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卧底对象 作者:有枫春久 文案 顾江白:你怎么回事?看上我了? 陈青礼:你想多了,我不和你谈感情,我只想睡你! 顾江白大喜: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陈青礼…… 名门正派同魔教头头谈恋爱的故事。 顾江白X陈青礼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我骗你的时候,你多开心,可我突然真了,你又不信了……” 年下! 事儿妈攻&扮猪吃老虎!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江百,陈青礼 ┃ 配角: ┃ 其它: ==================   ☆、有暗香盈袖   时值小暑,粉荷飘香……   朱红色的九曲长廊里,青衣仆人们脚步轻快,掌心托着一盘茶水点心,纷纷朝前厅走去,中间却夹着一位还未束发的少年人,这少年一双凤眼微挑,眉目英气,一袭紫衣,腰别一柄折扇,手握一把长剑,正朝着众人相反的方向奔去,口中正嚷嚷道:“长了眼睛的都给我闪开!”   他身后还追着位年迈的老伯:“小少爷,你跑什么,老爷喊你去前厅招待群雄呐!”   少年人在人群里滑的跟泥鳅一样:“我不去,一群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招待的!”   “哎呦,少爷!你听我说呀……”老伯肺叶子都快喘出来了,突然叫道,“哎呦,我!我不成了!我要死了!少爷你快来看看我!”   紫衣少年头都没回:“师傅你就别装啦,这招我都看腻啦!”   身后老伯一动不动……于是一会会,少年又退回到他边上,就见老头突然睁眼,一双眼泛着精光,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哪有方才大势已去的模样。   “嘿嘿,江白,你道行不够啊,还是跟为师去前厅吧!”   “我不想去啊,你们为什么总是逼我。”   陈师傅说道:“不是我们逼你,现在是有外人在逼咱们啦,现在外头死了那么多人,全都以为是顾家干的,这个时候老爷也是没有办法。”   “师傅是说有人来找事?”   “何止,顾家都要被拆了!”   “哼!那我就要去会会他们了。”   顾家堡的习武场上就坐满了人,兵器架上的刀枪剑戟在初夏晨光中散发着森然冷意,高台上顾堡主容色亲和,而下头群雄已是义愤填膺。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说道:“才半个月,我们就死了一百个弟兄,枫月谷的狗贼们已经死完了,除了你们还有谁有这个能力杀人!”   “如今魔头已灭,顾堡主这就想拿我们开刀了吗!”   顾江白在人后站了出来,说:“说什么呢!当初诛杀枫月谷,我顾家堡可是冲在前头的,现在你们死人了凭什么赖在我们头上!爹,你就任他们这么污蔑我们吗!”   顾堡主神色无辜:“正好你来了,你说吧,为父听累了……”   顾江白的脸僵了僵,就说:“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是我顾家堡做的,就因为有这个本事就活该被你们泼脏水吗?那我也可猜测他们是因私仇,技不如人被人所杀!”   “少主慎言,死者为大!”   “呵呵……我言了又如何,他们能跳起来打我吗?还死者为大,我活着就活该背锅?倘若你们真信死者为大,就该去寻找真正的凶手,而不是在我顾家门口乱吠!”   “竖子猖狂!竟敢做不敢认!”   “我认,我骂你这事我认,旁的恕我不认!我只说三件事,一,要杀你们,我不用等到今日,早在枫月谷之乱时我就会动手;二,五日前,堡内也遭人夜袭,不过被护卫绞杀了;三,以我顾家堡的能力,诸位这些人……”真的有点没眼看。他话没说完,可表情却很生动,底下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少主未免过于自大了!”   “不,我很看得起你们,不然我都懒得解释。”   “你说是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编的!”   “哦,说了不听,听了不信,请问诸位想怎么样打一架可好?”   “我们只想讨个公道而已!”   “……”顾江白受不了了,“让我告诉你公道是什么,就是我对你做一件事,你不服,觉得我错了,这样你可以来找我要公道,可现在,你们摸着良心问一问,这事确定是顾家堡干的?你们凭什么来找我们的茬?”   “那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行,我强我活该,你弱你有理!那是不是要我顾家也死几个人才配称得上是名门正派?你们就是这么讲理的吗?”   “你——”   顾江白直接打断了他,喊道:“洛阳陈家寨、金陵李家帮、太原秦刀门,可有人在?”   人群纷纷侧目,很快站出几个人来。   “若我没记错,三派勇士频出,枫月谷之变后更是势力不凡,此次并无人员伤亡,我说的可对?”   “少主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按照各位的逻辑,该把你们也打成杀人凶手!”   三人中马上有人跳脚道:“你不要信口雌黄!”   “呵……刚才你们也是这么说我的,怎么样,滋味如何?”   “少主好口才呀,这一手移花接木不错啊……”来人声音清朗,似清风徐来,在一众嘈杂的声音中格外明显,只是一看到他,顾江白的脸就黑了。   想当年他同这个鬼人第一次见面,他就追了自己的一只画眉鸟十条街,最后把鸟生生吓死了,吓鸟之仇,不共戴天!   “陈青礼?你怎么来了?”   陈青礼手握折扇,一袭白衫,桃花眼里笑意融融,模样比青山淡雅,诧异道:“嗯?我来不得么,我青礼银楼也是要了解江湖情报的,不然赊了账回不来可不太好。”   虽然这银楼的名号他已听过多次,但每次顾江白都会联想到青楼,甚至看到他这张过于好看的脸就想起了楼里的灯红柳绿。   “那请自便,堡里正忙。”   “诶,不要这么冷漠嘛,我来此,是要给你只条明路的。”   顾江白果然看他:“什么明路”   陈青礼捻着手指,说:“明白了么”   顾江白一知半解,才说了银子两字,就被陈青礼捂住嘴,这人就凑近他的耳边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陷的太深,不妨跳出局面来看,这些人当真是为自己而来?还是被人唆使……”   他心思急转,在怀疑人的同时还隐约闻到了他袖间的青荷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  小短文,一口气更完,就不分段了哈~   ☆、人心隔肚皮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反过来说也一样可行,不然你试试呢?”陈青礼温温和和的话出现在他耳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江白在他眼里看到一种看戏的神情。   “这人……呵……”果然不安好心。   于是顾江白就冲他爹喊道:“爹,给点银子。”   顾堡主大手一挥,侧身换了个方向看戏,问他:“说,你要多少?”   大事指望不了,小事视而不见,这就是他爹,顾江白已见怪不怪,说:“抬两箱上来。”   银子很快就到了,两个红木箱子,黄铜锁在上头摇摇晃晃,在箱子打开的瞬间,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盛夏烈日下闪着摄人心魄的亮光……   陈青礼在一旁摇着折扇眯眼笑个不停,一脸孺子可教。   顾江白只当看不到,干脆背过身对群雄道:“这些银子,都是给诸位的,这是我顾家堡的诚意,我不知道你们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跑来质问我,但是,我以顾家堡百年信誉担保,此事纯属子虚乌有!”   “你以为这点银子我们会看在眼里吗!当然是我们弟兄的命重要!”   “逝者已矣,那活着的呢?看病不要钱?请大夫不要钱?我的目的很简单,给我一个期限,时间一到,我自然会抓出这幕后捣鬼之人。劝你们好仔细考虑……倘若今日你们真的动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而这时,背后之人再对你们出手,结果自不必我说……”   下头的人窃窃私语一番,很快就有人说话了:“一个月!”   顾江白不为所动:“两个月!”   “一个半月!”   “两个月!”   “届时如果少主找不出人怎么办?”   “任君处置,顶多你们费点盘缠再来一趟。”   “成!我们走!”   “这些小门小派,都是凭着一口气聚在一起的,只要击破一个口子,他们就会溃不成军。”   顾江白回头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走啊,你不是要调查凶手么,正好我要去各门各派打探一番财力状况,这事每年都得来一次,马虎不得,想来路上你也寂寞,我就好心陪你了。”   “陈楼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顾某想一人上路。”   “嗯?可是顾堡主已经答应了我的同行请求呀,这两箱银子可都是从我青礼银楼拖过来的呢!”   顾江白顿时虎着脸看他:“你早料到他们会来找事!这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毒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啊,那你说我图什么?”   顾江白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你图什么!”   “喏,你看你又说不出来,那我就跟着你啦,你爹担心你年纪小,还让我照顾你呢!”   “爹!”   一阵手忙脚乱,顾堡主总算把儿子哄住了,最后在那保证道:“你放心,你屋里那只扁嘴雀我会给它吃的,账目也会按月查看,也会听你师傅的话每日习武,你就放心走吧!”   “说了八百遍了,它叫画眉,不叫扁嘴雀!”   “师傅,我这一去日子不短,就劳烦师傅费心堡内的巡守事宜了。”   “放心吧,少爷安心去。”   外出是临时起意,顾江白回房草草收拾了一个包袱就出府了,到门口时发现陈青礼正牵着两匹马,见他来还一笑,看样子是在等他,他便说道:“跟着我可以,但我们约法三章,第一,你不要打扰我;第二,嘴闭严实点;第三,所有银两你出。”   “前面两点我理解,第三点恕难从命,我可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那你现在就走!”可不正合我意么!   “嗯……要我答应也可以,那一路打尖住店,都得按我的要求来。”   顾江白两次见这人,他都穿的一尘不染,便料定他是个爱干净的,找的住处也不会差到哪去,就同意了:“一言为定。”   然而还没到晚上,顾江白就差点食言。   他们此次定的目的地在洛阳,报上来的名单显示洛阳李家的庆阳镖局死了十八人,几乎被灭门,而顾家堡地处开封,距离庆阳镖局约摸七八日的路程,算上赶夜路的话,说不定能在五日内赶到,是最适合的调查地点……   只是顾江白连碰上绿林大盗这种意外都算上了,还是算漏了——他没算到陈青礼……他们怕是八天也到不了了。   这个奇人,他酉时刚到就要找客栈吃饭,吃完饭也不愿意赶路,还要静坐消食,顾江白怎么叫他都不动,倘若顾江白执意要走,这人就会把他们最初的约法三章拿出来说。   君子有道义,岂能言而无信?   于是顾江白算是把自己坑进去了。   这会两人还在饭桌上,眼看着夕阳的红光渐渐消失,陈青礼还在闭目静坐,顾江白也不气了,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问他:“说吧,你是不是故意跟着我的,故意坑我想让我查不出真相。”   “没有,我只是个图财的商人。”   “我信你有鬼。”   陈青礼这才睁开眼说:“你不要对我带有成见,实在不行等事了我送你一只画眉,就当赔罪。”   “你还记得那只鸟呢,当初追它开心么?”   “那是你的鸟,它死了你开心吗?”   “……算了,晚上赶夜路,没问题吧?”   “有问题,我掐指一算,今夜有雨,不宜夜行。”   “……陈青礼,咱们好好讲点道理成吗?不然我现在就回去,让我爹自己派人去查!你的事也不用调查了,咱们各回各家!”   于是陈青礼果然起身,朝外走去:“行!都听你的,那我们走吧!”   两人各自牵马,只是走的时候一人朝北,一人朝南……   顾江白朝北,往洛阳,陈青礼朝南,往顾家堡。   顾江白都惊呆了:“你是个什么人?你就是来捣乱的吧?”   “你不是要去洛阳吗?”   顾江白拿手朝他的方向指了指:“你看清楚,你这条,是咱们刚来的路,我这条,才是要去的,你没瞎吧?”他总算知道这个人为啥要死皮赖脸跟着他了,这是个路痴啊……   “哦,早说嘛,那少主你走前头,我跟着你。”   顾江白无语,一扯缰绳就走了,错过了身后陈青礼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一路,应该挺有意思的……   ☆、雨疏风骤时   到了晚上的时候,果然下起瓢泼大雨,夏夜的雨快而急促,两人便寻了处个山洞里躲雨,顾江白在里头边生火边冷笑:“你这嘴可真是开过光啊,说下就下,还这么大,耽搁了路程你满意了吗?”   风雨无情,陈青礼身上的仙气是半点没有了,反而衣服上都是泥点,湿哒哒粘在身上,不过他也没怎么在乎,笑着说:“雨疏风骤也是好时节,地里的庄稼说不定都在疯长呢,你这个人怎么不知道多想想?”   “想什么?各人愁各人的,万一到时候我抓不到凶手顾家堡怎么办!”   陈青礼抖了抖自己包袱,将里头的衣服放在腿上烤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话都被你说完了……”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顾江白拨了拨火堆,火苗便升的老高,突然他将小木棍往火里一杵,就护着头朝外头雨林里去了:“我去找两根结实点的木头,烤烤衣服,这衣服贴在身上难受!”   这下洞里只剩陈青礼一人,他伸着手在火上烤了会,还是有些冷。   很快顾江白就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进来了,手里是几根细长的竹节,他手脚利索,很快就将竹节削尖扎好,搭起一个简易的架子,又拿出包袱里腌菜一样的衣服搭上去,一看陈青礼还抱着散开的包袱没动,就说:“你过来,给你留了地,赶紧把你衣裳晾起来,不然明天没得穿了!”   陈青礼还在伸手烤火,说:“不用,我就这样就好,就快干了。”   顾青礼淡淡说了一句毛病真多。   露宿荒郊在他计划之外,所以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躺,顾江白就在火堆边躺下,雨后的夏夜沁凉,空气清新,隐约还有虫鸣,没多久他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被炸醒,就睁开眼,却看边上火堆烧得正旺,就把眼又闭上了,只是这不太清醒的余光却瞥见了陈青礼满头的汗……还是那句,毛病真多,热就松开包袱啊……   这一晚上顾江白睡的不好,总是半梦半醒,醒来捏着脖子揉了半天,就看陈青礼从外头进来了,手里还捏着几个红红的果子,朝他一扔,说:“这里地上跑的都太难追了,我就找了几个果子,凑合吃吧……”   顾江白生存技能为零,狐疑道:“没毒吧?”   “放心,上头还有鸟喙印子,吃吧……”   “这你都知道,那你昨晚怎么不知道热就挪地呢?”   陈青礼微微一愣,说:“哦,那不是热的。”   顾江白也懒得再说,吃完就把衣服收拾好上路了,昨夜两匹马被他拴在洞口,这会都有点蔫,他就摸了摸两个马的头说:“老伙计辛苦了,等到客栈了再让你们吃个饱!”说完他又看了眼陈青礼,“劳驾您,算算今晚有雨没?”   陈青礼头都没抬,翻身上马:“没到晚上,算不出。”   “呵……半碗水神棍!”   中午打尖,顾江白边吃还趁机听了几耳朵故事……   “据说禹州的静慈庵又死了几个尼姑,都是庵里德高望重的,这方圆几百里的百姓都快吓死了,好多口人家都拖家带口跑了哩!”   “你说这道家清净之地他们都敢动,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这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灭了个枫月谷,又来了顾家堡!我看这正派之人动起手来才是真正的绝不留情!”   “噗……”陈青礼一口水直接喷在了顾江白脸上,他忙用袖子替人擦了擦,青荷香糊了人一脸。   只是再好闻的味道都遮不住顾江白一身火气,他把桌子一拍,看样就要找事,却被陈青礼摁住了,他对周围一脸疑惑的人笑着摆了摆手:“无事无事,小弟手疾犯了。”说完就扔了一锭银子,拉着顾江白走了。   顾江白马骑得飞快:“你为什么不让我一掌打死那几个嘴臭的!”   陈青礼在后头追得辛苦:“我先前就说过,你要跳出来看事情,这些污蔑和诋毁在你找到真凶后迟早会真相大白!”   “我就是憋不住这口气!”   “嗯!我知道,我在他们的下酒菜里洒泻药了!”   “吁……”顾江白一拉缰绳,马蹄子都飞上天了,他震惊地看着后头的人,说,“你什么时候干的?”   陈青礼喘个不停:“哎,小事情,上不得台面,你慢点骑,我昨晚没睡好,头都要颠掉了……”   “下的多吗?”   陈青礼下意识摇头:“不多!”   “便宜他们了!驾!”   “……”   尽管陈青礼在这事上帮顾江白出了一口恶气,但晚上吃饭住店时,他还是对陈青礼十分不满,两个人在柜台前吵起来了。   “你只要一间房是几个意思?那上头空房那么多!”   陈青礼理直气壮:“我怕鬼,得跟你住同一间屋子。”   “那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昨晚我们不就是一起睡的吗?”   此时两人还在柜台前,眼看掌柜的看他们的眼神渐渐se情,顾江白干脆把人拉到边上,瞪他:“你给我好好说话!”   “我是在好好说啊,我就是个怕鬼的商人而已,已经说的够清楚啦!”   “怕什么鬼,这世上哪有鬼!你别是亏心事做多了吧!”   “那确实是,今天中午我才做的!”   “掌柜的,你给我铺床褥子,这个人睡地上!”   “好勒!”   总算解决完住宿的事,二人放下行李便来堂下点菜吃饭,昨天点菜是顾江白做的主,他自觉大度,便喊过跑堂,提议陈青礼点,就听这货点道:“辣子鸡丁、东坡肘子、叫花鸡、茄汁鱼卷,哦,再随便来份什么汤,要辣的!”   “客官还要点什么吗,没有需要小的这就吩咐后厨备菜了!”   这几味菜可都辣的很,顾江白就拉住小二的衣裳:“慢着!”看着陈青礼说,“你确定都要吃辣?”   陈青礼点头。   哦,看来他俩天生就不是一路人,于是顾江白扭头就对小二说:“给我来几盘你们店的招牌菜,不辣的那种!”   陈青礼挑眉,不置可否,只是对小二说:“他的那份他自己结。”   “你——”顾江白拿手指他,被陈青礼拿手挡开了,只是这一下他差点没给冻死,忙缩回手说,“你手怎么回事!冰死人了!”   陈青礼笑的神秘,凑近他说:“告诉你个秘密,我手上有毒,能毒死两个你的那种!”   顾江白猛甩手:“我信你有鬼!”   饭菜上的很快,两人当真就各吃各的,顾江白被他爹养的口味十分清淡,吃不得辣,看着陈青礼菜色上头的辣椒就觉得浑身冒汗,实在难以理解他这种诡异的口感,便问他:“你祖籍哪里,可是川蜀?”   “金陵。”   “金陵人不怎么能吃辣吧,你怎么这么能吃?”   “以偏概全。”   又是无话,等两人吃完,他又开始闭目养神,顾江白自觉无趣就上楼泡澡去了,脑袋里思绪却没停。   既然江湖上还在死人,那就是说背后那些人对他已出发调查的事并不知情,不然为了嫁祸顾家堡,他们也该住手才对,看来当时说要低调行事的想法是对的,他得加紧调查才行,都怪陈青礼这个麻烦精,事多,又是消食,又是怕鬼!他打算给这麻烦精张罗一架马车,颠死他算了,这样既能休息又不耽误路程,简直两全其美。   陈青礼并不知道他已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他甚至都不知道顾江白在里头洗澡,直接推门而入……   这虽是个上房,有厅有室,可架不住小二犯懒,将一桶洗澡水直接搁门口了,顾江白又不在意这些,桶在哪他在哪,就在里头洗了,这会他才把陈青礼安排完,只觉神清气爽,怎料刚起身门就开了……   他简直恨透了夏天的夜黑的晚,他敢肯定陈青礼的视线下移了,还移的明目张胆!   于是凶道:“你看什么看,还不把门给我关起来!”   “啧啧……看看怎么了,毛都没长齐的熊玩意!”他总算关上门,屋里恢复昏暗。   “……”顾江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你瞎了吗,不然给你治治眼睛?小爷今年已经十八了好吗!”   “哦~那又没及冠,不是熊玩意是什么……”   “你你……”顾江白气疯,恨不得将水桶盖他头上,但显然难以实践,便想用水泼他。   陈青礼却很警觉,飘进内室探出一个头:“好好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   “呵呵,那您问下自己呢,方才说的话像君子吗?”   没办法,尽管陈青礼长他几岁,无奈没有飞檐走壁之功,最后落了个浑身湿透的下场,顾江白大获全胜,撂下一句:“该!”随后这位少爷便扬长而去,进了被窝。   陈青礼只得唤来跑堂的给他重新准备热水,内室被顾江白占了,他只能在外头洗澡,不过他比顾江白机灵,让小二给他找了个屏风挡着。   外头水声断断续续流着,顾江白有些困,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似乎睡在山野小溪边,便也越发熟了……   直到察觉到顾江白气息渐稳,陈青礼才褪下他最后一层里衣,他这副身体稍显瘦弱,却肌肉完美,上头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深浅不一,看上去已经有了年岁,但最扎眼的还是左侧胯骨上的一片花绣,枫叶一样……   ☆、幕天席地眠   夜里睡觉,迷迷糊糊间,顾江白总听见有人在哼哼,以为是有人办事太粗犷,这客栈隔音又不好,于是便把头蒙着了,可后来这声音一直断断续续不停,简直就跟在他耳边似的,听得他火急火燎,气得一下坐起来,就想去放个水。   他还记着地上躺着个人,出去时没踩着陈青礼,可等回来时,他就听见这哼哼的声音就在自个屋里……   “陈青礼这厮没事瞎哼什么,做春梦了?”他想着就气,你倒是爽了,可全客栈的人就遭殃了!   “不行!我得为民除害!”说着一进去他就踹了陈青礼一脚,就这下,他就发现了个怪事,这个人身上有床被子——哪有人三伏天盖大棉被?这怕是个傻子吧?   难怪哼不停,热的吧……毛病真多!   他随手将人被子一揭,就发现这人身上凉的吓人……这可能真有点毛病了。   他虽然心里动静很大,可手脚是轻的,陈青礼没醒,不过却翻了个身,不小心压到顾江白的手,便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脸手全贴上去了……   这下他知道了,敢情这个人怕冷……   顾江白动也不好动,这怎么动,动了不又得哼个不停?他也没办法,干脆就在人边上躺着了,心想:“算了算了,就当普度众生了,这一客栈的人呢,再说了,都是男的,一起睡怕什么!”   于是后半夜两个人都睡的格外的好,顾江白搂着他就像搂着一个冰块,陈青礼贴着他就像抱着一个暖炉,各得其所,倒也相安无事。   最先醒的是顾江白,醒来只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就是这搂着人的姿势不太好看——他怎么能把人像夹被子一样夹着呢!那万一这姓陈的醒了给他一膝盖怎么办?他的子孙根还要不要啦?   他一阵后怕,轻手轻脚松开他,这时发现陈青礼身上还是凉的,像夏天的井水,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人有钱有势,走到哪里别人都得让他三分,怎么会得这么个奇怪的病?也许不是病?   想了会他就摇了摇头,这关他什么事,不过是萍水相逢,这路一过,他俩就散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早晨草草吃了点,顾江白果然张罗了一架马车,对还有些懵的陈青礼说:“看,我替你打算的多好,马车!这样我们晚上也能赶路了!放心,知道您老人家身体金贵,里头细软多呢,来啊,进来瞧瞧!”   陈青礼又想露出平时那样的笑,笑了半天就笑不出来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个什么梦,有点怅然若失……   一连几日既无风雨也无晴,是难耐的闷热,顾江白都快难受死了,倘若他是狗,估计已经热的吐舌喘气了,幸而临近洛阳时有条河,他顿时喊停,衣裳都没脱完就蹦进去了,夕阳下的人跟条炸的酥脆的游鱼似的,溅得满池水花,他自己玩还不够,还想有个伴,就冲陈青礼招手说:“你也来啊,可舒服了!”   陈青礼抱着胳膊看他:“不了,你趟过的水已经不干净了!”   旁边车夫抖着烟灰笑呵呵地说:“这小公子,哪能这么说呢!”   “就是,就是,这个人,嘴忒毒!”   好容易等他舒坦了穿戴整齐,天上星星都出来了,晚霞瑰丽,四野无垠,顾江白就说:“陈师傅,咱们晚上不赶路,你上去睡会吧,这几天辛苦了,回头结算时这位爷给你双倍!”   陈青礼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得嘞,那老头子就上去睡了,放心,小公子们的东西老头子不会动的!”   “嗨……说什么呢!”   风清鸟鸣,顾江白只觉心情格外的好,就说:“我刚看那河里有鱼,我们今晚烤鱼吃吧,如何?”   “那你去捞,我生火,毕竟我只是个——”   “文弱的商人是吧?我都听腻了!”   “不,你会武功你上!”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都担心没有我你能不能到洛阳!”   后天陈青礼还在说什么,顾江白已经听不到了,他拿起剑脱了鞋就下到河里,半空郎月高悬,照着水面波光粼粼,这夜景极美,只是什么都看不到,于是他就冲陈青礼叫唤道:“我看不到啊!”   陈青礼从袖口礼掏出一个小绿瓶,扔给他:“用这个,洒在你边上。”   “这什么?”   “□□!”   “屁!”   “你说是就是吧!”   “……”   这东西堪比鱼饵,没多久他就感觉有鱼过来了,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朝他腿上拱,这感觉有点渗人,就好像他自己才是饵,不是他吃鱼是鱼吃他,就草草捞了几条上岸了,一过去就说:“你给我的是什么,这鱼简直都疯了一样!我们吃了它们不会死吧?”   火堆旺盛,噼里啪啦炸个不停,陈青礼的脸被照的很红,他随口说道:“死倒不会死,顶多口舌生疮,烂手烂脚……”   “我信你有鬼,你这个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那你别问。”   “不行!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说啊,你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出门在外,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商人,当然得备点必需品防身。”   “那你多带几个人跟着不就行了!”   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陈青礼问他:“今天的晚饭可是误了时辰的,等下你不会还要幕天席地吧?”   顾江白已经将鱼处理干净,串好架在火上了,兴奋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么干?或者你不愿意?那你去马车上睡也行,焦师傅不胖,和你挤一挤想必也是够的。”   “……算了,那你就跟我睡吧,反正我俩这几日在马车上也是睡一起的,我不嫌弃你。”还喜欢的紧,凉快啊!   陈青礼模样古怪,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看得顾江白有些好笑。   等吃完鱼,顾江白又从马车上捞来一点细软,铺在地上,说:“老焦在打呼呢,你要是进去保管被他震的魂都没了!”   “少编排人,你老了说不定还不如他。”   “那谁知道,说不定我老了还貌似潘安呢……”   “潘安冤呐……”   “呵,少说话,睡觉……”   天上漫天星辰,偶尔有风带来渔水的味道,渐渐地顾江白的眼睛就眯着了,陈青礼虽困,却依旧保持着一点神智,他想搞清楚一件事,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发现他身体有异了,还有——他俩到底是怎么抱成一团的!要不是有天他醒的比这人早,他还不知道自己像枕头一样被人搂着了!   可是他终究也没看到,也许是夜里的风太温柔,也许是虫鸣的太悦耳,他还是睡着了,只是第二天醒的时候他差点给了这人一耳刮子,这人竟把脸蹭在了他胸口!还流了一嘴的哈喇子,把他衣服都浸湿了!这又是什么不知体统的鬼姿势!   他一把推开人,原想发作一通,这时车夫焦大爷打着呵欠出来了,见他坐起来了就说:“呦!醒啦,那吃点干粮就赶路吧,不下雨的话今天午时前就能到,老头子就能回家看婆娘了!”   陈青礼没接茬,他还气着,他洗澡原本就极不方便,这下他真想一刀捅死这人!   焦大爷老当益壮,声如洪钟,顾江白也被他震醒,就揉了揉眼睛说:“大爷早啊辛苦大爷了!”说完还拍了拍陈青礼,“你起来,坐着我衣服了。”   于是这一天,陈青礼都和顾江白保持着一尺的距离,顾江白虽疑惑,却也无暇顾及,因为连日奔波的目的地洛阳已经到了。   拜别车夫后,二人寻人问路找到庆阳镖局,与市集的热闹不同,李府外挂的白色素缟还未撤掉,里头虽不见哭声,悲戚的抽噎声却断断续续,十分惨淡。   他在外敲了敲门,问道:“请问李家主事可在?”   有一头戴白花的女子过来了,脸上素净,却无眼泪,顾江白便料她是府里的下人,便问她:“请问你家主事可在,我从开封而来,是顾家堡的人,来查探府上的几起命案。”   就见边上突然跳出个人,手里拿着大刀,对顾江白道:“顾家狗贼!还我门人命来!”   顾江白还懵着,不明白他怎么就成狗贼了,就被陈青礼抓着跑了:“赶紧走吧!”   终于在一处小巷,二人摆脱掉追来的人,陈青礼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说:“你真敢说啊……你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怀疑你们吗?”   “可前几天我不是说了让他们给我期限了吗?”   “但是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顾家就是替死鬼,他不对你做什么,但是骂你几句还是可以的!”   “这样的吗?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陈青礼哑口无言:“我……”我没想到你这么笨啊!   顾江白一脸沮丧:“那现在怎么办?”   “有办法,乔装,混入李府,我闻着府内还有药味,想必还有伤患。”   “可我不会岐黄之术啊!”   陈青礼隐隐觉得有些累,叹了口气:“略懂皮毛。”   “成!那接下来的事就靠陈兄啦!”   ☆、你所图为何   乔装打扮是一门技术活,顾江白这种脑袋缺件的明显不会,只配出去买东西跑腿。   他买了一堆粗布麻衣,还有发套,小药箱,银针等等,甚至还有胭脂水粉,回客栈的路上,他在一个首饰摊子上瞥见一根白玉发簪,只觉得这东西好看的紧,适合插在陈青礼脑袋上,就把簪子捞回去了。   这会陈青礼刚洗完澡,内室还有皂角的清香,一见东西都齐活了,就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很快脸上就出现类似皱纹一样的纹路,脸色也黄了,顾江白的凤眼原本不算大,这下都瞪成了圆形,简直叹为观止:“你这个模样,已经不是江湖郎中的范畴了,你应该还会算命!”   “少废话,你也要变。”   “嗯?我变什么?”   “算命郎中的关门弟子——提鞋的。”   “行啊,作戏做全套!”   他模样没怎么变,一张少年气未脱的小脸,陈青礼把他的头发盘起来,藏进灰色小帽里,一身少爷服也换成的普通的麻步衣服,袖子和脚踝处都束着,再在给他腰间配几个小荷包,活脱脱一个机灵的小徒弟。   顾江白转了两圈,抬头挺胸,连连点头,说:“陈兄当真可以,小弟佩服!”   陈青礼不跟他废话,就说:“我只是敲门砖,进去后还是靠你。”   “嗯,我懂我懂,现在我们就去么?”   “不,我们要先造势,无缘无故,李府的人凭什么相信一个江湖郎中?”   “妙啊,陈兄,我现在真的越来越欣赏你了!我这就去外头找几个人,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给我们当托!”   “……你为什么不能往正路上想?”这个人简直比他还邪魔外道!“李府在此地根基深厚,信誉良好,别人凭什么收了点银子就要替你骗他们?凡是经不起推敲的事情都是假的,于何处治了何病,什么都没有,只怕你还未进李府就被人报官抓去了!”   “那你是要来真的?”   陈青礼叹气:“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于是两人就打算出门了,只是走的时候又产生了分歧——顾江白在门口,陈青礼在窗边。   “陈兄为何走窗?”   “……你进这客栈时可是现在这幅模样?这个身份本就扎眼,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是假的,嗯?”   顾江白就差五体投地了,朝他一拱手,屁都没放一个就跳窗了,这是三楼,对他一个习武之人没有任何难度,只是陈青礼看着距离他很远的地面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吗?走门也不是不可以,谁会关注一个蹩脚大夫?   这是个没有人烟的窄巷,顾江白在下头不敢大声嚷嚷,就冲他拼命招手,突然他像是明白了陈青礼的苦恼,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朝他张开双臂,小声说:“你跳,我接着你!”   陈青礼还是有些犹豫,担心他细胳膊细腿,这要是跳下去,能带着顾江白把地砸个坑出来,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最终还是跳了,他闭着眼想:我到底在图什么!   顾江白说到做到,尽管陈青礼比他想像的重,但他还是很稳地接住了他,就是像抱姑娘家一样还转了几圈。   陈青礼还没说什么,他倒开始抱怨了:“你一个屁都不会的商人咋长这么实呢,你每天不会背着我在吃铁吧?”   陈青礼还在自我检讨,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想的可真多……”   两人选在了西区集市,才买来还热乎着的幡布上书八个大字“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旁边还有几个小的“治不好不要钱”。   陈青礼得道高人一样在摸胡须,顾江白则负责扯着嗓子吆喝:“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管您是哪里不爽利,给我师傅瞧一眼,保管药到病除!治不好不要钱,不要钱啊!不要钱!”   陈青礼被他几个“不要钱”说的眉毛一跳一跳的,有心怀疑这个心大的是想把他累死!   没多久果然来了一位老婆婆,说是腿脚不好,一到雨天就疼的厉害,陈青礼话不多说,三下五除二在她膝盖上推了几下,这下整个集市里都听见一声惨叫……   顾江白的心眼看就凉了,只怕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不料这老婆婆叫完之后脸色就变了,喜上眉梢,川剧变脸都没她快,马上就抓着陈青礼的手说:“哎呦,多谢神医,神医了不得啊,我回去叫我老伴也过来瞧一瞧,神医你可别走啊!”   顾江白后退到他身边,偷偷问道:“你怎么办到的?”   “不通则痛,老人家老毛病了,经脉阻滞,我给她按了按也只能管一段时日,实际上治标不治本的。”   顾江白亮晶晶的凤眼里全是亮光:“厉害厉害,小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等事了了,邀你去顾家吃酒,座上宾,绝不赶你!”   “你别想太远,这事还没一撇呢。”   顾江白则在一旁傻笑。   自从走了一个老婆婆之后,又来几个年纪大的,都是多少年的老毛病,说忍也能忍,但就像鞋里的一粒沙,就是膈应,这治不了不要钱,治得了她们也舒坦,治坏了也不怕,都半只脚进黄土了,就都来碰运气了。   于是直到黄昏,他这里还排着一条长龙,陈青礼脑门上的汗更是没停过,他本来就装的一股老人嗓,这喊了一下午只觉嗓子都冒烟了,顾江白听他纸磨的嗓子也难受,就招呼道:“乡亲们,倘若你们信得过,明日午时再来吧,我师傅也是一把老骨头,遭不住哇!”   这些人多淳朴,见他一直没停,也纷纷散了,只是临走还在确认:“神医明日可一定要来啊!”   顾江白连连点头:“来的来的!”   陈青礼忙猛灌了几口水,就准备回客栈了,突然一个武夫出现在摊子前,一脸怒容,脸上仿佛写了几个大字“我不好惹”,顾江白心里警惕,疑心他是砸摊子的,还在回想今天是不是诊错了什么人,就站到了陈青礼前头,结果这魁梧的大兄弟突然朝他们一拱手,拜佛一样说:“在下是庆阳镖局镖师,请神医救救我兄弟!”   “来了!”两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   一天之内两种境遇,顾江白也是唏嘘,在去镖局的路上,他趁机问道:“镖局内的弟兄都是怎么伤的?”   “被顾家堡的狗贼伤的!这些人,忒狠毒了。”   “……”顾江白已经稳重不少,不仅稳重,还会跟着编排自家了,“确实狠毒,那你们可有抓到什么把柄,届时可不得让那顾家堡无话可说?”   “小大夫说的在理,只是我们实在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出事那天我们刚押完一趟大镖,当家的让我们好吃好喝的放松放松,我们自然开心,防备也就松懈了,那死去的十八个弟兄都是喝的太沉!唉!”   都这么说了想必真没什么线索,他心有些沉,这一趟,怕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他拍了拍这位护院的肩膀说:“节哀,你先带我们看看你那几位重伤的弟兄。”   “嗯,神医请跟我来。”   几个伤者都被安排在后院,才到月门口就隐隐闻到一股腐臭味,进去后一看,这些人果然面色潮红,气息微弱,陈青礼就示意里头的人都退出去,等屋子里空了以后才对顾江白说:“伤口处腐肉化脓,这是他们发热的原因,但真正让他们昏迷不醒的,是毒。”   “中毒?怎么会有毒?他们被杀的手无缚鸡之力何需用毒?”   “不知,看这情形,已是毒入肺腑。”   顾江白刚想问他,能治吗,床上一个人就说话了:“他们……他们……一鞭……”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他的脸色就变了,认真:“这个人,他一定知道什么!你有几成把握?”   “我尽力……”   很快他就写好方子找李府的人去跑腿抓药,顾江白自告奋勇,说要长长见识,亲自去了,他留着几分心眼,毕竟人命关天,这个节骨眼错不得,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平常陈青礼除了吃饭花钱之外,别的事都懒懒散散,吃鱼都恨不得不吐骨头,而今天这个人却为了他又是乔装又是诊病,未免过于热情了……他不想怀疑,也不是见不得别人对他好,而是这个好看上去都没有原因——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因果呢?   结果他把方子给药铺大夫一看,大夫就一脸赞赏地说:“清热解毒,这方子开的有点水平,你要几副?”   顾江白又说:“大夫您再看看呢,这药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呵……你个小小学徒,倒是懂求知,实话告诉你,你手里这幅方子,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配比比它更合适的,你跟着你师傅学,错不了!”   顾江白拎着一手药,脸上忽冷忽热心里也十分惭愧,他怎么能怀疑陈青礼呢?这就是个臭有钱的,良心发现当了一次人,自己怎么能怀疑他呢!倘若这样那世上知错能改的人岂不是都做不了人啦?   于是他就高高兴兴回了李府,熬药的熬药,总算在入夜前将这药灌进了几位久病不愈的镖师口中,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是人是鬼,只有等他们醒了才能见分晓。   ☆、杀人放火时   这天晚上,两人没回客栈,在李府安排的厢房住下,顾江白累得不轻,在脱衣服时就摸到了怀里的簪子。   “哦,我忘记给他了,明天再说吧。”   结果他才躺下,就发现自己的窗户被人扣了两声。   “谁!”   “你师傅!”   他只得跳下床打开窗,陈青礼就泥鳅一样滑进来,脸还是那副老脸,只是身上皂角清香和淡淡的青荷香却分外好闻,随手扣上窗,他就问道:“你跑过来干什么?”   “你不是知道我怕黑嘛!这府里才死过人,我可不敢一个人住!”   “事多,那万一晚上有人来找你怎么办?”   “不会的,那些人今晚醒不了,最快得明天!”   “你确定?”   “嗯?这是个什么,簪子?你买来送心上人的么,眼光不错,我快累死了,先睡了,有事明天说!”   “……”   “心上人”这三个字把顾江白捶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他为什么要给陈青礼买发簪?就算再合适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魔怔了?   等他磨磨蹭蹭躺床上时,就发现陈青礼已被子加身,包饺子一样把自己卷在里头,呼吸平稳均匀……   顾江白心里恨的紧:“你倒是好,睡得这么香!”   他睁眼望着床顶,身体疲惫,头脑清醒,十分冷静地想道:“我此番异常,定是和他待久了的原因,等这事一了,我定要让爹给我张罗一门亲事!到时候温香软玉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未来他有许多憧憬,甚至连女儿家的高矮胖瘦都想好了,过了会便兴奋地有些迷糊,朦朦胧胧间又听到边上人在哼哼,被子还被拱了拱,突然一只冰凉的手就摸到了他胸前,冰得他直哆嗦瞬间睁眼,就见陈青礼已经拱开被子,钻到他身边……   顾江白没动,木然想道:“这些天我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于是他木着脸推开他,又把人用被子裹了回去,这毛病也不知能不能好,这得取个火气多大的媳妇啊!   陈青礼被他裹的十分严实,难受的紧,挣扎间也醒了,顾江白心道不好,顿时心虚地闭上眼不动了。   陈青礼揉着头看了看周围,就起身了,看着顾江白一脸复杂:“这好好的火炉子怎么就不配合了呢?”   于是他便起身出去了,人一走,顾江白心里的愧疚简直翻江倒海——不就是抱一下吗!还能死人?   随后他又追了上去,想对人说你睡吧,我把胸口借给你!只是在看到陈青礼的方向时,他心里怀疑的种子又复苏了,夜黑风高,宜杀人放火——他不会是想对那几个镖师动手吧?   于是他便紧紧地跟上去了,人果然进了镖师们养伤的屋子,他从窗户边偷偷往里看,这人连火都没点,不过习武之人目明,黑暗中顾江白就看见他正在给那几个镖师探脉……   看来他又误会他了。   自己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这三番两次的!   就在他在心里自我唾弃时,他的脚似乎摆到一块松动的地石,“咯噔”一声,分外明显,想必除了里头躺着的,其他人都听到了,于是顾江白就硬着头皮进去了,还说:“哎呀,师傅,你真在这啊,我夜里醒来不见你,还担心你呢!呵呵呵,呵呵……”他笑的尴尬,连自己都听不过去。   陈青礼没应他,慢吞吞又走回去了,这段时间顾江白心里跟有虫挠似的,就怕陈青礼给他唱一出兴师问罪,都这么久了还不信任人,多伤人呐!   谁知道进去后陈青礼压根没提这茬,只是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体温有异了?”   “对!”他口里说着对脑袋却在摇,看上去像个傻子。   陈青礼也只是一笑,将他的尴尬只做不见,说:“我猜你知道,不然也不会晚上帮我暖身了。”   “……”什么暖身,说的多暧昧啊!“不用客气,小事情,我是把你当做知己了的!”说完顾江白就想咬舌自尽,你哪来的脸?   “多谢,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医术不错,于毒也有一定了解,这其实是因为我本身体内就有毒,我不得已才习之……我爹娘是当世游医,不拘泥世俗,医人全凭眼缘喜好,故而得罪了不少人,有一次那些人把我抓了过去,将寒毒中在我体内,还对我父母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不是不治我吗,那我现在就让你们的儿子尝一尝这毒的滋味……’   所以现在每天晚上我身体都会奇冷无比,逢变天下雨更甚,醒着的时候我尚能克制,睡着了就不知道了,所以才会一直往你那边靠……我把我懂医毒的事都告诉你了,那你能不能老实回答我,你刚才跟踪我,是在怀疑我吗?”   “嗯?!”顾江白都快疯了,该来的躲不掉!他已经自责到想给自己两巴掌,就说:“对不住,是我瞎!我不该怀疑你!”   陈青礼没说什么,只是从走向窗边,说:“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这要是能让他走,他就不是顾江白了,他一把拉住人的胳膊,将人按回床边,说:“不准走,以后我睡哪你就睡哪!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冻死!”   “……”陈青礼很轻地笑了笑。   顾江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喷在他颈边的热度,就听他说了一句好啊。   等两人都躺下了顾江白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对劲——这怎么听都像是对未过门的妻子说的求亲话吧?   算了算了,便宜这人了,还好是个男的,就当提前熟悉了!   尽管这一晚跌宕起伏,天还是亮了,醒来后二人照例去后院走了一趟,那些镖师脸上的高热红已经没了,脉搏气息也平缓许多,只是人依旧没醒,顾江白有些忧心,问道:“他们怎么还不醒?”   陈青礼摇头,脸上的皱纹都快挤成一团了,他对顾江白说道:“你去找几个下人来给他们擦擦身,伤口附近的污渍要格外注意,清理干净,免得日后再烧。”   “嗯。”   等他走后陈青礼才叹了口气说:“对不住了各位弟兄,我们目的一样,就先委屈你们多躺几天了,我不是故意给你们喂久沉香的,实在是现在时机未到……”说完他就把还未用完的药粉倒进火堆里烧尽了,烟与尘,灰飞烟灭。   其实顾江白怀疑的对,这些镖师从头到尾就没有中毒,顾江白抓的药没问题,煎药的人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混在他袖间青荷香里的东西……   于是一连三天,这些人自然没有醒,顾江白耐心售罄,在嚷嚷了三天要走后,终于在当天夜里启程走了,十二天过去,他耗不起了。   路上顾江白苦中作乐,撩闲似的问陈青礼:“怎么样,这庆阳镖局,你打探的怎么样?”   “一贫如洗,谁借谁傻!”   “我觉得你有点缺德!”   “我也这么觉得,接下来我们去哪?”   “山西太原,绿柳山庄。”   ☆、何处惹尘埃   绿柳山庄乃山西柳氏一族,主营茶叶,茶楼更是遍布南北,说到柳氏谁都得说一句“柳氏茶叶天下无双”。   马车上,陈青礼撩开帘子朝外看,说:“这倒是个好去处,说不定还能混点私货带走!”   顾江白心里揣着事,靠窗答的不温不火:“你不是有钱吗,花钱买啊。”   “那不一样,没听过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买的有什么意思。”   顾江白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德行,人家庄里刚死人了。”   “嗯?与我何干?都说绿柳山庄高手如云,这都顶不住只能说是天意。”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顾江白喃喃道:“是啊……绿柳山庄高手如云,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在他们府上杀人……我若不是顾家人,夜要怀疑顾家堡了……”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师傅,还有几日到太原?”   “约摸就是这两日了,小公子,这夜里怕是有雨,我们要不要先找客栈住下?”   顾江白看了眼陈青礼,说:“你看呢?”   “那就走吧,左右在哪都是冷。”   “前面有个镇子,给你买身披肩?”   “不要!”   “你还是滚吧!”   这天夜里又是打雷又是下雨,闪电照的整个夜空亮如白昼,一晚上惊得顾江白醒了好几次,陈青礼原本睡的很熟,被他一惊一乍也弄醒了,就说:“你怕打雷?”   “……不怕。”   “那就是怕了,你抱紧点,我冷。”   犹豫了一会,顾江白果真就搂他搂的更紧了,陈青礼将胸口的被子朝下拉了点,露出鼻子,抬了抬下巴说:“你别勒这么紧,给我喘口气!”   顾江白不理他,陈青礼干脆侧了个身,背对他,结果又被人掰回去了,黑暗中两个人瞪着眼,陈青礼突然叹了口气,说:“以前你娘是不是经常哄着你睡啊?”   “你怎么不猜我爹?”   “怎么可能是你爹,你这样你爹不得给你一巴掌?算了,算了,今天我就给你当一次娘吧。”说完就在他脑门亲了一口,又拍着他说,“睡吧,打雷有什么好怕的,被雷劈死的都是坏人,你是好人你心虚什么……”   这一下顾江白简直魂飞魄散,一把推开他,大吼道:“你干什么!”   看来温情派走不通,陈青礼就警惕道:“我可不会武功啊,打架的话恕不奉陪!”   “谁让你亲我了!”   “那你要什么?”   “那你也不能亲我啊!”   “你是黄花大闺女吗!还害臊?”   “一个大男人谁会愿意被男人亲!”   “在我眼里你可不是男人,你就一个毛头小子,毛都没齐别说话!”   顾江白顿时又想起之前洗澡被他撞见的事了,又是一阵气闷,干脆翻身坐在他身上,说:“谁毛都没齐了!”   “谁心里心虚就是谁呗……你现在这个动作不就是在模仿大人么,只有心里心虚才会想在行为上获得胜利,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该死的对!顾江白恼羞成怒:“我今天就要在行为上赢你,有什么问题吗!”说完他还在他身上坐了几下。   陈青礼的神色逐渐古怪,问道:“你知道你这个动作像什么吗?”   “像什么!你都说我是小孩了,小孩打架不都是赢的把输的压在底下吗!”   “不是……先前你说你十八了,去过青楼没?”   “自然去过!”   “……”陈青礼不太信,“你去青楼干什么了?”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去青楼当然是谈事情了,我爹又不管事!”   陈青礼无语:“那你该去酒楼!青楼是睡觉的地方!”   “有什么区别!男人都爱女人,我带他们去女人多的地方怎么了!”   有理有据,陈青礼突然有些同情那些被他带去谈事情的大老爷们了——光给看不给吃,这得多难受啊。   “看来你还是个雏儿啊……”陈青礼突然起了点坏心思,说,“你有句话说的不对,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爱女人的,就比如我,不爱女人,只爱男人……”说完他的手就覆上了他的腰……   “嗯!你干什么!”顾江白倏地拍掉他的手。   “干什么?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动作,不管男女,都很危险,识相的话赶紧给我下来!”   突然顾江白一笑,说:“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心慌了?想在行为上吓到我?我又不怕你……”   “哦?那你想干什么?”   顾江白看了看他,心里隐约有点悸动,却不知道从何而起,但是底下陈青礼却直接惊了——没感觉错的话,上头这位的某个东西,它抬头了……   陈青礼忙哄道:“你先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顾江白也奇怪自己的反应,说:“我是把你当女的了么?”   “是是是,你好好看看,你有的我都有,我是个男的!”   “可是我现在有点难受,得处理出来!”   “……你随意,但是你能不能先下来!”   于是顾江白总算下来了,但是紧接着陈青礼又遭受到你另一波视觉暴击——顾江白竟当着他的面脱裤子了!   陈青礼都惊了,说:“你怎么还当着我的面呢?”   “有什么问题?你不是总说我毛都没长齐?是时候为我自己正名了!”   陈青礼简直想扇自己两巴掌,干脆背过身眼不见为净,结果顾江白竟一把掐住他的下巴,逼他转过来看……   陈青礼觉得自己被报复了,这种风雨天的晚上,他本身就难受的要死,还要被迫看这种东西……   漫长持久的一段时间,顾江白总算神清气爽,处理干净后就搂着他睡了,还说:“我好像不怎么怕打雷了!”   “那恭喜你啊……”   “我怎么听着你不太高兴呢?”   “呵呵……”   连着两日陈青礼都蔫蔫的,总算到了太原,这一次顾江白没敢表明身份,而是先探了探门口管家口风,说:“敢问你们庄主可在?开封府顾家有事相商,烦请通报一声。”   哪知这管家有点眼力劲,就说:“阁下可是顾家堡少主?”   老管家一脸善容,看样子对他并无恶意,顾江白就大方点头了,说:“一路诸多坎坷,不得已未报大名,管家见谅。”   “明白,我家庄主得知有人去顾家闹,分外不解,顾堡主大义,先前危难,挺身而出,说若是有顾家人来,当奉上宾,少主请。”   这时午时刚到,二人肚里空空,不得不说大家就是大家,马上就张罗了一桌好菜,柳庄主亲自相迎,一同入座的还有柳庄主刚及笄的女儿柳梦烟。   这下气氛就不一样了,全程柳梦烟的眼睛就挂在顾江白脸上,她还不是偷偷的打量,她是光明正大的看。   这时柳庄主适时咳嗽一声,举起酒杯对二人说道:“请问陈楼主怎么会同顾少主走到一起的?二位青年才俊,当真令我绿柳山庄蓬荜生辉啊!”   论资排辈,青礼银楼是江湖上谁都不愿得罪的存在,加上陈青礼年长几岁,名号在前没有毛病,只是这位却有点不识抬举,当下便说:“酒我就不喝了,另外此番同顾少主同行实属意外,就不细说了——”   有这么直白的么?顾江白直接给了他一肘子,笑道:“他今日身体不爽利,说的话庄主不要往心里去,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调查行刺一事的,还望庄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庄主看他俩的眼神顿时有些诧异,反应过来后就笑道:“自然如此,江湖事江湖了,二位文武双全,破案指日可待,我庄内门人沉冤得雪指日可待!只是这会需先填满肚子才好,来喝!”   “多谢庄主信赖!”   等吃完饭二人就先回房休整了,依旧是两间房,只是两人却待在一处,在屋里聊起来了。   陈青礼摸着下巴说道:“我倒是觉得比起查凶手,他更想嫁女儿。”   顾江白白了他一眼:“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没有……人家明显对你有意啊,我年纪多大啊,都能当他叔叔了。”   “呵……又想占我便宜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说你能当我叔叔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说!”   “其实我也觉得这个柳庄主奇怪的很,他不怀疑我就不说了,但他似乎对缉拿凶手也不怎么在意,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没死那么多人?还是我想多了?”   “不,我觉得你说的都不对,他这幅样子,倒是有些像知道凶手是谁,但是又不怎么在意。”   他们这边在讨论主家,柳庄主也在训女儿:“女儿啊!你就死心吧,这两位甭管是谁,你都没戏!”   “为什么!可我就是喜欢顾大哥啊!”   “还顾大哥,请问人家在席上看你一眼没?”   “他又未曾娶亲,梦烟还有希望!”   “女儿啊,你醒醒吧……”他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位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我不管,爹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去找他!”   “你看看你,还有点女儿家的样子没!没有男人会喜欢你这样的!”   “我不,我就要去!”   ☆、乱点鸳鸯谱   柳庄主训斥女儿的时间比较久,陈青礼在书房呆了会以后就不乐意了,自己走了,顾江白没有拦他——他私心作祟,总觉得他还是知道的少一点好,他怕自己总是不合时宜的怀疑。   下人的茶换了两杯,柳庄主才顶着一张无奈的脸过来,一坐下就说:“少主久等,实在是小女太过任性,这才耽搁了。”   他想,要是这顾少主能顺着说两句,那这事,说不定还有戏,于是就听顾江白说道:“绿柳山庄家教森严,实乃大家。”   “唉……”庄主叹了口气,只得说,“我也只会管教女儿,不然我这庄内的护院们也不会死了!”   “此言差矣,敢问庄主,能否将当时的情形说与晚辈?”   “我知道的不多,当日梦烟从女红师傅那新学了个花样,晚上用膳的时候就送了个荷包给我,我这当爹的高兴啊,看,如今我还挂着呢!然后就不小心多喝了几点酒……大概是子时,我记得那晚月亮很亮,就听见刀剑的声音,我其实不慌,绿柳山庄业大,一年来这种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我就没起来,只吩咐了管家多派人手,把梦烟的屋子护好……后来就听到说死人了,梦烟还小,我担心她怕,就把尸体赶紧处理了。   说起来,并没有证据证明动手的人和江湖上的那一批是同一拨人,但是他们真的太强了。”   从他说第一句“我知道的不多”时顾江白的心就凉了半截,后面他也没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但是他还是问道:“兵器呢?手法呢?可有眼熟之处?”   柳庄主摇头:“问过门人,手法诡谲多变,兵器也不过是寻常刀剑。”   这就是问不出什么了,很快顾江白就出去了,一出去就看到陈青礼蹲在对面荷花池边同一个小孩在玩闹,小孩头顶上摞着好几片荷叶,手里正在出着一个肉乎乎的小拳头,而陈青礼出的则是手面。   “布包拳头!你又输了!来,顶着!”他随手揪过一片荷叶就往小孩头顶放去。   “哇——我不玩了,大哥哥你欺负我!”   “什么哥哥,叫叔叔!诶!你跑什么,怎么小小年纪就输不起呢!”   顾江白一笑,正好对面人就转身了,朝他招了招手,说:“快过来,这里有莲子,吃吗!”   “不吃,先回去吧!”   尽管他说了不吃陈青礼还是揣了几个在兜里,一进屋就扔给顾江白了,说:“你这模样,又没问出什么东西?”   他蔫蔫地扯开几个往嘴里塞:“何止是没有,简直比李家还差。”   “我倒不这么觉得,你多问几个府里的人呢。”   “这不太好吧,问过主家再去问底下的,不是明摆着不信任吗!”   “你怎么一到这个时候就转不过来呢?谁让你光明正大问了,你偷偷的不就行了,再说了,如今有个极好的人选,正巴不得你去找她呢!”   顾江白白了他一眼,说:“人家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成天都在想什么呢!”   “只要你想,我觉得她随时能成为你媳妇!”   “……你还是闭嘴吧!”   “真不去?这大好的机会可只有这一次哦,听说她被她爹关祠堂了,谁都不让进,没有侍女,没有守卫!”   顾江白顿时心动了,把牙一咬,说:“去!”   说完他就轻功一运溜了,不用他说陈青礼就自发地作起了善后工作,找来府里的下人,说顾江白要洗澡,让抬了桶水进去,这就光明正大把门给带上了。   顾江白已经到了柳家祠堂顶上,不得不说周围守卫异常森严,一路上他都碰上了好几波巡逻的,这会到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等人都走远后才敢慢慢取下瓦片。   他轻得向一只蝴蝶,落在柳梦烟身后,小女孩坐在中间的暗红色蒲团上,看样子有些无聊,正在绕头发,顾江白心想得找点什么东西哄哄她,摸了半天只有怀里那根簪子,最后他还是没把这东西送出去——一个东西沾了别的心意怎么好再送给别人?   他斗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再他大叫前就捂住她的嘴巴,说道:“别叫,我有事对你说!别叫,行吗?”   柳梦烟点头,紧接着就扑进他怀里,说:“爹说了,男女授受不亲,现在你抱我了,我们就必须要成亲!”   “……”顾江白没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拎着她肩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推开她,说,“那你是想做妾?我已经有一位正妻了!”   “嗯?你肯定是在骗我,爹说你未曾娶亲!”   顾江白头摇得坚决:“不,不,我已经同我未过门的妻子私定终身了,万不可负她!”   “啊!这样啊,那你们岂不是要私奔?”   “倒也不至于……”不对,这有点偏了,顾江白马上就将话题拉回来,说,“反正你我肯定是有缘无分了,不过我愿意帮你做一件事……你也知道,我此来,就是为了调查绿柳山庄护院被杀一事,但你爹知道的不多,我原想打道回府,但一想到你还在府内住着,我就惶恐不安,只恨我们相遇太晚,我不能护你一世!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样我也好早日揪出凶手,起码能护你日后安宁?”   “顾大哥,你鼻涕出来了……”   “哦,对不住,顾大哥太激动了,那你知道么?”   “当天夜里我看到啦,他们就在我院门口打,醒了后我就推开窗,看到一个人拿着一个很长的鞭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长的鞭子,一下去一道血痕,可厉害了!”   “……”这姑娘胆子有点大,起码比顾江白认识的都大。   他认真想了想,用鞭的人江湖上都有谁,突然一个名号出现在他脑中——“一鞭连九”,据说这人曾用此鞭一招之内连杀九人,故而才有此名号。   他想起洛阳李家那几个护院,在昏迷前说的也是前两个字“一鞭”,这样的话,就能对上了,只是这个人应该死了才对——他是枫月谷的左护法,枫月谷之乱时就被绞杀,还是顾家的人动得手……   难道说,这个人他没死?   如果推断成立,那更可怕的事情就来了,会不会就连枫月谷,其实也还在?眼下江湖上各派的伤亡,其实就是他们在疯狂报复?   他整个身体都凉了。   这时柳梦烟推了推他:“顾大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害怕了?”   顾江白回神,说:“我不害怕,我大概猜到是谁了,明天就出去给这些护院报仇!但是你要答应顾大哥,我们今天的事,你不要给你爹说,不然女孩子抱了别的男人就不好嫁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爹是个老古板,才不会让他知道。”   “嗯,那我先走了,你放心,你爹这么疼你保管马上就会放了你。”   柳梦烟说:“顾大哥,你这么说,是不是经常被你爹罚跪啊!”   “你说对了!我走了!”   外头天色已经灰白,顾江白偷偷回去时听见自己屋子里隐约有水声,他心思一动,就撩开瓦片偷偷看了一眼,就见陈青礼这厮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伸长着腿架在地上的浴桶上,小腿上还绑着块布巾,随着他动来动去,池子里就传出一阵阵水声……   “这个懒鬼,自己跳进去不就得了……”腹诽完他就跳下去了,却发现陈青礼似乎有些困倦,眼都闭着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先是抽出他手里的书,解了他腿上的布巾,又把人姿势摆正,给他盖上了被子……做完这一切他才老妈子似的叹了口气,心想:“我是真有病吗?”   这时陈青礼已经睁眼,盯了他一会,忽而笑了,说:“你这模样,是和那未过门的媳妇没有看对眼呐……”   “醒了啊,这么担心我的终身大事?”   “那可不,待你成亲,青礼银楼定奉上一份大礼。”   “哼……我记着了,你可不要食言。”   “不会。”   顾江白看了他一眼,就出去唤下人将水桶抬走,同时他还有件事干,“一鞭连九”还活着的事,他得传讯回去,同时,这事还不能张扬,不然众口铄金,届时他们顾家堡就更说不清楚了。   他走到一处偏僻巷口,放出一直信鸽,随后才悠悠走回去,回去的时候他没有进自己的屋子,去了隔壁陈青礼的屋子,就今天,他想自己待一会。   殊不知隔壁房间此刻根本没有人,陈青礼站在离小巷不远的闹市街头,这个时候小商贩已经在收拾行当,准备回家,路边的铺子也关门的关门,整个街头没有人注意到他手里捏着一只信鸽,他想:“就冲我今天做的这个事,那姓顾的就能捅死我一百次。”   抽掉里头的信,他将信鸽放跑,喃喃道:“那不然我让他捅一剑?”   回去时他自然而然进了自己屋子,却发现床上躺着个人……   他心里虚的紧,以为事情败露了,就大着胆子走进去,却发现人已经睡的不省人事……   陈青礼内心复杂,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失落——你今晚怎么不睡自己屋了呢?   ☆、情不知所起   夜里的时候,突然起了风,震的窗棂直响,顾江白忽然睁眼——隔壁那个人怕是要被冻死吧?然而才想完就摸到一具透心凉的身体,这人什么时候摸过来的?   外头的风忽大忽小,月亮却还在,映在窗户上是一堆树叶的剪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些别的声音……   无暇顾及旁边的陈青礼,他跨过人就跃到地上,拿起放在床边的剑,无此同时窗户被破,几个黑衣人钻了进来,看到屋内有两个人时明显楞了下,然而下一刻就像吃了炮仗一样疯狂劈砍起来!   顾江白也不是吃素的,灵巧闪避间还顺便诈了诈来人:“你们是等不及想要杀人灭口了吗?”   没等他们说话陈青礼就开始抱着被子满地跑,还咋呼:“喂喂喂!顾大侠就命啊,我一个柔弱的商人,我打不过他们啊!”   “……”顾江白一口气堵在胸口,只得以剑劈开一条道挡在他前头,说:“等下收拾你,你先闭嘴!”   来人有五个,几乎把室内占满,然而府里头的护卫却迟迟没有动静,他们这个阵仗几乎把房子都拆了,哪怕是死人也醒了,如今只能说明这绿柳山庄确实有问题,这是要让他们死在这啊……   从前陈师傅教他,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人多打人少,就只能以命换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他现在打的这么凶把陈青礼都看楞了……   他的胳膊上已经挂了两处彩,眼看落了下风,他便朝陈青礼喊道:“你那些毒呢,放啊!再不放我俩都得死在这!”   “哦!哦!”   他随手一抓一个瓶子,拔了塞子便朝几个人甩去,就听几人冷笑一声:“当我们聋了么?”   趁他们说话时陈青礼又是一瓶,这下几人均避无可避,只有顾江白冷漠地屏息看着,瞬间趁乱将自己的剑插进一个黑衣人的胸口,一招毙命,黑衣人顿时死的不能再死……   “你们不聋,是傻!”   形势急转,府内突然亮起火光,剩下四个黑衣人见势不妙,直接从窗口逃走,顾江白这才身形一顿,他大腿上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陈青礼刚想过去扶他,却被他挥剑抵住脖子,他眼里还有未竟的杀意,被冰冷的月色一淬像一层银光,他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屋子,我怎么不知道?”   陈青礼脖子微微刺痛,不由后退一步,用一种十分委屈的腔调说道:“你今天怎么不睡自己屋了?是嫌弃我冷么,可我跟你睡习惯啦,进屋后你的确醒过,可是……咳……我给你用了点东西,你闻闻你领口,有安神香……我这不是怕你赶我出去嘛!”   “……”顾江白一闻,还真有,眼下他的感觉复杂的很,这个人,连对他下药都下的坦坦荡荡、理所当然!他该拿他怎么办?   这时柳庄主领着一群侍卫举着火把进来了,一来就说:“哎呀,贤侄没事吧?诶,楼主怎么也在这?”   顾江白冷嘲热讽了一句:“柳庄主来的可真妙啊。”   柳庄主摸了摸脑门上莫须有的汗,说:“哎呀,贤侄误会了,小女今天掉了个荷包,整个护院都在翻箱倒柜满处找呢,一时半会就没有察觉到这东厢的动静,对不住啊,来人,赶紧把王大夫找来!”   那能找一晚上?我信你有鬼!只是这话顾江白却没法说,现在理不清的迷团越来越多,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撕破脸,就说:“小伤,我会自己处理,不劳庄主费心,只是地上这个尸体,还望庄主交给我处理……”   柳庄主犹豫了会就由他去了,说:“那就辛苦贤侄了,只是这个人可不能留到明天,不然小女,小女怕是会害怕啊……”   顾江白心道:“她才不怕,只怕没有你这个爹她还会去挖坟。”然而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一群人风一样来,又风一样走了,顾江白把脸一转,去看陈青礼,却见这人的眼睛似乎还落在他胳膊的伤口上,就说:“你过来……”   陈青礼试探道:“……你先把剑收起来?”   顾江白没好气收剑回鞘,不再看他,去查看地上的死人,剑尖挑开他的面巾,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看了一会他便又给人盖上了,这个作风,实在不像是什么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他又用剑划开这人的衣裳。   陈青礼在一旁欲言又止,说:“你在找什么?”   顾江白头也不抬:“当然是找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如果有这种东西,那几个不得拼命将尸体偷走才是?”   “哼……就怕人家根本不在乎。”   划了一圈,这刺客身上的衣服都成了布条条,实在有些有碍观瞻,陈青礼干脆就躺回去睡了,只有顾江白还留在原地,月光下,他表情清冷,望着刺客后腰的枫叶标志久久没有言语,看来他想的没错,枫月谷果然还有余孽在……   将尸体在后院的竹林里埋好,夜里他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但是却不愿深想,迷迷糊糊间天就亮了,但是手撑着起来时就摸到了一手潮湿……   床上竟都是血,他以为是自己伤口裂开了,却发现没有,再一看旁边陈青礼就像被人抹了脖子,颈边全是血,脸色也不对劲,白的跟纸一样,呼吸又轻又浅,浑身透露着一种命不久矣的气息,顾江白也慌了,心想:“我昨晚那一剑这么准吗?没感觉到啊!”   他鞋都没穿,就冲出去了,正好碰见拎着一堆药材的柳梦烟,忙说:“柳姑娘你来的正好,帮我叫个大夫来可好,我这里有人快死了!”   柳梦烟瞬间瞪大眼说:“哦!哦!顾大哥这里有药,你先随便吃点,我去找人!”   “诶——不是我啊!”   “我知道,那你给他先随便吃点!”   “……”顾江白就回去了,整个人简直六神无主,他承认昨晚确实怀疑陈青礼了,怀疑这人跟着他别有用心,或者说和枫月谷有什么勾结,但是还没到要杀了他的地步,要杀早杀了,还用得着等到今日?   陈青礼的领口全被血糊住了,他大着胆子解开他的里衣,这才发现伤口其实不深,一条细长的红痕,上头已经结痂,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就发现伤口处又开始流血……   顾江白在心里咆哮:“他还什么都没干呢!这人是纸糊的吗!”   “顾大哥,大夫来了来了!”柳梦烟的声音老远传来。   顾江白连忙起身,就发现这老大夫一双鞋都穿反了,后头柳梦烟押着他,凶神恶煞道:“来,治吧!”   老大夫一步三喘在那叫唤:“诶!诶!小姐先松开老朽!”   “哦,治不好你的命可就没了哦!”   “……”顾江白有些看不懂她到底像谁,这泼辣之风,要是在江湖上怎么也得有个名号。   “小公子这是剑伤?”   “嗯,切磋失手。”失个鬼的手,陈青礼又没有武功,他谎话信手拈来,且一点也不心虚。   “剑来……”顾江白不明其意,还是把剑递给他,就见老大夫摸了摸说,“不应该啊……”   顾江白头皮都抠掉了一层,眼看陈青礼血流的跟小溪似的,就说:“大夫您有话直说成吗?还能不能治了?”   “这剑并无寒气,想来是这位公子本身体质问题,他无法止血,一点伤口就会让他血流不止,要想止血唯有一直用外力压迫……”   “……”这个人怎么哪哪都有毛病?不等大夫说完他就爬上床给人重新压着了。   “也可用布巾缚住……”   顾江白面无表情:“不了,我怕下手重把他勒死!”   “……那老夫给他开点生血的药。”   “多谢。”   大夫带着药箱颤颤巍巍走了,屋里就只剩两个醒着的人,柳梦烟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说:“顾大哥,你是不是喜欢这位陈楼主啊?”   顾江白眼珠子动了动,说:“你胡说什么。”   柳梦烟把视线落在他还光着的脚上头,说:“你没穿鞋,你去见我时都穿了,可见你当时说的都是假话。”   “……那个时候你只是被关起来了,还没有要死。”   “可是我觉得就算我要死了你也不会这么对我,你很在乎他,我感觉得到。”   “你要说感觉可就玄妙了,我还想杀了他呢。”   “你说慌,你怕他死,你不想杀他。”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他想,要是这个小东西敢在他爹面前说动说西,看他怎么治她,就听柳梦烟大大方方说道:“我娘教我,君子不夺人所爱,我瞧着这位陈楼主的眼光也一直在你身上,姑且就认定你们是两情相悦,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喜欢你了,你们两个人好好的吧……”说完她就蹦蹦跳跳走了,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顾江白总算知道她像谁了,像她娘,他突然有点羡慕她,情不知所起,若能收放自如,大概也没有几分真心,而如今的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信不了,放不下,舍不得……   ☆、心事了无痕   陈青礼睡的迷迷糊糊,有种自己正在海上的感觉,摇摇晃晃,起起伏伏,眼前还有光线明暗交叠,没多久他就睁眼了。   “醒了?”顾江白正在擦剑,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嗯,咳咳……”   “你还有多少毛病,一并说了吧,不然我怕哪天不小心把你弄死了。”   陈青礼看了眼他手里的剑,往后缩着摸了摸脖子,说:“没有了。”   “没了是吧?”就见顾江白把剑朝他一扔,说:“来,捅我一剑,咱们两清。”   “……”他说这话就像在讨论天气,却把陈青礼慌的不行,他用指尖将剑推远,说,“你不用在意,是我给你下药在先,不怪你!”   顾江白斜眼看他:“干什么?现在我是连还你一剑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那你不是为了救我受了三剑吗,你不欠我。”   “不,那些人就是来杀我的……”说到这他的脸就黑了,“你不就是个臭有钱的么,他们杀你干什么!”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顾江白心想,我再信他一次,他敢再闹幺蛾子我就捅死他!就说道:“昨天来的那批人,是枫月谷的,他们的左护法一鞭连九也还活着。”说完他就盯着陈青礼想看他什么表情。   结果陈青礼茫然地问了他一句:“一鞭连九?这是个人?”   “……”算了,先放他一马,“是个人,还是个很厉害的人,枫月谷设谷主和左护法,下面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人可谓是一人之下的存在,如今他还活着,我猜枫月谷也大有人在……到了绿柳山庄后,一切就不一样了,他们敢追到这杀人,偏偏这府内的护卫还就跟爬过来似的,说他们没有猫腻我都不信,这些蠢人多半和枫月谷有勾结,我的行踪,估计是这庄里的人透露的,不然我想不出我前脚到后脚就被刺杀的原因是什么……只是他们应该没想到我命硬,反倒捅死了他们一个,呵……”果然是不吐不快,现在说出来他就痛快不少。   这怎么听上去不像劫后余生,反倒还有几分得意呢?陈青礼就说:“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打算?我这就回去报给我爹,听他处置。”   陈青礼微微坐起来,撩开帘子朝外一看,就被顾江白用剑把帘子挑下去了,说:“你看什么,认得路么?”   啧,还气着呢!陈青礼十分识时务,说:“不认得,都听你的。”   顾江白撒了一通怨气,就觉舒服不少,看陈青礼把自己睡成一坨,半天没有动静,心里又悔了:我刚是不是太凶了?我也不是针对他,谁让他这么会搞事呢?   结果他还没想好怎么搭话陈青礼就突然坐起来了,说:“我想了会,觉得你现在回去可能有点不妥,你回去是打算将此事昭告天下对吧?”   “那不然呢?”   “那你觉得他们信的可能有几成?”顾江白没有说话。   陈青礼又说,“让这些人再次聚首顾家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沉冤得雪,还不好说,这中间,你差一样东西,就是证据……像你方才说的,绿柳山庄明显是别有异心,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用几个护卫的性命换取了某些利益,说不定他们还是枫月谷的财力支柱……表面上他们是和普通门派都有伤亡的受害者,但实际上却用这一切换取了更久的和平,所以柳庄主对他们的事,这才会不那么上心,说不定他更愿意我们将那些人一锅端了……我的建议是,你先稳住,不要轻举妄动,继续往下追查,这样摸不清你在干什么,这些人反而不会轻举妄动。”   顾江白瞪着眼想了会,突然对前头的车夫说道:“掉头,去临青!”   他这么听话,陈青礼反而有些没底,怂怂地说道:“前面镇上,我们要不要雇几个武夫,我怕他们还会来追杀……”   顾江白白了他一眼:“德行!来人了你跑就行,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不怕我怕啊!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   “他们又不会真杀我的,杀我多亏啊,不如给我爹送信换点银两,说不定让顾家堡对立群雄、分崩离析都是有可能的,再说了,我也不弱,打不过还跑不过吗!”这个事情有问题,出了绿柳山庄他就想到了,枫月谷来了五个人,不可能杀不了他一个,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想活捉他。   “这凡事都讲万一吧?”   “这不还有你么?你那些毒都使出来!万一我出事了你就去找帮手救我,有钱能使磨推鬼,你说过的!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人赃俱获都是轻的,最好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这想得倒是真美。“……你这么有信心能在那里全身而退?”   顾江白坦然道:“我没想全身而退啊,但我姓顾,就没有怕的道理,怕死那当什么英雄!”   就这么一下,陈青礼突然觉得他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毛头小子了,像个男人了,他想:那你可要命硬一点啊……   然而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一路上风平浪静,平静的几乎有些无聊,三天过去,连只拦路的山鸡都没有。   顾江白无聊的紧,躺在陈青礼身上抠自己胳膊上的血痂,一抠一个小血泡,看的陈青礼心惊胆战,说:“你能去别处抠吗?你这样我总担心血止不住。”   顾江白充耳不闻,抠完手上抠腿上:“你以为都是你,纸糊的一样,我现在都不敢让你骑马,怕给你颠死了……”   “……你对我有偏见!”   “是呢,那你怎么办呢?”   “……”好像没什么办法,打又打不过,骂又没他无耻,陈青礼就不理他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顾江白膨胀到了极致,他要了一壶酒,还强调自己给钱,陈青礼不理他,隐隐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就默默给自己倒了杯水,做好了给他擦屁股的准备……   果然,等饭菜上齐之后顾江白就冲他吆喝道:“来,陈兄,咱们碰一个,这出生入死的缘分,不喝说不过去!”   陈青礼总算咂摸出一点味来,按着杯子说道:“你想灌我?”   “嗯?这么明显吗?那你喝不喝?”   “不喝……”   顾江白觉得没劲,就说:“那我自己喝……我自己喝……”他明明还没开始喝,却总给人一种已经醉了的感觉。   陈青礼就这么看着他一杯一杯的灌,这是个山野间的小酒馆,几个不大的桌子挨着田埂,放眼都是一片绿,老板菜上齐后就下地折菜去了,阳光很烈,照的人都睁不开眼,他却觉得暖不起来。   没喝几杯顾江白就开始胡说八道了,他一把扯掉陈青礼护在脖子上的布巾,说:“陈兄你不热吗陈兄!”   陈青礼轻声道:“不热。”   “可是我热!我要热死了!”   陈青礼心里一惊,说:“你可别脱衣服啊!”   就见顾江白嘿嘿一笑,拍开他的手说:“陈兄想什么呢,又不是睡觉,脱什么衣服!”   陈青礼总算放心,可顾江白笑了会就不笑了,说:“陈兄一路都陪着我,真好……我要是真有个兄弟,说不定都没你这么好……”   这话陈青礼受之有愧,干脆装聋不理他。   顾江白又喝了几口,就趴着了,陈青礼以为他睡着了,就要去捞他,刚走到他边上就听他说:“我怀疑柳庄主居心不良,我也可以怀疑你通风报信,可我不怀疑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青礼心里一跳,问他:“……说说看呢。”   “不能说,说了就都成真了,收不回来。”   “嗯,那就不说。”   “呵呵……”顾江白打着酒嗝,说,“陈兄你真有趣……你是不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   顾江白眯着眼看他:“你知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你还聪明的人,你肯定知道,你看你,说什么我都听,我的所作所为你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可真不公平。”   “公平的,你做的都是好事,会有好报。”   “好报?狗屁好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呵呵,还好报……你可真会哄人啊,陈兄……我倒是愿意我真是个祸害,这样就能同你一起了……”   后面半句他说的很轻,陈青礼没听到,静静地看了会他,发现人真不动了,就去马车上拿了个披风下来,这还是来绿柳山庄前顾江白硬买给他的,说是怕他冻死,这下倒真派上了用场,他把人裹在披风里,抱上了马车,说起来他看上去有些瘦弱,抱着人的脚步却一点不虚,人直到上了马车都没醒。   车夫扬鞭,马车扬尘而去,徒留桌上一锭银子,一个倒了的酒杯和一些看不见的心事……   又是披星戴月的一宿,陈青礼却没有睡,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江白,在想他说的“不怀疑”,他口中的不怀疑,其实就是怀疑……怀疑是对的,不然这出戏他就唱不下去,借力打力,没有顾江白,枫月谷就灭不了。   只是明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他却还是有些难过,如果这个人在发现一切都是骗局之后,还会这么对他吗?   赤子之心最难能可贵,而白天顾江白的行为,就好比捧着一颗滚烫的心在对他说:“我们一路走来,已是知己,你能不能不要骗我?”   这番话他听到了,却只能当做没听见,他只有这一晚,等次日的太阳出来,每一片小草的叶子都沾上露珠,他还是会一如既往,也许自己该离他远一点……   ☆、不走寻常路   连日都是大太阳,燥热的紧,两人各怀心事,都有些蔫,顾江白那日醉酒醒了之后整整懵了半日,后来才问陈青礼,说:“我是不是扯着你说什么了?”   陈青礼有心想保持距离,就没看他,随口诓道:“没有,你一直说热,非要在人前脱衣服,我没让。”   “……”听上去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于是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这日,他的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踢了踢靠着看书的陈青礼两脚,就说:“你们青礼银楼有女的么,多吗?”   陈青礼挪了个位置:“有,不多。”   “那漂亮吗?”   “……”他实在烦人,陈青礼就瞪了他一眼,说:“思春了?”   “……”顾江白老脸一红,“我还不能问了嘛!”   “哦,不好看,顾少爷只怕看不上!”   顾江白又撩闲道:“那你看得上不?”   “兔子不吃窝边草,没听过吗~”   他眼珠子一转,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干什么?要给我说媒?我记得顾堡出这么多年就出了你一个啊?难不成你还有姊妹?”   “……我就问问!你不都说了我成亲你要给大礼,那我还不能提前准备啊!”天地良心,他可不是这么想的!   “哦,那你可得好好想了,不是非同凡响我不要。”   “……”这下坑挖得太深,埋都不好埋了。   行了两日,车夫终于把两人带到了大路上,临近集镇,热闹的很,肩上挑着的,背上驮着的,还有带着小娃娃的,种种不一而足,顾江白许久没见过除了陈青礼和车夫外的活人,一直探着头朝外看,没多久就瞧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身着一身道袍,扛着一面幡旗,挎着个破烂药箱,身后还背着个小马扎,这熟悉的模样,顾江白就挤了挤陈青礼,说:“我们来打个赌,你猜他是个真大夫还是假大夫?”   陈青礼赏脸朝外看了眼,说:“干什么?你要赌什么?”   顾江白心里想的是“我赢了你是我的,你赢了我是你的”这种戏码,但是他不敢明说,就说:“就赌一个承诺吧,输了的答应赢了的一件事,如何?”他特想把陈青礼拐到他家去。   “不要,我既不想使唤你也不想被你使唤,不赌。”   这怎么成!顾江白不死心,就换了个方式,挤了挤他说:“亏你还是楼主,这点远见都没有,我是谁,我是顾家堡少主,未来整个顾家堡都是我的,到时候这一个承诺值多少钱你算得清吗!”   陈青礼果然考虑了下,说:“是这个道理,可万一你赢了呢?”   顾江白灵机一动,说:“我又没有妹妹,又不会强迫你娶她,你怕什么!行,就这么说了,我猜他是个骗子!”   “……”陈青礼刚想拒绝,紧接着就被送了份大礼,这老人一手老茧,可大拇指、食指、中指却皮肤细软,这是探脉和施针惯用的几个指头,于是他面无表情说道,“这位是真大夫,如果没猜错,恐怕还医术了得。”   “嗯?”顾江白笑了一半的脸就这么僵着,“我不信!”   陈青礼冲他一抬下巴,说:“那你去问问。”   紧接着马车就停在路边,顾江白跳下车就奔着人去了,看着那大夫奇怪的眼神时,他突然起了一个想法:这大夫万一是真的,那陈青礼这毒,是不是就能解了?   这下顾江白就把从陈青礼身上学来的财大气粗用上了,一锭银子朝人一递,拦下人就道:“神医且慢,可否帮我诊治一人!”   这大夫脸色红润,和陈师傅有几分相似,只是脾气却不怎么好,拿起银子就扔进他怀里,说道,“治什么治,你又没毛病,出门吓得死牛打得死虎,存心消遣老头子?”   顾江白也不恼,将银子又给他:“不是我,是我一位朋友。”   “朋友?你那朋友在哪呢,人都见不着我怎么看!”   顾江白原想朝后一指,想了会却觉得还是不要得好,一来现下还不知结果,贸然引向车上那人,惹他介怀不说,更多的是万一这是个假大夫的,那岂不是平白惹人失望不开心吗?于是他话锋一转,就说:“他有些不太方便,我就问两句,绝不耽误您。”   老大夫见他奇奇怪怪还固执的很,就不耐道:“快说快说,我还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呢!”   “不知大夫可曾听说过‘寒毒’,全身奇冷,入夜更甚。”   大夫的脸色突然就变了,狐疑道:“如今还有这种毒?中毒的不都死绝了么?”   听到“死绝”顾江白的心就一颤,说:“大夫这是知道?”   看来真被陈青礼说准了,这位肚里可能真的有货。   “知道啊,当年枫月谷还未成魔窟,谷主身中此毒,就把全杏林的人都抓去了,却无一能治,唯二能治的人却不愿施以援手,见不得这种强买强卖的行为,‘医人不医鬼’,这话说的在理,可也不至于搭上性命,可惜了这夫妻俩的一个孩子,也中了这个毒,最后听说是生生冻死了的……怎么,你这朋友中的是这毒?”   顾江白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这个人知道这么多昔年旧事,一看就是位神医啊!马上就问道:“那这个毒能解吗,好解吗!”   “难倒不难,就是时机比较重要,解毒需在冬日,护住心脉,在双手内关、双腿足三里处切开皮肤,用热性中药材湿敷,使药性顺着气血流经全身,坚持数日即可康复。”   是不难,可顾江白却蔫了,这四处流血,以陈青礼的流法,怕是没等解毒就已经血尽人亡了,于是他又问道:“倘若此人无法止血,又当何处?”   老大夫眉头一皱,说:“不能止血?这个情况倒是有些棘手,不过我看不到人,也不好说……”   他这絮絮叨叨说了许久,陈青礼也没听到几个字,就撩开帘子看了他一眼,用眼神问他:“你是不是想耍诈?”   顾江白朝他一笑,忙把老大夫扯到一边,又塞了好几锭银子给他,说:“大夫,今年冬日,可否请老大夫入顾家堡一叙?这是定金,我那位朋友等着您来救命!大夫应否?”他也不等人回话,又补了句,“医者父母心,我相信大夫届时会来的,不来不要紧,我估顾家堡人多,抓也会把您给抓过去的!我就先告辞啦!”   陈青礼就见老大夫怀里揣着几锭沉甸甸的银子,等顾江白上来,就斜眼看他:“你这贿赂的也太明显了,这个赌不算数!”   顾江白开心的不得了,简直眉开眼笑,说:“哪里哪里,你赢了,这大夫是个神医,你身上的毒有希望解了,怎么样,开心吧,我让他冬天去顾家堡找我呢!我寻思着这事一了,也该入冬,到时候正好邀你去我家小住几日,怎么样,来吧?”   这话一出,陈青礼仿佛感受到了隆冬清冽的冷意,但他的心是暖的,轻声说:“那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顾江白笑的一脸得逞:“你不知道,我给的他的银子都是顾家堡紧急联络用的银子,只要他一用,就会被我家的人盯上,放心,跑不了,除非他不用银子!”   “……医者仁心,说不定他还真不会用你这横财。”   “你都说了医者仁心了,那他能见死不救吗!不能!”   见他笑的一脸得意,陈青礼也笑了,他笑有人关心自己,也笑自己无情无义……   夜里睡觉,马车平稳朝前,顾江白突然想起白日里那老大夫说的话,他提到了从前的枫月谷,还提到了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虽然这三人都死了,可他却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突然他一拍大腿,挤了挤已经拱在他胸前睡舒的陈青礼,说:“醒醒醒醒!有事问你,你早前提到你爹娘不愿被人诊病,这个人,是不是从前的枫月谷谷主?”   “嗯?”陈青礼探出半个脑袋,说:“你怎么知道?”   顾江白却没应他,又自言自语道:“可是不对啊,老大夫不是说你死了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陈青礼一身血突然凉到了底,冷汗都出来了,他不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只是如今这个时候,他的身份显然不能暴露,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就见顾江白突然按着他的胳膊激动道:“哦!我知道了,那个丧心病狂的狗屁谷主抓了一堆大夫给他治病,肯定是里头有人看不过眼,偷偷保你了对不对?然后你再混在他们中间偷跑出来?哎呦,我简直太聪明了!”   陈青礼不知他竟是这个路数,一时怔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既然枫月谷同你有仇,那你就不会是枫月谷的人!”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整个夏夜里所有的光都沉浸在他眼里,按着他的肩膀说,“陈兄,今日我要同你说声对不起!从前我还一直疑心你,觉得你可能和枫月谷的人有所勾结,如今可算是豁然开朗了!对不住!以后我再也不怀疑你了!不仅不怀疑你,我还要替你报仇!”   还替我报仇,没有我你连枫月谷的门都进不去!   这下陈青礼总算找回手脚——他还指望顾江白率领群雄剿灭枫月谷呢,不怀疑怎么行?便小心说道:“你是听今日那大夫说了什么?萍水相逢的人的话你也信……”   “我信啊,怎么不信!以前我是挺讨厌你的,你追死了我的鸟,不过自打你帮我混进李府后我就不讨厌你了,人要知情识趣,你跟着我图什么啊,都这样了我要是还怀疑你那还是人吗?”   “……”陈青礼无言以对,有点希望他别当人,“行走江湖没有永远的朋友,这话你没听过?”   “朋友是朋友,可我视陈兄为知己,自然不能等同视之!我发现今日是我这十八年来,过得最得意的一天,你要不要好好犒劳我一番?”   不知不觉他又捅了陈青礼一刀,他一会像在冰上镇着,一会又在火上烤着,绝无仅有,两种难耐,只得无奈说:“那你,你随意吧……”   ☆、他乡遇师傅   顾江白神清气爽一觉睡到天亮,就觉肚里空空如也,饿得厉害,就看陈青礼已经坐起来了,就是精神有些不好,就伸了个懒腰说:“你怎么了,难不成也开心的一晚上没睡?”   “……你想多了。”   “那你怎么不想多一点呢。”话说的有心,听的人有没有心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一笑,就按着陈青礼的肩膀说道,“我要去最贵的酒楼,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就连这马驹,我也要它吃香的喝辣的!”   “嗯,去,我还能跑了不成。”   “嘿!算你识相!”   才进镇子,没等马车停稳,他就火急火燎地跳下去了,说:“我在前面最气派的酒楼里等你们!”   陈青礼没说话,没走两步就听车夫无奈道:“陈公子,顾少爷说的酒楼是哪个啊,老头子对这一带不是很熟啊!”   陈青礼探出头看了看,说:“就前边那个停就对了。”   车夫疑惑:“可这个,不像是很气派的样子啊?”   “他这么馋,不可能忍得住,就是这了。”   车夫一拍头,憨笑道:“是哦,还是陈公子懂他。”   陈青礼微微苦笑,什么都没说就进去了,这么多日相处,他对这人的习性已经十分了解,见一楼已客满,便朝楼上去了,就见二楼靠窗处,顾江白正夹着花生粒朝嘴里扔去,这下就同陈青礼对上了,忙咯嘣咬碎了花生对他笑道:“咦!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   “我聪明。”   “吹吧你就,八成是在楼下看见了我英俊的脸。”   陈青礼不搭腔,坐下问他:“点了些什么菜?”   顾江白接着往嘴里塞着花生,随意说:“清淡的,你这脖子还没好彻底,不能吃辣,不然会留疤!”   “……我又不是女人。”   “男的也不行,特别是你这种一看就没有半点缺点的人,就更不能留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青礼有些害怕,他现在十分后悔昨天没有拉住他,这人眼看着越来越吓人了!   一时无话,饭菜渐渐上了,果然连半点辣椒和发物的影子都没见着,顾江白趁机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无异这才放心,突然又开始愁起来:“这可怎么办,我在顾家堡时也没想这么多啊!”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陈兄,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陈青礼害怕他又问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就说:“你别过分关注我就行,别的都好。”   “嗯?为什么,我没有啊!”这就算过分关心了,那让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后这人不得跑的远远的?不行,得让他趁早习惯才行,于是他就说,“陈兄这话不对!出门在外就得互相扶持,这样路子才能广,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时楼下传出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朝下瞥了一眼,就见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在街上疾驰,就指着人就地取材道:“你看这人当街纵马,显然就是在找死,运气不好就会被抓进牢里,但是如果他路子广,就会有人捞他出来……”   陈青礼都无语了:“……你可真能说啊。”   然而话音才落,外头的马蹄声就停下了,顾江白心里开始打鼓:“咦?这就听到了?不应该啊!”   两人皆探出头朝外看着,却是那马不愿走,一直在他们的马车边嗅个不停,跟狗似的,顾江白仔细瞅了两眼,突然发现,甭管是马还是人,都有些眼熟,马上缩回头捂住嘴……   陈青礼见他模样古怪,就问:“你怎么了?”   顾江白捂着半边脸,还抓着陈青礼的手,让他也挡住脸,朝他低声道:“你别说话!”   很快楼梯口就上来个人,斗笠下的一张脸二人都很熟悉,是他师傅,陈青礼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偏偏起身冲人招呼道:“陈师傅,这!”   顾江白见鬼似地瞪他:“你干什么!”   陈师傅马上就朝窗边走来,在顾江白边上坐下,说:“小少爷别来无恙啊,我和老爷可都想死你了!小二,来壶酒!”   顾江白干笑:“呵呵呵……师傅啊,您这怎么来了?这还一个月不到呢!”   陈师傅要给陈青礼倒酒,被他拒绝了,也不在意,就说:“还不是你爹,做梦都在想你,一天催我八百遍,说让我出来找你,这不我就把你养大的这匹马给骑来了,还多亏了它,要不是它能闻味,指不定要错过了呢!你说你也是,怎么也不给家里来封信呢!”   “什么味?我又没馊!不对……我写过信啊,我爹没收到?我还写了两封!告诉他我去临青了!”   “嗯?没有啊!都写了些什么?”   来得简直妙啊!陈青礼内心无比激动,只觉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顾江白实乃真君子,说不怀疑他就不怀疑,虽神色狐疑,却只是说:“难不成那鸽子被人打了吃了?不至于吧,那才几两肉?”   “兴许有这个可能!如今为师人既在了,你就直接说与我听得了,都调查的如何了?”   “……”陈青礼听不下去了,只想静静,就说:“我想起还有些东西要置办,就先告辞了,等下马车上等你。”   顾江白看了看他,没什么表示,就随他去了,就将这一路来的事说给了陈师傅听,只是省去了自己差点驾鹤西去和差点捅死他家金主的细节,陈师傅听完直点头,便说:“那既是这样,是好事啊,少爷何故愁眉苦脸?”   “没事,我是想这次恐怕会比我们第一次剿灭枫月谷更难,其他各派原本就未恢复元气,这次又被他们重创……”   陈师傅跟他碰了一杯,说:“这就不是少爷你该操心的事了,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事。”   二人吃了约莫一个时辰,总算下了酒楼,陈青礼半卧在马车里,膝盖上摊着一本书,一个时辰也就翻了几页,他的手一直在撵着什么,像第二次握住那只信鸽时的柔软触感……   在说服顾江白朝临青前进之后,顾江白又放了一只信鸽,同样被他拦住了,他手里药粉无数,诱捕几只鸽子根本不在话下,只是这一次他抽出那封信时,只觉得烫手的很,那信上寥寥几笔,报平安,说枫月谷,只是对他的怀疑从头到尾只字未提。那个时候老大夫还没有出现,他只能说这个人,简直太傻,傻得都有些让人心疼了……   枫月谷作恶多端,而他是枫月谷谷主,说他要摇旗杀自己人,只怕是个人都不会不信,他只能寻找一个突破口,借着这个人的手,一步一步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他……人对自己有所怀疑的东西会保有绝对的探索欲,所以他希望陈青礼对他保有怀疑,还有一点,是最近才有的,他希望真相到来的那一天,自己和这人,都能少受一点伤……   窗外顾江白总算将想跟着他们过几日的陈师傅劝走,正在同他道别:“师傅你先回去吧,你不在,我总是担心我爹。”   “就知道心疼你爹不知道心疼师傅!个没良心的!放心吧,我会把消息都带回去的,你切记不要鲁莽,小心为上!”   “嗯,我知道的,多谢师傅。”   “真乖!”   马蹄声很快响起,过了一会马车就一阵晃动,顾江白撩开帘子进来了,说:“你方才去干什么了?”   “哦,买了几本书,路上消遣,你要看吗?”   顾江白接过书,翻了几页,说:“陈师傅刚来说苏州那边有些动静,想让我过去看看,枫月谷的事就由他去处理了,我们就要往南走,正好在金陵附近,你要不要回趟家,说起来我还未曾去过江南,听说你们那里风景不错?”   陈青礼楞了楞,不明白这怎么突然就不去了,就说:“临青不去了?”   顾江白躺到他边上,往他肩上一靠,接着翻了几页书,说:“不去了,给我爹找点事干吧,不然我怕他老人家以为我要夺权篡位,最近这些事闹得我晦气的不行,好不容易陈师傅来接手烂摊子了,我正好四处走走!”   木着脸,陈青礼再次劝说道:“你不跟着查么,你这人做事怎么半途而废啊?”   “嗯?怎么就半途而废了,你忘了你差点被我抹脖子啦?这一路往江南游山玩水多好!”   “……”陈青礼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于是马车转道去了金陵,距离离开顾家堡已经月余,转眼就已立秋,白日叫嚣着的暑气到了夜里已渐渐收敛,顾江白明显感觉到陈青燃更加难耐了。   这天酉时刚到,陈青礼就嚷嚷着找客栈住下,顾江白稀奇地看着他:“往年你是怎么过的,我可没听说青礼银楼的老板有秋日烧炭的毛病。”   陈青礼内心烦躁,就说:“烧炭有什么稀奇的,又不是烧钱!师傅停下,我要吃饭!”他半只脚都迈出去了,又收了回来,将披风披上了,水绿色带毛的领子,衬得人格外好看。   顾江白跟在他身后静静地想,江南这地方就是养人,这万一真把人拐着了可得给他多张罗几身衣裳,不能冻着了……   ☆、无事献殷勤   一路舟车劳顿,好在天公作美,又行了六日,总算在天黑前到了金陵,秋意渐浓,顾江白新奇不已,逮着陈青礼已经问了一路,把人都折腾蔫了,这会见了许多粉紫色的花,就又开始了:“这花叫什么,倒是挺别致。”   “花你也问?你没见过?”   “见过啊,可和你一起的,就没见过,还不给问了?”   陈青礼开始头疼:“……紫薇花,能开到白露。”   “甚好,那你府上种了没?”   “没,我府上没树!”   “那我去了给你安排一排!这样明年回来你就会想到我!”   “……”   马车绕过了几个闹市区,拐了几个巷子,陈青礼就让车夫停了,顾江白先跳下来,就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府邸,朱红色的门上有块匾,上书“陈府”。   顾江白当少爷当惯了,以为人人都是纨绔,就说:“你不是楼主吗,怎得家里不阔气?”   “家是用来住的,又不是用来显摆的。”   许是听到人语声,门突然就开了,里头出来一个杵着拐的老伯,陈青礼正在和车夫结钱,顾江白就冲人挥了挥手说:“老伯好呀!”   这老伯眼睛看上去不太好,冲着虚空疑惑道:“可是少爷回来了?”   陈青礼语气温和:“陈伯。”   听到他说话老伯马上就把另一半门也打开了,伸手就要摸人,陈青礼就朝前走了两步,让老伯扶住他的胳膊。   顾江白有些诧异,这老伯看上去是个瞎的啊,难怪屋里不种树了。   陈青礼就这么由他牵着朝里走,就听老伯朝里招呼道:“孩子们,少爷回来啦!”   话音才落里头就奔出十来个孩子,朝他们扑来,只是他们都杵着拐眼神黯淡,顾江白都惊了,这是一个老瞎子带着一群小瞎子啊!   这群孩子叽叽喳喳道:“呀!陈叔叔身上变暖了,是不是病治好了!”   “不对,我摸着怎么是冷的啊?”   “啊,那我左手摸的凉,右手摸的热,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   顾江白晃着胳膊笑眯眯说道:“我是你们陈叔叔的兄弟,我姓顾,你们也可以叫我顾叔叔!”   “别听他的,他长不了你们几岁,叫顾大哥。”   “诶!”这一声他应得响亮,怕是隔壁院子都听到了。   人多不好发作,陈青礼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君子端方,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小孩子们有跟着起哄的,有跟着讨糖吃的,幸而顾江白身上还揣着一把松子糖,这才脱困,很快陈伯就招呼孩子们走了,顾江白就开始抱怨:“你早说你家有孩子啊,我就多买点吃的了!”   这话说的像是他有孩子一样,陈青礼心里有事,不想承认是自己疏忽,就开始甩锅:“都怪你话多,把我问忘了。”   顾江白在旁边咂舌:“啧……你变了,陈青礼。”   这时陈伯过来了,说道:“这个时辰有点晚了吧,我觉着下寒气了,厨娘已经回去,不然我去请隔壁邹大娘将厨屋里剩的汤饼给煮了?”   这种绝佳的独处机会顾江白怎么可能会错过,他马上跳起来说道:“这个我会!我让陈兄带我去厨房,陈伯您眼睛不好就歇着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   “好意思的,我也饿了!”顾江白扯了陈青礼一把,说:“走啊,正好厨灶前暖和。”   陈青礼看了全程,觉得他简直热情过火,把陈伯当成了他爹,不过还是应道:“陈伯你带他们晚点睡吧,夜里凉。”   “那……那我就先去了……”老人家就慢慢摸着回房了。   顾江白顺着后院做了个请的动作,眼瞅着陈青礼过去自己才屁颠跟上,很快厨房的灶台处就有了暖光,他放好水盖上锅盖,见陈青礼正对着火在烤手,就说道:“这屋里的人都是你救的?”   “不是,是他们自己找来的。”   “……哦,也是,你这屋子成天没人的,不过这怎么都是瞎的呢?”   “也有聋的。”   “……那都治不好吗?”   “嗯,我试过,都是先天的。”   “那是有些惨,不过我看他们都挺喜欢你。”   “每个月楼里会有人给他们派活。”   顾江白把他朝里边挤了挤,非贴着人了才满足,说:“他们可不是因为你给他们活干才喜欢你的,嗯?你说他们还有活干,不是直接送银子?”   陈青礼睨了他一眼:“有手有脚就能自力更生,一些手编活,竹篾之类的,这屋里的头篮子都是他们编的,挣个温饱不成问题。”   “是,是,是我说错话,还是你这法子好,长远。”   “嗯,总不至于少了我就过不下去。”   锅里的已经水沸了,顾江白心念一动,就说:“我看你给别人安排的这么好,那你有没有想好带我去哪游玩?”   “现在?”   “嗯!”   “太晚了,夜里冷。”   冷好啊,冷就可以挤在一起了!于是顾江白就开始耍赖,起身将汤饼下进锅里,还扔了几个青菜叶进去,说:“那不成,我都给你做吃的了,你得报答我!”   “……这还没吃上呢!”   “饭没吃上觉要睡吧,你要是不同我一起我就睡外面不回来了。”打蛇打三寸,他就不信治不了他。   “行吧……”   于是等两人吃饱后就乘着月色出门了,这个时候还早,月亮半挂在夜空,顾江白突然吐出一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说写诗的人当时和我们是不是一样?”   “你想多了,这明显说的是一对。”   顾江白一愣:“你……”你怎么就没有心呢!   行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二人就到了秦淮河边,丝竹管弦之声顺着秋风丝丝入耳,听着就觉得软绵绵的,突然他看到河边停着好几个精致的画舫,还有几个飘在河上,灯火熹微,被河岸两边的民居灯火一衬,又清冷有暖和,那感觉是说不出的妙。   顾江白有些兴奋,就说:“咱们去那个画舫里头坐着怎么样,你不是怕冷吗!”   “你别瞎打主意,那都是有主的!”   “我不管,我有钱!走!”说完他就直接搂着人的腰,运着轻功就过去了。   “你干什么!”陈青礼直接给了他一肘子,这个人怎么想一出就是一出!   顾江白嘿嘿一笑,上了画舫之后,就先解了绳子,将画舫一脚蹬开,自己却还在岸上,说:“你先上去待着,这船开到哪就是哪,我去买点吃的就来!”   陈青礼气得直发抖:“什么叫开到哪就是哪,我又不会划船!”   顾江白歪头一笑:“不会划船才好,你猜我等下回来找不找得到你?”   “我看你是疯了!”   “不想我迷路就在画舫前头燃一支蜡烛,这样我就知道哪个是你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时总觉得内心很期待,就好想这个人应了就是答应了他什么。   陈青礼果然气道:“我不会燃的!”   “你会!”说完他就一溜烟,青色的影子闪进人群里不见了。   路上偶尔有几个行人,顾江白逮着机会就问他们这边有什么好吃的,没多久手里就拎着一只鸭,一壶酒,还有一提糕点过来了,香气四溢,又勾起了他肚里的馋虫。   只这一会,河面上的画舫更多了,挂着灯笼,被河面一映,愈发得亮了,女人温柔的低语,男人的哄笑声,还有饮酒对诗的,一下子,整个夜色仿佛活了一般,而众多亮着的画舫中,只有一个,在船的两头都点着蜡烛。   顾江白顿时就笑了,美滋滋地想道:“他果然心里有我。”   于是他运起轻功直奔那画舫而去,一撩绣帘,里头便响起一声尖叫,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他看到有两个男人躺在里头,尽管里头黑乎乎的一片,可他还是看的一清二楚,这分明是在做那风月之事,只是他有些疑惑: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吗?   这都什么事!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又风一样逃了出去,见陈青礼就在这画舫之后冷眼旁观……   他一步上船,就开始嚷嚷:“陈兄救我啊!你都不知道我刚看到了些什么!”   两艘船离的不远,陈青礼冷脸道:“你只看了一眼,你知道我听了多久吗!”   “走走走!我来把船划走!”   顺着划了一会,二人就到了平江桥附近,陈青礼已在里头歇着,眼看周围渐渐幽静,顾江白扔了桨也跳进去了,内仓里头燃着蜡烛,铺着软垫锦缎,上头还有个方寸大的小矮桌,摆着盘围棋,倒是精致秀雅,他见陈青礼正黑着脸在自弈,就开始哄人:“你别气,我买了鸭,还有酒,还有桂花糕!”   陈青礼酸他:“你又不是宰相,怎么肚子里还想撑船?”   顾江白也不在意,怂恿他说:“吃点吧,就当是我赔罪了!”   “你赔罪为什么要我吃东西?”   “……那不然我先吃?鸭铺子的老板说中秋快到了,现在的鸭子是最好吃的,你确定不来点?”   “不吃!”   “那我吃!”于是他就着油纸撕了一只腿下来,瞥见边上还有本书,就捞了过来,才翻了一页就又看到熟悉的画面,开始咳嗽,“这怎么还没完了?”   陈青礼才看过来,顾江白就把这书扔河里了。   “……月色真好啊,呵呵,不然我们赏赏月吧?”   陈青礼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一天下来说的话都带着情绪,就问他:“你折腾这么久,真的是想好好赏月吗?”   ☆、喜欢不丢人   陈青礼倒是问了,可顾江白却不敢说。   他开始东扯西拉:“哎呦,陈兄,我就是想换种心情,没有楼里那些事,也没有江湖这些事,就简简单单,在晚上好好看看月亮……你想啊,等天一亮,我们就要四处奔波,这样的时光除了老来,真的没有多少……”   他说了一堆,陈青礼也没听进去,突然就被塞了一片桂花糕进嘴里,顾江白还在笑,说:“我问过人的,这是家百年老店,老板娘说方圆十里,就数她家味道正宗。”   陈青礼噎了一口才品出一点味来,问他:“哪一家?”   “停船的那个巷子口走到头,门槛有些高的那家!”   “……”这怕是被骗的裤子都没了,这家搬来也就这两年的事,不过他却只是说道:“不要买了,下次想吃我去买。”   顾江白一笑:“好啊。”   没一会他就把整只鸭都吃完,肚子挺圆,怀胎三月似的,便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吃,走到外面伸腰洗手,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还有一个月就是中秋,今年恐怕不能在家过了。”   陈青礼也撩开帘子走出来:“你也可以去临青,继续追查,这样说不定能在中秋前赶回去。”   “算了,我姑且就把今天当中秋了,虽不是团圆,却有酒有月,算得上安稳,如今有陈兄在,我又不孤独,有一天的时间当个潇潇洒洒的闲人,也不错。”   “既想懒散,那之前又为何要来?”   顾江白蹲在船头,手在水里晃来晃去:“为什么,责任呗,独善其身是一种很真的假象,我不信,要想安稳,就得解决麻烦,不然事情谁都不管,可不就乱套了吗?”   “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这话说的知行不一,几乎瞬间陈青礼就后悔了,不过又有些释然,如果不是他,那他们也不会有交集。   “嗯,对,可我管不了别人,只能管我自己,这就够啦。”   陈青礼点头:“你很有担当。”   顾江白马上扭头道“那我邀请你喝一杯可好?以前你可没同我这样说话。”说完不等人应他就拉着人进去了。   天太冷,他的手太热,陈青礼没有挣开。   顾江白喝了两杯,才对陈青礼举杯说:“来,喝,这样你不亏,我今日就想在这画舫上头睡,不回去了,你说好不好?”   “……好。”   “那来碰一个!”   一来二去,两人就都喝多了,都歪在一起,小桌子上的围棋都落了满床,他扯着陈青礼的手还在絮叨:“陈兄,来喝,喝,喝完就搂着睡……”   迷迷糊糊间陈青礼觉得有些热,就把领子扯大了些,渐渐就缩在边上不动了。   入夜无风,水面浮着一轮朗月,清波荡漾,星子散落水面像棋,桥边垂柳下歇着一叶画舫,静谧安详,隐隐有呼吸声传出……   顾江白正在做梦,梦见顾家堡被人用火烧了,他被困在屋里出不去,慌乱间睁眼,却是虚惊一场,然而他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发现边上陈青礼身上烫的跟火一样。   原来不是他家被烧,是陈青礼要熟了!   “陈兄,醒醒!”他拍了拍他脸,毫无动静,又叫了句,“陈青礼!醒醒!”依旧没有反应,他只好摸着人的腰封,想帮他脱几件衣裳,外袍是脱了,可到了亵衣时,他就开始心猿意马,顿时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人也是你能那样对待的吗?   扇完脸还是热的,他纠结万分地想:“可是我真是这么想的啊!”   尽管他脑袋里的画面已经升级,可手里的动作却很麻利,在解亵衣侧边的带子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握住他,陈青礼有些虚的声音传出来:“你干什么?”   顾江白手一抖,大着舌头胡乱瞥道:“没……没干什么啊……”   有月色顺着未关严实的帘子照进来,打下一道白光,而陈青礼的后腰已经露在外面,只要顾江白往下一看,就能发现他跨骨上的枫叶花绣,情急之下他干脆扯着人朝自己身上一压,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顾江白听到自己脑中“嗡”地一声,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本能地揽着陈青礼又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察觉到陈青礼的手都脱力了才松开他,开心地问他:“你怎么回事?看上我了?”   陈青礼头昏脑涨,眼冒金星,脱口而出一句:“你想多了,我不和你谈感情,我只想睡你!”   这就好比天上掉钱,顾江白瞬间大喜,就说:“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可以吗!”说着就开始脱衣服,比洗澡还积极。   陈青礼被吓得酒都醒了三分,偏偏身上还没有力气,就说:“不行,今天不行!”   “嗯?为什么,我看今天就很好,有船有水有月色,极好!”说完他就朝陈青礼身边凑。   陈青礼被他挤得更热了,心里又慌又急,甚至都想同意了他,最后却生出一点绝望:“我为什么这么害怕他发现?我不是早就知道结局了吗?”   他身上的热意像潮水,来的快,退的也快,顾江白马上察觉,就慌慌张张地搂着人替他盖好外袍,说:“你这又是怎么回事,时冷时热的?”   陈青礼心绪未平,只言简意赅道:“毒。”   “嗯?这个毒怎么这么多事呢?你不喝酒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这句话他却没有答,只说:“我想回去,这里冷。”说完抓着外袍就起身了。   顺着柳树,顾江白看他就这么披着外袍散着头发上岸,心里慌得不行,认为陈青礼肯定是觉得被冒犯了,不然放在从前,他怎么可能这么没有体统地在路上走?   于是他很快追上他,抓着他的胳膊还没说话,陈青礼却转头了,说:“我们去临青吧,枫月谷的事,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啊……哦,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   “我还是喜欢有始有终,所有的事情都得有个结果的。”说完他就挣开顾江白朝前走去。   顾江白还懵着,他抓的挺紧的,怎么就给挣脱了呢?难道……这人一路走来,被颠瘦了?   顺着月光,两人一前一后回了陈府,进屋后……他就被关到了外面,陈青礼没让他进房间……   在门口晃了几圈,他又不敢大声叫,吵醒那几个老的小的也不好,一时憋屈的很,突然他灵机一动,去了窗前,打算扒窗,但许是里头的人听到了动静,很快窗户也被关严实了……   顾江白在窗户下站了一会,有点冷,他突然就很茫然,明明是陈青礼先亲的,还说想睡他,怎么现在却生这么大的气?这难道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不能吧?陈青礼你这么会玩?”   带着一种窃喜,顾江白就这么贴着窗户睡了,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明明没有树,他却听到了鸟叫,才起身,一个白色的影子停在他边上,陈青礼淡淡地道:“走吧,骑马去,马车太慢。”   顾江白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他把头发全束起来了,温雅的样貌平白多了几点锐气,光洁的额头下,一双桃花眼眼神清冷,像极了昨天夜里清冷的月色。   “那你冷了怎么办?”   陈青礼的心差点被他这句话撬开,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就迈出去了,风吹起他的白色发带,顾江白没有抓住……   出镇的路上顾江白想了想,还是对陈青礼说了:“上次同陈师傅见面,我把那死人身上扯下的一片布给他看了,他说这夜行服像是苏州那边铺子的手艺,我就打算去看看,不过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老想着这些事,这不是伤神吗,临清那边,我又担心会被人跟踪行刺,护不住你……既然两条路都能走,我何必挑难的那条走?不是我不自信,我只是害怕,现在越来越怕了……”   说出来后他就觉得轻松不少,像是心口的石头突然被挪开了,他想,喜欢一个人不丢人,不管这人明不明白,他总归是无愧于心的。   陈青礼没看他,深吸了一口气,说:“苏州不用去,我的人查到了一点线索,临青有人在悄无声息地买进各种铁器还有敛财,往那边去就对了。”   顾江白有些诧异,说:“你的人?你不就是个土财主吗?”   陈青礼脸不红心不跳,谎话信手拈来:“嗯,枫月谷出事后我救了几个快死的人,他们有故事,我有钱,以物易物,后面他们要报仇我没管他们,也是今日才收到的消息。”   顾江白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说:“这几位兄弟单枪匹马就敢上,看来这枫月谷,藏得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深嘛。”   陈青礼看了他一眼,说:“你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嗯?放心,我有数,那就去青州吧,趁早把这伙人一锅端了!”   ☆、偏向虎山行   策马疾驰,不分昼夜,二人终于在四日后抵达临青。   顾江白大腿肉都颠破了皮,便料想陈青礼也是一样,就说:“先找个客栈落脚吧,你把位置告诉我,我去打探情况。”   “也好,在城东,王氏铁铺。”   “嗯,我去了。”   “我就在前面那个客栈,有情况回来找我。”最后陈青礼从怀里摸出一包粉末,说,“保命用的,你自己当心。”   顾江白一笑,说:“你放心,打不过就跑,我知道的。”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顾江白提着剑就朝城东走去,一炷香时间,就到了王氏铁铺门口,这铁铺看上去平平无奇,门口挂着的灰色幡布都破了,顾江白左右看了看,朝它对面的茶楼走去,打算先观望观望,约摸两个时辰,这铺子只进了三波客人,有店铺老板,也有粗衣仆人,可真正会功夫一个没有,他喝了这么久的茶,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渐渐有些沉不住气,刚想进去一探究竟,就见一个人朝里走去,这人一身精肉,隔着衣服都看的明显,进铁铺时和他一样,也四处看了看。   顾江白拿着剑,敛住呼吸,觉得有戏,没一会就见这人出来,随即他就抛了锭银子在桌子,暗自跟了上去,不知这人武功深浅,他不敢跟得太进,只远远地缀在后头,很快就被这人带到了一座荒山附近。   这荒郊野岭,就适合杀人埋尸,顾江白几乎肯定自己这是跟对了人,心里一阵激动,心想要是陈青礼在这他肯定得好好感谢这人一番,不然凭他自己肯定找不到,这时他脑中有个什么东西闪过去了,很快,他没抓住,他索性不再想,小心翼翼地跟着人朝山上走去。   这个时候天色已渐昏沉,秋日的荒山上都是半人高的野草,又扎人又毛躁,弄得他几次三番都想打喷嚏,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不得不说这些人行事谨慎,这荒山上一条明显的路都没有,显然这些人出山从来不走同一条道。七弯八拐,他看前头那人总算在半山腰的山壁处停了下来,他在那山壁上一按,上头就滑下一道铁链……   “枫月谷不愧是江湖第一魔窟,就这布置,我也得说一句佩服。”   也许越是不光明正大,越是要煞费苦心,就像他现在苦哈哈跟着一样,在人上去后他又如法炮制,一摸山壁,果然有快十分不明显的凸起,轻轻一按,上头当真就落下一条铁链,顺着铁链爬上去,才刚冒出个头,他就被人用匕首抵住了脖子。   顾江白抓着铁链也不敢放手,只能说道:“大哥且慢,有话好好说!”   有三人在他面前,那一直引着他过来的人此刻正背手站着,脸上是一派得意,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发现你?”   还有两个应该是他小弟,没拿刀格外殷勤,说:“还是大、大哥厉害,每次出、出去都能抓几个人!”   拿刀那位凶狠道:“说,你是哪门哪派的!”   顾江白小心调整了下姿势,避免摔下去成一滩血饼,就说:“三位可否让我上来说话,现在我人都在你们的刀下了,难道你们还怕我不成?”   拿刀看了眼他大哥,就见大哥点了点头,说:“报名不杀!”   顾江白松了口气,边爬边说:“顾家堡,顾江白。”站稳后他还拍了拍手。   三人的脸色就变了,一脸乞丐见了肉,秀才见了书的模样,顾江白就知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顿时就觉这步险棋没有走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通知陈青礼,不过这人聪慧,想必是能找到他的吧?   大哥似乎不信,又问了遍:“你是顾江白?”   顾江白摊手:“如假包换!”   “把他剑收了!”   “是!”   “绑起来!交给左护法!”   那位殷勤的口吃小弟马上就掏出绳子来绑他,脸上还带着过年一样的喜悦:“大哥,那我们这次岂不是可以大、大赚一笔?”   “赚什么赚,为左护法做事是一种荣耀!再谈钱当心我杀了你!”   顾江白心道,他俩有矛盾,这又是个爱财的,说不定可以找机会从这里下手溜出去……   他算盘打的好好的,突然听到身后铁链又响了,不止是他,那三人也纷纷扭头……   “老大,还、还有人?”   大块头也有些疑惑,说:“我只察觉到了他一人。”   这就有些厉害了,连他都没发现身后有人,不知是敌是友,顾江白也捏着一把汗。   很快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头顶,原因无他,这头巾还是他今晨亲手束的,陈青礼手冰的跟木头一样,抓头发时总会掉下来一束,于是他就上手了……   只是……他怎么会来?   陈青礼心狠手辣,显然没准备说话,人还没上来一把粉末就先过来了,只有顾江白屏息躲过一劫,就见三人立刻倒地,瞧那样子,竟是死的不能再死,顾江白就把人拖到边上厚厚的草丛里掩住。   “你怎么来了?”顾江白诧异道。   陈青礼黑着一张脸,打掉他要扶自己的手,说:“别用你摸过死人的手来碰我!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看他不对劲就跟上来了啊……”   “那你刚才又想干什么,束手就擒吗?你脑袋被驴踢了?”陈青礼显然气急,骂人的话里都带上了动物。   顾江白不觉自己有错,就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是想顺势打探一番!”   “打探?打探什么?谋而后动你不知道?万一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顾江白不傻,看出陈青礼似乎是在担心他,就窃喜道:“陈兄这是担心我?”   “我担心你个屁!”   不知道为什么,见他这样顾江白反而越高兴,不过他还是说道:“既然你来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你现在下山给我爹飞鸽传书,让他赶紧加派人手过来,一定要抢在这里的人察觉之前先下手为强。”   陈青礼气到头脑都不清楚了,就说:“那你呢,你还想在这打探?你以为枫月谷这么好闯?万一你死在里头了呢!”   “你怎么知道这是枫月谷,万一这就是个小基地呢?”   陈青礼如遭雷殛,顿时明白自己已失了冷静,干脆先下手为强,开始骂道:“就凭他们两个人就能抓到你这就不可能是个基地!”   顾江白半信半疑点头,陈青礼以为这下他就肯跟自己走了,拉着人就出去,却被顾江白甩开,他说:“不是基地我就更不可能走了,我得先探探路。”   “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陈青礼都惊了,说,“你是不是不知道枫月谷是什么地方?”谁给他的胆子,豹子吗?   “我一定要去,这是个机会,错过就没有了,谁也不知道下次我上来时还能不能活着。”   这话一出陈青礼就不说话了,把他的剑一夺,干脆就走到他前面,说:“你跟着我。”   “啊?”   陈青礼却不再说话,原本他的计划就是引顾江白发现枫月谷的入口,然后顾江白回顾家堡商量对策,从此他们再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身份什么的,总会在最适合的地方被拆穿……可现在,他却没办法看着顾江白一个人犯险……   “这里的风水走势,和我从前见过的一样,我猜他们的住处应该就在前头。”   顾江白有点懵,原本还指望他说出什么靠谱的言论,没想到他说了个风水,这跟半吊子大夫诊病有什么区别?于是他一把拉住陈青礼,回抱了他一下,他搂的不紧,可陈青礼却觉得窒息。就听他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有些事,我一定要去做,不然我以后的我一定会后悔。你不会武功,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好不好,我不想你出事。”   陈青礼只觉得周身有种无力感,往后退了步,说:“那你去吧,照我说的路线走。”   “嗯,我知道。”说完他就带着陈青礼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最后还把自己披着的一个薄披风给了他。   天已经彻底黑了,从这个洞口看出去,隐约能瞧见山脚民居的熹微灯火,炊烟升起,又消散,满天星辰就上来了,陈青礼内心平静,心里想道:“万一顾江白真死在里头,那他就冲进去把能杀的都杀了,江湖恩怨关他什么事,他只报自己的仇!”   可能是上天眷顾,顾江白回来了,才进洞口还未站稳就被一具冰冷的身体给抱住……   顾江白的心顿时一暖,就想亲亲他,却担心冒犯他,最后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背,说:“你是不是冷啊?”   “嗯。那我们现在下山吧?”   顾江白有些愧疚,说:“我回来,是想让你先走的,我在屋顶听到他们在说要吞并武林,还提到一副作战部署图,上头写着出发的日期,所带人马兵器等等,这个东西,我要拿回来。”   陈青礼一怔,觉得有些不对,他所知道的枫月谷,除了文书,从来没有图纸一类的部署图,行事全靠口头对接,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那现在这所谓的“作战部署图”又是怎么一回事?又是他马上说道:“这事会不会有诈?”   顾江白不傻,就说:“诈谁?难道他们发现有人上来了?”   “有可能,死了三个人,这事藏不住的,你说他们里头没有反应,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部署图’,就是为了抓你而设的局。”   ☆、夜盗部署图   顾江白想了想就说:“哪怕这是个局,我也是要闯一闯的,万一图是真的,我就能救很多人的命,万一是假的,还是像我从前说的那样,有顾家堡在,他们不敢杀我。”   眼看陈青礼还是死死抓着他,顾江白就一笑说:“这还有你,你不是说想睡我吗,我给你个机会表现怎么样?”   “别扯这些,我是不会走的!”   “唉,好吧,不走算了,那你就在这等我的好消息吧,我们一起回客栈。”   于是顾江白就走了,陈青礼望着他飘散飞走的背影没有说话,他其实有很多方法没把人带走,迷晕也好,打晕也行……可他不愿,他陈青礼看中的人,凭什么不能当个英雄?哪怕是孤身犯险,他也能把人救出来!   于是他没有待在原地,动作敏捷灵巧地跟在了身后……   顾江白穿着一袭黑衣,在寂静的夜里快的像一只猎鹰,很快就回到了刚才探过的房顶,底下已经没有人了,案桌上一堆卷轴却在冲击着顾江白的眼睛,远远的,他看到有两个守卫过来了,同门口两人正说着什么。   “都看好了,左护法说的部署图就在里面,要是丢了,你们十条命都不够赔!”   “是!”   这也太可刻意了,顾江白在心里腹诽,明知道有诈还来,不怪陈青礼说他傻,可他一定要得到那个部署图,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   揭开瓦片,他轻巧地落在地上,月光照得到的地方扬起一小片灰尘,他左右看了看便朝台阶上的案桌走去。他不傻,掏出怀里几点小松子糖朝那案桌两边抛过去,没有机关,走在案桌前,他又谨小慎微地用剑柄探了探,依旧无事发生,于是他就放心大胆用手在案上翻找起来。   这应该是个旧案,底下还压着一堆书籍,他瞥了眼名字,看上去竟像是什么志怪小说,有些诧异,看来不管是正人君子还是大魔头,大家的品味都一样。又翻了几个卷轴,也都是些账目之类的,他有些泄气,突然眼睛瞥到斜后方,有个卷轴十分突兀地斜放着,他一边提醒自己小心有诈,又一边怂恿自己,就是它,拿起来看一看……   他终于还是对那卷轴动手了,摊开一看,俨然就是一幅作战部署图,上头地点、人马、时间都写的清楚,看样子假不了,然而就在他想拿走的那一刻,却发现这东西上头连着一根绳子……   然而再想收手就已经来不及,无数箭矢从四扇窗户里毫无章法地射进来,顾江白在半空连着滚了好几圈才堪堪避过,然而下一波的箭矢已经射出,顾江白只得不管不顾朝屋顶冲去……   他在心里想:“这怕是难跑了……”   厅前头已经聚了一波人,大喊道:“人在这!”   “快去通知左护法!”   顾江白心说:“叫屁叫,不叫我都难跑。”   他只能将轻功运到极致,只是人哪有箭跑的快,还是四面八方来的那么多箭……   “完了完了……陈青礼还在等我呢!”这么想时一根黑色的箭就贴着他头顶过去了。   他魂都吓掉一半,旁边突然射出一条白布,卷着他把他拉过去,他下巴掉了一半又合上了,因为他发现来人是陈青礼……   “你……你不是……不会武功么?”   像仙女怕人窥见真容一样,陈青礼脸上还盖着快布,他没有说话,只专注逃命。   顾江白却不省心,说:“陈兄你不得了啊,看你这身法,武功明明比我还好,为什么要装不会?还骗我!”   陈青礼已经豁出去了,想:“我就救他一次,这次安全后就他们就桥是桥,路是路,还管这下误会做什么……”   顾江白全然不知他心里的悲壮,一拍脑袋灵机一动:“哦!我知道了,你是懒的对不对?平时喝个水都懒得倒,可你也不能骗我啊,我还能事事都让你干吗?你早说你会武功,我就不用这么担心你了嘛!”   陈青礼飞了一路,终于慢下来,对他说:“那个图,你真想要吗?”   “想啊!可是今天是拿不成了,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断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   陈青礼没什么表示,只是说:“你相信我吗?相信我就给你把它拿回来。”   顾江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表情,诧异道:“你去?”   “嗯,你信吗?”   “信是信,可我还是觉得今天不适合。”   “来。”陈青礼牵着他的手,在地上走了个弧形的轨迹,看样子像是个什么阵法,顾江白看不明白,紧接着他整个人就掉下去了,陈青礼朝他说道,“你在下面等着,如果我回来的早,就把你放出来,回来的晚,两个时辰后这机关会自动复原,届时你自己当心……”   这时顾江白心里的诧异达到顶点——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机关?   顾江白一直在下面待着,这像密室又像牢房的地方格外漆黑,外头的虫鸣鸟叫他一概听不到,唯一反复回想的只有陈青礼,从他一直跟着自己到现在……   洛阳庆阳镖局,他帮自己混进去,最后那几个镖师明明症状叫好却不见苏醒;   太原绿柳山庄,有人行刺,那么多人,他却不出手;   还有临青,一路上他劝过自己多次,往临青调查……   会不会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枫月谷就在这……而自己早前的怀疑也并没有错,这个人是真的不对劲,他从来都没有遮掩过,这一切,他都是当着自己的面做的,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相信他……   他突然觉得窒息,这个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他要找陈青礼问个明白!   情急出灵感,他顺着陈青礼的脚步走了一遍,这机关竟被他解开了,很快他就到了一片草丛之后,再一看,这分明就是刚来时他让陈青礼躲的那个……   原来就连这一步,他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自嘲一笑,刚准备起身,突然四周出现亮光,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出现了,均是一身黑衣,身后配着弓箭,步伐齐整,为首的人拿着一道长鞭说道:“我们的目标是搜山,他受了伤,逃不了多远,尽量活捉!”   “是!”   竟是“一鞭连九”亲自抓人,顾江白从他的武器认出了他,神色不可避免地一凛,特别是听到陈青礼还受了伤,紧接着他就看到熟悉的白影在前头一跃而下……   顾江白简直窒息,这个时候不跑还回来的找死吗?   前头陈青礼的手里还捏着一幅卷轴,俨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部署图,他的脑袋转的飞快,想道:“甭管陈青礼打的什么算盘,他总归是自己这边的,好歹帮他把图偷出来了,他们两个打一个还是有胜算的!”于是就打算出去,只是下一刻他的脚就停住了……   陈青礼拔剑了,从他的腰封里,就是他曾解过的那条,剑被月光一照有些晃眼,他认出了这把剑——“不真”,这是当今枫月谷谷主的佩剑,陈师傅还教他画过,说这剑柔美当数第一……   可这剑怎么会在陈青礼手中呢?   一鞭连九斜笑道:“谷主,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陈青礼把剑朝下一抖,表情淡然,说:“我如今如何,你心里该有数,不要自寻死路。”   “谷主还没改主意吗?那属下就不为刚才以及接下来的事道歉了,上!”   这时顾江白再也藏不住了,他恨不得撕了在场所有人,陈青礼眼角瞥见他也是一跳,没想到他竟在这,习惯性地想拉他,却被顾江白躲开了。   “不劳烦谷主。”   陈青礼不再管他,这人自保能力还是有的,一鞭连九的鞭子已经追着他过来,他便挥剑而上,于是在顾江白解决完一群小弟后就看到了当世两大高手的对决……   他没有想到陈青礼竟这么厉害,受伤的情况下和一鞭连九打还能占上风,连九的鞭子很长,像是活的无孔不入,而陈青礼的“不真”却很软,随便一碰就是一个血口子。   渐渐地连九就成了个血人,血性就出来了,下手愈发狠厉,陈青礼应的得心应手,却知久战于他不利,就说:“你知道接下来输的是谁,如果你想在手下面前保住你左护法的面子,我劝你不要挣扎,你今天布这个局不就是想引我出来吗,现在我来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   连九却是一笑,说:“输给谷主,不丢人,倒是你这位朋友,却是恨不得你死呢……”   这话捅的很深,比刀剑还疼,陈青礼没说话,却见边上顾江白提着剑就朝连九砍过去,说:“你放屁!”   他放了个虚招,又朝他扔去一包粉末,是陈青礼给他的保命的东西,最后扯着陈青礼就跑,扯了一路又把手松开,自嘲道:“忘了你是谷主了。”   陈青礼没说话,顾江白以为他起码会说一句“对不起”,但他没等到。   天都快亮了,大路上已经有人带着行当在朝镇上赶集,顾江白就停下来,他听到陈青礼在他身后也停下,就说:“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陈青礼没有说话,顾江白以为他打斗了这么久应该会有些憔悴,却发现自己错了,这人从上到下,就头发丝都没有乱一点,看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想多了。   陈青礼不懂他眼神的意思,也不敢懂,只是把那卷轴对他一递,微微笑着说:“总算没食言。”   ☆、孔雀东南飞   顾江白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一点愧疚的影子,然而没有,陈青礼很认真地对他说自己幸不辱命。   “天呐,他骗了我这么多我难道还要夸他吗?”这简直匪夷所思,顾江白接过部署图直接撕了,就好像撕了后一切背叛都不复存在了……   陈青礼的脸色这才变了,变的平静,变得无惊无喜。   顾江白说道:“你骗我,还指望我相信你给我的东西是真的,你是不是当我还不够傻啊?是,没错,一直以来我确实太傻,在眼前的东西都视而不见,偏偏只想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再也没有人比我傻了……”   “目前枫月谷最集中的地方在洛阳,先断绿柳山庄的银两,没有钱,他们什么都干不了——”   “你闭嘴!”顾江白打断他,忽而拔剑抵在他脖子上,一道血痕又细又浅,很快他又收了剑,时间静静流走,没多久顾江白就发现他脖子上的血止住了……   他后退了两步,哂笑说:“你连这个都是假的,我就说你的手怎么就暖了呢……”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陈青礼的目光一直凉凉的,就好像身体暖了心却再也暖不起来,突然他的唇角溢出一条血痕,像无处诉说的心事……   顾江白策马连夜奔向顾家堡,八天八夜,除了吃饭小憩他基本都在马上,大腿内侧的皮磨破又长出新的,直到到了顾家堡门口,他还差点被当成乞丐赶走……   最后还是顾堡主路过才把他捞进去:“江白啊,江白,你是江白啊,老陈老陈,你快来看看你徒弟,这是怎么了?”顾堡主看着自家儿子都不愿下手摸,实在是太脏了。   陈师傅拖着脱力又颓丧的人回了房,又忙前忙后给他张罗热水洗澡,直到晚上顾江白才有了点昔日顾家少主的模样,青衣折扇,眉目如画,只是对屋里那只画眉却失了兴趣,一眼没看。   三人坐在凉亭里,陈师傅同老堡主对视了一眼,就问他:“徒儿啊,你这是打听到了什么还是没打探到?”   顾江白正在走神,翘着腿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手心,他爹就小声对陈师傅说道:“你瞧这模样,像不像是思春了?”   “难不成是有心上人了,我上次见他还没这样啊?”   于是顾堡主就咳嗽了声,说:“儿子啊,等这事了了,给你张罗门亲事如何,你有中意的小姐没?”   “没有,不要。”他回答的异常果断。   顾堡主就不乐意了,说:“那你怎么魂不守舍,还是出什么事了?”   顾江白总算放下腿,说:“枫月谷,我查到老巢在哪了,爹,你今日就可以给各派写信,讲清楚事情始末。”   “嗯?老巢你都找到了?那不是好事吗,你做何还苦着脸?”   顾江白摇了摇头,努力让思绪变的清楚,说:“他们这次是打算和我们来个鱼死网破,有一张部署图,上面写着枫月谷各分部,以及他们准备对我们下手的时间等等,种种细节……这个图,我没能偷到。”   顾堡主的神色变得紧张:“嗯?他们想先下手?”   “不清楚时间,我不好定论,但是事情一定要尽早和各派说清楚,不然魔头来犯时我们还在窝里斗就太乱了……”   顾堡主又看了陈师傅一眼,就说:“江白啊,爹和你说一件事,就是堡里的事,爹想交到你手上,你十五岁起就跟着爹一起处理琐事,如今这内外,基本都是你在操持,我原本还担心他们不服你,可我发现是爹想多啦,你做的很好,如今更是探到了那魔窟的位置,想必各派也会服你,你放心,我和陈师傅都在,有什么事,我会帮着你。”   他爹的眼睛还在躲躲闪闪,陈师傅也是不敢看他,顾江白一阵无语,他这才回来,心还破了个大洞,他这爹就是这么给他找事的吗?   “行吧,我知道了,剩下的我来安排吧。”说完他就走了,留顾堡主和陈师傅在后头一脸愁容。   陈师傅说:“我看,你要不还是告诉江白吧?”   “别呀!告诉他没用啊,这个关头告诉他不是分他心吗,他还会和我吵,大夫说了我要静养!”   陈师傅眼看着老堡主耍赖,生生把一个喘疾说的像是命不久矣,其实就是想当甩手掌柜,便十分同情顾江白,在心里叹气一番后才说道:“……也不知陈楼主如今回去没,不然我给他修书一封,让他给您诊治一番?”   老堡主一拍大腿:“我看行,上次他给我开的那个方子就很管,你赶紧写信吧,顺便让他也看看江白,这小子精神不好,最好也吃点药!”   顾江白不知道他爹已经和他心里的死对头对接上了,埋在案前吭哧吭哧写了几天的信,总算将要交代的事写清楚,顾家堡是无辜的,现在是枫月谷的余孽要先动手,大家要早做防范,只是写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有些头疼,都说空口无凭没有证据,他这番话怕是信的人不多,不过也没有办法……   要是当时没有意气用事将那部署图撕掉就好了……   都怪陈青礼这厮背信弃义,诓骗于他!   在心里骂完,他便拿着一摞信交待下人送出,同时又被塞了一封信,上头书着几个端方秀雅的大字“顾江白亲启”,拆开一看,没有署名,却是一幅完整的作战部署图,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于是他就转身追回下人拿回信,连夜将这部署图重新绘制了多幅,夹在信中送出。   部署图上枫月谷动手的时间定在九月十五,中秋节当日,这个行为实在恶心,于是顾江白就把他的时间定在了九月五日,让各派近的直接于顾家堡聚集,远的就增派人手随信一起过去,还有少数质疑他的,那他就管不了了……   图纸是真的,但是被他们偷走后就是假的了,枫月谷的人不会傻到还按照上头的部署来,事情拖则有变,要赢只能先发制人,现在就比谁都动作更快了。   时间很紧,同他日渐变少的话相反的是他越来越频繁的梦,就连午后在窗台小憩,他都能梦到自己捅了陈青礼一剑,不真搁在他脖子旁边,而他的剑却插在陈青礼胸口……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喃喃道:“陈青礼,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外头顾堡主才伸进来的半只脚又缩回去了,他好像听到自己救命恩人的名字?他想了想还是朝前迈了一步,撩开帘子走到内室对顾江白说道:“儿子,我听你提到了陈楼主?”   这三个字如今就是顾江白的禁区,他差点把盆摔了,瞪着他爹道:“提他做甚?”   顾堡主以为他在气自己临时甩锅,就哄道:“爹给陈楼主去了一封信,打算邀他来家里住几天,他聪慧异常,到时候定能帮衬你一把,不过要是你自信,不需要他帮忙,那爹就帮你招待他,你就不用管了!”   顾江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爹你说什么?”   “啊……儿子你没听到?”   顾江白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想万一陈青礼来了就不用整日做梦捅他,干脆直接送他上西天,可想了半天之后心里又有些涨,他好像还是舍不得,光是想一下就疼的不行……   ☆、万般比不上   已至处暑,顾江白听了他爹的话之后,心里隐约还有几分期待,他想陈青礼或许会来,然而等到月尾人也没来,便十分气闷,气自己不死心,气陈青礼无知无觉……   直到九月三日晚,他已经歇下,突然听到外头画眉鸟疯了一样在叫,这小东西如今虽然失宠,但待遇还不错,吃的喝的都有,叫成这样实属异常,于是顾江白就披着外袍起身了。   他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说道:“你叫什么,也想像你前辈一样上西天么?”   “噗……”窗外突然传出一道笑声。   顾江白直接两粒鸟食打到窗户上,警觉道:“谁!”   就见窗户被拉开,一道清浅的月色打在他梦寐以求的人身上,是陈青礼。   “他竟没有穿白衣……”顾江白心里想着,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第一反应竟是关窗。   陈青礼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忙扒着窗户递给他一根绳:“且慢,我是来赔你鸟的!”   顾江白没听清:“赔什么?”   “鸟!这绳子上牵着的!”   “……”顾江白把绳一扯,就见下头果然吊着只画眉,只是这画眉看上去都快凸了,毛都掉没了,豆大的眼睛里尽是委屈。   鸟命关天,顾江白只好先救这个小东西,给它解了脚上的绳子才放进笼子里,这画眉看上去也聪明,见里头还有个同类,就拼了命的朝它边上拱,试图把头埋在它胸前,看上去娇憨可爱。   顾江白看了半天,瞧着两个小东西都不闹腾了才开始关爱那个从窗户里爬进来的人,说:“你来干什么?不怕我杀了你?”   陈青礼浑身就像站不直一样,朝前走了两步,靠在他身上说道:“说了要睡你,我还没有睡到,为什么不能来?”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顾江白却不为所动,只是说:“你跟我来。”说着就朝内室走去。   这么一来陈青礼反倒有些慌——这人流氓都不怕,他能不慌吗?   一进去顾江白就开始解他的衣服,陈青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没动,直到解到腰封,陈青礼的手刚扶上去,顾江白就说:“上次你亲我是假的吧,你后腰有枫月谷的纹身,你怕我看见,对吗?”   陈青礼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江白只当他是默认了,就问道:“既然是假的,你又为什么要来?”   “我……”   “还有那两只信鸽,也是被你拦的,对吗?”   “……对,不过你可能没有想到,当初你被追杀,他们想杀的不是你,是我。”   “……”还主动招了,“那你可真厉害,我问你,你三番五次不让我去枫月谷,是真的担心我吗?”   陈青礼一愣,就笑了,说:“当然不是。”   顾江白心里被捅了一刀,面上却不显,只是点头说:“这样我就有数了……”   陈青礼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由朝后退了一步,就听顾江白又道,“你跟着我从来都是在利用我,一刻也没有动过心,对吗?”   陈青礼没有回答,可顾江白的心里本有答案,问出来原本就是多余,他说:“我这人从来不糟蹋他人真心,既然你没有,那我就不怕什么了。”说完他就将陈青礼最后一层里衣给撕了,“是你自己送上来的,不怪我……”   把人推到床上,他的动作极度粗暴,不像亲吻像泄愤,在陈青礼胸前四处啃咬,咬他的脖子咬他的肩膀,简直就想将他生吞入腹,这样这个人就不会气他了,可他更气自己,气自己满腹真心而这人从头到尾看着他傻,他气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法恨他……   陈青礼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软,任由顾江白在他身上做为,甚至还搂住了他的腰,一声不吭,只有极度难耐才会溢出一点呻yin,而顾江白内心绝望,这样他只会更控制不住自己……   深夜无风,窗棂却响了一宿,天终是亮了。   第二天顾江白起晚了,想起昨晚的事就老脸一红,再一摸床上人没了,于是身下的血就冲到了天灵盖,气的几乎冒烟,咆哮道:“陈青礼!”   自然是没有人应他的,他心里又委屈又茫然,他想:“睡完就跑,你是真没有心吗!”他们两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半点可能?   他收拾好自己,颓然走出去,就见院里的纳凉亭里正坐着位玄衣公子,正拿着根小木棍趴在石桌上逗鸟。   顾江白就感觉内心突然涌起一阵感动,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可是下一秒他又回到现实——你高兴个什么劲,人家又不喜欢你!   于是他上前的脚步又停了下来,然而陈青礼却先开口了,说:“怎么样,昨晚我服侍你服侍的还不错吧?”   “!”顾江白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瞧见了他抬头时脖子上的青紫,眼见边上浇花的丫鬟脸都红了,便凶道:“不知羞耻!”   陈青礼也不在意,笑着冲小丫鬟摆了摆手,说:“你先下去,我同你们少爷有几句话说。”   顾江白依旧板着脸:“你要说什么?”   “不干嘛,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啊,你爹没和你说吗?他还和我说你生病了,我看你这生龙活虎的……咳……难不成是相思病?”   顾江白没瞎,他看到陈青礼的脸红了,觉得有些稀奇,倘若没有半天真心,你脸红个什么?于是他坦然道:“如果我说是你当如何?”   “那就给你治治,昨晚不就给你治了么?”   顾江白不怒也不笑,就想知道他笑面佛一样的脸面下到底有没有真心,就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如果你对我有意,那你就早点告诉我,我不想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我这个人不适合,今天天黑之前,我都等着你……”   陈青礼没说话,一直笑着的脸也恢复平静,生动的桃花眼里像有一汪清泉,装的全是顾江白看不懂的东西,于是顾江白一扭头就走了……   他走没一会,陈青礼就吐出一口血来,原本他身上就有伤,加上毒蔓延全身,他又内心郁结,这些日子都过的浑浑噩噩,吐了口血倒叫他全身舒爽了片刻,他把嘴一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轻飘飘的,甩了甩头,想着自己是被堡主的一封信弄来了的,他就寻着长廊摸到了主屋院子里。   老堡主一见他简直比亲儿子还亲,忙拉着他坐下,把手朝他伸去,说:“贤侄来帮我探个脉,我瞧着我这喘疾越来越厉害了!”   陈青礼略一探,就一笑,说:“堡主放心,我这给您写两副方子,一副方子吃一个月,不到立冬这病就该好了。”说着他就站起身,却是觉得眩晕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忙扶了把桌子才站稳。   “哎呀!好!要是江白有你一半能耐我就放心了,诶,贤侄你这是怎么回事?”顾堡主损儿子损到一半,发现陈青礼不对劲,就要扶他,被他伸手挡了。   陈青礼揉了揉眉心,说:“堡主,这方子我下次给您写,我……有点头晕。”   “哦,好好,那我扶你去厢房……”   这时屋里冲进一个人,顾江白一脸寒气地进来,把人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架,用一种决斗似的语气说道:“我来!”   “这孩子,来就来啊,给你爹摆什么臭脸。”不过顾堡主还是十分欣慰,他这儿子似乎长大了,懂得礼待贵客了。   顾江白原本是架着陈青礼的,后来发现陈青礼根本走不了,干脆就把人拦腰抱着,老远就在九曲长廊里喊道:“都给我闪开,叫大夫来!”   其实昨晚热血上头,他对自己做的事都记得不是十分清楚,只觉得那种感觉万般比不上,可这会一抱才觉得他已清减太多,这腰细的恨不得他一直胳膊就环住……   “你不是谷主么?怎么混的这么惨……”   把人放在床上后大夫就来了,顾江白黑着脸站在床边说:“吊着一口气就行,不用弄醒。”   大夫哆哆嗦嗦的给床上面白如纸的人把脉,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他家少主这神色分明就是“治不好就要你狗命”的意思,可他不敢吭声,把脉一号,额头的汗就更多了,恨不得跪在地上,就说:“少主,这位公子脉象混乱,小的号不出啊!”   顾江白的心又是一沉,没什么表示地说:“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来人呐!去给我请!把全开封的大夫都请过来!”   许是他的脸色过于吓人,这会下人都不敢靠近他,可是又担心,生怕他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就都在大门边候着,然而顾江白什么都没干,只是脱了鞋就上床了,把床上的人抱在怀里……   他说:“陈青礼你醒醒,你又在装病是不是,你又想骗我心疼你好原谅你是不是……你死心吧,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不信你睁眼看看啊!”   他才说完陈青礼就睁眼了,顾江白差点没把他扔出去,然而他还是收手了,就听陈青礼说:“你和各派,约的是明天吧,那今天的时间,就都给我吧,好不好?”   顾江白很想劝自己有点骨气,却还是被陈青礼打败,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吗,要这一天又有什么用?”   “可你喜欢我啊,我是为你好你难道还要拒绝不成?”   恕他直言,一时半会他还真没想出这话有什么不对,只好憋屈地闭口不言。   ☆、与君长相伴   许是顾江白动静太大,这一会顾堡主都进来了,门都没进就在窗户外头喊:“儿啊,陈楼主没事吧?”   “没事。”顾江白才应完,就见陈青礼把头埋他怀里,一副装死的模样,就说,“爹你先别进来,他刚睡了,那些大夫也都不用请,他没事,别来吵他就行。”   “哦,那行,那行,你好好照顾陈楼主,有事和爹说。”   直到下人都走完,屋里恢复安静,顾江白就对人说道:“说吧,你想干什么,你这病又是怎么回事?”   陈青礼这才躺平,说:“我怀里有包药,你替我拿出来,我吃了就没事了。”   顾江白照做,递给他,极不情愿地问道:“要水吗?”   “不要。”就着他的手把药吞了,陈青礼总算活过来,就要起身,“你家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带我走走可好?”   顾江白还有些狐疑,打量他道:“你这就好了?”   “嗯,好了,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的。”   恕他直言,陈青礼现在这么客气他挺不习惯的,就像隔着些什么,疏离的很,他也起身说道:“想玩什么,我在这呆了十几年也没觉得哪里好玩。”   陈青礼正在穿鞋,就说:“那你就带我去你最喜欢的地方看看。”   “那行吧。”   于是二人收拾好后就出去,临关门前陈青礼问他:“你这鸟儿,要带上吗?”   “我上街带它干什么。”   “行,那你来带路……”   顾府地处北街,还算幽静,二人走了一会才到街上,接近正午街市上人很多,铺子也都大开着,还有小摊贩在临街叫卖:“糖葫芦,糖葫芦,又脆又甜的糖葫芦……”   顾江白还在走,就见边上陈青礼人没了,竟是直接运着轻功到了那小贩边上,那小贩显然没见过高人,眼都直了,哆哆嗦嗦问他:“公、公子,你要几串?”   陈青礼财大气粗,直接给了他一锭银子,说:“给我两串。”也不等人拿,他自己就抽了两串拿在手上,转身递给顾江白,说,“这个,爱吃吗?”   顾江白不明白他在唱哪出,就实话实说道:“……又不是小孩,哪个还吃这个!”   “哦!”说完他就把那糖葫芦扔河里了。   “喂你扔了做什么!”顾江白一把抓住他。   陈青礼不明白:“你不是不吃吗?”   “我不吃你就扔?那你买的时候也没问我啊!”   “哦,那那个你吃吗?”   这路上叫卖的东西实在太多,顾江白一时没明白他指的哪个,就朝那边仔细看了看,说:“你说的哪个?”就在这时,他却察觉道自己的嘴唇被什么东西亲了一下,羽毛一样,软软的,带着一股子陈青礼身上的荷香。   他便一把抓住他,瞪着他道:“是不是你在亲我,你为什么亲我?”   陈青礼会武功,这个时候顾江白又怎么抓得到他,就见这人一下又蹿到了前头,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桂花糕,你吃吗,开封的桂花糕也跟金陵的一样好吃吗?”   于是他又拎了一包桂花糕,摊主刚出锅的烫手,他拿在手里还颠了两下,啜着手指对顾江白说,“来啊,不吃我扔了啊!”说完他就真扔了一块。   老板是个胖的,脾气却不太好,冲出来就要骂人:“嘿,你这人怎么糟蹋粮食呢!”   顾江白捂脸,忙上前把人拉走了,说:“吃吃,你别扔了!”   幸好陈青礼买的不多,不然顾江白担心他要是一路买过去自己得吃到撑死,于是他就问道:“你今天非要出来是想整我吧?”   陈青礼正在首饰摊上东挑西拣,随口说:“没有啊,就想看看你以前的生活,开封是个好地方,我以前都没好好逛过,诶,你以前是不是买过一个簪子,东西呢?”   说到这东西他就气,回顾家堡时他整个人都快散架,就甭提一块簪子了,于是他便没好气道:“碎了!”   “哦,那我送你一根。”说完他就拿起一支插他头上了,插完就走,不给半点顾江白反应的时间。   “你……你站住!”   陈青礼游鱼一样在他前头穿梭,这是头一次,他觉得会武功是这么的好,就冲他远远地说道:“诶,你上次说的那个谈事的青楼是哪个,带我去看看呗?”   大庭广众,街上的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顾江白在此地有头有脸,还想做个人,就一把冲上去捂住他的嘴:“你可闭嘴吧,走走,去!”   陈青礼被他攥着,见那簪子还稳稳地待在顾江白头上就笑了。   白日的青楼自然是一片萧条,姑娘们都在休息,只有老鸨出来招呼他们,一见是两个模样俊俏的公子哥,看这腰间的玉就知非富即贵,就笑得眼都没了,说:“二位公子想要我们楼里哪位姑娘做陪啊,我上楼去唤!”   顾江白刚想说不必,就听陈青礼甩出一句“全部”。   “哎呦,好好,二位爷稍等,我这就去唤人。”   老鸨风韵犹存,扭着腰走了,顾江白就掐了边上人一把:“你疯了吗!大白天你想干什么?”   陈青礼往旁边一躲:“不是你说的吗,谈事情啊!”   “谈事情,你要谈什么,谈屁吗!”   “……你这个人好粗俗,来看看,上次你是坐在哪?”   顾江白随手一指二楼:“那……”   他才说完陈青礼就直接飞身而上,黑色的衣袍飞扬,看起来像一朵黑色莲花,又清贵又艳的很,顾江白紧随其上。   没多时酒和菜都上了,琵琶琴声渐渐出来,老鸨带着几位姑娘过来,一朵笑还没放完就被顾江白给瞪走,陈青礼喝了杯酒,就说:“看来你说的谈事情是真的了,这样的话我岂不是成了睡到你的第一人?与有荣焉啊!”   顾江白脸黑了,说:“你费这么大事来这里,就是为了这句话么?你没有别的和我说吗?”   “你想喝酒吗?我想喝,来喝交杯酒……”他给自己和顾江白都倒满酒,手绕过他的胳膊,一口酒就要送进嘴里。   顾江白却说:“我是喜欢你,才由着你胡闹,可你看看你,你在做什么?”   陈青礼用最后一点力气把酒送进喉咙,说:“你不是喜欢我吗,那我送你喜欢吃的,送你簪子,和你喝交杯酒,难道你不开心吗?”   “对不起……我看不透你,也不要你这样哄我开心,走吧,回去吧。”   陈青礼却死死拉住他的袖子,满室的丝竹声成了虚影,他说:“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没有了。”除了你心上,只是这么看来,似乎到不了。   “哦,那好吧,只是这外头,天还没黑呢。”他看了眼外头,阳光正好,黄叶浮动,一片静好。   “回去吧,明天那些人都会来,我肯定抽不开身,今天要把你安排好。”   陈青礼一笑,说:“安排我?你要把我关起来吗?”   顾江白没好气道:“我关得住吗,你武艺高强我都打不过!”   陈青礼却把手朝他一伸,说:“关的住,一天还是能关住的。”   顾江白半信半疑,拉起他率先朝楼下走去,结果都出了青楼却发现陈青礼还没出来,回头一看,就见陈青礼正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他,那身影是说不出的好看,也说不出的寂寞,无端的,他的心就是一抽,皱眉道:“你怎么不下来?”   陈青礼一笑,做出一个让他咋舌的动作,翻过窗台直接就朝他飞过来了,撞在他胸口,有点疼……   顾江白踉跄几步,揉着心口说:“你搞清楚,你不是楼里的姑娘,你这一撞我没点功夫可就散架了!”   “那你会记得我吗?”   许是他这句话太轻,顾江白没有听清楚,就问道:“你说什么?”   陈青礼站直朝前走去,说:“我说你还是太弱了……”   顾江白在后面大声说:“我变强了你会喜欢吗?我有六年的时间可以追上你,可是你会让我追吗?”   陈青礼摆摆手:“你已经追上了,但是永远也超越不了。”   这个反应,是把感情降到了武功,顾江白一阵泄气,慢慢跟在他后面走着,一路很安静,秋天的风把落叶吹了满地,除了有些冷之外都还好,总算到了门口,陈青礼抬头看了看顾府的朱红牌匾,说:“你家这匾都旧了,改天送块新的给你。”   “……知道你有钱,行了吧!”顾江白没好气地朝里走去。   “走!进去吧,给你爹写个方子。”   说写方子他就真写了,进屋后就磨墨提笔,一会就满室墨香,写了两个后,他就朝靠在门边的顾江白说道:“这两个方子是我答应你爹,一个煎服吃一个月,另外陈师傅有什么毛病没,你说说,我一起写着。”   顾江白有些狐疑,说:“你做什么这么殷情?”   陈青礼头也不抬,说:“你不是怕群雄会杀我,要把我关起来吗,我承了你的情,还你一点也是应该的。”   “哦……那没事了,府里有大夫,不牢你费心。”亏他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好听的事呢,敢情是自己想多了。   “行,那你先告诉我我明天该待在哪?”   “哪?就待我屋里吧,除非他们吃了豹子胆,不然没人敢在我顾家犯事。”   “好啊,那明天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见得到吧,明天我总要用膳的。”   “好啊,那我等你。”   这个话就很动听了,顾江白竟听出一点承诺的东西,对明天也不那么排斥了……   ☆、真心看不清   这天晚上是陈青礼先动的手,解着顾江白的衣服。   顾江白反而像未出阁的姑娘一样,反倒害羞了,抓着自己的前襟说:“你不是不喜欢我么,为什么要和我做这些?”   陈青礼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我觉得还是不要说的好,这么好的月色,你听了败兴。”   顾江白用一只手指推开他,十分不强硬地说道:“不,我想听。”他就不能说点甜言蜜语吗!   “我长你许多,见的人自然也多,美貌之人不占少数,如今见猎心喜,你也对我钟情,如此一举两得,谁都不亏,不是很好?”   这一下顾江白气得一下就把他推开了:“我是□□吗!”   陈青礼的后腰原本还酸着,这下撞在桌角有点疼,心说自己真是作死,就开始哄道:“你把我当□□也行啊……”   “……你当真是没脸没皮了是么?”   “我以为昨晚你就知道了。”   “陈青礼,你真是好的很。”亏他还以为他转性了,想不到还是自己多想,“我跟你讲,如果你以后后悔失去我,你也要记清楚,是你自己把我推走的。”说完他就要朝外走。   陈青礼一把喊住他:“顾江白!”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阴阳怪气喊他顾少主,喊了他的名字,顾江白不由一顿,就听他接着说道,“你要言而无信吗?你答应过,今天的时间是我的。”   顾江白冷哼一声,说:“你不是商人吗,岂会不知这世上不会白掉馅饼,你自己想想,你要拿什么和我换。”   “……”变精了,就睡一觉还要拿东西换,“那你说,你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你。”   这个时候顾江白反而有些难以启齿,有种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感觉,说:“那你能假装喜欢我一下吗?”   陈青礼微微一怔,说:“青礼银楼有很多银子,也有很多有志之士,你都不要吗?”   “不愿意就算了。”顾江白彻底不想理他了,转身就要走,却被陈青礼抱住……   他说:“我喜欢你的,真心的。”   顾江白自嘲一笑:“……陈楼主,能屈能伸,实乃俊杰,顾某人不如。”   于是陈青礼就把他拉到床边,就这么将他最后一件衣裳也解了,说:“我有点累,你也给我解下衣服怎么样?”   “……”顾江白就觉得这个人他简直不是个东西,勾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没多久衣衫落地,两人便坦诚相对,没有昨晚的偏激愤怒,顾江白总算能好好地看着他。   内室的蜡烛还有半截,火光时明时暗,床的帘子也没有拉上,陈青礼趴在床上,这是他体验了一个晚上之后总结出来的最佳姿势……不那么疼……   顾江白这才发现这人瓷白的背上除了昨天晚上他造出来的青紫外还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摸上去的触感像鹅卵石,很痒,陈青礼就笑着说:“与其摸着你不如亲亲我。”   顾江白还真就亲上去了,还用舌头舔了舔他肩上的伤口,陈青礼觉得又痒又舒服,不由哼了声,就感觉身下被人抵着了……   “你——”   但是顾江白却退开了些,把手放在他的胯骨上,摸着那精致的枫叶花绣,说:“疼吗?”   “不疼。”   “我以为谷主是不需要刺这个的。”   “也不是生来就是谷主。”   “嗯。”他说的同时就挺进陈青礼的身体……   “唔……”尽管他一直提醒自己放松,可还是被这下撞的有些疼,“你——怎么不说一声……”   “你当时不也没有同我说?”   于是陈青礼知道了,他还对他的身份耿耿于怀,于是抓着被子的手就松了,说:“我想看着你。”   顾江白就着这个姿势掰着他的胯骨,直接把他转了一圈,陈青礼感觉不适,为了表示自己不会任人宰割便搂住了顾江白的脖子,主动寻找他的唇,这个吻他带了真心……   二人渐渐动情,除了胀痛之外陈青礼竟觉出一点难耐感,就好像总少点什么,开始在顾江白身上扭起来,顾江白也感觉到他的异常,捧住人的脸就看到一双雾蒙蒙的双眼,陈青礼有些疑惑,说:“怎么了?”   顾江白心里想:“他都这样了,难道都是假的吗?我不信。”   于是顾江白凭借着极其强大的自制力停下来了,捧着陈青礼的脖子说:“你是爱我的,对吗?”不然堂堂枫月谷谷主,青礼银楼楼主,凭什么躺在他的身下?   陈青礼没有说话,扭的越发厉害,很轻地呢喃了一声:“江白……”   只这一声,顾江白就停不下来了,他想他,想要他,想彻彻底底拥有他,不管从前以后,感觉到陈青礼在某个点时格外敏感,粗浅的□□都止不住,他便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拼命逗着另一个渴望的人……一时间,渴望,幸福,满足,顾江白只觉此生无憾,抱着陈青礼久久不能平静……   他拥着陈青礼,拨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在他眼角发现一滴还未落下的泪,便替他抹掉了,末了就搂着人的腰睡了。   第二天天亮时顾江白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睁眼时发现外头阳关明媚,显然他是睡过了,顾堡主的声音已经传进来了:“儿子啊,你怎么这个时辰还不起,晚上当贼了?不说话我进来了啊!”   “哐”一声,门开了,顾江白只得胡乱嚷嚷道:“爹你干嘛,我起来了!”   “外头人都来了,你赶紧起来出去招待他们!”   “知道啦知道啦!”   顾堡主一进屋子就瞅见床上还躺着个人,一头青丝都露在枕头上,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就捂着眼睛说道:“哎呦儿子,你这屋里怎么还藏着人呐!爹可什么都没看见!”   一通咋呼陈青礼也醒了,只觉整个人都要散架,撑着胳膊起来后又躺下去,这下就和老堡主手指缝里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陈楼主?”   “……”陈青礼脸色尴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顾江白拉上被子连人带头发全盖着了。   顾江白一脸坦然,就说:“不是您说的让我照顾他的么?”   “是哦,那,那爹在外面等你。”于是顾堡主就坐在了外头,想了会觉得不对劲——他这宝贝儿子的动作怎么那么奇怪,跟金屋藏娇似的?   里头陈青礼把头探出来,说:“你做什么蒙我?”   “……那你打算怎么说?”   “……你先起来。”   于是顾江白就开始穿衣服,陈青礼看着他背上被抓出的一道道血痕也有点脸热,说:“我衣服不能穿了,你给我找一身。”   “哦。”   没多久顾江白就收拾好了,看陈青礼还没动就说:“你今天就在这里待着,别到处乱跑,中午等我回来。”   外头老堡主越听脸色越诡异,他怎么觉得这俩人这么奇怪呢?具体哪奇怪他又说不出来。   顾江白这就随着堡主去了前院,空地上摆了二十来张桌子,已经坐满,甚至还有人站在一旁,显然是各派的能人异士都来了,陈师傅正忙前忙后招待着,这一次气氛就缓和得多,没有喊打喊杀,想要拆了顾家堡。   一群人眼看着顾堡主来了就纷纷涌上前去,说道:“少主信上所说之事可是真的?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要先下手为强?”   “少主偷这部署图时可有被枫月谷的魔头所发现,倘若发现了那这图纸就算不了数了。”   “还有,这部署图上头枫月谷的信息是否属实,少主如何确定自己偷的就是对的?”   这图的来路顾江白其实不太能说得清楚,因为这位置是陈青礼告诉他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信他,哪怕知道陈青礼一直在骗他,他也一直对这幅部署图的真假深信不疑。   顾堡主用手压了压,直到哄闹的人群安静下来才说:“犬子头回处理这种大事,还请大家不要太逼他可好,该说的我们都会交代清楚。”   顾江白深吸了一口气,说:“图纸是真的,我偷了两次才偷到,他们的时间我们暂且不论,但是这上头他们的人马据点可都标示的一清二楚,可以作为我们这次行动的参考,马帮主说的对,这次我们就是要先下手为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我们已经拿到图纸,他们怎么可能还在原地坐以待毙?”   顾江白摇了摇头,说:“不会坐以待毙,会拼死一战,从上次我们围剿枫月谷将他们重创之后,他们就在等这一天,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现在正是我们出手的最佳时机。”他打开陈青礼给他绘制的那副图说,“目前他们最聚集的地方在洛阳,庆阳镖局的兄弟可在?”   “我在我在!”   一见他的脸顾江白才觉恍惚,这不是他们走时还昏迷着的那位镖师吗,如今瞧着竟是一身腱子肉,精神还很好。   “让你们打探的事,探得如何了?”   “洛阳几家精铁铺最近都有积货的情况,新打的武器都做好了,结果没有人来取,铁铺老板积怨很深。”   “嗯,看来如今他们财路已断,离狗急跳墙不远了,那我们就趁他们咬人之前剪断他们的羽翼,沿着图上的据点挨个打过去!”   这时四周的树叶突然集体漱漱作响,一针风突然凭空刮来,接着一个手握银鞭的人出现在顾家堡的屋顶上,他笑的十分慈祥,说:“不用你们找我,我们自己来了,是不是很贴心?”   ☆、虽百死无悔   顾江白一笑,说:“你倒是有胆量,自己送上门了,是等不及找死了吗?”   马上就有人警觉道:“鞭子?难道他是一鞭连九?”   “不对呀,他不是死了吗?”   “顾堡主,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又活了?”   顾江白冷哼一声:“他当然得活,不然怎么搞出这些事。”   一鞭连九在屋顶笑的猖獗,说:“我当然不会死,这还得感谢顾堡主手下留情呢。”   顾江白在底下站得稳稳当当:“你用不着挑拨离间,你做了什么这里的人都不瞎,各派的人是你杀的,部署图是你画的,你还想给我顾家堡泼脏水吗?”   “这你可就说错了,当时诸位蜂拥到你顾家堡可不是我的主意,你看我像这么傻的人么,给自己树这么大的敌,不如你猜一猜呢,这背后是谁做的手脚……”   “啊……连九,又见面了。”   顾江白听到身后的声音时只想把他塞回去:“你出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我屋里待着的吗!”   然而就见一群人冲进府内,进来就冲着还穿着他衣服的陈青礼扑通跪下,高声齐呼道:“属下参见谷主,谷主千秋万代!”   陈青礼选了件深紫色的衣服,是顾江白最爱的那身,他一展折扇,冲着顾江白一笑,一派云淡风轻,走到那群人前头说:“千秋万代就不必了,我可是巴不得你们都死绝呢。”   “……”事情变化的太快,一群人显然都没反应过来。   “陈楼主是枫月谷谷主?”   让顾江白想不到的是陈青礼在群雄眼中还颇有威望,就见望月寨的寨主冲出来说道:“妖人!休得胡言乱语,陈楼主也是你能胡乱编排的!”   “诸位,不必慌张,我确实是枫月谷谷主,”说完他就抽出的腰间的不真,这下就真的不能再真了,“只是我同诸位的目的是一样的,不希望这地方还留存于世……这么一个冷漠的地方,早该归尘归土,你说是不是啊,连九。”   连九看着他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说道:“谷主大手笔,为了灭掉我们连自己都舍得,只是谷主想死我们却还想活,还不知道这些乌合之众配不配得上谷主的期望,上!”   这下说打就打丝毫不拖泥带水,顾江白想拉他都没拉住。各派已经彻底乱套,有人冷哼道:“如今看起来竟是一出窝里斗,既是这样我们不如看着,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   “我看行!”   “李帮主说得对!”   顾江白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陈青礼脸色黑沉,说道:“都给我闭嘴,我顾家堡的人还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这一句直接把想上前说些什么的顾堡主镇住,在他旁边小声道,“儿子,你是同陈楼主拜把子了吗?是的话爹就帮你说话……”   “……爹。”顾江白好一阵无语,他又上前一步,说,“想想诸位的门人,如今可都埋在地里,正眼睁睁的指望各位给他们报仇雪恨呢!你们是要放过这送上门的机会吗?我不清楚这位陈楼主和枫月谷的恩怨,可我顾某人愿以性命替他担保,他不会做什么伤害诸位的事!”   连九在一旁冷眼旁观,说:“顾少主,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傻,你是被我们的谷主彻底迷住了么,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得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江白提着剑就上了,说:“这话你最好和你们谷主提一下,让他对我好一点,否则我打你的力气都没有!”   顾堡主在底下简直忙不过来,一堆起哄吵架的,顾家堡已经成了大型群殴现场,陈师傅也是急得满头汗,说道:“诸位上啊,与其在这同自己人吵,不如多杀几个枫月谷的魔头岂不痛快!”说完他自己也上了。   这时堡里的护卫也加入战局,场地乱成一锅粥,粥里唯一清醒的可能只有顾堡主了,早晨时候那种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眼看他这儿子和陈楼主,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身法是一样的漂亮,再加上陈楼主还穿着他儿子的衣服,这样就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有了两个儿子。   他发现顾江白每挑飞一个人就要看那陈楼主一眼,而陈青礼虽然已经冲到了连九跟前,却一直都是面对着他儿子的方向……   他喃喃道:“这个样子,不太对啊,这哪像兄弟,兄弟才没这么腻歪,这是一对才对吧?”   这一次顾江白的信送的十分及时,就连青州都有好几个门派过来,人多打人少,渐渐的,枫月谷的人就落了下风,连九突然就想赌一把,拼了生受不真的风险扑到老堡主那,一下就把老堡主像拎鸡仔一样拎在手里,拿鞭子缠着他的脖子说道:“顾少主,我劝你清醒一点,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这位陈楼主搞出来的,要不是他,顾家堡怎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你又何须背井离乡……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清醒吗?”   老堡主脸都绿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江白也是一派慌张,脸色很快就变了,说:“你把鞭子先放下,你要什么。”   连九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说:“现在,拿着你的剑,杀了陈青礼,一命换一命,我说到做到。”   顾江白扫了陈青礼一眼,又瞪着连九道:“杀了他你也跑不了,不如你放了我爹,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连九疯狂笑道:“你以为我是想活吗?你错了,这么多年,他占着谷主的位置不放手,对谷里的事也不闻不问,却在外头开起了银楼,我以为他会放权,不料这个人反手就将了我们一军,一步步引着你查到我们头上,我最后的计划也被他破坏,我同此人,不共戴天!我要他死!”   顾江白十分冷静:“如果你在他出来这段时间好好经营,这谷主之位说不定还真能落在你头上,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那么多人都死在你的鞭子之下,你难道不该死吗!”   “呵呵……枫月谷又不是善堂,干的就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你以为你的陈楼主有多清白,一路走来他手里染了多少人的血我都数不清,不如你和我做个交易,你替我杀了他,我放了你爹,我们的事,我们另外算。”   “那你想错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和你也没有什么好算的。”   “这么说,老堡主的命,你是不想要了……”   陈青礼这时走过来,他把不真朝地上一扔,像扔一根烂铁,说:“死我不怕,相反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来杀我吧,我想死。”   他是笑着说的,就像在说“我想吃”,而顾江白的心里却平白一阵慌乱,他突然意识到在陈青礼同他说的那么多假话中,这一句是真话,“他是真的不想活了”这种想法占据了他的脑子。   “你给我一边待着去!”他暴躁地扯了一把陈青礼,却没扯动。   两人的眼神触在一处,陈青礼抓着他的手,抬起他的剑,说:“一开始就是我引着这些人来的顾家堡,我就是在利用你替我除掉他们,一路上我都在骗你……杀了我吧,这样你就不会怨我了……”   顾堡主趁机说了句:“儿子,不要做傻事!陈楼主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连九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鞭子又紧了紧,说:“楼主好手段,这顾家父子一个两个都把你当香饽饽护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勾当呢!”   顾江白瞪他:“是又怎么样,想要他死先过我这关!爹你先忍着,我去收拾完这群垃圾再来救你!”说完他果真就一跃走了。   连九都懵了,这看客都走了他这戏还怎么唱?   趁他发懵的时候,陈青礼瞅准机会用脚尖将不真一踢,不真直接从他颈边擦过,却也只是擦过,没有伤到根本。   连九浑身冷汗都出来了,顿时就把手里的鞭子又紧了紧:“陈青礼,你是想你心上人的爹死在这里是吗?”   这个称呼让所有人都有些愕然,包括顾江白,他不明白,为什么连连九都如此坚定地觉得陈青礼是喜欢他的?   他们这声东击西的法子从前就用过多次,只是这次失败了,陈青礼的脸色马上就变了,朝连九走去,说:“你放了顾堡主,我随你处置。”   连九慢慢朝后退着,邪笑道:“我改主意了,一个要你的命太便宜你了,你曾经用不真伤过我的对吧,如今我要你一刀一刀的补偿给我……”他话没落陈青礼就在自己左胳膊上划了一刀,看的顾江白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陈青礼!” 他吼了一句。   陈青礼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冲连九道:“够吗?”   “腿!”   陈青礼又在自己大腿上划了一刀,这次没问,完了又划了自己小腿一刀,站都站不稳,直接单膝跪下来。   “哈哈哈,想我们陈楼主也是痴情,只怪你们有缘无分!挑错了时间!”说完后他直接抽出鞭子朝陈青礼心口刺去……   这一刻在顾江白的眼里突然变的很慢,他看到他爹被连九直接摔走,边上是几个枫月谷余孽,而连九的鞭子却已经刺到陈青礼……   陈青礼手持不真,应该能够自保,顾江白自然而然地这么认为,转身去救他爹,却不曾想眼前划过一道亮色——陈青礼将不真掷向了老堡主所在之处……   软剑像是带了主人的意志,温柔地扎在地上,剑柄将老堡主弹到了离凶徒相反的方向……   “陈青礼——”   “这样还能听他叫我一声。好像也不怎么亏啊……”这么想着,陈青礼直接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死了,死了!”连九笑得疯癫,拿着鞭子就朝顾江白走去,“哈哈哈,你恨我吗,来啊,来杀我啊!”   “啊——”这下顾江白算是彻底红了眼,却被赶过来的陈师傅拖住了。   “你去看看陈楼主,这个人,交给师傅!”   陈青礼身上很烫,顾江白抱着他,觉得他像是把从前缺少的热都留到了现在,就为了烫他一下,他亲了亲他满是血液的手,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像是怕吵到他,他的声音很轻,说:“陈青礼,你别死,你睁开眼看看我……”   陈青礼果然睁眼,同时又吐出一口血来,他动了动嘴皮子,说:“你……忘了我吧。”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想他记着他了,往后的年岁太久,他一个人走多孤单啊……   “不要。”顾江白摇头,说,“不要,你起来,我们还有那么多账没有算清楚,你起来,不要装!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咳咳……那,那就下辈子,下辈子再还了……”就是可惜了,还没有告诉他自己是真的喜欢他……   “不要不要不要!啊——”   ☆、百果皆缘因   三个月后,忽而大雪。   陈青礼在一片恍惚中睁眼,只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手腕脚踝还有些钝痛,他茫然想道:“我这是投胎了么,为什么我还有记忆?”   他有些想起身,却发现胳膊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扭头一看,就看到一张憔悴的脸,一时百感交集,只想落泪——原来我没死……   他就静静地看着顾江白,闻着他身上的丝丝酒气,他看上去瘦了许多,脸颊上的肉都没了,想来睡的也不好,眼底都是青的,眉心刻着一道川字,看起来情绪也不好,就,挺让人心疼的……   陈青礼看了一会,心思就活络起来,既然没死,那就代表必然会有一波秋后算账等着他,他得在顾江白发作之前先发制人,可是该怎么做这是个问题。   装可怜?   这招似乎用过了,和苦肉计一起用的。   那讲道理?   也不行,因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错。   那怎么办?   陈青礼扭了扭头,就看上了顾江白微微张着的唇……突然就想亲亲他。   顾江白在做梦,梦到陈青礼正在亲他,小猫似的正在啄他的唇,梦里的感觉很真实,比从前那些多了些真实的触感,顾江白便格外珍惜,只要不睁眼,这个梦就不会醒,于是便侧身反吻他,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了这个梦……   察觉到底下人似乎动情,顾江白有些茫然,我不是在做梦吗,为什么我摸到了真的膏脂?   于是他倏地睁眼,而陈青礼早在他猛然一顿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什么,直接装死闭眼。   顾江白在他身上摸了摸,有些狐疑,微微动了动就发现异常了,这个人……睫毛在颤……   “呵呵,醒了不告诉我还跟我装?我看你能装到几时……”他心里这么想着,却是从他身上挪开。   陈青礼有些失落,这是没发现他已经醒了?那自己还要不要睁眼?万一他还怪自己怎么办?哪知道下一刻身下就决出一点不对,觉得身体像被撕裂了一样,叫出声:“疼……”   “疼吗,疼就对了,让你知道从前的我有多疼——”   外头雪簌簌地下,陈青礼已经晕睡过去,顾江白却盯着帐顶久久不能平静,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怪他,只是有点委屈,怪他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咚咚”两声敲门声,一声苍老的声音问道:“顾少主,老朽来给陈公子换药了。”   顾江白这白看了边上睡得安详的陈青礼一眼,说:“劳烦霍老先生等等。”说完他就给陈青礼穿好衣裳,把自己也收拾妥当,这才开门。   这霍大夫赫然就是二人昔日在路上碰到还打赌的那位,在门口跺了跺脚,直到碎雪都掉了,他才收了伞进来,说:“我听下人说你这屋子里下午有动静,是陈楼主醒了么?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顾江白半点不慌,说:“不是您说的,只要人醒了就没事了吗。”   “这你也信,那万一我骗你的呢!”   “呵呵……”   老大夫最怕他这阴阳怪气的笑了,撩开帷帐就咱给陈青礼探脉,却发现这人手腕上的红痕,眼皮子就是一跳,板着脸对他说:“你又对人干什么了!我不是说了他这手腕伤口太深,不要对他亲亲抱抱动手动脚的吗!”   顾江白死鸭子嘴硬,说:“是他先招的我!”   对他老大夫已见怪不怪,边解开陈青礼手腕上的绷带边说:“是是,他深喘一口气都能招到你!知道你思君如狂夜不能寐,可你也得考虑情况是不是,他现在还没好,经不起你一天几百遍的摸和亲,听到了没。”   顾江白微微一哼:“经得起!”   “你说什么?”对这死性不改的,老大夫果断瞪了他一眼。   “他这腕上还有脚上的伤口,大概还要多久好?”   “伤口很深,不好说,但是寒毒已经排清,好了就是真好了,只是他这经脉还未恢复,需长期静养才是。”   这时顾江白又有些难过,他知道这人是为谁动武,就说:“那对他以后会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少主需知,当初是寒毒让陈公子经脉狭窄无法凝血的,而后他又强行动武,虽然加速了毒性发作,但是也拓宽了经脉,无形中体温恢复的同时凝血也恢复正常……当然正常情况下陈公子肯定会毒发身亡必死无疑的,但是嘛,老朽当日也说了,这世上没有老朽解不了的毒……”   听了第一个词后顾江白就听不下去了,木然说:“那有没有办法让他日后不能习武?”说起来等这人好起来他就打不过了呢!   老大夫自然不懂他,说:“你想干什么?”   顾江白一叹气,就说:“算了算了,如今只要他活着就好。”   霍大夫给陈青礼换完药以后就走了,顾江白就站在床边喃喃道:“什么时候你对我能坦然一点呢?”   第二日天亮,雪势依然很大,顾堡主安排下人在顾江白的屋里又加了几个碳火盆,父子俩坐在内室的桌前唠嗑,他对自己儿子说道:“我听说昨日青礼醒了一次?”   顾江白正在剥一颗小金桔,就说:“爹你别这么叫他,我害怕。”   “怕什么,你爹我这条命都是青礼换来的,我还能嫌弃他不成,再说了,除了是个男人外青礼要什么有什么,我可是希望再多一个儿子的!”   “嗯,爹您能想开就好,您这两个儿子可都不会下蛋,顾家要绝后了。”   顾堡主才拿起的小橘子就放下了,愁上心来:“……嗨,这个时候提这个做什么。”   顾江白拿着剥得一根丝都没有的小金桔走到床边,撩开床帘的一角,将金桔放在还睡着的陈青礼鼻子下面探了探,说:“知道你吃不到,给你闻闻。”   说完他就出来了,跟逗狗似的,看的顾堡主几度欲言又止:“你就不能嗯,先成个亲,让你爹我先抱个孙子?”   “有时间打我的主意您不如多想想自己,您老当益壮,我再多个弟弟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我拿过来当儿子养,岂不是挺棒?”   “……胡说八道!”   “您就当我胡说八道吧,您也看到了,他把我骗得团团转我也没拿剑捅死他,还和他睡一张床,就说明我对他是真爱,这辈子是没法分开了,您趁早死心吧。”   “行吧,其实你没错,像这么多年我想着你娘没续弦一样,人心就该一心一意,成吧,那你这么情况,爹是不是也要给你布置一个喜堂?”   顾江白差点被一瓣橘子噎到,就说:“爹您没事吧,想什么呢。”   顾堡主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就说:“我觉得就该这样,一辈子一双人,总得记住点什么,不然老来想着多寒碜呐,人青礼好歹是楼主,你也不知道多想着点人家,成,爹走了,找你陈师傅商量主意去了。”   “……”顾江白隐隐觉得想开之后的爹有些可怕,朝床上一看,就发现床帘在动,走过去撩开一看,就发现是陈青礼正挣扎着要起来。   他忙过去扶他,将人搂住说道:“你要干什么?”   “咳咳……我,我想说,对不起,关于一切,对不起……”   “……你都听到了?那你是想我原谅你吗?”   “不是,我就是想自己开心点,这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那你说。”   “我和你说过,我爹娘是游医,在没有我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四处游山玩水,行医诊病只是顺势而为,后来有就我才在金陵定居,直到我五岁,当时满世界都在寻找大夫,找到一个就抓一个,我爹娘自然被抓,被抓后才知道是给枫月谷谷主诊病,他中的就是寒毒,我爹娘骨头硬不肯给他诊治,于是谷主就把我抓过去,最后我爹娘还是给他解了毒,只是谷主却将他们杀了,还把毒种到了我身上……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死了,但是我活了下来,我回了枫月谷,一个人,倘若连自己爹娘的仇都不想报,那也不算个人了。于是我从最下等的杂役做起,再成为执行者,我杀了很多人,但是我不后悔,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一个没有以后的人……   “一年一年,我爬的越来越高,我终于接近了我想杀的那个人,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于是我成了新的谷主,在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我很惶恐,如今踩着尸体一步一步上来的我,和从前的谷主有什么区别?这时我便离开了枫月谷,才有了青礼银楼,最开始我想培养自己的势力,想让他们替我移平枫月谷,可谷里有人作死,为非作歹,他们自己把死路提上了日程,那也是你们第一次围剿枫月谷,那个时候起,我就想把这一切都告诉江湖上的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碰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顾江白听得认真,陈青礼看着他道:“我问你,如果有个人,他突然站出来告诉你他知道枫月谷其他分部在哪,你会不会信?”   “我会问他你是谁,我凭什么信你。”   陈青礼一笑,说:“是啊,那个时候各派都损失惨重,他们都在问我我是谁,凭什么信我,我一条也说不上来……我见过许多人,最懂人心,知道哪怕我告诉他们枫月谷在哪,也没有人会先去,‘凭什么我去啊,你行你去啊’,‘这无凭无据,这枫月谷的谷主还吵着要杀自己人,怕不是有诈吧’……说不定在他们动手前,会先弄死我,我虽不把这命放在眼里,却也不想死在那些人前头,于是我想到了顾家堡……顾家堡百年威望,在江湖上能一呼百应,如果能借用你们的势力,将各派联合起来,这样定能将枫月谷连根拔起……”   顾江白冷哼一声,说:“所以你就设了一个局,一开始就给顾家堡泼了一盆脏水是吧?”   “是,所以我说对不起。”   ☆、相看两不厌   顾江白这才露出一点深沉的不解:“可一路走来,你总有机会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哪有骗一半就改口的,我说我洗心革面你就会信吗?说实话,我自己都不信,枫月谷还在一天,我就一天不会死心。”   顾江白黑着脸,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玩口是心非、舍身救我这种把戏,不怕我一剑杀了你吗?”   陈青礼把身体挪了挪,看向他的脸,认真道:“你是我这个计划中最大的变数,我知道自己中了寒毒没办法长命百岁,但也想活个四五十岁,所以就封了武功,想借借刀杀人,可我碰到了你,你像一把火,我一抱就舍不得了,偷部署图,那是心甘情愿,后面你生气,我自然难受,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我骗你的时候,你多开心,可我突然真了,你又不信了……可我不甘心,我来找你了,我想哪怕我明天死我今天也要睡到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想你记住我,不要忘了我。”   “……多深情呐,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感动?”   “你当然会。”   顾江白挑着他的下巴说道:“我不会。”说着就把人在床上放平,还替他整理了下凌乱的前襟,起身道,“你身上的变数太多,我虽喜欢你,却没法让一个时时刻刻总想着骗我的人待在我身边,救你,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像当初我说过的,如果你以后后悔失去我,你也要记清楚,是你自己把我推走的。”说完他就放下床帘走了。   昏暗的床里头,陈青礼有些慌乱,从前连死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如今却很怕他的离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费力地坐起,如今手腕脚腕上都绑着厚厚的布巾,他总觉得这手脚不是他的,钝痛不已……   等扶着桌子走到外间时额头上已是一头的冷汗,寒气像风,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身体,顺着雪地上的脚印他慢慢出了院子……   ……   “诶,顾平,你看那前头雪地上怎么红了一块?”   “好像是诶,不止那边,走廊上是不是也有?”   “走,过去看看……”   “这……怎么看上去像血,厨子今日杀鸡了么?”   “没有吧,少爷最近胃口不好,都不怎么吃荤腥的。”   “你们俩,在那看什么呢?”顾江白刚打算进院子,就看两个下人在那边耳语,便凑过去问了一句。   两个下人分开一条道,说:“少爷你看。”   那红痕被细雪已经掩盖了大部分,顾江白看得清明,就说:“八成是什么小动物被伤了逃进来了,去干活吧,这里有我,真是那些小家伙的话就抓来给你们加餐。”   二人大喜:“多谢少主!”   顾江白从来喜欢冬日,这会见猎心喜,心情也好了几分,就顺着血迹朝前寻着,可看就一会就觉不对劲,这血迹除了雪地里的几坨,其他都在走廊上:哪家的小东西专挑大路走?   他的心里渐渐涌起一阵不安,冬日的下午,除非有客来,不然下人们都在后院歇脚取暖,长廊上十分寂静,血迹却越来越多,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恍然意识到这红痕是从他院门口出现的,他开始小跑,在长廊拐角处就见一个人歪倒走廊旁的花园里,是陈青礼……   他整个人心跳都停止了,直接跨过去抱起人,就看人的睫毛上都覆了一层雪渣子,而从他手腕脚踝处流下的血迹都已凝固……   抱着人顾江白在走廊上疯狂咆哮:“来人,给我找霍大夫,备热水……”   他曾想过,与其两个人在一起整日猜忌互不信任,不如放手把感情留在心底让对方自由,这样也好过感情被时光消磨,成了一堆理不清解不开的残渣,给彼此自由和体面……   可现在,他承认自己错了,错的离谱,才离开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想他想得不行,思念像风,无孔不入,他是想回头的,不曾想老天爷给他的报复这么快就来了……   他拍着他的脸:“陈青礼,青礼,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   哪怕是在连九重伤他那次,只要自己一叫他就睁眼了,这一次,他多么希望会有奇迹,可是怀里的人却像是失了所有生气,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风雪渐大,前院霍大夫正在同顾堡主道别,说:“想来老头子当时说小住几日,不曾想这一来,都住了三个多月,府里饭菜甚好,明年我还要再来!”   “荣幸至极,霍大夫乃当代神医,多亏了您江白和青礼这俩孩子才有命在啊!”   “那都是他们自己挣回来的命,一个不想死,一个不想对方死,这样的命老天不敢要的,行,堡主留步,就送到这吧,我走了。”   “慢走啊,有空回来和我唠嗑啊!”   “成!”   老堡主才回来就被陈师傅撞到了,就听人慌慌张张到:“霍神医呢,走了吗,我去追人!”   “怎么了这是?”   陈师傅一拍大腿:“问您儿子去!”说着就运起轻功追人了。   老堡主一听这语气也慌了,到后院时就见人进进出出的都拎着小桶,进去一看就见陈青礼被四脚朝天地放在桶里,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见他这儿子正手忙脚乱地在给人拆上头的布巾。   “怎么回事?”这架势不太对啊。   顾江白蹲在旁边眼都红了,说:“爹,你帮我救救他,救救他,他要死了,他到现在都没有理我……”   顾堡主哪里见过儿子这样,一下就慌了,说:“没事,没事,你陈师傅已经出去给你找霍大夫了,马上就来了,你别慌!”   顾江白直摇头,说:“我不该,不该对他说那些话,不是他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他,是我离不开他……”   “没人要分开你们啊,爹说了,等青礼好了就给你们布置喜堂,霍大夫这次回来就不让他走了,给你们证婚好不好?”   外头霍大夫还在喘,说:“怎么回事,老头子这才走怎么又被拽回来了?”   顾江白像听到什么救命的信号,顿时就起身了,一抹眼角说道:“霍大夫救人!”   “诶,诶,怎么还哭上了,别慌别慌,让我来!你做的不错,让温水先给他护住心脉……”   这个时候时间过的格外的慢,顾江白听大夫的话将人擦汗又抱上床,就见霍大夫在他胸口插满银针,又将他包的乱七八糟的布巾给换掉,换上带着药粉的干燥布巾。   一套功夫做完霍大夫也是一头的汗,他随手一抹,就说:“他这个情况,再来一次,可就真没命了,要不是他从前久寒,这一次可真不好说。”   顾江白直接冲过去捂着他的手脚,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年轻人的事顾堡主不好多说,只能看着,但是顾江白的娘去的早,他多少还有点体会,就说:“你娘和你一样,也是任性妄为,仗着我喜欢,干了不少事,虽都是小事,可还是让我费了不少心,可是倘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惯着她,人的一辈子多短啊,我珍惜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她呢……你再看看陈楼主,这些事,我多少也能猜出来,我以为你只要不瞎都该知道他喜欢你甚至多过喜欢他自己,你以为他生死关头挡在爹前头的一剑是为了爹这个糟老头子吗?”   说完老堡主就出去了,顾江白什么都没说就爬上床,重新搂着陈青礼睡着,他贴着他的心口,感受里头均匀有力的跳动,突然落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才要说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你。”   又是一个不安稳的夜晚,外头的风呼呼地刮着,夜半时分,顾江白忽而惊醒,就去看怀里的人,就见陈青礼一双眼瞪的滚圆,又惊又喜,他喘了口气小声道:“你醒了?”   “嗯。”陈青礼凑过去亲了亲他,喃喃道,“我没有做梦吧?”   顾江白忙把他的手放好,这才搂着他说:“没有没有,白日是我错了,过去的就让它翻篇,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陈青礼稀里糊涂点头,说:“我方才似乎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成了只兔子,只是断了腿,溜进一个大户人家里,听到有人说要将我抓去烤了吃。”   “……你要是兔子,我就当个猎人,陪你隐居山野!”   “我不要,我还想多吃几片秋日里的桂花糕呢。”   “好,今年秋天,我给你做,亲手给你做。”   “嗯,还有酒,这样说好的中秋,总算能团员了。”   说道从前,顾江白忽然想到了他们初见,说:“你当时为什么要追我那只画眉?”   “啊……那个啊,我就是看着你这小公子长的俊,就想和多看你两眼,只可惜,你就光顾着逗你的鸟……”   ……   时值初春,百花齐放,开封的市集正热闹着,除了花之外,卖的最多的就数纸鸢了,在一派吵闹的大街两头站着两位公子,一位拎着鸟笼吹着口哨在逗鸟,一位拿着折扇在闲逛,说不清是谁先看着谁,其中一位对另一位说:“我瞧你这鸟不错,可否借我赏玩赏玩?”   另一位笑的眉眼灿烂,比山花耀眼:“你不是商人吗,岂会不知这世上不会白掉馅饼,你自己想想,你要拿什么和我换。”   那个将折扇一展,眉眼温柔:“我拿自己来换,你看够不够?”   “够是够了,得加个期限,一辈子。”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完结。 小短文,有喜有甜有逗比,本人文笔水平有限,只能写成这样啦,他们很好,是我不够好。 感谢自己赐予他们血肉,希望往后山高路远,他们也能在心里赐予我力量,让我一往无前的写下去。 爱顾江白,爱陈青礼,爱一切,两个大宝贝江湖再见…… 最后的结局是故意这么安排的,我总觉得这样子,他们就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继续鲜活的活着。 另,新文开坑~hiehieh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