出来。 「不知羞耻?」 「对啊!她们身上的布加起来比老子的内裤还少!两只奶子也快掉出来啦,这不是不知羞耻吗!」立秋掩著鼻子骂。 「那麽应该是未开化的蛮族了,我们怎麽会到了这麽个地方的?这下可麻烦了…你先扶我起来。」左临风听得眉头大皱,按照立秋的话在脑中勾出一幅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图鉴,却不知道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那麽一回事。 立秋扶著他道:「你不要紧罢?」 「捡回一命还不心足吗?」左临风説了一句,先前那个蛮子拍拍立秋,递了一瓶水给他,指手划脚的示意他给左临风喝,立秋瞧著蛮子似乎不是歹意,接了水瓶向蛮子点头示谢,接著又有几个蛮子给了他们两个似乎是烤得又啡又黄,似是夹肉馒头的东西,有的丢下几枚铜板似的物事在二人面前… 「甚麽事?」左临风问。 立秋搔著头,捡起那怪模怪样「烤焦馒头」左看右看:「我们可能被蛮子们当成叫化子了!」 「叫化子…」左临风有些无语,他看起来就那麽像要饭的吗? 「对!」立秋突然一拍脑袋,道:「瞎小子,你有力气唱歌儿吗?」 「这时候还唱甚麽歌!想办法找路回去是正经!」 「就是这样才要唱歌,来,快唱一个儿!」立秋一面替左临风脱下湿透的外衣,一面死活的央求。 左临风拿他没法,只得开腔唱了一个,立秋趁他唱歌时脱下胸前铜甲,当做瓦钵放在前面,果然左临风唱完一曲,有些蛮子拍起掌来,丢了好些「铜板」到胸甲里,立秋高兴得跳起来凌空翻了三四个斛斗,铁貂看见也跑过来凑兴,跟著立秋扑跳翻腾,花样翻得比立秋还多,蛮子们拍掌拍得更起劲,铜板丢得更多了。 「你怎麽把我当成卖唱要饭的!」左临风终於发觉上了立秋的当。 立秋笑拧了左临风的脸一把道:「你本来就是要饭的啊!打甚麽紧?」他説著塞了个「烤焦馒头」到左临风手里,道:「吃罢!就算我们左公子打遍天下无敌手,肚子也不是铁打的啊!这蛮子国不知离中原有多远,我们人生路不熟,又不懂蛮子话,不当叫化子那里有盘缠和吃的?」 的确,英雄也是要吃饭的… 左临风有些沮丧,无奈地拿起手中的「烤焦馒头」咬了一口,那「馒头」倒也松软不硬,里面还夹著块碎肉做的肉饼儿,跟些变酸了的瓜菜,味道古怪,不过肚子饿慌了时那管得许多,两三口便啃个乾净。立秋深知左临风有多能吃,忙把自己的「馒头」递给他。 左临风道:「你怎麽不吃?」 「我不饿…」立秋没説完,左临风已将馒头塞回他手中。立秋连人带心酥成一块,美滋滋的自己咬一口馒头,掰了一块塞到左临风嘴里,偎在他身边笑道:「一会我们还可以找卖吃的地方去嘛,再不然这儿鸽子挺多,随便也可以打个二三十只来烤烤…告诉你啊,这儿真是个好古怪的地方,有好多蛮子在晃悠,尽在些高到天上去的石头房子里出出入入,路上有许多有轮子的箱子载著人跑,跑得比马还快哩!远处还有个大城门和很高很高的铁尖塔…蛮子的东西真是稀奇古怪…尤其那些娘们大奶直晃,一点也不介意奶子被人看光光…」立秋説时,双眼又被那些「蛮女」的波光臀浪吸了去… 这家伙的神经真是… 如果左临风不是挖了眼睛,只怕第一眼就发现这「蛮子国」非常非常地不对劲… 大概除了立秋,再没那个古代人可是看著满街汽车、高楼大厦也可以面不改容,还当成笑话来告诉左临风,唉!他对怪事的接受能力实在强大得过份… 「看你蛮女的奶子吧!」左临风听到立秋满嘴奶子长奶子短的,便心里火发,也没空细想他那些奇怪説话,只管使劲揪著立秋的耳朵扭得好不起劲。 「哎哟哟!我不看奶子啦!」立秋的惨叫吵得白鸽四处乱飞,铁貂飞跑上前追著鸽子乱扑… 二人一貂的「回归中土」漫长旅程就此展开… 他们到底甚麽时候才会发现这里不是蛮子国,而是穿越到2012年夏日的法国街头呢? 立秋,别在公园里生火烤白鸽吃啊!当心被警察抓啊! 血凤的奸笑在另一个空间里爆起:「你们慢慢乞食回家罢…呵呵呵…」 立秋和左临风的穿越故事从巴黎开始? 作家的话: 抱歉,以上是伪结局,真正的完结篇在下一节里开始(作者奸笑…) 八十. 真.边域歌声(1) 「瞎小子!」立秋大叫一声,整个人弹了起来,背脊凉飕飕地全是冷汗。一只粗糙的大手按住了他,立秋愕然抬头,一个皮衣皮帽,高大雄壮得像条棕熊似的大汉对他説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立秋第一个念头就是:「强盗?野人?」 那大汉见立秋发楞,又説了几句话,立秋脱口道:「你在説啥啊?」 大汉停了一下,一面用非常蹩脚的汉语问:「中-土-人?」一面从篝火旁边拿了一碗马奶递给立秋。 立秋接了马奶喝了两口,只见身在一个大帐蓬里,还有三名跟大汉相同打扮的汉子躺在篝火旁睡觉,却看不到左临风的踪影,忙问那汉子:「我同伴呢?」 大汉不大懂立秋在问甚麽,立秋重覆了两遍再加上动作,大汉方才明白,摇了摇头,竖起一只手指,表示只看到立秋一人。 立秋叫了起来:「没可能的!」他跳起来冲出帐蓬外,忽地脚下一软,人已摔到地上,只光帐外黑沉沉地,别説左临风,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也伸手不见五指,鬼也看不见半个。 大汉捉小鷄般把立秋捉回帐内,指手划脚的説了几句话,应该是劝喻立秋不要乱动之类,立秋倒在卧铺上大口喘气,无力答话。但觉全身骨节发酸,疼痛不堪,两条腿软得不像是自己似的,连走路的力气也欠奉,大汉探探立秋额角,见他没有发烧,粗犷的面容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 立秋这麽一闹,其馀三名猎人也醒了过来,见立秋醒了,纷纷向大汉和立秋询问。 大汉显然是四人中的头领,説了几句,那三人便乖乖坐在一旁不再吵闹。这汉子浓眉压目,阔嘴狮鼻,须髯如铁,样子虽不好看,却予人诚恳而正直的感觉,他指指自己道:「穆里。」 立秋也学著他一样指著自己:「立秋。」 就这样,两个人手口并用的交谈起来,穆里是一个叫「纳昌」的北地部落里的猎手,今天跟族人在附近狩猎时发现了全身湿透,晕倒在树林中的立秋,见他还有气息,便带他到营帐中救治。穆里又説,昨天清晨时份,天上刮了一场忽冷忽热的怪风,之後还下了一场冰雹,问立秋是不是在风雨里赶路晕倒的。 立秋告诉穆里,他就是被那场怪风刮来这里的,他还有一个同伴,很可能掉到这附近。 穆里听得两眼发直,如果立秋是被风刮来的还能保住性命,可真是天下奇闻了!不过,瞧立秋的装束样貌确是中土人,身边甚麽行李武器也没有,怎看也不像在外行旅的牧民商旅,他的话虽然稀奇,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一番长谈後,天色已经泛白,众猎人已整装准备出外狩猎,立秋本来极想跟去找左临风,可是力气未复,为免成为穆里他们的累赘,只好再三拜托众猎人找寻,自己留在营地休养。 谈了半天,立秋已疲惫不堪,(在言语不通的状态下交谈实在很累人) ,可是他一合眼,眼前尽是祭喧上左临风自剜双目的情景,立秋又那里能够睡得著? 立秋在水墙包围下,看到左临风的眼珠子化成绿色的晶璧,把那凤形血影困在其中,然後二人便被水流带到半空,那时二人都已筋疲力尽,但重伤的左临风仍用尽所有力气和方法,以他最善驾御气流风势的本领死中求活,急著超人的灵觉在狂风乱流中趋退闪避,否则他立秋早就被乱流碾碎,又怎能够活到此时此刻? 「该死!我为甚麽会放手,怎可以放开手的!」悔恨的泪水从立秋眼角涌出,忍不住呜咽出声,他知道,左临风只是想保住他的小命,才勉强撑著失去所有力量的身体,为他而竭力抵抗一切危难…立秋也不知在狂风中过了多久,只知到了後来,二人被怪异的旋风折腾得昏昏沉沉,立秋不知何时松开了手… 「他早就甚麽力气也用光啦!又没有冰鳞甲护身,也不知被那阵怪风刮到那儿去,要是从半空里摔下…呸!呸!老子也没死,瞎小子也一定死不了,他这麽命硬,一定死不了的!」立秋越想越怕,一个劲的用袖子擦眼泪,可是他越擦,眼泪便流得越多。 青冥峰一役,啸天宫高手元老死伤殆尽,宫中群龙无首,四旗麾下的徒众和宫中待卫纷纷作鸟兽散,有的被山下的禁军和白道联军剿灭,有的侥幸翻过雪岭逃窜。称雄北地百年的啸天宫在短短数日内冰消瓦解。但是白道联军亦付上不轻代价,不少好手名宿命丧青冥峰,烈缺、秋无迹、南宫正阳三人之死,更令这场胜利蒙上浓重的阴霾,变成一场惨胜… 这一战,得益最大的只有皇帝,虽然天符只夺回两枚,血凤璧亦不知所踪,但他真正的目的并不在天符血璧,他对长生传説没多大兴趣,天符只是他对付啸天宫的籍口,好借白道的手除去这个隐患,现在啸天宫已倒,白道武林元气同样大伤,在往後一段时间里,再不会有危害朝廷的势力出现,他可以在龙椅上高枕无忧… 唯一可惜的,是那雪精生死下落不明… 「凤大哥,你一定要找回小叔叔啊!」南宫一鸣再三叮嘱,他必须送老父遗体回归南宫世家,不能加入此次寻找左临风的行动。 「一鸣小子,你怎麽越来越罗嗦,十足个小老头一样!」凤逍遥虽然仍在説笑,但笑容总觉不似往日明朗。 南宫一鸣明白当中缘故,不单是左临风和立秋不知生死,凤主的情况也令他开朗不起,一如他们所料,大长老派了三名血衣神煞对付凤主,让正在手痒的寂月过足了打架瘾头,不过他和戈勒昂也负伤不轻,但最奇怪的是,恶战结束的时候,凤主突然吐血昏迷,寂月起初还以为有人暗中加害,後来才发现是凤主的灵力无故大量流失,幸好寂月亦是身负灵力的人,当场作出必要的急救,但寂月也説不出凤主甚麽时候才能醒来。 凤逍遥笑不出,刚刚丧父的南宫一鸣比他更笑不出来,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练,他已学懂如何坚强地面对… 他没所谓地笑了一下,道:「我是小老头时,你就该是老头子啦!我怕你「老人家」记心不好,找到小叔叔也忘了告诉我。」 凤逍遥扬扬手:「小子你只管在这里磨蹭耍贫嘴,要你爹的灵柩在外面等你这不肖子麽?」 南宫一鸣望了内房一眼,道:「路途遥远,铁叔要替爹和烈帮主做点防腐工夫才能起程,我趁这空儿来看看凤主,她神通广大,一定很快便醒来的…」 凤逍遥道:「端木老夫人感应到凰儿出了事故,传书给小月,拜托他护送她回天池,老夫人最清楚凰儿的状况,定可对症下药,找到小青後,我会尽快赶去天池探望她。」 南宫一鸣道:「这就更好了,我会在南宫世家等大哥你和小叔叔一起回来。」 八十. 真.边域歌声(2) 铁衣将一葫芦的美酒放入烈缺棺椁里,默然凝望著棺中人,他被乱箭射得千疮百孔的遗体已经过清洗处理,不仔细查看,再看不出他死时的惨状,唯一未变的,是他遗容上那个最後的笑容… 虽然早已冰冷僵硬,他的笑容豪迈依旧,显然在他生命走到最後的时刻,亦没有丝毫懊悔遗憾… 烈缺的笑声,彷佛再次在铁衣耳边爽快地响个不停… 那个粗豪得有时令铁衣觉得吵耳的笑声… 铁衣心中涌起难言的无力疲惫…他救不了烈缺,也救不了他的少爷… 明明烈缺只是个谈得来的朋友,为何铁衣会感觉到的心头会缺了一块似的疼? 铁衣心里明白,不是为了救他,烈缺是可以从地道里全身而退的… 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帝都的战役里,甚至每一次一同面对敌人时,烈缺总是有意地在旁掠阵维护,而他总是装作看不见,但这一次,他不能再装下去… 不能再无视这个人对他的在意, 可惜,一切已经太迟… 他的笑声已然消逝,人亦将长埋黄土一切的疑问只能永埋心底… 流到肚里的苦泪,比葫芦里的美酒只会多,不会少… 「小铁,你不送烈帮主回去吗?找二少爷的事有我和三少爷…」一直静静的待在一旁的寒锋突然开口。 「寒哥…」铁衣缓缓摇头,望著烈缺半晌才道:「你知道吗?老叫化最後一句话是甚麽?他説『老猴儿,好好看著小子们…』他很喜欢二少爷,我要是找不到二少爷,老叫化会生气的…」 「哥是怕你太勉强自己…」南宫绝三名近身中,铁衣入庄最迟,年纪最小,寒锋向来视他如亲弟一般,即便铁衣看来如何平静,他的懊悔悲痛仍逃不过这位老大哥的双眼。 「你要找去二少爷,寒哥当然不会阻止。这样吧,哥代你送烈帮主回帝都,顺道禀告公子爷这边的状况。」寒锋道。 「谢谢你,寒哥…」铁衣手抚棺木,慢慢垂下头来 「别迫得自己太紧,小铁…」寒锋摸著他的头顶微笑:「你初进庄时,我已经对你説过,有甚麽不痛快的,只管告诉哥,这句话,现在一样作数。」 「小铁不是那个拖著两行鼻涕的小鬼啦!」铁衣勉强一笑。 寒锋晒道:「也没甚麽不同…还不是那副硬充大人,拼命的忍住眼泪的讨厌小鬼样儿!」 「寒哥!」铁衣咬著牙一面笑,一面举袖擦去眼角里的泪水。 寒锋拍著他的肩膀,眼望烈缺脸上最後的笑容道:「我想烈帮主也希望你笑著送他的,对吗?」 「对。」铁衣带笑望了棺中人一眼,缓缓地推上棺盖。 穆里等人傍晚时只带著猎物回到营地,并没有来带来任何左临风的消息,立秋的失望那也不用多説。 立秋休息了一整天,体力恢复了大半,从第二天起,他每天也跟著猎人们在山野中四处寻访,可惜仍是一无所获。数日後,猎人们狩猎结束,啓程回村落去,立秋本想留下寻找,但穆里却説可以在村落里向别的猎人打探消息,立秋的心马上又热了起来,恨不得插翅飞到穆里的村子里去。 一行人边走边行猎,三天後的清晨,纳昌族的村子已然在望,山谷中隐约可见有不少帐蓬木屋,缕缕坎烟正向这些游猎归来的人们招手,晓风中甚至可以听到悠扬的歌声远远传来… 听到歌声,穆里等人无不精神为之一振,不期然扬鞭加速向山谷进发,唯独立秋听到歌声,却是全身剧震,一脸不知是悲是喜的混乱神气,「啪!」的一下响亮的马鞭响声中,立秋忽然发了疯般高声大喊,催马朝歌声响处全速疾驰! 穆里等人面面相觑,不知立秋发甚麽疯,急忙追上前去,只见立秋一下子跳下马背,连爬带滚的跑到一株雪松下,把树下一个脏得不似人型的破烂化子死命的抱著,一副打死也不肯放手的模样。 穆里的人看来粗野,心思却细,看到立秋失常的举动,便知那叫化子正是他拼命寻找的同伴无疑。 「小兄弟,他就是你的同伴?」穆里上前问,哽咽到説不出话来的立秋只懂点头。 「你的朋友怎会这麽一身狼狈的待在雪地里的?」穆里招手叫了一个村中少年来,询问乞丐的事。 一身狼狈…立秋这时才看清怀里的人,真的很狼狈啊…人脏的一团泥似的不消説,那身本是质料高贵的白衣全都烂得东一条,西一块地,臭哄哄地沾满脓血泥污,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顔色,更看不出左临风的面貌,但立秋还是一眼便将左临风辨认出来,他认识他时,他本来就是这副德行… 「你这个小叫化啊…」立秋抱著他又哭又笑,可是左临风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立秋慌了起来,连声叫道:「瞎小子!瞎小子!」他叫了好几声,左临风只是软软倒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身上烧得烫人。 穆里听完那少年的话,转向立秋急呼:「秋兄弟,修古玛説你同伴身上有伤,但他总不让人靠近,自个儿躲在这里吃风喝雪的挨了好几天,人怎还撑得住?你快抱了他到我屋里治伤要紧!」 「穆里大哥!你住在那儿!」立秋抱著昏昏沉沉的左临风跳了起来。 「你的朋友伤得好重啊…他怎可能在这种状况下熬了整整七八天的!」穆里正跟立秋一起动手清理左临风身上大大小小正在化脓发炎的伤口,一边摇头,一面对立秋覆述修古玛的话。 在穆里他们回来前数天,这个会唱歌的叫化子已到了村里。他是爬到村里来的,瞎了双眼,还跛了一腿的肮脏乞丐,从树林里狼狈不堪地爬进村庄,淳朴好客的村民发现了他,还十分同情,好些妇女上前询问看视,但这乞丐似乎脑袋有毛病,一有人靠近的尖叫发疯,还检起石头向人乱掷,众人没法,只好放任不管。村子地处北方偏远的苦寒之地,村人怕乞丐冻死,便把几块旧羊皮和些馍馍放在乞丐伸手可到的地方,等他自己摸来吃喝取暖。 乞丐就这麽在雪松下靠著几块羊皮,一些饼食挨命,但最奇怪的,是每日清晨,这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就会唱起歌来,并且一唱就是整个时辰不停,村民虽然不懂他唱甚麽,只知歌声非常动听,村民都喜欢听这乞丐的歌声,因此村民每日也会拿些吃的给他。 渐渐地,乞丐对村民似乎没最初那样抗拒,但仍是不肯让人接近,每天除了唱歌,就是缩在树底下发呆,手里不知握著些甚麽,偶然会低声地喃喃自语。可是这乞丐有伤在身,他不让人医治,自己却连基本的清理包扎也不会,伤势自然不断恶化,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吃的却越来越少,瞧著乞丐一天比一天没精神,连歌也唱不起劲,村民正在商议要不要趁乞丐昏睡时抬他去强行医治,立秋和穆里便来了。 作家的话: 阿郎似乎很有大叔控的倾向...... 八十. 真.边域歌声(3) 经过连日的相处,立秋跟穆里等人在沟通上已无多大障碍,他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向昏迷中的左临风乱骂:「你这家伙是甚麽毛病啊!老子少看半眼也要使劲儿的跟自己过不去!你老大我迟来两天,你还不把自己折磨死了!看你现在是甚麽样子,伤口里连虫子也长出来啦!该死的!那件鬼东西怎麽把你伤成这样!」 左临风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回答,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如何捡回一命,被血凤璧的异力过度冲击,他的脑子陷入混沌状态里,只依稀记得要等一个重要的人,其他的人和事全都记不起来。可是他连那个人是谁,如何寻找也不知道,只知固执地每天的唱,那人就会循著歌声找到他… 当立秋将他拥入怀中,本能告诉左临风他等的人已经来了,他的心神松弛下去的同时,亦失去一直支撑著他的意志,再也捱不住伤病疲累的煎熬,当场昏睡过去。 「咦?」立秋掰开左临风紧握著的左手,那根乌木簪正在他满是污泥的手心里微微闪著银光,在那样的生死关头里,他到底花了多大的心力才能保著这枚小小木簪? 当日他初次梳洗,立秋给他的木簪,这根小小的木簪,见证著过去种种的惊涛骇浪… 穆里见立秋泪如雨下,不知他心里的悲喜激动,只知他担心垂危中的同伴,对他的义气甚是欣赏:「兄弟,你怎麽哭成这样?你朋友的情况虽然不太好,还未到绝望的地步,那场怪风也没能要了你们的命,他也一定可以好起来…不过他的眼和右腿…」 「他的眼…」立秋瞧著左临风眼窝那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那双如梦似幻的碧水寒瞳,最後的深情一瞥…仍深深刻在立秋心头眼底…他的心撕裂似的激烈抽痛起来,尽管他清楚那是左临风救回众人的代价,可是每一想到他剜下那一双神目的光景,立秋深恨自己不能以身相代。 穆里一面用夹板夹著左临风的右腿一面道:「这位的眼珠被生生剜去,没送命已算他走运,问题是他右腿摔断後一直没有好好医理,拖到现在,不但骨歪了,筋脉也枯坏了,往後行动只怕得用拐杖搀扶,可惜,他应该年纪不大吧?」看到左临风的一头白发,穆里真的不太肯定。 立秋眼里淌泪,口里却在笑:「不要紧,只要他可以保著性命便好…」 二人忙了半天,才总算清洗包扎妥当,为方便洗伤换药,只拿幅布帛给左临风遮掩下体,身上盖上两件皮袍子保暖。立秋为免打扰穆里,他借了个帐幕,搭在穆里屋後的空地上,用乾草羊皮垫上厚厚的卧铺,再在火塘里生了个旺火,他跟左临风搬到帐幕里居住。 左临风沉沉的睡著,虽然喝了穆里送来的汤药,额角还是滚烫滚烫的,立秋仔细地给他印去额角的汗水,不敢用力,他的脸面不知何故被炙得一块红一块黑的,焦烂的皮肉还在流著脓水,眼皮松松的盖在陷下去的空洞眼眶上,非但没半分往日俊俏,简直可説是丑如鬼怪,但立秋已经心满意足,只要他还活著,一切已经足够… 时光彷佛倒退到一年前的光景… 立秋同样彻夜无眠地照顾著身患重病的小叫化… 在同样的寒夜里,二人同样相依紧靠… 二人又回到原点上… 一种似是苦涩又似是甜蜜的感觉泛满心头,但他的瞎眼小叫化终於回到他身边…真好哩…立秋轻吻著他瘀红的丑脸低笑:「你不是説过,老子的情能够燃起你的力量吗?你老大我这就不分昼夜的爱你疼你,这样你一定可以好起来吧,对吗?我的小叫化…」 也许是感应到立秋的心意,又也许是穆里的草药有效,到了翌日清早,左临风已退了热,稍稍能喝些蜜水,再过了一天,到了下午时分,左临风终於醒了,在立秋怀内轻轻蠕动,立秋一摸他的头颈,他便对著立秋微笑。 立秋如获至宝,抱著他又叫又跳,可是不管他説甚麽,左临风也只会微笑,好像完全听不懂立秋的话。 立秋的神经向来大条,见他左临风又是一副傻相也不怎麽担心,只是搔头:「脑筋又秀逗了?算了,你醒了就好,来,吃点豆粥儿…」 豆粥儿…有点焦燶,味道真坏…可是左临风就是怀念这种坏味道…他喜孜孜的张著嘴,吃光了整锅豆粥才肯停下,立秋一看到他那超强的食量就知道这小子决计死不了,心刚一宽,忽然听到左临风微微呢喃了一句:「老大。」 立秋心花怒放,忙道:「瞎小子!你会説话!你认得我了!」他想继续逗左临风説话,左临风却倦慵慵地只是笑了笑,猫儿般蜷在立秋怀里又再沉睡过去。 静养了数天,左临风的伤大都已经结痂收口,可是人却傻傻地只会笑,不大会説话,精神倒是恢复了许多,早上吃饱之後,还心情大好的哼了半天歌儿,不少村民听到歌声,使知道左临风伤病有了好转,都跑来向立秋道喜,还送了好些羊奶蜜糖之类的滋养食物来给二人。 立秋很想留在这个人情味浓厚的偏僻村落中,好等左临风慢慢养好身体,想起这一年的风波,立秋真的不太愿意回中土去,宁愿在这个平静的地方里,打猎捕鱼,跟左临风一起过些简简单单的生活。可是左临风的右脚断了,立秋不得不尽快带他去找南宫绝求助,想找穆里商量,左临风却撒起娇来,抱住他的脖子不放,立秋见天气甚好,索性背著他找穆里去。 二人正在村子里走著,左临风突然指著左前方的小屋,口里「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立秋按著他手指处一望,只见小屋前的一只笼子里有两头活的雪貂,旁边还放著几块刚剥下的带血雪貂皮。两只貂儿在笼里眼巴巴的望著二人,发出一声声求救似的哀鸣,看去好不可怜。 立秋一见,心里老大的不忍,扶著左临风到一旁坐著,他走到小屋里找猎户求情,説曾得貂儿救助,发誓不会对它们见死不救,猎户被立秋的话打动,慷慨地将两头貂儿送给立秋。 立秋将笼子拿到左临风面前打开,双貂逃得小命,却没有即时溜走,反而绕著二人连连闻嗅,似乎嗅到了铁貂遗下的气味,依恋著不肯离去,一听到人声,马上跳到左临风身後抖个不住。 来的人正是穆里,看见左临风抱著貂儿出来走动,心中也甚欢喜,左临风眼看不见,也不懂别人的话,穆里便拍拍他的手背表示问候,左临风心情正好,捧起雪貂对穆里展顔笑了。 「风哥儿笑起来很可爱,迟些他脸上的伤好了,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穆里笑赞。 立秋自豪地道:「是啊!他是世上最漂亮的人。」 「那我一定要看看了!」穆里呵呵大笑起来。 立秋乘机道:「可惜不能了,瞎小子的义父医术很了不起,我得赶快带他回去让他义父替他治伤。」 穆里点头:「这样的话,你们确是应该尽早回去,怕只怕风哥儿病未全好,捱不住路上辛苦。」 立秋道:「所以我们还会多留数天,等瞎小子身体好些,我也有时间扎个雪撬儿拖他回去…」 八十. 真.边域歌声(4) 数日後的清晨,立秋收拾停当,准备上路。穆里坚持送二人一程,用马匹直送到数十里外,方肯停下。临别时,穆里不厌其烦地告诉立秋往中土的路径和各种须要注意的事项,又送了二人一大袋肉脯饼饵做乾粮。 跟穆里相处了接近一个月,立秋心中也十分不舍,记起腰带上有一付银带鈎,遂解下来赠给穆里,答谢他多日来的照顾,穆里再三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穆里道:「小秋兄弟,等风哥儿腿伤好了,记著一起回来探望我们啊!叫我们也替哥儿欢喜。」 「我一定会的。」 穆里转向雪橇上向左临风身上摸了一把,道:「记著早晚给他多盖件袍儿,别让他冷著了。哥儿,不唱个歌儿送老哥麽?」 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穆里的话,左临风只顾跟貂儿玩耍,没有回应。两只小东西好像知道立秋二人不会宰它,死里逃生之後便寸步不离的跟定二人,立秋也乐得有这麽两只「活玩具」给左临风解闷。 穆里见左临风不开口,只得作罢,上马准备离去,立秋拿起雪橇绳索,向穆里挥手道别。 就在立秋迈步前走的一刹,轻细而带点伤感的歌声从左临风口中响起,穆里不禁驻足倾听,直等他唱完才笑道:「下次你们来时,记著告诉我风哥儿唱的是甚麽!」 立秋立即抱怨:「鬼才知他唱啥鸟歌!这家伙只有在发傻的时候才会鸟儿似的唱个不了,他人一清醒,打死他也不肯开口唱的!」 「怎会有这种怪事!」穆里还以为立秋在説笑。 立秋满肚子不忿的道:「怎会不是!这家伙不疯时是个大少爷,架子摆个十足,发了疯才会乖巧些儿,怎欺负也不会生气…」 「我看哥儿再乖巧不过,看来只有你欺负他的份儿罢!」穆里大笑。 「冤枉啊!」在立秋的叫冤声和穆里的笑声中,挥手而别,各自踏上旅程。 「这次换了我来拖著你走喔!」立秋抖擞精神,迎著扑面寒风往南面进发,如是著晓行夜宿,旅程虽然甚是辛苦,立秋却是走得开心。走没两天,立秋见夜里寂静,四野无人,一吃过晚餐便忙不迭的钻到小帐蓬里,搂著左临风「抓虱子」,在他身上抓右抓的,虱子没抓到半个,衣衫可就被立秋扯了个乱七八糟。 「那次你做了一半便丢下了人,今次要你加倍赔偿啊!」立秋的手在左临风散开的衣襟里乱摸。 「嘻…」左临风怕痒,笑得缩成一团,立秋那会放过他,决意要他「本利归还」,按著他的胳肢窝乱挠。当他的手摸到左临风身上凹凸不平的乾瘪伤痂,眼看著他变得奇丑的脸面,立秋作恶的手停了下来,不是因为他貌丑而没了嬉闹的兴致,而是心中被怜惜爱意填满,根本没有空隙容纳厌恶这回事… 没有厌恶,立秋只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自相识以来,左临风总是时常在生死边缘挣扎,当小叫化时挨流氓的揍,冻饿的死去活来,到後来他武功高了,受的伤好像也跟著升了级,要麽被人砍上十七八刀,要麽被穿了琵琶骨,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 从左临风敞开的衣襟里,肉没看到多少,斑斑驳驳的伤疤却是遍布胸前,立秋不知何故,莫名地愤怒起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这种方法来撒老子的娇啊!」 真的叫人生气啊!这个永远也不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家伙… 但更气人的,是他立秋没能够好好守护这没用的东西… 「不要再吓老子了!」立秋盛怒中紧抓著左临风的双肩大喊。 左临风无措了,空洞的眼眶再流不出眼泪,可是立秋突如其来的怒气,叫他迷惘无措之馀,心窝里更是説不出的痛…痛,是从立秋心里传来的,但左临风却感到比抽筋剔骨更痛… 「瞎小子?」立秋望著突然扑到他怀里「牙牙」不休的左临风呆了。 「……」左临风也不知自己説的是甚麽,只知心里好乱好痛,好气自己为何不能让立秋明白自己的意思… 「是我不好,我不该吓著你的…」立秋轻轻拥著激动得全身发颤的左临风,一遍又一遍的亲吻。 但左临风仍然不安地抖个不停,是的,他很害怕,因为立秋也在害怕,无论二人相恋多深,总像是有著浓重的暗影相随。 尽管种种障碍已除,可是阴影仍似萦绕不去… 是那块不知所踪的血凤璧的缘故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总之,立秋的指尖不安地抖颤著…他害怕左临风会像风一样突然消逝,再次留下他一人… 左临风不知如何安抚立秋的焦躁,只懂紧紧挨著立秋,右手按按自己的心房,再按到立秋急跳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反覆地按,似想将自己的心交给立秋一般。 在这种无声的交流中,立秋明白了左临风的意思,拉起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左临风心房上,重覆著他的动作,看似傻气而没意义的动作,却能让二人明白彼此的心意,温柔的笑容同时在二人脸上再度展现… 两颗悸动的心无声地靠紧,彼此抚慰著心底的不安创伤,二人温柔地厮磨著,一下一下的啄吻对方的脸和头颈,谁也不急於进一步的亲热,享受著这宁静美好的时光,就让一切自然地发生…二人吻著吻著,肢体渐渐地纠缠起来…渴求著对方的体温,对方每一个热暖的抚摸,对方的一切一切… 「啧!啧!」立秋仔细地在左临风的伤痕上又舔又吻,像是给他清洗伤口似的舐个不了,啃得左临风全身都酥痒地起来,脚趾尖也綳得紧紧地,细细的喘息和吃吃的低笑在狭小的帐蓬内婉转低回… 倒在羊皮上喘笑的丑叫化,在立秋心中眼里,永远是那个碧眼生辉,容貌俊美如仙的美少年… 正当立秋坏心地想要不要用紫眼妖怪所教的手法「整治」左临风,低头却看到他一副又乖又可怜的样子,宠著他还嫌来不及,那里舍得为难他半分?立秋只觉光是抱著他已是世上最美妙动人的事儿,更何况更美妙的事儿还在後头… 夜正长哩… 立秋伏到羊皮上,用身体把左临风覆盖起来… 尽管夜里寒风萧飒,立秋的身体就像最温暖安穏的堤岸,把寒意隔在帐外,左临风挨著他热烫坚实的胸膛轻蹭… 所有惶惑与不安在两个身体相贴的一刹间消散… 左临风将身心完全开放,欣然地接纳立秋奔放的热情,尽管右腿转动不便,他仍努力地挪动著身离跟立秋配合… 「不要动,让我来…」立秋在他耳边轻声道。 来自心灵里的爱与渴望,令二人更深入地结合,没有激烈的动作,不是要生要死的肉欲激情,只有最坦诚的爱意和彼此珍惜对方的心… 温柔的碰触,深深的律动,灵欲交融的美妙感觉,让左临风得到最直接真实的慰抚,在极欢中,发出细碎而满足的低叫,叫声在立秋耳里可比天籁更美妙,比野蜜还甜得腻人… 两个敞开的心扉,毫无保留地将心底的深情倾注,随著身体的动作,分享对方所有的悲与喜…热爱在小小的帐蓬内弥漫,更不断的升温…直至双双融入最深甜酣畅的梦幻境地中… 即使热情的浪潮过去,二人仍然沉醉在合二为一的甜美触感里,谁也不愿分开,彼此轻吻抚抱直至沉沉睡去。结果,行程拖慢了,因为往後二人经常要到午後才能动身上路… 作家的话: 给小秋你一点补偿,上次很无良地打断了你.... 小秋!你该乘机一振「夫纲」,好好调敎一下你那傲娇帝君...... 怎麽这麽快便扯白旗投降了...... 天生的老婆奴....... 八十. 真.边域歌声(5) 其实二人距离青冥峰并不很远,不过一二百里左右,可惜这是以直线计算,他们之前是怎样飞到纳昌族那里也不晓得,只知此时登山涉水地赶路,路程好像多出好几倍来,立秋走了七八天,还未走到一半,天气已明显地变得暖和,不单是春天已到,更是二人一直向南走的缘故。 本来天气回暖是件好事,但积雪融化後,遍地泥泞却令路途变得更加难行,蛇虫都跑了出来,幸好有两头貂儿在,毒蛇不敢近前,不然路程更多添危险,立秋担心左临风的腿伤,开始著急起来,决定夜里还是不要胡天胡帝,白天才能尽早啓程。 立秋心急赶路,两只貂儿却跑前跑後的玩得正欢,两只小家伙跑了一会,好像发现了甚麽似的往树林里飞跑,立秋只当它们发现猎物,反正它们会自己跑回来,立秋也没理会它们,果然过不多时,小家伙们便跑了回来,可是在小家伙身後的那只嚣张的家伙是… 「貂老大!」立秋便似看到老朋友一样惊喜,铁貂仍是那副高傲样儿,一下跳到立秋肩上打两个转,又跳到他身後的左临风身上好奇地望了几眼,舔舔他的手,突然飕的一下衔走左临风头上的木簪後跳走。 「喂!你不要跑得这麽快好不好!老子那里跟得上啊!」铁貂不理立秋的大呼小叫,飞也似的溜个无影无踪,立秋只好跟著它消失的方向前走。 但不过一顿饭时候,铁貂已引领著猫猫、铁衣和凤逍遥三人前来!幸好有铁貂先一步发现二人,否则他们可能因方向不同而失诸交臂! 「猫猫!凤大哥!」立秋喜得挥手大叫。 「草蜢哥哥!」猫猫风一样飞掠上前,险些将立秋扑倒。 凤逍遥的视线却落在立秋身後的雪橇上:「天!他是小青!」 三人看著半躺在雪橇上傻笑的左临风,那张满是火劫遗痕的丑脸,全都不约而向地流露出难过不信的神气,猫猫更是忍不住眼红红的快要哭了出来。 立秋却是毫不在意:「脸坏了打甚麽紧,要紧的是他摔断了腿,得尽快送他到他义父那里!」 「少爷的腿断了?」铁衣二话不説的给左临风捡查了一遍,道:「少爷的腿伤不难医治,只是必须打断後重新接回原位,更需要安定下来休养,不宜在路上施治,还是尽快送少爷回帝都去再説,也省得老爷挂心。」 凤逍遥道:「就这麽办,猫猫,发讯火通知雨愁,我和铁叔抬了小青翻过雪岭,然後雇车马兼程回帝都去。」 众人商议已定,凤铁二人抬了左临风,以最高速度由原路折返,白白便宜了貂儿们,舒舒服服的在左临风的雪撬上嬉戏。过不多时,秋雨愁也前来会合,和猫猫轮流背负跟不上队伍的立秋赶路。 众人全速前进,不过两天两三天工夫已攀越雪岭,当他们离开雪岭时,铁衣传书召来的大车和马匹早已在山下等候。这一次,铁貂再不肯跳上猫猫肩上同行,猫猫抱它到大车上,它也只打了个转便溜走。 「老大不肯跟我们走!」猫猫一直视貂儿们为好友,连日来跟铁貂更是形影不离,一旦要跟貂儿们分开,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秋雨愁安慰道:「猫猫别这样,貂老大舍不得你,但它更舍不得它的同族啊!何况它习惯了这儿的气候,跟你到帝都去只怕它会不适应,日後你可以回来探望貂老大它们的嘛。来,让我教你骑马。」 猫猫无奈上马,一步一回头的回看身後的貂群,貂儿们跟了老远的一段路,才散入树林里不见影踪。虽有秋雨愁百般开解,猫猫仍是闷闷不乐,他可不知道,车厢里,一个雪白的小脑袋正从左临风的襟前钻出来。 「吱!」腿伤已愈的小貂快乐地在左临风的搔抓下翻著肚皮打滚,舒服得眯起浅蓝的小眼睛,尾巴摆啊摆的摇个不停,再仔细看看,左临风的被子里好像还有别的小东西在钻动… 帝都,南宫绝新置的宅院的一个厢房里。 「风儿的腿伤一月之内保证可以复原如初,他的眼嘛…神仙也救不了啦!一双眼消了一场大祸,风儿干得好!干得好!」南宫绝非但没为一身伤残归来的外孙惋惜难过,反而开怀地大笑起来。 铁衣可远没他主子轻松,黑脸上尽是忧虑:「老爷,少爷现在还是痴痴呆呆的,老铁换了好些方子,总是不大有效验。」 南宫绝冷笑:「小铁你以为血凤璧是甚麽啊?不付些代价怎能降伏这邪物啊?风儿这次是押上所有灵力和自己的命啊!本来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又痴又瘫的废人,现在风儿不过是灵神过度耗损,脏腑受到震伤还不算便宜了吗?只要按时施针服药,慢慢调养自然会好起来。反正我嫌你二少爷聪明得过了头,变笨些少烦恼…喂,小子!」南宫绝突然转向立秋道:「风儿的脸不是普通的烧伤,而是被血凤璧的邪力炙坏,只怕以後也是这麽副丑脸了,顶多只会少些疤儿罢了。」 南宫绝这麽一説,几下惊呼同时响起,不过不是立秋,而是猫猫和清漪等人,那个蹲在左临风软椅旁边,手里捧著头小貂的立秋仍是一面呆相,甚麽反应也没有。 「你没听到我跟你説话吗!」南宫绝怒瞪立秋。 「听到!听到!不过…那又怎样了?」立秋楞楞地道。 「风儿的脸好不了!」南宫绝耐著性子重覆了一遍。 「哦--」立秋的声音平淡得叫人倒地。 立秋的扁平脸忽然整个皱成一团,一脸烦恼的道:「一会庄主替瞎小子医腿时有没法子让他不会那麽痛?铁叔説要再弄断一次,那不是太痛了吗?」 「……」一阵静默过後,「哈哈!哈哈!」南宫绝的大笑声响得屋外也听得见,他伸手拍了拍吓傻了的立秋,道:「我真的败了给你!唉…没法子,我这宝贝小孙儿想不给你也不行,他还真够苦命的…」 立秋马上再三担保:「庄主老爷子!瞎小子的命很好,绝对不会苦命的!我不会让他苦命…」 「够了!笨蛋!小铁,你准备的房间和金针药物,笨小子你和风儿到澡房去好好洗个澡,一定要乾净些,别再让那些貂儿在他身上乱爬…它们就是你从啸天宫带来的土産吗!一并捉去洗啊!」南宫绝看到那三头满屋乱跳的貂儿便头痛。 立秋像听到圣旨一般,嘻著大嘴,乐得像抱著个大元宝般,赶快抱了软椅上的左临风出房洗澡去。 作家的话: 相信整个武林很快会流行起养貂鼠的潮流...... 不过真的雪貂也好可爱喔! 八十. 真.边域歌声(6) 立秋一离开厢房,南宫绝又是一阵大笑。 凤逍遥看出蹻蹊,道:「庄主又耍小秋了麽?小青的脸可以痊好的罢?」 「真的!」猫猫又惊又喜。 南宫絶向凤逍遥霎著眼笑:「还是凤小子你贼得多,不错!风儿的脸确是被血凤璧的邪力炙坏,不易治愈,但那能难得到我啊?康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况且有一失亦有一得,血凤璧虽然重创风儿,它的异力却留在风儿体内,反而令失去玉种的风儿生机由衰转盛,只是它的力量太过霸道,风儿一时还适应不来,武功方面或许难以尽复,但至少不会损折真元生机而夭亡,情况好的话,风儿大概很快便可以长回一头黑发…」 凤道遥嘴角微弯,绽出会心的笑意道:「庄主刚才是试小秋的心意?这傻小子通过你老的考核了?」 「考核?」猫猫搞不懂了,秋哥哥、二哥哥一直很要好嘛! 南宫绝眼色柔和地望向房外:「风儿跟逍遥你不一样,你要的是可以让你自由飞翔的天空,而风儿要的只是一个人…一个可以让他这片善变的风安定下来的人…这个人足可决定他的善恶和生死,我又怎能不在意他身边的是个怎样的人?不过,我要骗的才不是傻小子…」 南宫绝説到此处,凤逍遥马上接口道:「庄主要骗的是皇帝!你怕皇帝对小青还未死心,故意宣布他容貌已毁,为了不想被这色鬼皇帝看出破绽,庄主索性连小秋也瞒过…」 「全中!」南宫绝拇指一挑,转向猫猫招手:「十一郎,让外公看看你…」 「爷爷就是妈妈的爹爹麽?」铁衣跟猫解释过「外公」这回事,猫猫这时便问了出来。 「对啊!你和你二哥都长得有些像你婆婆…」南宫绝细望著猫猫的面容道。 「那麽我们像不像爹爹妈妈?」 猫猫这天真的一问可难倒了南宫绝,他连女儿也没见过,更不知女婿是甚麽模样,怎知他兄弟俩像不像爹娘!他苦笑了一下道:「你们都跟他们一样聪明…十一郎,你的名字是…」他赶快把话题转过,以免猫猫继续问下去。 「猫猫。」 「这顶多是花名儿罢…长老没给你取名麽?」 「没有啊。」 南宫绝皱眉:「十一郎、猫猫甚麽的只算是小名儿,你该改个正经名儿了。」 猫猫拍手喜笑:「好啊!」 南宫绝沉吟:「你哥的名儿改得不错,临风,挺帅气的…」 「猫猫也要个帅气的名儿!」猫猫撒娇道。 南宫绝笑道:「好!好!外公替你找个好名字…就跟你哥用「风」字好了…湘风…秋风…迅风…嗯…不如就叫翘风罢!左翘风!你喜不喜欢?」 「左翘风?左翘风…」猫猫念了两遍,兴奋地向各人高声宣布:「翘风!猫猫的名字是翘风!」 倪谦伴在南宫绝的轮车旁边,一面説笑一面穿过垂柳掩映的曲径,转入繁花盛放的园子里,正在园中过招的左氏兄弟先後得悉外祖父和倪谦到来,各自叫了句:「外公爷爷!倪大人!」「爹!」二人手拉手的双双走到二人跟前,这段日子里,他兄弟俩朝夕相处,感情越来越好,分也不不开来。 「风儿走得很好了啊。」南宫绝见左临风的脚步虽然虚浮乏力,但轻快潇洒一如从前,心里自然欢喜。 「二哥儿,绝才子説你大好了,果然精神不错了呢!」倪谦笑道。 左临风向倪谦点头微笑,没再説话,只是走过去拉拉倪谦的手表示挂念,为免武林再有动盪,左临风伤重的消息对外瞒得极紧,除倪谦外,再没其他人得知实际状况。 倪谦对他爱如亲弟,近日只要公务有暇,便会前来探望,左临风的説话能力远没他的腿康复得快,除一些单字单词,稍微复杂的话也説不出来,往往需要较长时间的思考才能慢慢表达自己的意思,倪谦知道他的脑子受到极大的冲击,不是一时三刻能够回复过来,当下也不著急,耐心的教他发音説话。 经过两个月的治疗,左临风脸上的伤痕平复了不少,但仍是瘀瘀黑黑的,手脚却是皮光肉洁,加上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倪谦瞧著怎麽也觉得怪模怪样,心里不免暗暗可惜。 「你们在园子里跟貂儿们玩麽?」南宫绝只要看到一双孙儿,便乐得人也年轻了几岁似的。 「不,哥教我功夫呢!哥真厉害,明明没了功力,我还是挡不住他的竹棒儿!」左翘风兴奋得碧眼也在闪闪发光,他盼望跟哥哥一起玩耍学武,也不知盼了多少个年头。 南宫绝明白左临风的心意,猫猫没能在啸天宫学得上乘武功,他亦失去保护弟弟的能力,所以不顾伤未尽愈,已急著将自己所学教给弟弟。 「翘儿要用心跟哥哥学,不许撒娇贪懒啊!」南宫绝才説了一句,左翘风已经拉著外祖父的袖子撒娇:「我那有贪懒啊!外公爷爷教的,我都有每天练习的啊!」 南宫絶捏了左翘风的脸颊一把,笑道:「没有就没有,别尽拉著外公撒娇。你兄弟俩这样就很好,不过,你这小顽皮要记著,你哥接连受到重伤,身体已大不如前,玩也好,练武也好,总之不能让你哥太累了。」南宫绝閒扯了几句,唤左临风坐到他身畔来,好给他捡查嵌在他眼眶中的水明珠。 这两颗珠子当然不能令左临风复明,不过是令他外观上好看一些而已,再者,这水明珠冰凉润泽,可以令他空了的眼眶眼皮清凉舒适,减少乾涩麻痒等不适感觉。 「瞎小子!你看我带谁来了?哦?倪大人你也来了?今天真是好热闹啊!」手里捧著满满一大盒各色糕饼点心的立秋,从月洞门中跑进来大叫大嚷,他身後跟著的却是凤逍遥和寂月。 「月圣子不是送了凤主回天池便返回漠北的吗?怎麽千里迢迢的又跑回来了?还有逍遥你,你不是一个月前已动身到天池去的?就算你两个碰巧半路遇上了,也不该跑到这儿吧?」南宫绝有些奇怪。 寂月望著凤逍遥挤著眼一笑,凤逍遥竟然破天荒的面红起来。 「凤小子怎麽啦?」一看到凤逍遥的古怪神气,南宫绝嘴角开始露出笑容。 「凤主刚回天池没两天便醒了啦,端木老夫人本来只叫戈勒昂到中原来,不过小月牙抢了他这份差事。因为呢…这次的差事是来报喜讯,老夫人想请前辈和瞎子大哥你们到天池去喝喜酒!」寂月笑得坏相之至。 如果説寂月到来是要南宫绝到漠北践约,那是一点也不奇怪,可是喜酒这回事嘛… 「原来你这小子跟凤主…嗯,你这小子那点配得上人家凤凰似的小姐啊?」南宫绝瞄著凤逍遥嘿嘿的笑了。 「恭喜凤少侠娶得如花美眷!」倪谦闻言立即上前道喜。 凤逍遥罕有地局促不安:「倪大人…这个…我还不知该怎办才对…义父跟庄主交情深厚,等如是逍遥的义父一样,可算是我唯一的长辈…」 「行了!难得有媳妇茶喝,就算要到天涯海角我也喝定了的!我到天池替你们主婚去!」南宫绝领头鼓掌起哄。 立秋跟著揎拳掳袖的怪叫:「好极了!猫猫!瞎小子!我们一起闹新房去!」 「新房是怎麽个闹法!」寂月和左翘风两个大孩子,一听到有玩闹的便雀跃不已。 立秋努力地把满盒的糕点一块接一块的往左临风嘴里塞个不停,一面回答正在兴高彩烈的二人:「这个花样可多了…」立秋説到这里,含著满嘴芸豆糕的左临风笑嘻嘻的接下去道:「顶…夜…壶!」 众人呆了一下,跟著爆起轰天笑声,凤逍遥标前揪著左临风的衣襟大吼:「小青!你的脑袋就只是用来坑我的吗!」 作家的话: 绝少啊,你该多想想喝孙子媳妇的茶啊! 绝少:有孙婿茶不也一样,喂!笨小子给我倒茶! 小秋:喳! 两个结局,不知道你们喜欢那个结局呢?(奸笑) 其实还有好多东西再还未写出来啊! 尾声. 流风馀韵 (1) 到达天池後数天,凤逍遥和凤主在凤御族的村庄里正式拜堂成亲。 凤御族的婚俗比中原的繁文缛节简单得多,加上凤逍遥是四方飘泊的江湖人,采礼方面一切从简,只在天池畔设下祭坛,由族主引领著一双新人拜天地以及天池女神,再拜主婚的双方长辈--端木老夫人和南宫绝便告礼成。 例行仪式一完,整个凤族村寨立即哄闹起来,族人纷纷弹起马头琴和曲颈琵琶,也有人吹笙打鼓,在热闹喜气的乐声中,凤族的青年男女们争相拥到一双新人前撒花祝福,妇女们捧出各种果品糕饼,烤羊野味,让在场所有人随意吃喝,立秋和左临风当然不会客气,即时开动。 左临风的脸已在南宫绝和端木老夫人合力治疗下痊愈,重生的皮肤细嫩得几乎吹弹可破,白发早已尽数脱落,换上一头仅可拂肩的短短黑发,看起来像个垂髫童子似的,俊俏里透著几分稚气,逗得端木老夫人十分怜爱,把他兄弟俩留在身边,命人把各色于阗风味的美食捧到二人身前,两兄弟便似比赛一样,你一块烤羊,我一只烤鸡,馅饼鲜果来者不拒,而且越吃越有劲。 「哎,真看不出两位少爷秀秀气气的,居然这麽能吃!四个壮汉也比他们不上!」刚捧来一盘热腾腾的羊肉抓饭的妇女笑道。 立秋含含糊糊的插口道:「尤其大的这个,肚子像穿了底的水桶,怎也装不满!」 端木老夫人笑道:「男孩儿能吃有甚麽不好?何况风儿也太瘦了,多吃些长胖点儿才好…再端两盘油旋饼儿和葱花饢来给他们嚐嚐吧!」 二人伴在端木老夫人身边吃了个落花流水,三头貂儿也在一旁饱得翻起肚皮不愿再动。另一边凤逍遥这双新人可没有安坐大吃的福气,被一众年轻男女簇拥到湖畔的草地上,在乐声中绕著二人转圈起舞。 身穿红纱彩绣裙,面罩红纱的凤主随著乐声盈盈的跳起舞来,出乎意料的妙曼舞姿,叫围观的众人无不眼前一亮,只苦了对舞技一窍不通的凤逍遥,跳是不懂,退回去又怕丢人,总算他脑子转得快,左一招「碧霄鸾舞」,右一招「凤翔九天」,在剑招身法中加些花招,伴在凤主身边穿梭不定,仗著身法灵妙,看去倒也潇洒奇幻,跟凤主一刚一柔,居然被他混蒙过去,还赢得众人一片采声欢呼! 南宫绝在一旁瞧著忍不住向铁衣笑道:「这小子又在混水摸鱼了!他这是卖把式,那里是跳舞啊!」 铁衣笑説:「小凤是卖把式还是跳舞都不要紧,只要大家看得高兴就行。」 「对!只要大夥高兴就行!小铁,拿琴来!」南宫绝雅兴大发,接过铁衣递来的特制九弦琴,即场奏起一曲「春风花雨」调来。 比一般瑶琴清亮多变的绝妙琴音才一奏起,便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清透得水晶一般的琴声虽然快得叫人听也来不及听,但跌宕细腻分明,繁密中不失轻柔袅娜,彷佛缤纷花雨从天上洒下,清寒的山风也变得暖意袭人… 坐在南宫绝身畔,一直埋头大吃的左临风突然停下吃喝,在琴音感染下卓然而立,引吭高歌起来!这一次,他唱的居然不是那些别人听不懂的奇怪歌儿,而是在场鳯族人人都懂的情歌! 南宫绝和端木老夫人同时心中一凛,齐齐向左临风望去,竟看到他水明珠嵌的假眼珠子竟然闪起温柔如天池湖水的碧绿光华…歌声越更宛转情深… 左临风青衫飘扬,在二人身前含笑而歌,眼中碧光流转,便似湖神降临… 「彗儿!」南宫绝和端木老夫人终於醒悟到,这是端木彗儿借著左临风的口,为她所爱的人和故乡送上最後的祝福… 端木彗儿留下的种种谜团疑问,缠扰南宫绝大半生的情伤遗恨,尽在歌声中化成晨雾消散…心底的深情化成最美的韵律,从南宫绝指尖翩然流泻,琴韵引起林木和湖水回盪和应,跟左临风歌声合成一阕天界仙曲,每个人在琴歌的感染下浑然忘却身外的一切,心头溢满甜美幸福的感觉,不分彼此的挽手起舞和唱,分享著这无比美好的时光… 没人知道歌声琴音是从何时停止的,因为所有人都在忘情地唱著舞著,炽烈的气氛全无停止的迹象… 「不是彗儿的意思,是风儿你想解开爹心里这个结吧?连你外婆也敢扮,你这小鬼坏透了!」南宫绝放下九弦琴,伸手打了身旁的左临风一下。 左临风笑著跪在外祖父身前:「风儿大胆,可是风儿真的晓得外婆的心意。」 「她都让你知道了?」 「嗯。」左临风才应了一声,凤逍遥飞也似的掠过来笑道:「小青!你送的好礼啊!看!大夥儿都乐疯了!快过来再唱两个好的!我赏你好酒喝!少喝一杯也不是我兄弟!」他説著向南宫绝打了个招呼,便把左临风拉了去,几个最美的凤族姑娘拥上前来,拉著左临风又唱又跳,不多一会,他脸上已多了两个唇印,好几块绣帕香巾。 「天啊!你也太会招蜂引蝶了吧!」立秋一看形势不对,马上拉了左翘风像冲入战场般冲进那群彩蝶般的姑娘堆中,实行来招「移花接木」,拿弟弟来顶替大哥,好不容易才把左临风「救」出来。 「这小子天生一张拈花惹草的脸,看来真的要看紧点才行…」立秋难得地有这样的觉悟。 到了夜里,立秋期待已久的闹新房行动终於开始,他夥同秋雨愁、寂月,左家兄弟、戈勒昂等年轻好事之辈,将凤逍遥拥到新房里去,划拳赌酒吵得天也翻了,斗酒直斗到快四更天,然後一群醉鬼横七竖八的倒满张灯结彩的新房内外… 大好春宵啊…唉… 在天池小住了几天,南宫绝众人离开凤族的村子,下山前赴漠北赤岭神宫去。凤逍遥放心不下,想要随同前往,端木老夫人笑説他们此行并无凶险,加上众人齐声取笑,凤逍遥只好留下,约定众人回程时,再偕凤主同返中原。 下山之後,苍翠的树林逐渐消失,村落人迹稀少,天气也越来越热,放眼望去,所见的不是荒凉的废墟便是砾石黄沙,若非有寂月破魅等人领路,众人只怕早已迷失於茫茫荒漠中。经过半个月的行程,神秘的魔宫所在处--赤岭,终於在荒漠里现身,深红陡峭,型如魔爪般的山峰群落,像刀山剑海似的矗立在大地上,令本已荒寒的景物更添上无限诡秘恐怖的气息。 作家的话: 阿凤到底甚麽时候才发现掉包这回事啊? 尾声. 流风馀韵 (2) 不过寂月并没有领众人到赤岭宫去,而是纵马在八阵图般的赤岭群峰中左穿左插,转过两面巨型屏风似的山崖之後,荒凉的景色突然一变,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出现在众人眼前!车马在寂月带领下直驶入翠谷之中,停在一道清溪前面。 一进翠谷,左临风等人已觉炎威大减,林中清鲜湿润的空气,令连日在乾燥酷热的荒原上赶路的众人精神为之一振,不知从那儿来的凉风,加上绿树参天,翠谷内阴凉非常,跟谷外简直像两个世界一样。众人下车後,纷纷捧起凉透心脾的溪水痛饮一阵,然後才走过溪上的小竹桥,三只貂儿争先恐後的跳到草地上乱跑,左翘风左望右望的道:「大漠里怎麽会有这麽个好地方的?」 南宫绝正要回答,贺兰独笑邪肆的笑声蓦地响起:「小娃也説这里好麽?留下来陪阿善玩几天罢!」笑声刚起,众人随即看见一条黑影从天而降,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把抓起左临风:「盗墓小贼,借你的妖孽孙子陪我睡一晚,换阿善陪你睡吧!嘻嘻!」贺兰独笑的语声还未停歇,他跟左临风早已没了影踪,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瞎小子!」 「二哥哥被妖怪抓去啦!」立秋和左翘风同时惊呼。 「老粽子!你要我炸掉你的狗窝吗!」南宫绝扬声大骂时,一个儒雅中带点阴森鬼气的男声在林中説道:「绝官儿,笑哥向来爱胡闹,他抓去的那位是你那位剑法高强的外孙罢?放心,笑哥没恶意的,我代他向你赔罪。」 南宫绝怒道:「我才不怕他闹甚麽鬼!我只是气这老粽子不过,水官儿!告诉我老粽子的家当藏在那儿!我去刨光他的!」 林中男子又是叹气又是笑:「你两个斗了几十年气还斗不够麽?小月牙,你快带客人到我的去来斋去罢。」 「知道了,善叔叔。」寂月跑进男子説话的树丛中,扛起一副棺材,走回来向众人做个有请的手势,秋雨愁和左翘风看得莫名其妙,立秋更是即时叫了出来:「大吉利是!好端端的抬副棺材出来干啥啊!」 寂月头也不回的道:「反正不是塞你小子进去,你吵甚麽?」 铁衣和南宫绝二人一点也不觉奇怪似的,南宫绝还笑吟吟地望著棺材道:「升『棺』发财有甚麽不好?傻小子就是小见多怪!」他当先跟著寂月走,众人也只好跟随。 「小妖孽,你还真够狠哪!」一到地下丹房内,贺兰独笑急不及待的一把扯下左临风的上衣,妖异的紫瞳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有些清瘦的苍白胸膛,然後一手摸了上去。 贺兰独笑的「急色」固然奇怪,左临风的反应更怪,不但没有反抗,还只管嘻嘻笑笑的,对贺兰独笑的「非礼」一点也不在意,任由他的「魔爪」摸上他初生不久的柔软肌肤上。 一股澎湃莫测的力量在左临风的肌肤下隐隐流窜,贺兰独笑感受著从指尖上傅来,妖异而庞大的力量泉源,饶有兴味地邪笑著喃喃:「真是个让人很有食欲的小妖孽…你就不怕本君把你和那东西一古脑儿吞到肚子里去吗?」 「魔圣不会,因为我是唯一可以杀死你的人。」左临风仍是没要紧地嘻笑。 贺兰独笑「呸」的一声,抓起左临风的右手:「你这手以後握笔还可以,还想用从前那些该死的剑法麽?想也不用想!」 左临风指著自己的膻中气海:「可以杀你的东西在这里,不用剑。」 贺兰独笑的手覆在他胸前,半晌才吐了口气,挑起姆指道:「小妖孽,居然有种把血凤璧藏在身体里,拿自己的血肉之驱做血璧的封印!这事盗墓小贼知道麽?」 左临风摇头:「爹不知,我不想爹担心,不能让他在这时候还要为我操心…这东西到底是甚麽,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只知它不会阻碍气血运行,亦无法从脉象中看出端倪,它的异力被封得所馀无几,加上端木姨祖母替我遮掩,让爹以为那只是血凤壁残留在我身上的力量,对我又无害处,所以没起疑心。」 贺兰独笑闭上眼沉思:「的确…还是不让盗墓小贼知道此事的好…况且没这血凤璧撑著的话,你这小妖孽早已一命呜呼了。可是你别忘了这祸胎不是吃素的,你借它的力保命,但它亦会时刻找机会侵蚀吞噬你,你不怕有一天反过来被它吃掉吗?」 「不怕。」左临风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贺兰独笑暗暗奇怪,以略带轻视的口吻试探:「青帝太高估你自己的能力罢!你该清楚因为这祸胎的缘故,不但功力无法回复,连凤血重生之力也受到抑压,试问青帝还能够撑多久呢?」 左临风还是轻描淡写:「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不过,有帮手帮我便没问题了。」 「谁?」 「小秋,那傻小子你也见过的。」左临风的回答大出贺兰独笑意料之外。 「那小子笨得蛮有趣的,可是除了会死心塌地的宠著你,本君看不出他可以帮到你些甚麽。」即使以贺兰独笑智慧神通,也想不通立秋那点本事怎可能帮得了左临风。 左临风毫无尴尬地低笑:「是『情』,小秋给我的就是这个,真正能克制血凤璧的不是我的血,而是他的情。血凤璧太强了,当日即使用光我和凤主两个天御者所有灵力,再赔上这条性命,也只能将血凤璧封锁一时。我没法子,只好将它收入身体里,合我和小秋之力,像蚕儿吐丝一样把封锁不断加强…」 贺兰独笑接下去道:「…於是你就用一辈子的水磨工夫跟这东西耗上了,到你死後,这封印大概已强到足以将血凤璧永远封锁…这的确是个好法子,青帝心思细,应变快,本君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可是你凭甚麽肯定本君知道这秘密後不会杀你夺璧?」他説罢又露出个挑衅似的邪笑,不过他好像忘了左临风根本看不见。 「一,魔圣是最不稀罕长生的人。二,魔圣也是个多情人。」左临风悠然地道。 「你摆明嘲笑本君是老粽子了?」贺兰独笑瞥了左临风一眼,翘起脚坐到一把太椅上,道:「不过你倒是看得很准,瞎小子,你告诉本君这个天大秘密,打的是甚麽主意啊?」 「来安排我的身後事啊!」左临风理所当然的道。 「去你的小妖孽!你当这里是棺材铺吗!」贺兰独笑吼了起来。 「天下最有名的长生店老板一官也在这里,我不到这儿办身後事还到那里办去?」左临风顽童似的一笑,转回正题上道:「没有小秋的心保护我,即使我血里有重生之力,也抵不住血凤璧的消耗,倘若小秋一死,我亦活不了多久,所以,我要先将克制血凤璧的关键交托魔圣流传下去…」 贺兰独笑再白了他一眼:「交托本君这邪魔外道?」 左临风轻轻一笑:「因为我也是邪魔外道…」 作家的话: 终於要到最後一回了(吐气伸腰中) ,有点舍不得哩! 尾声. 流风馀韵 (3) 「小妖孽,你倒会打如意算盘,知道本君不稀罕它,但也不想让此物落在别人手上…」贺兰独笑笑著伸手一招,左临风便似被他拉著似的到了他身前 ,贺兰独笑眯著那双妖气冲天的紫瞳笑道:「…本君从不会白白替人办事,且看小妖孽你和那东西可不可以打动本君了!」 「悉随尊便,我也想看看魔圣的惊天手段 …」在二人暧昧的对话中,没人知道丹房中发生何事,立秋只知左临风被送回来时,面色红润润地,行动也变得敏捷有力得多,贺兰独笑却留在丹房里没有出来。  「紫眼妖怪给你吃了甚麽灵丹妙药!你精神好得紧啊!」不存在任何怀疑的立秋抱著左临风,笑得非常开心…只要左临风过得好,一切便没有问题。  「你大好了,快跟我回去河源镇见见裕哥阿登他们吧!」立秋想到的就只有拉左临风回乡风光风光去…  可是这个愿望似乎没立秋想像中容易…   他们在西域足足逗留了半年有多,啓程回中原时,赤岭宫送来一份礼物--一副极品棺木… 凤逍遥等人见了都有些讶异生气,南宫绝和左临风却全无不悦之色,似是早跟赤岭宫有某种默契… 一行人回到中原已是腊月时份,大夥一起到南宫世家过了个挺热闹的新年。新年过後,立秋正想左临风陪他回乡,左临风却坚决不肯,立秋缠磨了几天,南宫绝突然撒手仙逝!原来他跟大长老一战时已经身负重伤,只是凭著超凡的医术加上贺兰独笑的真气帮助,才能跟一双孙儿共渡一年时光… 南宫絶是笑著离去的,两个孙儿现在都已平平安安的,他再也没有任何牵挂遗憾…是时候找方涛这老朋友去了。 左临风既是长子又是嫡孙,南宫绝的丧事自然由他挑起,丧事办妥後,他返回三绝庄守丧兼接任成为三绝庄新庄主,随立秋回乡之事只好一拖再拖… 除了回乡无期,令立秋最烦恼的是,这两兄弟实在太过要好… 左翘风到现在还不晓得他哥跟立秋的真正关系,看见立秋跟左临风同房,他也跑到他哥房里挤… 「哥哥只跟草蜢哥哥要好,不疼十一了!我也要跟哥哥睡!」弟弟一撒娇,左临风立即投降,结果不是三人一起打地铺,便是立秋被赶到床下去… 「到底有甚麽法子让猫猫早日到江湖闯荡去啊?」立秋真的很苦恼。 尽管左临风武功尽失,但知情的人并不多,为免江湖中再有动盪,他还是要暂时顶著三绝庄主和中原第一剑手两个头衔,没了武功高强的左翘风在身边保护实在不行,可是这两兄弟没日没夜的在一起,立秋想找机会跟他的瞎小子亲热也变得困难重重… 幸好左临风明里接管庄务,暗里将财産和人材大部分转赠给有意开宗立派的凤逍遥,不到两年,他便以身体状况为由正式解散三绝庄,青帝从此退出江湖。 立秋终於回乡有望了… 这边厢三绝庄解散,那边「栖梧山庄」在凤逍遥手中正式创立,很快成为雄霸江南的第一大庄,锋头在江湖中一时无两。 「栖梧山庄」庄园内,远离山庄主建筑群处,有一处风景秀丽,比别处格外清幽宁静的水阁精舍,名为无尘坞,每隔一两年,便有几名神秘访客到精舍中小住,其中一人是个左颊有块大伤疤的丑瞎子… 每当这位访客到来,声名如日中天的凤庄主便会如临大敌一样,紧张起来,尤其是这一次… 「你们都准备好了没有!」凤逍遥凝重地道。 众弟子和庄众们齐声道:「庄主,都准备好了!」 一名总管打打的男子上前滙报:「最好的金丝鲤鱼已用活水养著送来,野兔野猪都是挑最肥美新鲜的,烹茶的珍珠泉有十罐,不够的话再叫人送来,山鷄野菌汤天未亮已经炖下了…」 听完总管的滙报,凤逍遥撩起衣襟喊了一声:「儿郎们,上啊!」 众高手在凤逍遥的喊声中冲入厨房,提起手中利刀砍瓜切菜…是真的在砍那些鲜嫩肥大的瓜菜… 这是栖梧山庄的特有的修行方法吗? 无尘坞的流风轩内,一名青衫瞎子跟一个黄衫人正在轩中品茗下棋,神态悠閒,可是轩外布防的高手却人人全神戒备,不敢稍有松懈。 黄衫人瞧著瞎子左颊的伤疤道:「你的脸怎麽到现在还好不了啊?辽山那边贡来了「雪蟾膏」,对烧炙旧伤特别有效…」 瞎子下了一子後淡淡地道:「有劳大老板担心,草民的脸好不好浑没要紧,这灵药还是留给别人吧。」他那伤疤根本是假的,他当然不在乎。 「你的硬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如果朕一定要赏你一件东西呢?」黄衫人故意为难瞎子似的道。 「大老板要赏,草民还可以拒绝吗?」瞎子依然淡定。 「听説你把家业都送了人,朕担心你那傻小子养你不起,再次闹得要讨饭乞食时可怎麽办?朕赐你金钵一个,以後你拿著这个金钵,走到那家菜馆吃到那家菜馆,乞到御厨去更是无任欢迎…担保你一辈子不会挨饿…嘿嘿…」黄衫人坏心地望著瞎子笑。 「啪!」瞎子的手一颤,拈著的棋子掉到棋盘上,塞了自己一只眼。 「难得青帝也有失著的时候啊!」黄衫人大笑著跟著了下了一子。 瞎子自然是左临风了,闻言只好摇头苦笑:「皇上这一子叫草民怎麽应啊?草民就这麽像个只会花光祖业讨饭去的败家子吗?」 皇帝手一扬,在旁伺候的小瑞子捧了个型状跟普通瓦钵无异,底部和钵外却盖有御印的金钵,笑嘻嘻的走上前来,把金鉢放在左临风身前。 皇帝嘿然一笑:「不到两年就败了整个三绝庄,你还敢説不是败家子?在朕的墨香小筑里一副大少爷的德行,你会干活赚钱才怪!朕索性赏你个金钵讨饭去好了。记著,你跑去白吃之後,别忘了送信告诉朕那家菜舘有好菜吃…」好好利用左临风的金舌头替他品嚐天下美食,才是皇帝的真正意图。 「…」左临风无语,停了一下才道:「原来如此,看来草民只好讨一辈子的饭了…」 「要饭的天天山珍海错吃个不了,你也算叫化里的皇帝了…」皇帝大笑。 皇帝有心戏耍,左临风又怎会不知?他无奈一笑,举筷从桌上刚送来的几碟下酒菜中,挟了块茶香熏鸭道:「做叫化皇帝倒也自由自在,草民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奉旨要饭去罢…这里做的菜越来越好了!野凤真有一手…皇上试试这个鸭子…」 皇帝也试了一口後赞道:「不错,下次朕南巡,一定要再来一饱口福…」 「对啊,不管外面的馆子多好,草民隔些时候便想来这儿吃两顿…这个凉拌五珍做的棒极了…」 「真的?」 二人好像都忘了,这里是栖梧山庄不是凤家菜馆… 唉,我们的凤庄主还在厨房里火并… (全书完) 後记 当「全书完」三字出现在屏幕里,真的松了一口气。 「终於完了!」 别误会,阿郎不是讨厌《流风》这个故事,相反,我是相当喜欢它的,对阿郎来説,它有著很特殊的意义。 《流风》不是阿郎第一篇故事,也不会是最後一篇,不过它是阿郎目前最长的一篇文文(差不多六十万字)。 阿郎从没想过耽美文可以写这麽长的,如果是魔幻或武侠文的话,阿郎倒反而不觉得怎样。 怎麽説呢?阿郎不大擅长写谈情説爱甚麽的咧~~(那你写甚麽BL啊!) 真的很要命......不过坑已经开了,弃坑不是阿郎的习惯,只好硬著头皮撑下去。 从漫长的连载中阿郎学会了「坚持」...... 开始的时候,对这个故事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可以説,《流风》不过是阿郎一时兴起之作。 嘻,各位可能很难想像,《流风》的灵感是来自古龙的《小李飞刀》 当初是很坏心地想,如果李寻欢和龙啸云是攻和受的话...... 於是左临风和云雩就此诞生...... 所以在最初的故事定位上,《流风》本来是比较纠结悲感的,故事重点在风云的过去和情仇之间的纠缠上。可是阿郎千不该万不该搞了个小秋出来......T_T...... 结果整个故事都因他一人而走了板,云雩变成配角,风云配变成秋风配,故事也「抽风」失控,变成了喜剧......(这家伙太强大了......泣......) 不能説最初的设定跟现在的《流风》那一个较好,(根本不能比较嘛!) 只能肯定,现在的版本阿郎写得很乐^^ 在《流风》的世界里,人性比较简单,可説是个快乐的江湖,充满阳光和希望,好人远比坏人多,情远比仇恨的力量强大,黑暗面和权谋诡计不算激烈,这也是阿郎觉得处理得不太满意的地方,尤其雪孤帆谋反那一段,对雪大叔落墨太少了,令这个前期大BOSS不够气势,少了一代奸雄的气魄。可是要认真写起来的话,《流风》只怕又要多上三五七万字了.......那时又要头痛小秋放在那里才好了...... 这个活宝啊.......真的叫阿郎头痛死....... 本来找个机会开外挂,让他摇身变成一代高手,那麽这个角色便会容易处理得多,可是阿郎不想这样做,小秋一旦开外挂,小秋就不是小秋了(结果他的「奇遇」只是从老粽子那儿学会「十八摸神功」!) 《流风》想説的不是江湖双骄,玩转天下之类的故事,也不想要才貌相配的cp,阿郎想要的,是一对表面上没有任何共通点,连思维模式,喜好和能力也天差地远的人,却能够心意互通,彼此相依。 N无人仕小秋秋,不是风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可怜消遣品,相反,憨直笨拙的小秋非常地「剽悍」,打从一开始便用蛮不讲理的强悍感情,认定风少是他的唯一,不让风少有任何退缩逃避的机会,也不因风少的身份地位而有所改变,风少是甚麽人并不要紧,小秋只知道需要守护的是风少脆弱多情的心,给痛过伤过的风少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説到多情,风少只怕是阿郎笔下的第一情种,在别的耽美里这类色角可能很多,但阿郎却很少写这类角色。 表面上他跟一般完美型男主没多大分别,容貌、才智、武功、权力集於一身的天之骄子,写烂了的老梗角色,唯一的亮点在於他对「情」的执著。(或者有人説是他的超强大胃) 不是对情人的执著,而是对「情」执著,他一生追求的就只有「情」。对每一段情,风少都是生以死之,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对方,不管那是阿呆、云雩、小秋,以至他的好兄弟野凤,他都是这副德行,天生是个为情颠倒的家伙。一旦失去爱情,他便生不如死,完全迷失,一个公子哥儿可以变成地下的一堆烂泥(真的很够烂),但当他找到了爱,他便会天下无敌起来。 风少的傲骄任性,不过是他伪装的坚强,生存的手段而已,小秋比谁都理解他口是心非的毛病(应该説他根本没发觉......),小秋的单纯,反而能够直接地碰触到风少不愿别人看透,容易被伤害的心灵,立秋粗大的神经,能够很好地包容这纤细到不行家伙(总令人联想到海底光纤和光纤殻的关系......汗!) 总之,这一对既典型又不太典型的cp写起来相当好玩...... 説到好玩,阿郎相信各位都会同意《流风》最好玩的色角是貂老大和貂鼠大军吧! 这群完全不在设定内的角色(??),只是剧情需要而顺手写出来的东西,本来只是过场用的,可是写著又觉得这些小家伙挺有趣,於是将它们加入主线里,嗯,完全体现团结就是力量的精神......(攻陷啸天宫的功臣啊!!笑!) 貂儿们跟猫猫和小秋是好拍档,但它们只是很聪明的生物,而不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神物幻兽,(那太滥了!其实普通生物也可以很强大的嘛!)它们跟小秋猫猫也不是主从的关系,貂老大是很有身份架子的,眼角高到可以看不起人类......跟阿郎以前养的猫一样!貂老大的个性就是从那只家伙来的!是头老让人受气的东西!比貂老大可恶多了。 貂貂们不会受任何人的约束管辖,喜欢那个便帮那个,讨厌那个便恶整那个,自由自在的族群......真的让人写得非常开心。 不过,再开心也好,《流风》也到了完结的时候,阿郎并不打算为《流风》写续篇,因为续集一般都会比第一集逊色,阿郎不想出现那种狗尾续貂的情况,所以不会出现《流风2》甚麽的。 然而各位亲们也不用太失望,《流风》本文虽然结束,但番外篇还是会陆续有来,正经的,恶搞的都有,如果各位想到有甚麽想看的外传,快点来告诉我喔! 想讨论一下故事和人物的话,更是无任欢迎啊! 番外篇:小雪   左临风在屋中往来走动,连竹杖也不用,步伐依然敏捷轻巧,使人几乎看不出他是个瞎子。在立秋家中一住三月,他早将屋里的一切家具用物熟记在心,日常起居,再不用立秋时刻照顾。      一看到左临风有事没事的跑到厨房里打转,立秋便知这家伙又饿了,这家伙跟小雪真是同一副德性…      「小雪」是立秋小时候养的一头猫儿,有著雪白的柔毛,清亮的叫声,高傲的脾气,可惜是头瞎猫…      更巧的是,「小雪」跟左临风一样,都是立秋在雨夜的街头里捡回来,两个当时也同样的肮脏消瘦,洗乾净後同样漂亮得出奇…      如果左临风不是个二十多岁的人,立秋几乎以为他是小雪转生的呢…      也许是他跟小雪太相似,立秋才会对这瞎叫化如此执著…      三年前遇上左临风那天,正是立秋一生中最孤单寂寞的时候…小雪死了不到半年,跟立秋相依为命的祖母也离开了他。      那天立秋刚为祖母办完丧事,离开墓地回家,路过镇上,某大户正在派饭散钱给贫民乞丐,一个刚领了饭食的瘦弱乞丐,在街角里别的乞丐强抢了他的食物後还打了他一顿。      「你没事罢?」好心的少年看不过眼,走到乞丐身前,想要扶起他,被打得目青鼻肿的乞丐却戒惧地退开,避到角落里,立秋忙道:「我不是要欺负你,你的饭被人抢了,一定饿的慌,这里有两个包子,我给你吃罢!」说著将用来做祭品的包子拿了两三个递了过去。      乞丐略略抬起头,立秋看到乞丐乱发下黯哑死灰的双眼,才知他也是瞎的!瞎丐嗅到包子的味道,抵受不住食物的诱惑,伸出抖震的两手,一拿到包子,立即便往嘴里塞。      「有我看著,没人会抢你的,不用吃得这样急,小心噎著了!」立秋看得又是可怜又是可笑,只觉瞎丐那副又脏又瘦,瑟缩无助的样子,真的跟小雪好像啊…      瞎丐风卷残云般将包子一口气吃光,但还是一副饿相,连掉在破衣上的包子碎屑也摸来舔吃,立秋忍不住问:「你多久没吃饭了?」      瞎丐低头不答,立秋再问一遍,他还是不理,立秋再拿出一个包子,道:「还要包子麽?」      瞎丐想了一下,终於点了点头。「那你先答我之前的问题啊!」      瞎丐不情不愿地低声吐出两个字:「四天。」      「甚麽!」立秋叫了起来,又道:「怪不得你饿成这样!算了,这几个包子全给你好了,本来我想留著供奉奶奶的…」说著将纸包里剩下的包子递了过去。      不料瞎丐这次竟然摇头不接,立秋道:「你不是嫌这个是祭品罢?」      瞎丐又再摇头,立秋不明所以,又问:「你怕我没东西上供?」      瞎丐终於点头,立秋笑了:「你还真古怪,自己饿肚子不怕,倒担心我没东西上供,放心罢,我奶奶再好心肠不过,她在天之灵一定不会介意的,这样罢!这两个给你,两个我拿回家去。」      立秋将两个包子放在瞎丐身前,瞎丐既没接受,也没拒绝,立秋再逗他说话,他也不再开口,立秋没法,只得离去,他走到街头尽处,回头一看,只先瞎丐缓缓的捡起包子,揣入怀中。      「小雪,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个跟你一样的家伙,不过他是人,不是猫,不过他比你还可怜,你虽然瞎了眼,还有四只爪子,可以抓鸟儿耗子,还有一身漂亮雪白的皮毛,他的手可就连包子也拿不稳,身上的衫都破得不像话…」立秋絮絮叨叨的向院子里的一个小小土坟说个不了,可是任他说乾了嘴,屋里屋外也再没人或物给他任何回应…凄寂冰冷的感觉蓦然潮水般涌至,立秋悲从中来,无法抑止,独个儿在冷清清的家里直哭了一夜。      自此之後,立秋便有些怕待在家里,每天总是天未亮便种菜下田,下午到镇上打工干活直到夜里才肯回家,镇上人人都夸他勤快,只有立秋心知,他不是勤快,只是害怕孤单,害怕寂寞而已。      但不管立秋多忙,每隔一两天,他总会拿些吃的跑去找那瞎丐,尽管那瞎丐总是冷淡淡地不大理睬他,尤其每次被流氓殴打戏弄後,瞎丐更会找地方躲起来,即使被立秋找到,也会对立秋显得很是抗拒,跟从前受伤的小雪一样,即使立秋常常喂它,小雪还是会抓他咬他。      但立秋最後也带了小雪回家喂养,这头瞎眼的猫儿野性戒心渐除,变成了立秋小时候最好的良伴,即使瞎了眼,小雪仍是一流的捕鼠能手,经常衔著猎物,骄傲地向立秋邀功讨赏,要立秋赏它乾鱼…      立秋很了解受伤野兽的心态,(左临风=野兽?) 因此并未将瞎丐的冷淡放在心上,反而越看越觉他跟小雪相似,为了使瞎丐放下戒心,立秋一有空便跑去找瞎丐,有的没的閒扯一番,有时说些祖母和小雪的事,有时说说乡间的趣事笑话。只要立秋有「食物」这法宝在手(这怪叫化是不要钱的),瞎丐总会静静的待在旁边任由立秋自说自话,到後来相处日久,瞎丐吃饱了心情较好的时候,也会不时的跟他聊上一两句。      现在,这瞎丐终於住到立秋家里,立秋心里的兴奋只怕比左临风更甚,他不但寻回他的「小雪」,也寻回一个「家」,一个不再只有冰冷孤寂的家…      一想到这里,立秋忍不住心中欢喜,伸手往左临风後颈搔了几把。      「你怎麽老是爱乱抓人头颈?」虽然被搔抓得很舒服,左临风仍是对立秋这惯性动作很是不解。      立秋可不敢说是他搔小雪头颈搔惯了手,便恶人先告状的捉著他,故意翻开他的衣领左找右找的笑道:「你不是很喜欢别人给你抓痒的吗?我怕你这懒鬼又偷懒不洗澡,要好好检查你身上还有没有虱子!」      左临风一听,气得脸也红了,发狠挣脱立秋的手跑了出去,立秋笑嘻嘻的拿出个小纸包儿,追在他身後道:「这里有好香的麻酱烧饼儿,你要是生气,我只好一个儿吃光它了!」      「你休想!」左临风飞快的转过身来,敏捷地用两手手腕一下夹起纸包,将纸包抢到怀里,欢呼一声,打开纸包,抓起烧饼便吃,十足像头猎食中的猫儿…      「瞎小子,一会给你洗澡好不好?」立秋趁他吃得津津有味时道,他非常清楚,左临风在吃东西的时候最好说话。。      「好。」      「一会帮我洗碗好不好?」      「好。」      「顺便收回晾的衣服好不好?」      「好。」左临风只顾著吃,立秋要他干甚麽也只懂说好。      「这个人果然是小雪托世,只要有吃的便是饲主…」立秋望著正满足地舔著手上饼屑的左临风叹气,真的有些怀疑他会不会「喵!」的一声叫出来。 番外篇:棉衣   多久没嚐过包子的滋味,左临风已记不起来,热汤茶饭是甚麽东西,他更早已忘记,连饱餐一顿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奢望,可以讨些剩菜剩饭填肚已叫运气不错,要是连剩饭也讨不到时,便只好走到饭馆後巷的垃圾堆中,掏取食物残渣充饥。      他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活著,更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别人的欺压谩骂,感觉也是模模糊糊的。自己身在何方,在干些甚麽左临风也不大清楚,像野兽一样,饿了便找吃的,倦了便倒下睡觉,餐风露宿,饥寒交迫的困苦日子,他也是了无感觉,因为他根本甚麽也不愿去知,不愿去想,连自怜自伤也没有,空洞得连自己的「心」也不知去向…      他就这麽靠著墙角,不知呆了多久,直至肚子饿得难受,他才记得怀里还有两个少年给他的包子,他掏出来小心地慢慢嚼吃,因为他不知到甚麽时候,才有下一顿吃的…      但出乎意料地,他没有饿上多久,那少年竟又寻来,给了他三个窝头,还告诉左临风,他的名字叫立秋。左临风起初也无心去记那少年的名字,可是那个叫立秋的少年,每隔两三天便跑来给他些吃的,还会守在他身边,以防别的乞丐来抢,一边嘴巴里哔哩啪啦的废话说个不了。在食物面前,左临风是完全没抵抗力的,只要有吃的,立秋那小子再罗嗦也不要紧。就这麽一来二去的,左临风人再痴呆,也总会记得这个既好心又罗嗦的奇怪少年。      渐渐地,从旁人的閒谈和立秋的说话举止之中,他得知立秋不是甚麽有钱少爷,只是个父母双亡,靠著双手打工过活的穷苦少年,左临风开始奇怪,这穷小子为甚麽要长期照顾一个跟他无亲无故的乞丐?      连左临风自己也不知道,他完全麻木封闭的心灵首次对外界的人事有了感觉,不知不觉间留下了这穷小子的印象…      隆冬,刺骨的寒风刮得行人也不愿留在街上,不是躲到酒馆里去,便是回到温暖的家里,左临风呢?他仍旧只能躲在暗巷一角,饿著肚皮挨冷,然而可悲的是,天气虽冷,也不能真的把他冷死,经过百日寒潭浸骨的人,连想一死也绝不容易。      可是在立秋眼中便不是这麽一回事,缩在草堆中的瞎丐,身上只盖著那麽几块破布,更连个可以取暖的火堆也没有,他真的担心他活不下去,可是瞎丐居然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冷漠神气,不但不肯向人乞求援手,连自己的死活也不怎麽担心,这人的脾气也真是怪僻得可以。      「这几天天气好冷,你又多少天讨不到吃的啦!」立秋说著,把一个热腾腾的烤蕃薯塞到左临风手里。      左临风像平常一样说了句多谢,已大口将蕃薯连皮咬吃起来。      「吃慢点,我这里还有…看你啊,只得这麽一个草窝子,连张像样的被子也没有,怎麽过得下去…」立秋说著脱下身上的棉衣,盖到左临风身上。      棉衣带著立秋的体温包围著他冰冻的身驱,陌生的温暖感觉,灼痛了他的灵魂…      立秋见他忽然停下进食,怔怔的发起呆来,不禁大感奇怪:「喂!你怎麽啦?你走得了的话,不如跟我回家住几天避避寒吧!我屋子有火炉子,棉被儿…」      「火炉子,棉被儿…」左临风像个傻子一样,无意识地重覆著立秋的话。      「对啊,我们一起回去,烧些滚热的稀饭吃…」立秋热心地拉起他冷得冰一样的手。      温暖的小屋里,有火炉和被子,热腾腾的食物,热诚善良的友伴…左临风漆黑的眼前浮现出明亮窝心的画面,真的是无比的吸引…但同样无比的讽刺锥心…      当日他拥有倾世之貌,足可敌国的财富,权力武功无不令人既羡且怕,但尽管拥有一切,他却无法得到一个人的心…      到如今,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残废乞儿,他纵然失去一切,亦不稀罕别人的怜悯,这乞来的怜悯…他不需要…      「哈哈!哈哈哈!」左临风突然大笑起来,脏污的面上却连半丝笑意也没有,在高亢得刺耳的冷峻笑声中,他慢慢从草堆中站起,一身伶仃瘦骨在寒风中挺得毕直。      平时的他总是或蹲或坐的瑟缩街角,就算站起行走也是拱肩缩背,双手扶著木杖低首而行,立秋从未见过左临风站直身子,直到此刻才发觉原来这瞎丐比他还高好些。立秋一见他站起,欢喜无已,拉著他便走,不料左临风一下挣脱立秋的手,掉头而去。      「喂!你往哪里去?我家在那边啊?」立秋忙叫。      左临风不知寒冷似的,迎著刚飘下的雪花拍手狂笑:「天为被,地为床,要我到你那牢房去干麽?下雪了,正好给我做被子,白茫茫的一片多好啊!甚麽也看不见,甚麽也没有…甚麽也没有,真好…」      「瞎小子!」立秋见他疯疯癫癫的,不觉有些害怕。      左临风对立秋的呼唤听而不闻,自顾自的在雪中且舞且行,风声中响起他如哭似歌的吟唱:「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与其散发弄扁舟,不若冰雪成新酒,尽浇古今愁…尽浇古今愁…」      左临风在漫天雪花中踏步狂歌,乱发与破衣随寒风飘飞,孤傲而落寞的悲凉歌声响彻暗窄的陋巷,在悲鸣似的北风呼啸衬托下,歌声更是无边的荒寒落拓,凄绝处令人闻之心酸。立秋完全不懂他在唱些甚麽,但不知怎地,眼泪已在不知不觉间潸然落下,直至他的身影在暗巷尽头消失,清亮的悲歌亦渐被风声掩盖,立秋仍失神地呆在当地,心情久久不能平伏。      这天之後,立秋整整半个多月再没见到左临风的踪影,不但他平时行乞的大街,连暗巷的草窝他也没再回去。立秋在镇上找了又找,到再找到他时,他已冻饿憔悴得不似人型,立秋怕他又忽然发起疯来跑掉,不敢再叫他回家,只匆匆的跑去买了几个馒头给他,又将那天他丢弃在雪地里的棉衣盖回他身上,然後一溜烟的走了,像是生怕左临风不肯要似的。      「牛一样的古怪小子!」左临风有气没力的低骂(他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人却不争气地拿起馒头便啃了起来,馒头是刚出笼的,热得有些烫手,但仍不比身上棉衣热暖得叫左临风扎心,他连「生存」的力气也早已失去,还那有馀力承受这棉衣上的温暖?      他狠狠地扯下身上棉衣,却扯不下留在心头的点点暖意… 番外篇:狐仙 (1)   「这些乡下人真是的,甚麽东西也拜,连狐狸蛤蟆也盖个庙来拜!」雪凝碧手指前方的一座「五仙祠」*1不屑地笑。      云雩笑道:「很多地方也有拜狐仙的习俗,我家乡也不例外…」      「你家乡也拜狐仙的麽?雩哥,你家乡在哪里?怎麽没听你提起的?」雪凝碧跟他成婚数年,但很没听他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不禁动好奇。      云雩随口答道:「我离乡时年纪还小,已记不清是那乡那县了,只记得村里的人不时说些狐仙鬼怪的故事吓唬孩子,可惜一场大旱,逼得举家逃荒,结果爹娘都死了,剩下我一人到处流浪,不是遇上恩师,我也不知流落到怎样了。」      雪凝碧虽是聪慧过人,又怎估到她的丈夫会对她撒这漫天大谎?亳不怀疑地道:「雩哥小时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幸好遇上师公他老人家…不如你带我去拜见师公好麽?我也想见一见师公这位世外高人。」      「你不是早见过了麽?他就是你那位风哥啊!」云雩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只好道:「恩师向来行踪无定,连我也不知他身在何方,只说有缘自可相会,说不定在某一天里,他会突然出现在你我面前。」      云雩这句话倒是不假,左临风失踪多年,身在何方他真的不知。雪凝碧不知就里,一脸向往的道:「师公他真潇洒,是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云雩道:「他是个像狐仙一样的人…」      雪凝碧一双美目张得大大地奇道:「雩哥,你怎麽把师公说成妖怪?」      「师父他来无踪,去无影,高兴时救人,不高兴便捉弄人,脾性就像狐仙一样,当初我遇上他时真的以为是遇上狐仙,要被他抓到山里吃掉,大叫:大仙饶命,气得被师公打我嘴巴…」      雪凝碧听得格格娇笑:「原来雩哥小时侯这麽笨!」      云雩靠近娇妻笑道:「正是笨人才有傻福,不但有个好师父,还讨到这麽一个如花似玉的聪明妻子。」      「你只会耍嘴皮子讨好人家!」雪凝碧似嗔似笑的横了丈夫一眼,云雩轻握著她春葱般的纤手,心中想的却是当年的「小狐仙」…      那时的云雩还只是个叫「四牛」的厨工小厮…      一切由一只烤野鷄开始…      十四岁的四牛虽然每天都在饭馆里做学徒,可是热汤茶饭从没他的份儿,每天吃的全是客人的剩菜冷饭,今天不知那里来的运气,在山边捡柴时居然抓到一头伤了翅膀的野鷄,四牛自然也不用客气,当场生起火来弄野味吃。      「这烤鷄啊,只怕连师傅也没我烤的香!」看著滴著油脂,香气四溢的烤鷄,四牛「咕」的吞了口口水,谁知他刚想试一下鷄熟了没有,忽觉眼前一花,似有青影闪过,同时手中一轻,烤鷄竟失去踪影!      一个穿著白狐裘的青衫小男孩,坐在四牛身前不远处,手里拿著他的烤鷄大嚼!      四牛揉揉眼睛,定睛一看,这个不知那里来的小男孩真的抢了他的烤鷄!四牛心中大怒,可是那男孩儿年纪既小,样子更是精致得玉娃娃一样,叫人怎麽也生不了气。      「鷄还算细嫩新鲜,可是翅膀伤了有瘀血,吃起来有些腥气,烧烤的工夫不坏,可惜不会调味,淡巴巴的白糟塌了好东西。」那小男孩在埋头大嚼中道。      男孩不说还好,一说四牛登时火也来了,这孩子是甚麽人来的!抢了别人的鷄还在挑三拣四?!      「岂有此理!小贼!你竟敢偷你大爷的鷄!」四牛捋起袖子冲上前去,满心想吓那男孩一下,不料手还未碰到他,人已被男孩不知用甚麽法儿摔了个大觔斗!      「谁准你的脏手碰我的!」男孩抬起头来喝道,他年纪虽小,但一双碧瞳精光闪闪,顾盼间竟有著一股凌人的威势。      「这孩子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真是古怪有趣!」四牛瞧著男孩的奇特的双眼呆了。      「大胆!」男孩怒道,他的手才扬起,小脸突然现出痛楚的神情,四牛看到他青色锦袍里血迹不住扩大,玷汚了洁白的狐裘。      「你…你身上有伤啊!我帮你包紥…」四牛惊叫起来。      「别碰我!」四牛的急呼跟男孩的叫声同时响起,当四牛的手碰到男孩的衣襟,男孩竟然无力动手反抗,他心中气急,胸口伤势转剧,登时晕了过去。 番外篇:狐仙 (2)   男孩再醒来时,只见四周昏沉沉地,人已在一间破板房中,身周堆满木柴木炭,还有些破烂杂物,到处又是蛛网又是灰尘,自己躺在角落里的一堆乾草上,身上披著件粗布破衣,盖著条破旧发臭的毡子,冷风从木板缝暯迁沾梛进来,鼻里尽是油烟霉臭的味道,从前受罸的石室跟这里相比,简直是了不起的好地方。      「这是甚麽鬼地方!」男孩骂了一句,胸口又痛了起来,却发现腰胁和左胸的伤口,全都好好的用布条包紥妥当。      「是谁呢?…」男孩心中奇怪,但这种猪窝一样的地方,他可连一刻也不想逗留,想也不想的便从草堆上爬起,谁料脚下一软,人已摔回草堆上,胸口中掌处阵寒阵热,疼得男孩眼前金星直冒,险些再次晕倒。      「哎,你怎麽乱动起来!」随著木门开处,四牛赶忙扶起倒在地上的男孩。      「我不回去!死老头…咦?!」男孩骂了两句,终於发觉不对。      「我是死老头麽???」四牛叫道。      「臭小子…原来是你…扶我起来。」男孩喘著气说得好不辛苦,但语气神情仍是傲慢之极。      「早扶了啦!年纪小小,一点礼貌也没有,你家里的大人没教你的麽?」四牛唠唠叨叨的责怪,男孩碧眼一瞪,低喝:「闭嘴!」自行盘膝坐好,冷冰冰的向四牛道:「在我醒来前,不许走动也不许出声,不然我要你的命!」说罢便合上眼,不再理会四牛。      不是男孩有伤在身,四牛早一巴打了过去,但男孩的恶劣态度仍是叫他气往上冲,一串粗话只待冲口而出,猛见男孩沾著草屑灰尘的俊脸上,焕起玉一样的晶莹冷光,四牛还以为自己眼花,定神一看,那荧荧的光气更是明显,男孩头顶也渐渐地冒出丝丝白气。      「我的娘!这…这是甚麽人…他是人吗?」四牛看著这男孩的诡异情状,不禁心慌。      「天哪!难道我背了只小大仙回来?是了,如果是普通男孩,那会漂亮得这麽邪气?怎会有这麽精雅华美的衣饰?连鞋儿金綫绣花不算,还嵌著好几颗小指头大的明珠,找遍镇上也没人这麽濶气!要说是王孙少爷,应该仆人奶子一大堆,怎会独个在山曇匾颹?还受了刀剑重伤?糟了,糟了,这小家伙说话老气横秋,一定是从道士手里逃出来的小狐狸,看起来十岁也不到,其说不定已活了好几百岁…」四牛越想越是害怕,为一时冲动,将头狐仙带回来而後悔莫及。      「我早该想到的,绿色的眼睛!分明就是狐狸眼嘛!我怎会这麽笨…」四牛胡思乱想间,肩头突然被打了一下,四牛大吃一惊,慌得磕头叫道:「狐仙少爷饶命!」      「臭小子!你要死了!竟敢说我是狐狸精!」刚醒来的男孩怒道。      「是!是!是小的该死,少爷不是那个,是大仙才对,大仙饶命!」四牛哭丧也似的道。      瞧著四牛那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男孩不禁好笑起来,暗想这乡下蠢材当足自己是狐仙,倒是可以好好利用,於是抬头挺胸,装成一副高傲神气,眼尾也不扫四牛一下的道:「你这小子把本大仙关在这种地方,本来罪无可恕,不过念在你救我有功,本大仙有恩必报,也不跟你计较,你先告诉我,这里是甚麽地方,你叫甚麽名字。」      「这儿是青阳县的双桥乡,这家店叫来福居,是乡里有名的菜馆…」四牛诚惶诚恐的禀告。      「来福居?这名字真是俗不可耐…唔,你又是甚麽人?」男孩噘起那骄傲好看的嘴儿道。      「是!是!小的叫四牛,是这儿大厨张胖子的学徒…」      四牛还未说完,男孩已忍不住笑出声来,碧色的瞳眸光芒流转,映衬著那莹玉般细致精巧的小脸,尽管身型幼小,已美得脱俗超凡,完全不是世间所有,除了狐仙,四牛再想不出甚麽人会有这般容貌。      「这算是人的名字麽?一条牛还不够蠢,四条牛!那会笨到怎样啊?」男孩笑不可抑。      四牛被他笑得红了脸,一时忘了害怕,不满道:「牛不是蠢!是有力气啊!你的名字挺了不起麽?」      「我的名字当然…呸!你这蠢牛配知道本大仙的名字麽?光有蛮力有甚麽用?看!我要摔你一交!」男孩的小手不知怎的一扬一推,四牛便应声摔倒。      「你使诈!不算!不算!」四牛爬起来嚷道。      「蠢牛!」男孩骂了一句,等他站好,右手一晃,四牛只觉膝间一麻,「腾」的一声,人已仰天摔了一交。      「服了麽?」男孩微喘著道,他内伤未愈,这两下虽说是以巧劲摔倒四牛,但也牵得他伤处甚是疼痛。      「大仙法术厉害,四牛服啦!」摔得灰头土脸的四牛忙道。      「你乖乖听本大仙差遣,我不会害你,先给找我个好地方住!」      「大仙怎麽不回庙里去?再不然我送你到乡里最好的双桥栈投宿罢!」      男孩怒道:「有坏人要抓我,我怎可以投栈露面?」      四牛傻楞楞地道:「有道士要抓你麽?」      男孩没好气的道:「臭道士有甚麽可怕?那是山里的一群专吃孩子的老妖,他们要捉我关在丹炉里烧哩!我好容易才逃出来,被他们抓回去便不得了!」      四牛担心道:「原来妖怪也会大吃小的…大仙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甚麽妖怪啊?」男孩真想赏这蠢牛一巴掌,但此刻危机四伏,可不能随便闹事,他想了一阵,蓦地灵光一闪,问:「你带我到这里来有没人知道?」      四牛马上道:「当然没有,我师父火气大得很,被他知道了可不得了,所以才要委屈大仙你在柴房里,啊哈!不如大仙你用仙术吓师父一下,肯定师父不敢不好好招待大仙。」 番外篇:狐仙 (3)   男孩暗想:「老妖怪们都知我平时差一点的地方也待不住,怎麽也想不到我会躲在这小菜馆的柴房里,这儿没人来往,又不愁没有吃的,只要躲个十天半月,到我的伤好了,那时海濶天空,本少爷想到那里便那里去,可是这十天半月怎挨啊?」男孩四下望了一望,住柴房虽然难挨,但那些「老妖怪」更加可怕,他暗叫一声:「晦气」,才对四牛道:「别惊动任何人,千万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说到这里,男孩的肚子响了起来,四牛为难地道:「小的本来预备了些馒头,但好像不大合大仙的胃口,厨房里倒有活鷄,可是被师父知道了便麻烦…」      「笨牛!谁说我要吃活鷄了?快拿馒头来!」      男孩一喝,四牛马上跑到外面拿吃的去,弄了些馒头鷄蛋*2给他吃。虽然不满意,男孩总算填饱了肚子,他吃饱之後,摘下鞋头镶的三颗珍珠,向四牛道:「你明天拿去换几両银子,给我买两身衣裳,最好多买件风麾给我当铺盖。顺道留意一下,有没人在镇上打探我的下落,我这双绿眼睛麻烦得紧,谁见了都会认得,那些妖怪们在这里找我不到,从快便会追到别处去。」      四牛答应道:「我替大仙留神便是,不过这三颗珠子太贵重了,拿大仙破了的袍儿上那两颗金扣子便足够有馀。」      男孩对钱银毫无概念,对四牛的罗嗦好生不耐,道:「真烦!两样一起拿去,瞧著办罢!」      四牛暗叫:「我的乖乖!别说买衣服,只怕买房子也够了!」      男孩任性顽劣,挨打受罚通通不怕,可是惯於锦衣玉食的他,整天闷在这藏肮脏昏暗的小柴房里,真个比坐牢还要难受,渡日如年的熬了几天,身上的伤好了一多半,这天刚打完坐,嗅到厨房炒菜的香味,不由得馋得直吞口水:「唔…这是糖醋鱼块,双冬炒鷄甫,香酥鸭儿…没用的死笨牛!一天到晚只会拿些鷄蛋馒头给人吃,又冷又乾的难吃死了!你不拿给我,我不会自己找吃的麽?」      虽然功力只回复了一半,菜馆里的人仍是连他的影儿也摸不著,两下便弄了盘酱蹄膀和荷叶饼儿,拿回柴房吃个精光。刚弄好的菜眨眼便没了影踪,闹得整个厨房里疑神疑鬼,互推不是,只有四牛心知肚明,那「小狐仙」终於忍不住作怪了。      「我的好大仙,好祖宗,你不是说过要别惊动人的吗?怎麽又跑出去惹事啊?」打烊之後,四牛忙跑到柴房里去。      「死笨牛!本大仙的事到你管麽?」「啪!」的一声,四牛脸上已清清脆脆的吃了一记耳光,男孩却在大发脾气:「这种鬼地方,用八人大轿请本少爷也不来哩!天天烧饼馒头啃的人舌头也坏了,要茶没茶,要水没水,地方又臭又脏,草杆子刺的人又痒又痛,到处都是耗子蟑螂,讨厌!讨厌!讨厌死了!」      「小声点,大仙,小声点!」四牛只怕男孩的吵闹会惊动他的师父。      「你那臭师父有甚麽了不起,本少爷受够了!」男孩说时碧眼电一样的向门外一瞥。      破锣般的骂声跟著响起:「直娘贼!这几天你鬼头鬼脑的,老子早知你这小杂种有古怪!操你奶奶的!原来藏著只小兔崽子在这里,偷老子的菜吃!」      四牛一转头,只见师父张胖子双眼瞪得铜铃一样,不由分说的,一手拿了块硬柴往四牛身上乱打,口里汚言秽语骂个不停,男孩从未听过这些市井粗话,也不懂他在骂甚麽,被骂得怔怔地,只知总不会是甚麽好话。      四牛被打得杀猪般叫:「师父听我说,别惹怒小大仙啊!」      张胖子怒火头上那听得进去?一面乱打一面乱骂:「这小杂种是大仙的话,老子就是玉皇大帝,操你娘的杂种贱胚,你扯这大谎骗谁!」      「胖老头,你骂我麽?」男孩带著怒意的清脆语声响起。      「骂你这小杂种又…」张胖子未骂完,四牛只见青影一晃,男孩似乎动了一动,张胖子已惨叫一声,住後飞跌,倒在地上之後便再也不动,连胸口也没了呼吸。      「大仙!你杀了师父!」四牛又惊又急。      「杀个把人有甚麽了不起?谁叫这臭胖子骂我!」男孩若无其事地道。      「我还以为你是好的小狐仙,谁知你这麽凶残成性!」张胖子脾气虽大,对四牛却有收留教艺之恩,突然被男孩所杀,惊怒攻心下忘了恐惧,顶撞起那「小狐仙」来。      「笨牛,你骂我麽?」男孩还很有趣似的道。      「骂你又怎样?顶多把我一起杀了罢!」      男孩碧眼望了四牛两眼,道:「这臭胖子这几天又打你又骂你,我替你杀了他不好麽?」      「他是我师父啊!」四牛快哭了出来。 番外篇:狐仙 (4)   「师父便不能杀的麽?我才巴不得宰光那些老妖怪呢!」男孩喃喃的说著停了一下才道:「本大仙有法子救你的臭师父,不过…」      四牛看出一线生机,忙没口子的应承:「大仙有甚麽要求,只管说出来,小的拚了命也给你办妥!」      男孩露出雪白细碎的尖尖牙齿,凑近四牛阴森地道:「我不要吃活鷄,我要吃活…」      四牛只道男孩要吃掉他,只吓得面如土色,簌簌发抖道:「大仙饶命!」      男孩不屑地道:「你不是说我要甚麽也行的麽?不中用的笨牛!吃了你连我也变笨了怎办?听好了,本少爷要吃活鱼做的鲜笋鱼庫麬凉菜要糟鹅掌翼,水晶肘子,凉拌干丝,热荤要香酥鸭子,酱爆里脊,葱烧鱼唇,嫰鷄煨白菜,最後来个杏汁银耳做甜汤…」      好不容易等男孩点完了菜,四牛才松口气,但还是战战兢兢的道:「小的马上给大仙去办,不过,大仙可以救师父麽?」      「一桌菜就想我救他?我还没说完哩!做完菜,给我将房间收拾乾净,找个乾净的澡盆,准备热水香皂,谅你这里也没雪兰香膏,这次将就点好了,整整十天没洗澡,身上全是血腥臭气,本少爷不臭死也快痒死了…」男孩说著,掌上运劲,忽指忽掌的在张胖子身上拍了十数下,张胖子张口吐了口瘀血,脸上登时有了些血色,微微地自行呼吸,只是还未醒来。      「他多睡两天便会醒来,将他关在这里,让他也嚐嚐睡柴房的滋味!」在男孩眼中,似乎没有比睡柴房更难受的事。      四牛见他真的救活了师父,便忙著烧菜去,幸好材料都是现成的,忙了个多时辰,才将整桌菜弄好,男孩每样都嚐了一口,左挑右剔的贬了一大轮,但菜还是被他吃了一半,他吃饱後才道:「菜做得不怎麽,不过火候控制和刀功底子还算不错,日後我教你两手刀法窍门,保证天下的厨师的刀功都及不上你…」      「真的?」四牛喜出望外,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开间首屈一指的菜馆。      「你好好伺候本少爷,本少爷便教你。」男孩说了这麽一句,又要四牛伺候他擦背洗澡,当足四牛是他的奴仆般使唤,不过四牛平时伺候张胖子惯了,倒不觉怎样,给这美娃娃擦背总比替张胖子洗脚好得多。      「怎麽没尾巴的?」四牛瞧著男孩滑溜溜的小屁股甚感奇怪,但叫他更惊异的是男孩身上的两处刀伤,竟在短短数天内愈合得只剩两道淡红的伤疤!      「大仙果然厉害,连伤也比人好得快多了!」四牛咋舌道。      「这算得上甚麽?没见识的笨牛…」男孩合著眼享受四牛给他擦背洗脚,舒服地吐了口长气又道:「总算活过来了,在柴房那几天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你本来就不是人啦!没想到连狐狸也这麽挑剔娇惯…」四牛乱想之间,男孩忽然张眼瞪著他道:「一会你这臭牛也要洗!一身油垢污臭,跟在我身边,岂不是要薰坏了我的鼻子!明儿买两身像样的衣服穿,做我的小厮可不能这麽一副叫化子的模样!」      「你的小厮?」四牛失声道。      「做我的小厮是你走运,如换了在啸天…换了从前,你给我叩头我也不要你这笨牛!我明天便走,你就跟在我身边好了。」男孩说得理所当然,四牛完全没有拒绝的馀地,触怒了这小狐仙,也不知有甚麽下场。      男孩又道:「不准再叫我大仙这麽难听,以後叫我风少爷知道麽?」      四牛无奈道:「是,风少爷。」      「要给你改个名字,我不要一条笨牛跟著我!叫甚麽好呢?」男孩望著热水升的云霞似的雾气,边想了边道:「水…烟…云…云中的祭典…有了,你以後就叫云雩罢!」      四牛虽然不明白「云雩」有甚麽意思,但听起来确是比「四牛」雅气好听,心中也有几分欢喜,就这样,云雩被那狐仙少爷带走,改变了他的一生…      五仙祠内人来人往,可是那青衫狐裘,慧黠任性的小狐仙却不再复见…      因为云雩给他的伤害,远比当日的刀伤更深更重…      骄傲的小狐仙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1 「五仙」是指狐狸(白仙)、黄鼠狂(黄仙) 、刺蝟(黑仙) 、蛇(柳仙) 、鼠(灰仙)      *2 民间用鷄蛋供奉狐仙,因此云雩总是拿鷄蛋给左临风吃,据说狐仙吃过的鷄蛋,外壳无损,但蛋黄和蛋白却会不见。 番外篇:寒潭 (1) 令人窒息的黑暗,透骨的阴冷奇寒,除了不时有水声和铁錬相碰的声音响起,深藏在啸天宫地底的寒潭里死寂一片,如同坟墓一样。 被锁在潭中的左临风躲在潭边的岩石上,半身泡在比冰还冷的潭水中,早被折磨得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无耻变态的老妖怪!要本少爷的命一刀宰了我就是,这样零碎折磨人算甚麽英雄!有朝一日少爷出了这见鬼的水牢,我要你们通通死在我手里,一个个剜眼砍手,抽肠剔骨…」左临风心里有多恶毒便咒得多恶毒,但他也清楚,能够活著离开这个寒潭水牢的希望简直微乎其微。 尽管左临风双眼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但在这跟外界隔绝的水牢里,他仍是无法得知时间过了多久,只知每分每刻都是无比的漫长,寒冷和饥饿慢慢地蚕蚀著他的意志和内力,他由最初被困时的狂怒叫骂,到现在只能蜷缩在较高的岩石上无力动弹,意识也渐渐冻得麻木迷糊。 但他仍竭力保留心头仅馀的一丝清醒,他知道,只要他一閤上眼,休想再次醒过来。 可是左临风不知道他还可以支持多久,在没有火和食物的状况下在寒潭中渡过一百零八天,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即使他将身体机能降至接近龟息状态,也挨不了这麽久。 「与其被活活被他们折磨至死,不如自我了断,还来得爽快…」一个声音在左临风心中响起,他抖震的手缓缓提起,只要一掌劈下,他就可以就此解脱… 死亡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可怕… 「喀喇!」被劈碎的不是左临风的脖子,而是他身畔的一小块冰雪,他明知冷得更加难受,还是将一块块的冰雪塞到嘴里,暂时缓解要命的饥渴感觉,他不能死,为了活著再见十一郎和那个人,无论机会多麽渺茫,他也不能放弃… 「如果这是雩做的肉丸子那该多好?那呆子老是当我是狐仙,如果真是狐仙,我早已叱石开山,溜之大吉了…这傻小子啊…」黑暗中的左临风,思绪渐渐飘到远方… 「从来没见过这样又笨又迷信的家伙,到现在还把本少爷当作狐狸精,想看我有没有尾巴,好蠢…」泡在澡盆里舒服得不愿起身的左临风,望著四牛的背影偷笑。 其实也很难怪四牛有这样的误会,一个从穷乡僻壤跑到镇上当厨工的小子,怎会有知甚麽是上乘武功?说是仙法幻术的话,四牛还易懂一些。 「不过这家伙挺会当奴才的,擦背擦得人蛮舒服,明儿带了他上路,投栈租车有他跑腿,那些老妖怪便没那麽容易打探到我的行踪…」左临风为自己想到这麽一个好主意而高兴。 不管四牛愿不愿意,左临风还是带了他走,像只逃出牢笼的鸟儿,左临风只想到处游玩,并没有一定去处,从未离开过青冥峰的他,自幼锦衣玉食,要甚麽有甚麽,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若不是他决定出逃前在婢仆口中打探了一些外间的事,他连买东西要付钱也不晓得。 「风少爷,这身衣服太好了吧?」穿著一身绸缎面料的丝棉衣裤,羊羔皮袄的云雩讷讷的对左临风道。 「好甚麽!」左临风眼角往云雩身上一瞄,道:「这赭红袄儿的颜色土气得很,质地也不好,给我换一件石青万字锦面子的灰鼠出锋袄儿来!」 云雩拉了他一下悄悄道:「我们剩下的银両不多了。」 「那又怎样?」左临风全没放在心上。 「要是买了衣服,今晚连房饭钱也没有了。」云雩急道。 「那我吃亏一点,今天只买你的好了。」左临风一口气给云雩挑了十多件衣裳,把剩的银子一下子花个精光。 所谓「人靠衣装」,云雩换上轻暖合身的华服,全身上下梳理装束整齐,已不是那副土头土脑,满身油垢的厨工小子模样,看起来漂亮帅气多了,只是愁眉苦脸,浑身不安的,跟身上的新衣毫不搭调。 「干麽闪闪缩缩,没脸见人似的,不喜欢这身衣服麽?」左临风道。 「不是不喜欢,只是今晚我们怎办啊?」云雩暗想这位少爷花钱像淌海水似的,哪里来许多银子给他挥霍? 「怎办?不就一样的去投栈吃饭,问问附近有甚麽好玩的地方啊!」左临风的回答,叫云雩灰得不能再灰。 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晚,到了翌日早上,云雩起来,看到桌子上多了个小包袱,他打开一看,里面金灿灿地堆著约十来只大小不一的金元宝,总数不下百両,两串硕大浑圆的明珠,少说也值三四千両银子。 「少爷,这是那儿来的?」云雩摇著左临风叫道。 「变出来的。」左临风揽著被子嗯嗯哼哼的说了一句,死也不肯离开温暖的被窝。 「对!我怎麽会忘掉了呢!」云雩「恍然大悟」地笑了,左临风也懒得理他,伸;脚将云雩踢到帐外,自顾自的继续睡他的大觉去。 「不是六扇门的的混蛋找上门来,这笨牛还一直不知我是人来的呢!」左临风僵硬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云雩做梦也没想过做小厮也可以这麽风光,不但身上穿绫著罗,佩玉镶金,吃的全是名茶美馔,出入不是乘车坐船,便是策骑骏马,每天就只是陪著这贪玩好吃的狐仙少爷游山玩水,照顾他的起居而已,就只差一样,这少爷的脾气忽晴忽雨,差劲得要命。 番外篇:寒潭 (2) 起初左临风怕啸天宫的人寻来,任性劲儿还收敛一些,不敢太过张扬,但日子一久,他的骄惯少爷脾气便来了,不是最好的地方不肯住,不是质料最好的衣服不穿,骑的一定是良种名驹,吃的稍不称意便连桌子推倒,伺候的人动作慢一些也是一记耳光,高兴起来成把的银子赏人,买个麪人糖娃娃也乐上半天,但要是有人对他稍为轻佻不敬,打一顿还算小事,骗他的商贩丢光货物本钱,恶霸被他剥光了吊在城头,总之千奇百怪的恶作剧层出不穷,在啸天宫时的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劲儿全都来了。 这天,街上的流氓见他衣饰华丽,多看了两眼,他立时挥马鞭将那些流氓抽个皮开肉绽,他打完了人还不消气,转对一旁的云雩大发雷霆:「不中用的笨牛!你少爷被人欺负,你只会站在旁边看热闹!我许多侍从里,就数你最没用!」 云雩脑袋里还想著:「你不去欺负人,别人已经谢天谢地啦!」的时候,脸上早已热辣辣的吃了一巴掌。 也不知是云雩走运还是倒楣,由於左临风嫌他没用,便开始不停教他学这学那,既要念书认字,又要学点茶辨酒,一早习练拳脚,晚上打坐冥想,总之一天到晚没有片刻空閒,要是学得慢一点或是多问半句,耳光马鞭立即招呼过来,学武的时便尤其严格,云雩几乎没一天不被他揍得浑身乌青血痕。 这小狐仙的脾气虽然傲慢差劲,又爱整人,但云雩却知他的心性并不坏,一天他洗澡时,一只小玉瓶和一只漆盒从窗外扔到他手里,左临风惯常傲气任性的声音响起:「药散内服,药膏外敷,这些伤药你给我收著,要用便用罢。」 灵狐的药果然效验如神,云雩将盒中药膏敷上一点,伤处便肿痛全消,但令云雩更高兴的,是这小狐仙也有关心他的时候,云雩修炼「仙法」倍更用心了。他苦练的成果很快便显现出来,街上的流氓等閒三五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云雩满心欢喜,左临风却似全然视若无睹,完全不当是一回事,云雩留意到,左临风自那天送药给他之後,行藏变得谨慎起来,平时若到了喜欢的地方,会留下玩上十天半月不等,但近半月来却不再在任何地方停留,有时不到夜里投宿的时侯,他也不会离开马车,云雩觉得不妥,但又不敢多问。 「少爷,喝杯茶罢。」云雩借了茶亭的沸水,用自备的茶盏茶叶泡了一盏香茶给左临风。 左临风还未说话,旁边另一桌坐著的几名汉子中的其中一人道:「近来道路不大太平,小少爷孤身出游,只得一个仆人跟随,可得小心些啊。」 「与你们无关。」左临风冷冰的的说了一句。 那中年大汉烱烱有神的双眼凝定在左临风身上,道:「那麽双桥镇乔大户的两串明珠,连州城的朱知府的十八枚玉璧和三百両黄金、盗取长乐门的「回天散」「玉真膏」,这几件大事,难道也跟小少爷无关麽?」 「你们这些六扇门的走狗,鼻子倒灵得很。」明知有人追捕,左临风仍是面不改容。 那知名六扇门的捕快见他如此淡定,都觉有些意外,中年大汉道:「那飞贼手脚利落,连长乐门也能来去自如,我们本来怎麽也疑心不到少爷这麽一个孩子身上。可是小少爷挥金如土,身旁从人却没有几个,一个小孩儿穿州过省,实在太不寻常,我们细查之下,也查不到有那个贵家少爷独自离家外游,直到贵仆拿玉璧脱手,我们才肯定事情跟小少爷有关,希望少爷随我们回衙门说话。」 「罗哩罗唆,废话忒多,是我拿的,那又怎样?」左临风呷了一口香茶道。 左临风直认不讳,云雩大吃一惊,那些捕快却是疑云阵阵,这衣饰精雅的青衫小公子虽然用帷帽遮住大半张脸,但声音脆嫩,稚气未脱,兼旦身量矮小,怎看也是个十岁不到的孩童,说他是接贜者也是勉强,说他是飞贼更是谁也不信的事。 「你是飞贼?回家去练个十年八载才说罢!娃娃!你是那个帮派的,头儿是谁?」另一名捕快望著他笑了。 「是我做的不行麽!」左临风见众人不信,气得一把摔下帷帽,怒道:「狗捕快!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区区一个长乐门,本少爷会放在眼里麽?」 帷帽一揭,众人顿觉简陋的茶亭也变得高雅明亮起来,那个自称飞贼的小公子,金冠玉貌,不但样子俊美无瑕,眉稍眼角间那种高高在上的尊贵气度,别说盗贼,连「贵公子」三字也嫌侮辱了他。 茶亭中所有人都看楞了眼,对着这麽个小孩儿,怎麽也起不了伤害的心思,左临风碧眼一沉,比瓷器还光润洁白的小手往帷帽一拨,帷帽立时车轮般急转起来,猛向身後不远的树上飞碾! 「鬼鬼祟祟的躲在後头,你们以为本少爷不知道麽?有本事的只管使出来,少爷怕了你们不成!」左临风摔出帷帽後叫道。 「好狂的小狗!我们长乐五剑就看你有多大本领!你破得我们的归魂剑阵,就算我们认栽!」五道人影避过帷帽,轻如叶子般落在左临风身前,将他主仆二人包围,茶亭的人见势头不对,纷纷走避不迭。 「那你们栽定了!」左临风淡定地说著,再呷了一口香茶。 云雩没想到他的风少爷不是狐仙,而是飞贼,眼见被人重重围困,不禁吓了个面如土色,声震震的叫了一句:「风少爷!」 「笨牛!想要命的,乖乖躲到桌子底下去!」左临风口里说话,小脚闪电般一扫,踢得云雩滚到桌子底下,云雩随即听到剑风破空声大作,左临风已跟来人交上了手! 番外篇:寒潭 (3) 左临风一脚将云雩踢到桌子底下,飞身跃到桌上,手中瓷盏甩出,分袭长乐五剑中的二人,双掌掌影翻飞,俨如千百鲜花同时盛放,不分先後的分袭五人! 长乐五剑在江湖上也颇有声名,五人出手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本是极不光釆的事,无奈师门灵药被窃事大,虽不信是这小孩所为,但也要先将此子擒下,再迫出背後主事者,不料他们尚未出手,这小孩的攻击已排山倒海而来,一双小手掌忽指忽掌的变幻无方,看来轻灵得有若柳絮飞花,掌力指风却出乎五人意料之外地强劲! 「飞絮散花手!裴兄小心!这小子是啸天宫的天童或地童之一!」那中年大汉一看左临风出手,便认出他是啸天宫的人。 长乐五剑深知啸天宫天童的厉害,即使是小孩也绝不能掉以轻心,五人身型交错,脚踏奇步,剑光暴涨起来,出手再不留情! 「天童那些小子算甚麽东西!」左临风眉尖挑起,不屑地道。碧眼蓦地精芒大盛,小脸罩上玉一样的晶莹光辉,人像蝴蝶般绕著桌子疾转,居高临下的力敌五人,掌力更比先前沉猛数倍不止!五剑那样凌厉的剑阵非但挡他不了,「喀喇」一声,一人颈骨中掌,立时气绝身亡! 那中年汉子望著左临风莹玉一样的脸骇然道:「玉…玉淬九重天…天!他是玉天童!啸天宫的怪物玉天童!今天要是杀他不了,我们全都会没命的!」一听到「玉天童」三字,在场诸人无不色变,六扇门的捕快纷纷抄起兵刃加入战团,那中年大汉手执一柄鬼头刀抢上前去,一刀疾劈,劈的不是左临风而是他脚下的桌子! 那汉子本意是想劈断桌子脚,左临风却误以为他要对付桌子底的云雩,小手疾点,将鬼头刀震开,但背心已露出空隙,虽然及时闪过,青袍已被剑尖割破,中年汉子看出他顾虑云雩,大叫:「桌下!」 众人登时会意,刀剑齐施,往桌下的云雩攻去,云雩只跟左临风学过一点粗浅功夫,对付流氓还可以,遇上这般刀光剑影的阵仗,早吓得呆鸟似的不知所措。 只听得左临风清脆的怒叫响起:「卑鄙!」云雩已被左临风拉著飞上半空,吓得他连叫也叫不出来,左临风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柄长剑,雪亮的剑光组成一张严密的剑网,云雩人在空中,只听得兵器交击的声音潮水般响成一片,左临风拉著他冲破众人的包围,跃到茶亭顶上,云雩刚踏足亭顶,左临风手中剑光连闪,立时有三人中剑毙命,从亭上跌了下去! 云雩不懂武功优劣,只知他的少爷出手像妖法一样,中人即死,瞧著左临风杀人如草芥的冰冷神气,不由得心中害怕,忽觉几点热热的水珠溅到脸上,他伸手一摸,竟是殷红的鲜血! 这时云雩听到有人叫道:「小怪物受了伤,又要顾著身後的小子!咱们慢慢缠死他,为死了的兄弟报仇!」 听到那人的话,云雩才留意到不知何时,左临风已是血染青衫,受伤不轻,他武功虽强,但受到云雩的牵累,突围时仍不免被众人所伤,但玉天童自幼便培养出绝不畏死的超人意志,左临风即使多处负伤,仍是一声不哼的咬牙奋战,强悍得像怪物一样,丝毫不受伤势牵累。 反而是云雩看到他浴血苦战,心中害怕起来叫道:「少爷,不用管我,你快走啊!」 「笨牛!」左临风骂了一句,长啸一声,持剑飞身直闯敌人刀剑丛中! 云雩一生也没法忘记这一幕,那个小小的身影便似死神的化身,没人能抵挡他暴风一样的剑锋,十二名敌人竟在顷刻间命丧他一剑之下! 「怪物…」在一人临前的惨嘷声中,云雩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耳畔寒风过处,身後响起另一声惨呼,一名想偷袭云雩的人被左临风飞剑穿心而死! 「怪物…」云雩望著遍地尸骸,喃喃地重覆著那人的话,目光正好碰上左临风碧光闪闪,美丽而妖异的双眼,这双冰冷的眼内似乎绽出一丝欣喜,但一看到云雩眼内的恐惧,颤抖的唇上隐约吐出的两个字,碧眼中的欣喜立时变成强烈的愤怒和失望… 云雩看到左临风面色变了,小手拔下头上玉簪,一下便往云雩头上射去!云雩想著这次死定了,谁知玉簪只是贴著他的脑袋飞过,震断了他数十根头发。 「给我滚!以後也别让我看到你这奴才!」左临风冷喝一声,缓缓转身而去,惊魂未定的云雩呆望著他微微摇晃的矮小背影,随著他脚步蜿蜒伸展的血迹… 「少爷!」云雩在茶亭顶上大叫,左临风理也不理的加快前行,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云雩从亭上爬下,发足往左临风身後急追,左临风挣扎著走到马车前,攀著车辕,却头晕目眩的爬不上去。云雩一手从後面扶住了他,左临风怒道:「放手!给我滚!」 云雩急道:「少爷,治伤要紧啊!」 「滚!谁要你管!我是狐仙!我是妖怪!我会杀了你!」 「少爷!你这样不行的!少爷!你干什麽!」在云雩的惊叫中,左临风倏地伸手往自己胸前刀伤处使劲一抓,抓得正淌血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泊泊狂涌! 「少爷!不要!」云雩死命抓著他继续残害自己的双手,可是伤口鲜血仍是血流个不停,急得云雩几乎跪下来哀求:「少爷!求你!求你停手,让我给你医…」 「你是甚麽东西!你不配碰我!放…」左临风尖叫声中,蓦地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少爷!」云雩手忙脚乱,也不知先救醒他还是先给他止血才对,忙抽了自己一巴,定一定神,想起左临风给他的伤药,连忙掏出来,先将药膏厚厚地敷在他胸前和各处伤口上,再将小半瓶药散喂他服下,幸好那药膏极具灵效,才一敷上,血流渐止,云雩稍觉放心,到车上找了件汗衫撕来给左临风裹伤。 番外篇:寒潭 (4) 左临风醒来时,人已在马车中,身上光溜溜地裹在狐裘风氅里,布条缠了一身,伤处早已清洗包紥妥当,他失血极多,喉头乾涸得火烧一样,不禁轻声呻吟起来。 「少爷,你醒来了麽?」坐在车夫位置上的云雩忙停下马车,钻到车厢中。 「水…」 「是,是。」云雩忙将包在皮裘里暖著的热水,倒了一杯,从左临风喝下。左临风喝了三杯後才摇头不要。 云雩等他歇了一会才道:「少爷,你好了些麽?」 「我叫你滚,你干麽不滚!」左临风一开口便骂。 「不是四牛没用,少爷也不会伤成这样…」那些人如何对付他,左临风怎样救自己脱险,云雩全都瞧得清楚,不是受自己拖累,那些人根本伤左临风不了。 「你知道你没用怎麽还不滚!」左临风一动气,伤口再次剧痛起来。 云雩苦著脸道:「少爷别动气,我滚!我滚!不过车夫吓跑了,四牛又不知这里是甚麽地方,又不知那儿有村庄,不知该滚到哪里才好,少爷暂时别撵四牛罢!」他真的不明白左临风救了自己之後,为何会发这麽大的脾气。 「不中用的死牛!笨牛!蠢东西!」左临风口中骂个不停,云雩却知道他的怒气已渐渐消退。 「少爷,天都全黑了,我们不如在车上过一晚罢。」 「现在还有其他法子吗,蠢东西!」 「我在茶亭拿了些卤蛋馒头,少爷要吃点麽?」 左临风一听到「卤蛋」两字,忽然又生起气来:「你就只会当我是狐狸精!对!我是狐仙…妖怪…啸天宫养出来的小妖怪…」 云雩并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恐惧,已伤害到这骄傲少爷的心,只知道他凌人的碧眼内,隐藏著云雩不明白的寥落伤创… 不知那脗来的冲动,云雩紧握著他的手,全心全意的道:「少爷是甚麽人也好,都是四牛的少爷,是四牛最好最好的少爷,四牛要伺侯少爷,少爷到那脗,四牛便到那脗,四牛会给你争气,不会再连累少爷,令少爷麻烦…」 「好罗嗦!别吵著我睡觉!」左临风转过头去不理他,赌气闭上眼睛,可就没有将手抽开。 「少爷,夜脗冷,给你添件衣袍好麽?」 「嗯。」 云雩打开包袱,再取了一件皮裘给他披上,静静守在他身边,左临风伤後困倦,很快便再次朦胧入睡。 尽管浸在冰一样的潭水中,左临风仍似感到当日的温暖:「这笨牛真的很拚啊!自那次受伤之後,他就拚命的苦练武功,不要成为我的负累…笨牛啊,你知道麽?你不想成为我的负累,少爷也不想累你,你不可以一辈子当我的小厮,更不可以像我这样,一辈子脱不了啸天宫的牢笼,我已累得十一郎变成白痴,我不能再害你,少爷可以为你做的,就是离开你,还你自由…」 左临风伤愈後,一反常态地变得沉默,连恶作剧的兴致也失去,因他已察觉到自己的轻率,此次来的幸好是六扇门的鹰犬,要是啸天宫的追兵寻来,自己决无幸理,他决意逃走,本已拚著一死,可是云雩呢?落在啸天宫手里,他只怕连死也不能如愿… 他伤势一好,便弃掉马车,将华服换成寻常衣装,扮成兄弟二人,辗转到了横龙岭的崇山中,在一处偏僻的山村附近找了间小屋住了下来。 山区高寒,尽管山下积雪已消,山上仍然十分寒冷,即使道路积雪难行,左临风也会在每天四更时分,摸黑走上数里山路,到山中一条瀑布下修炼淬玉功,然後再开始练剑,直至午後才回去所住的小屋吃饭,每日除指点云雩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潜心修炼,等閒连话也不多说一句,更别说到外面閒逛玩乐。云雩简直没法相信,他便是平时那个挑剔骄惯,爱玩好奇的狐仙少爷。 到山上积雪消褪时,云雩紥根基的功夫已稳,也开始跟著左临风到山上修行,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这天很奇怪地,左临风居然破晓还没有起床,云雩担心起来,叩门叫道:「风少爷!」 「别进来。」左临风的声音听去有点怪怪的,他停了一下,又道:「我修炼到要紧关头,你别打扰我,我不呼唤你,你千万不可进来,食物和水也不用送给我,无论听到甚麽怪声,也不要进来,知道麽!」 云雩答应了一声,房内再没一点声息。 云雩忐忑地等了一天又一天,房内不时传出一阵阵的呻吟低吼,叫云雩担心不已,曾试过隔门问候,却被左临风骂他多管閒事。门内的痛哼低叫越次数更频密了,云雩急得没法,只好整晚跪在门外向天祝祷,他坐立不安的挨到第五天黄昏,终於等到左临风有气没力地从房中低叫:「雩,雩。」 早在外面等得心焦的云雩连忙一个箭步的推门而进。 「少…少爷?」云雩呆望著倚坐床上的那人揉了揉眼睛。 那人身上青衫已被抓个稀烂,修长的臂腿裸露在破碎短窄的衣袍外,一头黑发又长又乱,五官尽是已乾的血迹,神气十分狼狈,但这还吓不到云雩,真正令云雩吃惊的,是眼前人眉目面貌分明是左临风的样子,可是那个才八、九岁的小孩子,竟然一下子变了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 那少年碧眼略睁,不耐烦地道:「笨牛你发甚麽呆!我快饿死了,快弄些水和吃的来,回头再烧些热水给我洗澡!」 他一开口,云雩才确定少年是左临风无疑,急忙端了一小锅热粥和几个馒头给他,左临风饿了几天,那窝热粥不消片刻已吃了个锅底朝天,馒头更是一个不剩,吃饱了之後,再喝了两碗浓茶,精神恢复了大半,云雩走进来道:「少爷,水备好了。」 左临风应了一声,下床站起,全身骨节仍是酸痛无力,连脚步也迈不开来,云雩忙扶著他问:「少爷,你还好麽?」 「好甚麽!几天内长高了许多,身上的骨头根根都痛得要命,皮肉又酸又痒,力气一点也使不出来,怎会还好啊!」左临风一面发著牢骚,人在云雩的搀扶下,一步挨一步的走到澡房脗。 「啊!」云雩如常给他擦背,不料一擦之下,一大片皮肤脱了下来,吓得他失声惊叫。 番外篇:寒潭 (5) 「叫甚麽!我现在像条蜕皮的蛇儿,你要杀我,最好趁现在动手。」左临风的语声仍然很虚弱。 「少爷,我怎会杀你?可是你怎麽…」云雩定睛一看,脱了皮的地方没有损伤,反而现出更晶润细致的肌肤来,云雩松了口气,继续给左临风擦身。 「又当我是狐狸精麽?」左临风瞥了他一眼,道:「你现在看到的才是我真正的模样,其实我今年十三岁了,你还老当我是小娃儿!」 「现在也不过是个大娃儿罢!」云雩心脗这麽想,左临风已看透他的心思怒道:「我比你还小著两三岁又怎样!不服气吗?」 云雩忙分辩道:「阿雩不是不服,只是奇怪少爷怎会忽然长大那麽奇怪?」 「还不是身上的玉种害的!」左临风脸上的怒色渐被深深的自伤取代,自言自语似的道:「六扇门那些家伙没有说错,我是怪物哩,连像普通人那样长大也不可以,只有功力每深一层才会成长到那时的模样,我八岁时练到第三重,便一直是八岁的孩儿样子,现在进入第四重,才能够长到这个样子。」 「这样说,如果少爷再过十年也练不成,岂不是一直都是那副孩子模样?!」云雩睁大眼呆呆的道 「你很想我练不成吗?」左临风一听便火了。 云雩慌忙摇手不迭:「当然不是!」 左临风骂了两句蠢材後才道:「道理确是如此,不过这是最後一次了,经过这次「换骨」之後,我便可以正常成长…」 「「换骨」?」云雩越听越不明白。 「是啊,我终於有了「玉骨」,继承者必须有的「玉骨」…」左临风轻蔑地一笑,指甲嗤的一下在左臂划开一道血口。 「少爷!你好端端的怎麽又…呃…这…」云雩看著那正在沁血的血口又呆了,血流竟在瞬间凝住,伤口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结痂愈合。 「看,这就是「玉骨」的力量,我身上那些旧伤疤也统统不见了,除非将我的手脚砍下来,否则不管是甚麽创伤,我也可以好得一点伤痕也没有,永远也像个玉娃娃一样,越来越不像活生生的人…」拥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左临风的语气却是苦涩多於欣喜。 「少爷有这样大的本领,那不是很好麽?阿雩只怕学一辈子也学不到呢!」云雩心里可羡慕的了不得。 「阿雩…」 「少爷,水冷了麽?」 左临风摇了摇头,碧色的眼眸深深的望著云雩憨厚的脸容,眼色罕有地柔和,但亦罕有地哀伤,轻轻地道:「你会有出息的,可是千万不要像我,时候到了,我会还你自由,你要记著,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侍候过我…」 云雩大惊:「少爷!别赶四牛走!四牛要伺侯少爷的!」他一急起来,便会再次自称「四牛」。 左临风神态回复清冷道:「你心脗有我这少爷的,就记著我今天的话。同样的话,我不会说两遍,决定了的事也不会改变,原因你也不必多问。扶我起来。」 云雩满肚子疑窦不安的扶起左临风,拿过一旁的细布给他抹身。 左临风瞧著他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气,道:「那是以後的事,我还未想撵你,你别瞎慌张。这次换骨成长,是我最脆弱的时候,随便来个壮汉也能要我的命,所以我不得不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现在最危险的时候已过,只要休养几天便没问题。」 「这就好了,少爷,你的衣衫全都不能穿了,暂时穿著阿雩的衣裳罢,这两件是你最初给我买的,质地很好,我一直舍不得穿,所以还是乾净的,明天我到外面去给你买几身新衣裳。」云雩说著拿起一身丝缎脗衣给他穿上。 「里衣要质地好的,外衫买普通的便可以,我不想惹人注意。」 云雩强笑:「阿雩会的了,少爷你长高了许多,人又这麽俊,就算穿著普通的布袍儿也一样出众好看。」 「这几天练功进展如何?」左临风对云雩的训练一向严格。 云雩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这几天,他只顾担心,早把练功的事搁到一旁。 「不中用的东西!少看你一眼也要偷懒!」左临风大骂。 「嘻…我走了之後,笨牛一定在偷懒…他拚命学武居然只是想保护我,不想丢我的脸…真蠢…现在没我管著,他大概会拿著我留下的那笔钱,开间饭店当老板去…其实这样也不错啊…」左临风合上了眼,喟然暗想:「这家伙有一双巧手,烧菜做活件件精通,不在江湖上混也过得下去,没了我,他也许会活得更好…好冷…雩…」四肢麻木的感觉蔓延开来,淬玉功真气的暖意越趋微弱。 就在左临风快将完全失去意识的一刻,云雩低低的祝祷在他耳畔回响:「老天爷啊!求你帮帮风少爷罢,不管他遇上甚麽困难,也可以平平安安的渡过,少爷长得这麽聪明精致,老天爷你一定花了许多心思,求祢就这样一直宠眷他,让他一生平安喜乐,事事遂心如意…」 左临风的眼眶湿润了,热泪的微温浇醒了他的心,当日云雩隔门傻气的祝祷,他在房内每一句都听得分明,就是这番祝祷,令他安然熬过「换骨」时的煎熬,也是这番祝祷,重燃了左临风此刻的斗志…他倏地张开双眼,本已麻木的知感突然以倍数提升,一种极微细的声响似在寒潭左边的一条冰柱下隐约而断续地响起,左临风细听半响,那声响竟似是有活物在冰柱之内,他忙运起身上仅馀的真气,一掌往冰柱全力横劈! 冰柱应手碎裂,比左临风预期脆弱,冰柱一破,几条白影自柱中急窜而出,左临风眼明手快,一手抓住其中一条白影,那是只身长不过一尺,混身雪白,只有双眼和肉冠红艳如火的奇怪蜥蜴,正在左临风手脗扭动挣扎,左临风微微苦笑:「如果少爷今天不是山穷水尽,大概会将你这奇怪的小东西养起来,不过我还想活著走出去,没法子…」他随手一拗,将白蜥蜴的头颈折断,张嘴将涌出的鲜血吸个一滴不剩。 「好难喝!」在左临风皱著眉一抹唇边的血迹,蜥蜴的生血虽然难喝,但却叫他空空的肚子却舒服了不少,身上也有了些微暖意,左临风碧眼闪出生意光芒,他知道他一定可以离开这脗,成为啸天宫的主人… 番外篇:青帝与瞎丐的一天 清晨 青帝:睡眠中,不愿动。 瞎丐:睡眠中,不愿动。 ==================== 日上三竿(大概9-10点後) 青帝:醒来因为宿醉有些低血压,赖在床上不动,等婢女们给他洗脸梳头穿衣服,然後施施然走到外面大厅,开口对下人甲乙丙丁叫了句:「拿早点来。」之後便有一满枱的各式豪华早点等著他慢慢享用。 瞎丐:醒来因为肚饿有些低血压,赖在地上不动,没水洗脸,头不懂梳,更没有衣服可换,呆够了便施施然走到外面大街,开口对路人甲乙丙丁叫了句:「大爷好心施舍点冷饭菜汁!」之後便有冷饭及「猫麫」等著他慢慢享用。 ==================== 正午 青帝:因为有些无聊,随便找个山寨或帮会找碴去,杀人家个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瞎丐:因为有些无聊,随便找个树荫或桥底抓虱子去,杀人家个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 午後 青帝:宰人宰得心里痛快,到青楼里喝喝酒,听听歌妓们唱曲弹琴,顺便收些江湖消息(高手们的最新排名之类),不时有美女见他俊俏,娇声嗲气的主动来个人肉按摩兼捶骨,捶得他很爽。 瞎丐:宰虱子宰得心里痛快,到市集里喝喝风,听听三八们讲是讲非,顺便收些小道消息(那里有富户派饭、办丧事舍斋之类),不时有流氓嫌他阻街,粗口横飞的主动用拳头棍子来个煎皮兼拆骨,捶得他很爽。 ==================== 傍晚 青帝:到最豪华或最有名的饭馆左挑右拣,好不容易才勉强挑到想吃的吃个饱,没付钱便拍拍屁股走了。(自有随从替他付钱,就算没有,老板也不敢追数罢!找死麽?) 瞎丐:到最豪华或最有名的饭馆後巷的垃圾堆中,左挑右拣,好不容易才勉强挑到能吃的吃个饱,没付钱便拍拍屁股走了。(垃圾哪用收费啊?) ==================== 晚上 青帝:随便包起间客栈别墅,大剌剌的摊在太师椅上,小指头也不动一个,等著仆人待候他少爷洗澡睡觉去。 瞎丐:随便找个草棚冷巷,大剌剌的摊在草堆杂物上,小指头也不动一个,等著耗子舔他少爷的脚趾头睡觉去。 ==================== ==================== 众人:真颓废…(摇头) 立秋:不!这样已经很积极了,这小子经常连虱子也懒得抓,一天到晚死翘翘的躺在街角里挺尸,不到快要饿死,他也不肯爬起来找吃的…(很多时还是老子送外卖似的送到他少爷嘴边的咧…) 凤逍遥:…… 立秋:怎麽我看来看去,瞎小子的生活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大改变嘛…不管是做帝君还是乞丐,还不是一样的无聊、一样的没有自顾能力、一样的全无理财观念、一样的死蛇烂鳝、一样的游手好閒嘥米饭…(秋少你懂看字的吗?!) 凤逍遥:你真正想说的是,风少这家伙本来就很「乞儿」罢… 众人一致点头…… 立秋恍然大悟:原来帝君跟乞丐是同种生物,拥有完全一样的废柴生态,怪不得瞎小子做叫化做得这麽在行… 众人:你到现在才知道吗?死蠢! 立秋抓头:为甚麽啸天宫要养著这麽一个废柴少爷啊?(养废柴是很花钱的!) 众人黑线滴汗…(笨旦的问题果然是最难回答的) 凤逍遥(懒洋洋):很简单,大长老的嗜好跟你一样,有喜欢饲养和服侍废柴的嗜好… 众人脑中出现大长老像照顾宠物一样,给小时候的风少喂东西吃,女孩子玩娃娃一般,给他穿衣打扮,玩换衫游戏,溜狗(应该是带风少閒溜才对) 、手把手的教他写字,到他被墨汁弄脏了小手时,一把将他捧到澡盆里、用牛奶鲜花给他洗白白,用心地搓揉他雪白可爱的小脚趾,还不时的啃上两口…镜头再转到香喷喷的大床上…画面越来越危险… 众人不自觉地舔嘴角…(饲养废柴这种嗜好好像蛮不错…) 立秋的脸变成绿色,一样的嗜好…真的太危险了… 你的饲主地位很不稳牢啊!立秋,努力吧! 番外篇:天与地 (1) 「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些白色娃娃的手足斩下,毁容碎骨,再慢慢揑断他们的脖子…」一个遍体鳞伤的大男孩遥遥望著青冥峰顶上的精致宫殿喃喃自语,满是血丝的眼内尽是嫉忌和愤怒。 为甚麽?同样是被掳回来的孩子,为何待遇有这样天与地的差别呢? 当男孩为一碗饭跟同伴厮杀拚命的时候,这些白色娃娃们大概正在宫殿里,在仆役的簇拥伺候下舒适地进餐… 已经五年多了…男孩被带到啸天宫时才不过八岁,那时的他只是逃荒的人潮中的一个孤儿,在某天夜里,有人将他和十多个孩子绑起捉走,用骡车装著,经过一个月的行程,送到一个不知名的崇山峻岭中。 然後地狱般的生活就从这里开始… 逾四百名孩子,在一群黑衣人的喝骂鞭打下在凛洌的寒风中艰难地步步前行,崎岖陡峭的山路,稀薄的空气,令这些又疲累又害怕的孩子们苦不堪言,不少孩子在饥寒交迫中病倒甚至死亡。 那些黑衣人绝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怜悯,死了便任由他们充当野兽的大餐,剩下的孩子依旧被当成牲口般被驱赶著後,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岭,继续像永没尽头的死亡旅程。 男孩的手足全被冻伤割破,烧得头晕眼花,快要支持不了的时候,黑衣人将他们赶到一座平平无奇的荒山上,一阵浓云卷起,男孩便觉得天旋地转,没多久便失去知觉。 当他醒来後,人已到了一个景色有如仙景一样的地方,澄蓝的天宫像宝石般明净,被群山环抱的山谷气候温和,花木繁茂,一个大湖映著山峦花木,大湖对岸的山上,一道道白龙般的瀑布注入湖中,天宫一样美仑美奂的宫殿分布山上,简直便是仙人的居所… 可是男孩过的却是炼狱般的生涯,尽管身处仙景般的地方,他们却只能待在一片绝崖上,像叫化子般挤在草棚里,吃不饱穿不暖,每日接受极残酷严苛的训练,每隔一段日子便被迫著互相对战厮杀,同睡同吃的伙伴随时变成只有一人能活下去的敌人。 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伙伴,没有人性情感,有的只是无情的背叛和血腥的杀戮,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令男孩情愿当日在逃荒路上死去,免受这没完没了的痛苦煎熬。当他偶然眺望对岸可望而不可即的仙人宫阙,小心眼里总希冀著有仙人打救… 被杀的、自杀的、身心透支伤病而死的…三年之内,四百名孩子锐减至百多人,每一次杀掉对手或完成导师指派的任务,男孩便会得到「奖赏」,可以学到上乘的武功,好的食物和兵器,在这样的杀戮场中,男孩变得沉默冷酷,无情的杀人凶器逐渐成型。 捱过了四年非人生活,活下来的七十二名孩子终於可以离开绝崖的草棚,转到崖下的石屋中居住,除练武之外,按照各人所长,教以不同的技能,易容,下毒,暗器,各种兵刃和剌杀技巧,以至认字学书,天文算术等等,以便乔装不同身份的人。日子虽然仍十分艰辛,但总算较以前安稳得多,导师更告诉他们,只要在七年内完成所有训练和考验,他们便是啸天宫新一批的「地童」,可以拥有地位、权力,金钱… 如果没看见这幸运的一群,也许男孩还会甘於接受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可是为何要让他看到那些活在天宫里的白色娃娃? 当训练踏入第三年,这些孩子们每个月都会被遣到湖畔的青冥峰天宫去,但只是充当挑物资到宫中的苦力而已。近看之下,那些宫殿更是壮丽得令人眼也花了,虽然无缘进内,已叫这些长年饥饿困乏的孩子们凑慕不已,直到这一天。 他们如常挑著一担担的粮食用物,经过宫外的花林时,数名美得仙童一样的孩子,飞仙一样地在花林中互相追逐,穿著男孩做梦也没想过的轻盈如冰绡般的漂亮白衣,以美玉金环做装饰,个个雪肤玉貌,俊俏可爱得叫一众孩子都看得呆了。 可是这些美娃娃们,却一脸嫌恶地望著这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们避了开去,还命仆役取水清洗孩子们走过的草地,像连他们身上的气味也会弄脏他们一样。 娃娃们的轻蔑激起这群凶野的孩子们的愤怒,性最暴躁的更立时出手,想抓住这些娃娃来痛打一顿,不料被打一顿的不是娃娃们,而是他们。 当他们有人跃出去抓娃娃的时候,那些仆役已然动手将人击退,狠狠教训了一顿。自此之後,便不时有人被召到天宫去,回来却是不死也是重伤。 据活著回来的人说,打伤他们的竟是那些白色娃娃中的一人,他们被当成给娃娃练功的靶子,任他们用尽全力,也敌不过娃娃妖法一样的武功… 因为他们是宫中特别的存在,在等级森严的啸天宫中,所有人都是凭自己的力量上向上爬,唯独这数名由长老们亲自游行各地,千挑万选出来的「玉天童」,一开始便授以宫中最高深的秘功,得到最好的待遇,还是未来宫主的候选人… 为何他们有这样的幸运?自己却要每日踏著别人的尸首拚命上爬?男孩真的不明白。 番外篇:天与地 (2) 这天终於轮到他和四名孩子被召到天宫中,五人同时跟一个娃娃对战,结果五人全都负伤大败而回。可是他们的导师竟对他们的表现十分满意,原来从玉天童手中活著用自己双脚走回来,居然也算是他妈的一种荣耀。 被免去半天训练的男孩走到一处极为僻静隐蔽的水潭边洗伤包紥,遥望天宫说著牢骚狠话时,他竟然又看到一个白色娃娃! 不!不是那几个白娃娃中任们一个,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纪比那几名玉天童更小的青色娃娃!他穿著跟白色娃娃一样精雅的青衫罗袍,嵌珠镶玉的鞋儿,肌肤玉白胜雪,彷似清风送来的一样轻巧地落在水潭边。 不过,眼前的青衣小孩身法虽然潇洒,人却很有些狼狈,青袍上染著血迹,束发的两枚小金环也掉了一个,手足看到肌肤的地方全是紫肿血痕,就像刚被人痛打一顿似的。 但青衣小孩却全不在意,掬水痛饮了一阵,学著男孩的样子,用水清洗手脚上的伤口,撕下青袍来包紥,可是却笨手笨脚的乱缠一气,几乎没把自己绑了起来。 「真没用!」男孩忍不住发出不屑的哼声。 青衣小孩一双比潭水更碧绿清莹的眼睛向男孩一扫,展开淡红色的嫩唇笑了:「你不也跟我一样挨揍吗!」 男孩呆了,这青衣小孩的笑脸真的好看已极,配上那双独一无二的美丽绿眼睛,天然的俊雅和灵秀气质迫人而来,跟那些白娃娃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貌相平平的男孩更是暗暗自惭形秽。分别更大的,是那些白娃娃面目虽俊,但全都冷冰地全没一丝生人味儿,十足雕琢出来的娃娃一样,而这青衫小子分明刚被人修理完,居然还是神气活现,笑得那麽跳脱可恶,难道他不是玉天童吗?对了!玉天童只会待在天宫里,怎会跑到这儿来? 不管这小子是甚麽来历,趁这里没有别人,他又受了伤…杀了他也算出一口恶气… 当男孩恶念升起,目光转厉,青衣小孩忽然道:「吃糖吗?呆子!」说著抛了两颗娇红甜香的糖果到男孩手中,一面塞了两颗到自己嘴里。 「嗯!这玫瑰香露糖真好吃,连身上的伤口都不痛了!」青衣小孩笑著又掏出一粒糖果吃了。 「你也是玉童们的「靶」麽?」男孩一呆道。 青衣小孩得意地笑:「像他们那样欺负你们有甚麽趣儿!你这呆子原来一点也没发觉啊!刚才不是我躲在暗处偷袭小飞,只怕你们五个全挂掉啦!我讨厌小飞自以为了不起的臭脸,才暗中帮你们一把,让你们逃命,然後出手揍了小飞一顿,结果被长老们抓住,吊起来揍还我一顿,我瞅著他们不在意,弄断铁鍊溜到这里,然後便看到你这呆子,事情就是这样。」 「你…你揍了刚才那个天童?」男孩有些无法置信。 「有甚麽好奇怪的?长老们动不动便揍我,我便揍他们的宝贝徒儿出气!啊,对了,这里有没有毒蛇、蜘蛛、蜈蚣或者最最呕心的鼻涕虫,帮我找些来,不,多多的抓来,等我今晚放到老家伙和小飞儿他们的被窝里,吓他们个半死!」 青衣小孩自顾自的说得高兴,男孩却张大了口,听得下巴也快掉下来,揍玉童,作弄长老这些叛上作反的事,他连做梦也不敢想,这小不点却说得稀松平常。 「你这人真的很呆啊!他们挑你们去送死,你不气的麽?帮我找嘛,最多被抓了我不供你出来…」青衣小孩真的想到便做。 「你…」 「你…你甚麽啊!从刚才发呆发到现在,你叫阿呆的吗?」尽管一身的伤,青衣小孩却是精神十足,完全不知痛似的。 「你可以这样叫,因为我…我根本没名字。」男孩眼中掠过深刻的痛苦。 「我也一样。」青衣小孩淡然道。 「不会吧,你是玉童啊?…」男孩真的很意外。 「玉童又怎样?也许在你眼中很了不起,可以在宫中呼风唤雨,身份尊贵,可是他们可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我和你,同样都是傀儡罢?叫甚麽根本没关系…你唤我阿猫阿狗都可以。」之前那个爱恶作剧的小顽皮,一下子变得深沉世故。 「青,我叫你青好不好?」男孩望著他碧清如水,纯净得没半点尘俗机心的双眸,不但再动不了杀机,反而起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意。 「很好,我叫你阿呆,你叫我阿青,其他的大家都不必多说…你怎麽还拿著那两颗糖啊!舍不得吃吗?呆子!」一转眼阿青又变回那个佻皮的坏小孩。 就这样被叫作阿呆的男孩,被比他小了好几岁的阿青「迫」著,莫名其妙地帮他捉了半天的蛇虫,阿呆感觉就像小时在田里和玩伴们捉青蛙、拾田螺…(好像也差太远了罢?) 番外篇:天与地 (3) 这种无忧无虑的恶闹嬉戏,这种没危机感的轻松,阿呆已经不知多久没再有过… 阿青满意捧著一袋虫子蛇儿,望望出神中的阿呆,悄悄地伸小手将一根长草插到他头上,阿呆失惊跳起,阿青拍手大笑:「阿呆好呆啊!」 阿呆讪讪的拔下草叶,觉得很是丢脸,阿青看到他的木讷样子,更是笑个不停,回身掬起溪水泼他。 「可恶的小鬼!」阿呆追上前去抓他,忘了阿青的身份,像两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追逐游戏。 阿青轻功高得出奇,如果他认真的逃,阿呆根本追他不上,但他偏不用轻功,只是跳跳跑跑的逗阿呆去追,等阿呆抓著他时,他便伸手抓阿呆的「笑腰穴」,结果两人都笑软了。 阿青笑了一阵,突然沉静下来,阿呆瞥见他碧眼内掠过一种奇特的沉郁无奈,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说了一句:「下次再拿好吃的糖给你!阿呆!」人已溜得影也看不见。 「谁稀罕你的糖了…」阿呆口说不稀罕,手却伸进怀里,掏出剩下的一颗红宝石似的糖果看了又看,好半晌才舍得放入口中,真的,阿呆从未吃过这麽甜香美味的糖果,尤其那种令人由心里暖起来的馨香… 经过这梦幻般的半天,阿呆仍过著他朝不保夕的日子,只是他心底里已多了个小小的青衫人影,他变得更拚了,人变得更加沉默,看起来更加呆了…一有空閒,阿呆总会到那个水潭边呆坐,默默回味那天的光景,阿青恣跳无忌的清脆笑声,任何宝石加起来也比不上的亮丽碧色眼睛,便似幽谷中的一线阳光,照亮了阿呆黑暗的生命,不管多疲累难受,只要想起要活著再见阿青,阿呆也能够回复生气动力…可是阿青始终没再出现,直到他快完成为地童训练之时,他终於再次在水潭边遇上阿青。 他又挨打了,伤得比上次更重,但他依旧是那麽骄傲倔强,尽管白玉般的小身儿上满布酷刑伤痕,伤口深可见骨,他只是默默地咬紧牙关,洗去身上的血迹,连眉梢也不皱一下。 阿呆也是见惯酷刑,心如铁石的人,看见他那些伤口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娇生惯养似的哥儿竟有这般硬气,不禁起了两分佩服,取出一瓶伤药道:「我有伤药,用些罢。」 阿青点了点头,阿呆一面将伤药洒到他打得血肉模糊的背上,一面道:「打成这样,你又闯了甚麽祸啊?」 阿青一笑,看来有些失血虚弱,但他还是开心地道:「我烧了两座偏殿,你没看见,那场火烧得真漂亮!」 不是这几年的锻炼,阿呆的自制力够高强,肯定已失声叫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摇头道:「你这样子捣乱,吃亏受罪的不也是自己麽?」阿呆真的不懂他的小脑袋在想甚麽。 「他们越宝贝我的命,我就越要糟塌它,我才不要乖乖的做他们的棋子…嘻…」阿青好像不大将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阿呆叹气,也不知是佩服还是无奈,里这段时日里,阿呆已探听到,绝少在宫中露面的阿青,竟是玉童中最强但也最顽劣的一个!他可以为不肯穿玉天童的白衣,而光著身子满宫乱跑,可以因一点小事而大肆捣乱,长老们对他处罸越重,他便越是作怪,弄得他被关在刑室的时候,远比他待在自己寝宫的时候还多,每次一放出来,没两天便又因闯祸而关了回去,偏他天份绝高,加上宫中盛传他是某宫中要人的私生子,故此不能贸然处决,只好捉了又放,放了又捉,闹了个没完没了。 「你又发呆了,真是人如其名啊!」阿青还像心情很好似的,问起青冥峰外的事情来。 阿呆呆呆的道:「我也好多年没到外面去啦!现在也不知怎麽了。」 「那总比我知道的多,我连外面是怎样的都不知道。」阿青说得很平常,语气没半点哀伤,但阿呆不知何故地感到有点难过。 「求求你别发呆了,快说啊!」阿青一副等得快死的样子。 阿呆只好拣一些他知道的事说了,说了半天,阿青却听得胡里胡涂,一问之下,他才知阿青对钱财、买卖、工作等常人生活的概念完全一窍不通,费了好大的劲才勉解释明白。 「只有你这足不出宫的少爷才不知道,你身上穿的戴的,随便拿一件出去卖够别人过好日子了!」 「这些亮晃晃的东西有这麽了不起吗?」阿青拿著颈上嵌著夜明珠的项圈,疑惑地摆弄。 阿呆冷笑讥诮:「当年我家里要是有你项圈上的一颗珠儿,爷爷奶奶便不用饿死,我们一家便不用逃荒,我也不用被人这…」 「阿呆…」阿青呆望著他,好久才惘然不解地道:「我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感受,我不知爷爷奶奶是甚麽,父母是谁也不知道,除了长老们,没人敢碰我一根指头,虽然有数不清的婢仆伺候,也从没人真的关心我的生死,他们在我面前,连大气也不敢透,你说小时跟小玩伴们在田里说笑玩耍有多快活,我也通通不知道,我不知道…」 如果阿青出言安慰,自卑敏感的阿呆也许会生气,认为阿青假意同情他,虚伪地对他怜悯示好,可是阿青直说他不明白,显然没有半丝作伪,看著那变得黯淡空洞的美丽碧绿瞳眸,阿呆蓦地想到自己的遭遇固然不幸,但这看似生来便高高在上,要甚麽有甚麽的玉童,又何尝比自己好多少?至少自己曾经有过的亲人和快乐,他却从来没有过… 天与地相隔虽远,但在地平的某一点上,它们会相遇相连… 不同的痛苦,但不能说谁比谁更痛… 更痛苦的,是两人连抱头痛哭互相安慰也不能… 毕竟是天和地啊… 番外篇:天与地 (4) 阿青在害怕,他怕走近阿呆,会毁去阿呆的世界… 阿呆也在害怕,他没勇气向前走一步,他知道这步一踏出,他便会不顾一切地带著阿青逃亡,拚死逃离这个困著他和他的牢笼。 阿青将头埋在双膝里,道:「我倦了,想睡一会,你走罢。」骄傲的他,不想阿呆看见他的软弱痛苦。 阿呆呆了好一会,才不舍地转身离去,他走得很慢,走不了几步,一团物事从後抛到他手里,却是一小包各色精巧糖果。 阿呆如电亟般一震:「他还记著那天的话啊!」他呆望手心的糖果,半响说不出话来,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阿呆突然霍地转身,大步冲到阿青身前,决然道:「青!我们走!」 阿青震惊抬头,绿眼绽起不能掩饰的狂喜,但这狂喜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即微微挑起傲气的小嘴,鄙夷地道:「走?本少爷在这里要风得风,喜欢捉弄谁便捉弄谁,我走甚麽?只要我乖一些,连宫主的宝座也飞不出我手心!你说外边过活这麽艰难,走的才是傻子!」 「对不起…」阿呆颓然地望著阿青,心中说不出的羞惭失落:是的,这样子的我,想带走这个天宫中的仙童,不是妄想是甚麽? 以阿青的机灵,怎会看不出阿呆的失望?他年纪虽小,心思却比大人更细密灵敏,虽然恨不得立即离开啸天宫,但他更清楚现在还不是和阿呆走的时候。 「阿呆,我和你一起好好锻鍊,练好本领,做足准备,总有一天,我们一起到天涯海角去…」阿青目送阿呆的背影,心中暗暗许诺。 可惜阿青再没机会实践心中对阿呆许下的承诺。 「啊啊啊啊!!!」阿青的惨呼再次在宫内的刑室中响起,叫声充满绝望凄厉,比从前任何一次受刑还叫得惨烈得多。 但这一次,他不是因自己被鞭笞重打而呼痛,而是看到惨被斩断四肢,剜去双目的阿呆而发出震惊痛心的惨呼! 「阿呆!」阿青撕心裂肺的呼唤震动了整个刑室,他碧绿的双眼刹那充血变红,像暴怒的猛兽般向身前端坐刑室中的三名长老质问:「为甚麽要这样对他!他犯了甚麽该死的重罪!」 「这小子真的太嚣张了。」 「真弄不懂大长老为甚麽当他如珠如宝…」 长老们无关痛痒的对话,叫阿青倍更怒发如狂,小小的双臂一振,将抓著他的两名护法震开,拖著一身的锁鍊,扑到血泊中的阿呆身前,脑中被怒火烧得混乱一片,本来二人只见过两次面,说不上有甚麽深厚交情,阿呆又是如此的卑微,这样的人,宫中每年也不知牺牲多少,阿青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震动才对,可是在这一刻,阿青的心却似被火炼的利刃,血淋淋地逐寸剜开,烧灼剧痛得他难以忍受。 「阿呆!阿呆!阿呆!」阿青发狂地叫个不停,他也不知这样叫有甚麽用处,但他就是停不下来。 「青…」被折磨到只剩一口气的阿呆,噏动著失血发白的嘴唇道。 「都是我!都是我!」阿青愤恨得连唇皮也咬破了也不自知。 「太过份了,十儿,你居然让这卑贱的人为你取名,单这一样,他已经该死!」一名长老沉著脸道。 「区区地童,竟敢煽动玉天童逃走,犯上作乱,罪该剖腹剜心…」另一长老的话被阿青狂怒的叫声打断:「放屁!我就知道,只要是我喜欢的,你们都会给我毁掉!阿呆根本不需要任何罪名,因为我就是祸胎!你们不是都这样说的吗?!哈哈!哈哈!」盛怒的阿青蓦地发出令人心寒的狂笑,森然道:「就让我这啸天宫祸胎,叫你们一个也逃不掉!」惊人的斗气杀意像无休止地从阿青身上狂卷而起,刑室中四名护法被刀锋一样的劲气迫得步步後退,连三名长老也要各自运功抵抗,众人无法相信这种级数的强劲气场,只是一个年仅十岁,淬玉功仍在初步阶段的孩子所发出! 「青…求你…」除了阿呆,再没人能抑制迹近狂乱的阿青。阿呆轻声一叫,阿青才甩出的锁鍊就像被魔法定住一般,落了下来,打得坚硬的石地碎开一条大缝! 「你…求我?」阿青跪在阿呆身前哽咽道。 「求你…别…别责怪自己…求你…你…亲手…送我…送我走…」阿呆断续微弱声音,温柔而全无恨意。阿青的疯狂和激动,证明了他不但没有出卖背叛自己,反而从心里重视著紧卑微的自己…在这冷酷的地方,濒临死亡的时刻,阿呆却得到一生中最炽烈真摰…足以光耀黑暗的情感…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 虽然不甘心,但总算已经无憾… 天与地在一点相遇,却是永恒相分… 「你真呆啊,你为甚麽不求我杀光这些混蛋?讨厌!讨厌的呆子…」阿青抱起阿呆的残躯,俊秀的小脸抽搐似的哭笑难辨。 「我…我是阿呆嘛…」 「呆子!呆子!呆子!」阿青疯了一样嘶叫。 「是的…第一眼…看到你…我注定是呆子了…」。 阿青强忍已久的激愤泪水因阿呆的一句话狂泻而下,洒得满脸是血的阿呆血泪斑斑… 「我…可以离开这里了…你…你为何要伤心?青,别哭…」阿呆很想抱抱阿青,可惜已永远无法办到。 「我没哭…」阿青居然还在嘴硬。 阿呆笑了,他虽然看不见,也想像到阿青的要强忍泪的样子,阿呆笑得连残肢断体的激烈痛楚也忘了,阿青的身上的温暖,使他不再感到失血的冰冷,小身儿上香露玫瑰糖似的甜美馨香,掩盖了自己的一身血腥,真的很好… 「上次的糖…很好…很好…吃…」阿呆梦呓似的笑道。 「嗯,下次我再拿给你…」一个「你」字出口,阿青不忍眼看阿呆半死不活的挨命,闪电般一掌拍在阿呆天灵盖上,让阿呆全无痛苦地死在自己怀里。 「阿呆,阿青带你走!」阿青抱起阿呆犹带笑容的残尸,昂然走向刑室的大门。 番外篇:天与地 (5) 「十儿!你疯够了没有!」一名长老怒喝。 「挡我者死!」阿青脸上木无表情,杀气再度涌现。 「太放肆了!捉往他!」另一名长老喝令。 四名护法应命上前,这小麻烦难对付,在啸天宫里人尽皆知,一出手便如天罗地网般,务令阿青一下成擒。 「铮!」锁在阿青腕上的长鍊在高亢的震音中曝开,毒龙般猛窜而起! 「小心!」一名长老看出不对的同时,两名护法的咽喉已被比电光更快更很的断鍊洞穿!阿青铁鍊回抽,血花和惨呼响彻刑室,阿青挟著阿呆的尸首闯电般夺门而出! 守在外面的卫士出手拦阻,却阻不住这杀性大起的阿青!在一片血光中,阿青面容冰冷,绿森森的双瞳燃起来自地狱的魔焰寒光,痛心、内咎、愤怒尽化毁灭的烈焰,一种连他自己也炼成飞灰的修罗魔火! 没人想像到这小小身体里竟能爆发出如此暴烈的力量,四名护法全数战死,连三名长老出手也未能阻他外逃!即使长老们未尽全力,也已足以使人惊震! 激战持续了一会,阿青拚死保护阿呆的尸身,自己已多处负伤,连背上尚未痊好的旧伤也迸裂开来,血流如注,但他的战力竟然并未减低,反而刺激起他嗜血的狂性!手起鍊落间,杀得刑室甬道中血流成河!一众卫士单是看到他碧瞳内魔性的血光,已不禁心胆俱寒! 「你们闹得太过了!」一个优雅冲和的男子声音掩盖了甬道中震天的杀声,一条纯白的身影看似徐缓,但倏忽间已抢入战团里,到了阿青身前,轻轻的说了一句:「孩子,过来。」然後伸出长著极长指甲的玉白左手向阿青一招。 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狂得无人能制的阿青竟然在白袍白发的蒙面男子轻唤中骤然停下! 「你的心像被火烧一样,很痛苦,是不是?」男子轻柔的语声,有著无形的,使人安定的力量,除了阿青,其他人都不自觉的停了手。 阿青迷惘地点头。 白袍男子道:「来,到我这里,你的心便不会再痛。」 阿青正想举步,忽又停下,一口鲜血喷出,尖声狂叫:「阿呆死了!他被我害死了!我要杀光他们!」本已变得迷蒙的碧眼再次燃起血光。 白袍男子袍袖往阿青一拂,一股柔和安定的气场围绕著他,安抚著他激盪的情绪,魅幻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不,你的朋友只是到了一个好地方去…」 「我也可以去麽?」阿青半睡半醒似的问。 「可以,你过来,我带你去。」 阿青毫不犹疑地拖著阿呆的尸身,满身鲜血的投入白袍男子怀中,男子轻抚著阿青被血玷汚了的柔发道:「孩子,你看见了麽?你的朋友就在那里,你快过去跟他一起玩罢。」 阿青愉快地笑了,碧眼闪起欢快的光芒,似乎真的看到白袍男子所说那个地方,看到阿呆在招手叫他。男子再轻拂了阿青一下,阿青便昏迷似的沉睡过去,但手指仍没有将阿呆松开。 男子望著他紧扣的小手叹息:「真是个天生多情的孩子…就像投身烈焰的飞蛾一样,美丽,激烈…可是,你还没到要用这力量的时候…」 「大长老。」三名长老到阿青被制伏後,向白袍男子躬身道。 「我再来迟一步,这孩子只怕被你们迫得使出「玉碎珠沉」来,到时你们死多少人我不管,这孩子关系重大,被你们这些蠢人毁去岂不冤枉?」白袍男子语气转冷。 「十儿怎可能用得出「玉碎珠沉」?」一名长老惊道。「玉碎珠沉」是淬玉功同归於尽的杀著,非练至七重以上无法使用,阿青才刚踏入第三重的境界,怎用得出这杀招? 大长老冷笑:「经此一役,你们还没看清这孩子拥有你们没法想像的力量吗?当年我带走他,就是不想这宝物被你们糟塌了,想不到今天险些又被你们误了事…」 「十儿天资固然过人,但他桀骜不驯,屡犯宫规,一再违背指令,再强也只是个祸患…」另一长老抗声道。 「大凡灵驹宝马必有烈性的道理,你们居然不知道吗?」大长老将阿青的小手掰开,阿呆的残尸落到地上,大长老抱起阿青,手指阿呆道:「你们只想打击十儿,令他屈服,却不懂得留著这小子的贱命,才是控制十儿的方法,十儿会把自己重视的人放在自己的性命之上,残杀这小子,只会迫十儿跟你们拚命,来个玉石俱焚。哼,连淬玉功也锁不住他多情的天性,凭你们那点手段也想控制他麽?训练地童那种下等手段,对他根本无用,只能利用他多情的弱点,好好利用他重视的人,那就不难使他俯首听命…」 「今日十儿杀伤许多徒众,就此放过他,我们如何向宫中上下交代?」 「是你们自己闯出来的祸,自己想办法解决去!这次十儿伤得极重,连元气也受到极大耗损,只怕数年内功力也难以再上层楼,本座必须带他回谷中疗伤,顺便洗去他这一段记忆,以後谁也不能跟他提起这小子和今日的事。这小子的尸首收全了,葬在坠星岩旁的水潭边,留个记号,算是他的造化…」大长老说罢,抱了阿青飘然而去。 阿青只知自己练功走火,大病一场,因而被接回大长老处养病,再次返回啸天宫时,大长老破例提早给他赐名--左临风。他再记不起自己曾经有过「阿青」这个名字,也再记不起埋骨在水潭边的可怜人… 然而每当左临风听到「青帝」这个外号,左临风总觉有种既抗拒又亲切的感觉,尤其当凤逍遥戏称他做「小青」时,更莫名地有些愀心,因而特别讨厌凤逍遥这样叫他… 潇潇的凄风夹著雨丝吹过坠星岩前的无名孤坟上,发出叹息似风声,恰似坟中人正在低低叹息著,期待著,期待唯一知道他名字的人,再一次呼唤他的名字,让天与地再有那一刹的相连… 「阿青…阿青…」 「阿呆好呆啊…嘻嘻…」 ====================================================================== 其实阿呆才是青帝的初恋~哦~ 番外篇:立秋之捡柴前後 立秋:捡柴原本是我的日常工作之一,可是在那个落雨的晚上,污糟的冷巷,一向节俭的我,手多多捡了一条柴回家,从此,我,王立秋便惹上了大麻烦…因为我捡的不是普通的柴,而是一条眼又盲手又跛的「废柴」…本来家里多了条「废柴」,顶多放著不管便算了,谁知这条柴不但没人照顾便不行,还是条挺有破坏力的「废柴」… ==================== 捡柴前: 睡够了,爬起来,洗脸穿衣吃东西,然後喂鷄浇菜摘豆子,总共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出门打工去。 捡柴後: 昨晚废柴不知闹甚麽别扭,哭闹了一整晚,现在睡得死死的,雷劈也劈他不动,可怜老子陪他一夜没好睡,閤上眼没多久又天光了,只好黑著眼圈爬起来挑水劈柴煮早饭。等了整个时辰,废柴闻到饭香,终於肯爬起来,一双瞎眼睛哭得眼皮也浮肿了,身上瘦瘪的连衫也担不住似的,好可怜喔…先拿块湿布给他敷敷眼晴再说,早饭嘛,还是喂他吃好了…不好,好像已经弄掉半个早上了… 废柴又自卑又要脸,不肯乖乖的被人喂养,自己跑去帮我喂鷄找事干,可是我望著由厨房一路洒到院子去的粟子…我忽然发觉,实在没有比乞丐更适合他的工作…沮丧…还是赶快拿扫帚扫回掉下的粟子好了… 风和日丽,废柴跟小鷄们玩的画面真的很有观赏性…啊!别这样拎著小鷄的脖子!早告诉你要捉翅膀的啊!它会死的!幸好他的手是废的,小鷄成功逃出魔掌了…鼓掌!对了!就这样摸摸他们不就好了?慢慢玩罢!老子还有许多活儿要干的…该死的!废柴居然被小鷄们逗笑了,还向著我招手,他笑起来怎麽好看得这麽要命!我一定是撞了邪,就这麽鬼迷心窍的走过去陪他玩,白白浪费了一整个早上… ==================== 捡柴前: 一早跑到镇上打工赚钱,有瓜菜收成的话,便拿到市集卖了当外快,午休时吃点东西,睡个懒觉,再不然拿点吃的去喂废柴(那时他还在街上乞食),看看他饿死了没有,鬼扯一阵再干活去。 捡柴後: 怎麽家里的工作量忽然大了许多?光是煮饭洗衫扫地已忙不过来,加上要收拾废柴搞出来的烂摊子…他洗碗会摔破碗,扫地扫倒櫈子瓶罐,摘菜不会分老菜嫩叶,还随时在青菜里添上把杂草,晒乾的衣服收回来,可以卷成解不开的一大团塞到衣橱里…累得老子整天给他救火抢险… 可怜老子每隔三两天还要出去找些零碎活儿干干,补贴一下家用,因为那废柴的食量…唉…他一顿三四碗大饭好像也只是半饱,只是忍著不嚷饿罢了,他也会怕我撵他回街上讨饭去的吗? ==================== 捡柴前: 收工後,有时懒得回家烧饭,约了阿登春耕他们一起,光顾老徐的麪摊子,吃两碗大卤麪,嚼著盐水花生,喝著烧刀子,口沬横飞的大谈那家的妞儿漂亮,那家店的老板娘够风骚,街尾的豆腐西施媚眼儿够劲…然後商量储钱一起去喝花酒嫖妓的「宏愿大计」。 捡柴後: 嫖妓大计完了,喝酒閒扯也免了(要省钱养废柴!),谈妞儿的兴致也没有了,总觉她们加起来也比不上家里放著的废柴漂亮,如果他穿上陈公子那身绫罗绸缎一定好看得不得了,可惜买不起…不过,就算废柴穿著从前那身烂成一条条的乞儿装(不穿其实也很不赖,只是太瘦了),还是比那些陈李张王何的公子哥儿们俊啊!(得意中) 赶快干完活,回家看看自家的废柴…糟!天黑了,他也许会饿哭的,不!饿哭了还好,他跑到厨房自己煮吃的才是灾难!搞不好连房子也烧了… ==================== 捡柴前: 酒足饭饱,袋著工钱慢慢踱回家… 捡柴後: 饿著肚子,袋著工钱,高速飞奔回家煮饭去,总算废柴没有把屋子烧了,破坏也在可接受程度,只是废柴烫到了手,觉得自己没用,闷著生气不肯吃饭,只好想法子哄他,好不容易才哄过来,还是赶快吃完饭,烧水给废柴洗澡,这懒东西一不管著又乞儿一样脏了,一会定要剥光了好好检查,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长虱子…(奸笑) ==================== 捡柴前: 烧些水,喝口茶,然後优哉地洗脸睡觉去,虽然很悠閒,但总觉屋子里有些太静,床也有些太冷… 捡柴後: 捉著废柴玩够了抓虱子游戏後,再烧些水,泡壶茶,看著废柴优哉地喝茶,(嗯,好标准的大少爷品茗姿态…)看了老半天,才记得还未洗碗执拾屋子… 干了整天的活,累死了…爬到床上时,难得废柴今天没闹别扭,乖乖的自己睡了,猫儿一样蜷在床上,暖乎乎的,虽然是把瘦柴,不过,洗乾净後,嗅起来总有点像糖果的甜香,让人很想啃上几口,在被窝里搂著暖乎真是满不错的…(这是你捡柴的真正目的罢!) ==================== 很暖很暖的被窝,代价是很忙很忙的生活,唉!捡柴之前,应该想清楚的… 众人:“你再想一百年,结果还不是一样?” 立秋(打击):“…” 左临风:“他看起来很乐嘛,他不伺候我,人生也没有乐趣了,我越废他越喜欢…” 立秋(醒悟):“你别告诉我你是一直在故意装死捣乱的罢?” 左临风(毫无愧色地贱笑):“凭本少爷的聪明,就算手筋脚筋全被废掉,那点小事也不会真的难倒我,只是我不装得笨一些,一副甚麽都学不好的样子,你怎会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免费奴才!” 云雩和众长老:“这家伙从小便花样多多,你这也信他的?” 凤逍遥:“这句话好重的怨念啊!” 立秋(极度沮丧中):“原来你一直把我当傻瓜来耍,呜呜…” 众人:“不是当,你根本就是傻瓜!” 立秋(暴走):“好过份,老子不干了!” 左临风(放软声音):“秋,我颈子痒痒哩,给我抓抓。” 立秋条件反射般冲回来,一把将风少抱住,搔他的颈子搔得乐不可支:“谁叫你没人擦背便不肯洗澡!等一会给你烧个药汤,从头到脚的洗洗,省得你又长出一身虱子…你这懒鬼一定不会洗衣服,就算洗也一定洗不好,快换出来,连那些堆著的脏衣服一起拿来替你洗乾净!新的替换衣裳还有没有?没有也不要紧,我给你买去,顺便买点心你吃…” 众人:“你没救了…” 大长老(暴怒):“臭小子竟敢抢我的柴!要你死得很难看!”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盬酱醋茶,柴果然很重要,连废的也要抢… 番外篇:立秋的战场 云雩:“秋小子你天天跟在风少身边吃閒饭,你不觉得自己像个没用的小白脸吗?”(虽然你怎看也没做小白脸的本钱) 立秋:“那家伙以前也天天在我家里吃閒饭,现在吃回他的不行麽?” 南宫绝飘过:“你们吃的花的全是老子的钱!” 立秋点头:“儿子吃老子,天经夹地义…咱们那位大少爷虽然不是根正苗红,可是个标准的无产阶级主义者,自己一点私产也没有(老子我好歹还有屋有田耶!),挣钱的事儿半点不会,口袋里长期精光,不做败家子怎过活?说到老子我有用没用的问题嘛…(邪笑)那位大少爷现在还爬不起床来,你敢说我没有用?” 云雩暴怒:“谁管你这个啊!” 血辟邪贱笑:“欲求不满,欲求不满啊!让我安慰安慰你罢!”(笑眯眯地瞟著云雩舔嘴)雪孤帆黑面:“你这个淫妇!” 云雩耍手兼拧头:“我还不想老二被你毒烂!” 血辟邪:“没用东西!喂!乡下仔,你跟你老婆就只是天天由朝干到晚,啥事也不做的吗?” 立秋:“才不是!以前要赚钱养废柴,现在不用养家,可是照顾瞎小子三餐也挺花时间的,你知他胃口有多大!” 众人:“又不用你煮,你瞎忙甚麽!” 立秋:“单是给他递菜抹嘴已经够忙了,他一不小心,还会弄脏了手和衣服。一路上,老子天天给他收拾行李,浆洗衣服,煎药泡茶,早上洗脸梳头穿衣著鞋,晚上铺床洗澡,那些不是老子一手包办的?” 众人:“谁叫你把他当废柴来养!你不管他时,保证他甚麽都懂!” 立秋:“不行啊!不管他他会变小乞儿的!” 血辟邪挨前淫笑:“我教你,把你老婆剥光了不给衣服穿,那就不用替他洗衣服,干起事来又省事,他光著屁股也不敢到处乱跑,一举三得,你说这主意好不好?” 众人:“好!好!好一个变态…” 凤逍遥乾咳,拉开立秋,以免沾上血辟邪的变态气息,岔开去问:“风少整天跟人打啊杀啊的时候你到底在做啥?是不是一见势头不对便立即掉头开溜,躲之大吉?”(你还溜得挺快的) 立秋呆:“我没溜啊!” 众人:“没溜?!那你在那里啊?!!!” 立秋打击:“你们都当我没存在…好歹我也是主角耶…” 众人:“可是真的很没存在感…” 立秋吼:“你们没看见我一直在忙著的吗?” 众人呆:“忙著?忙甚麽?没看见。” 立秋:“这要看在那里打而定,在郊外打跟在城里打、客店饭馆里打忙的事也不一样。” 众人更呆:“在郊外打可以有甚麽忙的?” 立秋:“首先要留意四周有没有走避不及,被拳风剑气震死的野兽,野兔雉鸡可以用来烤野味做晚餐,狐狸可以剥了皮来卖,野鹿的角和尾巴也很值钱…” 众人:“我们一年到晚也不知震死受少野兽,怎麽没想到这个用途!” 立秋:“烤野味就更省事了,你们拚命的满山砍啊劈啊,柴枝树叶劈个一地都是,有时老子甚至连捡不用捡,随时一大堆自动掉在面前。我烤下野味後,便抽空跑去看看被打死的家伙身上有多少油水,金银饰物有多少刮多少,真的没有时,兵器也回收一堆,拿到打铁铺里卖钱,到搜刮完毕,野味也差不多烤好,瞎小子闻到野味香,便会赶快结束打斗,跑过来开餐。” 凤逍遥:“了不起的效率!” 众人再问:“在城里打你又忙甚麽?” 立秋:“在城里打嘛,当然是忙著混水摸鱼了!你们打个天昏地暗,店铺就算来得及关门,也被你们连大门也砸掉,货物钱银丢个一地,不趁机摸上一把才是傻瓜!反正有他们有甚麽损失也只入你们的帐!” 众人:“太奸诈了!” 凤逍遥:“在客店饭馆打又怎样?” 立秋:“在客店里饭馆打忙的又是另一码子事,你们一打起来,客人掌柜全跑了,我会赶在桌子还未打烂前,拿袋子将别人桌子上的点心水果抢先打包,有钱袋的话当然照拿不误,再藏起一把椅子,然後溜到店後摸一把最贵最好的茶叶,泡上一壶好茶,瞎小子一打完,便马上端椅子给他,喝茶吃点心,他一吃饱打累便会眼困,我便乘机拉他入房藉口治伤吃豆腐,剥了他染了血的衣服摸个够本,有空还要给他缝补打架时弄破的衣服,你们说是不是很忙?” 众人点头:“真的很忙…” 雪孤帆:“这小子原来比我还懂扮猪食老虎,最会找著数的是他!” 血辟邪:“可是怎为甚麽连我这偷窥者,竟然也不大察觉他在打斗现场跑来跑去的?” 凤逍遥:“对啊!他这麽乱跑,应该早就挂掉的。” 云雩:“搞不好这小子是绝顶高手,速度快得连我们也没人能够看见?” 南宫一鸣等人:“何只速度快,简直是瞬间转移!好厉害!” 南宫绝:“甚麽瞬间转移!不过是他那张扁平脸太没存在感罢!你们在拚命时会留意路边的一丛杂草,墙角里走过的耗子蟑螂吗?” 众人:“当然不会!” 南宫绝:“这小子就是跟杂草耗子一样的存在,所以你们也不会察觉他到底在不在,自然不会花力气招呼他了!” 众人恍然大悟:“很有道理…” 立秋泣:“你们太过份了,完全没把人放在眼内…” “秋…”刚睡醒的左临风披著接近半透明的薄袍,露出半边肩膀,披散著蓬乱的黑发,懒慵慵的倚著房门对著立秋低叫。 立秋+云雩+雪孤帆即时鼻血狂标! 立秋以光速飞奔扑前,还未抱著老婆大人,已被左临风一脚踹倒,用那只秀气好看的赤脚踩著立秋的脑袋,用强盗的语气喝令:“这些日子里你到底捞了多少油水!快给我全数上缴!敢藏起一个子儿,我便干掉你老二!” 立秋惨叫:“上缴!上缴!我一个子儿也不…”一瞥眼看见左临风袍底风光,登时捂著鼻子说不下去。 左临风火大:“你还不甚麽!” 众人:“他想你一直踹著他呢!” 左临风疑惑:“为甚麽?” 血辟邪:“你袍子里甚麽也没有罢?这小子瞧得口水鼻血齐流…” 左临风怒:“去死吧!”再来一脚将立秋踢翻,像棕熊拖鱼一样将立秋拖回去拷问追贜… 众人感叹:“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番外篇:2012新年特别版 《流风之歌》踏进2012年!撒花庆祝.... 风少:「2012?关我乜事?我又没假放,照旧在故事里打生打死。」(转身就走) 众人心想:(作者大如果话主角去咗渡假唔更文,大概会被杀罢...) 皇帝:「朕听说那是洋人们的新年,个个乘机大吃大喝的日子。」 一听到「大吃大喝」四字,风少即时停步,心想:「看来似乎是个好日子... 」 立秋:「洋人们的新年有没红包派的?」(眼望皇帝) 皇帝:「洋人新年不派红包派糖果的!真没见识。」 立秋咕唧:「洋鬼子真小器!连压岁钱省!」 风少:「派糖果的好像是万圣节啊,新年是互送礼物的,皇上!」 皇帝尴尬,立秋扑抱:「瞎小子学问真好,连洋人的事儿也懂!」 风少恼:「你的手摸到那里去了!」 立秋粘著他笑:「找新年礼物啊!藏在这里是不是?」手在某处落力搜索,摸得风少全身发软。 「我也要礼物!喵!」猫猫照板煮碗扑到立秋身上乱摷「找礼物」,立秋差点被猫猫一把扯掉裤子,「要害」在他的乱爪之下,处於极度危险状态中。 立秋拉住裤子惨叫:「猫猫!别抓那里!没有礼物啦!!!」 皇帝点头:「活该,猫猫乖,大力点抓... 」 凤逍遥瞄著从猫猫爪下爬出的立秋坏笑:「你今年可以不送礼,不过要派红包啊!」 立秋(面红):「怎...怎会是我?..... 」 「讨了老婆,怎不派红.. 哇!!! 」 (凤逍遥惨叫中) 风少悠然:「『红包』在你头上了,还要多两个吗?」 「小秋!管著你的悍妻啊啊...啊.... 」( 凤逍遥的「红包」继续增加) 「真吵!」南宫摇头:「早知我约阿涛去P好了。」 「P?3P、4P、NP?....」(血辟邪被即时轰飞) 立秋抓头:「方叔不是已经..... 现在是2012,不是七月十四.... 」(第二个被轰飞) 贺兰独笑拎著立秋飞回来:「哪儿来的垃圾?」(手指立秋) 南宫绝:「随便塞去堆填区吧!」 「『堆填区』!给你!」贺兰独笑一手将立秋当垃圾丢到左临风这『堆填区』去,风少学足阿婆踩汽水罐一样狂踩「垃圾」泄愤。 南宫绝:「老粽子被老婆撵出来麽?跑到这里閒晃!」 贺兰独笑沮丧:「我本来在赤岭宫搞个除夕内衣派对狂欢,谁知被阿善知道了... 」 血辟邪淫笑:「好一个『除』夕啊!55555」 皇帝眉飞色舞:「内衣派对!好点子!朕特许你到宫中开派对!」 「好兄弟!」贺兰独笑同皇帝搭哂膊头,走理一边商讨派对「大事」。 「这色鬼皇帝开完派对铁定後悔。」南宫绝望著皇帝贼笑。 风少:「为甚麽?」 南宫绝:「这老粽子酒品差劲,喝醉了六亲不认,逢人便上,皇旁老儿随时後庭遭殃..... 」 「嗯嗯.... 」在场所有人一齐笑得非常开心。 立秋:「新年我也晓得,可是那2012是甚麽玩意儿?为甚麽不是年初一?2102或者5354不行麽?」 「这个... 」 学究倪谦揽著本百科全书(老翻的),手拿放大镜:「这是洋人的纪年方式,是以拿撒勒人耶稣出生那年计为第一年,然後如此类推... 」 立秋越听越不明:「那个拿垃圾人爷须出世关我们鸟事?拿垃圾的有甚麽了不起?要用他来记年份?洋鬼子真是莫名其妙!」 血辟邪:「说不定洋鬼子就是少了拿垃圾的,还要是只活了2012岁的老妖怪,那不是很了不起吗?」 立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叫『爷须』!活到2012岁,肯定是个胡子拖到地上的虾子老爷爷!」 风少下令:「你管洋鬼子的爷啊须啊干麽!给我找个有洋人大餐吃的地方吃一顿是正经!」 立秋苦著脸:「我怎晓得帝都里那儿有鬼子餐吃!」 南宫绝敲了立秋的脑袋一下,骂:「没用的东西!新年给风儿找个好地方吃一顿也不会,你过去是怎对待他的啊?」 立秋即时矮了一截,缩著头不安地扭手指。南宫绝怒吼:「你别告诉我他跟著你时,连新年也要捱蕃薯!」 立秋被南宫绝一吼,马上又矮了一大截,慌里慌张的小声道:「拿给叫化子吃的不是蕃薯冷饭难道给鲍参翅肚麽... 」 「风儿!你该考虑撇了这家伙!」 立秋(重击) 继续在自我萎缩中,风少伸手摸小狗一样摸摸小版立秋的头,低声说了一句:「我爱吃烤蕃薯!」 立秋立马上解去诅咒一样抖起毛来,神气地:「不吃鬼子餐了!我烤蕃薯你吃!」 风少奸笑:「两样一起吃,不行吗?」 猫猫拍手:「一起吃!一起吃!」 立秋望望钱袋,苦起了脸,风少的「食力」他比谁都清楚,还要再加上一个猫猫,这一顿吃下来,他铁定要洗碗还债。 南宫绝胸有成竹地笑:「不用慌,我知道有个吃洋餐的好地方,还不用掏腰包!」 众人热烈举手:「那里有这样的好地方!我也去!」 南宫绝:「不就是我们作者大的家里?她在网上说会做大餐过年... 」 众人:「好极!这家伙平时耍透了我们!快去吃她一顿狠的去!」 就这样,元旦日阿郎家跑来了一群狼,然後屋中有如蝗灾过後,枱翻櫈倒,盘光钵净,满目疮夷...... 「2012果然是世界末日啊!玛雅预言果然灵验... 唉.... 」 番外篇:农历年特别篇 农历年特别篇:「大除夕」与「压岁钱」 天色渐晚,点点灯火从千家万户中亮起,大房小屋处处人声笑语,街道上却是行人冷清。 年夜里,大部分人都在家里暖哄哄地围炉吃年夜饭,左临风却在寒风中踽踽独行,倾听著别人屋里传出的喧闹笑声。 尽管已过了二十多个年头,「新岁」对左临风来说仍是遥远而陌生。 小时候身在啸天宫,根本便没有「年」「节」这个概念,直到离宫闯荡後,他才晓得甚麽叫「新年」。 不过,新年仍是跟他无关... 无论是否新年,他仍然是走南闯北,不是在争雄厮杀中渡过,便是在青楼中买醉追欢,直至流落河源镇上,年夜里欢声处处,爆竹声响个不停,他却在寒风冷雪中独卧街角,无人闻问,那种彷佛被摒弃於人世之外的凄凉孤寂,远比肉体上的饥寒难耐百倍... 「你做叫化子做上瘾了吗!天寒地冻的跑到街边喝西北风!」 一听到这个声音,左临风毫不迟疑地转身扑入那个人温暖的臂弯中,受宠若惊的立秋抱著他:「瞎小子?」 「怎麽你总会找到我?」 「月老爷爷用麻绳(是红线才对啊!)绑了我俩的脚,你休想跑掉!嘻!」 「胡说!」 「你老是爱乱跑,跑多了我就学会怎样找啦!野凤做了好吃的火锅,还有饺子和汤团子,你爹和猫猫、一鸣小子,全都等著我们回去吃年夜饭咧,快跟我回去!」立秋拉著他的手,喜溢眉梢地肩并肩的往回走。 「猫猫!别乱放爆竹啊!」凤逍遥惨叫。 「喵!他们说新年要放爆竹赶年兽的嘛!」猫猫一手拿香枝,一手拿著一大把爆竹烟花,蹲在椅子上将点著了的爆竹到处乱丢。 众人在闪避中大吼:「没人说可以在饭桌上放爆竹的啊!我们的晚饭... 」 「赶年兽!赶年兽!嘻嘻......」猫猫又叫又笑,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将烟花爆竹撒出。 「砰!砰!砰!」一个个烟花在饭桌上『盛放』,肉片与花火齐飞,硝烟共菜香交融,杯盘碗碟上面遍布火红如辣椒的纸屑,菜汁羮汤洒满胡椒碎末似的火药灰烬,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壮丽「奇景」呵...... 「太悲壮了!」(众人一同呆立哀悼壮烈牺牲的菜肴们...) 众人愤怒的视线落在猫猫身上:「你好像比年兽还有破坏力啊!」 可是被怒啤的家伙全无自觉,放完爆竹便热心地「帮忙」到处贴挥春,连墙上的名贵古画也一一贴上挺贴题的「花开富贵」「龙马精神」「一帆风顺」,厨房贴著「三元及第」,茅厕里全是「生意兴隆」「常满」.... 「二哥哥!这两个贴在你房里好麽?」手拿挥春的猫猫精力旺盛。 「贴罢... 」左临风对猫猫早已没有管教的力气,反正贴了甚麽他也看不见。 各人只见猫猫手中挥春写著:「出入平安」「新春大拮(不知被谁加了个扌)」... 众人一齐淫笑:「很好,你贴罢!」 左临风一听笑声便知挥春有问题,想後侮也来不及,幸好此时宫内御厨及时赶到,献食接济(不要问他从那里来... 橄榄树??) ,总之,众人都抹了一把汗,总算不用更悲壮地在除夕夜齐齐挨饿... 有孙万事足的南宫绝,瞧著左家兄弟已乐得心花朵朵开,一吃完饭便一手拖一个的大派压岁红包。 「我们也要!」经过一轮群鲨抢食一样的抢红包事件过後,大丰收的猫猫捧著满手的红包问:「爷爷,这些红包包是甚麽?」(本来应该叫外公,不过猫猫习惯见到长者便喊爷爷,横竖他家称呼混乱,众人早已懒得多管。) 众人怒啤:「你不知那是甚麽又拚命的抢!」 南宫绝:「这个是爷爷给你和你二哥的压岁钱,一会睡觉时将红包放在床上... 」 他还未说完,猫猫已举手抢答:「放在床上压碎它,所以叫『压碎钱』!」 南宫绝乐呵呵的摸著宝贝外孙称赞:「嗯,猫猫真聪明!创意十足啊!」 众人倒地..... 趁著猫猫跟了南宫一鸣等人去逛花市(那个花市肯定有难),立秋立即把握机会,火速拖了跟凤过遥拼酒拼得面红耳热的左临风到房间里。 「我还没跟野凤分出高下!怎麽不让人喝!」左临风在房门口大嚷。 「你们那里是喝酒!那叫倒酒啊!到分出高下时,屋子只怕被酒瓶酒缸填满了!没想到你平时也没喝几杯,一拼起酒来跟野凤一样疯,天下第一就那麽好,甚麽也拿来拼一场? 」立秋生拖死拽的拉了他进去,拥著满身酒香的他坐到铺著锦被软褥的暖炕上。 「别人吃年夜饭都是这样的嘛!我也要... 」左临风倒在立秋肩上,说话时舌头也大了。 「你要甚麽啊?」立秋开始坏脑。 「我要吃年夜饭... 我要点爆竹,吃年糕茶点... 穿新衣服过新年... 陪我... 过新年... 」 「陪你,陪你.... 这大的人还孩子似的贪吃贪玩!」立秋刮著他的脸取笑。 「人家以前没试过嘛.... 」左临风醉醺醺地傻笑。 「你没试过?」立秋呆了一下,罕有转动的脑袋,突然「登」的一声打个激灵,欢天喜地的坏笑起来:「好极了!那我们就从『大除夕』开始过新年!先『除』光衣服,然後我们一起来『压岁』吧!」 酒意上涌的左临风正热得难受,也不用立秋多说,已将衣衫脱的脱,扯的扯,即使已处於半裸状态里,还是不住口的抹汗嚷热,微微闪著汗光的肌肤泛起比桃花更绮艳的绯红色泽.... 「『大除夕』一到,春天马上来了!」望著眼前无限美好的「春色」,立秋简直感动得快要向老天爷拜拜。 仍在不自觉地做脱衣秀的左临风道:「『压岁』?爹不是已经给了『压岁钱』吗?」 「是啊!那个红包是『压岁前』,现在做的是『压岁後』!」为免辜负这大好春光,立秋即时以超高速脱个精光,一下扑到左临风身後,眼看手摸,舌头更不肯閒著,尽情享受这後庭春色。 「『压岁後』?」左临风被摸得哼哼唧唧,也不知是在笑还是不满。 「春游」中的立秋随即做起示范来,抱著左临风修长的腰身,从後面压了上去,一下一下的抽动,口里继续鬼扯:「这不就是『压岁』了?还要压足一整晚不准睡,由今年压到明年去,这叫『守岁』!」 「压足一整晚?累死了!我不... 不要压岁守岁甚麽的啦!」 「不行啊!半途而废不吉利的!」 「年夜都要这麽辛苦的吗?我不... 啊嗯...」左临风扭动著想溜走。 立秋那会让他临阵退缩?一把按著他努力地『压岁』,喘著气解释:「『大除夕』当然要好好的干咧!一年里最後的一趟啊!所以到年初一习俗要『食斋』,休息一天,初二才『开年』。」 「这是甚麽见鬼的习俗!」 「『大除夕』要『守岁』,初一『食斋』,初二『开年』,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过年的啊!你不是说要过年的吗?」(话好像没说错,不过性质好像差很远啊!) 「那里来许多烦人习俗... 这样过年好难过啊! 」 「嗯,过年的花样就是多咧... 来,转一个... 还是八月十五赏月的好... 」 在二人争论这个过年习俗的问题时,『压岁』行动仍然继续,而且还有越来越激烈的趋势... 「喂!你看够了没有!」一身酒气的凤逍遥,似笑非笑的望著蝙蝠般挂在左临风卧房窗外的血辟邪。 正看了个不亦乐乎的血辟邪瞅著他骂:「操!假正经!我就不信你这臭凤看得比我少!」 「别人在房曅蟲乎乎的『压岁』过年,你冷冰冰的在外头乾瞪眼有甚麽瘾头!」凤逍遥不由分说的出手将这变态捉到一旁。 「不得好死的臭凤,人家正看到好的咧!」被扫了兴头的血辟邪又踢又叫。 「操!你就那麽喜欢看?」凤逍遥揪起他道。 「操!我不只喜欢看,更喜欢干!」血辟邪闪电般撕开凤逍遥的衣襟:「就等本少爷给你『除夕』吧!」 「谁除谁的还不知道!」凤逍遥抓著血辟邪的手,但血辟邪的脚已踢到凤逍遥的下阴!惹得凤逍遥火起,他也没点血辟邪的穴道,一个斛斗翻到他背後,左手反翦他的双手,右手清脆利落的打了他一记屁股! 「好响!弹性挺好咧!」 「死臭凤!」血辟邪回肘急撞,凤逍遥就势一揽,二人贴了个紧贴密缝,凤逍遥带著浓浓酒气的呼吸,喷得血辟邪後颈痒酥酥地,胸前更是火烫火烫的... 「你还扭!你再扭,老子就打你板子,打你个屁股开花....」凤逍遥只觉喉头乾涸,心跳得厉害,一定是刚才喝得太多了吧? 「你有那个本事麽?嘻嘻!」血辟邪眯著眼,蛇一样挨在他胸前起劲地磨擦,腰不知怎的扭了几下,裤子蛇皮般被他扭得褪了下来,一条腿勾起来将裤子踢开,然後挨擦起凤逍遥的小腿,雪白坚挺的小臀打著圈轻磨他的腿根要害,磨得他双眼充血,鼻血也快流了下来... 「我们也来『压岁』罢?」血辟邪笑「吟吟」地横了凤逍遥的一眼,邪气的眼内漾起春水一样的艳光,色欲的意味却比火焰更强烈... 「欠揍的坏小鬼,你就那麽想後面花开富贵了?」被血辟邪磨得「火大」了的凤逍遥却之不恭下,衣服也来不及脱,二话不说的一把托起血辟邪的腿,扯开裤子,狠狠教训起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来... 一时间房里房外,同时春意盎然,春色无边,此起彼落的喘息呻吟声,比街上的爆竹声还热闹..... 作家的话: 真是好个热闹的新「春」啊..... 年初一果然是要「食斋」的... 因为「守岁」真的很累人... 还是等初二再「开年」罢!习俗这回事原来是挺有道理的... 不知各位大大家里过春节有甚麽特别的「习俗」啊?XD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