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下赵教主 作者:清山乔木 文案 大殷版图边缘有座青城山,山上有个亦正亦邪的青城教。 教主赵玹自认脑袋好使,武功挺高,却一步步落了某人的套。 当前朝国师陵再现,江湖风起云涌,各路人马竞相争夺,赵玹放眼整个江湖,也就眼前这位演得一手好戏又卑鄙无耻的林朝余顺眼些。 先婚后爱,攻很不是个东西,很坏很坏很坏 青城山下没有白素贞,只有肆意洒脱的赵教主。 赵玹是受!赵玹是受!赵玹是受!林朝余是攻!林朝余是攻!林朝余是攻!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玹,林朝余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绞窟 (一) 大殷国深秋时节。 清风镇本是一个富庶的安宁小镇,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生活,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件值得邻里唠嗑的大事。 不过近来不知怎么回事,多了许多江湖中人。 这不,镇里几家客栈全满,茶楼也是满满当当的。按理说店家应该高兴才对,可事实上最该哭的也是这些店家。 这些江湖人有的桀骜惯了,仗着自己有武功便毫不讲道理,动不动便在店里动上手,摔坏了好些桌子和碗筷,店家要赔偿还得硬着头皮,冒着被盛怒的对方一刀砍死的风险。 要他们说啊,这日子,糟心。 这些江湖中人爱咋咋的,就算拼个你死我活,跟他们这些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只求着这些人快点离开才最要紧。 晌午时分,一个穿着布衣的大哥刚干完活,大热天的想上附近茶楼解解渴,一进屋看着满座的桌子,“嗐”了一声,找找有没有可以拼桌的。 这些江湖人,有穿得光鲜亮丽,也有穿着粗布短褐的,放眼望去,也就靠窗角落那个年轻人最无害。 就见对方带着方正的巾帽,一身书生打扮,相貌俊美,眯着大眼睛,似乎很享受手里的那杯茶,嘴里还声情并茂地朗诵诗句:“泠然一啜烦襟涤,欲御天风弄紫霞……” 大哥抹了把汗,走到那书生面前:“小兄弟,能拼桌不?” 那书生一见,特意起身做了个揖:“自然,兄台请。” 见对方入座,又叫了店小二来点了一壶茶,书生便拿起茶杯接着品,发出连连感叹:“妙哉……” “小兄弟,这茶真这么好喝?”大哥凑过去瞧了一眼,笑了,“这不就普通的绿茶么。” “哎,此言差矣。”书生认真地道,“喝茶喝的并非是味道,而是心境。子曰……” “好了好了,甭跟我讲‘子曰’的,我没读过书,听了头疼。”大哥及时打住,赶紧换了个话题,“这最近江湖人真多啊,道都比平日堵了不少。” “哦,正常。”书生小啜一口,“近日有个邪门歪道的门派兴起,害人不浅,由江湖各大门派牵头,派出门下优秀弟子和江湖各地侠士前去剿灭魔教。据说魔教总坛在洞窟之中,此次行动也叫‘绞窟’。清风镇属于南边通往魔教的必经之地,因此近日会有江湖侠士途径此地稍作休整。” 不知不觉周围谈话声小了许多,本地人都支着耳朵听这书生的讲述,一些江湖中人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原来如此……”那大哥见自己这边已经引起其他桌的注意了,便只管低头喝茶,压低声音“嘿”了一声:“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的?” 只见对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领,严肃地道:“自然是因为我也要去绞窟了。” 书生的声音丝毫没有收敛,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霎时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就你?” “小白脸,省省吧,别死在半路了。” “原来还真有这种不怕死的书呆子。” “就你这身板,魔教大门还没跨进去就被轰出来了吧。” “你们笑什么?”书生很不能理解,认认真真地反驳:“非也。千古文人侠客梦,此番绞窟既能结识各路豪杰,又可以感受江湖,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等岂能错过。” “我看你就是闲的。”一个长髯大汉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拍了拍身旁的大刀,“你有这功夫不去考科举,跑来参加什么绞窟。” 书生起身,大义凛然:“科举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绞窟只有这一次。再者,我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比起一些的三教九流和江湖败类,天天吃饭不给钱,在别人店里闹事,害得店家开不了店,欺侮弱小还不赔偿的人,自认为是好上不少的 。毕竟这些人恬不知耻简直是败类!” 茶馆里的本地人都在拍手叫好,那些江湖人大多数都变了脸色。 那些人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都是趁这次机会来浑水摸鱼。 之后如若绞窟成功,那也可以对外吹嘘一番,若是失败也没什么损失,近日闹事的人多,官府哪还有闲工夫管到自己身上呢。 书生,拐着弯儿骂他们呢。 原本在他对面的大哥都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拉着他的衣袖示意对方坐下,可对方估计天生缺根筋,对周围紧张的气氛毫无所觉,反而越说越生气,义愤填膺:“我一路听了不少江湖事迹,永远是除暴安良的大侠受人称赞,闹事的人被人指指点点,让江湖中人饱受非议,实在是让人气愤,那些只会偷鸡摸狗从中牟利的小人实在是过分至极!” 全场鸦雀无声。 有几个暴脾气的“江湖人”都把握住刀柄了,其余无辜客人见状私下乱瞟,做好看准时机拔腿就跑的准备——这待会铁定得打起来。 原本只是想拼个桌喝口茶歇歇的大哥悔得肠子都青了,心说你不要命也别带上我啊。 紧接着,就听书生又放缓了语气,诚恳道:“当然,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不是那样的人,你们肯定都是正义讲道理不会随便动手的大侠。” 所有人:“……” 看起来还挺无辜的。 好嘛,这下子不动手不是,动手也不是了。 一个声音兀自响起:“都晌午了,书生,我见你说得很对,我最喜欢说大实话的人,不如一起吃个饭?”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原本坐在书生身后饮茶,刚刚刹那间却闪到了书生旁,手里还拿着一双筷子。 众人都被吸引了视线,这位年轻侠士一身黑衣身姿挺拔,生得俊俏,神情倨傲,看着是个不羁的性子。 再仔细一瞧,会发现这位手里的那两支筷子中间夹了一根银针。 就见对方冷笑一声,手腕一转,银针脱离了筷子,在半空打了个转儿,准确落到书生的茶杯里,发出轻微的脆响。 接着,茶水便开始缓缓发紫,明眼人一瞧便知,这是淬了毒的毒针。 “这这这……”书生惊恐地瞪大了他的大眼睛,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迅速躲到年轻人身后,露出一颗脑袋,“谁?卑鄙……枉为大侠!” “是啊,好卑鄙啊。”年轻人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不远处一名身着紫袍的中年人,对方瘦得皮贴着骨头,浑然一具饿殍,那双眯眯眼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胸前银丝绣的弯月图案十分显眼。 “原来是银月楼的前辈。”年轻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年纪大了,脾气也该收收,要不然容易短命。坏事做多了,也容易被人咒,太折寿,不值得。” “黄口小儿!”与饿殍一道的人都拿起武器,气氛一时间陡然紧张起来。 那饿殍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自己眯着眼睛,沙哑着开口:“年轻人倒是伶牙俐齿……报上你的名字。” “初入江湖,没什么名气,还是不报了罢。”年轻摆摆手,转身欲离开,不忘对书生道,“还走不走,你不饿?” “饿饿饿!”书生眼里难掩敬仰,目光一直黏着对方。 原本只是想喝个茶休息一会儿的大哥为了不受无妄之灾,趁此机会也跟着溜了,心想最近这段日子乱,自己还是少来这种是非之地为妙。 一整个茶馆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银月楼的其他人想去追,被饿殍拦下。 “楼主,难道就任凭他们这么离开不成?” 饿殍道:“勿轻易惹事端,对方来历不明,得先查查……别忘了我们这次来的目的。” 另一边,书生就差挂在年轻人身上了:“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敢问尊姓大名?在下林朝余,京城人,此番特意到此游历,一见少侠便心生亲近,还想与少侠结交做个朋友,他日有用得着林某的地方,在下一定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对方脸上显出不耐烦,本想让对方闭嘴,侧过头发现这书生身量比自己还要高一些,仰着说话莫名失了气势,只好往后退了一步:“这银月楼本便是三教九流出身,靠着贩卖情报起家,你刚刚那番话戳了他们的痛处,偷鸡摸狗从中牟利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气量都小,不想被报复就赶紧离开这里,以后见到银月楼就绕着走。” 林朝余见对方似乎是要离开,赶紧上前拉住对方的衣袖:“少侠难道不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不用。” 林朝余:“少侠,我是真心感谢,好歹给我个报答的机会。” 要说这书生的长相是不错,但让人一眼就看见的就是对方那双眼睛,那大眼睛从里到外透露着无辜,让人怪不忍拒绝的。 “你一大男人还委屈上了。”年轻人被看了一身鸡皮疙瘩,大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还对这拉拉扯扯的二人投去异样的目光,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忍着脾气,“行行行。” 说是请客,实际上只有林朝余一人在吃,年轻人只是坐在一旁喝酒。 “看不出来,胃口不小。” 林朝余斯斯文文地放下碗,抹了一把嘴,又打了个嗝:“见笑,见笑。” “吃完了就赶紧离开。” 林朝余笑笑,没回答。 年轻人“啧”了一声:“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因为我爹找人给我算过命。”林朝余眨了眨眼睛,“命硬,没那么早死。” “不说这些。”林朝余亲自给对方斟了杯酒,“相逢即是缘,少侠还未告诉我你的姓名。” 年轻人搁下酒杯,淡淡道:“赵玹。” 赵玹见林朝余吃完,也不再久留,从窗外翻身跃下。 林朝余吓了一跳,赶紧跑到窗边,对方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影都见不着。 “好功夫。” “赵玹……”林朝余赞叹完后,将这个名字轻声念了好几遍,最后理了理衣袖,心情似乎很好。 第2章 绞窟 (二) 赵玹回到客栈原本想收拾东西接着赶路,但耳力极好的他很快便注意到楼下的动静。 那些嚷着要绞窟的门派今晚由大门派牵头,要在清风河边开个会,据说还大手笔地包了几艘画舫,这会儿正通知那些叫的出名字的门派。 赵玹想了想,把手里的行李一扔,翻身上床打算睡一觉先。 他初入江湖,这回正好仔细瞧瞧这如今的中原武林究竟是何模样。 青城教位于大殷版图边缘,远离中原,赵玹一年前继承教主之位,从出生起便一直待在青城教内,一些关于中原江湖的传闻还是从教内那些年老的前辈那听来的,加上近日搜集了不少小道消息,对现在这个江湖也是一知半解。 教中前辈曾经生活在前朝与朝更替的年代,乱世出英雄,没有所谓绝对的善与恶。他们口中的江湖豪情令人神往,而如今的江湖…… 至少在赵玹此番下山的经历来看——实在是不怎么样。 草包不少,蠢货也不少,譬如今天那个书生,叫林什么来着? 罢了,他忘了,懒得想。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赵玹问店小二要了两个菜包子,一个拿手里,一个叼嘴上,便溜达上街,街上果然是人头攒动,都是奔着清风河去的。 一个长相普通的壮汉擦着他的胳膊经过,赵玹目不斜视地从身后拽住对方的衣领往面前一扯,同时伸出一只脚,对方躲闪不及,被绊了个大马趴。 “哎呦。”壮汉趴在地上想起身,被赵玹一脚踩在背上,动弹不得,只好扑腾着手,“你小子干什么!找死么。” 赵玹弯腰从对方手里拿过钱袋,重新挂回自己腰间,脚下力道加重了几分,惹得对方痛叫出声:“偷我东西,你才找死,出门看黄历了没?” 赵玹说着,眼睛往下瞟,注意到对方腰间还挂了几个钱袋,红的绿的凑一堆,明显是从不同的人身上拿的,“哟”了一声:“偷了不少啊,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钱还回去,要么我送你去衙门逛逛。” “你有病吧,这么多人我哪记得住我偷了谁的,就算记得现在也上哪找去。” “这是你的事,自己想办法,找不找得到人关我屁事。”赵玹点了对方的穴道,拖着壮汉的一只脚便走,“看来你是想选择去衙门,那我就麻烦麻烦自己,送你一程。” 对方知道这次是碰着硬骨头了,赶紧求饶:“别别别,饶命,我还回去还不行吗。” 赵玹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塞对方嘴里,捏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解了他的穴道。 壮汉猝不及防吞了一颗不明药丸,瞪圆了眼睛:“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种毒,两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就会毒发,全身溃烂,解药在我身上,赶紧去,还给别人之后来清风河找我领解药。” 见对方似信非信的样子,赵玹拍拍他的脸,幽幽地道:“你可以试试,其实你死不死也和我没什么关系……现在是不是感觉手脚发麻,喉咙干涩?” 壮汉:!!!好像还真有点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壮汉赶紧爬起来:“我这就去行了吧。” “赵兄,赵兄!不要放他走!”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赵玹嘴角一撇,目不斜视,却迈开了脚步。 “赵兄留步……贼人也休想逃!” 对方身板不小,在人群中却是快速地穿梭过来,还不忘跟赵玹打招呼:“真巧啊赵兄,又见面了……还有你这窃贼,有手有脚就应该做一些正经事,虽然苦点累点但是我们问心无愧,什么时候悔改都不算晚,你……” “妈的别念了,还给你还不行吗。”壮汉不情不愿地“切”了一声,把其中一个钱袋扔给来人便跑了,再待下去怕不是会脑壳疼。 来者自然是林朝余,见钱已经还回来了便不再追,还是眼前这位赵少侠最要紧。 赵玹轻巧地闪过对方想要拉他的手,有些头疼,怎么哪都有这个书生。 林朝余浑然不在意,反而开心地道:“就是刚刚那个贼人偷了我的钱,还好赵兄武功高强身手不凡帮我拿了回来。 “是他自己良心发现,和我没有关系,告辞。” 林朝余赶紧小跑着跟上去:“赵兄也是要去清风河的画舫?巧了我也要去,不如一道。” “你还要去那里?”赵玹嗤笑,“刚中午得罪完银月楼,好了伤疤忘了疼,赶着去送死吗?” “好歹也是有些名气的门派,他们应该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吧……”林朝余巴巴地望着赵玹,眼神还颇有些可怜。 “看我/干嘛?” “赵兄真的不一道吗,我请你吃肉包!肉的,可香了。” 看着这个每次都用吃来收买自己,摆明了要缠上自己的书生,赵玹很是头大,把叼着的菜包子咽下:“不用跟我绕圈子,我不是什么大侠,会救你一次不代表会救你第二次,而且我对当你护卫没兴趣,要真怕死就赶紧回去,刀剑不长眼。” “赵……” 林朝余话还没说完,赵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惹得路过的百姓惊叫连连。 林朝余倒吸一口凉气,“哎”了好几声,强装镇定:“我理解你们江湖中人的性情,但是以和为贵,勿要打打杀杀,把匕首放下,我们静下心好好谈一谈。” 林朝余大着胆子把脖子前的那个匕首移开了一点点,对赵玹轻声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爹是国公爷。” “哦。”赵玹手里的匕首在他手上打了个转,刀剑差点擦过林朝余的脖子,“然后呢?” “然后虽说钱乃身外之物,但我其实还挺有钱的……”林朝余见赵玹不为所动,立刻道,“我爹虽然武功不太行,但是真心实意喜欢武学,还是一个大门派教主的拜把子兄弟,曾赠予我父亲两招招式图谱,我……我可以让你看看。” “没兴趣。”赵玹吓唬完人,收了刀打算离开,“滚。” “那个门派可能不太出名,但真的很厉害,六十年前前朝覆灭,很多乱世江湖豪杰聚集在那开宗立派,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赵玹猛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盯着对方:“那门派叫什么?” “青城教。” 赵玹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林朝余的眼睛:“那两招又叫什么名字?” “《落霞》、《孤鹜》。”林朝余紧张地看着对方。 赵玹定定地看着对方。 他爹的确自创了一套剑法,其中两招名叫《落霞》和《孤鹜》,教中这两招的图谱也确实是不知下落……但是他还从未知道他爹居然还跟什么国公扯上过关系。 赵玹眯起眼睛:“你们是如何得到图谱的?” “我之前便说了,是那位教主所赠。”林朝余面露为难,挣扎了一番,才壮着胆子道,“那两套图谱对我意义非凡……你只能看看,不准拿走啊。” 这套剑法他爹早八百年便教给他,他也早已在教中自己补上了那两招图谱的空,既然是他爹自己交出去的,那自然是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不过赵玹难免好奇,便问:“图谱罢了,于你有何意义?” “这是个秘密,不能说。”林朝余傻笑了两声,还怪不好意思的。 对方不说,赵玹便没有接着追问,道:“在此之后,我要看图谱,还要见你爹。” 既然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亲爹好友,那自然是要去拜访拜访,顺便搞清楚《落霞》与《孤鹜》究竟为何在国公府。 “这容易。”林朝余一口应下,“那赵兄,我们可以一道了吧?” “唔。” 赵玹含糊地应了一声,没答应,倒也没拒绝。 林朝余屁颠屁颠地跟上:“慢点赵兄,沿途风景也是不错的,还可以了解一下当地民生……” 赵玹毫不客气:“闭嘴。” 冷漠又无情。 林朝余还乐呵呵的:“好的赵兄。” 另一边,原本“还钱”的壮汉在大街上拐了几个弯,进入了一处偏僻的巷子。 黑暗之中早已有个人等着,那人见他来,扔给壮汉一个铁制面具一块青玉麒麟佩还有一把长刀。 壮汉一把接过,熟练地带上麒麟佩,又带上了面具,黑暗中映着银白的月光,显得冷冽神秘,完全没有之前在赵玹面前的无赖样。 “成功了?” “嗯,剩下的就不是你我能过问的了。”壮汉把手伸到对方面前,“帮我看看,有没有中毒。” “怎么了?”对方把了下脉,道,“没事,好着呢。” “我猜也是框我的,估摸着是什么提神醒脑的药丸。”壮汉活动了一番手臂,“那位下手还挺狠,武功的确深不可测,刚刚对付我那几下,就算我认真了也不是他的对手,青城教教主果真厉害。也不知他与我们此番目的有何关系,竟让大人如此费心。” “大人自有他的打算,我们只需听命行事。走吧,这几日有魔教的人混入清风镇,还得盯着他们,顺便抓几个回来撬开他们的嘴……” 一阵穿堂风掠过,原地哪有什么人,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如鬼魅一般。 第3章 绞窟 (三) 清风镇夜市繁华,这几日外来人多,便更甚从前,夜夜有人挤到清风河畔听歌姬婉转,丝毫看不出要剿灭魔教的样子。 因大门派包了大画舫,那些歌姬也依旧在自己的小画舫内该干嘛干嘛。 甚至有一所精美的小画舫就停在了那些江湖人聚集的画舫旁,幽幽地散发着脂粉香。 大抵这实在是太不像样,有门派便派了小弟子一本正经地出来交涉,那身量挺直一脸正气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正经门派出来的。 就见船上女子放下手中正弹奏着的琵琶,掀起纱帘,露出了半张美艳的脸:“这就是你们不讲道理了,虽说各位爷包了这画舫,但是你们又没包了清风河,怎么的还不许奴家唱歌了呢,奴家只是普通女子呀。” 那女子着实委屈,媚眼如丝,语调轻轻地像是飘在空中,撒起娇来让岸上那些男人骨头都酥了,那些人也都帮她说话。 “是啊,人家就是个姑娘,你们还不许人唱个歌了,未免太过霸道。” “哪个臭小子敢欺负闻人姑娘?” 小弟子有些慌了:“那也得离得远些吧。” 闻人姑娘掩着嘴:“这地儿都被你们江湖人占了去,您让奴家停哪儿呢?” 那小弟子涉世未深,这会儿不知所措,涨红了一张脸,最终还是被门派里的人叫了回去。 小弟子:“师兄,这……” “算了,莫急,总不能赶他们走。正好,这些人还能为我们的计划打掩护。” 小弟子看了一眼那画舫,似乎是不甘心,但瞥见那半掩在纱帐之下正看着他的风情万种的笑脸,两边脸便越发烫了。 不过虽说他们包了画舫,但并不是所有人想去就能去的。 清风河畔专门有人守着,先前都给一些门派发了帖子,除非有请帖,否则一概不让进。有些进不去意难平的,都包了小船在画舫周围。 赵玹和林朝余怎么都不像是会被受邀的样子,只好包了一艘小船,在画舫外围。 当然,是林朝余出的钱。 反正也没事干,林朝余闭着眼睛,细细欣赏着琵琶声,良久,睁开眼睛感慨:“这琵琶弹得真不错。” “闻人姑娘的琵琶的确是一绝,我这老头子也爱听,不过您可是第一个一开始便赞她的琵琶,而不是她的歌喉的。”船夫撑着杆子道,“闻人姑娘复姓闻人,单名一个月字,虽然来清风镇不久,但她可是清风镇最有名的歌姬,平日里都不大来清风河,今天大概也是因为江湖人多才来的吧,你们可有耳福咯。” 林朝余淡笑不语,赵玹却是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表情。 “离得近还能听见里面的动静,但是现在已经挤不过去了。在这里待着不能参与,似乎也没有意义。”林朝余感慨,“要是能进去就好了,剿灭魔教还武林安宁,我们每一个江湖中人都该义不容辞。” “若是人人都有你这觉悟,也不至于拖到今天魔教依旧未灭。”赵玹说着,走到船尾。 林朝余问:“你要去哪?” “自然是去画舫。” 赵玹本想直接走,但是一回头对上林朝余可怜巴巴的眼神,叹了口气,解释道:“带着你不方便,你在这等着吧。” “哦。”林朝余端正着坐姿,温声道,“一路顺风,我等你早点回来。” 活像个等丈夫远行归家的贤惠妻子。 赵玹摇摇头,把这个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借着其他船的掩护,足尖一点,便像片叶子似的“飘”了出去,“飘”进了黑夜里。 船夫早已看呆,林朝余在那拍手叫好:“好轻功,真厉害!” 那边闻人姑娘还在弹着琵琶,腰间的青玉麒麟佩晃呀晃。 赵玹借着那些小船的掩护,轻巧地落到了画舫二楼的角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赵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围透过窗户看着里面的情景,顺便感受感受河上清风。 有一老者为首,对着围聚的江湖人道:“魔教教主以活人铸剑、练丹,骇人听闻,残暴无比,必须尽快铲除。” 底下人纷纷附和,赵玹面无表情,心说这么长时间了原来之前说的一直都是废话。 “但魔教有一招式十分厉害,名为‘钻心’,内力带毒,使人在与对方过招时受其内力影响,不知不觉中毒,不出一日必暴毙而死,死后尸体浑身赤红,胸口发黑。” 赵玹眼神一凛,专注地听了起来。 这便是他此番离开青城教来到这里的原因。一年前他爹离奇暴毙,死状与这招“钻心”不谋而合,教内多方打探才探到中原魔教。 那老者叹道:“说来惭愧,至今还未找到破解钻心之发,但绞窟之行已刻不容缓。” 静默了片刻,有人忍不住道:“这难道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事实上这招钻心并不是魔教人人都会,会的只有那魔教教主。我们将联合玉雪峰、无极山庄,分三路汇合围剿,而且神农谷谷主已有眉目,虽无破解之发,但可解钻心之毒,待我们围剿之时,必会送上解药,诸位大可放心。” 一听死不了人,所有人也都放缓了脸色。 “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弃我等不顾。” “这等事关江湖安危的事我等岂能坐视不理,置身事外呢?” 赵玹默默听着,总觉得这话好像刚从林朝余那听过,不过林朝余显然比对方真诚得多。 里面的人注意力都在谈话上没有注意,赵玹却敏锐地偏头,侧耳听起了那琵琶声。 从老者提到“钻心”时,那琵琶便换了个曲调,待再提到有药可解,那未演奏完的曲子又自然而然地转调了。 听起来可真像是在给人传消息。 可画舫外的人听不到这里的谈话,画舫内的人没闲情逸致去注意外面,一时间也就赵玹能发现了。 不过这一想法刚出现,还没来得及证实,赵玹就听见画舫地下似乎有沉闷的爆裂声。 随后,大部分人都未来得及反应,画舫就像一朵烟花,在夜晚是清风河炸开。 火光像火凤冲天而起,巨大的爆裂声一时间让人脑袋嗡嗡响,画舫附近的船只被波及,顷刻间翻倒,岸上的多数群众也被爆炸冲击震飞,飞扬四散呼啸而过的画舫碎屑也不知误伤了多少无辜百姓。 闻人月的画舫被爆炸掀翻,现场一片混乱,已经没人再注意她了。画舫碎片浮在河面,人也不见踪影。 河面漂浮着的残骸、尸体和火油在燃烧,林朝余所在的小船离得远,只是被震得往后飘了好几米,船夫早就懵了,只听林朝余下意识朝着画舫的方向沉声喊了一声“赵玹”。 等船夫意识到自己船上还有一个客人,那书生也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清风河已充斥着叫喊声,一片狼藉,当地的百姓都自发跑来帮忙救人。 附近客栈的天子字一号楼里一片黑暗,只点了一盏油灯,映着一个男人阴沉的脸。 他的面前跪了七八个戴着面具的人,闻人月虽未戴面具,却也在其中。就见他跪在地上,右手无力地垂着,手上伤口中流下的血混着头发上往下滴的水敲击着地面,发出滴答声。 带着面具的黑衣人齐齐请罪:“之前魔教中人招供的眼线都在此次画舫聚集的名单内,里面有两名厨子,借着运送食材和水的名头运了火油,是属下失职,未及时探查到魔教竟会如此大胆的计划。” “等回到京城自行领罚。” “是。” “抓到的那些人还招了什么?” “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那留着便也没用了,处理掉吧。”男人看了一眼窗外依旧燃烧的清风河,握紧了拳头,“闻人去医馆处理伤势,再去协助官府处理画舫爆炸顺便调查这个县令,这么多火油究竟是怎么运进城的,要是有问题立刻革职查办。” 闻人月因伤势面色发白,却隐忍着不吭声,仿佛伤口不存在,闻言恭敬领命:“是。” “其余人,找赵玹。”男人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要在这么大的爆炸里活下来,只能看造化,而且此番爆炸过后的尸体焦黑,根本辨别不清样貌。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来,他们是一把尖刀,只需要听命令。 第4章 绞窟 (四) 赵玹轻功卓绝,早在听到爆裂声时便直觉不对,但还是在爆炸中受了伤。 从河里爬上岸回头看了一眼河上惨状,赵玹揉了揉眼角:“真是疯了。” 脱下破烂又湿漉漉的外袍,还没等喘口气,赵玹便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从地上抓起两颗石子,夹杂着内力,一道劲风裹着石子破空而去。 “谁?!” 对方似乎是避开了,知晓自己被发现便匆匆离去。 “好耳力。”黑暗中带着面具的人摸了一把被石子划出一道口子的衣服,心有余悸,不敢耽搁,匆匆赶去汇报。 赵玹简单处理了一番自己的伤势,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林朝余要保护。循着记忆往之前乌篷船所在的方向赶,半路遇到了气喘吁吁寻找着什么的林朝余。 林朝余看到他眼睛一亮,跳起来冲他挥手:“赵兄!你没事吧?!” “无碍。”赵玹摆摆手,“这里太乱,先回客栈。” 路上林朝余一直在他耳边聒噪。 “吓死我了,简直丧心病狂,定是魔教中人干的。” “当时脑袋嗡嗡响,我心都揪起来了。” “死了好多侠士,想想真是后怕,我担心你也遭遇不测,要不然我可得……” 赵玹本就被他叽叽喳喳吵得不耐烦,闻言随口接道:“可得怎样,难不成你要守寡?” 林朝余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嘿嘿地笑了两声:“赵兄真会说笑。” 林朝余在客栈帮着赵玹处理伤势,赵玹露出瘦削精壮的上半身,他则认真地包扎着赵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摸着赵玹背上一道疤痕:“当时一定很疼吧?” 那是一道陈旧的疤痕,从右肩一直到下方脊椎,看着可怖。 “忘了,小时候贪玩在深山里头受的伤,看着可怕,其实伤口不深。”赵玹随意又轻松,这个时候倒是随口跟林朝余聊了起来,“那会儿还结识了个朋友,两人被困在山里好几天,不过后来就没见过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林朝余盯着这道疤,在赵玹看不到的背后,神色晦暗不明,最终笑了笑,轻松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他现在过得也应该很不错。” 赵玹颔首:“但愿如此。” 林朝余有意岔开话题:“谁也没料到魔教竟胆大至此,这次死伤如此惨重,绞窟之行恐怕受到阻碍 ,会推后并且更加艰难了。” “不会。”赵玹轻笑一声,嘲讽,“损失的不过是这次画舫聚集的牵头人罢了,我早便听闻那些中原武林大家傲气得很,不屑与这些三教九流扯上关系,那些‘高手’就算受邀也不会来画舫。此次爆炸只会引起他们对魔教的仇视,士气高涨,绞窟反而会更加快速和顺利。呵,我都怀疑,这是不是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干的了。” “也有可能是那魔教教主不够聪明呢?” 赵玹:“可能吧,明日我们便要尽快赶路,否则可就赶不上好戏了。” 当晚林朝余死活不肯走,非要在赵玹房里赖着。 赵玹头疼:“如果你担心我扔下你自己离开的话,完全没必要,既然说了会带你走,就一定会。” “我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林朝余梗着脖子红着脸,对赵玹把他想成那种人感到非常气愤,“你受伤了我当然要照顾你。” “不需要,我要你照顾作甚。” “要的要的,否则我良心难安,怎对得起夫子授予我的君子之道。”林朝余一边说,一边还动手给赵玹铺好了床,温声道,“快躺下休息,我趴在桌子上睡便好。” 就差没往脑门上写“懂事贤惠”了。 赵玹无奈,随口客套一句:“趴桌子上睡不像话,不介意的话可以挤挤。” 林朝余忽然之间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脱了鞋袜爬上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赵兄你真善解人意。” 赵玹:“……” 他以为这就像过年收红包,嘴上说“要不得要不得”,都是客套话,当不得真。 说出去的话总不好收回来,赵玹穿上衣服,背对着林朝余躺下,没过多久,就察觉身后的人凑过来,轻声问:“赵兄,你睡着了吗?” 赵玹动也不动:“睡着了。” 林朝余:“但是我睡不着。” 赵玹:“你睡不睡得着关我屁事。” 林朝余这人仿佛最擅长热脸贴冷屁/股,还在那自顾自地乐呵:“今夜能和赵兄同塌而眠,实在是我的荣幸。你看今夜窗外月色真美,不如我们来聊聊人生理想?” 赵玹:“……” 聊个屁。 赵玹转过身,面对着林朝余,他可以借着月光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你去屋顶看月亮。” 林朝余哼唧一声,识相地闭嘴了。 果然不出赵玹所料,画舫爆炸这一消息迅速传开了去,江湖群情激愤,纷纷加入绞窟行列。 如果这真是魔教的人干的,那可真是把这招玩火自焚练得炉火纯青。 赵玹拖着林朝余赶路,本还想给他租辆马车,没想到对方直接翻身就上马了。 “我虽武功不行,骑马还是可以的,赵兄不必担心我。”林朝余一脸的真诚,“我不想成为赵兄的负担。” 赵玹:“……”他总觉得这人怪断袖的。 二人风餐露宿到达一间大客栈,里面早已人满为患客房全满,门口甚至能看到很多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的马车。 “跟清风镇不一样,这里已经逼近魔教,里面的人可不是来凑热闹的,都不是好惹的,说话小心些。”赵玹叮嘱,“听到了没?” “嗯嗯。”林朝余跟在赵玹身后,那一身书生打扮和弱鸡气质和客栈氛围格格不入。 那边一门派弟子正在跟掌柜抱怨这客栈光线不好,他们少主住着不喜欢,要退房。林朝余一听正好,这房要是不要了可以给他们。 那弟子“嘿”得笑出了声:“你这是要去进京赶考啊,这春闱不还没开始吗?” 林朝余又开始认认真真地解释:“非也非也,讨伐魔教人人有责。” 那弟子原本想讥笑一番,猛然间想起他们帮主常说看江湖中人不能只看外表,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瞧林朝余高高瘦瘦也不似一般书生那么弱不禁风,弟子便压低了声音:“您莫非就是那江湖人称怪书生的侠客?” “我今年才二十二。”林朝余慢吞吞地道。 那怪书生算年龄,怕不是得跟他爷爷一般大。 “那您是怪书生的后人?” 林朝余:“不是,我只是气愤魔教暴行,想要参加绞窟,记录下这一传奇行动,好让他们流传后世。” 看上去就一普通书生,弟子十分不解:“那你怎么还敢来这?” “因为我有赵兄啊。”说话间林朝余已经登记了自己的名字,去找赵玹了。 那弟子的目光跟着他,看到了和他一道的赵玹,撇撇嘴:“两个小白脸,纯给魔教练刀的吧。” 客栈里相识的人互相寒暄一番便自己吃自己的,没有过分张扬,保持自己大门派的风范。 “又见面了,林世子,赵教主。” 沙哑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林朝余歪头:“你怎么知道?” 赵玹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侧目看到一具饿殍,点了点头:“银月楼消息果然灵通。” “过奖。”身着紫袍的银月楼楼主焦全笑得虚伪,“没想到国公世子竟然有闲情逸致跑来搅和江湖事,也更没想到青城教远离江湖多年,这回还要劳烦新教主亲自来……为了知道赵教主的来头,可真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 赵玹:“那可真是让您费心了。” “本来还想低调一些呢。”林朝余说着,好奇地问道,“不过你们银月楼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焦全:“这世上除了前朝国师,怕是谁也不敢说自己无所不知,但是我们一定是当今知道的最多的。” 林朝余煞有介事地点头:“我觉得也是,你们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焦全“呵呵”笑了:“这可不一定,只要价钱令我满意,我想知道的事,自然会查出来,比如眼前不知天高地厚不敬长辈之人的身份。你说,其他人要是知道了青城教里有哪些人,该是何种反应呢?” 赵玹不做声,倒是林朝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拔高了嗓音,没头没尾地说道:“银月楼的求知精神我很敬佩,但是背后下毒想置我于死地实在是小人行径,恕我们不能告知。” 焦全皱眉,银月楼的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客栈里的其他人可都反应过来了,看向焦全的眼神都鄙夷了起来——原来银月楼的情报是这样威逼来的。 这妥妥是武林黑道的行为啊,居然还敢来这里? 银月楼有弟子瞪眼:“你血口喷人!” “天地可鉴,要不是赵兄相救,我早就死在银月楼毒针下,如果银月楼没有对我下毒,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林朝余一身正气,“你们银月楼敢不敢发誓说你们没对我下过毒针?” 银月楼有苦说不出,那弟子“你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什么东西。 下毒是真,但谁逼他说什么东西了?! “赶了一天路,走吧,去休息。”赵玹悠闲得很,施施然拉着林朝余上楼离开。 焦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两人连续摆了两道,黑着脸起身:“走。” “楼主,就这么放过他们?” 焦全:“走!” 待出了客栈,焦全气得扇了身旁人一巴掌:“没看到那些自诩武林正派大侠都摩拳擦掌了吗?” “那我们之后怎么办?” “退出绞窟,低调行事。”焦全压下火气,冷笑,“以后有的是机会,让那些人拿着重金求我。” 另一边,赵玹:“没想到你也不是很呆,还挺机灵。” 赵玹微微一笑,刚夸完人,瞥到身旁局促又兴奋的某人,默默地往旁边迈了一步拉开距离:“你发什么病?” 林朝余:“你真的是青城教教主?那个青城教?” “唔,整个大殷应该就我们这一个青城教。” “那我爹多年的好友……” 赵玹推开房门:“是我爹,已经去世了。” “啊抱歉,是我冒犯了。那个……”林朝余抿唇,脸上显现一抹诡异的红晕,“令妹还好吗?” 赵玹:“???” 第5章 绞窟 (五) 赵玹:“我没有妹妹。” 林朝余顿了顿,接着问:“那姐姐呢?” “也没有,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赵玹摁住一个劲瞎动的某人的肩膀,凑近,微微仰起头和对方对视,眯起眼睛,“小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这个……这个嘛……没什么。”林朝余支支吾吾。 赵玹不耐烦:“少废话。” 林朝余缩缩脖子:“真没什么,你不要逼我,我是不会说的。” 林朝余嘴巴还挺严实,不管赵玹怎么问就是不吭声。 赵玹好奇心磨没了,便也不再问。 当晚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在养精蓄锐,就等着其他几路人汇合,届时冲上魔教洞窟,灭了这伤天害理的教派。 赵玹浅眠之中,就听身后的林朝余翻身把手搭在自己身上,直接从身后抱住了他。 赵玹猛然惊醒,把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挪开,对方不满地嘟囔一声,迷迷糊糊地又把手搭了上去,抱得更紧了。 “老实点。”赵玹一用力,林朝余就被踹到了床最里边。 “嘶。”林朝余倒吸了口冷气,大眼睛里满是迷茫,委屈巴巴的,“你干嘛踹我?” 见他那副模样,赵玹无端有了罪恶感,原本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最后只道:“睡觉就睡觉,躺平别乱动。” “哦。” 林朝余随口应了一声,又睡过去,没一会儿,赵玹就感受到一个大脑袋靠自己背上。 赵玹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想把林朝余的脑袋转回去,就听窗户“咔嚓”一声,突然钻进来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 “楚爷爷、唐枫?”赵玹迅速起身点亮了房里的蜡烛迎了上去,“你们怎么来了?” 额头触碰到的温度瞬间溜走,林朝余眼睛睁开一条缝,掩去眼底的遗憾,又佯装打了个哈欠,看着他们。 眼前的老人虽头发胡须皆白,却面色红润,两眼有神,身手麻利得很,一身青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竹扇。此人名为楚中客,才是白天那门派弟子口中“怪书生”本人,在六十年前的江湖中是个赫赫有名的怪侠。 而另一个年轻人手里也拿着把折扇,不过是铁扇,面貌清秀,却是天生的狐狸眼,从进屋开始便是笑眯眯的,看面相便让人觉得狡猾心眼多。此人名叫唐枫,儿时家中遇难被青城教所救,便将其留在青城教,和赵玹一块长大,是赵玹的左膀右臂,也是楚中客的徒弟。 “受伤了?伤哪了?让爷爷看看。”楚中客看到赵玹领子露出来的用来包扎的细布,顿时警铃大作,将赵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什么大碍只是轻伤后,才松了口气道,“担心你呗,中原武林那群人就爱没事找事,我们和老黑半路听闻清风镇画舫爆炸死了不少江湖人,吓得我们日夜兼程就来找你。” “那时的确凶险。”赵玹莞尔,“黑爷爷也来了?人呢?” 楚中客:“你也知道他以前是个魔头,这次武林中人这么多,保不齐被哪个老不死的怕被人认出来给你添麻烦,就留在后头不远的客栈里。” “夫人不放心,此番让我来协助你,师傅和黑老非得跟来。”唐枫倏地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弯下身子冲着床上的林朝余笑了笑,又转向赵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兴致呀,放心,我不会告诉夫人的。” 赵玹面不改色,刹那间以手为刃直冲唐枫的扇子。 唐枫灵巧地转身躲过,宝贝似得捂着扇子:“有话好好说,别对我的扇子动手。” 说罢,又冲林朝余摆摆手:“你好呀,在下唐枫。” 林朝余赶紧下床,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在下林朝余,京城人,此番特意来参加绞窟。” “呀。”唐枫把扇子一收,凑到赵玹旁边,“有趣,一板一眼的,看着就乖。” 赵玹忍无可忍踹过去:“你不说话会死啊,啊?” 唐枫嘻笑着躲过:“不说这个,我们一路走来,可发现了不少东西。” 赵玹:“少卖关子,说。” 唐枫尾音上挑,听上去怪不正经:“神水阁的阁主……罢了,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就是这人年轻时是黑老的对头,这回无意遇上,没想到六十多年过去了还记着黑老的脸,大晚上就带家伙要来动手,被我们……大家和和气气畅谈了一番,没想到还真谈出了点东西。” 赵玹挑眉:“能有多和气?”这畅谈的过程八成是相当暴力。 “我们先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他就憋不住,全说了。” “行了。”赵玹颇为头疼,打断兴致勃勃的唐枫,“你还是别讲了,让楚爷爷来。” “我们很客气了,那人没死呢,现在还有力气和黑老对骂。”唐枫嘟囔一声,鬼魅般飘到林朝余身边,拿扇子戳戳他的肩膀,“哎,小书生,不如我们来聊天吧。” 林朝余受宠若惊:“自然可以。唐兄想要聊什么,诗词歌赋还是政事民生?” 唐枫:“……” 唐枫的表情僵硬了一番,打开扇子遮住自己和林朝余的脸:“聊这些作甚,不如我们来聊些有趣的,比如你有没有看过‘青城一枝花’写的话本子呀,没错就是我写的,卖得很好的,没看过没关系,我讲给你听……” 也不知道唐枫叽里咕噜了些什么,林朝余低着头脸通红,同时又听得很认真。 赵玹忍无可忍,把林朝余拉到身后:“少给人家正经人讲你写的那些yinhui东西!” “嘁。”唐枫很识时务,站到楚中客身后,看样子是老实了。 楚中客这才开口:“那人其实和魔教有联系,他曾接到魔教命令,去银月楼买过情报,却没有成功,因为银月楼也拿不出答案。而他所要买的情报,便是关于国师陵的线索。”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妙了起来,除了仿佛毫不知情的林朝余。 林朝余打破沉默,从赵玹身后探出脑袋:“可是那前朝国师赵思凡的陵墓?” 见赵玹他们默认,林朝余接着道:“前朝国师赵思凡留下传奇无数,传闻能算出天命,最后算得前朝气数已尽,自己大限将至,便在自己的陵墓里留下了前朝至宝无数和自己的毕生所学——‘天命’。若是能拿到天命,未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相比起财宝,这个更有诱惑力。如果银月楼知道国师陵的线索,早就一步登天,哪还会继续在这三教九流中混下去呢。” “所以他们都还没你聪明。不过……”赵玹有把林朝余拉到面前,与楚中客、唐枫三人一起,把他围了起来,“世人只知赵思凡,不知国师陵,国师陵的传闻早已在江湖绝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爹跟我讲的,你也知道,他最爱听这些事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楚中客率先道:“小子,你爹又是谁?” 林朝余毫不遮掩:“国公林丁洋。” 楚中客眉毛挑得老高:“我老了耳背,你说你是谁的儿子?” “国公林丁洋。”林朝余重复了一遍,怕楚中客不信,又道,“真的,我还知道《落霞》、《孤鹜》呢。” “还真是!奇了哈,那小子居然能教出你这样正经单纯的娃娃,不过细看你的确长得像林丁洋,看起来就是亲生的。如果你爹真是林丁洋,那就不奇怪了。”楚中客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听那两本图谱的名字便肯定了林朝余的身份,对赵玹道,“这可是你爹娘的好友,他娘跟你娘曾是手帕交,当初你娘能嫁给你爹,他们一家子也出了不少力。” 赵玹瞥了林朝余一眼:没想到老一辈还真是至交。 林朝余脸上笑容晃人,大概就是:看吧,我没骗你。 赵玹心下一动,便也明白了大概。 其实这赵思凡不是别人,而是赵玹的亲曾祖父。 当初赵思凡死前将自己的后人送往青城山,随后不知所踪,与此同时当初江湖赫赫有名的几位侠客也在同一时间销声匿迹,聚在青城山创立青城教。 青城教直到如今,也从未放弃寻找国师陵,寻回赵思凡的遗骸。至于“天命”,还得看青城教的野心有多大了。 原本他还疑惑他爹的死为什么会和魔教扯上关系,一旦扯上国师陵,那就都说得通了。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原本魔教所在方向的上空倏地炸开一束青色的烟花,青色山峰图案挂在高空。 楚中客他们看到这个图案心里便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这可不就是青城教的联络暗号,这个图案一出来,便表示那人有麻烦了。 唐枫用扇子敲着手心:“不会是黑爷吧。” “除了那死黑子还能有谁,怎么好端端跑到魔教老巢去了,跟熊孩子一样,一眼没看住就给我惹事。”楚中客一边骂,一边一马当先便往那方向赶了。 赵玹原本也想去,回头看了林朝余一眼,对方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去吧去吧,我在这睡觉,早点回来,我等你。” 唐枫在一旁帮腔:“小书生你怎么这么乖,教主我们可要快些处理,怎么好意思让小书生久等。” 赵玹彻底对这两人没辙,无力地摆摆手,和唐枫一起离开。 林朝余说是要睡觉,却一直坐在床边,更没有灭了蜡烛。 没过一会儿,一个面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带了一身寒气:“大人,魔教追查国师陵的事已透露给他们,黑煞和神水阁的人也已经全被引上魔教。” “从青城教一路跟踪他们到此地,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林朝余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漠,下床穿上外衣,“趁那些碍事的江湖人还没反应过来,其余人跟我走,记住,一切以保护赵玹为先,捂住青城教和国师陵的关系。至于神水阁的人,拿他们来探路吧。” 第6章 绞窟 (六) 黑煞年轻时被世人冠以魔头称号,也曾令人闻风丧胆,如今在青城教养老了那么多年,脾气是被磨好了不少,但不代表现在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突然冒出一群人要劫走神水阁那老仇家,他还以为是魔教中人,那些人还提到什么“两个拿扇子的”时候,黑煞没多想就追上去想问个究竟了。 等追到魔教时就觉得不对劲,那些神水阁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见到黑煞这个绑了他们阁主的人,自然是分外眼红,认为这是魔教中人过河拆桥,并且出奇一致地认为魔教这是要灭口。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毛病,不但不跑,还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那边魔教巡逻的人对于这突然冲上来的人自然认为是江湖人来绞窟的,二话不说冲上去拔刀就打。 无端地被两方人夹在中间砍,黑煞心知不妙,先放一个青城教联络信号,让楚中客他们赶紧来,若是能引来更多江湖人扰乱这个局面也好。 眼见局势越来越混乱,魔教增援不断赶来,黑煞沉着脸扭断了朝他砍来的一人的脖子,想办法脱战。 若是他年轻时候,早已大开杀戒,但此时却还想着赵玹。他们小教主此番入了江湖,若是稍有不慎,传出去对赵玹的名声可大大不利。 虽说小教主干什么他铁定都叫好,但谁舍得让赵玹背骂名呢? 黑煞翻身上了洞口外的一棵树,蹲在枝干上本想见机行事,但仔细看了一眼周围的地形,便又皱起了眉头。 楚中客蓦地出现在他身旁,气得直扇扇子降火:“你说说你,都一把年纪还乱跑,气煞我也……” 黑煞打断他:“看周围地形,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楚中客停下来,观察了一番,沉吟片刻道:“赵大哥当年用来困住你的阵法?” “像,但差的远,算是个赝品,就这样,顶多困困阿猫阿狗。”黑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有,是你和赵思凡当年联手坑我,别把自己摘出去。” “嚯呀,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唐枫也来了,像影子一样挂在旁边的枝干上,探过来半个身子,“黑爷,有空讲讲呗?” “没什么好讲的,赵思凡和你师父一肚子坏水,提起来就来气。” “都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记仇。”楚中客摸了把胡须,不再提往事,“魔教果然在追查国师陵,并且还知道不少,居然连这个阵法都知道。” 那边底下魔教增援迟迟不到,神水阁的人很快杀了那队巡逻的魔教教众,冲进了洞中。 不一会儿,数道烟花在空中炸开,声势浩大,就差没在人耳根子旁说“魔教出事了”。 那些在山脚附近的江湖人原本在黑煞发出信号的那一刻只是疑惑地观望,见着这浩大的声势立刻起身穿衣,等着抱团一起上。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唐枫在洞外看得目瞪口呆:“我的乖乖,我已经看不透魔教到底想干了,不会是陷阱吧。” “被那么几个神水阁的草包就吓成这样,说出去谁信?”楚中客眯着眼,“这当中蹊跷啊。” “都六十年了,我一来就碰到以前仇家,又特意引我来这里,太巧了。”黑煞道,“恐怕魔教一直盯着我们,知道的还不少。” “没道理盯着你,你都在青城教潇洒多少年,又熬死多少个仇家了。或者还有另一方人想告诉我们魔教和国师陵有关呢?”楚中客接着道,“不管怎样,都大大不妙啊。” 一旦世人都知国师陵,对方又把他们推出去,那青城教可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说不定引黑爷爷来的和魔教还真不是一伙儿的。”赵玹拔出腰间长剑,长刀出鞘冰冷银光闪过,带出低沉又古朴的威鸣,“管他如何,得早些找到那魔教教主问清楚我爹的事,否则等那些人一来就没机会了。要杀那魔头也应该我来。” 赵玹说罢,紧跟在神水阁的身后,鬼魅般飘了进去。 黑煞沉吟了一声,欣慰道:“不错,玹儿轻功精进了不少,现在在江湖估摸着也排得上号了。” “他打小就学你的绝学,你毫无保留,他又天赋极高,如今能到这一步,也在意料之中。”楚中客潇洒地甩甩袖子,跟了上去,“走吧。” 唐枫心细,表面打趣实则担心,道:“两位老人家,遇到突发/情况也让我表现表现,别抢光了风头。” “就算我一把年纪,那帮草包还是可以应付的。”黑煞从一开始至今都是板着一张脸,“你多顾着你师父罢。” 唐枫了解黑煞的脾气,笑笑便不再言语。 魔教藏在这洞窟之中,整座山估摸着都被他们掏空了,一个通道连着另一个通道,对这不熟悉又没有地图的很容易绕晕。 唐枫一路沿途做着标记。 “这里魔教的人也太少了,一路上就没遇到几个,救援也没有,一点也没有要被围剿的样子。”唐枫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有问题,大有问题。” 疑惑间一行人跟着神水阁的人已经拐了个好几个弯,露出了另一番天地。 那里没有火光,石壁两旁是发着蓝光的菌类,乍一眼美轮美奂如入梦境,还挺好看。 赵玹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抬手在石壁上摸了一把,手上沾了一层黏腻的黑灰,嗅一下一鼻子的火油味儿。 楚中客和黑煞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人提起一个就往外冲。 一行人顺着沿途标记往前,唐枫不解:“师傅,黑爷?可有什么异样?” 楚中客:“先走,待会再解释。” 一行人迅速逃离山洞,却明显地感受到身后的热浪扑来,神水阁的人甚至来不及呼喊就被火焰吞没,火光夹着风声呼啸,整个洞窟开始摇摇坍塌。 楚中客毕竟年纪大了,一路狂奔还真有些吃不消,在洞外喘了口气:“那蘑菇几十年前我们在西北看到过,别看它长得好看,却是极其怕火,简而言之就是极易燃烧,当地人都拿它来生火,一小块蘑菇都能给你烧出一团火来,刚刚那一山洞……可能里面也都是,一旦烧起来,若是还有轰天雷,那整座山都能烧塌了!” 赵玹冷笑:“刚刚那石壁上可都被涂了火油,这是想让他们又去无回啊。” “难怪魔教的人这么少,怕不是大部分都已经跑了,如果这次闯入这里的不是神水阁,而是要剿窟的江湖人呢?”唐枫“啧啧”了两声,“那中原武林白道不仅扑了个空,还元气大伤,怕是要不行咯。” 四人寻到一处空旷的高坡,从那里往下望可以看清底下洞窟现状,此时那边地动山摇,在外面便可看到里面隐隐的火光。 这阵仗许久才平静下来,看样子魔教洞窟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出口通通被巨石堵住,在外只能看到一片焦黑。 良久,黑煞摇摇头:“看来我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赵玹敏锐地察觉到有个准备逃跑的身影,道:“等等,还有漏网之鱼,我去问个究竟。” 赵玹说罢,张开双臂掠下山去,一身着魔教服饰的鬼鬼祟祟的人突然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惊恐地看着赵玹。 那些江湖中人这时才赶来,大老远就看到了赵玹和被点了穴道的魔教中人。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赵玹也不能强行把人带走,只好快速低声问道:“魔教教主在哪?!” 对方支支吾吾,那些江湖人也越来越近,赵玹索性卸了对方一条胳膊:“我没有耐心。” 对方疼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却死咬着嘴不说话。 赵玹皱眉,眼看不能再拖,便打算离开,身后原本死咬着不松口的人突然大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要找国师陵!” 赵玹瞳孔一缩,深吸一口气,忍住将对方踹飞的冲动。 果不其然,那些姗姗来迟的江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小声讨论起来——国师陵是什么? “我只知道国师陵是前朝国师赵思凡的陵墓,里面有秘宝和……” 那魔教中人还没说完,脖子上便多了两枚暗器,当场毙命。 赵玹站着没动,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其中一个暗器他认得是唐枫的,另一个可就陌生了。 其他人都警惕起来:“谁?!” 唐枫硬着头皮装无辜,现身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教主手脚太快我追不上,大老远我眼一花,还以为他们要加害我们教主,这怎么行呢?我头脑一热,就没管住自己的手,见谅见谅。” 唐枫看到那具尸体脖子上的另一枚暗器,顿了顿,弯下腰不动声色地把他们全都收了起来。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魔教在找国师陵,国师陵里边虽说不知道有什么,但肯定有宝贝。那些人脸上表情各异,各有各的小心思。 有德高望重的前辈率先问道:“还敢问少侠姓名,师承?” “赵玹,小门派没名气,就这样吧。”赵玹不耐烦,“魔教洞窟已经被填平了,他们自己炸的,神水阁的人还在里面估计死了,魔教大部分人其实已经……” “死了?”那位前辈打断赵玹,自顾自朗声道,“没想到魔教作茧自缚,被赵少侠看穿,把自己困死在了洞窟。如今魔教已除真是大快人心,只可惜跑了那魔教教主!” 其余人在那叫好:“赵少侠真是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啊。” “老巢被毁,我们今后一定要留意魔教教主的动向,不可叫他再害人。” 赵玹觉着这帮江湖人简直无可救药:“谁说他们都死了,他们……” “死了。”前辈与赵玹对视,肯定道,“他们都死了。” 赵玹皱眉,似乎明白了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对唐枫道:“走。” 第7章 绞窟 (七) 那些江湖人耗费心力整了那么久,魔教那群人其实早就跑得差不多了,就留了个陷阱给他们。整个江湖这大半年一直都被魔教耍,还因画舫爆炸损失了不少人,这事传出去该如何? 魔教教主会“钻心”,神农谷说是有解药,到了真正要上山行动的时候连影都没见着,若是真对上,没有人是心里有底的,毕竟曾经多少高手都毙命于此。 之后魔教教主若是再惹出什么事端,只管推说这人特会搞事,沉寂一段时间又东山再起便好。 这事轰轰烈烈了那么久,也该让它结束了——给所有人都留点颜面。 其实他们也不甘心风头都被赵玹抢了,但相比之下更加不想丢面子,便把帽子都扣在赵玹头上,不过经过添油加醋,后来的民间传闻已经变成了“众侠士与魔教恶斗,赵玹出了不少力,一战成名”。 事实上他们也没多大精力去理江湖传闻究竟是怎么传的,只要传闻里有他们的身影便好,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国师陵。 前朝国师赵思凡可一直是个传奇,传奇在于他能掐会算,通晓天命。当年前朝皇帝荒yin 无道,江山摇摇欲坠,便找到赵思凡请他出山,封其为国师。这位传奇用他那一身玄而又玄的本领扶大厦之将倾,直到他死后十年,前朝才终于覆灭。 赵思凡做国师的那几年那前朝皇帝可是真金白银好吃好喝供着,别的不说,值钱的玩意儿肯定不少,再说传闻中神算的墓,谁不想一探究竟呢? “什么请他来当国师,完全就是在放屁,要不是当年狗皇帝拿你曾祖一家子要挟,他赵思凡能同意给他保江山吗?”黑煞冷哼了一声,“死前费尽心思把赵家后人送往青城山,非得逼着我们来保护你们,反正这江湖也待腻了。” “什么叫逼,当初我们可没逼你,保护思凡的后人义不容辞,我自愿得很。”楚中客眯着眼睛,还拿赵玹当小孩似的揉揉他的脑袋,“别听死黑子瞎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糟老头子把玹儿当亲生的。当初啊这人还是个毛头小子,收钱想杀你曾祖来着,整整三次都没成功。后来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了,思凡心胸大不计较,让他去青城山他还不愿意,你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楚中客模仿黑煞那般板着脸,仰望夜空,孤寂又悲伤:“不用你们管,就让我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吧……” 非常有腔调了。 一旁的黑煞以手为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楚中客攻来,两个老人聊着聊着见招拆招原地过起了手。 唐枫听得津津有味,跟在屁/股后面追问:“师傅,然后呢?” “然后思凡就跟他打赌,如果能困住他,就跟他去青城山,如果困不住,就让他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就是你们今天在魔教看到的那个阵法。”楚中客收了手,后撤一步,“不跟你打了,怎么今天你尽翻旧账,还不如跟我去客栈,我带你去瞧瞧林丁洋的儿子。” 黑煞丝毫不感兴趣,淡淡道:“林丁洋是谁,不认识。” “就那个。”楚中客道,“《落霞》和《孤鹜》。” 黑煞恍然:“是他啊,不过也没必要见,玹儿又没有姐妹。” 楚中客:“的确,话是这么说,但那小子挺对我胃口,一看就是读书的料,也不知道文章做得如何,丹青又如何。” “等等!”赵玹愈发好奇,“《落霞》《孤鹜》究竟是什么暗语,这和我有没有姐妹有什么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黑煞搪塞过去,“我回去看看老仇家,之前直接去追人就把他留那了,虽然这会儿估摸着也被救走了。” 黑煞离开,这还有个楚中客,赵玹又把目光瞥向他,一旁唐枫的眼睛都快冒光了:“师傅,透露透露?” “其实还真没什么,爷爷怕你生你爹娘的气,你也不用知道,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楚中客把两个小子的肩膀一推,“走走走,去跟姓林的娃娃道个别,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连夜回去。” 林朝余一听开门声,便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么快就回来了?魔教如何?” “跑了……不过你们大概都以为已经结束了。”赵玹道,“绞窟也单方面结束了,我也不必在跟着你,这次来是跟你打个招呼,告辞,下次会来京城登门拜访。”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过的事一定记着,那我就在国公府等你。”林朝余乖乖巧巧,冲他挥手,“路上小心……前辈和唐兄也是。” 赵玹到嘴边的话打了好几个转,才说道:“你路上也多加小心,找个好镖师一路护送你回京吧。” 林朝余那样子就像见了阳光似的:“一定。” 唐枫扶着额头:“哎,真是个小可怜儿。小可怜,想不想出现在画本子上?青城一枝花写的,我正好最近想写个书生和狐狸精的故事……” “够了,滚。”赵玹对发小一点也不带客气的,不再多留,走得干净利落。 林朝余还在后边倚着门框招手:“期待下次相见!” 唐枫打趣:“我以为他这架势要喊大爷来玩呀。” 赵玹:“……你还是写你的话本去吧。” 赵玹一行人一走,林朝余便收回了笑脸,走到床边蹲下,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大活人。 那人除了赵玹以外都认识,可不就是那个黑煞的老仇家。 林朝余拿走塞住对方嘴巴的布团,丝毫不带感情地道:“说吧。” 那人被点了穴,只好直挺挺地躺着,满脸怒火:“说什么?” “知道什么说什么。” 林朝余起身,身后有蓦然出现的黑衣人给他搬了条凳子来坐下,说出了与赵玹一样的话:“我没有耐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啊啊!”对方惨叫一声,头上青筋暴起。 林朝余把钉入对方手掌的飞镖拔了出来,又惹来了对方的惨叫:“小声点,别引来了人……可以说了吗?” 对方因剧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我不知道……” “本该是安享晚年的年纪,何必让自己吃这骨头。”林朝余弯腰抚上对方的伤口,“从这里的经络开始,一点一点废掉你的筋脉,如何?” 习武之人,自然是对自己的武功最为看重,若是废去筋脉,岂不是成了个任人宰割的废人? 对方眼睛瞪得溜圆,一时间却还是没有开口。 林朝余坐直,叫道:“闻人。” 闻人月走到林朝余身边,一双美眸凌厉,丝毫不见清风河上的温柔:“在。” “总得体谅一下老人家,废筋脉还是让姑娘家来,可能会稍微温柔点。” 废筋脉哪还有什么温柔不温柔的,对方差点没被林朝余气吐血。 在闻人将要动手的时候,对方终于放了口:“我说,我说。” 对方喘了口气,脸色惨白:“一开始是魔教找上我,向我透露了国师陵的一些事,我们合作。我知道的不多,之前联系对方都会派人来,且每次都不是同一个人,我至今也没见过那魔教教主。我只知道他这次在洞窟,给那些人准备了大礼。” 林朝余:“没见过?那他现在在哪,你也应该不知道吧。”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呃啊!”闻人月丝毫不废话开始动手,对方立刻道,“我说,我还知道一些事。” 林朝余示意闻人月停下:“一开始说完不就好了,省得吃这么多苦。” “他还和朝廷有联系!具体我不清楚,他只说若是找到国师陵,会安排给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和后人爵位。那混小子文不成武不就,一旦我死,阁中的人不会放过他,他可以保他平安。” 林朝余:“哦?有趣,这的确值得好好查一查。” 爵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是他有人能让圣上给爵位,还是……他想当那个给爵位的人? 对方暂时从疼痛中缓过来后,喘着粗气:“你们究竟是……” 他突然停住了,死死地盯着闻人月腰间的青玉麒麟佩:“你们,你们是……青麟……” “只要我想,你就可以是谋逆罪。”林朝余打断他,“理应当诛,但圣上仁慈,不诛你九族,那么就告诉你个消息。” 林朝余说话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剿窟的江湖人什么事也没有,倒是你神水阁的人全都活埋在魔教的那份大礼里。大火烧了,山窟也塌了,应该不会有活口。” 对方听罢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充血的眼睛盯着林朝余,“嗬嗬”得喘着气,双眼也渐渐没了神采。 直到对方彻底没有气息,林朝余唤来身后待命的其他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林朝余把沾到手上的血擦了擦,从凳子上站起来:“看来被魔教摆了一道,我们也该连夜回京,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8章 成亲 (一) 魔教表面被灭,江湖上赵玹风头正盛,而为人津津乐道的本人自打回了青城教便除了练武之外再也没出过门。 楚中客曾问过他,自小就一直生活在青城一隅,不想再去中原看看吗? 赵玹只是懒洋洋地答:“不想,这江湖太令人失望了。” 黑煞经过,留下一句:“你这性子,六七十年前的江湖更适合你。” 六七十年前的江湖究竟是怎样的,这话还真不好说,毕竟赵玹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只是从教中老人只言片语的回忆里嗅到些血腥味。 然而这些年来,青城教中那些乱世的亲历者也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再过不了几年,了解这段过去的人恐怕会越来越少。 赵玹在小时候也曾问过他们:“国师陵真的存在吗?” “当然有,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找这么多年。”楚中客摸着赵玹的小脑袋,“当年你曾祖刚被封国师,就向皇帝要来了当时最好的工匠给自己建造陵墓,那皇帝自然得由着他。不过啊你曾祖心眼多,除了他自己和工匠,至今没人知道到底建在哪里嘞。” 赵玹少年老成,发问:“那曾祖为什么不告诉他的家人呢?” “傻孩子,你曾祖死了,皇帝又怎会放过他家人,你曾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同时也保护我们这些走投无路,厌倦江湖的江湖人,让大家得以聚在一起。”楚中客微微一笑,继续讲述,“后来那工匠再也没出现,你曾祖大病一场后预感大限将至,留书出走……这人啊,就算是个病秧子我们也看不住他。他说他在自己墓里放了自己毕生心血‘天命’,等将来改朝换代了,有机会再去把他接回来。” “怎么了?”楚中客讲着讲着发现赵玹若有所思,便问道。 “调皮。”赵玹认真道,“曾爷爷很调皮。” 这话可把楚中客逗笑了:“的确,你曾爷爷调皮,就爱耍人,爷爷奶奶们年轻时都被你曾爷爷耍得团团转。” 当年楚中客的话还印在赵玹脑子里,赵玹正半躺在院子里大树上想得出神,就被唐枫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拉回了思绪。 唐枫满面笑容,那笑比平日里又加重了几分,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赵玹从树上跃下:“怎么了,笑成这样。” “来客人了,那人据说是千里迢迢来青城教提亲的。” “嚯,这是看上我教里哪个姑娘了,还千里迢迢来。”赵玹正巧没事,听罢抬脚便往外走,“人在哪?我去见见。” 唐枫拉住他:“等等,别急,你不想听听他是向谁提亲的?” “你说我就听。” 唐枫憋着笑,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道:“赵玹。” 赵玹:“……”谁? 唐枫摇着扇子:“咱们教里可没有第二个赵玹了。” 赵玹脸上表情有些扭曲:“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姓林名朝余,他爹是国公的那个吧。” “就是他。你说这书生真可爱啊,这么较真,你是个男的居然还敢上,要不是连聘礼都拉来了我还以为他是来讨打的呢。不过不愧是国公家的啊,大手笔。”唐枫“啧啧”了两声,“好几大车呢,大老远拉来也不容易。哦还有,夫人比我还要先得到消息,已经把人请去她那儿了。” 赵玹深吸一口气,一个头两个大,急冲冲地往自己亲娘那赶。 唐枫看热闹不嫌事大,心想这等有意思的事他怎么能错过,赶紧追了上去。 赵玹大老远便瞧见亭子里正在喝茶的殷夫人。 殷夫人年近四旬却风韵犹存,不施粉黛却难掩贵气和风度。 赵玹轻功飞到了对方身旁:“娘,林朝余呢?” 殷夫人气定神闲:“走了。” 赵玹松了口气,坐到殷夫人对面,也给自己倒杯茶喝:“真是……你说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也收拾收拾去京城,让枫儿和你一道。”殷夫人对上赵玹询问的眼神,微微一笑,“你去成亲去。” “噗。”赵玹没忍住把刚喝的朝殷夫人喷了出来。 殷夫人眼疾手快抽出手帕把茶水全挡住,捏着一角扔给赵玹:“洗干净晾干再还我。” “娘。”赵玹抽了抽嘴角,“你疯了?” “怕什么,怎么会让你真嫁出去。”殷夫人将一封信递给赵玹,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宫里头来的信。” 赵玹一目十行地看完,皱眉:“皇帝要跟我们合作?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和国师陵的关系的?” 殷夫人摇摇头:“百密终有一疏,我也不知他是从何得知。但我始终欠他一个情,如今国师陵天下皆知,若是被其他人找到,江山恐怕动摇,他身为一国之君想动国师陵也是情理之中。说到底我们也是江湖中人,应当是想借助我们在江湖中的势力。” 殷夫人又道:“况且,相反,我们借助朝廷的力量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现在江湖中人都在寻找它的踪迹,陛下也表示他们有些眉目。青城教不能再出现在江湖了,借着这次婚约的由头,正好可以暗中和朝廷合作,你们在国公府也好办事。” 殷夫人接着道:“记住,皇家人永远不可尽信,若有万一,可求助国公夫人,她肯定会帮你。” 殷夫人蹙着柳眉,似有什么顾虑,只强调了“夫人”二字。 赵玹揉着眉心:“娘,理是这个理,但是林朝余怎么看都是男子。” “旁人自然知道国公府的二公子是男子,但是他们可不知道二公子的婚约对象,是男是女啊。” 赵玹:“……” 赵玹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音量陡然提高:“你让我扮女人?!” 殷夫人很淡定:“为什么明知道你是个男子那二公子还要来,这肯定是陛下的意思。” 赵玹不傻,意会了一番,那些背地里的弯弯绕绕让他渐渐平静下来,没空去理会自己要扮女人的事:“为了保证青城教绝对的合作,皇帝这是要拿我做筹码?” 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就算要反水,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青城教对财宝不感兴趣,说到底,皇帝怕他们反水拿走的,便是那所谓的“天命”。 殷夫人叹了口气:“若他有良知,应当不会害你,但万事小心,光是此次要将你扣在京城,我与陛下已心生嫌隙,位高者,总是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此番进京若有机会,替我问候一下他吧。” “我明白,但是啊。”赵玹扶额,“你有见过像我这样人高马大的女人吗?” “蒙着盖头见不着脸,外人顶多说林二公子新娶的媳妇壮实了些……噗。” 赵玹:“……” 殷夫人不愧是亲妈,说着说着自己先捂嘴笑了。 赵玹好歹是殷夫人自己生下来看着长大的,最懂对方,在赵玹发脾气前,忽然叹了口气,颇为惆怅地道:“娘不能踏入中原,杀害你爹的人目标也定是国师陵,此次必然是凶险万分,娘只盼你多加小心,平安归来。” 话都这样说了,赵玹这下哪敢好意思发脾气了,无奈只好默认,接受了自己要“嫁出去”的事实。 唐枫刚可一直偷听着呢,这下可给他乐得不行,对着赵玹笑了一路:“我新话本都构思好了,我讲给你听听啊。书生原本家境富裕才华横溢,本可考取功名,却非要去闯荡江湖,中途遇上一只公狐狸精,那公狐狸精为了吸食书生的精气,决定男扮女装勾引书生,二人却阴差阳错就此成亲,新婚之夜狐狸精露出原型,哪知书生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道自己一早便知自己的妻子是妖,还是个带把的。要问这为什么,那都是爱呀……” 赵玹差点没拿刀架对方脖子上了:“你敢写一个字,你房里头的那些暗器机关我就熔一个。” 唐枫笑嘻嘻的:“有话好好说嘛,别动不动就拿我宝贝开刀。” 待对方觉得头大重新走回自己的院子,唐枫摇头晃脑地往自己屋里去了,嘴里嘀咕:“反正我真写了你也不知道,书生与狐狸精嘛,想想就知道一定会卖得很好。” 赵玹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却不是那“嫁人”的烦心事,而是殷夫人在亭子内最后和他说的话:“那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到了京城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国公府。还有,注意提防青麟卫,那是开国至今皇帝手里的利刃,群臣忌惮,无孔不入。” 就算赵玹从小生活在远离朝堂之争的地方,对青麟卫也有所耳闻,他们只听从皇帝的命令,权利之大,可以说除了皇帝,谁都不敢招惹,却从不出现在明面上,一切行动都在暗中,让人至今无从琢磨。 或许从某一天开始,青麟卫便一直在暗中盯着你。 赵玹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那里衣服底下有一道疤。小时候和自己一起被困山里头的那个男孩子叫什么来着? 好像也叫青麟。 罢了,人海茫茫,以后有缘再见吧。 第9章 成亲 (二) 赵玹对京城抗拒得很,磨了好几天才开始启程,等慢悠悠得一路逛到大殷都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信上约定的婚期,这天也已经要入冬了。 虽还没到下雪的时候,但冷风一吹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打哆。 国公府位置偏僻,安安静静,无人拜访。 一来在大殷朝,这国公就是祖上传下来的荣耀,据说林家先祖曾接济过濒死的大殷开国皇帝,因此得了个世袭的爵位,传到现在后人都在混吃等死。二来国公爷平日低调,两个儿子大的是个病秧子,小的又是个书呆子,惹不出什么大事来。 因此与林国公府往来的人少之又少,别人提起,也都是“那世子还病着吗?”或者是“都多少年了二公子还没考中呢。” 国公府内,世子林夕济的房中早已升了炉子,一片暖意。就见他披着狐皮大氅,斜靠在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对面坐着身着单衣的林朝余。 两人不分伯仲,都是注重全局,心思缜密,却又有些分别。譬如林朝余有时会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深入,每次进攻都戳中对方要害锋芒毕露,而林夕济则偏向于防守,看准机会一击必杀。 两人下了一天的棋,谁也没说话,反倒是奶声奶气的童音打破了僵局:“爹爹,小叔,阿绾想吃粘糕。” 门外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迈着小短腿跑到二人面前,蹬掉脚上的鞋子钻进林夕济的怀里,又手脚并用,爬过去把开着的窗户关上,对着林夕济嘟起嘴:“爹爹不听话,这么冷还开窗,冻到了怎么办。” 林夕济眉眼里满是柔情,揉了揉林绾的小脑袋,林绾又回头对林朝余道:“小叔也是,都不给爹爹关窗,你不冷吗?” “小叔不怕冷。”林朝余对上自己侄女这么个小可爱,心也化了一半,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笑道,“是小叔的疏忽,待会带你去买粘糕吃,好不好?” 林家的大眼睛绝对是祖传,此时林绾捂着额头,那双和林朝余相似的大眼睛笑得弯了起来,仿佛整个房间都亮了:“好啊好啊,小叔最好了!” “不准给她买。”世子妃周云儿人未到声先至,她的相貌乍一看不算出众,却又让人有英气聪慧之感,愈看愈顺眼。 就见她进屋道:“你们也别太宠着她,今天都吃了多少块粘糕了,再吃晚饭又该吃不下了。” 林绾嘟着嘴,周云儿将她从林夕济怀里抱过来,林朝余对林绾眨眨眼:“小叔明天带你去买,我们买皇城最好吃的粘糕。” “说话得算话。”林绾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钩钩,不能像之前那样消失好多天。小叔,你之前去哪里了呀?” “你小叔去给你准备你的生辰礼了。”周云儿立刻接过话,和林朝余对视了一眼,问对方,“对不对?” “嗯。”林朝余说谎说得面不改色,点头都不带犹豫的。 一旁林夕济在棋盘上落子:“我倒是想知道,费尽心思把青城教拉进来,是你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或许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谁的意思不重要。”林朝余道,“此事与兄长无关,不必卷进来,就像我从不过问三皇子背后的谋士是不是你一样。” 林夕济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低且轻:“不说这个罢……你当真要与一男子成婚?虽说只是权宜之计,但简直胡闹。” “小叔要成亲!”林绾听不懂什么“青城教”,也听不懂什么“三皇子”,就听懂“成亲”了,扑过去抱住林朝余的大腿,扬起精致的小脸,“我要有小婶了吗?” “嗯。” 林绾追问:“小婶好看吗?” “他啊。”林朝余垂眸,轻轻地笑了,答非所问,“是个很好的人。”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周云儿和林夕济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诧异。 周云儿想带林绾回避,牵起吵着要看小婶的林绾的手:“小婶还没来,以后会见到,现在娘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林绾乖乖听话:“嗯。”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带着面具的人侯着,低声道:“大人,赵教主已经快到了。” 所有人就见林朝余刹那间像是换了个人,如果说刚刚的他是沉着冷静的,现在就像一乐呵呵的愣头青,丝毫不见外地从林夕济的衣橱里翻了一件大氅披上,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让自己看上去瘦弱些:“我还有事,先去一趟。” 说罢,大步迈出了屋子。 林绾显然被林朝余的变脸速度惊呆了:“小叔刚刚还说他不怕冷的……” 林夕济:“咳咳。” 周云儿:“相公。” 林夕济捂着嘴咳嗽了一阵,周云儿上前扶着对方,对方拍拍的手示意无碍,不用担心。 “阿绾。”林夕济把林绾招到自己身前,“从现在开始,你小叔要和我们玩过家家,他假扮书生。” “就像刚刚那样吗?” “对。这个过家家要玩很长很长时间,在游戏里,小叔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那样……这个游戏只有我们知道,不能跟别人说哦。” 那边赵玹和唐枫溜达够了才到国公府。赵玹本想翻墙进去,飞到半空被唐枫一个暗器逼了回来:“你干嘛?”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做什么,显得跟个做贼似的,要走当然得光明正大走正门了,毕竟那可是你未来夫婿的……”唐枫立刻打住,“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了。” 唐枫不说话,但动作倒是快,走到红漆大门外敲了敲门,很快有门房来开门,边打哈欠边道:“有事吗?” 唐枫面带微笑:“我们自青城教来,是来找林二公子商量婚事的。” 此话一出,门房一凛,瞌睡没了人也清醒了,打量了门外的两人一番,侧身恭恭敬敬地让了一条道出来:“请进。” 唐枫用扇子敲着手心:“哟,看来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你俩的事啊。你说他们是被皇帝拿来困你的笼子呢,还是和皇帝联手来困你的笼子呢?” 唐枫说话毫不避讳,赵玹也是一样,道:“无所谓,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这里还困不住我。” 唐枫暗中观察着全程低着头不言语只管带路的下人,若有所思。 说话间,二人被带到了厅堂,林朝余裹得厚厚实实地来了:“赵少侠!唐少侠!” 唐枫冲他挥挥手打招呼,林朝余回了一礼,便迫不及待地到了赵玹身边:“赵少侠,上次分别之时我便相信我们缘分未到,很快便会再次相见,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有缘千里来相会说的就是我们吧。” 赵玹:“……” 林朝余的眼神很真诚。 唐枫忍住不笑,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小叔!”林绾估摸着是趁着周云儿忙活的时候又跑来找林朝余了,看到有陌生人先停下来行礼,接着拽着林朝余厚实的大披风,好奇道,“刚遇上月姐姐,她说你去见小婶了,我怎么没看到呀。” 林朝余把小团子抱起来,介绍道:“这是我大哥的女儿,林绾。阿绾,这是唐枫唐哥哥。” “你好呀。”唐枫对着好看的小姑娘摆了个风/骚的姿势,“以后可以找唐哥哥玩,唐哥哥会讲故事,什么故事都会讲,特别是书生和狐狸精的故事。” 赵玹凉凉地瞥了唐枫一眼:你是专门来坑我的吧。 唐枫打小和赵玹一起长大,十分懂得点到为止,每每都让赵玹无奈又没办法,好比这次,唐枫把赵玹打趣了个够,赵玹除了咬牙,便只能在心里“暴打唐枫”这一项上又记了一笔。 “这位……”林朝余看向赵玹,抿抿唇,笑得憨憨的,“这位是要和小叔成亲的赵玹。” 林绾一瞬间迷茫了,眯起小眼睛往赵玹那里探了探头,又皱起小眉头沉吟了许久,趴在林朝余耳边小声道:“小叔,小婶长得好像男人哦,昂……像个俊俊的男人。” 赵玹:“……” 赵玹和唐枫武功之高,怎么会听不到林绾的悄悄话,这下唐枫彻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林朝余哭笑不得:“赵少侠就是男子,以后阿绾也可以叫叔。” 林绾包子脸都皱成一团了:“可是,小叔的媳妇,不应该叫小婶吗?” 这小姑娘天赋异禀,没去纠结为什么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成亲,反而纠结为什么小叔的媳妇也要叫叔了。 赵玹木着脸:“叫我哥哥吧。” “可是……”林绾还在那儿锲而不舍地纠结,“小叔的媳妇不应该叫小婶吗?” 赵玹:“我和你小叔不是真的成亲。” “不是真的?”林绾重复了一遍,如遭雷击,接着又嘟起嘴长睫毛上都挂上眼泪了,“我的小婶……要没有了吗,我期待了很久的……” 赵玹:“……” 赵玹:“算了,随你怎么叫吧。” 总不能跟个孩子计较,赵玹最近实在是憋屈,脾气是被殷夫人、唐枫和林绾磨好了不少,但是上火挺严重。大概是时运不太行,之后得尽量少出门,过会儿还得去药铺抓副降火的药。 唐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着腮帮子——憋笑久了,两边脸酸。 林朝余面上不显,心里却想着明天得一定要买粘糕给阿绾,不愧是自己亲侄女,她要多少给她买多少! 第10章 成亲 (三) 赵玹在国公府住下,这几天国公府都在张罗着婚事,那些下人没有一个人对“少夫人为什么是个男的”提出任何异议,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唐枫闲来无事府里乱窜,自诩“陪嫁丫鬟”,不出三日便认清了府里的下人,还经常和他们打趣混成一片。 这厢又找了府里的丫头陪着他们一块儿在院子里浇花,嘴里扯东扯西,还给姑娘们讲自己瞎编的爱恨情仇。 “哎,说到这个,就想起教主。”唐枫苦着脸,“皇上一句话,两个大男人就这么要成亲了。” 话一出口,原本嘻嘻哈哈的丫鬟们都瞬间安静下来,不再言语,各做各的事。 唐枫追问:“你们不好奇吗?我可好奇死了。”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主子们怎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其中有个小姑娘有心提点,对唐枫道,“赵教主就是少夫人,唐公子不必再多言。” “啊……你说得有道理。”唐枫在片刻诧异过后很快回过神,待回去后不忘跟赵玹感慨:国公府的下人教得可真好,这样一来,府里的幺蛾子会少得多。 “这国公府乍一看没什么,可仔细想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你可要多几个心眼,毕竟你可要是这的少夫人了。”唐枫结结实实挨了赵玹的眼刀,打了个哈欠,起身晃着扇子,“我还没好好逛过京城,就先去长长见识开开眼了。” 唐枫说是去长长见识,事实上二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这是去打探消息了解京中局势的,毕竟天子脚下,多了解了解没有坏处。 唐枫回头:“教主,你说会不会有青麟卫盯着我们呢?” 赵玹眼皮子都懒得抬:“废话,说不准从青城教开始一路跟到这。” “也对。不过之前应该跟得远,不易被察觉,也不了解我们的脾气,真当我们善良仁慈是名门正派了,否则也活不到现在。”唐枫说罢眼神骤然凌厉起来,右手一抬,一枚暗器便破空而去。 “叮”一声钝响,暗器钉入了不远处大树的枝干,唐枫笑眯眯地对着那棵树喊道:“我们识时务得很,在你们地盘上我们就和平些,以后大家好好合作都是朋友,这次就当是我帮你练习练习追踪之术了。” 那棵树的枝叶动了动,一抹身影翻过院墙,对方带着面具,看身形却还是个少年,只见他远远地对他们行了一礼,复又离开。 “小孩儿真有礼貌,不过也太死心眼了。”唐枫喃喃道,又看向另一边,“我又发现你啦……哎呀呀,被我说中了着急了,气息已经暴露了。” 青麟卫:“……” 等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唐枫嘀咕:“派个小孩儿来,是想告诉我们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呢,好一个下马威。” “这不是皇帝的通病吗,疑心重,最喜欢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让他们跟着吧,大不了花点力气甩了,既然搭上朝堂这条船,便不得不接触青麟卫。”赵玹面无表情,“我果然不喜欢朝堂和皇帝——无论哪个皇帝。” 唐枫耸耸肩:“有人来了,你们聊,我走了。” 林绾揣着粘糕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唐枫的踪影。小姑娘一见到赵玹,便笑开了花:“小婶!” 小姑娘不能动手,赵玹已经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揍一顿林朝余出出气。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迁怒。 林绾把怀里宝贝似的粘糕掰了一半给赵玹:“吃吗?小叔给我买的,是全皇城最好吃的粘糕。” 林绾满眼期待,大有赵玹不接不罢休的气势,赵玹只好接了道了声谢。 林绾一边吃一边瞅着赵玹的脸色,良久,踌躇道;“小婶是不是不喜欢阿绾?” “为什么这么说?” “你都不笑,总觉得你很生气的样子。” “没有。” 林绾接着问:“那你是不是不想嫁给小叔,不想和我们做一家人?” 不得不说这姑娘洞察力十足,赵玹可不就是不想嘛。 见赵玹默认,林绾鼓着包子脸,开始絮叨:“其实我小叔很好的,你看他长得不难看,还对别人很好。嗯……有个词叫日久生情,据说爹爹和娘亲就是这样,当初爹爹去药王谷求药治病,就遇上我娘了……” 林绾越说越起劲,赵玹被迫听了一连串林夕济和周云儿的爱情故事,哭笑不得:“就这么希望我来你们家,不怕之后我欺负你?” “不怕,他们都说我人见人爱,没人想欺负我。”林绾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后,凑过去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爹爹不高兴你嫁过来,不过阿绾希望。” 林绾生得可爱,的确人见人爱,这会儿神神秘秘的样子让赵玹也不由放软了语气,配合她一起轻声道:“为什么?” “因为小叔喜欢。”林绾认真道,“真的,那天他听说你来了,整个人都开心地发光了呢!” 赵玹听罢不由失笑,无奈道:“只是交易罢了……等你长大了便会明白。” “你们总是这么说,什么都说我长大了就会明白,”林绾撇撇嘴,倒也没闹脾气。 赵玹不再多言,问道:“林朝余呢?” 林绾;“他本来想来找你,被我拦住了。我听嬷嬷们说,成亲之前新郎和新娘子是不能见面的。” 赵玹觉得脑仁隐隐作痛,只好换个话题:“那好,这几日都未曾见过国公和国公夫人,你可以带我去找他们吗?” 林绾摇头:“不行哦,爷爷去皇城外的清心观修道了,爹爹说要在小叔成婚那天才回来,奶奶几年前便已经因病去世了。” “这么说,现在国公府是你爹当家?” “嗯。” “好。”赵玹弯下腰与林绾对视,“能带我去找你爹吗?” 林绾点头,把剩下的粘糕全都塞进嘴里,对着赵玹伸出了胳膊:“抱抱。” 赵玹不会抱孩子,林绾两条胳膊环住赵玹的脖子,灵巧地自己调整坐姿:“好了,走吧,穿过这个院子就是了。” 赵玹在林绾的指引下开到了房门前,林绾从他身上跳下来,敲了敲门:“爹爹,我带小婶来了。” 赵玹听到房间里一阵脚步声,接着周云儿打开了房门,伴随而来的是扑面的苦涩药味。林绾像是已经熟悉了这种味道,眉头都不皱一下,进去窝到林夕济怀里。 周云儿对赵玹点点头,行了一个江湖礼:“赵教主,请进。” 赵玹回礼,不懂声色地观察了整个房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放了不少书画,看得出主人也是个风雅之人。 赵玹被请到林夕济对面坐下,对方面色苍白的虚弱样子实在是让人没法忽视,赵玹便道:“世子可是身体抱恙?我教中有良医,或许可以让他瞧瞧。” “劳赵教主关心,不过不必了。只是小时候生了场大病落下病根,体虚罢了,我娘子出身药王谷,多年来也一直给我调理着身子,慢慢养便是。” “夫人原来出身药王谷。”赵玹像是压根就没听林绾讲过他俩相识相知又臭又长的爱情故事,刚刚才知晓此事一般,故作惊讶,对一旁的周云儿问道,“不知夫人可知道‘钻心’,那是魔教教主练成的邪功,内力带毒,早听闻药王谷已经研制出了解药。我教中有一人研究钻心已久,却始终毫无头绪,夫人可否指点一二。” 教中当然没有这个人,到时候再推给唐枫便是,两人互相坑对方也不是第一次了,坑起来特别熟练。 周云儿的表情似乎有一瞬的僵硬,随即缓和下来,摇摇头,道:“我离开药王谷许久,多年未接触江湖事,连魔教绞窟之事也是从朝余那儿听来的,没听说过钻心,更不用说它的解药了。” “原来如此。”赵玹道,“是我唐突了。” 周云儿爽朗一笑:“若是有机会,我可以问问谷中前辈。” “麻烦夫人了。”赵玹又把目标放在林夕济身上,“早听闻国公与我爹娘是故交,此番本想拜访,但现在看来却是很不巧,为此特来找世子,顺便问问《落霞》和《孤鹜》之事。” “落霞与孤鹜齐飞。”林夕济大概是体弱的原因,说话总是轻飘飘的,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却念得赵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这“齐飞”无比别扭。 “赵教主当是听过这一名句的,我对此事不太了解,只知是当年双方长辈定下婚约,这《落霞》与《孤鹜》便是信物,如今也将要履行,这信物我们理应归还,毕竟是青城教中之物。”林夕济叹了口气,“此次婚约理应是不做数的,但皇命不可违。我们林家虽不知缘由,但我们始终是局外人,我在此恳请赵教主勿要将朝余卷入纷争之中。” “这是肯定,毕竟林二公子是个好人。”赵玹话锋一转,“不过两本图谱还是算了,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拿回来的道理。我就不打扰世子养病休息了,告辞。” 赵玹点到即止,说完就走。 林夕济刚刚的一番话,国公府不仅撇得干干净净,林朝余还是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无辜拉进泥坑的可怜人。赵玹若是再单纯些,怕不是已经被林夕济牵着鼻子走了,被卖了还心疼一番对方辛苦的那种。 若是真把图谱拿回来,那国公府和青城教就真没什么关系了,顶多是被皇上强行撮合在一起的“联姻关系”,若是出了事这可得找皇帝说理去,国公府可什么都没干。 赵玹和世子两夫妻不过说了几句话,便互相有了一些了解。 简而言之,便是都觉得对方不是省油的灯。 第11章 成亲 (四) 林绾说成亲之前不能见面,不准林朝余去找赵玹,赵玹倒真直到成亲前一晚都没见到对方的人。 这几日赵玹一直待在国公府内的院子里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看着国公府的人忙里忙外,府里都挂上了红绸子。 唐枫还整天跟他分享小道消息:“太子和三皇子明里暗里都在斗,斗得全城百姓都看在眼里,皇帝却偏偏瞎了眼似的,一边向着三皇子还给兵权,一边又宠着太子让他帮着处理国政,你说这几个意思?” “这种事你们知道,青麟卫也肯定知道,皇帝就更会知道了,朝堂之争没有比做皇帝的更有手段。” “也对。”唐枫换了个话题,“现在京城的人都知道林二公子要成亲,对方还是个江湖人,也不知道是谁传的,那小娘子还是个大美人。” “滚,少在我面前现眼,哪天要是被人套麻袋了那就是我/干的。”赵玹说着,换上黑色外袍,还在外面特意穿了斗篷,看起来是要出去的打扮。 这种话听得多了,唐枫丝毫不在意,赶紧跟上:“大美人你这是要去哪?现在天都黑了,明儿一早你可要成亲了。” “成亲前去青楼逍遥快活一下,明天随便找个丫头替我成了也一样,反正蒙着盖头呢。”赵玹故意说得大声,给唐枫使了个眼色。 唐枫“嘿嘿”笑了两声,随着赵玹一块轻功翻墙出去,嘴里念叨着:“有道理,这等好事教主可得带上我,这几日我看有家青楼的姑娘就很不错,弹琴好听唱歌好听长得还可人。” 二人还真往青楼去了,都是风流俊俏的长相,衣着也不是普通料子,因此一踏入青楼便有人迎上来招呼。 唐枫要了两间房,和赵玹一人一间,没过一会儿便有两个姑娘捂着嘴端着酒进去。 夜深之时,林朝余的房内跪了一青麟卫,正在低头禀报:“我们一开始只敢远远跟着,闻人已经混进去传回了消息,二位确实去了青楼,要了两间房 。” “啪”一声,林朝余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青麟卫忍不住挺直了背。 “青楼?”林朝余黑着脸,语气阴森,快速又随意地换上衣服,气势汹汹,看样子仿佛要去“抓奸”。 穿好衣服拿上黑色古刀,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寒风扑面吹得林朝余蓦地一愣,他那往脑袋上涌的火气似乎被这风吹熄了,捂着额头深吸一口气:“不对……有多少人盯着青楼?” 青麟卫答道:“里面有闻人,外面还有两人。” “够了,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不用管了,你们盯不住赵玹和唐枫。” 林朝余让其他人不用管,自己却没有回去,而是戴上腰间别着的面具,将脑后的长发随意一束,提着刀实战轻功往一个方向而去。 那个方向可看到华丽巍峨的皇宫。 与此同时,闻人月一副风尘女子的打扮,带着面纱,怀里抱着琵琶,与一身着黑色外袍的男子擦肩而过。 那男子看见闻人月的脸,英气的眉毛挑起,喊住了她:“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闻人月不回头,低头微微一笑,既媚又勾人,让人忍不住想揭开她的面纱:“你们这些公子遇上姑娘,是不是就会这么几句鬼话?” 闻人月说罢,脚步不停,继续抱着琵琶往前,黑衣男子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追上去,快步下了楼。 只见闻人月没走几步便到了男子一开始出来的房间,停下脚步,回头朝男子离开的方向望去,哪还有对方的踪影,早已混入堆里了。 那黑衣男子正是脱了斗篷的赵玹,闻人月自知把人跟丢了,叹了口气,推开了房门,果不其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倒在地上昏迷的女人,正是一开始打算进去伺候赵玹的。 闻人月脸上波澜不惊,下一秒,便露出了害怕惊慌的神情:“来人呀!有人昏……” 闻人月喊到一半,伴随着隔壁房间的开门声,身后蓦地出现了一只男人的手,一根手指隔着面纱抵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姑娘,要来我房间喝一杯吗?”唐枫声音很温柔,有种天然的蛊惑力,“不想喝酒的话聊聊风花雪月也是可以的。” 不容闻人月拒绝,唐枫便一手揽过她的肩,另一只手把闻人月推开的房门又关上,又往她手上塞了块银子,把她往房间里带:“姑娘,多有得罪,但我们还是聊聊天比较好……姑娘你这琵琶看着就好,不如弹一曲琵琶?在下就喜欢听琵琶。” 原本房间内和唐枫说说笑笑的姑娘见唐枫说到一半忽然放下酒杯出去了,接着便搂着闻人月进来,便反应过来,误以为懂了什么,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嘴里却嘟囔道:“平日里装什么冰清玉洁卖艺不卖身,这会儿还不是被带房间里头去了。” 以唐枫的听力,自然是听到了,表面不正经,但关上房门后便立刻向闻人月道歉:“此番污了姑娘声誉,实在抱歉。” “本就是风尘女子,何来声誉一说,公子不必道歉。”闻人月把手里硬塞过来的银子往桌子上轻轻一放,双手拨弄着琵琶弦,那神色似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故作镇定,十足十得像一个柔弱女子,“公子……要听什么?” “随意,只要是美人弹奏的就都好。” “公子谬赞了。” 闻人月两手一拨,乐声便从琵琶声倾泻而下,唐枫始终静静地听着,一曲终了,拍手称赞:“没想到青麟卫不仅有这么好看的美人,还是个琵琶技艺高超的美人。” 闻人月皱起秀眉,无辜道:“公子这是何意?奴家不明白。” “姑娘,你虎口上的刀茧可糊弄不了人,我们教主又没有特殊癖好喜欢再叫一个姑娘,我想一般人也不会擅自打开房门的吧。”唐枫亲自给闻人月倒了一杯酒,“大家都是要合作的人,都是一条船上的,别整天跟踪来跟踪去的,和和气气不好吗?回头跟你大人说声,有机会一起喝一杯嘛 。” 唐枫一边说,一边借着给闻人月递酒杯的动作,另一只手如闪电般朝闻人月喉间攻去,闻人月下意识侧身躲过,抬手架住了对方的手,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最后却发现对方压根就没用力气。 唐枫笑得像只狐狸:“你看,这不一试就试出来了。” 闻人月定定地看着唐枫,接着理了理鬓发,已没了之前的媚态,像是蒙了一层冰霜:“如今京中局势暗流涌动,大人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绝无加害之意,见谅,还请唐公子务必告知赵教主去了哪里。” “哟,还真是青麟卫。”唐枫打开扇子遮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我一开始只是诈诈你的,还不确定呢。” 闻人月:“……” “来来来,大好时光,我们来聊聊天。” “唐公子。”闻人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还请唐公子务必告知赵教主去了哪里。” “国公府的丫头教我的,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主子们怎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同样,教主要去哪我又何必多问?” 闻人月不想再多做纠缠,起身行了一礼:“唐公子既然不愿告知,那么在下先走一步,告辞。” “嘭”一声房门被人用脚踢开,一个醉汉晃晃悠悠进来,见房里的唐枫和闻人月,把手里的酒往地上一摔,对着唐枫恶狠狠地道:“你!” 唐枫不为所动,指了指自己:“我?” 醉汉上前一把揪住唐枫的衣领:“谁允许你和闻人姑娘共处一室的?!” 唐枫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掀开,在对方的惨叫声中把脚踩在他的胸口:“怎么,我想找美人聊聊天还需要你同意?” “放开。”醉汉大着舌头嚷嚷,“你知道我是谁吗?闻人……闻人姑娘,我说怎么不见你呢,你怎么……怎么……” 闻人月把被踹开的门关上,回来走到醉汉旁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一个手刀把人打晕了,压根不需要唐枫动手。 唐枫:“……”这姑娘真是人狠话不多。 闻人月:“此人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平日流连烟花之地,典型纨绔子弟,但家里人对其极其宠爱,还请唐公子不要下狠手,留他一命。” 唐枫琢磨了一下便懂了,估摸着青麟卫想留着他牵制他爹,毕竟兵部尚书不是小官。 闻人月这会儿好像没有离开的打算了,而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们。 唐枫问:“姑娘这又是做什么?” “防止你对他动手。”闻人月说话一板一眼,“他还暂时不能出事。” “直到他醒过来?” “直到你离开这里。” 唐枫一脚把昏迷的人踢远了些,翘着二郎腿撑着脑袋,笑着摇头:“敢情跟丢了教主,你们就来盯我了……也罢,我就在这喝酒听曲睡觉,你们要盯便盯吧。” 闻人月:“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防止二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和保护你们的安全。” “不用解释了,没关系。”唐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有美人看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唐枫躺在房间里的床上,还对闻人月招手:“要一起吗?” 闻人月无情回绝:“不必。” 此时赵玹一身黑衣在空中穿梭,轻功卓绝的他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只见他几个起落,便掠过宫中侍卫,翻入宫墙,寻了一处高的地方,细细观察起皇宫的布局。 还没等看仔细,便有一人从黑暗中现身,戴着面具拿着刀,站在了他的对面。 似乎是等着他来一样。 第12章 成亲 (五) 赵玹:“青麟卫?速度倒是快。” 赵玹本不想与其纠缠,正想轻功绕过对方,没料到下一秒对方未出鞘的刀横在了自己面前。赵玹一惊,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他这才正视起眼前这个人,刚刚明显感觉到了此人和之前盯着他们的青麟卫不同,若真动起手,自己怕是讨不到什么便宜,免不了一阵缠斗。 “我只是想私下见陛下一面,并无歹念。”赵玹见对方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接着道,“劳驾去通报一声也可以,就说青城山赵玹求见,虽然我知道皇帝不是想见就能见,但……” 赵玹还没说完,对方便冲向他,两人你来我往过上了招,不分上下。 赵玹没带兵刃,对方也没有拔刀的意思。 真对上,赵玹发现对方的实力还真没法估量,毕竟对方显然不想真动手,比起将对方置于死地,不如说更像是让赵玹知难而退。 那青麟卫有意将赵玹引到了宫里的僻静处,赵玹见机抽身,与对方拉开距离:“喂,你……” “离开这里。”对方打断赵玹,声音刻意伪装过,听起来沙哑又刺耳。 对方显然是不想再打了,只是依旧拦在赵玹面前。 赵玹眉头一挑:“是陛下的意思?”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重复道:“离开这里。” 宫中巡逻士兵脚步将近,原本宫中的青麟卫也来到此处,正在不远处盯着,赵玹好汉不吃眼前亏,自知今天这一趟算是白跑了,耸耸肩,对那人摆摆手:“再见。” 没过一会儿,赵玹趁着巡逻士兵交接守卫松懈,不死心绕了一个弯又绕回来,在高处研究了一番皇宫布局,还没等瞧出什么成果,身后便有一个声音响起:“离开,不要再来。” 赵玹回头,身后又是一个青麟卫。 青麟卫都是一个打扮,戴面具系玉佩的,但约摸是气质问题,赵玹显然感觉到这人跟刚刚拦着自己的就是同一个人,瞥向对方手里的那把古朴的黑色古刀,也印证了这一点。 如果说别的青麟卫是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那么这人就是极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其他青麟卫无孔不入让人捉摸不透,此人便是站在那,便叫人不敢造次。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玹总觉着那青麟卫好像叹了口气,有种颇为无奈的意思。 赵玹天生反骨,从小到大就没碰过钉子,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摸到这来,就这么回去岂不是太亏了? 赵玹一扬下巴:“你拦得住我再让我离开吧。” 赵玹说罢头也不回继续往前掠去,青麟卫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其他青麟卫不用跟来,右手一甩,一枚暗器便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整个人如猎鹰一般冲了出去。 赵玹还真没提防身后放冷箭的,不得不侧身躲避,余光瞥见那枚暗器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就这么会儿功夫,身后青麟卫也到了,两人又开始互相见招拆招,一时间谁也不让谁,但是谁都占不到便宜。 赵玹从小根骨虽说算不得极佳,但一定是上乘,加其武学方面悟性高,学起招式来快,教中那些曾经在乱世江湖闯出名堂的前辈们又把他当亲孙子宠,各个武学招式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可以说,赵玹是在武学方面学的最杂的,不仅杂,而且精。 赵玹这个程度,放眼江湖中除了那些隐世高人和前辈,同辈里也就唐枫能接住他几招,今天没想到还来了一个和他旗鼓相当的。 对方风格与他相反,招式极为精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既实用又狠厉,招招都往要害上招呼。 青麟卫推开赵玹攻过来的一拳,转而握住他的手腕:“回去吧,别闹了。” 赵玹也不知道这人自来熟的劲儿是哪来的,莫名宠溺,哆嗦了一下,另一只手拍向对方胸口,对方只好松手来格挡。 赵玹“嘁”了一声:“不打了!我困了。” 有这时间跟他瞎斗,还不如去睡觉。 赵玹这回说走倒真是走了,当着青麟卫的面,也不甩开他们了,回到国公府倒头就睡,特别没心没肺,完全忘了还在青楼的某位姓唐的。 等第二天天蒙蒙亮,某位姓唐的打着哈欠看到睡得正香的教主,差点背过气去:“你起来,咱们得好好聊一聊。” “干嘛。”赵玹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玹:“昨晚亥时吧。” 唐枫竭力维持笑脸:“那你有没有想着来青楼捞一捞我啊?” 赵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觉得你应该会玩得很开心。” “说到底你就是把我忘了吧,王八蛋!”唐枫对这人也没辙,叹了口气,一屁/股坐赵玹床上,翘起二郎腿,恢复了那个狐狸样儿,“说吧,到底去哪了?” “你猜?” 唐枫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猛地起身拿扇子指着他:“你不会去找皇上了吧!” “要不然我还能去哪。就只准他给我们下马威,不准我去找上门吗?”赵玹伸了个懒腰,倒是清醒了不少,看见唐枫一言难尽的表情,笑了,“你慌什么,这不没见到嘛,不知道从哪冒出个青麟卫,还挺厉害,我从他那儿讨不到一点便宜。” 一听赵玹作死没成功,唐枫松了口气:“这世上还有能让你讨不到便宜的人。” “改日有机会约他过两招。”赵玹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还挺奇怪,只是一个劲地让我离开,你说这皇帝好不容易把我扣在京城,又不让我见他是怎么个意思。说好的合作,可那么多天别说人影了,连个字条都没有,他到底想干嘛呢。现在江湖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查国师陵了,他不可能无动于衷,还是说背地里已经开始小动作了?” “人皇帝日理万机,说不准正头疼太子和三皇子的事呢。”唐枫道,“我昨日在青楼可碰到了兵部尚书的儿子,我俩……” 唐枫顿了顿,找了个说辞:“我俩经过了一番友好交流,我之后调查了一下,他爹可是明晃晃的□□。近日三皇子要带兵回京,阮河又发水灾,太子协政这么久,得做出些成绩才行,这次可是个好机会,若是兵部尚书在这时候出了什么差池……” 赵玹打断他:“这种事你就不用掺和了。” “哎,不掺和,但多知道些也是好的。” 赵玹:“对了,上次绞窟的时候那枚暗器你还收着吗?” “干嘛?还真收着,我觉得奇怪,之前一直带身上。”唐枫掏出那枚暗器递给赵玹,问,“怎么了?” 赵玹拿在手里看了一番,又还给唐枫:“我昨晚见到了,这是青麟卫的暗器。” 唐枫表情缓缓凝重,嘀咕:“还真是不能小瞧他们。” 唐枫说罢,外面开始热闹起来,脚步声加重,似乎来了不少人。 国公府的婆子和丫鬟齐齐来到赵玹房前,手里捧着大红喜服,领头的婆子扯着她那高亢的嗓子:“赵教主,起了没?该梳妆了,今儿个可是大喜的日子!” 赵玹:“……”他怎么忘了还有这茬。 唐枫在一瞬的愣神后也反应过来,上去就催赵玹起来:“哎我怎么也忘了,赶紧起来,可不能让林小书生久等啊。” “这亲还让我自己去吗?”赵玹揉着眉心,“随便找个丫头替我不就好了。” “咱们国公府的可都是正经姑娘,女子拜堂了就真拜堂了,哪有替别人拜的,这一拜照理二公子得娶了人家当妾的,但我们岂敢高攀。”婆子倒是能说会道,“况且这成亲的衣服我们可是照着教主的身量做的,这一般姑娘也哪合身呢。” 唐枫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那帮腔:“是啊是啊。” 说着自作主张开门让丫鬟婆子进来:“赶紧,给教主梳妆。” “梳你个头!”赵玹一脚把唐枫踹开,面对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的婆子,强扯起嘴角,“那些粉不必涂了,我换个衣服便好。” “哎。”婆子从一旁拿过精致贵气的头冠,“头冠还是要的,要不然盖上盖头撑不起来,哪有新娘子的样子嘛。” 赵玹:“……” “对对对,做戏就要做全套。”唐枫闪到门外,把探出一颗小脑袋的林绾抱了进来,“你小婶现在很暴躁,小姑娘去给他降降火好不好?” 原本只是好奇想来看新娘子的林绾天真无邪地歪着脑袋:“怎么降啊?” “陪他讲讲话就好了,没人能对你凶。”唐枫对林绾眨眨眼,大笑着离开,“我去看看林小书生准备得怎么样了。” 唐枫在府里绕了一大圈也不见林朝余,周围人跑来跑去忙碌的很,便索性对着远处招招手,喊道:“有青麟卫吗?最好是昨天那个漂亮姑娘。” 没过一会儿,还真有个青麟卫过来了,不过不是闻人月,倒是那个懂礼貌的死心眼少年。 “林二公子去哪了?” 少年一板一眼地回答:“去道观接国公,就快要回来了。” “噢,那我便再到处逛逛……哎等等。”唐枫叫住要离开的少年,“你们青麟卫那个姓闻人的漂亮姑娘呢?” “闻人姐姐自有她的任务。” 唐枫笑着凑过去,低声问道:“她无聊吗?” 少年面无表情:“不无聊。”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无聊?”唐枫打开扇子,扇面是一副女子画像,带着面纱怀抱琵琶,可不就是昨日的闻人月,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画的。 唐枫把扇面对着青麟卫展示了一番:“不如你带我去找她,我讲故事给她解解闷。对书生和狐狸精的故事不感兴趣没关系,我还有个智勇双全的女杀手和风流才子江湖侠客的故事,昨天刚构思好的,还没跟其他人讲过呢。” 青麟卫:“……” 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会更完!不会坑!安心! 第13章 成亲 (六) 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向城内,车内有两人,一人是林朝余,令一人自然是国公林丁洋。 二人相对而坐,一路无话,皆是闭目养神。 直到进了城,林丁洋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从小教导你,青麟卫要以陛下为重。先辈承蒙圣上隆恩,是陛下最信任的利刃,我们当一生忠于陛下,不得有异心。” 林朝余定定地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但如今你才是青麟卫统领,我只是一普通老头,有些事我无权过问,也不该过问。”林丁洋缓缓睁开眼睛,“可我是你们的父亲。” 说至此处,他的眼神突然幽远了起来,像是透过林朝余看到了一些别的,但那只是一瞬,很快便又恢复了严肃,不怒自威:“要做什么就去做,反正我已经管不着了,到时候别丢人现眼便好。” 林朝余吹下眼眸,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我替我哥谢老爷子了。” “你呢?”林丁洋灰白头发下的眼神锐利,直直戳向林朝余,“两方相争必有一输,夕济可以站队,但青麟卫不可以,我们只效忠陛下。” “我自有分寸,你安心养老,叫你青麟卫的旧部也养老去吧,别整日窥你亲儿子的底,哥还蒙在鼓里,以为站三皇子的事瞒不过我却瞒得过你。” “本来便打算撤掉,只是一开始不放心留你们两个在京城折腾。”林丁洋盘腿开始打坐,“若是陛下追查起这事,你当如何?” “你以前教我的,有些时候要调查到底,有些时候要装作不知,哥和三皇子的事,我便不知。陛下想做什么,我还是能猜到一二的。”林朝余对上林丁洋的眼睛,“青麟卫既然永远效忠皇上,那为何不能自己选择更好的那个效忠呢?” 车厢内的气氛陡然凝固,最终还是林丁洋打破沉默:“你还是站队了。” “不是站队,我可没有私底下有小动作,只是更看好罢了。你看着吧,不出我所料的话,京城就快要变天了,那个时候不得不做出选择。”林朝余态度冷淡,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只管笑便好。” 一说到这个,林丁洋的表情就奇怪了起来:“当真就是当年那个青城教的小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就不信这是皇上的意思,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娶了江湖中人,终身大事岂能这样随便?!” “我很认真。”林朝余打断对方,竟缓缓笑了。 说话间马车也到了,林朝余上一秒还在整理了身上的喜袍,下一秒整个人都喜庆了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跳下车对林丁洋道:“爹,到了,您下来。” 林丁洋:“……” 虽说他知道这小子对外就喜欢装傻,但这一秒变脸的功夫看起来就像中了邪。 国公府请的宾客不多,能来的都是一些真诚道喜的,所有人见到新娘子的那一刻,都不禁想着不愧是江湖中人,身量真高。 赵玹身形身形瘦削,肌肉却十分匀称,加之喜袍厚重,因此被丫鬟扶着出来,众人只觉得这新娘子未免太高了些,并不会觉得虎背熊腰。 赵玹穿着繁复的裙子,头上凤冠又重,这一路走下来心里倒是佩服起那些出家女子,竟不会觉得脖子酸。 来吃酒的权贵夫人和周云儿都是有些交情的,拉着她让她有空把弟媳带出来聚一聚。周云儿想到赵教主那阴沉得仿佛要杀人的表情,只好敷衍地先应下来。 赵玹和林朝余一人牵了一头的红绸,傧相高声道:“一拜天地!” 林绾在那拍着手,像一只红色的小兔子:“拜天地,拜天地!” “二拜高堂!” 坐在上首的林丁洋眼皮子直跳,甚至已经想到了等到了地下该怎么和发妻还有赵玹他爹解释这事。连林夕济和周云儿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夫妻对拜!” 林朝余拉了拉红绸带,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天地和高堂都已拜过,如今这最后一拜之后,你就是我的了。” 周围嘈杂,赵玹只能感觉到林朝余在说些什么,却听不清内容,便不去在意。 还好拜了天地之后便没赵玹什么事,回房便好。一被搀扶到所谓新房便掀了盖头叫了个丫头来把自己那凤冠卸了。 唐枫特意来瞧瞧盖头下的教主,表示这可真是瞎了他的眼,之后又溜达回去,发挥他八面玲珑的特长,很快就和那些达官显贵说上了话。 赵玹自个儿把繁重的婚服脱了只剩里衣,打开房间的衣橱准备随便翻一件出来暂时穿穿。 衣橱里的衣服多是又素又简单的颜色和样式,里头还夹杂了几件书生袍。赵玹算是明白了,这房间大概是林朝余的。 林朝余的衣服对自己来说大了些,正想找有没有什么合身的,这一翻就翻到了个眼熟的东西——一把黑色古刀。 嚯,可不就是昨晚那个青麟卫手里的那把么。 赵玹拿起刀,握住刀柄往外一拔,出鞘的那一刻寒光一闪,带着无边冷意,不愧是古时兵刃,甚至能隐约听到悲鸣。 光是这出鞘的动静,赵玹便可以断定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绝世好刀。 赵玹无比冷静,收刀入鞘,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 无非两种可能——这刀是林朝余的或者是别人放这的。 他之前便觉得林朝余是聪明的,但聪明的点却很歪,不懂人情世故,又纯又蠢。林夕济不是省油的灯,在老一辈的描述里林丁洋想必也不是好对付的,这人搁国公府里就是奇葩。 如果这刀是林朝余的,那这奇葩压根就是黑心莲。 赵玹翻身上床决定补个觉,养足精神再跟某人好好聊聊,却发现自己背硌得慌。 翻开被子,里面放满了各种干果和花,寓意枣生贵子,百年好合。 赵玹:“……” 这国公府成个亲还挺认真,他回自己客房睡还不行吗。 赵玹一推开房门,门外两名丫鬟便恭敬地行礼:“二夫人。” 赵玹:“……” 赵玹深吸一口气,当做自己没听到,才刚迈开腿,便被拦了下来:“二夫人这是要去哪?” “回客房。” “新婚之夜哪能到处跑,宾客这么多,被人看到可怎么办。” “被看到他们还会以为我是新娘吗?”赵玹对小丫头们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那些小丫鬟一脸为难,却也不肯让步,倒是盼来了救星林绾。 那小丫头上来就扑到赵玹身上,抱住他一条腿:“小叔怕你无聊,特意让我来陪你说会儿话,唐哥哥还给了我一本书,他说我可以念给你听。” 林绾拉着赵玹进屋:“外面冷,新娘子不要出去,乖乖待在房间里,阿绾念故事给你听。” 赵玹轻轻挣掉林绾的手:“我有事,下次你再念给我听吧。” “可是……新娘子不能随便出去的。”林绾低着头,竟小声啜泣了起来,“他们说这样不吉利,小叔和小婶成亲后要过得不好了。” 赵玹:“……” 他现在突然很想出去除暴安良揍个山贼捣个匪窝什么的,想必一定很痛快。 “好。”赵玹强颜欢笑,“行。” 林绾下一秒便破涕为笑,丝毫看不出刚刚伤心的样子,兴高采烈地拉着赵玹进屋了。所以说在变脸方面,林家血统异常纯正。 林绾还想着小叔果然不骗人,之前还偷偷跟她说不能让小婶出门,小婶如果想出门自己哭一哭就好了。 赵玹早就料到唐枫给的书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书,他之前那什么狐狸精与书生的内容过于香艳,自己偷偷看了一点便觉得眼睛受到了侮辱,这回原本还担心教坏小朋友,不过还算姓唐的有点良知,这次正常了许多。 正常到要不是那书落款是“青城一枝花”,赵玹还怀疑是不是他写的。 林绾的声音脆脆糯糯的,讲着江湖风流侠客与娇媚又无情的女杀手,赵玹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儿。 他不知道那个娇媚无情女杀手是谁,不过那个江湖风流侠客的经历怎么听怎么像那个姓唐的,还臭不要脸地把自己写成了美男,简直比香艳内容更侮辱他的眼睛。 天真的林绾念完之后赵玹还松了口气,正打算送走这个小菩萨,就见林绾把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从自己怀里又掏出两本。 赵玹:“这也是姓唐的给你的?” “不是,这是小叔给我的,他说他之前答应过你给你看的。” 赵玹接过,不出所料,是《落霞》和《孤鹜》。 赵玹翻了翻,的确是出自他爹之手,这门亲事,二十多年前便存在了。 “娘让我不要相信国公府果然是对的……一个人和你各取所需,他却迟迟不肯见你,还让你在青麟卫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赵玹眯了眯眼睛,“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嗯?”林绾听不懂,却还是很认真地消化赵玹刚刚的话,抓着自认为的重点道,“小婶不喜欢青麟卫吗?” “不喜欢。” “可是青麟卫的哥哥姐姐们都很好的,小叔也很好,你也不喜欢小叔吗?” 林绾就见赵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好像还有生气的成分在里面:“哦?” 先前还不确定,现在看来是坐实了。 “爹爹说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青麟卫,不过小婶嫁进来就不是外人了。”林绾从小荷包里掏出糖来,企图贿赂赵玹,“小婶不要讨厌小叔好不好,小叔可喜欢你了。” 赵玹表情不变:“是吗?” “是啊!” 此时还在和宾客到处敬酒的林朝余突然一个哆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底裤已经被宝贝侄女扒了。 第14章 成亲 (七) 周云儿和林夕济帮着打发了那群要闹洞房的,若是被看到了国公府二夫人是个男的那还得了。 林朝余一身酒气,但还在酒量不错,说不上醉,只是脑袋有些晕。 站在房前的丫鬟见他来,冲他行了一礼便退下。 林朝余站在房门前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接着推开了房门,兴冲冲地道:“玹儿。” “轻一点。”见到他来赵玹很淡定,怀里还抱着已经睡着了的林绾,“睡着了,你把她送回去吧。” “我去叫人。” 林朝余把林绾接过来,拿了披风裹了一下,抱着她出门,交给了下人。 等林朝余回来的时候,赵玹还坐在那里,看架势竟是要睡在这里。对于林朝余来说这的确很惊喜,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早点睡吧。”赵玹打了个哈欠,裹着被子滚到了最里边。 林朝余:“……”!!! 赵玹背后林朝余的表情可谓精彩。原以为还要出动林绾这个杀手锏把赵玹哄回来一起睡,没想到对方这么主动! 赵玹如此反常,林朝余也不敢得寸进尺要什么喝什么交杯酒了,简单洗漱一番上床,侧躺着面对赵玹,俨然一副乖巧的睡姿。 林朝余轻唤:“玹儿。” 听一遍还好,听第二遍赵玹实在是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你还是叫赵兄吧。” “都成亲了,就不要这么生分了。” 林朝余话中含笑,听起来还很羞涩,若不是赵玹昨天和他打的那一架那叫一个凶,他差点就要信了。 赵玹:“原来你那么当真。” “自然,我很认真的,好歹也是拜过天地的。”林朝余往赵玹那凑了凑,“明天带你去京城逛逛,吃好吃的,托阿绾的福,有好吃的地方我倒知道不少。” “哦。”赵玹转过头,两人的脸只隔着一指的距离,只是当林朝余在开玩笑,“你平常没事做吗?这么闲。” 林朝余认真回答:“带你去玩就是最要紧的事。” “少给我来这套。” “真的。” 赵玹盯着林朝余的眼睛:“既然亲都成了,那……” “那你要跟我洞房吗?”林朝余突然出声,捂住自己的脸。 赵玹静静地看着他表演,轻笑了一声。 “怎么洞,你睡我还是我睡你。”赵玹“啧”了一声,伸手捏住林朝余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细看倒真有几分姿色。” 林朝余乖乖给看,眨眨眼睛:“我觉得我有十分。” “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赵玹松开手,双手枕在脑后,“反正你我成亲都是皇上的意思,也该让我见一见他了。” “陛下哪是想见就能见的,我也没这权利,除非他圣上主动找你,有这空还不如跟我去玩。”林朝余的语气听起来毫不在意,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据说圣上长得很吓人,可怕得很,嗯……最近龙体欠安,注意小心把病过到你身上,身体要紧。” 赵玹失笑:“这么大逆不道,不怕青麟卫偷听?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你可摊上事了。” “不怕,青麟卫也不会这么缺德偷听人新婚之夜悄悄话吧,万一听到些刺/激的声音那还得了。”林朝余又把身子往赵玹那挪了些,接着道,“不出两日三皇子就要带兵进京了,之前三皇子带兵平了西北的部族之乱,很得民心,到时候百姓定夹道相迎,你要去看看吗?” “没兴趣,相比之下我更想打魔教和看国师陵。” “自绞窟后魔教再也没出现过,茫茫人海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林朝余道,“不过你们青城教一直在找国师陵吧,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短时间内那些江湖人更不可能找得到了。” 赵玹道:“说不准,保不齐哪天去深山挖个洞就挖出来了呢?” “那你也太小看赵思凡了。” 赵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你说得对。” “所以还是跟我去玩吧,城北巷子里有一户木匠,似乎和赵思凡有些渊源,你或许可以去看看。” “行,知道了。”赵玹翻身背对林朝余,“睡觉吧,很晚了。” “还有一事。”林朝余盯着赵玹后脑勺的眼神极其温柔,这是他眼里从未有过的神色。 赵玹“嗯”了一声:“说。” “我们什么时候回门?我们还没拜过殷夫人,我……” “闭嘴。”赵玹凉嗖嗖地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林朝余摸摸鼻子:“不敢。” 赵玹本来还提防着林朝余趁他睡着会不会做些什么,然而事实上对方什么也没做,反而睡相极其差,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非得贴着别人睡。 不是胳膊搭过来,就是腿搭过来,赵玹最后懒得管了,对方估摸着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反正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便随他去了,毕竟之前绞窟的时候在客栈里这人也这样。 他还真没想过对方是装的,毕竟睡觉都要搭着他,图什么?图他长得好? 这未免也太断袖了。 转天一大早林朝余便打算带着赵玹出门,赵玹还想着是不是要拜见一下国公,就听林朝余道:“我爹他已经在回道观的路上了,你去找的话得上山去道观找他。” “这么快?”合着就儿子成亲来走个过场来了。 “没办法。”林朝余挠挠后脑勺,“我爹说看着这红绸子就胸闷。” 赵玹:“……”也对,自己儿子跟一个男人成亲,当爹的的确心里该堵得慌。 这两人一个想拉着对方到处逛,另一个则是奔着那木匠去。 刚出了院子还见着了唐枫,身旁还站着个少年,一脸冷漠,任凭唐枫在他身边怎么叽叽喳喳也不为所动。 看见林朝余和赵玹,唐枫打了个招呼:“早啊,你俩好精神。” 说着又拦着林朝余,左看右看上下打量了一番,对赵玹别有深意地道:“你不行啊。” 赵玹:“……” 林朝余一脸纯洁无害:“什么意思?”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唐枫拉住准备趁机离开的少年青麟卫,“你等等,别走,我们接着来聊天。” 少年青麟卫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我真的不知道!” “不,你知道。”唐枫面带微笑,“你再仔细想想,闻人姑娘平日喜欢吃什么?她一定有喜欢吃的东西,或者她平日都喜欢干什么?弹琵琶吗?我得去学学音律…… ” 少年青麟卫一脸麻木:“她喜欢杀人。” “这样啊。”唐枫摸了摸下巴,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觉悟,“没关系,爱她就要接受她的全部和过去,除了你们朝堂争斗,其余的,我会让她学会克制。” 所有人:“……” 少年青麟卫:“我说错了,闻人姐姐不喜欢杀人。” “嘿你这小孩怎么能骗人呢?” 少年:“因为她不喜欢你。” 唐枫:“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说不定哪天就喜欢了呢。好吧我换个问法,怎样能让她开心?明明笑起来这么好看,总是这么板着脸多浪费啊……” 赵玹看不过去,自然也猜得到那闻人姑娘是谁了,对于对方是青麟卫他不感意外,倒是唐枫对人姑娘家如此死缠烂打感到稀奇,感叹道:“你也太不要脸了。” “我这是真心的,一见钟情。”唐枫打开扇子,把上面画着的闻人月露了出来,“好看吧?” 少年两眼放空,他原以为盯梢是一件枯燥的事,但是时至今日才发觉这比和唐枫打交道有趣得多。 林朝余眉毛挑得老高,赵玹盯着扇面,久久无话,最后忍不住道:“我都嫌丢人,出去别说你是青城教的。” “你不懂。”唐枫收起扇子看着天,好像在看某位姑娘,随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从未见过哪个姑娘有那双眼睛,像是藏了很多故事,神秘又通透,总之……美得很。” “罢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懂这些,这就是感情啊。”唐枫摆摆手离开,“我去找闻人姑娘交流一下音律。” 赵玹嗤笑:“你知道人在哪吗?” “慢慢找,迟早会找到的咯。只要我够有诚意,老天总会让我找到她的。” 林朝余深以为然:“的确。” 接着林朝余按住赵玹的肩膀,从身后推着他往前走:“我们也走吧。葡萄美酒夜光杯,昨儿有人送了一对夜光杯来,出自西域大师之手,可精致了,正好去买些葡萄酒,我知道京城有一家酒肆,他家的葡萄酒一绝,不喝一次绝对亏了。” 赵玹不贪酒,但被林朝余这么一说,倒还真有些嘴馋:“行。” “你穿得好少。”林朝余捏了捏赵玹的肩膀,皱眉,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包在赵玹身上。 赵玹想要脱下来:“习武之人,我不……” “下雪了。”林朝余打断他,弯起眼睛,拂去赵玹头发上的雪花,“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伞。” 赵玹站在原地,看着林朝余跑远,呼出一口热气。 他看不透林朝余。 不懂他的目的,也不懂今日的呆子和前天晚上拦着他的青麟卫,哪个才是真正的林朝余。 不过嘛……赵玹拢了拢大氅,还挺暖和的。 第15章 薄冰 (一) 雪不大,天上寥寥飘着几片,不过这夹着风而来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天这么冷,可街上却挤了不少人,都是来接三皇子进京的。 赵玹在人堆里前进,随口道:“三皇子还挺得民心。” 林朝余点点头,颇为认同:“是啊。” 赵玹看向身旁还坚持给他撑伞的人,道:“把伞收了吧,反正雪不大,人这么多,撑伞反倒麻烦。” 林朝余看着他笑了:“好。” 两人走了一段路便拐进了一条胡同,三皇子自然是不会走胡同的,因此一走到这里,就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安静又冷清。 “那户人家住了一老一少,老木匠年轻时似乎和赵思凡打过交道,独生子几年前病死,独自抚养儿子的老来子,不过现在年纪大了,手艺倒是传给了一手带大的孙子。”林朝余给赵玹讲解,“小伙子手艺很好,在京城小有名气,很多人都有找他定做。” 二人并肩踩着地上薄雪,林朝余领着赵玹熟练地在巷子里穿梭,来到一户人家前,林朝余敲了敲木门。 这里已经是巷子深处了,木门破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上面挂了块牌匾,写着“姓赵的止步”。 赵玹和林朝余默契地当做没看到那块牌匾。 门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木门打开,一个少年探出一颗脑袋:“二位找谁?” 林朝余向前一步,作揖:“过几天是我娘的生辰,我们是来定做梳妆盒的。” 赵玹瞧了对方一眼,国公夫人都去世很多年了,那还有什么生辰。 林朝余回头,无声地用嘴型道:“祭日。” “哦,客人请进。”少年打开门,在他们即将踏进的那一刻,少年喊住他们,“等等!” 就听那少年道:“差点忘了问,你们姓什么?” 赵玹挑眉,看似随意地问道:“我们姓什么很重要吗?” “其实也不重要,我是无所谓,但架不住我祖父。”少年还挺无奈,“我祖父年轻时和前朝国师有些恩怨,那么多年连带着一直不喜欢姓赵的,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赵玹负手而立:“他姓林,我姓赵,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们。” 少年抬头看了看还在飘雪的灰蒙蒙的天,挠挠头怪不好意思地道:“还是进来吧,别让我祖父知道便好,巷子里风大,很冷的。” 少年领着他们进屋,给二人倒了两杯热茶:“二位先坐一会儿,我去拿几个梳妆盒的样式给你们瞧瞧,带会儿再告诉我想做什么样的。” 少年打算进里屋,经过炭火边椅子上小憩的老人的时候,特意凑到对方耳边,大声道:“来客人了,我待会儿再去做饭。” 老人抬起眼皮,动了动,“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少年声音提高嗓音,又喊了一便:“来客人了,我待会儿再去做饭。” 过了好一会,老人才“哦”了一声,少年进了里屋,老人拢了拢身上盖着的被子,偏头去看客人。 在看到赵玹的时候,老人明显愣住了,紧接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伸出手指着他:“你……你……你姓什么?” 少年听到声响立刻出来,扶住老人:“祖父?” 老人推开他,一直看着赵玹:“你是不是姓赵?” 赵玹没有否认:“老人家是从何得知?” “你跟他长得很像。”老人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若是曾祖曾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在这先向他道歉。” 场面寂静了一会儿,少年捂着额头:“你这会儿耳朵倒是灵了……是我的错,我擅自放他进来的。” 说着对赵玹使了个眼色:“走走走。” “谁准你赶他走了。”老人训斥了少年一番,“平时怎么教你的,哪有这种待客之道。” 少年委屈:“不是你不让姓赵的进的吗?” 老人这会儿倒是小孩子气了起来,抄起拐杖就往少年身上打了一下:“就你话多。” 少年:“……”他招谁惹谁了? 老人又把拐杖一丢,气鼓鼓地坐回了椅子,对赵玹道:“你倒是比赵思凡顺眼得多。” 赵玹:“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是想打听我曾祖的事。” “你的曾祖,找我一外人打听什么。”没等赵玹回答,老人又自言自语道,“也对,赵思凡死的早。” “罢了,就跟你讲讲,这事要是再不讲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老人叹了口气,道,“我与赵思凡当年其实是同乡,小时候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把他当亲哥,父母也是故交。我与你这般大时,来到京城讨生活,本想投奔当时已经身为国师的他,他却不肯接济我,把我赶了出去。” “啊?”少年皱眉,“他怎么这样?” “你别插嘴。”老人摆摆手,“这才是对的,当时局势复杂,皇帝信任赵思凡却为了留住他无所不用其极,同僚不甘皇帝如此信任这种神算子,想方设法拉他下马,这会儿他要真接济我和我扯上关系,那才是害了我。不过我当初年少无知,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反倒也觉得他这样不厚道,一气之下自己在京城打拼,打杂的跑腿的都干过,最落魄的时候也要过饭,赵思凡也有派人暗中接济我。” “后来有一天赵思凡突然暗中找到我,说是看中了我做的一个机关,想买下我的图纸。” 赵玹啜了一口热茶:“机关?方便告知是什么样的吗?” “讨内人开心的小玩意儿,那会儿我们还没成亲。”老人招来少年,“去把我柜子里盒子拿来。” “噢。” 少年应下,没过一会儿从里屋拿了一个檀木方形盒子来,老人颤颤巍巍的打开开关,里面露出一个精致逼真的假山来。 少年也惊叹了:“你还藏了这么个宝贝!” 老人把赵玹的热茶拿过来,往假山上一倒,那假山石壁上便渐渐显出了几个字。 林朝余念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少年咧嘴:“哇,没想到你和祖母还挺肉麻。” 老人白了对方一眼,对赵玹接着道:“赵思凡当年就想要这个图纸,但是这是我做给我爱人的,想着自然是要独一无二,便不肯卖。于是赵思凡想与我做个交易,当时我还是个穷小子,出不起聘礼,赵思凡便想买下图纸,并且答应出聘礼,让我风风光光娶了内人,还答应私下由他做媒。” 老人家接着道:“后来我就把图纸给他了,不过聘礼全都被另一个姓赵的土财主骗走了,要不是内人坚持嫁给我还有丈人看好我,我俩差一点就错过了。” 少年又摇头道:“那你也不应该讨厌姓赵的啊,这不都是那个姓赵的土财主的错嘛。” “你插嘴的毛病能不能改改?真是把你惯坏了。”老人家轻声呵斥,却没有过多责备,“那赵思凡难道不应该讨厌吗?说好的做媒呢?图纸一拿到就消失了,接着没多久就听说不知道死哪了,我和内人之前可一直等着呢。这人说话不算话,着实不是个东西!” 其他人没有说话,老人又道:“当初他还托我帮个忙,说是万一有他的后人找上门,就给他们一样东西。” 老人家说着从机关盒子底部拆了一个小夹层出来,递给赵玹;“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等不到他后人找上门了,没想到……这人还真神了。” “关于他的事我就知道这么多,年纪大了,好多事情都快要忘了。”老人家慢吞吞地窝回椅子里,裹上被子看样子是要准备睡觉,“你们走吧,下次清明上坟的时候记得提醒赵大哥,让我内人嫁给我是名正言顺风风光光的。” 赵玹拿着盒子走到老人家身前蹲下:“老人家,我和我曾祖真的很像吗?” “像啊,特别是那眉眼,要不然我也不会看到你就想起你祖父。”老人家眼睛已经闭上了,嘴里念叨,“真是奇了,隔了那么多代还有这么相像的。” 赵玹微微笑了:“那老人家,你可知我曾祖葬在哪里?” “连你们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我又不是他后人。不过啊……”老人家悠悠地道,“赵大哥重情义,又聪明,他不想让你们找到,那么你们一定找不到,我猜他一定在你们找不到又能看着你们的地方。” 赵玹点点头:“谢谢老人家,打扰了,告辞。” 少年在他们身后喊:“喂,梳妆盒还要不要?” “要的。”林朝余掏出银子给对方,“这是定金,花样就简单点吧,我娘不喜太花哨的。” 少年:“行,七天后来拿吧。” 赵玹和林朝余出了“姓赵的止步”,隐约听到里头少年对着老人说了些什么,少年抱怨:“怎么这会儿你耳朵又不好使了,那我提赵思凡你耳朵能……哇,祖父这你又听清楚了……” 雪下得愈发大了,林朝余重新打起伞,撑在赵玹头顶。 赵玹对着盒子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遍:“曾祖要这个机关做什么用呢?而且他是怎么知道那么多年后我们会去找木匠呢,难道这也是他算好的吗?” “这就是前朝国师的厉害之处了吧,那可是一代奇人。”林朝余亲昵地把赵玹的大氅拢了拢,“不过那又怎样,逝者已逝,以后还得看活着的人。我不信他能算到我们的一举一动,所以我不信有天命。” 赵玹颇为意外地看着他,林朝余被他看得挺不好意思,莫名脸红了起来:“就是,不相信天下有窥天命的存在,要不然他一生也不会受制于人,关于财宝我也不感兴趣毕竟君子喻于义,况且国公府挺好的不愁吃穿……但是我会一直帮你找下去的。” 只要你想,我便会一直帮你。 第16章 薄冰 (二) 赵玹对三皇子不感兴趣,但此时回国公府的路人满为患,两人不得已想在附近找个茶馆坐坐。 蓦地从天而降一个酒杯,赵玹稳稳地接住,抬头一看,唐枫正对他们招招手:“上来,绝佳的位置,花重金定的。” 赵玹拉着林朝余进了茶楼,推开包间大门先观察了一番,确定除了唐枫以外没别人后,挑眉:“怎么,你的闻人姑娘不愿意见你啊。” “哎,没办法,闻人姑娘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可不想打扰她。”唐枫显得很遗憾,一只手撑着下巴,“几天前听闻三皇子回京,便提前定了包间。这里视野好,可以看到不少东西。比如……那个人。” 唐枫对着底下人群一指,赵玹和林朝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是一个商人打扮的外族人。 “大殷都城的外族人是不是太多了些,是原来就有这么多呢,还是最近多起来的呢?”唐枫说着又在人堆里准确指了几个人,“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看面貌都是来自西北的外族。” 林朝余颔首:“的确,我在京城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外族人。” “很反常吧。”唐枫眯着眼,“三皇子之前平了西北部族的叛乱,这下又这么多西北外族人,嗯……有意思。” 赵玹不感兴趣,只是随便听听,随口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想趁着三皇子回京做点什么?” “有可能哦,但是三皇子一定死不了。”唐枫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越说越兴奋,“且不说三皇子那些军队,周围那些青麟卫好歹也是听命皇帝的,这得护着皇嗣吧。要是真出了事,到时候三皇子那一方的人可以将计就计推到太子头上,啊呀呀那太子可就遭殃了,不仅残害手足还私通外敌。啊,这么一分析这场刺杀也很可能是三皇子自导自演,目的是为了嫁祸太子。这个时候要是再蹦出个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的那就更精彩了。” 赵玹:“喂,收收,人还没遇刺呢,你就编到这里了。” 林朝余则是一拍双手,诚心诚意地感叹:“好计谋啊,不过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大概是不可能出现了。” 唐枫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不再烦赵玹,转而面向林朝余,追问:“为何为何?” “其他皇子早早有了自己的封地远离皇城了,而且早年皇上削藩并制定相关法案,除了手握大兵权的三皇子,其他皇子恐怕成不了气候。而且……”林朝余说着放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似乎在忌惮什么。 唐枫意会,示意他放心:“现在没有青麟卫看着我们,就算有他们也只敢远远盯着,听不见我们在讲什么的。” 林朝余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赵玹静静地看着林朝余装傻。 青麟卫这么个大活人可就在这呢。 “皇上已经两个月没有上朝了,之前一直让太子代政。”林朝余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听我哥说的,圣上似乎更中意太子。” “历史上的例子多的是,并不是皇帝喜欢哪个最后就能当皇帝的。”唐枫“嗐”了一声,“罢了罢了,我押三皇子,毕竟在故事里往往成功的都是不受宠的那一个,那样才有意思。” 说罢看向赵玹:“你押哪个?” 赵玹只是淡淡道:“无聊。” 谈话间远处人群一阵骚动,不出一会儿回京的军队便从他们眼前经过。 三皇子生得高达挺拔,面容硬朗,不愧是平定过西北部族之乱的,远远瞧着便有那种气势。 唐枫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番:“看起来有两下子,教主,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赵玹远远看了一眼,起身走人:“我又不认识他。” 林朝余看看下方的军队,又看看赵玹,立刻跟了上去:“玹儿,等等我!” 唐枫把刚喝到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玹儿?” 说罢自己先打了个寒颤,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将扇子合拢敲着手心:“不得了,进展这么快?!” 赵玹下楼瞧了瞧水泄不通的街道,决定从房顶上走。 一上楼,就跟一青麟卫大眼瞪小眼,并且从身量上来看,是个女子。 赵玹本想试探,面无表情地道:“闻……” 才刚开了个头,生怕被唐枫发现的闻人月立刻打断:“赵公子,我此番特意寻你而来。” “哦?” “两年前城阳县令听闻当地一混混吹嘘曾祖曾参与修建国师陵,并且里面藏有改变天下局势的秘宝。经过查证,县令知晓此事重大,层层上报,最终送到了圣上案前,圣上得以知晓国师陵的存在,命我们寻找国师陵。” 闻人月接着道:“我们以这户工匠为中心,经过多方调查,访遍大殷,最后我们怀疑曾修建国师陵的主要工匠为承剑山庄。” “承剑山庄……”赵玹想了想,“有点印象。” “承剑山庄为江湖大派,庄内机关繁杂甚多,自前朝国师去世前后避世,除了江湖门派的订单,多年不接见外人,我们也无法进入。”闻人月向赵玹行礼,“不知青城教缺不缺好剑,或许赵教主可以去下一批单子。” “怎么,都快到年关了才想起来和我合作的事了?圣上好记性。” 赵玹话里带刺,闻人月假装听不懂:“圣上日理万机,这些事自然交给我们来办。” 是想让自己光明正大被林朝余看着才对吧——赵玹这样想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明天我便出发。” “赵教主不如年后再去。”闻人月别有深意,“京城快变天了……告辞。” “等等。”赵玹道,“你们是如何得知青城教?” 闻人月愣了一下,本想回避,但略一思量,余光瞟了一眼底下的林朝余,还是道:“我们顺着江湖这条线调查了所有当年和赵思凡有关的人,后来发现大多销声匿迹,并且在此之前宫中确有记载,赵思凡后人不知所踪,前朝皇帝派去追杀的人一去不回,我们便猜测是否是赵思凡的江湖朋友出手相助。” “当然,这些毕竟是猜想,且证据不足,光凭这些我们是怎么也查不到青城教的。”闻人月道,“至于究竟是为什么,这个得问老教主了。” “我爹?” “当年老教主和陛下做了一个交易。”闻人月停顿了一会儿,接着柔声道,“赵教主应当是知道殷夫人的身份的。” 闻人月点到即止,赵玹若有所思,在人少的地方下了房顶,远处地上的林朝余正奋力地扒开人群奔向他:“慢点儿,等等我!” 赵玹没说话,倒真的驻足等他。 “你要回去了吗?还早呢再逛逛嘛,顺道陪我去玉器行取个东西吧。”林朝余道,“阿绾生辰正是大年初一,我得给她去取生辰礼。” “小团子要过生辰了?”赵玹颔首,“我也是该准备一下聊表心意。” “不用太贵重的东西,心意到了便好,只要是有趣的,就算是个草蚂蚱这团子也能当个宝。”林朝余拉着赵玹回身,“玉器行在那边。” 二人又重新挤回人堆里,林朝余自然而然地牵住赵玹的手:“抓紧我。” 二人身旁经过在人群中顺着道路往回走,三皇子骑马而过,却骗过头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赵玹回望,却发现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林朝余。 赵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三皇子殷宏焕的视线,把林朝余挡在自己身后。 殷宏焕这才多看了赵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与百姓夹道相迎的三皇子相比,太子此番输得彻底,但面上还得笑嘻嘻地恭喜三皇弟回京。 殷宏焕翻身下马,也不给太子好脸色,开门见山道:“父皇怎样了,一直没能起来?” 太子敛了笑,换上愁容:“父皇抱恙得有二月有余,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代政。” “所以你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殷宏焕声音低沉,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父皇的意思。”太子干巴巴回道,随后意识到自己在这三皇弟面前短了气势,立刻让自己显得硬气些,“父皇有他自己的打算,你这是对父皇不满吗?” 殷宏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直直去了皇帝寝宫。 太子原地站了一会儿,握紧了拳头。良久,猛地将巴掌扇向身旁的小太监来泄愤:“混账东西,有了兵权和军功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另一边,唐枫没等来外族人的行刺,回去在赵玹耳边叽里呱啦,赵玹左耳朵进右耳朵习惯了,自动屏蔽唐枫的噪音,倒是一直在思考别的事。 唐枫看出他心不在焉,问:“喂,想什么呢?” “想我爹。”赵玹解释道,“当年我爹为了娶大殷公主,付出了什么代价。” “啊?”唐枫一开始还不能理解,但很快反应过来,也难得严肃起来,“你是说老教主瞒着夫人和皇帝做了一笔交易?” 赵玹冷笑:“当年大殷江山未定,年轻的新帝上任,不受宠的公主要被送去别国和亲,做皇帝的,怎么会就这么轻易让她就这么逃了呢。” “所以娘哪里还欠皇帝什么情,若是爹拿国师陵和皇帝做交易,他恐怕笑还来不及。” 算算辈分,赵玹恐怕还得喊皇帝一声舅舅,还是太子和三皇子的表弟。 第17章 薄冰 (三) 皇帝寝宫明明升了炭火,但还是让人忍不住打哆嗦,这偌大的寝宫终归少了人气,让人感觉冰冷。 殷宏焕经过通报进寝殿的时候,发色灰白的皇帝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说出的话也是虚软无力:“你回来了,原来已经到年关了。” 殷宏焕面上严肃,眼里却流出了一丝担心:“父皇。” “西北的事朕听说了,你做的很好。” 见皇帝说话越来越虚弱,殷宏焕忍不住出声问道:“太医可曾说过病因?” “积劳成疾,平日便一直体虚。”皇帝眼底青黑,叹气,“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 皇帝说着,动了动手指,黑暗之中有一面具人手持黑金古刀而来,沉默着站在皇上身旁,给人以无端的压迫感,殷宏焕目光移向他,对方却目不斜视。 林朝余行礼,动作干净利落:“皇上。” “所有皇子之中,就属你最有孝心。”皇帝偏过头,看着殷宏焕,“朕去后,把青麟卫留给你。” 林朝余面具下的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殷宏焕立刻低头,语气不见惊慌,沉稳道:“父皇说笑了,青麟卫自然是要留给皇兄的。” “规矩都是人立的,朕身为一国之君,要改自然能改。”皇帝缓了口气,接着道,“只不过自古储君继位的规矩不好改,朕太子立得早,也不能说换人就换人。” 林朝余的表情越来越玩味,殷宏焕面上沉稳,手心却出了一层汗:“父皇又说笑了,皇兄政事处理得很好,担得起大任,我只知道行兵打仗罢了。” 皇帝别有深意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那么大的兵权吗?你的军队都是有用处的,就看你能不能像唐太宗那样够胆量。” 殷宏焕沉默了,正想着怎么回应,皇帝出声:“青麟。” 林朝余回应:“在。” “朕乏了,你们先退下吧,你送送宏焕。” “是。” 皇帝说完便闭上眼睛,一副要休息的样子,殷宏焕欲言又止,林朝余走到对方身边:“三皇子,请。” 殷宏焕只好起身,二人出了寝宫,一路沉默着往外走。 倒是最不该多话的林朝余先出声:“该怎么做,我希望三皇子心里有数。” “我知道,这件事就算你哥支持,我也不会去做。”殷宏焕放慢脚步,与林朝余并列走着,看着前方道,“我知道你是谁,老实说,当我知道你的身份的时候,我很意外,毕竟你曾经是我的伴读,未料想你隐藏得如此之深。” 林朝余片刻愣神过后,大大方方承认:“我也未料想我哥会参与,还把我的身份告诉了你。” 殷宏焕瞄了林朝余一眼,二人气质相近,谁都看不出对方的喜怒,殷宏焕继续平静道:“告诉你也无妨,夕济选择了我,同样,他只对我提了一个条件,若我成功便废除青麟卫,林家到此为止,不会再有青麟。” “果然如此。”林朝余心里有数一回事,亲口听殷宏焕说出林夕济的本意又是另一回事,乍然听到这些,说不高兴是假的,“还真是辛苦他了,身体不好还如此劳心劳力。不过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向皇上禀明吗?” “夕济说你信得过。” 林朝余立刻接道:“青麟卫从不站队,只听命于皇上。” 殷宏焕:“我也信林朝余。” 二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片刻沉默后,相视一笑,继续往前。 林朝余自嘲:“也是,我可真是最不忠君的青麟了,若你留我,以后也是个隐患,或许以后有一天我也会暗地里站别人的队。” 毕竟有儿时情谊,说话间二人无形之中的距离被拉近,殷宏焕玩笑似得追问:“青麟卫只听命皇帝,这次是因为夕济,你本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却在此时帮我,可是顾念伴读情谊?” “少自作多情。”林朝余毫不客气接道,“皇上要对赵玹不利,这就是我帮你的理由。” “赵玹?”殷宏焕反应了片刻,非常有分寸得没问赵玹和他父皇的渊源,只是道,“我有耳闻,你成亲了,是你的新婚妻子吧。” “是。” “你成婚之时没送上贺礼,改日定登门拜访,将贺礼补上。” “三皇子客气。”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出了寝宫,林朝余停下脚步:“在下便送到这,三皇子慢走。” 殷宏焕点头离开,在即将转身消失在他视线中时,林朝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希望你能坚持自己的选择。生在帝王家,本便要舍弃兄弟情和父子情,这点希望三皇子能想清楚。” 殷宏焕袖子下的手不自觉握紧,沉声道:“多谢提醒。” 林朝余的眼神忽然怜悯了起来,权利再大又如何,身为皇子,本便无亲情可言。 林朝余一直在皇帝身边,时间久了自然能猜到皇帝的想法。 这世上哪有皇帝撺掇自己儿子逼宫造反的呢?无非是为了给另外一个铺路罢了。 皇帝是真的很宠太子。太子到如今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还有个越打越勇如今伸手百姓爱戴的三皇子,若他哪天驾崩,太子怎么争得过殷宏焕呢? 于是撺掇殷宏焕造反,让太子来“平定”,既名正言顺除掉殷宏焕,又能让太子站稳脚跟。同时又让青麟卫追查国师陵,看来是想留个“天命”给太子了。 可惜,人老了糊涂,不仅能想出这种馊主意,还低估了殷宏焕的孝心。更重要的,他低估了林家。 林家祖辈忠于帝王,林丁洋也是一样,为皇家赴汤蹈火。但到了林夕济和林朝余这一代,便不一样了。 林家不出废物,废物是无法成为青麟的。林夕济儿时身体孱弱,注定无法习武,是林朝余替他受了那些非人的折磨,所以他明白其中的可怕之处,他想让林家摆脱青麟的命运,能在朝堂之上全身而退。 林朝余从小被教导忠君,若不是那年山林中那个和他共患难的小崽子,他恐怕会成为一个永不背叛的青麟,永远不会明白“命是自己的”这一道理。若是涉及到赵玹,他注定无法成为那把皇帝捏在手里的刀。 很快便要过年,赵玹这几天一直待在房间里捣鼓着什么东西,林朝余带着屋外的寒意进来:“玹儿,做什么呢,我来时碰到嫂子和阿绾,阿绾还吵着要找小婶玩。” “给阿绾的礼物,是个小机关,小时候教里有个爷爷给我做过逗我玩,现在我循着记忆再做一个试试。”赵玹将锉刀在手里转了一圈,转身靠在椅背上,对林朝余勾了勾手指:“一大早就不见了,去哪了?” 林朝余屁颠屁颠跑过去,弯下腰和赵玹对视好看的眼睛弯成一条缝:“据说城南有一先生新得了孤本,我去瞧一瞧。” 赵玹定定地看着他,率先顶不住移开视线:“哦。” “玹儿在担心我?”林朝余又凑到赵玹面前。 赵玹往后仰,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他,伸出手把对方的脑袋挪开:“我就问问,我看你是在做梦。” “我很高兴。”林朝余像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你高兴个什么劲?” “高兴你会注意我一上午都不在,还会主动问我去哪了。” 看着对方喜滋滋的样子,赵玹把椅子往前挪了一点,仰起脸伸手捏着林朝余的下巴,左看看又看看。 林朝余:“!!!” 林朝余大气也不敢出,任由对方看,就见对方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莫名有些……敬佩。 林朝余:“???” 事实上赵玹想的是:能装得这么断袖,青麟卫也不容易。 两人维持着奇怪的姿势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林绾便在屋外敲门:“小叔!有人来找你!” 赵玹松开手,之前奇怪的氛围一扫而空。林朝余理了理衣服,应了一声:“来了。” “还有小婶!爹爹让小婶也去前厅。” 赵玹趴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我去干嘛,别忘了我一男的对外他们可认为我是个女人。” 林朝余去开门:“阿绾,知道来的是谁吗?” “嗯嗯。”林绾点头,“爹爹叫他三皇子。” “这人还是这样,做事雷厉风行,动作也太快了。” 林朝余喃喃道,正想该怎么拉赵玹去,林绾已经从他腋下钻过去,对椅子上的赵玹张开手:“小婶抱,我们一起去。” 赵玹似乎在想些什么,但很快回过神:“三皇子?” 林绾把双臂又张得大了些:“嗯。” 赵玹和林家祖传大眼睛对视,无奈起身,现在已颇为熟练地抱起林绾:“哦,那就去看看。” 他之所以愿意去,原因有三。一是因为三皇子保家卫国声名远扬,他的确愿意结交这种英雄豪杰;二是因为就算再不想承认,好歹和自己沾亲带故,去看看自己的皇家亲戚究竟是怎样一副德行;三则是因为今天殷宏焕看林朝余的眼神让他总觉得不放心,好歹也是抢皇位的皇子,若是知道林朝余是青麟卫又会如何? 赵玹想着想着心里倒自嘲了起来:“他担心林朝余做什么,莫名其妙的,青麟卫什么的又不干/他赵玹的事。” 林朝余不会知道这会儿赵玹在担心他,他只是感慨侄女真好使。 别说粘糕了,以后送她一个粘糕铺子都不过分。 第18章 薄冰 (四) 赵玹抱着林绾走到前厅,和殷宏焕对视了一眼,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林夕济和周云儿只看了一眼殷宏焕,他们可管不了这位赵教主,只担心三皇子会不会发难。 殷宏焕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毕竟看不出赵玹的来头,但他之前远远见过一次,直觉这人不简单,便猜测是不是新娘子的娘家人。 周云儿朝几位行礼,摸摸你的从赵玹手里接过小团子,带着林绾离开。 林朝余:“三皇子。” 林朝余倒是规规矩矩行礼,不过行到一半被殷宏焕打断:“不必多礼,我们之间何必如此生分。” 三皇子说着示意身后的下人将贺礼呈上:“新婚贺礼,现在补上。” 下人将托盘上的红布揭开,露出了一套精致华贵的首饰,看样子价值不菲。 殷宏焕道:“我只会送些刀剑和马,未免煞气太重,也不合时宜。这都是拙荆准备的,想来二夫人应该会喜欢。” 赵玹凉飕飕地突然出声:“我不喜欢。” 殷宏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夕济赶紧咳嗽了一声,打圆场:“赵教主江湖中人性情洒脱,还望三皇子海涵。赵教主,三皇子也是一片好意。” 林朝余拉拉赵玹的袖口,示意他不要生气,眼里带着讨好和安抚,明目张胆对对方说悄悄话:“还挺好看的,我们收着以后给阿绾吧,嗯?” 赵玹勉为其难同意,面不改色改口:“不好意思,刚刚一时嘴快,这贺礼我很喜欢。” 殷宏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又觉得离谱,赶紧压下这个念头,追问:“还敢问少侠姓名?” 赵玹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来:“怎么不叫二夫人了?” 殷宏焕:“……” 林夕济觉得脑仁疼,这边杠上了,那边林朝余就更不用指望了,他已经看透了他这个弟弟,那幅傻样摆明了赵玹说什么就是什么,管你是三皇子还是天王老子。 能让三皇子露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赵玹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殷宏焕仔细看看林家两兄弟,那两人显然呈默认态度,一时太阳穴突突地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林朝余。” “哎,殿下。”林朝余倒是应得爽快。 “这就是你刚娶过门的妻……”这“妻”字还没说完,就被殷宏焕生硬地换了个说法,“这就是和你成亲的人?” 赵玹本想解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林朝余抢了先:“是啊,我和玹儿当初两情相悦,即使这违反了世俗,我们也……” “够了。”殷宏焕打断对方长篇大论,一阵见血指出,“我怎么听说是父皇赐的婚。” “这个嘛……”林朝余转了两圈眼珠子,摸着下巴认真道,“皇上被我们的故事和经历感动了。” 殷宏焕:“……” 赵玹嗤笑一声,伸手点了点身旁林朝余的脑袋:“你还挺能编啊,这么诽谤皇帝,你是真不怕青麟卫了。” “赵教主。”林夕济赶紧接过话,“此番请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赵玹:“说吧,我就知道没好事。” “不知赵教主有没有察觉到近日京城中出现了很多外族人。”林夕济见赵玹颔首,接着道,“我们也有留意,这些外族人居住在京城各大客栈,出入各大场所,却都有去过一个地方——多金坊。” 赵玹扭头问林朝余:“什么地方。” “赌场吧。”林朝余回道,“还是地下赌场。” 看着这两人莫名的越来越默契,林夕济又是无奈又是无力:“的确,表面是小赌坊,背地里是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场,背后势力盘根错杂,不能轻举妄动。因为里面管理和规矩严格,一直没闹出什么事,因着又管理了地方黑势力,久而久之官府便默认了它的存在。” 赵玹:“然后呢?” “像多金坊这种人尽皆知的地下赌场,按照大殷律法,应是明令禁止的,但是它却照常开着,赵教主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林夕济苍白的脸此时高深莫测起来。 “背后的人是太子?” 林夕济:“赵教主果真聪明人。” “不难猜,跟你们有关的可不就是太子了。”赵玹有些不耐烦,“我不喜欢卖关子,有话一次性说完吧。” 林夕济果然不再废话:“我们经过调查,有理由相信多金坊的收入是太子私养军队的重要来源,如果能得知外族人和多金坊的联系,甚至可以知道太子是否私通外敌。但是对方滴水不漏,我们始终没有证据,加之坊内规矩由森严,我们的人无法打探到内部,此事还得多多麻烦找教主了。” “有意思,你们没办法,难道我就有办法了吗?” “多金坊坊主陈多金本名陈三金,二十年前杀害亲姐一家,由于其姐夫身为唐门中人,在此之后遭到唐门追杀,但此人极其狡猾,均被他逃脱,最终折在怪书生楚中客手上,断了一条腿,最后不知所踪。”林夕济说到这,停顿了一会,才接着道,“这是他曾醉酒后无意透露本名,我们折了两个人才递出来的消息,加之陈多金的确断了一条腿,我们便顺藤摸瓜查到的。至于楚中客楚前辈,我想赵教主应该是认识的。” 赵玹眼神沉静,其身后林朝余看向林夕济的眼神却陡然阴沉起来,暗含警告。 林夕济顶着林朝余可怕的眼神,避开对方的视线,只看赵玹:“过了年关三皇子便要离京,在此之前我们希望赵教主能利用楚中客这一点深入多金坊,事成之后,赵教主可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们能做到……” “不去,三皇子手下奇人异士众多,找谁都一样,反正楚中客只是个幌子。”林朝余倒是先替赵玹回绝,“过几天便是娘的祭日,我还要带玹儿去祭拜。” 这回林夕济是真顶着林朝余随时翻脸的压力,硬着头皮:“赵教主武艺高强,定能……” “知道了,我会去。”赵玹应下来,似是不想再和他们打交道,起身便走,不忘道,“我没什么要求,之后别再和我扯关系便好,我和你们皇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种争来争去的破事以后别再烦我。” 林朝余看了林夕济和殷宏焕一眼,赶忙追了上去:“哎,玹儿,等等我!” 前厅一时间只剩下林夕济和殷宏焕,待赵玹和林朝余走远,良久,殷宏焕才道:“一下子得罪了两个。” “没有办法,这事可不能再拖了,一旦你回了边关太子还没下手,一切都难了。”林夕济叹气道,“至于朝余,我这么做也是为他好。” “那么那赵玹呢?” 林夕济一时语塞,殷宏焕摇摇头:“你很聪明,但有时候,我这个旁人也许看得比你透彻,我想他并不会觉得你是为他好。但是赵玹愿意去,我当然乐意至极。” 赵玹快步回房,路上对远处招手:“青麟卫,出来。” 能来的自然还是那个少年,之前吸取过教训,如果是唐枫叫他他一定会装作没听到,但是换成赵玹,那就另当别论了。 见对方出来,赵玹边走边问:“唐枫呢?” “去找闻人姐姐了。” “去告诉他,让他这几天在那什么……多金坊附近候着,我去给他办件事,事成之后我就是他爹。”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赵玹接着道:“你就这样原封不动和他说吧,把我以后是他爹这件事重点告诉他就行。” 赵玹答应了就立刻行动,进屋换上衣服就这么准备去,中途听见林朝余进屋的声音,等换好衣服,就见对方正靠在紧闭的木门上,直直地盯着他看。 赵玹双手抱胸站立:“你做什么?” “我生气了。”林朝余这回没有像往日那样傻呵呵地笑,反而真露出了些许青麟卫的真面目,“我认真的,这回我生气了。” 赵玹天生脑子里就装不下什么风花雪月,毫无情趣可言,这回纳闷了:“你生哪门子气?” 林朝余:“……” 林朝余有团火气被噎在胸口不上不下,肝都疼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赵玹眨眨眼睛,虽然不知道林朝余在生哪门子气,但是直觉告诉他还是别往上撞为妙。如果换做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早就让对方哪远滚哪了,但对方若是林朝余,好歹大家都这么熟了,也说不出什么“滚”字了。 赵玹决定避开这个话题:“劳驾,先让让?我去给你哥办个事。” “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除了那些倾家荡产的赌徒,进多金坊的人有几个是全须全尾出来的,你以为自己武功不算低就这么放肆吗,你真当这里还是青城教可以护着你吗?!” 赵玹越听越诧异:真生气了? “噢,你原来在担心我,”赵玹摆摆手,“不用担心,这回我去不单单稀罕三皇子那什么要求,主要还是为了找那个陈三金算算陈年旧账。非去不可,不必拦我。” 林朝余硬生生被他给气笑了,短暂沉默后,把抵着门的身子移开,语气也缓了下来:“吃了晚饭再去吧,多金坊的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第19章 薄冰 (五) 三皇子从国公府出来,刚回到府邸,便察觉到了什么,翻身下马,将马交给下人,自己走到了无人的走廊处,对着远处的雪景道:“是来找我算账的吗?” 林朝余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殷宏焕的身后,没有戴面具配玉佩,也没有拿古刀,只是平常打扮,却用着极其冰冷的语气:“我说过,皇上要对赵玹不利,这就是我帮你的理由。”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赵玹已经答应,他既然愿意去,你不如尊重尊重他的意见。”殷宏焕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这话不好听,你不如先冷静冷静。” 没等林朝余说什么,殷宏焕自嘲地笑了:“我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其实我很羡慕你和夕济的手足之情。我一开始只是喜欢领兵打仗而已,然而身在皇家,手握重兵,太子气量狭小,形势如此,他若是当政,那么就是我死。赵玹不喜欢皇家人,我理解。这种……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我在军营也见过,不赞同却理解,我看得出你对赵玹认真,但是你的兄长毕竟把他当外人,你不必太过苛责他。” “我不是来听你开脱和讲大道理的,我只是来警告你的。”林朝余猛得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指着殷宏焕,“没有下次。” 林朝余这个举动殷宏焕也是吃了一惊,堂堂三皇子被青麟卫头子拿匕首明晃晃指着,又是无奈又是头疼:“放心,我不会得寸进尺。” 林朝余听罢把手上的匕首往前一丢,“当”得一声,匕首整根插入殷宏焕脚下,转身便走。 “等等。”殷宏焕叫住他,“就这么回去了吗,我记得我好像还从未和青麟交过手。” 林朝余脚步一顿,微微偏头,眼角余光瞟向殷宏焕,紧接着这个人移动到殷宏焕身后,对着他的心口就是一击。 殷宏焕很快反应过来,回身就是一掌。两掌相对,两人齐齐退后了一步,下一秒林朝余又冲了上来。 “果然,还得靠这种方式给你降降火。”殷宏焕把身上的披风解了扔一边,“看来今天有幸见识开国至今让朝堂谈之色变的青麟了。” 这场比试结果如何没人知道,其他人只知道接下来几天的三皇子都是肿着半边脸。 不过眼下林朝余让赵玹用了晚饭再去,赵玹闲来无事便出门去多金坊附近溜达了一圈,到了饭点回来,却见不着林朝余的人,倒是林绾寻来了。 “小婶,我们去前厅吃饭吧。”林绾上前拉着他的手,“一家人应该一起吃饭的,但是你之前一直不来。” “你爹娘叫你来的吧。”赵玹把刚刚瞎晃悠顺手买的一包糖果给林绾,“拿着,给你买的,不告诉你娘,但是别吃太多,一天三颗不能再多了,要是多吃我就跟你娘告状去。” 林绾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美滋滋地收下,从里面拿了一颗出来送到赵玹嘴边,示意他张嘴:“啊……” 赵玹张嘴接下,尝了尝味道:“嗯,还不错。” 林绾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拉了拉手:“那我们走吧。” “我便不去了,今晚还有事情要做。”赵玹把手抽出来,“你快些把糖吃了再去吃饭,别让你娘看出端倪来。” “好吧。”林绾失望地说道,在走出门的时候又回头,“那等下次小叔在的时候,小婶再和小叔一起来吃饭吧。” 赵玹愣了愣:“林朝余不在吗,他去哪了?” “不知道哎,小叔很忙的,有时候在皇宫,有时候又在外地。噢对了。”林绾像是想起了什么,“可以问问青麟卫的哥哥姐姐嘛。” 林绾说着就对外面道:“有青麟卫的哥哥姐姐吗?” 过了好一会,没人出来,林绾仰着小脸,嘟着嘴:“好像不在哦。” “之前有,不过这会儿应该去找唐枫传话了。”赵玹拍拍林绾的脑袋,“罢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出门了,你去找你爹娘吧。” “不吃晚饭吗?” “不了,习武之人不打紧,这事还是早点解决为好。”赵玹说罢沉默了好一会,才捂着额头,别别扭扭地道,“还有,林朝余回来了跟他说,让他没事少瞎担心。” 话虽如此,但赵玹总有一种直觉,他觉得林朝余大概不会回国公府,而是会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果不其然,林朝余在多金坊门口,就见着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朝余在多金坊门口也不知候了多久,看着赵玹笑得诚恳又带了点那么阴谋得逞的感觉。 “玹儿,来啦。” 赵玹:“……” 赵玹正准备自己装作不认识他立刻走人,林朝余手疾眼快上前揽住他的肩:“来都来了,别走嘛,你不用担心我,我这次非去不可,不用拦我。” 风水轮流转,同样的说辞,这回轮到赵玹被噎得不行,咬牙小声道:“行啊你。” “过奖过奖。”林朝余摸摸鼻子,“我在门口站了那么久不进去,只说在等人早就引起他们注意了,我们现在可被他们盯上了。” 赵玹往周围看了看,果然有人在悄悄盯着他们,赵玹给了林朝余一个警告的眼神。 其实关于林朝余的安全他现在倒不怎么担心,毕竟和自己过招的时候那还挺能打,但现在他也一并来了多金坊,岂不是让他和自己一起身入险境了? “明知危险你还跟来。”赵玹叹了口气,“这么会给自己找罪受?” “嗳,我这人大概有病。”林朝余颇为认真,“就喜欢看着你没事我才安心,要不然我这一天提心吊胆实在难受……读书写字吟诗作对也无法缓解的那种。我还有个诗友,为人很有才华,就是好赌,是这里的常客,你放心,万一有事我就去找他帮忙蒙混过去,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 至于是真有这个诗友还是假有这个诗友,谁又知道呢? 这两人还在嘀嘀咕咕,多金坊已经派人上来询问了,颇为殷勤:“二位可是一起的?这大冷天的都在门口站了好些时辰了,可别冻着了,赶紧进去坐坐吧。” 赵玹闭了嘴,和林朝余对视一眼,颔首。 多金坊里放了大暖炉,一走进去便暖烘烘的,和外面几乎是两个世界。里面人还挺多,不过都只围着几张小赌桌,看上去规模并不大,说它是普通的小赌坊赵玹还信,若要说它是什么能给太子私养军队的地下大赌坊,那还真看不出来。 因着地方不大,人又多,人挤人的,林朝余趁机贴着赵玹的耳朵道:“这里顶多算小打小闹,是‘钓鱼’的地方,等你赢得多了或者输得多了,便会有人来引你上钩,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才是真正的多金坊。” 赵玹:“赢就对了,是吧。” 林朝余:“对,赢得够大,说不定还能让陈多金现身。” “懂了。”赵玹逛了一圈,“别的太浪费时间,直接赌大小吧。” 他也是有备而来,说罢便从胸口掏出一叠银票,直接拍在了赌桌上。 这一拍可是用了内力的,那威力可想而知,所有人都被这动静惊呆了,直直地看着桌子上那叠厚到过分的银票,赵玹身边的人甚至自动让出位子来,让他在一群人里迅速脱颖而出。 摇骰子的人显然也吃了一惊,盯着桌上那叠东西瞧了好一会儿,发现全是货真价实的银票后,看向赵玹的眼神立刻变了,十分客气地问:“客官是要赌大还是赌小?” 林朝余从赵玹身后探出头来:“赌大。” 摇骰子的人看了林朝余一眼,自然而然地移开了目光,无视了他,继续问赵玹:“客官的意思?” 赵玹下巴朝林朝余一努:“都听他的。” “好。” 庄家拿起骰盅开始大力摇动,其余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手上的东西,一眨也不眨。相比之下反而赵玹这个赌徒最淡定,还有闲心问林朝余:“为什么选大?” 林朝余羞涩地低头憋笑:“男人怎么能轻易说小呢?” 赵玹:“……” 赵玹被气笑了:“平常装这么正经,这会儿倒是原形毕露了。” “不开玩笑了。”林朝余眼神示意赵玹看庄家,“那个人。” 赵玹:“你的人?” 林朝余装傻:“什么叫我的人?是三皇子和我哥的线人,很早之前就混进去的,不过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只是在这最外围做个庄家罢了。他应该记得我的脸,我说大,那么最后便一定是大。” 赵玹嘲讽:“十赌九输,这些庄家摇骰子的手法,想必很是娴熟。” “要不然怎么会叫多金坊呢,这种赌坊要是没出老千,那才叫奇怪。”林朝余道,“若是有他相助,我们说不准还能早点混进去。” 二人说着,围观的人嘴里已经在轻声道:“开,开,开……” 他们自然是紧张的,不仅是因为看热闹,更重要的是若是最后开出来是小,那赵玹手里的那叠东西可都会是他们的,若是大,那在场他们的全身家当可都归赵玹了。 声音逐渐越来越大,紧接着其他人都跟着一起喊:“开!开!开!” “嘭”的一声,庄家将骰盅猛地放在桌子上,对赵玹笑道,“客官可是赌了大?” 赵玹平静:“不用废话,直接开吧。” 庄家闻言拿着骰盅的手一提,所有人的身子都向前倾,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当骰盅全部打开,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赫然是——大。 林朝余毫不意外,美滋滋地开始收钱:“麻烦这位兄台手抬开,我拿个钱……啊哈哈不好意思,承让承让,运气太好没办法,把大家输得身无分文非我所愿。哎这位兄弟不要这样看我,有句俗话说的没错,嫉妒果然可怕,能让人面目全非……” 其余人:“……” 其他赌徒看到林朝余抱了满怀的银票和银子,眼都红了,再加上这人说的话,恨不得把他嘴巴缝上。 庄家将骰盅和上,笑问赵玹:“客官下把押什么?” 第20章 薄冰 (六) “我的运气不可能永远这么好,这些钱够我花一阵子的,暂时便先不玩了,改日再来。”赵玹说着从林朝余怀里抽了两张银票出来给庄家,“算是谢谢你的手气了。” “哪里哪里,是客官好气运。”庄家面不改色接过,塞进怀里,对赵玹恭敬道,“客官留步,其实不必如此着急回去,我们赌坊这里只是小打小闹,还有其他更刺/激更好玩的,定让你流连忘返,客官可想试试?” 不等赵玹答复,庄家便拍拍手叫来了赌坊的人:“带两位公子下去,记得要好生招待。” 三个彪形大汉过来将赵玹和林朝余团团围住,各个凶神恶煞,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这“招待”的方式未免太不客气了点。 接着又来一人,不过此人身材矮小,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善于阿谀奉承的,总之不是个好人就对了。 就见那贼眉鼠眼的人对赵玹他们道:“二位请,我来给你们带路。” 赵玹实在装不出惊慌害怕,不过林朝余演技精湛,对这种情绪把控信手拈来,让人不信以为真都难,甚至发着抖拉住了赵玹的手:“玹儿!” 赵玹:“……” 那三个大汉瞄了林朝余一眼,眼里尽是对林朝余窝囊表现的嘲笑和不屑。 赵玹觉得,这人真的是个人才,外表极具欺骗性,简直是扮猪吃老虎的典范。 “这位公子放心,无需害怕,我只是带你们去更快活的地方罢了。”贼眉鼠眼的小矮子摸了摸两撇小胡子,“二位是外地来的吧?” 赵玹心里暗暗叹气,把林朝余护在身后:“何以见得?” 对方呵呵笑道:“简单的很,若是京城人,知晓我们要带他去另一个地方,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么夸张?” “自然,来了这多金坊,就没有想离开这的。” 矮子说着带着两人来到赌坊后头,有壮汉上前推开一旁放着的水缸,露出了地下一块石板。把石板挪开,里面是一条暗道,周围贴着青砖,还点着壁灯。 矮子弯腰伸手示意赵玹他们往下走:“请吧。” 赵玹往里面看了一眼,没动:“好好的赌坊,搞得这么神秘做什么?” “神秘才有意思,玩得就是一个氛围。”矮子嘴里说着,语气已隐隐透出不耐烦了。 直到赵玹见好就收,和林朝余走入地道,矮子脸色才转好,转而又打听起他们的来历。 矮子:“我看二位公子生的俊俏,气度不凡,还想问一句是哪里人?我们这儿外来人可不少,说不准还能遇到同乡。” “蜀中出身,西北长大。”赵玹摆摆手,“鄙姓唐,单名一个玹字,也不必喊我什么公子,本便是江湖人,一介武夫,称不上公子名头。” 他早便料到赌坊的人会打听他的来历,毕竟若是以后若是欠了钱赌坊可得找人,因此早已想好了说辞。 “唐少侠,那这位?”矮子把目光移向林朝余,就这样的总该不会也是江湖人吧,这不纯粹是找死的么。 “我是和他一起的。”林朝余死死地抱着赵玹的一条胳膊,虽然不明白赵玹为什么要说自己姓唐,但面上还是没有露破绽,“我们第一次来京城见见世面,你得让我们开眼了。” “那是自然,不过还挺巧,我们坊主就出身蜀中。” “哦?是吗?”赵玹心里冷笑,面上不显,“那还真是有缘,有空可以一起喝一杯。” “嗐,那可遗憾了,我们坊主不见外人,连我们这些手底下的人平日也难见到他。”矮子又拱了拱手,“不过公子出自何门何派,说不准我们这儿还有你的同门。” “无门无派,同门是没有的,但我师傅的名号不知你听过没,在几十年前,江湖上还是很有名气的。” 矮子笑了:“我在这多金坊干了那么多年,见过的人天南地北的多了,也听过不少江湖事,既然有名气,那么就算是几十年前出名的人物,我也应该是认得的。” “怪书生楚中客。”赵玹说的很慢,咬字清晰,“你可听过?” 那矮子眼神游离,显然有一瞬的惊讶和慌乱,但很快恢复镇定:“自然是听过,怪书生的名头那么响亮,现在可都是为人津津乐道的江湖传说了,特别是他和魔头黑煞。” 赵玹:“是么,之前跟师傅一直在西北,不关注这些。” 不知不觉走到了底,一扇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矮子立刻转移话题道:“到了。” 说着帮他们打开了门,出现在赵玹和林朝余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 地道出口在宫殿上方石壁中,底下灯火通明,赌桌、歌姬、擂台……声音杂乱,刺激着人的耳朵。 矮子观察着二人的神色,确认二人脸上没有反感之色后,笑道:“那么我就先送你们到这儿,祝二位玩的开心,下去的楼梯就在前边。” 赵玹没看他,只是提起林朝余的衣领直直往底下一跃。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矮子和打手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看着跳下去的人,齐齐吃了一惊。 只见赵玹带着林朝余在空中有了一瞬的停滞,紧接着赵玹踏空往上一跃,像走楼梯一般,从半空中往下走。 “这是凌云梯,楚中客的轻功绝学。”赵玹跟林朝余解释,“若是他们之中有人有眼力,能认得出那再好不过。” 也不知道林朝余听没听进去,赵玹只知道这人顺势抱着自己腰抱得还挺紧,忍不住扒拉对方的手:“松开,碍着我了。” “不。”林朝余抱得更紧了,“我怕。” 好在下一秒赵玹便用凌云梯落了地,把林朝余的脑袋挪开:“赶紧的,松开,你擅自跟来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那还是不算了吧。”林朝余老老实实松开,“正事要紧。” 赵玹:“原来你还知道有正事要办。” 林朝余环顾四周,沉吟片刻:“近几月也没说有大量外族人进京,怎么这里外族人特别多,得占一半了……而且这里除了赌徒,可没有三皇子的人了,接下来得靠我们自己,但是这人的运气可说不准,多金坊的人出老千又个个是好手,你悠着点。” “这些就当是本钱。”赵玹拍了拍林朝余的胸口,里面塞了刚刚那一把赢来的大把银票,“放心,不会把你们国公府输没的。” 林朝余笑嘻嘻地凑上去:“担心你上头罢了,钱无所谓,输了也没事,输光了我赚钱养你。” “嚯,那你还是省省吧。”赵玹看了他一眼,迈开脚步,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你打算怎么养我?”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赚钱的途径还是有很多的。” “你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就给你示范一种。” 赵玹伸手从林朝余那掏了一叠钱出来示意对方拿着,接着迈开长腿,直直朝擂台走去。 既然气运不可控,那么打架的实力他还是有底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林朝余立刻懂了他要干什么,本想拦,但犹豫了一番后终是没出声,揣着钱就往擂台另一边的下注桌上去,忍不住叮嘱,“你小心点,莫要轻敌。” 那边擂台中央站了一个一身黑的男人,蒙着面遮住了相貌,却还是能看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人旁边还倒着一人,口吐鲜血双目无神,显然已经没了气息,被多金坊的人上来拖走了。 赵玹皱眉,底下群众却是一片欢呼,多金坊的人上来大声喊:“还有没有想上来的?” 赵玹往上一跃,众人只见眼前闪过一抹黑影,一个俊俏的小伙子已经站在了擂台上,面对着蒙面人。 多金坊的人赶紧上前:“怎么称呼?” 赵玹:“姓唐。” “唐少侠。”多金坊的人笑着道,“上了这擂台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知道,可以开始打了吗?” “别急,别急。”这人在多金坊干了那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像赵玹这样这么急着去送死的,不免在心里暗笑,又招呼那边开了个赌桌,赌赵玹和蒙面人谁胜。 蒙面人是多金坊擂台出了名的厉害,再者单从外表上来看,怎么说赵玹都跟对方差了一大截,因此除了林朝余,自然是没有人押赵玹。 赵玹哪还会在意这些,等其余人下完注,赵玹与蒙面人面对面,却谁也没先动。 其余人看得纳闷,却觉得周围忽的热了起来,林朝余却明显感受到了两股内力无声的碰撞,紧接着眉头越皱越紧,眼中也带了担忧之色。 混在人堆里的林朝余盯着擂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青麟卫和三皇子的人虽然混不进多金坊内部,但这地下城中的赌徒里还是有他们的眼线的,这个蒙面人他有听说,据说武功很高,阴狠毒辣,招式奇诡,不好对付,是个高人。 今日一见,林朝余才发觉之前自己竟一直小瞧了对方,这个蒙面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刚刚的内力竟压制住了赵玹。 蒙面人突然开口:“是个奇才,可惜太年轻,练的还不够,杀了又未免太过可惜,待会儿会留你一命。” 赵玹主动收了内力,那不羁的性子却更加凸显:“人外有人,看来之前是我轻敌自大了。不过前辈如此高的武学造诣杀了也未免太过可惜,待会儿我也留你一命。” 第21章 薄冰 (七) 两人对峙之间,赵玹先动。 眨眼间绕到了黑衣人身后,内力像蛇一般缠上对方,五指成爪,直取对方喉间。 “宁婆的蛇锁喉。”蒙面人准确地说出了招式的来源和名字,却蛮力挣开了赵玹内力的禁锢,抬手挡下他的进攻,转而回身一掌。 赵玹也立刻回掌,却没有用力,反而借力向后,飞到半空中时向上一跃,接着像叶子一般在空中“飘”了一段距离,安稳落到了擂台一侧的武器架子旁,随手拿了一柄剑。 “楚中客的凌云梯和黑煞的落叶功。” 赵玹厚着脸皮装傻:“你眼神不好,认错了。” 蒙面人拔出腰间弯刀:“你究竟是谁?” “我姓唐。”挽了个剑花,接着提剑就上,“打就打,不必再废话。” 原本整个地下城的人就听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从大擂台上传来的,便都凑过去看看热闹。 只见擂台中间被开了个大洞,赵玹脸上已然多了一道刀痕,蒙面人则依旧是之前的样子,看起来毫发无伤。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蒙面人道,“我原以为你会姓赵,不过既然不姓赵,我想我或许知道你来自哪里,你也应该认识姓赵的,但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我不会再伤你。” “既然知道我的出处,那么大概跟我家里那些长辈们有些渊源了。”赵玹脸色未变,吐出一口血沫,“不过家中长辈从未教我如何认输,怕是要让前辈失望了。” 被巨响吸引,前来看热闹的人大多都跟着下注,但押的也都是蒙面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擂台上,林朝余的眼里却只剩下赵玹一人。 若是有人注意到他,怕是会被他此时的表情吓一跳,任谁也不会把现在这个人跟刚刚那个唯唯诺诺的读书人联系在一起。 有早就混入赌徒里的青麟卫来到林朝余身边,忍不住出声提醒:“大人,切勿冲动。” “我知道。”林朝余袖子里握着匕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把它继续藏了起来,“我信他。” 那边林朝余又与蒙面人过了十几招,蒙面人依旧毫发无损,林朝余倒也没添新伤口,不过这擂台却被他破坏得坑坑洼洼,甚至有一道从中间大洞延伸出去将擂台分为两半的裂缝。 旁人还在叫好——这打得动静太大,他们可喜闻乐见,都将擂台打成这样了,可见那两人比试得得多激烈。 他们看热闹的可不就喜欢看这些么。 林朝余却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拆了半个擂台,蒙面人站在坑坑洼洼的擂台上,此时也察觉出不对劲来,赵玹刚刚压根就没想过跟他硬碰硬,一直闪躲不硬接,比起攻击他,倒不如说赵玹更想砸擂台。 蒙面人皱眉:“你……” “刚刚花了点功夫。”赵玹将剑横在胸前,“现在前辈可得小心了。” 此时蒙面人瞪大了眼睛,他看到周围地面下陷,一座小坡拔地而起把他包围起来,眼前的赵玹人影飘忽,让人捉摸不透踪迹。 用刀一砍,看似将眼前人影砍成两半,其实却砍了个空。 “幻境?”蒙面人用弯刀破开眼前土坡,像是砍碎了一张纸,破开的土坡转而化为细软的绢布缠上了他的弯刀。 蒙面人看到赵玹不断地出现在他的周围,有近的也有站在远处的,有时竟能看到不只一个赵玹。 其余人无法知晓此时蒙面人看见了什么,只知道他愣在千疮百孔的擂台中央,双目无神,像没看到眼前的赵玹似的,拿着弯刀对着空气一通耍。 蒙面人冷静下来,正打算细细地寻找着破绽,却察觉到身后危险,回身吃力地挡住了赵玹的一剑。 赵玹往后一仰,凭空消失在了蒙面人的视线内,下一秒,剑尖又抵上了他的后背。 蒙面人站着没动,干脆利落地将弯刀收起:“我输了。” 林朝余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垂眸笑了:“不愧是你。” 底下一片喧哗,吵嚷着打假赛,有些人甚至想冲上擂台,被多金坊的人一并拦住。 “你们不懂!”林朝余可劲儿收钱,还腾出空来朝周围的人吼,“高手过招,岂是你们看得出来其中端倪的?” 身后的赵玹收了剑,一甩手,用了十成的内力,将擂台上的木屑扫到台下,蒙面人眼前的景象渐渐恢复了正常。 “是前辈让着我了。”赵玹负手而立,“学艺不精,只能耍这些小聪明,再给前辈一些时间,我这点雕虫小技就会被前辈看破,但前辈却没有选择拖时间。” “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便会明白时间能决定很多事,由不了你我。年纪大了,总归比不上年轻时候的好体力,拖不得了。”接着蒙面人忽然问,“黑煞安好?” 赵玹答:“老爷子身体硬朗着。” 蒙面人点点头,目光扫过赵玹脸上的伤口:“你会黑煞的落叶功,那么你便是黑煞教的,留下那么一道口子便够了,我说过,我不想惹麻烦。” “听起来前辈与黑爷爷相识。”赵玹几个起落轻功跳到蒙面人眼前,行了一个江湖礼,“敢问前辈姓名。” “黑煞是我师兄,我们是同门。至于姓名,说了你也不认得,我们这一派,都是拿钱杀人,姓名不重要。”黑煞道,“当年黑煞暗杀赵思凡失败,却没回门派受罚,而是随着赵思凡一起销声匿迹……我和他有同门情谊,从小在门派一起长大,也算是异姓兄弟,如今得知他还安好,那便够了。” 赵玹点头,却见蒙面人犹豫了一番,开口问道:“刚刚那一招从未见过,出自何人之手?” “赵思凡将奇门遁甲之术融入武学,靠改变地形和周围环境来形成一个阵法,困住对方。”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师兄会败在赵思凡手上。久闻其名,却一直没见过他,实为憾事。”蒙面人颔首,已不想再聊,“你可以离开了。年轻人,劝你一句,这种地方不能多待。” 蒙面人说罢便下了擂台,打算离开,赵玹叫住他:“前辈可想见见黑煞?” 蒙面人没有犹豫,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相见的必要,只要记着对方便够了。” “前辈留步!”赵玹又叫住对方,自己也跟着下擂台,上前道,“前辈在这多金坊打擂,可是接了多金坊的生意?” 见对方默认,赵玹缓缓笑了:“我这也有笔生意,前辈要不要考虑一下?刚刚打擂台赢的那些钱可不少,那些全都是赏金。” “你们这样看我干嘛,愿赌服输啊,多金坊的人呢,快来管管那些人。”林朝余嘚瑟得很,“嘿呀这钱也太多了,我下半辈子都不用努力了,谢谢各位啊,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 “滚你丫的!” “这钱丢的不明不白,叫人如何服众?” 现场一团乱,有人拿了手边的东西便往林朝余头上扔,被赶来的赵玹一掌挥下。 “玹……” 林朝余颇为惊喜,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赵玹拉着离开:“走。” 林朝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些埋怨蒙面人的赌徒也还没和他动上手,林朝余和赵玹原本站着的地方便从天而降一把弯刀,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蒙面人将弯刀拔出,直朝赵玹而去:“怪书生的弟子,今天就让你来还你师傅的孽债。” 现场有江湖人惊呼:“怪书生?楚中客?” “这是谁?” “赶紧离他们远点吧,管他是谁,那个拿弯刀的打起来可不留情。” 有人还在好奇怪书生是谁,那边可就开始了追杀。赵玹带着林朝余上蹿下跳,蒙面人动起手来毫不含糊,一刀一刀地,把这个地下城彻底搅乱了。 起先林朝余叫唤了一路,直到蒙面人的刀都砍在了石壁上,似乎没有任何准头,这才奇怪了起来:“咦,你俩干什么呢?” “让他帮个忙而已。”赵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向他,“刚刚惨叫这么卖力,叫累了吗?” “嗯?我刚刚叫了吗?我不记得了。”林朝余装傻充愣,转头对着赵玹脸上的伤口开始吹气,“让我呼两下,可把我心疼坏了,这张脸怎么能受伤呢?” 一旦知道蒙面人和赵玹一伙了后,林朝余就肆无忌惮起来,不仅动嘴,还动手,小心翼翼地擦着赵玹脸上的血迹,赵玹侧目瞟他一眼,对方眼里的心疼还挺像那么回事。 此时地下城可被这三人搅乱了,暗处原本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喝茶的小矮子蹦了起来:“那几个人怎么回事!打手呢?花重金雇了你们都是干嘛吃的,赶紧拦下来!” 多金坊的打手赶紧上前分别把蒙面人和赵玹他们拦下,蒙面人却毫不留情,敢拦他的一并动手,还打伤了几个:“都闪开!” 眼看局势控制不住,小矮子赶紧放下茶杯,开启了手边的机关,待石壁露出一条小密道后,立刻猫腰钻了进去:“坊主,大事不妙!” 第22章 薄冰 (八) 一个身着上好料子,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正对着账本打着算盘,外面一阵巨响之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眉:“外面动静怎么这么大?” “坊主,大事不妙!” 小矮子顺着暗道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外面我们雇来的那个杀手正追杀唐玹,他们把赌场搅得一团乱,我们的人也折了几个。” “唐玹是谁?” “楚中客的弟子!” “啪嗒”一声,陈多金手里原本摆弄的算盘珠子被他捏裂了。 陈多金阴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洞中响起:“你说谁?” “怪书生,楚中客的弟子。”矮子赶紧解释,“千真万确!他自称蜀中出身,西北长大,姓唐,还会凌云梯!刚刚追杀他的那个杀手也说了唐玹是楚中客的弟子,我猜测,他该不会是……” 陈多金缓缓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哦?是吗?这也太巧了。” 陈多金说着伸手去拿凳子旁的拐杖,拖着一条腿便打算出密道:“这我得见见他,瞧瞧是不是我那个的好外甥,还有我这条全拜楚中客所赐的腿,我让他徒弟来还。” 陈多金快步出了密道,远远望着底下一团乱的局势,矮子指着灵活躲避的人:“就是他。” 陈多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赵玹:“长得倒是不像他爹娘,不过那身轻功的确是楚中客的路子。” 陈多金拄着拐杖,一用力,便瞬间来到蒙面人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够了,这里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陈多金会功夫,而且不赖,否则也不会在楚中客手底下死里逃生。这会儿拦在蒙面人面前,对方自然是认得他,毕竟当初请自己出山还是这位坊主亲自来请的。 蒙面人适时止住,锐利的目光扫过赵玹:“很好,多金坊我不动手,有本事你便一直待在这别出来,否则便等着我取你性命,报我师兄黑煞之仇。” 蒙面人似乎很生气,说罢便拂袖离开。 陈多金思量了一番,便也明白了蒙面人追杀赵玹的原因。 当年江湖上压根就没有赵思凡的身影,因此除了几个知情人外,大多数都以为黑煞的消失跟楚中客脱不了关系,毕竟当年二人那一战已经让世人以为他们势不两立了,也有人为楚中客除了那个大魔头而叫好过。 只是后来黑煞再也没出现过,反倒是楚中客在是二十年还出面解决过陈三金,因此便有传言当年黑煞死在了楚中客手里。 蒙面人一走,陈多金吩咐人去安抚地下城的群众,又让人通知坊内高手过来看着点蒙面人,接着便对上了赵玹。 “你是楚中客弟子?” 赵玹颔首:“是。” “巧了,我和你师傅是故交。”陈多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要上去跟我喝杯茶吗,阔别多年,让我招待招待他的徒弟,尽地主之谊。” 赵玹反问:“你又是谁?” “陈多金,这儿的坊主。” 乍然见到本人,赵玹暗道这人终于出来了,求之不得:“坊主亲自相邀,怎能不去呢。” 陈多金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林朝余一眼,眼下也没有请他的意思,转头对矮子道:“你招呼一下唐少侠旁边这位。” “我和玹儿一起!”林朝余情急之下抓住赵玹的手,看样子是厚着脸皮也要跟去了,“我们是一道来的。” “小兄弟,多金坊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这里美人也有很多……” “不需要!”林朝余像是急于证明什么,打断陈多金,十分认真道,“我对美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对不住,我们坊主不见外人。”矮子迎上前挡着林朝余,“客官跟我来,我带你到处逛逛。” 赵玹也有意不想让林朝余跟来,能从楚中客手底下逃走,藏匿多年没有一丝风声的,那可不是个普通人物,还不如待在地下城更安全,便对林朝余道:“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林朝余愣了下,也明白赵玹的意思,知晓自己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再坚持反而让人起疑,只好妥协:“我知道了。” 他本就知道,赵玹就是自己到处去闯的性子,不是谁能栓得住的。 那边赵玹跟对方一走,林朝余便立刻对矮子道:“人有三急,你们这儿的茅房在哪?” 矮子带路:“这边请。” 林朝余跟在他身后,一直注意着周围,直到矮子拐入一个没有人的地下通道,从身后手起刀落对着对方的喉咙一割。 矮子会些功夫,但过于大意,没料到林朝余这样的真敢这么动手,等察觉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朝余拿着匕首还在对方尸体的衣服上擦了两下,把血迹抹干净,对身后冷漠道:“尸体处理掉。” 身后青麟卫现身:“是。” 林朝余:“处理完之后去地下城找赵玹和陈多金,找到后给做标记,不要轻举妄动。” 青麟卫领命而去,林朝余却没有动,而是对着通道口道:“前辈。” 蒙面人从洞口现身,盯了林朝余好一会儿,似乎在跟一开始见到的那个书生做比较。 许久,才面无表情地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是来拿报酬。” 他说没看到便没看到罢,林朝余自然懂,也不戳穿,爽快地把钱全给了出去:“我再加一百两,向前辈要一样东西。” “嗯?” 林朝余:“这里地下城的暗道分布。” “我在这打了几年擂台,知道是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多。” 蒙面人拿钱办事,他才不管陈多金的死活,既然林朝余愿意出钱,他自然乐意得很。 “无碍,前辈知道多少画多少。”林朝余准备得齐全,从怀里掏出了纸和炭条:“前辈请……这地下城可有厨房之类的地方?” “有,这个我倒是知道。”蒙面人说着先把这个地方标出来了。 待蒙面人画好后林朝余收了图,给了蒙面人一块青玉麒麟佩:“前辈拿着这个出了多金坊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找你,你只要说明来意,会有人送上一百两,之后再把玉佩给他们便好。” 蒙面人盯着这块玉佩,太阳穴突突地跳,最终叹了口气,无奈道:“原来是青麟卫,我可不想和朝廷有什么关系,这张图就当我送你的。” 林朝余料定对方不会要,十分自然地又把玉佩收了回去:“多谢前辈,前辈太大方了。” 蒙面人:“……” 对方显然很不喜欢这个后辈,不想跟林朝余再有交流,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朝余留在原地辨别了一番方位,悄无声息贴着隧道顶前进。 “大人。”舞女打扮的闻人月在拐角口拖着已经被打晕过去的打手现身,将人扔到林朝余面前,“还留着口气。” “那个,大人……” 闻人月面露迟疑,林朝余示意对方想说便说。 “之前潜伏了这么久,这次未免太过冒进,若是失败,功亏一篑。” “今天总是要出大动静,现在动手也没事。”林朝余道,“我之前还奇怪玹儿为什么会赶着来这见陈多金,但他说自己姓唐,又将自己假装为楚中客的弟子,可以说是冒用了唐枫的身份。当年陈多金又杀了自己姐姐一家,姐夫又是唐门人,若唐枫是当年他姐姐的儿子,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闻人月想到了那个今日总是缠着自己的某个狐狸眼,有些动容:“赵教主莫非是想对陈多金动手?” “好不容易接近陈多金,如果不动手那就不是赵玹了。”林朝余道,“此人除了更好,总归想要扳倒太子的话多金坊这种地方留不得,光是这赌坊暗地里盐铁走私就够陈多金掉一百次脑袋了。” 林朝余把图纸扔给闻人月:“往左走,找到图里圈出来的部分,那里是厨房。” 闻人月疑惑:“大人这是怀疑厨房有暗道通向哪里?” “也许。”林朝余一脸高深莫测,顿了顿,接着颇为淡定道,“玹儿来这的时候还没吃晚饭。” 闻人月:“……” 她懂了。 闻人月表情怪异,但她一向听命行事,不敢也不会提出什么异议,认命地去厨房给赵玹拿吃的去。 林朝余则看了地上昏迷的人一眼,一把匕首钉入了对方的手,在对方疼清醒的那刹那封住对方的哑穴,不让他惨叫出声。 林朝余:“多金坊的外族人进多出少,这里的数量又远远比不上进来的数量,所以他们离开都是走哪个通道?” 见对方摇头,林朝余接着道:“给你两个选择,一,说出通道并带路,饶你一命。二,手指和脚趾再也别想用着了,放心,我下手一向麻利,不会出现砍断之后皮肉还挂着得用手拽下来的情况。” 对方发不出声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并且林朝余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道:“我赶时间,数到三。一……二……” “呜呜呜呜!”对方吓得连连点头,惊恐的眼神看着林朝余,示意自己什么都会说。 林朝余俯身把匕首拔/出来,惹得对方又是无声的惨叫。 林朝余:“很好,不过别在我面前耍花招,在你之前有个心眼多又狡猾的矮子,尸体估摸着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第23章 薄冰 (九) 林朝余和多金坊打手互换了衣服,将腿软的人拎起来:“带路,手上伤口藏好。” 见对方把发抖的手藏进宽大的袖子里,乖乖带路,林朝余这才解了他的哑穴。 多金坊人多,刚刚又经过了那么一番骚乱,坊内的人忙着恢复秩序,没钱的客人被打手威胁,有钱的接着享乐,因此眼下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那人将林朝余带至一处洞穴附近,指了指前方的洞口:“那个就是,那些外族人都走这条道。” 林朝余隐藏在附近观察了一番,果真见一外族人走了进去。 “那条路通向哪里?” “我不太清楚。”对方眼神四处乱瞟,不敢看林朝余,“那边有人看着,除了外族人和每天送食物的,其他人进不去。” 见林朝余在思考,那人往后退了一步,来到拐角处:“我可以走了吧。” 林朝余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点头。 下一秒对方转头便想跑入拐角,嘴巴张了张,还没等发出声音,喉咙便被暗器贯穿,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很快断气。 林朝余平静地收回手,把暗器从尸体上取下,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抬手冲底下的人群做了个手势,没过一会便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看到脚边的尸体眼皮子一跳:“二公子,这……” 林朝余一脸无辜和不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人突然就倒下了,可吓死我了,刚刚话都说不出了。不关我的事啊,不过这得麻烦你处理一下了,万一这个害得多金坊提高警惕导致玹儿暴露就不好了。” 对方将信将疑,但国公府二公子的废物形象过于深入人心,还是暂且信了林朝余的鬼话,无奈道:“我在这只是个花钱找乐子的普通人,这么大个死人我也很难办。” 林朝余满脸失望:“你不是我哥嘴里夸的最能干的线人吗?” 线人:“……” 这废物二公子就会给他找事添乱! “行,我想办法。”那线人正头疼着,一回神便发现林朝余朝别地去了,赶紧叫住他,“二公子!去哪?别乱走,这里通道多,万一误闯了哪里那些人可不会手软。” “没事,我就随便看看,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破绽,好帮到三皇子。” 线人扶起尸体:“二公子莫要走太远,待会我会来找你。” “好的好的。” 林朝余这头爽快地点头同意,待人走后又镇定地走向了对方之前指的那个洞口,仿佛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跟着一外族人后头进去,看起来颇为轻松地掰下一块石头,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里面果然有人守着,外族人从他们身旁经过也不拦,突然听到洞口有动静,便跑出来看一眼。 当然是什么也没看到,但林朝余却趁着这空当贴着洞顶“飘”了进去,消失在弯道口。 此时的赵玹则是跟着陈多金走了另一条通道,这回陈多金没有用轻功赶路,赵玹走了好一会见还没到头,便主动攀谈:“坊主和我师父是故交?” 陈多金应了一声:“二十年前见过一次,那会儿你师父本该退隐江湖,却突然出现了,解决了一个唐门事件,救走了一个孩子。” 赵玹表现得很严肃;“坊主可知这件事的其他隐情?” 陈多金笑眯眯的:“怎么了吗?” “实不相瞒,当年那个孩子,是我。” 赵玹话音刚落,陈多金拄着拐杖的手陡然握紧,尽量控制着自己不笑出声,而是面上强装惊讶:“那孩子应该叫唐枫。” “是我的本名。”赵玹一本正经瞎扯,“师傅为了让我有新的开始,给我改了名字叫唐玹。” “原来如此。”陈多金感慨,“当年我可认识你爹娘。” 赵玹看起来很激动,忙追问:“坊主可知道当年那恶贼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因为你爹知道了一个秘密却不愿说出来——关于前朝国师陵墓的秘密。”陈多金突然回过身,面对赵玹,“你爹嘴巴紧,就算在他面前杀了你娘,你爹依旧什么也不肯说,气得对方砍了你爹的手,正想拿你接着逼问你爹,楚中客却突然现身救下了你,你爹后来也因伤过重去世了。” 陈多金朝赵玹伸出手,眼神中带着怜悯:“可怜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刚出生那会儿我还抱过你。” 赵玹站着没动,却突然低下头笑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之前拿着带身边的剑朝陈多金的手而去。 陈多金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躲过,却被裹着真气的剑锋削了衣袖:“你……” “原来你还有脸提你以前干过的破事啊陈三金。”赵玹剑锋一转,直攻向对方的胸口,“哪只手抱的?这得砍下来去去晦气。” “呵。”陈三金冷笑,也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立刻躲过,狭窄地道里用刚强的内力接招,“我的好侄子,你还得叫我一声舅舅。” “少乱攀亲戚,不过胆子够大,居然想当我舅舅。” 赵玹一脸嫌弃,他跟唐枫是造了孽还是怎么的,舅舅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唐枫的舅舅是眼前这位,而他亲舅舅就是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陈三金可不知其中隐情,不明白赵玹说些什么,但眼下就算断了条腿,拄着拐杖照样和赵玹的打斗中不落下风。 陈三金:“不自量力,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头,尸体送给楚中客当礼物。” “我看你挺会做梦,想得倒是挺美。” 面对内力比自己深厚的对手,赵玹丝毫不惧,若是打架只靠内力,那他早已死了千八百回了。 更何况就算对方跑得快,这里横竖就一条道,他这回别想再逃。 这边二人打得激烈,那边林朝余一直缀在那外族人身后,隧道倒是挺长,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出口。林朝余向外瞥了一眼,发现是一处大别院,先找了个周围的树丛隐蔽一番,待再细细观察一番,心里便有了猜测。 这大别院倒是眼生,不过隐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京城,看来自己是到了郊外,郊外有这种大别院的…… 林朝余的眼睛缓缓咪了起来——当年太子及冠倒是向皇上讨要了一处别院。 这里本该是太子闲暇时游玩的地方,此时却都是外族人,说着林朝余听不懂的西北外族话,还有随处可见的武器,傻子都看得出这些人想要干什么。 如果说当年讨要别院就是为了这个用途,那么太子究竟是什么时候起跟外族合作的呢? 皇上偏心太子,撺掇三皇子逼宫,太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若是三皇子真这么做了,太子带兵平定,顺理成章除掉殷宏焕,那么如果殷宏焕理智冷静,不那么做呢? 林朝余心里冷笑,很快想通了太子的那些心思:如果殷宏焕不选择逼宫,那么这些外族人就可以进攻京城,太子自然知道这些外族人的底,再假装平定这些外族叛乱,照样顺理成章立下大功。相反,本该平定西北之乱的三皇子就大难临头了。 看样子太子应该很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他太理解他这个皇弟的为人了,正因为如此,才会花费这么大功夫把这些外族人藏在这里。 “太子啊太子,究竟什么时候联系上外族的呢?”林朝余喃喃道。 冷静地观察了一番地形,记下别院的位置,林朝余正打算暗地原路返回,就感到地面一阵颤动,接着不远处别院外的一处空地坍塌。 一翻大动静之后,一只手忽然艰难地从地面伸了出来,林朝余盯着那只手,瞬间警惕。 紧接着,那只手动了动,手的主人便灰头土脸得自己从废墟里爬出来了:“他娘的……差点被活埋。” 等看清那人的脸,饶是林朝余也傻了:“玹……玹儿?!” 第24章 薄冰 (十) 赵玹“呸呸呸”了好几下,把嘴里的土吐出来,猛吸了几口空气,极力摆脱刚刚的窒息感。 还没等喘几口气,接着又一只手从地里伸出来,陈多金紧随其后破土而出。 赵玹一凛,情急之下快速抓了地上的几颗石子当暗器甩了过去,被陈多金悉数拍开,直冲赵玹而去:“我今天就杀了你……” 赵玹只来得及躲避,陈多金最后一个字音也还没落下,下一秒就被人点了穴,顿时不能动弹,紧接着一道阴冷的内力顺着他的穴道闯入,像不可阻挡的山洪,直接冲毁了他的大半筋脉! 陈多金倒在地上,嘴角控制不住溢出了血,强撑着一口气想要回头看看是何方神圣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身后偷袭自己,脑袋就被人强行摁下,整张脸埋进了土里。 陈多金:“……” “玹儿!”林朝余目不斜视的从倒下的陈多金身体上踩过去,扶住站不大稳的赵玹,“没事吧?!” 赵玹没说话,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林朝余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别看他表面镇定,心里其实已经在准备一百套说辞。 一阵沉默过后,赵玹才叹了口气,还没找好借口的林朝余霎时背脊一寒:“那个……我本来在多金坊,但是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密道……” 赵玹把盯着他的目光向下移,看向了地上那个被某人废了大半筋脉的人。 林朝余:“……” “你是不是想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人就突然倒下了?” 林朝余头皮发麻,忍不住抬头看天:“是啊。” “行了,没心情听你讲鬼话。”赵玹不再逞强,索性半个人挂在林朝余身上,“我还以为这次要栽在这了。” 林朝余扶着赵玹的手下意识用了力,不远处传来外族人的动静,眼下功夫容不得林朝余再想些什么,扶着赵玹肩膀的手向下改为搂着对方的腰,再瞥了眼地上的陈多金,毫不客气地把人拽起来拖着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外族人是被动静吸引,派了几个人来看看,但是来了也只看到一处坍塌的大洞,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用外族话道:“底下是地道,应该是多金坊的人挖的,估计不牢固,塌了吧。” “这帮人真不靠谱。”有人接道,“还好这次是在城外塌陷,三日之后的行动要是再出现这种事,他们就等死吧。” 那边林朝余带着两个人一路轻功飞奔向皇城,半路遇到气喘吁吁赶来的青麟卫,对方二话不说便请罪:“属下失职!地道突然坍塌无法通过,属下便从多金坊绕了出来。” “这事待会再说。”林朝余将陈多金扔给对方,自己腾出一只手绕过赵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来,“先回国公府,找人把闻人和唐枫也叫回来,再去宫里把王太医请来。” 从林朝余一开始拖着陈多金前进,青麟卫就料到林朝余不待见手上这人,因此也毫不客气地拖着对方前行。奈何林朝余跑的太快追不上,只能缀在后头喊:“大人!王太医这会儿应该在给皇上诊脉!” 林朝余毫不在意:“绑过来,皇上不差这一时半会。” 青麟卫眼皮子跳了跳,只好道:“是。” 大人为了赵教主可真是……目中无人。 赵玹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内力用得太多太频繁,累倒了,林朝余抱他回来的时候意识,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王太医被青麟卫一路架着来了国公府,那阵仗让他以为林夕济这个出了名的病秧子出了什么事,结果要他看的是一个眼生的小伙子。 “没什么大碍,我开服药让这位公子喝了,再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便好。”王太医包扎好赵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走到桌边写方子,余光便瞟到林朝余小心翼翼地把赵玹的手放进被子里,再掖好被角,那眼神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太医。”林朝余唤他,“他身上的伤没事吗?” “都是皮外伤,之后记得每天按时抹药。” 林朝余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赵玹:“谢谢大夫。” “嗯……”王太医眯起眼睛,他阅人无数,此时看林朝余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忍不住敲打他,“林二公子,我听闻你前几天成亲了,要好好对你娘子啊,我这回没带什么贺礼,只好改日补上,现在就在这祝你们举案齐眉,早生贵子了。” 王太医只当林朝余抛下新婚妻子对赵玹有什么非分之想,虽说不好掺和人家家务事,但是原以为这二公子是个知道读书上进的好孩子,没想到居然是个薄情寡义的断袖。 “自然。”林朝余依然看着赵玹,“他现在还睡着,那我就代他一起谢过王太医的吉言了。” 王太医摇摇头:“这天都大亮,快日上三竿了,居然还睡着。” 林朝余无辜:“没办法,受了伤,王太医你刚刚也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我什么时候说过……”王太医说了一半的话突然止住,凑上前去仔仔细细端详了赵玹一番,试图从他身上找出女人的特征,然而刚刚包扎伤口的时候就看了个遍,明明是个身材不错的小伙! 王太医意识到自己貌似知道了什么秘密,摇摇头,赶紧给自己撇清关系:“老夫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又是皇上亲自赐的婚,我自然会守口如瓶。” 王太医似乎接受不了这种惊世骇俗的“爱情”,写了方子便匆匆离开国公府。 林朝余又一个人静静的看了赵玹好一会儿,直到快把赵玹的脸盯出花儿来,才起身打开房门,门外已经站了人。 “啊!”已经在周云儿怀里睡着的林绾被开门声惊醒,揉揉睡眼,“小叔,小婶还好吗?我听说他受伤了。” “没事,只是轻伤,阿绾不要打扰小婶睡觉好不好?” 林绾乖巧点头:“好的,阿绾等小婶醒过来吃糖。” 见林绾醒了,周云儿将她放到地上,示意她自己去玩,上前对林朝余道:“朝余,要不要我去看看赵教主的伤势?” 林朝余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站在那没动:“嫂子不必费心,王太医已经瞧过了。之前回来的时候是大清早的,怕吵着你和阿绾,便没有麻烦你。” 周云儿和林夕济对视一眼,知道林朝余还生着他们的气呢。药王谷出身的周云儿本便是个好大夫,林朝余却还是去请了王太医。 “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周云儿说罢没有再坚持,但是说了这话显然是妥协了。 林夕济大冷天的在门外等了那么久,鼻子被冻红,但依旧不失风骨,只是裹紧了外衣,严肃道:“我不想因为这事伤害你我之间的兄弟情谊,既然你认真,那我便尊重你,但是赵教主他认真吗?他对你真的有那种感情吗?在他眼里,你们现在的关系这一开始就只是一场交易罢了吧。” “不重要。”林朝余表情未变,重复了一遍,“他认不认真不重要,不管怎样,我心甘情愿。” 林夕济被他这个弟弟气笑了:“我还从未料到你还有这么深情的时候。你老实告诉我,当初真的是皇上赐的婚吗,皇上真的有知道这件事吗?你不必骗我,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虽然你很多事不跟我说 ,但我了解你。” 赵玹沉默了一会,负手而立,道:“圣上亲自写的信送到青城山,自然知道,只不过不知道玹儿是男儿身罢了。” 当初也正因为他向皇帝隐瞒了赵玹的性别,为了不想露馅,才千方百计阻止赵玹见对方,幸好皇帝病重,也没心思见赵玹。 “果然,你对圣上没说实话。”林朝余大方承认没有隐瞒,林夕济反而气消了大半,“身为青麟,你可知你是欺君?” 林朝余:“兄长还是操心操心三皇子吧,太子可藏了一手狠的。” 林夕济想追问,林朝余先他一步道:“不必着急,待我问出点东西来会告诉你们,你在外面站了挺久了吧,去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林朝余走后,周云儿扶着林夕济:“相公,先回屋吧。” 林夕济无奈:“赵玹是给朝余下降头了吗?为了他,什么胆大包天的事都做出来了。” “但也无可否认,赵教主是个少年英才。”周云儿牵起在家相公冰冷的手,自己捂着,“这是朝余的选择,剩下的交给这两个年轻人自己做决定吧。” “也只能这样,他一向脾气倔。” 林夕济愁得脑袋发晕,周云儿却突然捂嘴微笑:“其实你们俩兄弟一个样,你也别说他了,你其实也一样。” 林夕济疑惑。 周云儿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回想起往事来:“当年你不顾爹的反对,拒绝了和大户人家小姐的婚事,还装病重就为了再去药王谷找我,那时可把爹气得不行,毕竟国公府暗地里是朝廷的刀,怎么能和江湖扯上关系呢……但是你依旧坚持娶我一江湖女子。那时我便想,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遇到这么爱我的人了,于是决定这辈子就跟定你了,非你不嫁。” 林夕济失笑:“爹现在还常说,当年他会去道观当道士,有我和你的一份功劳。” “你看看现在,你像不像当年的爹,朝余又像不像当年的你?”周云儿道,“感情之事,我们两个外人怎么明白,由他们去吧。” 第25章 更替 (一) 唐枫一大早便在院子门口等着林朝余,闻人月也在旁边。 不过这人破天荒没有再烦人家姑娘,而是一个人沉默地坐在石凳子上,闻人月静静地坐在高墙上。由于这个人表现过于反常,闻人月有时看看他,有时又看看远处林朝余和赵玹所在的方向。 “月姐姐!”林绾在底下仰头冲闻人月招手,“你下来一下好不好?” 闻人月冰冷的神色缓了下来,轻巧地跃下无声落地:“怎么了?” “月姐姐,小叔心情不好,是不是生气了?” 闻人月点头,接着又摇头:“大人的确有气,不过他气的应该是自己。” “气自己?”林绾歪了歪小脑袋,似乎很不理解,“不是应该气那些伤了小婶的人吗?” “那些人再厉害,都没自己没有保护好重视的那个人来得自责。”闻人月一本正经地和林绾说着话,“等你以后遇到这种人了,就会明白那种感觉。想让他不受拘束,又想让他毫发无损。” 唐枫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原本直直看地的眼睛终于动了,视线投向墙下的那个人。 “这样啊……就是爹爹和娘亲常说的,我长大了就会懂了,对吧。”林绾捧着自己水灵灵的小脸,“月姐姐懂吗?” 闻人月还是摇头:“明白这种感觉,却无法感同身受。” 林绾似懂非懂,正想回去找周云儿,余光瞥见不远处唐枫正使劲在给他使眼色——小美人,接着问。 林绾奇迹般地懂了他的意思,毕竟之前找青麟卫的哥哥玩的时候有听说这位唐哥哥好像喜欢月姐姐,因此这姑娘非常聪慧地拉着闻人月继续问:“那月姐姐有重视的人吗?” 唐枫暗地给林绾竖了个大拇指。 闻人月短暂的思考后,干净利落地道:“大人吧。” 唐枫之前被青麟卫叫回来,又看到林朝余毫不费力地带着教主一路飞奔的轻功,再不反应过来他就是傻子。此时听闻人月说出自己重视的人是林朝余,继续盯着地发呆了。 这次倒是有心情在脑袋里回忆遇见林小书生的点点滴滴,也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林朝余走出来的时候,唐枫脑子里就没了这些有的没的,起身上前:“林二公子。” 林朝余没说什么,回头吩咐闻人月在这守着赵玹,接着对唐枫道:“跟我来。” 唐枫似乎有很多东西想问,但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话到嘴边,终是道:“教主如何?” “伤得不重,只是太累了。”林朝余不再伪装,说话语气都是冷淡的,“估计是玹儿和陈多金在地道动手,动静太大,之前又下过大雪,山地便塌了。” 林朝余描述得平平淡淡,心里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混入地道来到那里,如果自己一早便离开太子别院,那么赵玹又会如何? 赵玹没事,已是万幸。 “没事便好。”唐枫沉默了一会,接着道,“那个陈多金,就是那个陈三金吧。” “是。” 林朝余带着赵玹来到国公府后头,那里原本应该是书房。林朝余将桌子上的砚台一挪,机关启动,靠着墙壁的书架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个通道。 顺着通道往下走,便是一个有青麟卫守着的铁牢,每走近一步恶臭便加重一分,里头还掺了浓重的血腥气。 唐枫忍着污浊的空气,心想国公府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地方。 铁牢里面还关了几个人,各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见到林朝余来,一个个都浑身一震,却又不敢出声。 忽然有一个粗犷的嗓音划破寂静:“姓林的!我与你势不两立,你不得好死!哈哈,你还成亲了?有种别让我遇见你媳妇,要不然待皇上想起我,我一旦翻看身,我亲自给你戴上绿帽!” 见所有人都盯着他,说话的男人竟开始癫狂地大笑了起来:“想杀我?来啊!你们现在还不动手,不就是因为我现在还不能死么。来!有种就杀了我!” 林朝余丝毫不理会,只是对守着的青麟卫轻飘飘地道:“阉了。” “是。” 青麟卫没有丝毫异议,从铁牢里拽出那人就往地牢更深处去,很快便从地牢深处传来了奇怪的惨叫声。 林朝余又淡淡道:“好了之后给他吃几颗我的喜糖,庆祝一下。” 唐枫:“……”之前是他小看林朝余了。 也难怪之前林朝余总是在书房,他还真以为林朝余这是在用功读书写字,现在想想,自己居然也有这么天真的时候。 “若是有什么其他疑问,你不妨亲自问问。” 林朝余带着唐枫走到其中一处铁牢前停下,有个狼狈不堪只有一条腿的人被缩在里面,受了重伤,武功又被废了大半,此时只能无力地坐靠在墙上。听到脚步声在自己面前停下,陈多金没有睁开眼睛:“你们是青麟卫?没想到逃过了楚中客,却栽在了朝廷手里。” 林朝余没说话,反而是唐枫开口:“陈三金?” 骤然听到自己本名,陈多金睁开眼,看到唐枫的那一刻皱了皱眉:“你跟唐鹰什么关系?身上倒是有点他的影子,刚来了个他儿子,这会儿你又是他什么亲戚?” 唐枫就知道这肯定赵玹顶了他的身份了,没回答,沉着声音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陈多金没回答,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林朝余看出唐枫情绪,非常贴心地帮他把牢门打开,叮嘱:“别弄死了。” 唐枫进去蹲下身来一把揪起陈多金的衣领:“说!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之前说给我的好侄子听过,那就再说一遍也给你听听好了。”陈多金忽地笑了,“我姐,我杀的,唐鹰多狠心的人啊,宁愿我姐死在他面前也不想如了我的愿。砍了他的手吧,也依旧倔。我原本不想对小孩子出手,就把我的好侄子留到最后,最后动手的时候慢了一点,就被楚中客打断了。可惜啊,要是我当初下手速度快些,就没有这个隐患了。” 唐枫眼睛越来越红,一拳打在陈多金脸上。陈多金门牙飞了出来,还被打出了血沫。 “为什么杀他们?” “呵呵。”陈多金越看唐枫失控的样子越觉得有意思,就算被打了也依旧在笑,“对啊,为什么呢,我那个好侄子没告诉你们吗?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唐枫正要动手,扬起的拳头被不知何时进来的林朝余截下:“唐公子。” 唐枫深呼吸,放下拳头,但依旧没有松开手:“我再问一遍,为什么杀他们?” “我懒得说第二遍了,你去问问我侄子?哦对了,他现在肯定回答不了。” 林朝余手疾眼快点了唐枫的穴道,把他扔出门外,扔到了其他青麟卫手中,自己关上铁门,但也没让唐枫离开。 “百密一疏,我派人花了一整夜调查了大殷有所记录的档案,刚刚收到消息,多金坊早在三十年前便在京城开设,一开始记录在册的坊主并不是你,你只是自太子暗中收下这座赌坊后再接任的,并且将自己改了姓名。你为什么会和太子合作,不是因为钱吧,想来你也不是爱财之人。是被他捏住了把柄,还是为了某样东西,某个人?”林朝余站在陈多金面前,俯视他,“但是无论如何,太子这次必将失败。” 林朝余对上陈多金的视线:“因为城外太子别院里的外族士兵。” 陈多金瞳孔一缩。 “多金坊一不小心杀了的尸体都处理干净了,你失踪的地道我们也已经清理好了,也就是说,多金坊依旧在运作,太子也不知道你落到了我们手里……反正你也基本不路面,我已经在多金坊安排好了另一个陈多金,此人极擅口/技,说话声音和你像得很。”林朝余竟笑了,“你觉得太子能成功吗?” 陈多金开始挣扎,林朝余接着道:“你应该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陈多金停止挣扎,思量好一会,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道:“我若说了,你放我走。” 林朝余毫不犹豫点头同意:“可以。” “青麟卫说话可要算话。” 林朝余点头:“自然。” 唐枫不能动,但是从表情来看,显然很不满意林朝余的决定。 “当年唐鹰在蜀中救了一个崛国人,我姐与他一起悉心照料,崛国人伤好后为了报答,告诉了他关于前朝国师陵墓的事,唐鹰将此事上报给了唐门,唐老太知道此事非同一般,下令封/锁消息,并且派了几个唐门弟子前去追查,唐鹰便是其中之一。” 林朝余:“崛国……” 陈多金接着道:“我不知道这几个弟子去了哪些地方,又经历了什么,总之,最后回来的只有唐鹰一个,他向唐老太上报,没有找到国师陵,其余人都丧生在了一位神秘人手下。唐老太没有起疑,因为唐鹰本就深得唐老太器重,况且唐鹰的确是拖着一身伤回来的。但是我听到了唐鹰跟我姐说的话,他们找到了国师陵,里面别有洞天。于是我便冲进去询问,他又改口没有找到国师陵,无论如何就是不说。” “于是你一怒之下便做出了那种事?” “年轻,脾气爆。”陈多金丝毫没有悔意,“后来我流亡多地,在多金坊接触到了太子殿下,他说皇上一直在与前朝国师的后人有联系,若是能找到国师陵,天命便终将归他所有,于是我便投靠了太子。” 林朝余:“那些外族人,又是哪个部族的?” “不知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我要将外族人转移到城外别院,并且通过暗道让他们去城里大闹一场。那些可都是死士,知道自己是这次行动的牺牲品。他们还有一样法宝,据说是一种会着火的蘑菇。” 第26章 更替 (二) 林朝余皱眉:“蘑菇?” “我不大清楚,我也没见过,不过据说是蘑菇,把它放到火雷和火铳里,威力会大大增强。”陈多金索性把知道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三天后的除夕夜,他们会通过多金坊地下通道来到城中,出口在永安局,从西大街一路攻向皇城。皇城守门有内应,也是太子的人,会放他们顺利进来,再在玄武大道上被太子领兵击溃。”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了,够诚意了吧。”陈多金甩了甩自己手上的铁链,发出叮铃的脆响,“放了我。” “别急,不如等到三天后见分晓的那一天。防止你去通风报信,也为了验证你说的都是实话才行。”林朝余出了牢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你无一句假话,届时自然会放你走。” 林朝余说罢,示意门外的青麟卫带着唐枫和他一起离开。 没走几步,林朝余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腰间本来打算给林绾的糖袋子解下来,往地牢的一个方向看似随意一抛,东西却准确无误地通过栏杆缝隙掉在了一个人的面前,在安静的牢里发出了一声脆响。 刚被拖回来扔牢里的人蜷着身子,下半身的裤子上还是有血渗出来。 林朝余:“里面几颗糖就当意思意思,好好尝尝。” “你……混/蛋!”那人忍痛爬到铁面前,“林朝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朝余总觉得对方声音都比以往尖细了不少,似乎心情很好地扬扬嘴角:“那我等着。” 待回到书房之时,唐枫已然自己冲破穴道,转身便想向地道冲去,不过刚一回头,面前就横了一把未出鞘的古刀。 林朝余似乎早就防着他这么做,几乎是同一时间便抬手将人拦了下来。 “林朝余!”唐枫毫不客气地叫了全名。 “唐少侠莫要再为难我。”林朝余拦着的手不动,“若是执意想报仇,不如三日后再来找我。” 二人对视一眼,一番无声地交流之后,唐枫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行。” “唐少侠放心,我也很想杀了他。”林朝余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后,便不再与唐枫多言,独留愣神的唐枫,去找林夕济商量太子之事。 唐枫思绪繁杂,不知不觉便到了赵玹那儿,闻人月正守着,尽心尽责,眼神不曾离开过赵玹的房门。 唐枫走到闻人月身边,出声:“这么认真么。” 闻人月的视线不为所动:“这是大人的吩咐,若是赵教主醒了,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去汇报。” “太忠心了。”唐枫叹了口气,由衷感叹,“要是我像你这么忠心,我们教主得多感动啊。” 闻人月:“……”他居然还好意思讲。 唐枫索性在闻人月旁边的台阶上坐下,边晒着冬天暖和的太阳,边懒洋洋地“哎”了一声:“若是在军营里我还能理解,但是你们青麟卫为什么都这样,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闻人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一瞬的愣神,但随后又回过神来,忍不住将脸偏向有阳光的方向:“大人于我们有大恩,自然愿意赴汤蹈火。” 唐枫静静地看着,在那一瞬间自己明白了许多,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惹来闻人月奇怪的一瞥。 “我刚刚和林朝余一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大人底子里就是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唐枫对上闻人月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及时打住,“好了好了,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好像对我们教主很上心,是那种上心。” 闻人月知道唐枫在说什么,平静道:“大人的事情,轮不到我们管。” 唐枫往前凑了凑:“你不觉得别扭吗?” 闻人月:“与我无关。” “哈,你对林朝余只是感激之情和忠心吧。”不等闻人月说什么,唐枫自以为懂了,很好地为闻人月之前说的林朝余是她在意的人找了个好借口,自顾自接下去道,“再过一个时辰就是饭点了,到时候想吃什么,赏个脸一起,我请客。” “唐公子的好意闻人心领了。”闻人月毫不留情地拒绝道,“只是唐公子何必如此。” 唐枫半开玩笑道:“我欲与君相知啊……” “唐公子。”闻人月打断他,不让他再说出这种话来,“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不值还得我说了算,我看就很值。”唐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知道你的眼睛吗?很美,里面装了很多东西。” “美吗?”闻人月的脸一瞬间拉了下来,但随后竟然笑了,冰冷的脸上竟然有了笑意,不过这个笑未达眼底,尽是嘲讽。 “八岁被卖入青楼,十三岁接客,十四岁在床上杀了朝廷要员被捕入狱。”闻人月看向呆住的唐枫,又问了一遍,“美吗?” 唐枫之前的话像是一把匕首,直接剖开了闻人月内心捂得死死的,永远都不想向别人展现出来的过去。 她想永远忘记那个过去,但是无论如何,一旦想到那时,脑子里便会浮现出画面,于是她便知道,她再也忘不了了。 她还记得那天很冷,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服,无助地蜷缩在角落,忍着饥饿和脏臭,听着隔壁牢房调戏她的囚犯那些侮辱性的话。 新上任的青麟干净又挺拔,进牢房的时候低头垂眸看她,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月仙?” 闻人月眼神空洞,没有搭理对方。 “想活吗?” 听到这句话,闻人月总算回了魂,眼神渐渐聚焦,抬头看向了那个少年,许久未开口的她,好不容易才沙哑地说出了一个字:“想。” 青麟做了个手势,身后有人走上前帮她打开了镣铐,又给她披了件衣服。 “十四岁习武是太晚了些,不过问题不大,骨骼轻,是个苗子,看你自己有没有决心了,毕竟青麟卫不需要废物。” 闻人月始终静静听着。 青麟:“月仙是花名吧,你有本名吗?” 闻人月的声音几不可闻:“有。” “换回本名。”青麟的话不容拒绝,对身边人道,“吩咐下去,就说今天月仙已经死在牢里了。” 从林朝余叫她抛弃“月仙”,换回本名的时候开始,闻人月此生便再也不会背叛他。 或许其他青麟卫也是如此,比起效忠皇帝,更不如说只效忠林朝余一人。 对林朝余自然是有感激之情的,但若要说有没有男女之情……或许有,或许又没有吧,她分不清。 “待会想吃什么?我去买,教主没醒,你也肯定不会离开吧。”唐枫只是一瞬的错愕,却并没有闻人月想象中那般,露出厌恶的表情,只是看似很随意又很平常地问她想吃什么。 见闻人月不说话,唐枫自顾自接下去道:“我很抱歉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是说句不要脸的,吸引我的是现在的你。” 唐枫这下还要起脸来,忍不住拿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说句真心话,可别说我孟浪,我眼里美人的美可都是既在皮又在骨的……真的,不骗你。” 闻人月垂眸,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良久,低声道:“萝卜排骨汤。” “嗯?” “萝卜排骨汤。”闻人月忍不住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这是我当年从狱中出来,青麟卫的前辈给我的第一样吃食,很好喝。” “好嘞,美人稍等。”唐枫从地上起来,潇洒地用轻功翻到围墙上,对闻人月招招手,“等我回来可得好好吃饭,不用理会教主,若你实在担心我把他拎起来揍一顿,揍醒了就好。” 话音刚落,一样东西蓦地从赵玹所在的房间里破开窗户纸射出来,直朝唐枫而去,吓得他赶紧接住,定睛一看,是一块从床头掰下来的木块。 紧接着房间里面传了个声音出来:“你爹我要吃佛跳墙!” “可嫌弃死我了,我没你这种爹,要吃自己起来去买。”唐枫在墙头蹲了一会儿,还是往里吼,“要不要加醋?” “要。”赵玹裹了裹被子,翻了个身继续打算睡,“不孝儿早去早回。” 唐枫不甘示弱回击:“呵呵,你想当我爹,我倒要问问林朝余愿不愿意当我娘。” 赵玹:“……” 赵玹:“赶紧滚,我饿了。” 待唐枫走远,赵玹又翻身回来,闻人月的剪影投在窗上,可以看出她此刻就站在门前。 闻人月:“赵教主可要洗漱?” “不用,我再睡会,多谢姑娘。”赵玹打了个哈欠,在闻人月要去向林朝余汇报之前叫住了她,“姑娘。” 闻人月立刻停住:“赵教主有何吩咐?” “姓唐的这人平时不大正经,说的话也只能信一半,但他刚刚说话的那种调调,是认真的。”赵玹顿了顿,接着道,“哦,我刚刚就随口一说,这人最擅长蹬鼻子上脸,你要是不喜欢他你就当他是根萝卜,嫌他烦直接跟我说,我给他插回地里。” 闻人月一时没忍住无声地笑了,也没表态,只是道:“赵教主好好休息。” 第27章 更替 (三) 林朝余原本还在和林夕济商量着太子之事,闻人月在门外敲了两下门,林朝余便立刻起身,两兄弟的对话戛然而止。 林夕济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林朝余想要离开,走了两步又在林夕济奇怪的目光下走了回来:“兄长,我瞒了他很多事。” 林夕济沉默了片刻,懂了:“你这是不知道怎么办,找我支招来了?” 林朝余索性又坐了回去,林夕济给他倒了杯热茶,笑了:“没想到你也有没辙的时候。” “所以?” “我没办法。”林夕济颇为促狭道,“我和你嫂子还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林朝余:“……” 林朝余拂袖便走。 来到房门前,这人还不敢进去,先在门口站了会儿,碰到了端着清淡小粥而来的闻人月。 闻人月不等林朝余问,自觉解释道:“赵教主等着唐公子去街上给他买佛跳墙,闻人自作主张,想给赵教主来碗白粥垫一垫。” 林朝余盯着那碗粥,把盘子接了过来:“你做的非常好,先下去休息休息吧,这几日在多金坊辛苦你了。” 闻人月行礼:“是,属下告退。” 林朝余腾出一只手来敲了敲门,推门进去,脸上立刻挂上讨好的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玹儿,醒了吗?” 赵玹没动,倒是闭着眼睛开口:“本来又睡回去了,不过被你吵醒了。” “那怎么办,我赔你一碗粥就当是赔礼。”林朝余把粥放在赵玹床头,端起来吹了两口,深情款款,“来,我喂你。” 赵玹睁开眼睛,嘴巴一撇,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将头往床里侧挪了挪,与林朝余拉开距离:“别过来啊。” “不。”林朝余身子往前倾,“来嘛。” “你们今天怎么回事?”赵玹满脸嫌弃,“一个个都是来恶心我的?” 林朝余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将碗递给他:“好了,赶紧趁热喝了,饿了吧。” 赵玹这才接过来,三两下就喝了个精光,靠在床头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怎么越喝越饿。” 林朝余立刻接着道:“还要吗?我去厨房给你拿。” “不用,留着肚子等唐枫。”赵玹抱着手臂抬眼瞧他,“发生什么了吗,怎么这么殷勤。” “什么也没发生。”林朝余一脸无辜,顿了顿,又暗示,“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问点什么?陈多金死了没?” “暂时还没死。”林朝余咬重; “暂时”二字。 “哦。” 赵玹“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林朝余率先绷不住,只好又凑近了些,睁着大眼睛:“玹儿,你不问问我青麟卫之事吗?” 赵玹这回可算是明白了,可算是轮到他占上风,笑问:“青麟卫有什么好问的?” 眼见林朝余又有装委屈的趋势,赵玹赶紧开口:“少来,都到这份上了也别在我面前装蒜,那日在宫门口不是挺能的。” 林朝余的笑容渐渐僵硬在脸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好久了,我还得谢谢阿绾,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心还知道向着她小婶。” 林朝余:“……” 别人露了馅林朝余还能罚,但对方是林绾,他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继续宠着。 难得看林朝余吃瘪,赵玹心情大好:“挺厉害的嘛,身手不错,待会等我吃饱了一起切磋切磋活动活动筋骨?” 林朝余无奈:“玹儿……” 老实说,一开始赵玹还别扭着这个称呼,但是时间一久,听林朝余叫多了,竟然也习惯了,如今林朝余这么叫,他反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都说合作了,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真诚。”赵玹一个劲儿地戳林朝余的肩膀,“赶紧的,什么时候去承剑山庄?” 林朝余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就三天,太子倒台之时,便是这个京城局势更替之时,界时那些事便与我无关了,可以和你一道去一趟承剑山庄。” 二人对视之间,倚在门口的唐枫干咳了几声,又无声地把目光移向二人相握的手,“啧啧”摇头。 赵玹若无其事地把手抽出来:“少阴阳怪气。” 唐枫直接用脚把桌子踢到了赵玹床边,把佛跳墙摆上:“您趁热吃。” 林朝余将一坛佛跳墙打开,帮赵玹把里面的东西夹碗里。唐枫在一旁摆摆手:“之前没多想,现在回想了一番刚陈三金的说辞,外族人手里那个会着火的蘑菇我就觉得耳熟。” 赵玹倒是好记性,皱眉:“绞窟之时魔教在洞窟中留下的陷阱?” “是不是那种蘑菇到时候去看看便知,总归那是蓝色还会发光,好认。”唐枫道,“我之前可有问过师傅和黑爷他们,这玩意儿说是称它为蘑菇,其实又不是蘑菇,只是长得像。而且这玩意儿对生长环境还挺挑,也只有西北几个村子有,上次洞穴里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他们也挺惊讶的。如果这次外族人当真是用的那种蘑菇,或许他们还会与魔教有关。” 唐枫说完,接着道:“其他事你们接着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看样子唐枫竟想走,赵玹叫住他:“去哪?” “自然是去找闻人姑娘了,你长得又没她好看。” 赵玹嫌弃:“赶紧滚。” 林朝余将乘好的碗端给赵玹,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唐枫的去留:“下午是要接着休息,还是想随我进宫见皇上?” 赵玹边吃边含糊道:“这会儿怎么又让人见了?” “关于太子私通外族之事我与兄长已经大致商议过,皇上本来便染了重病不宜情绪激动,我怕到时皇上一气之下便……”林朝余及时止住,不再多说,却想了想又改口,“其实不见也没事,皇上现在那样子也说不了几句话,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直接问我。” “为什么不让我见皇上。”赵玹这回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看向林朝余的眼神含了戒备,“这个亲更是,很多事情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这个亲成得毫无必要。” “老教主虽和陛下私下有联系,但他将你保护得很好,陛下一直不知道你是男子是女子,我便提出成亲的建议。我当然不能让你见到他,否则便露了馅。”林朝余淡淡的,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常事,“皇上时日无多,国师陵毫无线索,他自然是想在死前见到天命,为太子铺好路,因此命我加快寻找国师陵的进程,并且给我下了一道密令。” 林朝余深深地看了赵玹一眼:“一旦找到国师陵,杀了你。帝王心深似海,大概觉得你们始终威胁着他的皇位,一旦你们得到了天命,你身上又有皇家血脉,他终是会忌惮的。” 赵玹嗤笑:“异想天开。” “但皇上就是如此,到时非除掉你不可,我出此下策将你留在国公府,也好防范一些,未免你遭遇不测。我若不这样借着陛下的名头瞒着你,你肯定会将此事当个笑话,不会留在这了。” “你还是青麟卫吗?”赵玹越听越不对劲,真心实意发出疑问,“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向着皇帝。” 林朝余:“朝中势力盘根错杂,我可为他除了不少有异心的人,只有这次例外罢了。” “那你又为何如此帮我?” 林朝余忽得眼睛弯了起来,轻笑一声:“我若说当初清风镇小茶馆对挺身而出保护我的赵少侠一见钟情……” “少来,那会儿你们青麟卫就已经盯上我了吧。”赵玹边说边把空碗递给林朝余,示意对方还要。 林朝余任劳任怨边动手乘佛跳墙,边问:“玹儿可记得十年前西北落霞山?” 赵玹一愣,随后立刻扑上去把林朝余的脸掰过来左右瞧了瞧。 林朝余大大方方任他看:“如何?” “原来就是你!” “是我。”林朝余笑了,“一别数年,我可还记得你当初喊我青麟哥哥。” 第28章 更替 (四) 十年前,国公府。 此时的国公府里,有两人正在比试。一人面容沉静严肃,是林丁洋,另一人不过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自然是林朝余。 林朝余背部被对方击中,闷哼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手肘又被一击,手里的匕首脱了手,紧接着脖子上便抵了一把刀。 “反应太慢!”林丁洋严厉斥责,伸腿便是一记踢,林朝余来不及躲闪,被踢出好几丈远。 一旁一直看着的林夕济赶紧放下手里的书想上去扶,被林丁洋制止:“让他自己起来!” 躺在地上的林朝余大汗淋漓,喘了几口气,咬牙自己爬了起来。 林夕济神色复杂,想要求情,犹豫着道:“爹。” “西北有个落霞山,位于大殷版图一角,那里地方偏僻,鱼龙混杂,因此山匪横行。”林丁洋将手里的刀入鞘,无视林夕济,对林朝余道,“今天就到这,去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出发,取下落霞山山匪头领首级交给当地青麟卫暗桩后回来,最多给你两个月的时间。” “青麟卫不需要废物。”林丁洋冷漠道,“小心别死在半路,若拿不下首级便不必再来见我。” 而青城山上,赵玹年仅十岁武功便已经有所成,教中有前辈特地为他铸了一把与他此时身量匹配的小剑当生辰礼。 赵玹拿着剑兴高采烈就去找唐枫:“来切磋!” “你说什么?”唐枫正专心看着手里的话本,头也不抬一下,“我最近患了一种赵玹说什么我都听不清的病。” “呵,我去告诉楚爷爷你不练功看这些闲书。” 楚中客和老教主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唐枫瞬间警惕,又佯装镇定合上书露出了书的封面,上面明晃晃三个大字——《兵器谱》。 楚中客点头,很是赞赏:“看看兵器谱了解各个武器也很不错,得空可以研究它们的弱点。” 唐枫一脸正经:“徒儿正有此意。” 赵玹:“……”太不要脸了。 楚中客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听说老金给你打了一把剑,我和教主就来看看。” 赵玹拔出那把比寻常短了一截的剑,剑上寒光在那一瞬晃了他们的眼睛。 楚中客赞叹:“好剑!有名字吗?” “有,我刚取的,叫霹雳无敌剑!”赵玹兴致勃勃,怎么看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楚中客心里暗道果然还是孩子,爽朗一笑:“好一个霹雳无敌剑。” “既然得了自己的剑,不如带着剑去历练历练。我听闻我们这一带有座落霞山并不太平,匪患严重,本想找人去平定,如今来看,不如让你去。”老教主拍拍赵玹的头,无不体现着宠爱,“想去吗?” “想!”赵玹说时迟那时快,已经蹦哒着去收拾行李了,“爹你放心,我这就去。” “年轻人啊,多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楚中客感叹一声,对老教主道,“你又得偷偷跟去了吧。” “否则夫人又得睡不好觉了。”老教主感叹一声,悄悄追了上去,跟在了赵玹身后。 赵玹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骑着小马驹,一路哼着歌到了落霞山脚的小城中。 赵玹虽不曾出过西北,这里离青城山也不算远,但是城镇可和青城山周边的差多了,逛了一下午,就一个感觉:穷。 赵玹随手拉了路边的一名男子:“这位大哥,山贼在哪,就在这山里吗?” 那位大哥嘴角抽了抽:“小孩,你家大人呢?” 赵玹还颇为自豪,抬头挺胸:“我一个人来剿匪的。” 大哥翻了个白眼:“赶紧走吧,官府都解决不了他们,你一小孩省省力气吧……哎,早上刚来抢过一次,再这么下去日子还怎么过啊。” “大哥就告诉我一下他们山寨在哪嘛。” 那人被赵玹缠得没法,不耐烦地道:“顺着城南小路往上,就在半山腰处,有胆你就去,那些强盗可喜欢小孩子了,抓了你让你父母拿天价赎金来赎,要是没钱就把你日日关在柴房里虐待你,叫你生不如死!” 那人说完见赵玹没吭声,便以为他怕:“怕了就赶紧打哪来回哪去。” “这么坏,杀起来更心安理得了。”赵玹嘟囔了一声,准备买些干粮上山。 对方还以为赵玹打退堂鼓打算走了,讥笑一声,便也离开:“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孩。” 赵玹平日受唐枫的小话本荼毒,认为干这种事应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于是便特意晃荡到了太阳落山,揣着干粮连夜骑着他的小马驹上山。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夜袭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浇了个透心凉,狼狈地找地方躲雨。 雨是在太大,赵玹忍不住摸了一把脸,幸好附近有个破庙,便驾着马驹狂奔而去。 远远便瞧见破庙里有火光,赵玹翻身下马,走进破庙一看,才发现角落里生了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一个小少年,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见到他来,一双眼睛不善地盯着他。 “不好意思打扰了,途经此地半路下雨,我来避避雨。”赵玹将马牵到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可以蹭个火吗?” 林朝余警惕:“谁?” “我叫赵玹,青城山那来的。”赵玹指了指自己背上的剑,“听说这里山匪猖狂,所以前来剿匪!” 林朝余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赵玹怕他不信,挫了搓手道:“我很厉害的,不信我们可以来切磋切磋。” 话音刚落,赵玹便敏捷地歪头躲过了林朝余射来的一小根树枝,顺便抬手拿下背上的剑将树枝拦腰斩断,接着对对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赵玹无声询问,林朝余看着他,对方唇红齿白处处显着少年朝气,火光在赵玹那张讨人喜欢的笑脸上跳跃。 见林朝余默认,赵玹三两下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拿了几根树枝架着放火堆旁烤干,自己坐到林朝余对面,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菜包子,递给对方:“大哥哥,要吗?” “不用。”林朝余想也不想拒绝,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林朝余冷淡的脸上难免露出窘迫的神色。 赵玹的笑容更深,将包子硬塞到林朝余手里:“吃嘛,我也不能白蹭你的火。” 林朝余做了一番心里斗争,半晌,才接过:“多谢,他日一定亲自报答。” 赵玹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一个菜包子,不至于吧,你让我烤火就已经是报答了。” 见对方眼神认真毫不退让,赵玹才道:“那好吧,你以后可以来青城山找我请我吃肉包子好了。” 赵玹吃着吃着皱了皱鼻子:“还是肉包子好吃。” “好。”林朝余点头,“一言为定,以后请你吃肉包子。” “行……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也告诉我呗。”赵玹说着又掏了块大饼,撕了一半给林朝余,开始跟人闲聊,“我们交个朋友。” 教中长辈常让他多交朋友,但赵玹一向眼光高,遇上自己看得顺眼的,自然会主动结交,遇上自己讨厌的,便又是个臭脾气。 眼前这位大哥哥他就很想和对方交朋友,若问原因,大概是因为从刚刚攻击他的那一下便看得出来,对方武功也很厉害。而且长得也很符合他的审美,不丑,也没有像姓唐的那双狐狸眼那么欠收拾。 而林朝余则是打小就一直习武就为训练成一个青麟,他鲜少与人交流,更别提与他一般年纪的的孩子了,此刻有人要与他交朋友,心里自然是触动。 林朝余乍然被问姓名,显然愣了一下,自己的真名到口中转了一圈,还是咽下,道:“青麟。” “青麟哥哥。”赵玹十分自然地改了口,“听你说话不是我们这块地方的口音,而且穿着打扮也不一般,那儿还拴着一匹好马,一看就是别的地方来的,再说这里匪患是出了名的,平日也不会有人上这座山。所以你也是来剿匪的吗?” “不,我只为杀一人。”林朝余见赵玹看着他,解释了一句,“任务,我要拿到山匪头领的项上人头才能回去。” “我懂,我听黑爷爷讲过,有些门派就会用这种方式考较弟子。”大抵经常听黑煞他们回忆往事讲述江湖风云的原因,赵玹不仅不意外,还套起了近乎,“青麟哥哥,既然我们目的一致,那明天我们一道吧,我可以保护你,我的霹雳无敌剑还没正经出过鞘呢。” 若赵玹有条尾巴,这会儿估计摸着已经翘起来左右晃悠了,这会儿注意到林朝余身后一把细长的刀,瞄了一眼:“你是用刀的吗,这种长刀最难用了,不过若是用得好,可厉害了。” 林朝余没有回答对方一连串的问题,只是道:“早点休息。” 赵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破庙里只剩下一堆炭火,这里早已没了林朝余的踪影。 赵玹茫然了片刻,瞧见了角落正在和他的小马驹抢草吃的那匹林朝余的马,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原来昨晚遇到的那个青麟哥哥不是做梦。 赵玹伸了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虽然不知道青麟哥哥去了哪里,但该收拾的匪类还得收拾。他昨天睡前甚至想好了和霹雳无敌剑相配的招式——开天辟地剑法! 第29章 更替 (五) 林朝余天刚亮便摸到了山贼窝,在一处隐蔽点整整蹲了一个多时辰,大致明白了匪寨的结构和他们的头子住处所在。 此番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拿到山贼头领的头颅,其余一概不在乎,为了不给自己带来多余的麻烦,他会选择找机会偷偷摸摸干掉对方再直接溜走,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林朝余正打算悄悄靠近匪首住处,就听一脆生生的少年音响起:“你们作恶多端,今日我便来替天行道!” 来的可不就是赵玹,此刻他正背着剑,一脸的正气和自信。 林朝余:“……”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傻子! 其他山贼无端被人叫场子,都围过去瞧上一眼,看到这么个半大的小孩,都笑了。 一山贼拿着一壶酒走上前:“哪来的小孩?” 赵玹自报起家门来毫不含糊:“青城教赵玹!” “青城教?没听过。”山贼瞧对方那样子,又被逗乐了,“小孩,胆子倒是挺大,不过你要来挑战我们,不如等毛长齐?”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齐齐大笑。 赵玹倒是不在意他们的嘲笑,依旧是那副神色:“教中的爷爷奶奶也经常说我胆子大,不过他们也常说不能小瞧了对手,就像没人能想到楚爷爷一股书生气却是个高手,宁婆婆平日温声细语出手却招招致命。” 山贼不以为意地掏着耳朵:“你小子叨咕些些什么让人听不懂的。” “没什么,反正你不认识。”赵玹说着拔剑出鞘,嘴角上扬,倒是露了几分邪气出来,“准备接招,我来也!” “行,今天就让我来会会你……”山贼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下,在场所有人也都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拿着酒壶的胳膊就掉了下来,酒洒了一地,与血水混合在一起。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也未料到这小孩出手如此狠辣,直接砍了别人的胳膊,一时间所有人都抄起了武器,警惕地看着他,将他围在了中间。 赵玹刚砍了人胳膊,眉头都不眨一下,摸了摸鼻子:“早说你们不能小看对手了。” 其余人对视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上!” 所有人都冲上前,虽然人多,但是只抓他一个,加上赵玹又灵活,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不过看样子赵玹不落下风。 林朝余静静观察了一番,暗地里松了口气。不过这心还没放下多久,便又立刻提了起来,脸色一变,赵玹也察觉到异常,抬头往寨子里望去。 就在刚刚,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内力,远不是他们现在可以相比的,同时一个含着怒气的女声传来:“哪来的小鬼闹事!”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粗布的女子从天而降,林朝余下意识看了一眼之前探查到的寨主所在方向,果然,那里的房门开着,看来这匪寨的主人竟是个女子,还是个武功不低的女子。 就见那女子一跺脚,震起几块石子,再一挥掌,便直直朝赵玹而去。 赵玹惊险避过,却毫不退缩,提剑便冲了上去。 女子冷笑:“找死。” 说罢便解下了腰间的长鞭,正要攻向赵玹,却发觉自己身侧有暗器袭来,只好先抬手挡下了暗器。 林朝余扔完暗器便直冲向赵玹,拉着他便跑:“你不是她对手,走!” 那匪首眉头一挑,一脸怒容,立刻追了上去:“休想逃。” 林朝余带着赵玹,两人在林间穿梭,那女子也穷追不舍,眼看距离越来越近,赵玹“哎呦”了一声。 赵玹骤然被掩藏在草丛里的石头绊倒,连带着林朝余一起扑倒在地上的草丛前,摔了个狗啃泥,二人好不狼狈。 而匪首也未料到两人就这么倒下了,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轻功还未收回来,直直往前冲出了草丛。 这里被草遮掩着,所有人都未料到前方竟是个坡,再即将掉下去的那刻,女子眼疾手快回身一甩鞭子,想要勾住什么东西。可那里除了几丛草哪还有什么东西,只有堪堪爬起来的赵玹和林朝余。 赵玹余光瞥到甩过来的鞭子,只得大喊一声“小心”,一把推开了林朝余。 林朝余刚爬起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赵玹这一推推下了山坡。 林朝余:“……” 赵玹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推推出事情来了,情急之下下意识地伸手拽了一把,却哪还拽得住,立刻被林朝余带了下去,两人滚成一团摔了下去。 赵玹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只隐约听到了远处他爹的一声“玹儿”。 老教主原本一直在赵玹后头跟着,但昨晚遇上大雨,知晓赵玹所在的破庙后便另寻了一处地方躲雨,又谁知赵玹那么亢奋,一大早便找上了门。等他匆匆赶到之时,匪寨已经一团乱,两人被那女子追着跑远了。 老教主心里着急,一路找着赵玹的踪影,还是赵玹那一声被绊倒的叫声为他指了路,但也只能远远瞧见赵玹滚下了山坡。 老教主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内力,一阵风似的出现在了山坡边,往下一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赵玹、林朝余和匪首三人依然没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玹儿!” 老教主又往下喊了几声,皆没有回应。 老教主沉着脸在草丛边绕了两圈,咬牙道:“奇门遁甲!” 而另一边,赵玹和林朝余两人一路滚下山,两人衣服被石子划了好几道,脸上也中了彩。 赵玹甚至还有时间胡思乱想自己会滚到哪里,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下,下一秒便和林朝余一起掉入了河中。 “唔!”赵玹不会游泳,只能在水里不住扑腾。 林朝余忍着头晕强打起精神把人捞起来,带着他往岸边游。 “呕!” 赵玹趴在河边往外呕着水,刚被水呛了好几口,此刻正难受地红着眼睛不住地咳嗽,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林朝余已经完全脱了力,此时躺在河边穿着气,没力气动弹。 赵玹呕完也没力气了,身上伤口还隐隐作痛,索性躺在林朝余身旁:“青麟哥哥,这里是哪啊。” 林朝余没回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赵玹又自顾自地接下去道:“你也肯定不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待赵玹恢复了些力气,脑子也拐过弯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伸手去搭林朝余的肩:“青麟哥哥,刚刚我们看的时候这坡下面有河吗!” 林朝余被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有。” “果然不是我看错了。”赵玹环顾了一番四周,“不会见鬼了吧。”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到了哪里,只知道周围还是山,这里还凭空冒出了一条河。不过此时他们观周围环境,可以肯定二人身处的应该是山的背阴面。 “不管如何,得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身上的伤,顺便把衣服烤干。”林朝余强撑着起身,“还走得动吗?” 赵玹起来跟上:“没问题。” 大概气运是在太差,老天看不过眼,二人可算转了运,在附近一处地方找到了一个山洞,在洞里生火烤着衣服,顺便互相处理了一番对方身上的伤。 “我饿了。”赵玹刚歇了一会儿,现在已经生龙活虎,摸着肚子看向林朝余,“我们去找点吃的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出路。而且我刚刚听到我爹的声音了,我爹肯定也跟来了,有他在没事的,我爹和教中的爷爷奶奶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林朝余捂着额头闭着眼睛,赵玹讲了一堆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你去吧,我再歇一会。” “好好休息!”赵玹背上他那把一直背在身上居然还没弄丢的“霹雳无敌剑”,丝毫没有此时正被困山林的觉悟,看起来就跟在自家后山玩儿一样,对林朝余道,“等我!” 林朝余揉揉太阳穴,示意对方赶紧走。 赵玹这一趟去的时间长,但收获还不小,提着一只奄奄一息明显被刺了一剑的野山鸡回到山洞,原本还高高兴兴蹦蹦跳跳,正想着怎么在林朝余面前隐晦地炫一炫这只鸡,进去就看到林朝余倒在地上。 “青麟哥哥?” 赵玹走进一看,对方面色潮红,显然不太正常。赵玹空出手摸了一把林朝余的额头,接着一把把山鸡扔到一边,重伤的山鸡此刻瞬间魂归自然。 “喂,醒醒。” 对方显然发了高烧,赵玹也慌了神,赶紧把自己衣服撕下一块,跑去河边浸湿盖在林朝余额头上,接着又束手无策,只好半抱起林朝余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让他舒服一点,拿着自己重新浸湿的衣服给他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身子。 受伤脱力又再河里泡了一会儿,此时天又入了秋,也难怪会发烧。 但林朝余恢复能力强,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之前虽发了高烧,却还有意识,知道是赵玹一直照顾着,抬眼看到正在打瞌睡的赵玹,动了动脑袋。 赵玹被他的动静惊醒,见他醒来,嘴角都咧开,露出一口白牙:“醒啦,感觉好多了吗?” “多谢。” “终于醒了,我还留着鸡等你醒了一起吃呢,可饿死我了。”赵玹拖着那双被压麻的腿,用别扭的走路姿势去把那只死了有些时辰的鸡重新拿了起来,在林朝余眼前晃了两下,“我去河边处理一下,等我,这回可不能再晕了。” 林朝余从未预料到自己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明明前路未可知,但看着赵玹那张笑脸,好像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总会找到出路,不会死在这里。 第30章 更替 (六) 赵玹的那把霹雳无敌剑还没来得及展示它的天崩地裂剑法,就已经先一步被赵玹拿来烤了鸡。 赵玹将野山鸡分了和林朝余一人一半,还悄悄给林朝余撕了份大的,吃饱了满血复活的赵玹一回神便发现林朝余正拿着还没来得及解决的半个鸡腿直直看向旁边的一个方向,在思考些什么。 赵玹顺着林朝余的目光望去,除了石壁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便又伸手去摸林朝余的额头:“怎么呆呆的,烧还没退吗?” 林朝余把对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起身仔仔细细摩挲了一番石壁,抄起地上的石头磨掉石壁最里边上的青苔,露出了光滑的一个小角落。 “这里果然被人打磨过。” 林朝余话音一顿,因为赵玹正忍不住伸手从他手里的鸡腿上撕了一块肉下来,见被抓包,赵玹不好意思地欲盖弥彰,把肉塞林朝余嘴里,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对着那个角落认真道:“啊是啊,这里可疑!” 林朝余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把剩下的鸡腿也塞到赵玹嘴里,接着又蹲下身检查了一番石壁周围。 赵玹拿着鸡腿啃,看林朝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只见林朝余用手放在石缝边感受了一番:“有风,里面是通的。” 接着又眯起一只眼睛透过石头缝向里边望,似乎看到了什么,道:“这石壁后面有条隧道。” “这个我来。”赵玹自告奋勇,将吃干净的鸡腿骨头吐地上,终于有他展示的机会,自然是摩拳擦掌,拿起那把被拿来烤了鸡的神兵,大吼一声,“开天辟地剑!” 林朝余:“……” 听起来很厉害,其实只是将内力具于剑上往石壁上砍而已。 地面一阵颤动过后,石壁倒还真被他劈裂了,连赵玹自己都愣了,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能耐。 林朝余低头瞧了瞧地上的石块,虽然岩壁其实不厚,但是赵玹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在他意料之外。 赵玹咧开了嘴,去火堆里拿了两支火把出来,扔了一只给林朝余,拉着他就往里边走:“青麟哥哥,瞧瞧去。” 总归不能在这等死,得找出路,林朝余便和赵玹一块前进,期间借着火把的火光观察了一番四周,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而且上面长的一些杂草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条隧道望起来没边,走起来也没边,直到火把快要燃尽,二人也没走到头,他们怕有什么意外,加上林朝余之前又发了高烧,现在人还虚着,二人便又折返回去,打算明天天亮再进去看看。 当晚赵玹靠在林朝余身旁,打了个哈欠:“你好点了没。” “已经好多了。”林朝余看对方抱着手臂缩成一团的样子,犹豫了一番,靠过去,“冷吗?” 毕竟在深山里头,昼夜温差大。 “有点儿。”赵玹索性靠林朝余背上,两人相互取暖。 “青麟哥哥。”赵玹唤了一声,似乎是困了,又硬要找他聊天,声音也拖了长调,“那匪类的人头有这么重要吗,你发烧了昏昏沉沉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着这个,” 林朝余身体一僵:“是吗?” “嗯,除了说‘人头’,还有说‘废物’什么的。” 林朝余平静道:“这是我的任务,我一向只需要听命行事,我收到的命令是拿到人头,拿不到我就是废物。” “歪理,胡扯,这种话下次不要再信了。”赵玹困极,说出的话也开始变得含糊,“命是自己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活得岂不是又累又没意思。” “又累又没意思吗?”林朝余喃喃道。 从未有人跟他说过“命是自己的”这种话。 “很简单,就是你过得开不开心。”赵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都半躺在林朝余身上了,“教里的爷爷奶奶们就经常跟我和唐枫说,做事自己高兴便好了,你觉得对的就去做,不对的就不要做,觉得开心的就去做,不开心的就不要去做,这世上没有人能强迫我,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若是我爹听到,怕是要说荒唐。”林朝余难得愿意和他说真心话,“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 林朝余还想说些什么,低头发现靠着他的小少年已经睡熟了,还睡得毫无防备,当真就这么轻易相信了他。 “罢了。”林朝余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神却柔和了下来。 这晚上赵玹睡得舒服,林朝余却闭着眼睛想了一晚上,还要时刻戒备着山洞外的风吹草动,那女人和他们一起掉下来却下落不明,始终需要防备。 翌日精神抖擞的赵玹就和林朝余一起进了隧道,两人多拿了几根木条当火把,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赵玹怀疑自己是不是绕着山走了一圈时,才终于隐约看到了前方的光亮。 林朝余:“虽然不明显,但是我们一直都是在走上坡路,如果前方那是出口的话,应该在山的上边了。” 赵玹点头,却更在意别的东西,跃跃欲试:“这么深的隧道,里面肯定藏了什么宝贝。” 赵玹兴致冲冲地跑过去,看到眼前的景象后愣了,失望立刻挂在了脸上。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石室,上头开了一个两米宽的口子,阳光可以直射进来,周围还有上边长出的一些杂草。石室里只有一个石床,不过这石床上面也没有,只有一副骨架。 衣服已经腐烂,看上去有些年头,不过却完好无损地挂在骨架上,那人生前是盘腿坐在石床上的,头靠在墙上微微仰起,似是透过顶上的大洞看天空。 “无意冒犯,前辈安息。”赵玹对着白骨鞠了一躬,打量起空荡荡的四周,回头问林朝余,“会不会是这位前辈在这里练功,后来走火入魔死在这里?” “或许。”林朝余转了一圈,想找到能证明这具白骨身份的线索。 “嗯?”林朝余有了发现,扒开石壁上的爬山虎,露出了刻在石壁上的几个大字。 “多读书,机灵点,会忽悠,心眼多……”赵玹念了出来,嘴角抽了抽,“什么玩意儿?” 林朝余又将周围的爬山虎都清理掉,已经是空空如也,也就是说整个石室也就只有这具白骨和这几个字。 赵玹本想离白骨近些,还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武功秘籍,但刚一靠近,白骨后的墙壁“咯噔”一声,一把飞刀从中射了出来,若不是赵玹反应快,怕不是已经被击中了。 “妈呀。”赵玹拍着胸口,不敢再靠近。 “小心些。”林朝余走进,手上抓了一把土洒在周围,白骨附近的一根根肉眼难以发现的细线便显露了出来,“这里都是机关,不要靠近为妙。” 这回赵玹老实了,又对白骨鞠躬三下,便听见林朝余唤他:“过来。” 赵玹屁颠屁颠过去,发现石室角落还有一个上坡,林朝余走上去想了想,伸手对着顶上的石块便是一掌,石板被掌力掀开,一束光便透了进来,在那一瞬间,照得林朝余晃了神。 林朝余回身对下边伸出了手:“我们上去看看。” 赵玹把手递给他,两人爬上去,林朝余不意外地道:“我们果然到了山顶。” 山顶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歪脖子树长在天窗旁。 赵玹眺望四周,对着一个方向停了下来,指着一处对林朝余道:“那里便是青城山……原来这里还能看到青城山啊,我在青城山的时候就从未看到过落霞山。青麟……” 赵玹话还没说完,猛地察觉到异样,与此同时身后破空之声响起,自己被林朝余一把拽倒在地,长鞭从他原来脖子所在的地方挥了过去。 林朝余的长刀早在之前滚下坡的时候已经不知所踪,只好从一旁的歪脖子树上折了根树枝下来做武器,和眼前的女子对峙,眼神凌厉。赵玹也迅速起身站在他身后,拔出自己的剑。 女子重重地往地上一甩长鞭,这两个小子害她摔到这个鬼地方被困了一天一夜,已然怒不可遏,难道她还奈何不了这两个小孩吗? 林朝余和赵玹纵使在武学上再有天赋,此时不过是初出茅庐,自然不是那女子的对手。 林朝余此时此刻依然能冷静地思考局势,这山顶统共就这么点大,偷袭是不可能的,硬碰硬又毫无胜算,便迅速回头对赵玹道:“打不过就跑,懂了吗?” 赵玹:“你……” 林朝余:“多谢你昨晚的提点,受益匪浅。” 不等赵玹反应,自己拿着树枝便冲了上去。 女子轻哼一声:“不自量力。” 那女人轻轻松松接下了林朝余的招式,二人缠斗片刻,原本便不打算走的赵玹趁机从身后攻向她。 赵玹那点偷袭伎俩在对方面前不够看,女子侧身避过,一脚踢开赵玹,瞳孔却是一缩。 “滚开!”女子不想再多与林朝余缠斗,长鞭灵活地卷住对方的手臂,一甩手,林朝余便被甩飞出去,准确无误地坠向石室天窗。电光火石之间,赵玹眼疾手快用轻功扑过去一只手一把拽住了林朝余的手臂。 赵玹一手拉着林朝余,一手将剑插/进地里握着剑柄不让自己被拖下去,一时间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女子没有再动手,而是上前在赵玹身后站立,居高临下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小子,你刚刚的招式很眼熟,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林朝余抬头望了一眼青筋暴起的赵玹,道:“松手。” “开什么玩笑!”赵玹没理那女人,倒是对林朝余吼道。 下面附近就是那位不知名前辈的白骨,周围全是机关,掉下去还有命吗? “宁婆是你什么人?这个女人还没死?”女子见赵玹不回答,对着他的背就是一鞭子,“我问你话!” 那一鞭子带了十足的恨意,赵玹的后背皮开肉绽。 赵玹惨叫,但依旧咬牙不松手:“反正她过得比你好!” “好,很好,看来还活着,老不死。”女子气极,绕着地上窟窿走了半个弯停下,回身用沾血的鞭子指着对面的赵玹,“你是她后人?不对,这老太婆没有后人……你是她徒弟?” 赵玹没回答,那女子自言自语:“罢了,不管你是谁,今日我便扒了你的皮。” 第31章 更替 (七) “咯嗒……咯嗒……” 一开始林朝余便隐约听到这种细小又有节奏的声音,赵玹从一开始脑袋便嗡嗡响,那女子又怒火攻心没有□□理会其他,因此那两人都没注意到。 此时声音越来越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旁的那棵歪脖子树轰然倒下,将地上这个大洞一分为二,也隔断了赵玹林朝余和对面的女人。 紧接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以那棵歪脖子树为界,女子脚下范围的地面刹那间开始塌陷,直直落入石室。 那底下便是白骨,周围机关重重,与此同时,女子掉下去触发机关,石室内暗器齐发,避无可避。 这场变故几乎是发生在刹那间,那女人便毙了命。 赵玹和林朝余惊呆了。 难道他们命不该绝,连老天都在帮他们吗? 林朝余率先反应过来,对赵玹道:“松手。” 见赵玹没反应,林朝余又耐着性子道:“没事,底下都是石土,没机关了。” 赵玹这才如梦初醒,一点点松开了手,林朝余从半空跃下,便又立刻爬起来从那原先石板处出来,把趴在地上的赵玹扶起来,半抱在自己怀里。 二人不由自主地看向洞中的那具白骨。 那番大动静让大半个石室狼藉,那张石床却完好无损,白骨依旧静静地盘腿坐着,从未收到干扰。原本眼睛所在的空洞对着上空,仿佛与赵玹和林朝余对视。 赵玹和林朝余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时熟悉的机关声又响起,两人都是十二分的警惕。不过这下机关却没冲着他们来,而是白骨身旁的石壁倾倒,露出了一行字。 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这是秘密。——星河留。 林朝余道:“从未听过有叫星河的前辈,大抵是位隐士高人。” 赵玹脸色发白,喃喃道:“岂止是高,简直神了。” 一切都过于凑巧,仿佛是这位叫星河的前辈能预知今日发生的事,并且冥冥之中一直帮助着他们。 两位少年第一次感受到震撼和敬畏。 赵玹:“太玄乎了吧……” 他们的救命恩人是一个死人,这说出去谁敢信? “这机关或许时间久了老化,地面才没有那么快塌陷,加上我们运气好,没有身处另一方向,才能侥幸逃脱。”林朝余强行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将赵玹背在背上,“无论如何,得先离开这里。” 山顶没有路,他们现在还困在里没出去,得快些从隧道折返回去,赵玹这伤拖不得,林朝余碰都不敢碰。 赵玹两只手无力地垂着,已经脱臼了,整个人趴在林朝余背上,呼吸已越来越轻。 林朝余颠了一下,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赵玹。” 赵玹迷迷糊糊:“嗯?” “不要睡,和我说话。”林朝余轻声道。 林朝余脚步越来越慢,虽可以隐藏,但赵玹还是听得出对方已经很累了:“把我放下吧,你出去找人来救我吧,这会儿教里的长辈肯定都在找我,他们一定在的。” “这种话你还是别说了。”林朝余倔强地继续背着对方前进,“和我说说你们青城教。” 赵玹声音如蚊子般细小,林朝余其实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好歹还在说话,有意识。 林朝余走到后来已经耳鸣,赵玹声音也越来越弱,林朝余“喂”了一声,隐约听到了对方无意识的一声:“水……” “再忍忍,快了,山洞外就有河。” 一人走这么长的路已经会感到吃力,更别提还背着一个赵玹了,此时林朝余鞋底已经磨破,但就像赵玹拽着他不松手一样,他也不会停下,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 青城教几乎倾巢而出,搁几十年前都是能掀起江湖腥风血雨的黑白两道人物齐聚在这座山上,个个愁眉苦脸。 教中有擅长奇门遁甲的人拧着眉:“别说生门了,这连阵眼设在哪里都未可知,设这个阵的人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也要给我测,难不成让小教主一直困在里面吗?哎呀……”有个老头子捂着胸口,“心疼死我了” 老教主一个头两个大,先前没有多做调查,未料到这匪寨里竟有如此高手,自己心急如焚还要安慰殷夫人:“夫人放心,玹儿会没事的。” “眼看一天半过去了,玹儿若是出了事,你这辈子都给我在柴房睡着吧。”殷夫人表面平静,可捏在手里的手帕都快被她撕了。 “怪我。”宁婆拄着拐杖,“老仇家了,当年念着她娘的情分放了她一马,若是她伤了小教主,老身这回亲手了结了她。” 此时众人面前一男子从天而降,显然是被人扔下来的,黑煞轻功落地:“此人鬼鬼祟祟,一直在附近徘徊。” “我只是在找人!”那人争辩,“我家二公子上山打猎一直没回来,老爷派我来看看。” 老教主没心思跟他绕弯肠子,直接说道:“林丁洋的儿子?” 对方的表情僵硬了。 老教中丢了把长刀给他,正是之前林朝余手里的那把:“坡底捡到的,我一看便认得出是青麟卫的,我和林丁洋有交情,不会难为你,人也会一并帮着找。” 对方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无奈道:“多谢侠士。” “好哇,原来另一个失踪的孩子还是林大哥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殷夫人一时找不出词来,只好指着老教主,“你自己想想后果!” 老教主叹气:“我的错,是我大意了。” “找着了!人找着了!”唐枫气喘吁吁跑上来,在众人询问又急切的目光中拉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便走,“爷爷快来,小教主受伤了,就在另一边山脚的一处山洞里,师傅已经在那了。” “山洞?”有人道,“整座山都找过了,之前分明没有啊。” “估摸着自己从生门里走出来了,哪那么多话,出来了就好。” 那些人一个个赶起路来速度与年龄严重不符,黑煞还嫌唐枫太慢,跟拎鸡崽子似的拎走了。 林朝余背了赵玹一路,走回山洞时没有看到之前他们升起的火堆和待过的痕迹,反倒还多了一个老头。 林朝余心一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即听到那老头急切地叫了一声“玹儿”。 林朝余知道这是等来救兵了,心一松,便瘫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之后赵玹被青城教带走,林朝余又被暗桩带走,等再次正儿八经的见面,便是在十年后的清风镇。 林朝余替他接下银月楼毒针,笑着对他说:“书生,我见你说得很对,我最喜欢说大实话的人,不如一起吃个饭?” 比起吃个饭,林朝余倒更想请他吃肉包子。 …… 林朝余从回忆中回神,对赵玹笑道:“多年未见,不知霹雳无敌剑和开天辟地剑法……唔。” 还没等他说完,赵玹就捂住了林朝余的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过了会,赵玹似乎是越想小时候的自己越不忍直视,又道:“赶紧给我忘了!” 林朝余笑而不语。 赵玹抬眼瞧他:“那你呢?当年明明对方已经死了,却还是没有把人头带回去。” “想通了很多,那个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林朝余神情轻松,“再说那会儿你伤成那样,哪还顾得上这个。” 赵玹弯起了眼睛,看着他笑:“原来你小时候是那副样子,不爱理人却又重情重义。” “人是会变的,比如现在。”林朝余又厚脸皮上了,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我可爱理你了。” “少跟我来这套啊,还演上瘾了。”赵玹觉得这气氛怪奇怪的,便另起了话头,“我还真从未跟教里提过那位星河前辈,之后我明里暗里也查过,可一直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我甚至有想过他是不是曾祖。” “我也曾有过怀疑,但越深入追查国师陵,地点便越指向东南沿海一带,承剑山庄早年的活动范围也在那里。” 赵玹点头:“无论如何,星河前辈算是我们救命恩人,既然不想被打扰,我们便不必再深究。” 之前曾多次上落霞山追查至今未成果的某人面不改色:“好,听你的。” 第32章 更替 (八) 三日之期已到,今日便是除夕。 家家户户都忙活着过年,国公府却冷冷清清,在谋划着即将到来的大事。 赵玹早起练武,林绾裹着兔绒披风拿着食盒小跑过来,远看像个可爱的瓷娃娃:“小婶!” 赵玹蹲下身熟练地接住放下食盒扑过来的小美女,抱起来转了一圈,还举了个高高才将人放下:“今日除夕要守岁,怎么不多睡会儿。” “来给小婶送早点,昨日小叔特意吩咐的,他说他今天早上还有事可能会晚些回来,你肯定不会好好吃早饭。” 林绾边说边将一旁的食盒拿过来,一手牵起赵玹的手将他拉到房间里,又亲手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早点端出来放赵玹面前,盯着他,双手托腮:“小叔让我盯着你吃完,小婶不好好吃的话我会哭鼻子的哦。” 赵玹盯着眼前丰盛的早点,哭笑不得:“你是林朝余派来专门克我的吧。” “难不成玹儿狠心让我们阿绾哭吗?”林朝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进来揉揉林绾的脑袋,“做得很好,现在小叔有事跟小婶讲,阿绾去找你月姐姐剪窗花玩吧,你唐哥哥应该也在那。” “好的。”林绾乖乖巧巧,像个小兔子似的一蹦一跳走了。 赵玹抬眼瞧他,没问是什么事,而是道:“用早点了吗?” 林朝余老实回答:“没有。” “我猜也是。”赵玹把自己面前的皮蛋瘦肉粥往外一挪,“坐下来一起吃吧。” “不用,不饿,我吃这个就好。”林朝余说着十分自然地把赵玹手边啃了一口的红糖馒头拿走,就着对方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大娘的厨艺愈发精进了。” 赵玹:“……” 不知道怎么回事,赵玹不仅起了鸡皮疙瘩,脸还挺热的。 一定是刚练完武的原因! 赵玹移开眼,低头借着喝粥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干嘛,有事?” “待会有一场热闹,想问你闷不闷,要不要去看?” 赵玹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冷漠道:“当然去,到时候回去给娘讲讲她的皇侄是怎么争权夺位的,她的皇兄又作何反应。” “好,我去找个会写书的,让他一五一十记下来。”林朝余无脑满足赵玹的要求,三两下把馒头吃光,与赵玹并肩坐着:“快些喝,喝完我们去西大街永安局。” 由于殷宏焕和青麟卫早有准备,一大早便撤走了西大街的居民,永安局也早被他们控制,那些外族人如期从那儿出来的时候,还没等出了永安局,就被殷宏焕手下的副将带兵围住。 副将肩上扛着把大刀,见一脸错愕的外族人,还打了个哈欠:“可算来了,为了抓你们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说着对底下做了个手势:“上吧上吧,速战速决,早点解决好过年。” 永安局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将所有人拢了起来,那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拿武器就被冲上来的士兵撂倒。 领头的外族人叽里呱啦喊了一通,副将神色一变,冲那些士兵吼道:“别让他们自杀!” 在边境打了那么久的仗,副将听得懂一些外族话,刚刚他们知道那人是见计划暴露,让所有人自杀的意思。 毒药被他们事先藏在嘴里,根本就来不及阻止,还是副将手疾眼快,一把上前随手拽了一个人隔着网卸了他的下巴。除了他以外,其余人顷刻毙命。 别说什么困不困了,副将面色凝重:“把唯一的活口带走,别让他死了,其余人在尸体上找线索,给我找出这是哪个部族的,还有他们身上那种蓝色的蘑菇,全给我搜出来!” “说死就死,可真够干脆的。”副将自言自语了一声,又吩咐下去,“这个活口带回王府,通知青麟卫的人来提……皇城军里的人已经接应到了吗?” 士兵回复:“我们的人已经入宫了,报信卫兵也换成了自己人,已经出发了。” 副将点头,冲身后的人一挥手:“其余人跟我来,玄武大道支援三皇子。” 这时太子带着一帮皇城军正等着那些外族人造反,就等报信卫兵带着消息来。与此同时,林朝余带着赵玹来到皇宫,准备日常欺个君。 没人敢拦林朝余,因此赵玹自然是大摇大摆地进了寝宫,却不说话,只是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明黄的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林朝余示意宫女太监全都退下,单膝跪地朝床上的人行礼:“皇上,太子殿下带着皇城军已经逼近玄武大道,这情形……似乎是想让陛下退位了。” 皇帝原本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疑惑:“你说谁?” “太子殿下。”林朝余重复了一遍,又道,“太子殿下已经带着皇城军一路浩浩荡荡攻过来了,趁他们还没攻破玄武大道,是否通知三皇子救驾?” 反正这事过会儿就发生了,先请一道旨来好办事。 皇上瞪着眼睛,又问了一遍:“是太子?” 林朝余:“是。” “碰”得一声,原本病重的皇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拿起床边的茶杯一把扔向林朝余,对方衣服上瞬间湿了一片。赵玹皱眉,林朝余面具下一个眼神望过来,无声地安抚。 皇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是攒足了力气,呵斥林朝余:“你知道你的职责吗,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太子要谋反?!” “属下失职,陛下恕罪。”接着林朝余不紧不慢理直气壮地道,“太子得皇上信任多年,两年前皇上便吩咐过不必耗费青麟卫人力去盯太子殿下。” 皇上一口气被堵在胸口。 这时有公公来禀报,说是皇城军副统领求见。皇帝还没宣呢,外面就嚎上了:“皇上!统领他要和太子一起谋反啊!臣一直感激皇上赏识,实在不愿恩将仇报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特来禀报!” 这位副统领再加一把火,林朝余看皇帝气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赶紧问道:“可要通知三皇……” “通知!让宏焕来!”皇帝躺在床上几次想要挣扎着起来,最终无力躺下,“他就这么盼着我早点死吗,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逆子……逆子!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是。”得到了想要的命令,林朝余便准备退下,“皇上保重龙体。” 赵玹跟在林朝余身后,回头看了皇帝一眼,被对方抓了个正着,片刻失神后,失声叫道:“赵思凡,你是赵思凡!” 赵玹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给朕回来!告诉朕,你的墓在哪?”皇帝几近疯魔,“朕九五之尊,鬼神不侵……” 赵玹似乎是存心想气他,回头对着他笑了:“我的墓在哪?反正那里的东西没你的份。” 皇帝一时间遭受双重打击,成功被气晕了。 公公急了,赶紧上前:“皇上!哎呦皇上你怎么了皇上!” 林朝余情绪毫无波动,照理虚假关怀一番,让小太监赶紧去请太医。 太子被坑得彻底,这会儿他还没动手呢,好不容易等到报信的卫兵,得知那些外族人已经到了玄武大道,迫不及待地带兵过去,结果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老早等着将他一网打尽的殷宏焕。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匆匆赶来的林朝余站在城墙之下俯视着他,高声道:“太子欲谋反,皇上口谕,入狱。” “放下武器本王饶你们一命。”殷宏焕锐利的目光扫过皇城军,见他们纷纷放下武器,最后扬了扬下巴,“拿下。” “你们……”太子哪还有还手之力,被人架住挣扎着叫骂,“卑鄙无/耻,颠倒黑白!我要见父皇,我是被冤枉的!” 林朝余嫌吵,直接将人打晕,在殷宏焕的目光中坦然道:“人青麟卫就先带走了。” 殷宏焕拦下他:“父皇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就地处决,三皇子何必计较一个死人呢?”林朝余十分爽快地承认了自己擅自假传圣旨这一大逆不道的行为,看样子是十分强硬地把人带走了。 林朝余:“只是问些东西,三皇子不必如此紧张。” “青麟卫的意思自然是父皇的意思。”殷宏焕决定让步,也十分自然地睁眼说瞎话,“既然如此,麻烦青麟大人了。” 唯一存活的外族人和太子被林朝余一并带回了国公府地牢,一回府便见唐枫早就在门口等着,林朝余自然是知道他在等什么的,道:“东边,这会儿估计还没来得及出城,追得上。” “等等。”林朝余叫住迫不及待的唐枫,扔了一块令牌给他,“用这个可以直接出城,不用被盘查。” 唐枫:“多谢。” 唐枫走后,林朝余不放心,想了想,对着屋顶做了个手势,屋顶上的闻人月点点头,追了出去。 赵玹也不放心,对林朝余道:“我也去。” 林朝余下意识拉住对方的手腕,接着又在面具下露出一个苦笑,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下缓缓将手松开:“万事小心。” “放心,他如今武功几乎全失。” “去吧。” 赵玹一离开,林朝余瞬间冷漠了起来,命人将太子和外族人带到地牢后直接用水泼醒。 外族人被卸了下巴说不了话,林朝余便先拿太子开刀:“太子殿下,您私藏在郊外别院里的外族人是哪个部族?” 太子一惊:原来那里被发现了,难怪会失败。 想通后又立刻反应过来,狞笑道:“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身为青麟便可如此无法无天,办事不讲究证据了吗?” “太子殿下怕是对我们有些误会,讲证据是官府的事,我们办事从不讲证据。”林朝余垂眸看他,“两条路,说出来,等候皇上处置,或者是不说,在狱中畏罪自杀。您选哪条?” 太子恶狠狠地看着他:“你敢?不过是父皇身边的一条狗。” “我说您畏罪自杀,您就必须得是。”林朝余给完棒子后又给颗枣子,十分熟练地开始忽悠人,“说不定皇上心软,会饶您一命呢,我始终相信殿下是个聪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卑鄙无耻之徒! 林朝余:给我死。 赵玹:的确是卑鄙无耻之徒。 林朝余:没错是我,嘿嘿。 第33章 更替 (九) 太子还在考虑,林朝余就见他的鼻子和耳朵渗出了血。 林朝余立刻察觉到不对,连忙蹲下身查看,此时太子已经瞪着眼睛喘着气,似乎是呼吸困难,两眼也流出了血。 林朝余接住要倒下的太子:“殿下?!” 太子七窍流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林朝余趴下去听,隐隐听到了一个“崛”字。 “崛……”林朝余重复了一遍,追问,“崛什么?” 太子已经无法回答他了,林朝余对其余青麟卫道:“来人,找大夫……不,找仵作来!” “大人!”有青麟卫慌张而来,还未来得及行礼,便立刻道,“东宫走水了!” 林朝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青麟卫也不废话,直接将东西拿出来递到林朝余面前:“书房起的火,是有人故意纵火,我在火场发现了这个。” 青麟卫递过来的玩意儿可不就是蓝色的蘑菇。 林朝余:“混账!” 林朝余抿唇,一拳打在地牢墙上,将怒火发泄了个干净,接着又很快恢复了冷静:“人呢?” “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不是死在火场里就是书房里有密道。” 林朝余的眼神望向那个明明被卸了下巴却极力想咧起嘴笑的人:“崛……崛国人?” 那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之前听陈三金讲唐鹰之事时他便奇怪一个崛国人为何会清楚国师陵之事,如今看来的确可疑。 “很好。”林朝余站起身,拂袖便走,边走边吩咐下去,“撬开他的嘴,别让他死得太容易。还有漏网之鱼,再来两人跟我去东宫。” 牢里有犯人大笑,尤其一声音尖细的更为刺耳:“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吃瘪了吧!怎么这火就没烧到你这儿呢,要不然也能让我们乐呵乐呵。” 林朝余只是淡淡道:“声音尖了不少,不愧是阉人,阴阳怪气果然名不虚传,见识了。” 对方沉默了半晌,接着又是一通叫骂,林朝余早已离开。 待林朝余赶到东宫时,火已经基本被扑灭,也幸亏青麟卫发现得快,立刻通知了宫里的人,趁火势还没蔓延就控了下来。 林朝余一脚踹开烧焦的木门,整间书房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带着其他青麟卫在滴水的房里晃了几圈寻找线索。 这火不用想便知道定是崛国人放的,至于为什么放,那恐怕是要烧掉些什么东西吧。 林朝余在被烧毁的书架前站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一脚将烧断的几根木头踹开,露出了一面墙。 修长的手指抚上那面墙,林朝余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最终在一处停下,伸手敲了敲。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猛然间就见林朝余拔刀出鞘,仅往前挥了一刀,便将整面墙劈开,露出了墙后的通道。 “有些纸还没被烧完,你们仔细找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宫立刻封/锁,挨个排查,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可疑之人一律带回地牢。让其他人列出太子一/党的名单交给三皇子,再将那些□□官员盯紧了,排查他们这几日的活动,是否接触可疑之人,特别是外族人。”林朝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有人妨碍,无论是谁一律抓捕,不必请示。” 林朝余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进了地道。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地道十有八九通到郊外别院。 有两个地方青麟卫管不到,一个是皇帝下过旨的东宫,另一个就是京城外了。太子如果要与外族人接触,这条地道必不可少。 …… 林朝余按照约定放了陈多金。陈多金此人不傻,还知道让青麟卫给他放行,畅通无阻出了城。为了不被发现,走的还不是寻常路,而是绕着山从郊外走。 倏地,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站在那儿,似是专门等他来。 陈多金后退一步,此时他武功丧失大半,不得不警惕:“谁?青麟卫派来的?” 虽然林朝余答应放了他,但他始终信不过对方,毕竟青麟卫出了名的卑鄙狡诈穷凶极恶,这几日在地牢听得最多的就是其他人的叫骂。 对方转身,陈多金发现对方是外族人长相的中年人,并且右边袖子空荡荡,显然是没了右手。 对方见到他后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充满杀意。 几乎是一瞬间,前方的人便出现在自己面前,陈多金无力反抗,胸口被对方一掌击中,刹那间陈三金便感到一股灼热之气冲进自己的五脏六腑,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海浪,在五脏六腑中翻涌。 那人似是要赶尽杀绝,抬手还想再补一下让陈多金死得透透的,却敏锐地意识到有人赶来这边,便不再多留,匆匆离开。 “站住!” 唐枫也只是喊一喊,躺地上的陈多金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可对闻人月来说就不一样了,如此可疑之人怎能放走? 对方不知深浅,唐枫还担心闻人月有危险,直到他发现陈多金胸口那个黑色的掌印和周围赤红的皮肤,“腾”得站起来,对赶到的赵玹道:“不要放走那个人,是钻心!” 赵玹神色一凛,飞快向前追去。 陈多金无意识地□□着,将死之时,恍惚间看见唐枫的脸,仿佛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唐……鹰,你……你才是……” “唐枫。”唐枫回答道,手里的铁扇子蓦地打开,寒光一闪割了对方的喉。 唐枫抬头,静静地看着天上。 阴天,没有太阳,又是大冬天,天上灰蒙蒙的。 天上缓缓落下一片白色,唐枫回过神,低声道:“又下雪了,今年冬天格外冷。” 说罢,看也不看地上的陈多金,赶去闻人月和赵玹追去的方向,毕竟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哪有他们重要呢。逝者不会复生,唐枫感受不到大仇得报的畅快,只是觉得轻松。 那么多年了,总算是杀了陈多金。 对方在林中穿梭,带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闻人月和赵玹竟到了太子别院,对方很熟悉这里,左弯右拐便消失在了他们视线中。 二人对视一眼,便十分默契地分头找,听见假山后有细微动响,赵玹示意闻人月不要出声,自己上前,握住剑柄。 假山后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二人的动静,立刻没了声响,一番无声地对峙过后,赵玹拔剑一挥,被对方也抽刀挡下。 这动静可不小,兵刃相接的一刻周围假山崩裂,待双方看清对方的脸后,都是一愣。 “玹儿?” “林朝余?” 二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收手,赵玹重心不稳直接倒在对方身上,二人摔作一团。 赵玹赶紧从对方身上爬起来,对着林朝余伸手想拉他起来:“你怎么在这?” “东宫走水,太子书房有条密道直通这里。”林朝余简短地解释一番,乐呵呵地把手递过去,看到赵玹身后的闻人月,便问道,“陈多金跑这来了?” “半路被人杀了,而且那人会钻心,被我们发现后跑这来了。”赵玹环顾空旷静谧的四周,“魔教好不容易露出了狐狸尾巴,看来又被他逃了。” 赵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林朝余握着,林朝余乐得不松开,不动声色地点头附和:“总有一天会被揪出来的,我待会叫人来把这别院翻一遍,所有地道都翻出来,我倒要看看都通向哪里。而且那些外族人的来历已经清楚了,十有八九是崛国人。” 赵玹:“听说过,是西北的一个小国。这次的钻心和那个蓝蘑菇,看来这些人和魔教脱不了干系,难怪之前查了那么久都没有魔教的消息,敢情原然是外族人。” 唐枫赶到时,便是赵玹若有所思,手还被林朝余美滋滋地牵着,闻人月在一旁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安静地装哑巴。 看样子就知道对方肯定跑了,唐枫对赵玹投去失望又谴责的目光。 赵玹自然是看到了,对对方翻了个白眼,又对林朝余道:“对方是断臂,只有左手,你能让京城周围的城镇留意一下吗?” “闻人。”林朝余立刻道,“通知附近城镇暗桩,再让那些守城的士兵注意着。” 闻人月领命而去,唐枫立刻跟上:“闻人姑娘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去!” 赵玹知道他现在肯定不像表面那样,心里一定不好受,便用嘲讽的语气“哟”了一声:“不赶紧找个地方给自己舔/舔心里的伤口,还烦人家姑娘呢。” “我乐意,我开心,我愿意为闻人姑娘赴汤蹈火。”唐枫的语气越来越欠揍,“闻人姑娘在哪我就在哪。” 赵玹挑眉,还有心情跟他呛,看来这人是没事了,不需要担心。 闻人月忍无可忍:“唐公子自重!” “比起人家手拉手,我已经很矜持了……” 赵玹:“……” 唐枫的声音越来越远,赵玹也意识到两人手还牵着,低头瞧了瞧,晃了两下:“松松?” 林朝余装作玩笑似地道:“叫声青麟哥哥就松开。” “不叫,你想得美。” “行了,快些回府吧。”林朝余拉着赵玹的手向上,改而握住他的手腕,“天快黑了,这雪眼看也要下大了,这会儿阿绾估计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赵玹缀在后头,任由林朝余拉着:“你也不跟她说说,我不跟你们一家一道,何必每次饭点都来叫我?” “我们这样还不能是一家人吗?”林朝余回过头,忽然认真起来。 赵玹顶不住这种目光,扭头将延伸错开:“这种不算,这亲成得原本就……” “今天是除夕。”林朝余打断对方,不让他接着说下去,“一起吃个年夜饭吧,我爹也会来。” 第34章 更替 (十) 林丁洋见到被林朝余带来的赵玹,沉稳的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赵玹?” 赵玹坐在他对面:“是,见过国公爷。” “朝余成亲那日我还未好好见过你。”林丁洋道,“以后不必叫国公爷如此生疏,我和你爹是义兄弟,叫声大伯便好。” “咦?爷爷是不是搞错了。”林绾坐在林丁洋身旁,晃着两条小腿,仰起肉嘟嘟的脸蛋,“爷爷是小叔的爹爹,那小婶不是也应该叫你爹爹吗,为什么要叫大伯呢?” 林丁洋:“……” 赵玹:“……” 林朝余叹气:“是啊,为什么呢?” 林夕济暗暗给林朝余递了个别添乱的眼神,周云儿给自己亲闺女塞了个麻团——吃吧,别说话了。 林丁洋跳过这个话题,主动问起赵玹来:“你娘还好吗?” “多谢挂念,我娘过得还不错。” “不错就好,身体最重要。”林丁洋接着道,“当初朝余能从落霞山平安回来还得多谢你们,你爹的事我有耳闻,让朝余帮着一起解决吧。” 林朝余颔首:“这是自然。” 林国公这人气场过于强大,往那一坐,气氛就会严肃下来,除了林绾敢叽叽喳喳,其余人皆会“食不言”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闷。 赵玹夹起一片菜叶子,茫然地想:他当时究竟中了什么邪,居然会答应林朝余来吃这什么劳什子年夜饭? 林朝余给他夹了个鸡腿,压低了声音:“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待会儿带你上街吃点好的。” 就算声音小,但在静悄悄的饭桌上,还是格外引人注意。 林绾两眼亮晶晶的,正想说她也想去,就又被亲娘塞了个丸子。 周云儿温柔道:“晚上跟娘一起守岁。” 等好不容易熬完一顿饭,外头又有人下人来报说三皇子来了。 林丁洋皱了皱眉,便推脱说自己累了回房休息。 “太子倒台,这事我知道有你们俩兄弟的份。”林丁洋正色道,“你们两个注意分寸,林家忠君之道不可废,由其是朝余,不要堕了青麟的名声。” 如今皇上病重,□□一夜之间倾覆,朝中势力大换血,三皇子毫不意外就是赢家,这种时候身为前青麟的林丁洋自然是要避嫌不见。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这朝中局势早已与他无关了。现在青麟又是林朝余,他们年轻人谋划的东西,他也没必要参与。 待林丁洋一走,赵玹便对林朝余揶揄道:“忠君之道?要是你爹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怕不是要气出病来。” “所以还是不要告诉他老人家为好,不过你也有份。”林朝余道,“我欺君,玹儿可是直接把陛下气晕了。” “是吗?我也没说什么。”赵玹立刻甩锅,“都是太子的原因,他谋反,皇帝才会晕的。” 林朝余已经练就了“赵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本领,此刻想也不想便附和表示同意:“对,都是太子的错。” “咳咳。” 林夕济干咳几声,示意那凑一起嘀嘀咕咕的两人殷宏焕来了。 殷宏焕一进门就示意其他人不必行礼:“我估摸着你们已经吃完饭了,这个点贸然过来,没打扰到你们休息吧。” 林朝余一点面子都不给:“你打扰到我和玹儿出去逛夜市了。” 殷宏焕:“……” “外面雪刚停,大街上的雪未清扫,摊位也还未支起来,今晚不如待在府里。”殷宏焕非常识时务,便道,“我长话短说。” 说罢,便命人拿了几样东西上来,拿起一本东西给他:“你托青麟卫让我查的关于崛国的详细情况,都在这里。” 见林朝余接过,殷宏焕又道:“崛国原本是个小部族,近十多年年开始渐渐壮大,不过他们安分得很,甚至跟大殷边境有一些商业上的来往。他们的国君阿穆希已经大概一年多没有消息了,据说是生了病。这次太子和他们搭上关系,这个部族不得不防范。” “不仅是边境要防范,朝中你恐怕也得花些心思了。”林朝余提醒对方,“太子中毒暴毙,找仵作来看过,是一种毒,服下后三个时辰毒发,看来是事先就被人下了的,也就是说无论他造反成不成功,都是一个死。若想取而代之,到时候光有那几个崛国人可不够,还得有朝中人。我给你的那些名单你最好清理掉,青麟卫没那么多人手,还有几个漏网之鱼还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殷宏焕的眉头越拧越紧,最终叹气:“我果然不喜欢这种繁杂的政事。” 然而若是不争,到时候太子一旦上台,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自己。为了活命,还有妻儿与同袍,他必须争。 林夕济适时提醒:“如今太子已死,希望届时三皇子能遵守我们的约定。” “自然。” 这个约定,指的自然是废除青麟卫一事。 该说皇帝身体底子好呢还是太医院医术高超,皇帝虽然气晕了,但是醒过来后还是好好的,看样子还能挨些时日。在殷宏焕彻底登上那个位子前,这个青麟卫还是要继续存在下去。 这也正合林朝余的意,如今国师陵还未找到,魔教也还未除,借着青麟卫的身份还好办事些。 “还有一样东西。”殷宏焕从随行的下人那拿过一幅画卷,交给林朝余,“一直藏在父皇寝宫里,前朝留下来的画,我相信你也没看过。今日父皇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命人烧了它,被我私自留下来了。” 林朝余的确知道有这么一幅画的存在,不过从未看过,毕竟他还没有到私下乱翻皇帝东西的地步。 此时展开画卷,画上画了一个男人,白衣飘飘仙风道骨,只是这个男人的长相……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赵玹:像,实在是太像了。 画上的人已经是中年时期,若是年轻些,怕是跟赵玹有八分相似。这人是谁自不必说,也难怪皇帝看到赵玹会恍惚间将他认成赵思凡。 林朝余奉命调查国师陵是秘密进行,林夕济和殷宏焕可不知道有这一茬,倒是殷宏焕道:“我只是见画上之人和赵教主过于相像便将其带来给你们看看,据说这画上之人是……” “多谢三皇子。”林朝余打断他,“有什么事可吩咐青麟卫。若没其他事,我和玹儿便先告辞了,剩下的事你们两个聊,我和玹儿不便多听。” 言下之意,便是有事青麟卫给帮忙,但是画像之事就此翻篇不提。 林朝余带着赵玹离开,不等对方开口,便将画像主动交给了赵玹:“你来处理吧。” 赵玹将画像收好,像是对待珍宝一般摩挲了两下:“教里长辈从小宠我,一来他们大多数没有后代,又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像亲孙子一样,二来便是我像曾祖。” 赵玹顿了顿,接着道:“我从小/便好奇曾祖的长相,教中无人擅丹青,曾祖又从未留下一幅画像,因此我从未窥过其真面目,却经常在长辈口中提起,但是机会也不多,因为随着时间流逝,曾经跟随过他的人大多已经寿终正寝了,那一辈的人如今也只剩下楚爷爷、黑爷爷和宁婆婆还在世。我教到如今却从未放弃寻找其踪影,不过是想让他免受其他人打扰,找到曾祖身死之处也好告慰各位长辈在天之灵。” 事情过去得太久太久了,赵思凡去世时,他们几个也不过是少年人罢了,一眨眼,便也快魂归故里。 赵玹:“我想在他们还在世时便找到并且护好国师陵,不留遗憾。” 说话间二人已溜达到厨房,林朝余偷偷摸了只烧鸡出来,掰下一个腿来给他:“那便找。我说过,我会帮你一直找下去。我这个青麟,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很少跟人说实话,也很少说话算话,但是对你说的都是例外。” 不等赵玹有什么反应,或者是害怕赵玹的反应,林朝余立刻接着道:“待会儿我再热两坛酒,我们去屋顶赏个雪景。” …… 林绾吵着要守岁,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到了点硬撑了一会儿便睡着了。周云儿给她盖好被子,回头便见林夕济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出神,那是林丁洋所在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 周云儿上前:“相公,关窗吧,小心着凉。” 林夕济这才回过神,轻轻地关上窗户,叹了一口气:“云儿,青麟终于就要到此为止了。” “林家以后都会好的。” “但愿如此。”林夕济轻声道,“原本我才是这一代的青麟,但我儿时早熟,不堪忍受折磨,为了摆脱青麟的命运自废武功,导致筋脉受损落下这一身病根。此事我之前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除了爹以外,其余人只认为我天生筋脉有缺陷,体弱多病。” 林夕济对上周云儿诧异的表情:“是朝余代替我走到这一步,我知道他小时候是如何过来的,因此对他一直有愧。” 周云儿只是上前抱住他,无声地安慰,将脸贴在林夕济的胸口:“朝余知道吗?” “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很少有事能瞒过他。” 屋顶上的赵玹侧目,看着饮酒的林朝余,那表情似乎毫不意外。 赵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记不清了,他这几年身体不好,也吃了很多苦。”林朝余望着远处,“看。” 赵玹顺着林朝余的目光看去,原本冷清的国公府外一群孩童打着灯笼嬉闹而过,家家户户都拿着扫把扫起门前雪,门前挂着的灯笼暖光照亮了一条路,无不透着烟火气。 “每年我只是这样看着,阖家欢乐的景象永远不会出现在国公府,但是我和兄长一样,希望小一辈能过上这种生活,希望阿绾能每年开开心心的守岁。”林朝余难得愿意剖开自己的内心,和人说说心里话,“若家家户户都能如此,大殷就不会需要青麟卫,也不会再需要第二个赵思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更新的一天 第35章 承剑 (一) 如今朝中事该愁的是殷宏焕和林夕济,赵玹在国公府安安稳稳过了一个年,初二便与林朝余一起祭拜了国公夫人,接着又准备和闻人月还有唐枫汇合,一道出发去承剑山庄。 林绾见这两人要走,知晓他们有要事在身,也不哭闹,只是红着眼睛,不舍地冲他们挥挥手,让林朝余和赵玹一定要早些回来。 承剑山庄位于东南沿海一带的秦州城,饶是他们快马加鞭也花了不少时日。 唐枫一路看过来,感叹道:“果然,这江南山青水秀的,水土也养人,姑娘都水灵灵的,唱词都是软糯可人。” 唐枫停顿了一下,立刻接道:“当然,这些和闻人姑娘没法比。” 闻人月不为所动,就当唐枫刚放了个屁,接着摘下原本戴着的面纱。 赵玹撇嘴:“马屁精。” “我说的是事实。”唐枫凑过去,阴阳怪气赵玹一番,“我新写的本子,改日找机会念与你听,现在我就给你讲个大概,续了公狐狸精与书生的故事。” 唐枫顶着赵玹“你敢讲一句试试”的目光,无所畏惧:“那书生原来不是普通书生,真实身份是一道士,就是来捉妖的,一早便知晓了公狐狸精的真实身份,但却迟迟未动手,因为这道士已动了心。而这公狐狸精知晓书生的身份后十分动容,二人心照不宣……” “停。”赵玹表情像吃了苍蝇,“你搁这暗示谁呢。” 唐枫躲过赵玹挥来的一剑,笑嘻嘻的:“怎么,你还不敢听了。” 不过很快唐枫便警铃大作,没空和赵玹耍嘴皮子了,因为闻人月正被一公子哥拦住了去路。 只见那公子哥正色道:“姑娘,初见你我心中便作了一首诗,想吟与你听。” 唐枫一伸手把闻人月挡在自己身后,对那人笑吟吟地道:“我也喜欢诗,你不如先念给我听听?” 对方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大有把“哪远滚哪”写在脸上的趋势。 只见闻人月轻轻推开唐枫,对那公子哥娇羞又不显轻浮地一笑:“公子有空可以来竹芳斋坐坐,我们有缘再见。” 闻人月说着看了唐枫一眼,示意对方护着自己离开。 身后的那位公子哥还想上前,被唐枫挡住,被对方伸手拿过手里装潇洒用的扇子:“不要再跟了。” 说罢,扇子毫不费力地被捏断。 公子哥:“……” 这下可算是老实了。 赵玹在一旁看着,虽然唐枫吃瘪他很高兴,不过由此看来,他这个发小的爱情怕是会有点艰难。 唐枫快步走到闻人月身边,语气泛酸:“你刚刚对他笑了,你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笑过。” 闻人月闻言,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又立刻给了唐枫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笑,像是对着镜子练习了许多回,才能笑出这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来。 唐枫捂着胸口,又叹了口气:“罢了,我还是喜欢真正的你对我的样子。” 闻人月本就生得美艳,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这一路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目光,若有人问起,便说是竹芳斋的。 唐枫自然是知道这是闻人月的目的,但还是忍不住问:“竹芳斋是什么地方?” “当地的琴楼,正经营生,里面的客人都是来听曲的,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闻人月顿了顿,轻飘飘地道,“唐公子,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怎样才算一路人呢?”唐枫反问,见闻人月不答,接着道,“从今日起,我便是竹芳斋里闻人姑娘的忠实听客。” 闻人月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这边唐枫跟着闻人月走了,赵玹和林朝余便先找客栈落脚稍作休整。 这才刚简单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行头,便有一小郎中敲门进来,见到林朝余便是行礼:“大人,已经办妥了。” 赵玹懂了,这是个暗桩。这一路走来他可算见识到了,青麟卫的暗桩全国各地无处不在。 要进承剑山庄谈生意就必须要先投拜帖,表明自己的身份和需要的刀剑数量及要求,届时承剑山庄会回复并且定好面谈的时间。 这事林朝余和赵玹讲过,二人合计了一番,便打算以青城教的名义订上五十把长刀,若真算得上良品,就索性送到殷宏焕的军队里头去。 当时他们还未到达秦州城,林朝余飞鸽传书交给暗桩去办,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回应。 “这是回信,昨天下午送来的,时间是约在了三天后。”暗桩说着,将手里的信交到了林朝余手上,“一般都是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的,这次只需要三天,确实反常了些。” “或许是因为投帖的是青城教。”赵玹眯着眼睛,“若承剑山庄真和国师陵有关,这便也说得通。” “不管如何,还有三天时间,正好可以好好逛一逛,玹儿还未来过这一带吧。”林朝余道,“我们先去拜访一下这儿的县令,那是个好官,应该会知道一些东西。” …… 临近午时,县衙附近有座大酒楼,酒楼上靠窗的包间里正有一对兄妹。少女苦着脸,对面的青年却一脸的无奈。 何青白原本想斥责对方,但一看何芊芊委屈的表情,便骂不出了,只好道:“下不为例,今天你偷跑出来让人陈公子扑了个空,爹的脸上已经很挂不住了,下次再这样躲着别人,爹发起火来我也护不住你。” “但我真的不喜欢那个陈公子,他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你们有婚约在身,你也只远远看了人一眼,话都还没说过,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女人的直觉。”面容姣好的少女撇嘴,“这婚约能不能退了,烦死人了。” “胡闹。”何青白揉着太阳穴,又考虑到自己妹妹的终身大事,难免动了私心,既然何芊芊不愿意,他便也不想强迫对方嫁过去,便问道,“你真不想嫁陈公子?” “当然。”何芊芊忙不迭点头,“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人。” “那你喜欢怎样的?” 何青白见何芊芊没回答,便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对方正朝窗户下看,便停了揉太阳穴的手,也跟着往下看。 底下是一条巷子,几个乞丐正围着两个人。一人穿着书生袍,另一个人则是干净利落的一身黑,看上去是江湖打扮。 这两人自然是林朝余和赵玹,他们原本想去衙门,便找了个人问路,那人指了过巷子的小道,据说是可以抄近路。 这才刚进巷子呢,就被一帮乞丐堵了,个个拿着棍子。 领头的冲他们不怀好意地道:“赶紧乖乖地把身上的银子交出来。” 赵玹挑眉,觉得有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人抢劫抢到他头上。 林朝余飞快躲到林朝余身后,扶着他的肩膀探出一颗脑袋:“玹儿救我。” 赵玹斜眼瞧他:又装蒜? “对外好歹也是国公府二公子,该装还是要装。”林朝余几乎贴着赵玹的耳朵道。 “行。”赵玹看似随意地点头,耳朵却有些不自然的红。 领头的乞丐不耐烦:“嘀咕什么呢,我让你们……啊!” 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赵玹一击撂倒,而且对方还专门挑准地方打,一击下去便疼得站不起来。 直到所有人都倒下,林朝余才从赵玹身后跳出来,看起来非常地无畏并且极其马后炮,义正言辞:“衙门附近居然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 领头的乞丐其实年龄不大,细看会发现还是个少年人。此时就听他“嘁”了一声:“我们是来报官的!” “你们报官路上顺便抢个钱?”林朝余被逗笑了,眼神里无不显示着对对方的嘲笑。 少年人涨红了脸:“我们是从隔壁县城来的,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 “隔壁县城……梁河县?” “是。” “梁河县的人跑到这来报官。”林朝余摸着下巴,“县令是冯广吧,此人的确是个草包,怎么,你们要告他的状?” “最近我兄弟不见了,就因为我们是一群要饭的,那冯贼便不管不顾。”少年人越说越气愤,也没意识到为什么林朝余敢直接说县太爷草包,“官府无能,随意办案,包庇有钱人,我还有个兄弟就是这样被他们活活打死的!” 官府无能。 林朝余将这几个字咀嚼了一遍,无奈地摇头,看来冯广此人的确该办了。 林朝余“哎”,对赵玹道:“我们去一趟衙门让他们来提人吧。” “怕什么。”赵玹目光扫过一脸紧张的乞丐们,淡淡道,“让官府的人提你们去报官罢了。” “国有国法,你们刚刚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大殷第一千三百六十四条律法。”林朝余一本正经地对他们认真道,“到时候希望你们自己认罪,秦州城的知府会秉公处置。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要相信你们依旧会有美好的未来!” 乞丐:“……”哪来的傻子,还想让他们自己认罪? 楼上的何芊芊看得津津有味,指着赵玹便道:“哥,我就喜欢他那样的!” “你小点声!此人武功可不低。”何青白下意识去看赵玹,压低了声音。 在巷子拐角处,赵玹抬头瞧了楼上的两人一眼,那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善。 奈何何芊芊就吃这套,捂着心口道:“长得真好看啊。” 何青白就差拿筷子敲她脑门了:“姑娘家的你矜持一点!” 走远了的赵玹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姑娘眼光不错,可惜了。”林朝余眯了眯眼睛,像一头猛兽护着自己的猎物。 赵玹随口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已经成亲了。” 赵玹抬头望着天:“嗯,确实。” 第36章 承剑 (二) 林朝余和赵玹还真去了官府报官,知府一刻也不耽搁,立刻升堂,期间还吩咐人好好招待他们。 赵玹瞧着身边的人:“你认识?” “秦州城知府梁生,几年前年纪轻轻便在科举中考了个好名次,名次虽不是数一数二,但毕竟年轻,当时还在京城轰动了一时。但此人心系百姓,自请外调体察民情。这几年当得也不错,是个好官,再过几年大概会被召回京。”林朝余微笑道,“同时他也是我多年好友。” 赵玹很是惊奇:“你居然还会有多年好友?” “几年前在诗会上认识的。”林朝余别有深意,“文人之间的友谊就是如此奇妙,我们当初可是十分互相欣赏对方的文采。” 赵玹表情有些奇怪:“你居然还真参加过这些……” 林朝余得意道:“自然,我文武双全。” 林朝余刚自夸完,梁生便在退了堂后小跑进来了:“林兄!” 林朝余起身拱手行礼:“好久不见,梁兄可好。” “好好好,林兄还是一如从前。”梁生简单客套一番,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本集子,“这是我几个月前写的一本诗集,迫不及待想和你一起分享,求林兄多多点评。” 林朝余快速翻看一番,也不知道这人看了些什么进去,就在那里感叹:“妙啊,特别是这一句,这个字用得生动又贴切,真真是妙啊……” 林朝余无脑吹捧,梁生很受用:“林兄谬赞了,啊哈哈。” 赵玹:“……” 两人互夸了个够,梁生这才想起还有个赵玹,连忙赔礼,赵玹也不在意,林朝余顺道介绍了赵玹,顺道说明了他们是来找承剑山庄订刀剑的。 梁生:“这我知道,附近的确有个叫承剑山庄的江湖门派,城中也会来一些江湖人来找他们订刀剑。”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前来是想找梁兄打听打听承剑山庄的,毕竟我们了解不多,他们开价又高。”林朝余笑眯眯地道,“做生意嘛,总是要谨慎些。” “我懂,但是我这回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梁生汗颜,“我初来这里时原本想要拜访,但是却被拒之门外,这才知道这个门派一直不见外人,甚至有七十年左右了。” 赵玹和林朝余心里有数,七十年,大致和赵思凡去世时间对上了。 “总之,这次还要谢谢林兄和赵兄了。我原本打算将他们安置在粥铺,但是有几人招了他们原本是要打劫你们,现在我已经将他们暂时收容在衙门内,让他们干干活,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放了他们。” 赵玹点头,难怪林朝余对此人评价这么高,的确是妥当的做法,不过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乞丐居然真的招了。 梁生:“林兄和赵兄以德报怨,此等胸襟真是令我佩服。” “哪里哪里。”林朝余谦虚,二人又是一番客套,赵玹愣是听了一耳朵的废话。 “不过话说回来,不只是梁河县,秦州城好像也丢了不少人。”梁生挠了挠脑袋,“这几年我经常会去施粥的地方转转,现在想来,有很多原本熟悉的面孔好像渐渐都不再见到了,我原以为他们找到正经营生不再行乞,现在想来,还真挺可疑。毕竟细想起来,之后我也从未见过他们。” 林朝余煞有介事:“此事的确得好好查查。” “失踪的都是乞丐和流浪汉,查起来不易,想必得花些时间。”林朝余告辞,“就不打扰梁兄了。” 梁生十分客气:“林兄和赵兄初来乍到,要不我带你逛一逛?” 林朝余:“不必,我们自己随便转转就好,若是得空便来你这坐坐。” “好,届时我们可以再一起探讨诗词,林兄的作品也一定与我一同分享,多年未见,想必林兄的才华更上一层。” “谬赞了谬赞了。” 赵玹默默地看着林朝余在那儿装,直到出了衙门,忍不住问他:“你真有什么作品?” “以前硬着头皮写过一些,但大多现在看来都是无病呻吟,拿不出手,但那些诗书正经读过一些 ,不如我给你念点别的。”林朝余看着前方,拉长了调子,吟了一句,“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我知道。”赵玹点头:“鱼玄机的诗。” 走了一段距离后,赵玹又慢吞吞开口:“这首诗写得还挺不错。” 林朝余表示十分同意。 …… 翌日这秦州城便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竹芳斋新来了个大美人,还弹得一手好琵琶,惹得富家子弟纷纷前去一睹真容。二是这城外冒出了吃人的猛兽,有个樵夫上山砍柴就被叼走吃了,尸骨无存。 一传十十传百,这猛兽很快在城中传开,体型越传越大,越传越可怖,甚至隐隐有成妖的走向。 反正闲来无事,林朝余和赵玹便去瞧上一瞧。 梁生正发愁呢,见到林朝余,立刻让衙门的人放他俩进来:“二位来的正好,林兄书读得多,赵兄又是江湖人定见多识广,来帮我瞧一瞧这是什么猛兽的脚印?” 林朝余和赵玹上前,就见地上的泥里有几个十分清晰的形状奇特又巨大的脚印,周围还有一些喷洒的血迹和打斗过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人和猛兽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 “这蹄子印不像老虎不像熊又不像马。”赵玹摇头,看林朝余,“我不认得。” “我也不认得。”林朝余看了看四周,“你们怎么知道人就被吃了?” 梁生答:“据说昨晚去砍柴就没回来,今早她娘子央了人去找,就看到这番景象,原本地上还落了那樵夫的鞋和衣服碎片,已经被我们收起来了。她娘子来报官,我们立刻赶过来,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看起来的确惨烈。”林朝余接着问,“以前有关于这里野兽的传闻吗?” “从未,这是第一次出现。”梁生沉思,“奇怪,这地方虽然是山,但是因为平日都有人上山,以前顶多就是有些野狗和野猪罢了。” “你怎么看?”这回林朝余问的是赵玹。 “说不定该找的不是野兽,而是人。”赵玹轻蔑一笑,“人最喜欢弄虚作假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朝余点头,很满意赵玹的回答,“玹儿与我真是心有灵犀。” 梁生虚心求证:“何以见得?” 林朝余:“这脚印这么大,你觉得这野兽得有多重?” 梁生思量了一番:“起码……得是头大黑熊这样的吧。” 林朝余走到那些脚印旁,伸腿站定,过一会儿抬起脚来,和地上那些脚印的深浅大致相同。 “看深浅对方应该比我重些。” “原来如此!”梁生恍然大悟,十分愤慨,“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林朝余“嗯”了一声:“你让人再四处找找吧,说不定能找到尸体。有可能被抛尸荒野,也有可能被埋了,还有可能人还活着。总之,就是失踪了。” “说到失踪,我昨日找了这儿的乞丐和流浪汉,走访了一天,又翻出了以前的宗卷,发现这两年丢了有三十人左右了,这还只是目前找到的,还有些没报案的,那些乞丐不见了也没人能注意,我估摸着实际上得有五十人了。”梁生皱着眉,“若再加上邻县,恐怕还得更多。” “这么多人?”林朝余也吃了一惊,“这事可不小。” “是啊,绝对有古怪,而且就目前查到的来看,失踪的男子数量与女子相近,男子倒是没什么,那些女子却都是年轻的妙龄女子。”梁生面色凝重,“这搞不好是人口贩卖。” “辛苦梁兄费心调查了。” 梁生斗志昂扬:“自然,我一定揪出这幕后之人,若真是贩卖人口,这可是大罪!” 这事林朝余能帮自然得帮一把,辞过梁生后便让青麟卫的暗桩们暗中调查协助梁生。 与此同时的竹芳斋,昨日的公子哥还真来了,正想尽办法拐着弯儿地和闻人月套近乎,那样子可把唐枫看得牙痒痒。 特地来看闻人月的可不少,这回见那公子哥套完近乎回来落座,便有人阴阳怪气道:“姓陈的,你不还有个承剑山庄的大小姐吗,据说都快成亲了,现在还这么缠着闻人姑娘,怎么的,不要大小姐了?” 一听到承剑山庄,唐枫自然是竖起来耳朵,格外留心。 “别提了,我们那是长辈指腹为婚订的婚约,我上次去承剑山庄连她面也没见着,谁知道是美是丑呢?我心想若是美那也肯定美不过闻人姑娘了。”那陈公子“哎”了一声,“这不,庄主还请我今晚去承剑山庄用晚宴呢,估计是让我见见那大小姐了。” “你就臭显摆吧,承剑山庄可不是什么野鸡门派,别人想去还进不去呢。”那群狐朋狗友拍他肩膀,“回来可得跟哥几个说说大小姐长得如何,若是个美女那得让我们见见,若是相貌丑陋就说出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得,你们一个个都等着看我笑话呢。”陈公子嘴上笑闹,表情得意地从怀里掏出盖着承剑山庄印记的信封,“看到没?货真价实的,我即将成为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被邀请上山的人了。” 那些酒肉朋友很是捧场,开始各种夸他“厉害”。 “我得早点出发了。”陈公子理了理衣襟,看样子是要打算走了,“不能让人久等。” 其他人笑道:“你是想急着去看那大小姐是人是鬼吧。” 陈公子在众人哄笑声中离开,唐枫暗自庆幸自己管住了自己的脾气和手没揍他一顿,否则和承剑山庄的梁子怕是要结下了。 第37章 承剑 (三) 到了第三日,赵玹和林朝余一行人如约拜访了承剑山庄。 闻人月本想暗中调查,奈何承剑山庄四周机关甚多,只好作罢,和林朝余他们一道正儿八经地进去,唐枫秉着闻人姑娘去哪我去哪的原则,也跟了来。 赵玹“啧啧”摇头:“不去这儿的书肆逛逛了?你不是一向喜欢那些地方,每到一个陌生地方就喜欢去那里待上许久。” “任何事都分个轻重缓急,目前闻人姑娘排第一,什么事都能缓一缓。”唐枫说罢不忘恶心恶心赵玹,“不好意思,你目前在我心中的地位还没这待遇。” 赵玹冷笑:“别不好意思,没人稀罕。” 四人到了山庄入口投了拜帖又拿出回信,很快便有一男一女出来迎接。 男的是何青白,女的是何芊芊。 何芊芊原本还在抱怨,寻思这究竟是什么贵客,庄主还要她们兄妹亲自去接,等到了门口见到来人,整个人又娇羞了起来。 “来了客人可不比平常,你注意一些。”何青白瞧对方那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偷偷把何芊芊往身后一拽,自己上前:“青城教的各位,家父已等候多时,请。” 唐枫这个人精注意到不断偷瞄赵玹的何芊芊,颇为幸灾乐祸,正想看热闹,未料何青白注意到站在后头跟着进来的闻人月,整个人也愣了。 “这位公子。”唐枫暗道不妙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得这么快,走上前挡住何青白的视线,“麻烦带路了。” “噢。”何青白回神,“诸位请随我来。” 何青白知道不能老盯着人姑娘看,否则就显得轻浮,可视线就是忍不住总转向对方。 何芊芊都看在眼里,暗地里偷笑,冲何青白使了个眼色——你不也一样么。 何青白装作没看到,在心中自我狡辩,那只是单纯对美人的欣赏。 “呵,男人。”何芊芊暗想,“看到美人就跟丢了魂一样呗,还教训她呢。” 一行人被引至厅堂,却没见到庄主的身影,何芊芊左右张望了一番:“咦,爹人呢?” 正纳闷,便有一庄中弟子匆匆赶来:“诸位,实在是失礼,剑炉临时出了些问题,庄主已经赶去处理了,特命我在此地表达歉意,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诸位可以先去休整,还请诸位务必留在山庄,晚上庄主会设宴招待各位以表歉意。” 四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赵玹道:“无碍。” 何芊芊嘟囔:“又出问题了,这几年总是这样。” “在下何青白,这是舍妹芊芊。”庄主不在,这会儿何青白便端出了少庄主的风范,又和赵玹他们道了歉,“我来带各位去客房吧,各位若是对刀剑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告诉我。” “五十把刀,样式轻便些便好,其余不挑。”青城教中就有锻造大师,哪来用得着千里迢迢跑这儿来求刀剑,本来便是打算送人的,因此赵玹很是随意。 何青白点头:“晚些我会亲自画好样图送来。” “劳烦了。” 赵玹一行人一路无话,在途中何芊芊忍不住出声问:“敢问各位少侠姓名?” 说是在问其他人,眼睛可一直巴巴地看着赵玹。 “我姓赵。” 赵玹在询问之下冷漠得只说了个姓便闭上嘴,其他人有样学样,也都只说了姓,也只有林朝余认认真真报上来全名,不过压根没人在意他叫什么。 何芊芊就喜欢赵玹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主动向他们边走边介绍起承剑山庄来:“我们这儿地方不大,但是山庄周围机关众多,没人能轻易闯进来,诸位也小心不要误触了。” 何芊芊:“这里是宅子,剑炉在后山,山庄弟子都会在后山剑炉锻造,不过现在剑炉出了问题,等爹解决了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人眼巴巴地等着赵玹的回答,赵玹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 林朝余微笑道:“何小姐大概是想问玹儿要不要去看剑炉。” 赵玹看了林朝余一眼,又转向何青白,似笑非笑:“剑炉向来是铸剑门派的根基,我们能随便看吗?” 何青白赶紧拒绝:“自然是不能的……这是舍妹不懂事,承剑山庄的剑炉历来是山庄外人不能踏入的,还请各位见谅。” 何青白没料到何芊芊一时被男色冲昏头脑会说出那种话,暗自警告地看了何芊芊一眼,原本正愁怎么圆呢,赵玹就主动给了个台阶,自然是顺着下来。 “到了。”何青白如释重负,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小别院,“四间客房都已收拾完毕,诸位随意,有事大可吩咐下人,稍后我会拿着图纸叨扰赵兄。” 赵玹“嗯”了一声,转身进屋,却没有关门,林朝余快步跟上,两人自然而然地进了同一间。 “哎,林少侠的房间在……” “没事没事。”唐枫打断何青白,“他俩一向这样。” 何青白疑惑:一向怎样,住一间屋子吗? “少庄主先去忙吧,我还想到处走走参观参观承剑山庄,不知何小姐是否愿意带路?” 唐枫话音刚落,林朝余便拉着赵玹推门出来:“带上我们,我们也想转转。” 有赵玹在,何芊芊乐意至极,反倒闻人月欠身行礼,自己先一步回房休息。 何青白眼神疯狂暗示何芊芊谨言慎行,何芊芊吐吐舌头:“放心吧哥,我会带他们好好逛逛的。” 三人跟在何芊芊身后,走之前林朝余和唐枫回头看了要进屋的闻人月一眼,闻人月点点头,便轻功翻身上了屋顶,那方向看起来就是冲着后山剑炉去的。 何芊芊在前头叽叽喳喳,唐枫打开扇子遮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和身边的林朝余说悄悄话:“看来你们也觉得这山庄有问题。” “那个留我们下来的弟子身上血腥味太重,瞒不过青麟卫。” “看来是我鼻子不够灵。”唐枫摸摸鼻子,“不过得亏我眼神好,那人袖口沾的蓝色粉末怎么看怎么眼熟。” 也不知唐枫说的话林朝余听进去了没,反正唐枫一转头便见林朝余盯着前头走在赵玹身旁笑得灿烂的那位少女,杵了他一下,打趣道:“人还是个姑娘,小书生可得手下留情呀。” 林朝余反击:“承剑山庄少庄主一表人才,唐兄也要手下留情。” 唐枫:“……” “你是跟教主偷师了吧,我可真是怕了你俩了。”唐枫摇头。 那边何芊芊天真烂漫,小心试探:“像赵大哥这样的男子,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欢吧。” 赵玹瞥了这个把心事都写在脸上完全不会掩饰的小姑娘,直白道:“我已经成亲了。” 何芊芊一时如遭雷击,笑容僵硬。 唐枫“啧”了两声,不住摇头,感慨:“无情,太无情了,活该没女人缘,也就小书生你能受得了他。” “成……成亲了?”何芊芊问,“是那个闻人姐姐吗?” 唐枫第一时间出声:“呸,闻人姑娘怎么会看上他。” 何芊芊内心复杂,心说还好不是,要不然她和她哥也太惨了点,若对方真是闻人姑娘,那光在外貌方面她便主动认输了。 原本充满活力的小姑娘刹那间变得恹恹的,提不起劲来:“想必对方一定是个好看又优秀的人。” 赵玹看林朝余,林朝余笑得像个傻子:“是啊,长得的确不错,也确实优秀,文武双全,还会吟诗。” 赵玹忍不住提起嘴角——这人还挺会自夸。 何芊芊平日里被骄纵惯了,还挺有脾气,拿得起放得下,世上好男人这么多,没了赵玹还有下一个,便漫不经心地道:“听起来的确般配,和心爱之人成了亲一定很幸福。” 林朝余点头:“是啊是啊。” 何芊芊抬眼瞧他,心想这人怎么回事,这么积极,便问:“怎么,你难道也成亲了吗?” “自然,从小定下的婚约。” 何芊芊听到“婚约”两个字就觉得头疼,一想到那陈公子,便更加不高兴了,全然没了给他们三个带路的兴致。原本不用他们说什么。自己就能说一路,不过现在也没声了,而且自觉远离了赵玹和林朝余,走到唐枫这边。 还是唐枫主动问起:“怎么在庄内看不到年轻姑娘?” “以前是有的,不过近几年山庄内弟子越来越少,爹觉得不能耽误了她们,便将她们送下山找了个好人家,若是有了子嗣可以送上庄来成为弟子。” “那那里又是什么地方?”唐枫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门口堆放了好几个铁盒子,上面被铁链拴着连在一起。 “那是老庄主,也就是我曾爷爷住的地方。”何芊芊索性带他们过去,“曾爷爷已经年过百岁了,平日里不爱走动,就喜欢捣鼓机关,这些都是他做的,山庄周围的机关也出自他之手,并且庄内没人解得开爷爷的机关。我们就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何芊芊一个没留神便看见赵玹捡起地上的一个铁盒子,吓得蹦了起来,“哎呀别乱动,很危险的!” “咔嚓”一声,铁盒子四分五裂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何芊芊呆住了,不可思议:“你居然解开了!” 窗户从里面被打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颤巍巍地探出头来,目光锁定在赵玹身上,咧开牙齿已经掉光了的嘴,苍老修长的手指了指他:“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 赵玹恭敬行礼:“前辈。” 老人指着他的手又移到了地上那一堆铁盒子上:“小伙子,全部解开,我就告诉你赵大哥的墓在哪。” 赵玹听罢二话不说便拿起铁盒子开始解机关,唐枫拿起其中一个研究了一番,笑了:这不就是他们小时候在青城山,教里的长辈常给他们玩的吗。 唐枫对老人招招手:“前辈,我不姓赵,但我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可否请教一二?” 老人这才注意起唐枫来,看到他的扇子后乐了:“进来,你手上的扇子很眼熟,你是小楚的后人吧。” 何芊芊看着这三人瞬间和老人熟络了,不由惊讶:“曾爷爷,这……” “哦,是芊芊啊,去玩吧。”老人心情很好,“这些是我老朋友家的小朋友,曾爷爷找他们有话说。” 何芊芊这时才隐约明白,为什么这次青城教的客人这么重要,庄主要让她和何青白亲自去迎接了。 第38章 承剑 (四) 赵玹解机关,林朝余便陪着他一起。 老人与唐枫在机关方面相谈甚欢,不时对着赵玹不住感慨:“像,真像。” “前辈。”林朝余回身,直视对方,目光锐利,问道,“承剑山庄真的和其他门派没有来往吗?” 老人眉毛高高竖起:“小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自七十年前我便开始封闭山庄,自然是没有和其他门派来往……” 老人说着说着就沉默了,过了一会才道:“我已经将近五十年未过闻教中事务,现在是我孙子当家,其余的我没精力也没权利过问。我只是在这里遵守当年的承诺,等你们来罢了。” “一直在等我们?”林朝余眼神又温顺起来,十分得体地追问,“前辈怎知我们会来这里?” “我不知道,是当年机关建造完成后赵大哥和我说的,那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他说很多年后,会有人来找我或者是我的后人。如果是他的后人,那么我便启动后山机关,如果不是他的后人,但是世人都在寻找国师陵,那么我便也可以启动机关。我隐居在这不问江湖事,这么多年来倒是没有人找上门问我国师陵的,倒是等来了你们。” “其实现在已经引起江湖轰动,只是那些人还没查到承剑山庄罢了。”唐枫顿了顿,心跳忍不住加快,搓了搓手,期待地问道,“当年前辈为国师建造机关,这么说国师陵就在这山庄后山吗?” 老人摇头,泼了盆冷水:“当然不是,只不过这机关工程浩大,当初我们一批工匠花了好几年才建造完成,真正给他造陵墓的,不过只有当初皇帝赐给他的那个最好的工匠罢了。这也是赵大哥的障眼法,不知情的人怕是以为我们建的就是国师陵,至于真正的地点,待我启动机关你们就知道了。” 林朝余听着,不由对这个死了七十年的人既无奈又敬佩。 原来他们青麟卫追查了好几年才在东南一带寻到蛛丝马迹,一直怀疑的陵墓所在不过是一个机关。 “启动机关便可知道国师陵地点,世人都在追查国师陵前辈也可以启动机关。”林朝余像是突然隐约明白了什么,“赵思凡前辈是想将自己陵墓公之于众,让世人自己去争夺吗?” “谁知道呢,他这个人,旁人猜不透。”老人家轻笑,苍老却又有神采的眼睛转向林朝余,“小朋友,天性是头狼,就不用在我一老头子面前装羊了。” 年纪大,阅历丰富,看过的人多了,眼光果然毒辣。 林朝余笑了笑,接着打听:“那前辈可曾知道一种蓝色会发光的蘑菇。” “你说这个啊,知道,西北那地方的。”老人年纪大,头脑倒是很清醒,说出的话有些含糊又带了些地方口音,但众人还是听得清,“很早之前我。赵大哥,还有其他人,途径西北一处小村子发现的,当地人都拿它来生火,就长在那个村庄附近。” “我原本觉得这是个在锻剑时可以保证火源源不灭的好东西,想带些回去培育,不过这东西除了野生根本种不活,当地人也没办法。当时赵大哥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断了这念想。所以对这印象还挺深。”老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缓了好几口气,“怎么,你们见到了?这东西还没消失吗。” 唐枫摊手:“不仅没消失,还出现了一大堆,炸山、谋反,用着跟不要钱似的,怕不是已经有人知道该怎么培育这玩意儿了。” 唐枫看着眼前站都站不起来的老人,到嘴边的话溜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没有把承剑山庄也有这种蘑菇的事说出来。 赵玹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一边解着机关。 从小教里的长辈除了教他习武,最多的便是教他解机关,也会经常做机关给他玩,只不过自己对习武更感兴趣,反倒是唐枫喜欢上了这些。 以前不懂为什么一些一向直来直去不喜机关术的长辈们也会拿出小机关让他学着解,现在想来,这些都是曾祖留下的,怕也是曾祖设下的一个局罢。 随着最后一个机关的解体,天也黑了下来。 老人在打哈欠,唐枫向老人家借了纸笔,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故事,在那奋笔疾书,只有林朝余在一旁坐着,默默地看着他。 赵玹忽然有些动容。 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总是源于一些小事的积累,每一次回头,都有林朝余在默默地看着他,好像这个人会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赵玹不用担心自己身后无人,自己也永远会在他的眼中。 “阿金还好吗?”老人没注意到赵玹已经解开了全部机关,忽然出声向唐枫问道,“他是我师弟,我记得当年他跟着赵大哥走了。” 回忆起往事,老人的眼睛总是悠远又带着笑意的:“当年分别时他和小楚他们不过是刚满二十的小伙子,比你们几个现在还小呢,意气风发的。我们几个师兄弟中就属阿金在铸剑上最有天分,我就擅长捣鼓机关术。” 瞧着老人的笑脸,唐枫斟酌着用词,一时没有回答。 “金爷爷几年前已经去世了。”赵玹缓缓走来,将装在最后一个机关里的一封泛黄的信放到老人面前,“金爷爷寿终正寝,是喜事。他有优秀的后人继承衣钵,也是当世铸剑高手。” “哦,这样啊,挺好,是我活得太久,都成老王八了,没意识到岁月不等人,这天下也该是年轻人的了……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明天再来找我吧。”老人说着,整个人似乎困倦了不少,“这封信本是赵大哥留给你的,我没动过,你拆开看看吧。 ” 赵玹看着这份跨越了七十年的信,回神向老人告辞,出了院门便迫不及待拆开,信上不过寥寥数语:“愿你们岁岁平安,无病无灾。” 这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最平凡又真挚的祝福。 赵玹将纸张翻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唐枫好奇地凑上去:“背面说什么了” 赵玹:“让我们去京城找一个木匠,他在那留了东西给我。” “应该就是你上次年前拿回来的那个小木盒吧,就里面那盒粉?”唐枫晃晃脑袋,“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是什么,搞不懂啊,不愧是国师。” 之前赵玹和林朝余从“姓赵的止步”那拿了个小木盒回来,据说是赵思凡留给他们的,之后他们也打开研究过,不过是一盒不知名的粉末,也不知是何用处,至今赵玹还带在身上。 “不过至少也说明了一件事,那位并非能算到一切,换句话说,他不会预知未来。在他的设想里,玹儿应该会先找上承剑山庄,再通过这个提示去京城,否则也不会留下这个提示。但是他的设想产生了变故。”林朝余指了指自己,“我让玹儿来了京城,先一步拿到了东西。” 唐枫点头:“有道理,我本来就不信那些,这下更不信了。” 赵玹:“况且长辈们也从未提到过曾祖还有天命这种东西呢。” “说真的,教主。”唐枫在回住处的路上问赵玹,“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你觉得国师陵会在哪?” 赵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西北。” 正如大雪天里那位老人所说——我猜他一定在你们找不到又能看着你们的地方。 尽管赵思凡生前一直在京城到东南一带活动,尽管这七十年来青城教几乎翻遍了西北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三人循着记忆回了先前何青白安排的客房,闻人月便上前,看起来像是等了有一会儿。 “属下已探查过,后山剑炉看起来很干净,像是被人整理过,地上有蓝色的印子清理不掉,应该是用那些蘑菇生火留下的痕迹。周围有弟子看管得严实,还布有机关,我不敢太过于接近,不过我藏身的树叶子上沾了很多白色粉尘,我收了一些来。”闻人月说着拿出手帕,展开后露出一点点包着的灰白色粉尘。 林朝余看了一眼,沾了一手指捻了捻,又轻嗅了一下。 赵玹看林朝余神色,便知道对方心里有底了,便问:“如何?” 林朝余把手擦干净,平静道:“是骨灰。” 赵玹也像是预料到了这个回答,不见丝毫惊讶,反而很淡定地问:“人的?” “或许。” “也有可能是动物的骨灰,这树上叶子都沾了许多,那得烧掉多少人,这承剑山庄是乱葬岗不成?否则哪来这么多人给他们烧。”唐枫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想到了秦州城失踪的那几个乞丐和流浪汉。 见其他人都看着他,唐枫“哎呀”了一声,拿扇子敲着手心:“说不定还真是。” “总之这里有很大问题。”林朝余拿出他的青玉麒麟佩交于闻人月,与其他青麟卫的不同,他的玉佩隐隐可见一个“殷”字,“待会找个机会下山,找秦州城守城,先让他们带兵围了这里,不要放走一个人。若是人手不够,连同水军也一起抽调过来。” 没过多久,便有承剑山庄的弟子前来请他们赴宴,说是庄主已经在等着了。 闻人月推脱身体不适,唐枫也以照顾为由留下。 待其余人都离开后,唐枫和闻人月一道进了屋,低声道:“周围有人盯着我们。” 闻人月将长发束起,又戴上了鬼面具,将外袍解开,露出了里面修身轻便的夜行衣来:“大人和赵教主刚离开,不能打草惊蛇,要出山庄还得再等等。” “闻人姑娘。”唐枫唤了她一声,认真道,“这里机关重重我不放心,我会护送你下山,但是我也不能让教主出事,所以我会折返在暗处接应他们以防不测,之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闻人月此时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不过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漠:“明白。” 第39章 承剑 (五) 承剑山庄庄主设宴,最后到的不过赵玹和林朝余、何青白何芊芊两兄妹还有何庄主本人而已。 何庄主眼窝深陷眼底青白,应该颇为疲惫才是,但是此刻却精神奕奕,无论是举止还是说话都带着一庄之主的气派。 何青白听说闻人月身体不适,顶着何芊芊鄙视的目光特意关怀了一番。 “我们从北边来,一路未做休整,因此劳累了。闻人并无大碍,好好休息一番便是。”林朝余朝何青白拱手,“还是要谢过少庄主关心了。” “想我承剑山庄与青城教老一辈颇有渊源,你们远道而来,是我怠慢了。”何庄主命人上了菜和酒,端起酒杯向众人道,“我自罚一杯,希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何青白和何芊芊都拿起酒杯敬酒了,照理他们也该敬上一杯。 林朝余借着拿酒的那一瞬间将杯里的酒倒在自己的袖子上,再装作自己一饮而尽的样子,动作一气呵成,可见以前没少干这事。 赵玹看了他一眼,有样学样,学得倒挺快。 “先前一直听长辈念叨青城教,据说我的师公也在那里,这辈分我也不会算了,往后我们便平辈相称吧。”何庄主很是爽朗,再次拿起酒杯朝他们一举。 “何庄主客气,不敢当。”赵玹这么说着,手却不再碰面前的酒杯。收到何庄主的视线,十分坦然地对视,“不胜酒力,不能多喝。若是被我娘子知道,怕是要不高兴了。” 林朝余:“……” 林朝余控制自己的嘴角不往上翘。 “赵兄年纪轻轻,原来已经成亲了。”何庄主笑了。 赵玹点头,很是淡定:“对,从小订的婚约。” 何庄主又将目标指向林朝余:“那我便敬林兄。” “我惧内。”林朝余笑呵呵的,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我喝酒我娘子要生气。” 赵玹:“……” 胡说,他才不管他那么多。 “你也是他也是。”何芊芊看看赵玹,又看看林朝余,撇嘴,“怎么一个个都是从小订的婚约,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草草定下,哪有这样随便的?” 林朝余老实回答:“若是真的喜欢,便一点也不随便。” 何芊芊:“那是你运气好,就你这文文弱弱的小身板,若是遇到母老虎,有你哭的。” “芊芊!”何庄主呵斥一声,让对方闭嘴,接着又跟赵玹他们赔不是,“小女顽劣不懂事,还请多多包涵。” 何芊芊嘟嘴赌气的样子让何庄主觉得自己丢了脸面,很是头疼:“你这幅生气的样摆给谁看,别以为把这事闹到外人面前我就会顺了你的意,你究竟哪里看不上人家?” “他除了家里有几个钱外哪里都不好,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我还是不是你亲女儿了!” 林朝余和赵玹看得津津有味,就差一捧瓜子了。 何青白赶紧拉住她:“你也只不过数日前远远看了陈公子一眼没有见过面,慢慢相处,或许会和赵兄还有林兄一样发现对方的好。” 那边林朝余凑到赵玹耳边:“数日前?唐枫不是说那大小姐未婚夫昨天上山庄了吗?” “谁知道呢。”赵玹随口道,“可能半路出意外被抓去剑炉烧了。” 何芊芊情绪激动,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摆,起身想要离席:“没有或许,我就是不喜欢他!” “芊芊。” 何青白本想追上去,却见眼前的人忽然倒了下来,吓得他赶紧接住对方,低头便见何芊芊双目紧闭,竟是昏迷了过去。 何青白晃了两下人,接着也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脑袋昏昏沉沉,容不得时间给他细想,便栽倒在了何芊芊身上。 “嗯……”林朝余很淡定,“玹儿,倒了两个。” “酒里被下药了吧,他们刚刚也没吃什么,就喝了酒,那何庄主还一个劲地想灌我们。” 林朝余:“那我们也倒一倒?” “行。” 赵玹不废话,闭上眼睛就往林朝余的方向栽,林朝余伸手托了他一把,也顺势倒了下去,一动不动,装得非常逼真。 果不其然,就听一阵脚步声,似乎有几个人进来了,何庄主的声音在赵玹他们的头顶上响起:“送少爷小姐回房,这两人绑了带到剑炉。” “庄主……”有弟子迟疑道,“那个姓闻人的姑娘不见了,姓唐的也失踪了。” “不见了?”何庄主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森,“都快到时辰了你跟我说那女人不见了,到时候你让我用谁来铸剑?” 承剑山庄的弟子脸色发白,吓得跪了下来:“我们有好好看着,但是刚刚进去看,人已经失踪了!” 何庄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先把大小姐一并带走,那个闻人月一定要给我找到带来。” “教主。”有弟子大着胆子出声,“这是大小姐,您难道是想……” 何庄主一个眼神过去,对方闭嘴不敢再说话。 这里离后山有些距离,赵玹和林朝余直接背扔进一辆马车里被带走。 车上林朝余悠悠地睁开眼,压着嗓子道:“他们很需要闻人来铸剑。” “活人铸剑。”赵玹肯定地下了结论,“看样子还得是姑娘,如果找不到闻人,还能用这个大小姐来替代……呵,虎毒还不食子呢。” “活人祭剑自古就有,干将莫邪便是如此,但……”林朝余看着车顶,摇头:“真是荒唐。” “我开始怀疑起山庄里的姑娘是不是真的放出去嫁人了。” 林朝余:“怕不是已经遭遇不测。” 他们里剑炉越来越近,林朝余透过马车帘子缝隙向外望了一眼,眯起了眼睛:“死人味。” 赵玹将自己挪到林朝余边上,也对着空气嗅了嗅,奇了:“这你都闻得到?” 林朝余微笑,慢条斯理道:“杀的人多了,在有死人的地方也待的多了,便会闻到……或者说,感觉得到,一进到这里,我就知道这里一定死过人。” 面对赵玹复杂的目光,林朝余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这前半生杀戮过重,青麟卫杀人不分好坏,只看他是否是绊脚石。我杀过穷凶极恶之徒,也杀过一心为国却败于党争的好官……我迟早会遭报应。” “也是,一报还一报,做的孽迟早要还。”赵玹偏过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意地道,“等三皇子登基,你就和朝廷没关系了吧,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一起到处走走,看看这江山?” “和你一起?” 赵玹反问:“要不然呢,你还想和谁一起?”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他与他一道担着便是。 “没有,和你一起就让我很开心。” 林朝余一眨不眨地看着赵玹,赵玹察觉到之后也看着他,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 马车外传来动静,二人赶紧回神,林朝余收回目光,无声地笑了,接着倒下继续装昏迷。 有承剑山庄的弟子掀开马车帘子进来将二人拖下来扔到一边,何庄主站在一处剑炉前,脸色阴沉:“还没抓到?” “庄主恕罪!”弟子其其下跪求饶,“里里外外都找过了,都没有。” “你是想说被她逃了?” 弟子们没人敢出声,何庄主气得大骂:“废物!那人说的没错,青城教和朝廷的人碍事又狡猾。” 有人上前:“庄主,时辰到了。” 何庄主面露迟疑,提醒的人接着道:“我们先前用了两年的时间,如今此剑还差一男一女便可铸成了,这是庄主一生的心愿,也是承剑山庄处世的利器,大小姐若是知道,也定会理解罢。” 这话听着就是歪理,但奈何何庄主心里就这么想的,对方这么说他也深以为然,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芊芊。” 一边说着“对不住”,一边提起昏迷的何芊芊走向剑炉,顺便吩咐:“杀了姓林的,那个姓赵的留着,就让他做待会儿祭剑的最后一人。” 闭着眼睛的林朝余手腕用了个巧劲,一把轻巧的匕首便从袖子里滑了出来,轻轻松松割开绑着自己的绳子,动作迅速又隐蔽,还顺带将赵玹的也割开。 大抵是药效过去了,加上周围越来越灼热,何芊芊幽幽转醒,看到何庄主后疑惑:“爹,你这是要干嘛?” 何庄主改捏住她的脖子,又从身后捏住了对方的两只手腕,让她动弹不得:“铸剑。” “你铸剑抓着我/干嘛?” 何芊芊挣扎了一番,何庄主不为所动:“为了爹的心愿和山庄的未来,委屈你了。” 何庄主见何芊芊迷茫的样子,又放柔了声音:“你永远是爹的好女儿,不过你和陈公子的亲是成不了了,到地下和他团聚吧,你若真不想嫁,到了阴曹地府爹也随你。” “爹,你先放开芊芊!”何青白也醒了,见眼前这副情形,吓得原本因为迷/药而混沌的脑袋立刻清醒了,踉跄着爬起来想要上前,被山庄其他弟子拦了下来。 何青白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爹!”眼见自己离剑炉越来越近,何芊芊崩溃大叫,“放开我!救命,救我啊哥!” 何青白心急如焚,何庄主却丝毫不为所动,在带着何芊芊靠近剑炉时,就察觉身后一阵劲风。 一人从背后袭来,何庄主不得不松开钳制着何芊芊的手,谁知对方只是虚晃一招,见他松手,灵活地躲过了他的一掌,顺手拽过何芊芊借力打力到了不远处。 何芊芊脸色苍白,被赵玹放下的时候,已经腿软站不稳,瘫倒在地上,林朝余淡定从容地从原本要来杀他的山庄弟子身上拔出了带血的匕首走到他们身边,仿佛刚刚不是杀了个人,而是吃了个饭这么寻常。 察觉到何芊芊和何青白惊恐的目光,林朝余还颇为不好意思地道:“见笑见笑。” “你们把人还给我,时辰要到了。”何庄主焦急起来,竟有疯魔的迹象,“还给我!” 见赵玹和林朝余不为所动,何庄主原地踱步走了两个来回,猛地转身:“这样,我们做交易,你们把芊芊交给我,我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事情。你们想知道魔教对吧?我知道的,魔教,他们教主有找过我,我们一直都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还有这把剑,你们想知道有些东西我也可以说。” 林朝余点头,毫不犹豫:“一言为定,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陈多金:别跟林朝余做交易 : ) 第40章 承剑 (六) 一听林朝余痛痛快快说了成交,何芊芊和何青白满是不可思议,何芊芊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何青白试图挽救:“赵少侠林少侠,难道你们青城教就是这样的吗?” 赵玹毫无反应,当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倒是林朝余还解释了:“误会,我不是青城教中人,只是和玹儿一道来这罢了。” “不是青城教的也不能如此……”何青白义愤填膺,原本想说“枉顾人命冷血无情不择手段”,但一想到何芊芊在他们手上,便识相地闭了嘴,转而看向赵玹,无声地求助。 赵玹挪开视线,望着天空假装看星星,继续装没看到。 然而今天没有星星,好像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说过,所以我知道你是青麟卫,你们想知道什么?”不等林朝余和赵玹回答,何庄主便迫不及待地自己回答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和他只是各取所需,我给魔教提供刀剑,他给我提供蓝焰粉,就是一种蓝色的粉末,能够使火长燃不灭,我需要它来铸剑,铸剑对火的要求高,必须用这蓝焰粉才行。” 林朝余问道:“用活人铸剑?” “自然否则这剑不成气候。”何庄主斩钉截铁,“避世避世,就因为前朝国师的一句话,为什么要让整个山庄都跟着藏在这山里头一辈子!我天赋不高,好不容易争来这庄主之位,自然是要铸出一把举世无双的剑,带着承剑山庄在江湖立足。” “但光凭你这铸剑法子,也休想在江湖上立足了。”林朝余闻着这浓郁的死人味,倒是好奇了,“你往这剑炉投了多少人?又是如何研究出如此祭剑之法的?” “此剑的铸造之法存于古籍之中,需百人祭剑,纯阳与至阴之躯交替投于火炉,从起先的每隔半个月祭剑一人到现在六个时辰祭剑一人,还差最后一对男女便可完成。”像旁人展示自己的成果总是让人会有成就感,何庄主说着说着便暗含得意,“这一定会是把流传于世的宝剑,我将它取名为百魂。” 林朝余一点也不想知道这把剑叫什么,便接着问:“秦州城附近失踪的人是否和你有关,那野兽吃人是否也出自你之手?” “是,那也是因为知府因你们而开始彻查失踪人员,我需要活人,城中又查得紧,只好出此下策掩人耳目。”何庄主不耐烦,“该说的我都说了,问完了吗?” “别急,还有最后两个问题。”林朝余似乎是存心激他,说话慢吞吞的,“魔教教主的身份和下落。” “我不知道,都是他派人来找我,不过我曾经见过他,但他蒙着面看不清面容,我最近一次见他本人时,他断了一只手。” 赵玹凝神:果然是上次在太子别院逃了的那个人。 “大概什么时候断的手?” “我如何知晓,总归就是一两年前的事。”何庄主急着上前了一步,“可以了吧,把人交给我,时辰已经到了。” “是吗?真快,已经到了啊。”林朝余感叹道,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将人交出去的意思。 “你!”何庄主再怎样也反应过来了,气得发抖,“卑鄙小人!” “嗐,这话我以前在青麟卫地牢天天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们就喜欢骂我撒气。还曾经有不少人为我做了文章唾骂我,你跟他们比起来实在是不够看。”林朝余低头笑了,“要我说话算话那也得是分人的,至少你还没资格。” 何青白和何芊芊自幼在这个山庄长大,也从未出过秦州城,头一回看到与平日街巷里闲谈、话本里描绘的一点都不一样的“江湖人”,齐齐被对方的不要脸震住了。 何芊芊还呆呆地问赵玹:“你们不是名门正派的大侠吗?” “谁说我是名门正派了?”赵玹自动将自己从名门正派里划出去,瞧着何芊芊的反应有趣,便问,“知道什么是青麟卫吗?” 何芊芊还是呆愣愣的:“好像有听过……” “喏,就他那样的,朝廷鹰犬,以后见到记得绕着走。” “何姑娘。”林朝余在一旁轻柔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将你交出去吗?” “不要!”何芊芊缩了一下身子,躲到了赵玹身后,此时林朝余在她眼里已经跟她爹是一个级别的可怕了。 “你们在这看戏吗?还不赶紧把小姐带过来!”何庄主怒吼一声,明知上前是徒劳,但还是让此时仅剩下的拦着何青白的两个弟子过去。 那两个弟子犹犹豫豫不敢向前,已经被赵玹随手抓了两颗石子当暗器射过去击中要害,倒在地上痛得打滚。 何庄主气得七窍生烟,头一次觉得自己山庄的弟子如此窝囊,但自己本来就没有学武的天赋,因此武功也稀疏平常,更别提对上的事林朝余和赵玹了。 一时间便这么僵持着,自己不敢往前,拿他们无可奈何。 “咚——” 沉闷的钟声从山庄内传到剑炉,亥时已到。 “没有人了,全完了……”何庄主踉跄了一下,双目无神,“全完了……” “秦州城驻军快的话估摸已经在路上了,何庄主,请?我和你一道去前厅候着他们来。”林朝余缓缓走近对方,对着对方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庄主既然是在古籍中得知此铸剑之法,那么写这古籍之人用百人性命所铸的刀剑现在又在哪里呢?” 何庄主原本愤怒又绝望的目光此时又开始变得迷茫,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纵身向剑炉一跃。 林朝余也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直接把人逼成这样,察觉到不对劲想上前的时候已经晚了,伴随着惨叫和大火爆裂声,何庄主的身体熔化在火中。 何芊芊捂住嘴,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教主!”唐枫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就好。” 唐枫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和尸体,又看了看在那痛哭的何芊芊和何青白,一时还真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便问:“怎么不见何庄主?” 何芊芊闻言,哭得更凶了。 唐枫吓了一跳,低声问赵玹:“说说?” 赵玹面色凝重:“说什么?” “说何庄主。” “人在那里。”赵玹指着剑炉,“烧了有一会了,估计烧得差不多了。” 唐枫张了张嘴,后退了一步,拿扇子指他:“你干的?这过分了啊,你怎么跟前辈交代!” “闭嘴,怎么就是我干的了。”赵玹摆手,“自己跳下去了,我看他已经铸剑铸疯了。” 赵玹说着,面带倦色,揉了揉眉心。 “你先去休息吧,秦州城驻军统领会连夜上来,我得去接应。”林朝余对赵玹说罢,又走到了何青白边上,“少庄主,还得麻烦你今晚辛苦一趟了。” 何青白惨白着脸,极力保持镇静,但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承剑山庄之后会怎样?” 这种时候,林朝余脸上竟然还能是那副虚假的笑脸:“九十八条人命加上何庄主,还得看少庄主想要怎样了。” 谁都没料到这件事最后竟然会发展成这样,驻军统领来到承剑山庄时已经是大半夜了,至于他和林朝余到底处理得怎样这些赵玹没有兴趣,回客房小憩了一会儿,天刚蒙蒙亮便又爬起来想去看看林朝余。 赵玹随随便便在院子里接了盆冷水洗把脸,察觉到了什么,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何事?” “赵大哥。”何芊芊眼底青黑,显然是没休息好,光光这一句称呼,赵玹便能从语气中感受到原本跳脱的少女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昨晚救命之恩,我想了想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就来问问你……”何芊芊低下头,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就……你想不想纳妾。” 赵玹:“……”他收回刚刚的想法,这孩子还是没长大。 见赵玹一时不答,何芊芊立刻弯腰道歉:“不好意思冒犯了,我就问问,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实在是抱歉!” 何芊芊颇为窘迫,不等赵玹说什么做什么,自个儿就满脸通红地跑走了。 赵玹无语,抬头看屋顶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在的人:“处理好了?” 林朝余淡淡地“嗯”了一声,从上边跳下来。 林朝余一走近,赵玹就闻到了一身酒味,便随口问道:“喝酒了?” “一夜没睡,喝点酒醒神。” “这会儿倒不怕我生气了。”赵玹边拿了帕子擦脸,边道,“你昨晚怎么说的来着?我喝酒我娘子要生气。” 赵玹原本想回房间放帕子,就听身后林朝余闷笑出声,下一秒就被人拽住手腕拉了回来。 林朝余顺势将人抵在墙上,两手撑着着,将赵玹圈在自己怀中,两人之间距离挨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赵玹仰头看着他:“干嘛?” 见林朝余没反应,赵玹一手捧起他的脸,一手用自己手里的帕子给他擦了两下:“醒醒酒。” “我喝醉了,但是不想醒。”林朝余轻声说着,拿开了赵玹的手,俯身在赵玹的眉间烙下一吻。 极尽温柔。 赵玹在一瞬的错愕之后没有推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林朝余又弯腰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双手环住对方的腰,声音慵懒却掩不住笑意:“让我眯一会。” “去床上睡。”赵玹拍拍他的后背,示意对方起来。 “赵大哥,我刚刚忘了问——”少女的声音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戛然而止,脸上表情也在那一刻静止。 “啊啊啊啊啊!” 何芊芊尖叫,接着等她反应过来,脸颊都鼓起来了,越想越生气,指着两人便骂道:“你们……你们……你们这样,对得起你们的娘子吗?!臭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章撒个糖~ 第41章 承剑 (七)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半年一度的冲刺祈祷不挂科的阶段,更新频率降低,望谅解 “你们两个臭男人,是我之前看走了眼了!” 何芊芊说罢便扭头跑了出去,原地的林朝余和赵玹大眼瞪小眼。 “噗。”林朝余闷笑,“我们怎么就成臭男人了。” “是你一身酒臭,我可香着。”赵玹把他的脑袋推开,“赶紧进去床上躺会儿,我去看看前辈。” 林朝余睁开惺忪的眼睛:“这个点老人家怕是还没醒。” “那就等他醒。”赵玹摆手,“能早些知道国师陵的下落也是好的。” “我就眯一小会,待会就去找你。”待赵玹将要离开他视线中时,林朝余突然出声,“玹儿,到时候我们早点离开吧,这里不宜久留,官府要派人来了。” 赵玹颔首:“我知道。” 赵玹一路循着记忆去往老人家的住处,原本以为对方还睡着,都打算在门外站着等了,走到才发现对方已经和衣而起,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出神。 赵玹上前:“前辈,早。” “今天没有钟声了。”老人家看着远方,“以往这个点庄内都会敲钟。” 赵玹进屋坐到老人对面:“兴许是敲钟人临时有事。” 老人缓缓回神,闭上眼睛:“再等等,等太阳出来了,所有人都能看得更清楚。” 赵玹点头,没有丝毫不耐烦和心焦,静静地坐着,也不打扰老人继续躺椅子上睡回笼觉。 林朝余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便来找赵玹,赵玹见他后将食指放嘴上示意他静声。 二人自从早上那眉心一吻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比如看对方的眼神,多了些什么东西。 待唐枫和闻人月也来,四人等了好一会儿,老人家才睡醒,开口便问:“什么时辰了?没有钟声,我都分不清上午和下午了。” 不等其他人回答,又自顾自接着道:“罢了,看看太阳也是时候了,把青白和芊芊一块叫来吧。” 何青白和何芊芊被喊来的时候,何芊芊对着赵玹和林朝余便没有好脸色。 何青白忍不住提醒她:“好歹是你救命恩人,你这又是哪门子脾气。” 何芊芊“哼”了一声:“狗男人。” 听得一清二楚的林朝余表情还挺无奈:“我们不仅臭,还成狗了。” 赵玹装作没听到何芊芊说了什么,只对他道:“都说了是你臭。” 何青白想着何芊芊没道理随随便便就这样骂人,转念一想便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但经过昨晚的变故,他发现无论发生什么心里也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也笑不出来,只拉着何芊芊走远了些,严肃道:“你老实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对你做了禽兽之事?” “啊?”何芊芊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脸都涨红了,“当然没有了,你在想些什么啊。” “那你骂别人干什么,你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我可要生气了。” “我骂他们当然是有原因的了,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看见他们……”何芊芊卡壳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何芊芊说不出来,因为今天她撞见的那事她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在场其余四人有谁的耳力是差的?唐枫偷听听得开心,何芊芊不接着说,他便问正主:“教主,你俩做了什么?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我一定不说出去。” 赵玹对他翻了个白眼,又指了指身边的林朝余:“看到他了吗?” 唐枫:“看到了。” “知道太多的人通常活不长。”赵玹道,“小心被灭口。” “得,你就仗着有青麟卫当靠山,无法无天了。” “羡慕了?有本事你也找个青麟卫当靠山。”赵玹“啧啧”了两声,“你看人闻人姑娘理你吗?” 唐枫:“……” 唐枫无形之中被捅了把刀子,还被人暗着炫耀了一番,原本还想着赵玹真不是个东西,但是接着自己便琢磨出什么不对劲来,笑了:“你们两个……嘿嘿,该不会做什么越轨之举被人姑娘抓了个现行吧。” 赵玹很冷静:“你什么时候脑子里能装些正经东西,太阳就可以从西边出来了。” 虽然他和林朝余确实做了什么越轨的举动,但是他们的越轨和唐枫脑子里想的那个越轨绝对是两码事。 这人脑子里就从来没有过正经东西,□□得很。 “都来了?”老人家眼神不大好,眯着眼睛认了会儿人,确认之后,颤颤巍巍想起来,“来,青白背一下我,我们去后山。” 何青白赶紧上前,一行人便跟在何青白后头。 要去后山自然是要经过剑炉,何青白犹豫着要不要绕远路,老人家便开口了:“我已经好久没来这了,让我看一眼。” 此时的剑炉没有人,也没有往日清脆的打铁声,只有昨日留下的狼藉。 老人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叹气。 “我会重启剑炉的。”这一刻何青白似是下定了决心,认真道,“可能不会在这里,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承剑山庄继续下去,重启剑炉。或许我和芊芊没有天赋,但也绝不会堕了何家名声。” 老人家久久无言,最终只说了个“好”字。 老人家引着一行人到了后山身处,越是走近,水流声便越是明显。 眼前却不见河流,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这河流是在山上边。 林朝余:“地上河。” “原来是瀑布,后来被人工改道,截住了水,变成这样的。”老人家似乎精神了不少,拍拍何青白的肩膀,“今年是最后一年,还好你们来了,要不然可就错过了……放我下来吧。” 老人巡视一番,指着一旁的一颗高树:“来,把它砍断。” “我来吧。”赵玹没带剑,十分顺手地抽出了林朝余腰间的古刀,带了十足的内劲砍向那处树,一人环抱不过来的大树轰然倒塌。 赵玹还刀入鞘:“好刀。” 林朝余回夸:“好功夫。” “哒、哒、哒” 起先声音很不明显,接下来便越来越重,老人家似乎很享受这个声音,听了好一会,道:“差不多了,大家离远些。” 何青白重新背起他,众人施展轻功到了高处,只见拦着地上河走向的土石开始渐渐崩塌,最终成不可阻挡之势,瀑布重新下落,发出巨响。 这还不够,山顶又爆开,数不清的烟花向上窜起,这动静别说秦州城了,怕是周边的城镇都会被惊动。 “这动静果然够大。” 唐枫捂着耳朵,还没感叹完,就听何芊芊惊呼,指着瀑布:“你们看那!” 只见瀑布声势渐小,可以透过水流看到岩壁上显现的大字。 赵玹看着石壁念道:“吾死后七十年十月初三,陵墓现于沉舟海,此后百年一轮回——赵思凡。” 林朝余问:“沉舟海是何处?” “西北的一处地方,很早之前是一处海域,之后干涸成沙漠,那里极其危险,到处都是流沙坑,寸草不生也没有人烟,不过倒是传闻那里埋着很多沉船,因此就叫它沉舟海。”赵玹接着又喃喃道,“果然是在西北吗。” 林朝余:“这个机关也很眼熟,像不像那位木匠给我们演示的?” 赵玹点头:“看来当年曾祖要去这个机关,是专门做这个的。” “前辈!”其余人光顾着盯石壁了,唐枫率先察觉到不对,上前唤了何青白背上的老人一声,对方双目紧闭没有反应,脸上还带着笑。 自己等了一辈子终于等来了人,心愿已了,唯一遗憾的,怕是看不到自己的后人重启剑炉了。 其余人都围过来,何青白赶紧把人放在地上,闻人月蹲下身查看一番,摇了摇头,示意其余人老人家已经去了。 “寿终正寝,是喜丧。”赵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想了片刻,也只是对两兄妹道,“节哀。” 从他记事起教内的长辈便接连离世,赵玹已经看淡这些,对于他来说,寿终正寝就已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至少死者永远活在他心中。 林朝余:“我们会帮着好好安葬前辈,你们也快些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很快便会人涌上来一探究竟,这里得好长时间不得安宁了。” 何青白忍着泪:“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何芊芊现在对这两人是又感激又觉得气人,总而言之,就是复杂得很。 这回承剑山庄捅了大篓子,惊动江湖。 一来是承剑山庄拿活人铸剑丧尽天良,现已经被官府抄了家,据说那庄主发起疯来把整个山庄的人都投进剑炉,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未能幸免。 二来则自然是国师陵了,声势如此之大,若是耍人,那也未免太过夸张。无论如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真的在沉舟海找到天命,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仔细算算时间,赵思凡死在冬天,去世九年后前朝覆灭,如今大殷都开国六十一年了,可不就是今年的十月初三嘛。 其余江湖人摩拳擦掌,已经准备往西北方向去了,虽然还有大半年,但是早些去占好地方熟悉熟悉也是好的。 也难怪老人家会说还好他们来得早,否则若真是错过了,下一次便又要等上百年,那会儿怕是物是人非,又有谁能记得赵思凡和国师陵呢? 赵玹和林朝余他们自然也不能慢下,在出发前,何青白和何芊芊特意来秦州城中的客栈找他们见上一面。 “我是来告辞的,我打算带着芊芊离开秦州城。”何青白对着他们又是一拜,“还得多谢林兄对外称我和舍妹已死,也放了庄内其他弟子一马,否则实在无言面对其他人和死去的冤魂。我知道你们也要离开这里去西北,我们就此别过,希望他日再见之时,你们能看到我重新燃起的剑炉。” 林朝余:“拭目以待。” “还有这个。”何青白拿了一个长条状盒子放在赵玹和林朝余面前,“这是百魂,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想来问问你们的想法。” 林朝余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剑便又合上:“是一柄好剑,如果你不想留着的话,不如由我送给三皇子。三皇子真龙血脉,想必一定能好好镇住这些冤魂,顺便渡化他们,让他们永登极乐,再入轮回。” 何青白两兄妹听得一愣一愣的,赵玹嘴角抽了抽:这说得殷宏焕跟秃驴似的,还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秃驴大师。 按照林朝余这么说,应该献给皇上才是,但他却要交给三皇子,何青白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了。” 殷宏焕打过这么多仗,对兵器自然有研究,由林朝余引荐给他,何青白就算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也可以去军营中为朝廷效力。 “不必感谢。”林朝余道,“前辈正值壮年却甘愿默默无闻在这里守了七十年的秘密,让人钦佩,于赵家有恩,我自然要善待他的后人,算是报答。” 何芊芊撇嘴,嘟囔:“你又不姓赵。” 听着好像他才是赵家后人一样。 林朝余摇头,对着赵玹挤眉弄眼的:“没办法,我娘子姓赵,是赵国师的曾孙。” 林朝余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姑娘总该懂了,也不能一直被骂狗男人。 谁知何芊芊更震惊了:“太禽兽了,你居然连你娘子的兄弟都不放过!” 赵玹:“……” 林朝余:“……” 得,又成禽兽了。 第42章 不亡 (一) 放下得知真相后一脸震惊和复杂的何芊芊不提,赵玹和林朝余他们即刻启程去西北,但没过多久便兵分两路。 赵玹和林朝余走官道先回京,连同百魂一起送去京中给殷宏焕,顺便回府看看林绾这个小可爱,几个月不见,想必已经一直在念叨他们了。 因着唐枫想在唐门打探一番当年他的父亲带着唐门小队去找国师陵的事,所以唐枫和闻人月则是往蜀中一带走。 一个是自己想去蜀中,另一个则是听从命令,林朝余让她和唐枫一道,她便与他一道。 其实林朝余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她只说但凭吩咐,事实上心里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林朝余似乎看透了什么,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赵玹曾私下和他道:“还要麻烦你帮那唐枫一把,不过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若是闻人姑娘不愿,倒也不必如此。” “唐枫有意,闻人也未必无意。”林朝余顿了顿,讲起了往事,“闻人以前生活坎坷,被迫流落青楼,年纪小却吃了不少苦。当时她被捉拿是因为失手杀了朝廷要员,其实闻人刺下的那一簪子的确伤了对方,但最致命的,其实是那肥头大耳的废物自己马上风。” “那时我刚接任青麟卫,需要自己的青麟卫班底,我会选中闻人,一来是因为她有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二来她背景干净,三则是因为她心够狠、够硬。”林朝余接着道,“心硬又狠的人,往往不容易察觉到,也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的感情,有时候旁人比自己看得更清些。” “讲得挺头头是道。”赵玹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瞧他,调笑道,“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自然。”林朝余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的样子,“他们都知道我心在你这,连阿绾都知道,可你就是视而不见,真是如严冬的寒风伤透了我的心。” “少跟我整这套,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毕竟青麟大人好演技,装得有模有样的。”赵玹嘴上这么说,语气也带了笑,但眼神却是认真,“姓唐的总说我性子讨人嫌,平日也就习武这一项爱好,就算有姑娘喜欢那也肯定是看上我这张脸,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那点丢人现眼的事也全被你知道了个遍,也不知道青麟大人看上我哪点,又是什么时候把心放我这的?” 林朝余脸上的表情缓缓收了起来,恢复了往日身为青麟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落霞山之前我爹说,若是没带回人头我也不必回来,但是最后我还是被暗桩带回,任务失败,我便挨了罚。当时跪在林家祠堂时我便在想,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我不喜欢杀人,不喜欢做青麟,但我却要一辈子听命于皇上,当他手里遗臭万年的刀。我那时有想过一了百了,反正活着没意思,还在那跪着胡思乱想,怎样死才痛苦,怎样死才能让我爹会后悔,哪怕一点点。” 林朝余的语调毫无起伏:“然后我又想,我这条命是你挨了一鞭子换来的,你一定很疼,若我真这么死了,你不是白挨了吗?然后我又想到你跟我说的,命是自己的。于是我又不想死了。” 赵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知道你喜欢去青城山下的一间酒楼喝酒,十五岁那年偷跑下山喝得酩酊大醉惹了事被殷夫人抓了个正着,我也知道你十八岁打了个擂台到最后才发现是比武招亲,我还知道你二十一岁离开青城山来到了那间茶馆。”林朝余自嘲,“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看着你,是不是很可怕?若要问我的心什么时候在你这,我也说不出来了。” 赵玹惊讶过后摇摇头:“怎么一直不来找我?” “青麟卫,朝廷鹰犬,皇家的狗,我知道你讨厌这些。不敢表明身份,又不想骗你,我这种人……说白了,我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结交。”林朝余摇头,“若不是因为陛下想拿你开刀的原因,我也不敢请你吃肉包子了。” “值不值我说了算,你凭什么就给我擅自做决定了,我同意了吗?”赵玹说着突然伸手在林朝余惊愕的表情下捏住他的脸,往两边一扯,接着又将这张俊脸揉搓了一番,最后轻轻拍了拍,“啧”了一声,“确实,无赖卑鄙又无/耻,不过确实是个美人,看在各方面都对我胃口的份上,你暂且原谅你弄丢了我的青梅竹马,下不为例。” 林朝余长相的确好,但绝对跟“美人”挂不上勾,乍然被说“美人”,也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盈盈的:“青梅竹马没了,换个相公成不?” “说话注意一点,是娘子。” 赵玹说什么就是什么,林朝余一点都不在乎这种称呼,毫不犹豫就点头:“好!” 这边两人腻歪地没眼看,另外一边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唐枫一路献殷勤,就算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依旧坚持不懈。 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只要有诚意,闻人的心总能捂热”。 至少从之前的“唐公子自重”变成了“自重”。 在唐枫看来,这是天大的进步,把称呼去了,至少说明闻人月不见外了。对此,赵玹表示姓唐的脑子有坑。 唐鹰的事过去那么多年,当年的唐老太也已去世,二人在蜀中停留不过几日,便匆匆赶去西北与赵玹林朝余他们汇合。 唐枫有预感,此次西北之行怕是要面对腥风血雨了。 第43章 不亡 (二) 西北边陲有一家小酒馆,由于地方偏,当地又有各种通缉犯或者流放的人,因此地方又乱,平日没什么客人来,来的也大多都是在大殷和各部族两地来往的商贩子,不过近日倒多了许多江湖人,一问全是去沉舟海的。 近几天又碰上了大风沙,原本来这的客人又少了许多,重新变回之前那冷冷清清的样子,好不容易等风沙停了,老板娘打了个哈欠,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等着客人上门。 装门口的驼铃一响,老板娘便知晓是客人推门进来了,打起精神上前招呼,发现来的是一男一女。 女的是个年轻姑娘,虽带着面纱,但光看那双眼睛,想必一定是位美人。男的则长相俊美,有双狐狸眼,填了几分阴柔和机灵气。 二人穿着不凡,光是看那气度,老板娘便知道是有些来头的。 “二位,吃点什么?” 姑娘那双美眸在老板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一盘羊肉,再来两盘清淡点的小菜,一壶酒。”男子说罢转向那姑娘,“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姑娘摇头:“不用,够了。” 得了闻人月的回复,唐枫这才将腰间的水囊摘下给对方:“劳烦将水灌满。” “好嘞。” 老板娘带着东西去了后厨,唐枫和闻人月便随便找了个角落落座。 “怎么了?”唐枫观察细致入微,特别是关于闻人月,眼里有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是万分仔细,刚刚闻人月看老板娘的那个眼神,便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又想不起来罢了。”闻人月摇摇头,“兴许是我记岔了,世上相像之人何其多。” 又是一阵驼铃响,一声粗犷的声音随之传来:“刘寡妇,两碗羊肉汤,快些!” 与那男人一道进来的还有一人,两人身量高大,看穿着打扮倒更像是匪类。 其中一人注意到了角落的闻人月,拉了拉另一人的袖子,示意他看,接着二人对视了一眼,不怀好意地走过去。 唐枫眼睛都眯起来了,闻人月则依旧冷漠,自顾自地喝热茶,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 “姑娘。”二人来到闻人月身后,手还没来得及搭上对方的肩膀,就被一个扇子拦住了。 唐枫捏着扇子,将他们的手挪开:“二位,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嘛。” “你谁啊你。”对方两人觉得自己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对唐枫自然是没了好脸色。 唐枫沉吟了一番,笑道:“我是谁?这的确是个好问题,古往今来多少圣贤都想不透自己究竟是谁,比如我就很疑惑我究竟是闻人姑娘的谁?” 闻人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本想说“慎言”,但是想了想,有哪次唐枫是真的慎言的,说了跟没有一个样,便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放弃了。 就听对面冷笑:“那你可知我们是谁?” 唐枫很淡定:“你觉得我们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对方猛地拔出腰间的大刀,一把劈裂了身旁的凳子。 “记得赔钱。”唐枫瞧了那凳子一眼,“店家做生意也不容易。” “谁啊,在我店里闹事。”被叫刘寡妇的老板娘端着菜出来,见到眼前这景象,横眉一竖,“你们这是干嘛?在我店里闹事的就滚出去。” “椅子钱我们赔。”大汉说着就放了一笑锭银子在桌子上,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闻人月,“够不够?” “给老板娘招惹了麻烦,是我们不对,这些是饭钱和赔礼,不知道够不够。”唐枫说着,拿了一锭更大的出来,看似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整个银子却嵌了进去。 闻人月扫过惊呆的众人,又伸手将那个银子从中毫不费力地拔了出来,交到了老板娘手中。 随着她刚刚拔银子的动作,桌子上又出现了几道裂痕。 老板娘:“……” 两个大汉:“……” 那两个大汉齐齐咽了口口水:“算了,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 刘寡妇嗤笑,有唐枫和闻人月在,说话也硬气,捏着银子冲灰溜溜走出去的两人道:“改日也别来了,你们这生意我可做不起。” 二人走后,左右没有客人,刘寡妇便索性坐到唐枫和闻人月身旁聊起天来。 “二位是夫妻吗?” “何以见得?”唐枫笑了,“我们像吗?” “像,又不像。”老板娘见了来来往往太多人,颇有眼力见,见唐枫和闻人月的反应后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二位也是要去沉舟海的吗?” “这又何以见得?” “不过是瞎猜,最近来我这的客人,十个有九个是去沉舟海的。”刘寡妇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么危险的地方也上赶子去,听我一句劝,二位还是别去了,那儿啊危险得很,若是陷进流沙坑里,你武功再高也是凶多吉少。” “多谢提醒,不过我有数,我本身便是西北长大的,此次在外溜达了一圈回来罢了。” “趁着年轻是该多出去看看开阔眼界,大殷幅员辽阔,美景甚多,可惜,我没去过什么地方,这辈子怕都是无缘一见了。”刘寡妇感慨了一番,又问,“你们可到过京城?” 唐枫:“京城繁华,名不虚传。” “是啊,繁华。”刘寡妇摇头,“可也是个吃人的地方。” 闻人月偷偷盯着刘寡妇的脸看,若有所思。 唐枫本想问她何出此言,但听到门外一阵马蹄声,还有那几声熟悉的交谈,唐枫笑了:“来得真是时候。” 又有两个相貌不凡的人推门而入,来的可不就是赵玹和林朝余。 唐枫回神招呼他们:“教主,林二公子,这里。” 那刘寡妇听到“林二公子”时下意识打起了精神,待看到林朝余时眼中闪过震惊,却又很快掩饰过去,起身:“又来客人了,看起来是你们的熟人,要来份烤羊腿吗?我叫后厨做去。” “麻烦店家了。” 刘寡妇匆匆去了后厨,林朝余自然是注意到了,直到老板娘的背影消失,赵玹疑惑地转头看他。 林朝余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赵玹搬了条凳子来坐唐枫他们旁边:“蜀中有何收获?” “跑了唐门一趟,唐老太已经去世,当年我爹带队去找国师陵的事本就是秘密进行,此事过去了这么久,已经没有什么知道内情的人了。不过幸好现在的唐门掌门是我爹的师兄,他说当年我爹最后是从西北回来的……准确来说,是逃回大殷的。” 赵玹皱眉:“你爹当初已经离开大殷边境了?” “我爹回唐门时现任掌门有去探望,他说我爹带着一身伤回来,说是他们在西北遭遇了一位武功高强的人,其余人全都命丧于他之手,我爹拼死逃走,才得以回到唐门。他还说,我爹养好伤后,本想带着我和我娘离开蜀中,但是后来却出了个陈三金。” “现在细想,确实可疑。”唐枫揉了揉眉心,“前辈还说,我爹曾告诫他小心,却没来得及细问,我们一家便遭遇不测。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当初我爹究竟让他小心什么。” 唐枫:“我只能打听到这么多,怕让你们久等,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遇上。” 正说着,刘寡妇端了羊腿上来,低着头,拿起盘子边的那把小刀:“我帮你们切开。” 在刀尖即将碰到羊腿的刹那,刘寡妇手腕一转,直直指向林朝余的心口。 电光火石之间,赵玹和闻人月反应极快,但有人比他们更快。 闻人月对着刘寡妇劈下的手被林朝余拦下,赵玹手里刚扔出去的筷子被林朝余截住。 林朝余一下拦了两个,避无可避,只好侧了下身,避过心口,刀尖没入了他的肩膀。 唐枫一把制住了刘寡妇不让她动弹,赵玹脸色阴沉,上前查看林朝余的伤势。 “没事,不必担心。”林朝余安抚他,接着又面色如常地拔出那把匕首,赵玹看得脸都绿了。 赵玹不由分说地扒开林朝余肩膀处的衣服,从腰间掏出几瓶伤药,一股脑全倒了上去。 林朝余又是无奈又是纵容,任由赵玹扒拉,低头与在唐枫手下放弃挣扎的刘寡妇对视,对方此时已然没了之前的样子,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刘夫人。”林朝余平静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刘寡妇冷笑:“多年不见,我早已容貌不再,勉强维持生计,而你大概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吧,林二公子。” “国公府都是虚衔,混吃等死罢了。” “你的二公子头衔混吃等死,青麟可不是。”刘寡妇作势又要扑上去,被唐枫一用力摁住,“我咒了你那么多年,你可曾有一日做过噩梦?你又可曾对相公和兴儿有一丝愧疚?林朝余,我问你话!” “刘夫人消消气。”林朝余不答,起身示意其他人,“我们走吧。” 闻人月低头领命,赵玹站在原地不动,被林朝余拉了拉袖子,又转而勾上他的手,低声道:“走吧,我没事。” 赵玹看他,林朝余又解释了一句:“报应,我应受的。” 待出了酒馆,原本一言不发的赵玹总算开口:“疼不疼?” “不疼,习惯了。”林朝余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变得委屈巴巴了起来,就差靠赵玹身上了,“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疼。” 赵玹:“……” 其实某人一开始脱口而出“习惯了”的反应,才更让赵玹心疼。 马上远去的赵玹回头,刘寡妇正倚在门框上,拼劲全力嘶吼:“林朝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玹:“那女人是谁?” “以前工部侍郎的夫人,和我爹娘都有交情,是我儿时好友的娘亲,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人。”林朝余抚上肩上的伤,“恨我是应该的,毕竟刘大人和她唯一的儿子是我亲手解决的。” 第44章 不亡 (三) 林朝余突然被捅了一刀,赵玹坚持要在最近的一家客栈歇脚,不等林朝余说一个“不”字,赵玹的眼刀就飞过来了。 林朝余自然是由着他,闻人月本身就不会提出任何异议,唐枫的眼神则在林朝余和赵玹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几眼,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在赵玹送走请来的大夫,顺便找店小二要饭菜的间隙,就被一早蹲在楼下的唐枫拉走了。 “干嘛?”赵玹莫名其妙,“偷偷摸摸的,欠人钱了?我没钱啊。” 唐枫痛心:“我在心里找你就只能是借钱?” 赵玹认真道:“要不然?还是你在外面招惹了什么女孩子让我给你善后顺便帮你瞒着闻人姑娘?” “滚吧。”唐枫无力,“我就当二十年的情谊喂了狗。” “狗也嫌,别委屈了狗。”赵玹说罢也收起了玩笑的意思,道,“跟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关于你和林小书生的。”唐枫难得正经了起来,“先说好,我之前可只是拿你们打趣而已,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林二公子对你不一般我看得出,可是我从未想过你也……” 唐枫打住,换了个说法;“你可是认真的?” 赵玹反问:“要不然呢?” “他可是青麟!” “我知道,我又不傻。” “青麟你都下得去手。”对方承认地这么爽快,唐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咂咂嘴,“没想到你好这口。” 林二公子仪表堂堂,若是没有往日装出来的书生气,也是一个英气俊美的人。唐枫承认那张脸的确很好,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注定会惹得一身麻烦,甚至不得善终。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青麟权利太大,注定在史书上不光彩,加之哪有帝王疑心不重,这次他背着皇帝站在你这一边,三皇子之后怎又不会猜忌他?待皇帝驾崩三皇子撤了青麟卫,林家彻彻底底就是个普通的落寞世家,身后没有倚仗。除非林世子参政,但那时,他林朝余又岂能置身事外?你又是什么身份?青城教又是什么身份?” 赵玹看起来竟是一脸轻松,“你说的我都明白,但那又怎样?” 唐枫被问住了。 那又怎样呢?他赵玹从小到大就没有怕过什么。 仔细想想,那些确实都不会成为阻碍他赵玹的理由。 “大不了以后离朝堂远远的,我带他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赵玹故作轻松,“那些宫墙哪有大江大河好看。” “我不管你了。”唐枫苦着脸,“随你瞎搞吧,到时候看夫人和爷爷奶奶们不得折腾你们。” “都拜过堂了,这得作数。” 赵玹之前提起这件事都是咬牙切齿觉得这是奇耻大辱,现在心境变了,竟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看的唐枫牙酸。 赵玹接着又不忘往唐枫心口上戳上一刀:“你光棍,你不会懂的。” 唐枫:“……” 白担心了!兄弟情还是喂狗去吧! 赵玹刚在楼下还对着唐枫展露自己带着青麟私奔的荒唐想法,这会儿站在林朝余房门前站定,调整了面部表情,准备装得一副生气模样让林朝余长长记性,但一想到他肩头的伤,压根就不需要装了,气自然不打一处来。 谁料赵玹刚推门进去,就看到林朝余露出上半身,正捯饬着刚大夫换上去的药。 见到赵玹,林朝余停下手里的动作,带了点窘迫,甚至还能瞧出些可怜兮兮来:“没绑好,怪难受的。” 赵玹盯着他那张脸,明知道他是装的,但是什么火气全都自个儿跑完了,拉都拉不住。 “完了。”赵玹想着,“我就这点出息,栽在林朝余手里了。” “我来吧。” 赵玹上前接过林朝余的动作,帮他细细包扎好,正要说话,就被林朝余挑起下巴,下一秒对方的唇便贴了过来。 赵玹:“喂,你……” 林朝余贴得更近,这是他们第一次唇齿相依,也是第一次越了界。 原来让人闻风丧胆的青麟,那一块还是温热的,会留给心上的那个人。 林朝余本是想消一消赵玹的火气,但日思夜想多年的那个人此时就在眼前,亲着亲着呼吸粗重了起来,那个吻也变味儿了。 赵玹一把握住林朝余探进他衣襟里的手,稳住自己的呼吸:“先交代交代?嗯?” 林朝余叹气,泄愤似地顺势轻轻咬了一口对方的脖子:“玹儿,你这就很扫兴了。” 赵玹挑眉,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见林朝余一时没回答,赵玹捏过他的手攥手心里,道:“我只是想你以后若是有事,能让我与你一起担着,莫要再这样乱来,难不成你真的要给她偿命吗?我有私心,我不同意。” “我自私自利,偿命这种事我向来做不出来 ,玹儿大可放心。”林朝余将赵玹的手反握住,“这件事我心有愧疚,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恐怕还是会那样做。” 面对赵玹询问的眼神,林朝余低声道:“当年圣上想要修建大坝,一旦成功就是大殷最大的大坝,可造福万民,但是工程浩大,过程劳民伤财,当地百姓苦不堪言,不知你远在西北,有没有听说过当年江南百姓暴/乱一事。户部尚书刘大人清正廉洁心系百姓,联合其他官员上奏,想要让圣上打消这个念头。也有赞同修大坝者,两方开始拉锯。” “立场不同,目光长远也不同罢了。建,劳民伤财,但是那一带永无水患,不建,现在过得安稳,可一旦爆发水患,又是难事。”林朝余接着道,“这个时候就轮到青麟卫动手了,皇上选择哪一边,我们身为皇权的刀,就要砍向对面。就算刘大人无罪,我也必须得让他有罪。” “毕竟两家曾有来往,刘兴算是我的……朋友,他很聪明,因为太聪明,在猜到皇上要拿他们开刀时,他不顾刘大人选择向右相求援。终归是少年人心气高,缺历练,考虑事情不周全,这些哪能瞒得过青麟卫。他的出现对右相来说可是烫手山芋,为了自保,将自己摘了出来,刘兴的小心思自然也被添油加醋了一番呈到了皇帝的面前。” “世家公子,结党营私,在皇上看来,刘兴的意思就是刘大人的意思,一怒之下命我前去将他们抓捕。刘兴不服气,想要逃出去找右相对峙……但这就是抗旨不遵。” 林朝余那时成为新的青麟不久,也并不能一手遮天,旁边还有个宣旨的大总管。在青麟卫的包围下刘兴逃不出去,若乖乖入狱,其余人联名上奏或许还有机会,但抗旨不遵,就是死罪,累及家人。但他此时已经失去理智,根本想不到这些。 最后是林朝余一刀了结的他。 心性尚未成熟的青麟第一次动手时手抖了。 刘兴在倒下的那一刻,透过面具下林朝余复杂的眼神认出了少年时的好友。 “林朝……朝余……” 林朝余拔出了刀,刘夫人哭昏了过去,刘大人深深地看了林朝余一眼:“犬子莽撞,臣,无地自容。” 说罢,在所有人面前撞墙自尽。 林朝余第一次明白了林丁洋曾告诫他的话:“你要时刻记住,你没有心。” 没人再有动作,刘府的人哪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发抖,青麟卫和宣旨的太监都停下来,一时间鸦雀无声。 林朝余沉默良久,道:“刘大人和刘兴认罪,畏罪自杀。” 领头的宣旨太监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刘大人平日是个好官,也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了青麟,因此顺着林朝余的话下来:“畏罪自杀,奴才这就回去向圣上禀明。” “劳烦公公。” 林朝余从回忆中回过神,自嘲一笑:“后来刘家女眷流放边疆,我有耳闻,刘夫人开了一家小酒馆,未料到此次就遇上了。” “一个弱女子能开得起一间酒馆?”赵玹看透了他,“从中有你的份吧。” “确实有让暗桩暗中帮忙,毕竟以前叫了那么多年的姨。”林朝余老实交代,“不过我还真不知道她开在那儿了。” “这是还真没法评对错。”赵玹耳朵一动,看了一眼门,眯起眼睛将林朝余脱掉放一边的衣服抖开披他身上,“附近就一个客栈,找上我们不奇怪,这回你打算怎么办?不准再挨一刀。” 两人耳力不俗,加之刻意注意外面的动静,他们能听到上来送饭菜的店小二和一个女人有了冲撞,差点打翻了饭菜,那女人小声道歉,在店小二嘟囔着去换被打翻的几样菜之后,那女人又特意放轻脚步上楼进在了他们隔壁的房间。 “这回她应该不会硬来了,我猜,她这回一定在我们的饭菜里下了东西让店小二送来,并且等我们中招了,进屋解决我们。” 赵玹接着道:“我还猜,魔教的人一直盯着我们,这回恐怕还得拿刘夫人开刀,你是救还是不救?” 之前他便疑惑,承剑山庄的何庄主为何会知道他们的一些信息,毕竟是借青城教的名头投的拜帖,对方却知道林朝余是青麟卫,唯一的解释,便是与那断臂人也就是魔教教主有关。从他们与断臂人在太子别院短暂交锋之后,知晓了林朝余青麟卫的身份,于是暗中派人盯着他们,并且能不让他们察觉到踪迹,对方恐怕不简单。 这次刘夫人的举动,既然和林朝余扯上关系,自然会受到对方的关注。也幸好京中不仅有青麟卫,还有林丁洋以前青麟旧部的势力,否则林夕济他们也会有危险。 赵玹之前是被林朝余盯,现在是他和林朝余一起被盯,赵玹“啧”了一声:“怎么你们就这么喜欢盯我?” “我是仰慕你。”林朝余这种话张口就来,“魔教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怀好意,又知道了我的身份,如今青麟卫尚未被废,他们注定留不得,那就只能顺道救人一命算是给自己积积福,偿还一下罪孽。” 林朝余说到最后,还要征求赵玹的同意:“好不好?” “你想救便救,反正她想毒死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傻笑什么,吃错药了?” “我高兴,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林朝余抚上自己的唇,“一直在讲正事,我刚刚才反应过来,而且你一直在担心我站在我这一边。我从未料到过自己有这么一天能以这种身份站在你面前,如果这个梦永远醒不过来就好了。” 谈话间店小二敲门送了饭菜进来,待他走后赵玹将饭菜推到林朝余面前,淡定道:“那就赶紧吃,吃完保管你永远也醒不过来。” 别看他面上跟没事人似的,却还挺吃林朝余这套,这会儿耳朵都红了。 第45章 不亡 (四) 刘夫人原本正在房内认真留意着隔壁的动向,蓦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将刀举到胸前做出防守的姿势。 房门一把被推开,刘夫人看见门口的赵玹,惊呼出声:“你……” “刘夫人。”赵玹打断,“第一次你刺伤林朝余,他心中有愧不想伤你,我可以饶了你,第二次你想下药,他不想计较,我可以当做什么也不看到。但是事不过三。” 赵玹向刘夫人逼近,阴沉的表情在刘夫人看来像是要吃人,吓得连连后退,抖若筛糠:“你不要过来……” “事不过三,若再有下次。”赵玹轻轻松松夺过了刘夫人的刀,往地上一扔,刀身直直没入地板,“就算他不愿,我也会亲手取你的性命。” 刘夫人瘫倒在地上,赵玹走了也没缓过来。 林朝余正坐在原来的位置笑盈盈地看着刚威胁完人的赵玹:“这样好吗?现在为江湖人称道的赵教主帮着我这个作恶多端的朝廷鹰犬。” “感动吗?” “感动,既然如此那我只能以身相许了。”林朝余作势要解自己的腰带。 赵玹拍拍他的脸:“这还没到晚上呢,美人矜持一些。” 察觉到有人在门外,两人一个收回手一个把腰带迅速绑了回去,光看表面一个赛一个的正人君子。 “教主,刘夫人走了。”唐枫说着招呼也不打直接推门进来,或者说是刻意推门进来,就想看到点什么不该看的,奈何他们动作太快,搞得唐枫失望了一下,“若真有魔教的人想下手,我和闻人姑娘跟过去看看?” “我和你去吧,朝余受了伤,闻人留下以防不测,憋了这么久,正好,让我会会魔教。” 闻人月十分自然地回“是”听命。 她有眼力见,这么多天了,看得出林朝余和赵玹不一般,林朝余的命令自然要听,这会儿赵玹的命令也等于林朝余的命令,直接听便是。 唐枫和赵玹去追刘夫人,林朝余缓缓开口:“闻人。” “属下在。” “青麟卫被废之后,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闻人月一愣,想了想,老实道:“继续跟在大人身边。” “人总是要安定下来的,不能总是像浮萍一般,没有根基就容易迷失,你也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林朝余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之前你身不由己,如今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应当为自己活一次,否则岂不是到头都没有一天快活自由过。我不是在赶你走,也不是以青麟的身份和你说话,只是以兄长身份罢了。这么多年下来,应当担得起你兄长的名头的。” 闻人月不知为何,眼睛酸涩。 “这段时间有空不如好好想想,青麟卫也可以作为普通人有想法有尊严地活。”林朝余点到即止,不再多言,只是道,“期待你能自己为自己做决定的那一天。” 闻人月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林朝余不去打扰她,自己回房打算处理暗桩送来的情报——就算他不在京中,青麟卫遍布大殷各处的情报总能到他手上。 比如远在京城的三皇子还没启程,他就知道了对方将要回西北军营的消息。 如今太子倒台,殷宏焕名正言顺成了新太子,估摸着是听到了国师陵将现于沉舟海的消息,加之心系边疆,这才将政事丢给左相右相,准备自己跑西北来了。 “罢了。”林朝余想着,“殷宏焕来了更好,到时候派军队围了沉舟海,也不怕那些江湖人乱来。” 赵玹和唐枫顺着来时的路往刘夫人的酒馆而去。 唐枫:“魔教的人真的会动手吗?” 赵玹:“如果我是他,我就会动手。” 两人无声来到酒馆大门前,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从对方眼中得到了肯定:里边有人,听脚步绝不是刘夫人。 因为门口有驼铃,二人不敢轻举妄动,唐枫指了指屋顶,示意自己往上走,赵玹将手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唐枫对赵玹打了个手势,自己一脚踢开屋顶的瓦片从上面跳了下去,看到眼前景象后笑了:“果然来了。” 对方是个中年人,此时刘夫人正被打晕了准备带走,对方显然没料到会冒出唐枫来,疏于防范,此时皱了下眉头,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刚跑到门口,林朝余就一脚踹开了木门,提着剑拦在门口。 那中年人眼见形势不妙,果断扔下昏迷的刘夫人打算自己先逃,不远处的唐枫抖了抖袖子,一团银针便冲他而去。 唐枫身上永远不缺暗器,趁对方躲避的空隙一个拇指大小的球被他扔在了对方脚下,落地的刹那小球轰然爆开,里面装的胡椒迷了对方一脸。 赵玹的剑随后而至,中年人“啧”了一声,眯着眼睛解下腰间的钩锁接下了赵玹的剑,身后唐枫又到,从小二人便一起习武,配合默契,二人联手拆了大半个酒馆。唐枫那把铁扇子三两下缠住了钩锁让对方不得动弹,只好弃了钩锁,从怀里拿出了个匣子。 唐枫瞳孔一缩,喊了一声“小心”。 赵玹想也没想,一脚踢飞了对方手里的东西,匣子摔到地上蹦跶了两下,接着翻了个身,发出细微的“咔哒”一声。 唐枫来不及细想,掀了酒馆里的桌子挡在二人面前,顺便把赵玹摁趴下。 赵玹:“……” 赵玹躲在桌子后看不见什么,但能听见一串急速的“咻咻”声,有几根细小的银针甚至穿透了桌子,被唐枫用铁扇子手疾眼快拦下。 待动静过去,唐枫赶紧将桌子扔开,中年人身上中了几根针,还留着气,但脸色铁青显然中了毒,看到完好无损的二人,喉咙里发出低吼。 “暴雨梨花钉。”唐枫走到他身边,“你怎么会有唐门的东西,你究竟是谁?” “青城教的人,果然厉害。”那人只是低笑,知晓情况不妙,十分会见风使舵,开始向他们讨起好来,“解药在我胸口,喂我吃了,再放了我,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我知道你们不会像青麟那样出尔反尔。” “果然魔教作风。”赵玹拍了拍身上刚趴地上沾上的灰,“这一个个的,为了活命什么都说。” 中年人此时中了毒,说话困难,但还是故作轻松,挤出一句话:“这样不好吗?” “好得很。”唐枫摸出解药在中年人面前转了一圈,“是这个吧。” 中年人被他转得火气大:“赶紧给我!” “别急呀,我们怎么会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信不信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唐枫看了赵玹一眼,赵玹点点头,却伸手点了对方的穴道,让唐枫将解药给他灌下去,对方就算毒解了依旧不能动弹。 “说吧,是真是假我们自然会有判断,若是觉得你说的都是对的,自然会解了你的穴道,否则……”赵玹随手扯过酒馆里放座子上的一块布,从地上捏起一块银针来,对着中年人睁得溜圆的眼睛晃了晃,“否则就再扎几针,可惜刚解药都给你灌下去了,没得多了,如果是聪明人,那就上点心。” 唐枫看得啧啧称奇,若放在以前,他打死也不相信赵玹能做出这种事,果然近墨者黑,跟林朝余一起待多了,现在行事作风都带上了一股青麟味的卑鄙无耻。 “你们想知道什么?” “先问个简单的吧。”唐枫把玩着刚掉在地上的暴雨梨花钉匣子爱不释手,对着里面机关的设计十分钦佩,自然对其十分有兴趣,便道,“从何而来的暴雨梨花钉?按理说只有唐门中人才有。” “抢来的,以前杀了个唐门人,见这玩意儿精巧又厉害,便拿来自己使了。” “抢来的顺便连唐门从不外传的解药都有了,你可真行啊。”唐枫可不好糊弄,心眼多着呢,“当我傻呢,看来你需要还得再来两针。” “我说我说,别动手。”对方无奈了,“我以前是唐门中人,也只是以前,二十年前就不是了。” “为什么?” “自然是那位大人要找国师陵,我便入其麾下。”对方舔舔嘴唇,“谁不想一窥国师陵真容呢?赵思凡有天命,前朝都烂成那样了还能保它那么多年,赵思凡死了十年前朝才被推翻,若能得到天命,天下还不是唾手可得。” “二十年前的唐门……”唐枫神色认真起来,“你可曾听说过唐鹰?” 那人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但是很快消失不见:“自然听说过,那会儿他在唐门声望还挺高,不过我和他没什么往来,我只知道他有个儿子。说起来,你的眼睛还真有点像他,若不是你的武功路子不是唐门那一派的,我可能还真的会怀疑一下。” 唐枫将信将疑,那人又接着道:“关于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知道了也没用。那人要找国师陵,你们是阻碍,也是关键人物,我只是听从命令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的无关轻重的人罢了。” 中年人又瞧了瞧赵玹:“我见过你,在那个人手里的一幅画里。” 鉴于上次在皇帝寝宫见到的赵思凡画像,赵玹这回也分不清对方手里的画是赵思凡还是他自己了,便只好问:“那人是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那人低声重复了一遍,笑出了声,“其实魔教只是个幌子,压根就没有魔教教主,不过你们这么称呼也对,他也的确是首领,也该被称呼教主。” “那他究竟是谁?” “一个大人物,我不说,你们自己也很快就能查到,事到如今就各凭本事,比比谁先找到国师陵吧。”对方没有说了一个跟没说一样的回答,原本不能动弹的手突然向他们扔了两枚暗器。 唐枫和赵玹未料到他居然会移穴,一时不查,匆匆躲开。 那人已经翻出了窗户,对着二人轻蔑一笑:“两个厉害的年轻人,我们会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更了 第46章 不亡 (五) “他的话不能全信,最多只能信一半,仔细想想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今儿个算是白忙活一场。” 赵玹说着去瞧了瞧刘夫人,对方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拿到了这东西,不亏。”唐枫扬了扬手里的匣子,十分心安理得地占为己有,就往自己袖子里揣,“这可绝对是个好东西,就看用在哪儿了。” 唐枫走到赵玹身旁,看了一眼刘夫人道:“这老板娘你打算怎么办?可不能把她扔在这,魔教的人定会去而复返。” “借用林朝余的暗桩,送青城教山下的镇子去吧。”赵玹道,“青城教脚下,他们没工夫也没机会来抓人。” “你是教主,都听你的。”唐枫耸肩,很是无所谓,反正关于刘夫人该愁的是林朝余和赵玹才对。 “离十月初三还有好些时间,我想亲自去一趟崛国,那里肯定有问题。”赵玹说做就做,当下就计划着明天出发了,“你是回青城教还是我跟我一起走一趟?” “这不废话嘛,我可是你陪嫁丫鬟,自然是你在哪我在哪,否则万一出了事夫人和师傅他们不得削了我。”唐枫的话还没等赵玹为兄弟情感动一会,就接着道,“当然了,最主要还是因为你去了林朝余就会去,林朝余去了闻人姑娘也会去。” 赵玹:“……” 罢了,不跟单相思的光棍见识。 不出唐枫所料,林朝余果然二话不说就同意:“就算你不提,我也想走一趟崛国,在此之前我们半路绕去边陲等三皇子过来。得先找他了解了解情况,顺便找个向导,没人比他更清楚周边部族,我也不信他在崛国没有安插眼线。再者,如果魔教的人还跟着我们,趁此机会可以掩人耳目,反正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么我留在军营也是正常。” 太子连同外族人想逼殷宏焕谋反一事关乎皇家颜面,皇上的意思是将有外族人的部分压下来,对外只宣称太子造反。 关于那些外族人是不是崛国人的证据估计被人一把火烧毁在东宫,虽然青麟卫审出了这事与崛国有关,但是也只是一面之词。放在朝中青麟卫尚且可以不讲证据,但这关乎两国邦交,压根就不能因此对崛国发难。 经此一事,殷宏焕自然是会对崛国万分警惕,只要那些崛国人敢来,他绝对会把他们从哪来打哪去。 可怕就怕他们玩阴的,那次若是林朝余和赵玹没有误打误撞找到太子郊外别院,那结果会怎样呢? 殷宏焕不敢细想,不过这次林朝余和赵玹想跑一趟崛国,倒是正合了他的意。 殷宏焕用的是战马,脚程快,不过几日便到了军营,见了他们四人之后一点也不意外,将他们请进帅帐。 赵思凡的画像他是见过的,就凭画像之人和赵玹的相似度还有林朝余对这幅画像的态度,便知道赵玹和赵思凡一定有关联,加上国师陵要现身于沉舟海的事现在人人皆知,那么林朝余他们想要国师陵也不难猜。 但当得知他们想要去崛国的时候,还是颇为意外的,他原以为他们来找他也只是为了沉舟海一事。 “你们要亲自去一趟?”殷宏焕沉吟了一番,“崛国向来挺安稳,平日除了一些通商事宜大殷便没有和它们有来往,我对他们的了解不多。” “但一定比我们知道的多。”林朝余淡淡道,“青麟卫的手伸不到大殷之外,但我相信三皇子可以。” 殷宏焕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朝余,自从他得知林朝余的真实身份后这人也懒得装了,行事和以前判若两人,殷宏焕恍惚间以为以前那个又呆又有心眼总是死读书的伴读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 对方虽然坐在自己对面,但殷宏焕感觉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只有当林朝余对上赵玹,殷宏焕才能感觉自己和林朝余之间似乎有了小时候的影子。 “崛国确实有我派出去的眼线,之前也有收到过他传回来的消息。”殷宏焕道,“崛国国君阿穆希病重近两年了,一直没露过面,国内事物都由他大儿子代劳,不过之前还听说身体挺硬朗,也不知道什么病。哦还有,说到这个,探子传来消息说崛国的国师也快死了。” “崛国国师我倒是有耳闻,毕竟这个国家也就国师比较有名些,否则怕是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国。”唐枫平日就爱听些有的没的传闻,这会儿道,“据说那国师神神叨叨的。” “是挺奇怪,之前我代表大殷跟崛国签订通商合约对方派来的代表就是这个国师,一口流利的大殷官话让人完全想不到是崛国的人。跟乌鸦似的一身黑给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个眼睛。不过能看出是个老人家,走路颤颤巍巍的要人扶着才行,说话也颤颤巍巍,一度让我以为他要当场背过气。”殷宏焕道,“现在还健在也不容易。” 原本一直听着的赵玹突然出声:“崛国国君那叫什么…阿母鸡?年龄大概是多少?” “是阿穆希。”殷宏焕纠正,接着回答,“约摸比父皇年轻些。” 赵玹追问:“会武吗?” 殷宏焕:“年轻时是有名的高手。” 赵玹听罢若有所思,林朝余见他沉思的模样,心中一动,像是摸到了什么关窍:“玹儿,你是猜测……” 赵玹点头:“很有可能。” 殷宏焕可没他们那么心有灵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道:“林大人,赵教主,不如直说?” 林朝余:“之前若是太子真的成功,他又被人下了毒,那么到时候肯定会有对方的人联合朝中自己人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控制皇宫,虽然我不信他凭那几个外族人就能把大殷翻了,但是至少能做到挟持皇上。只要挟持了皇上,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要做这等必须万无一失的惊世之事,必须得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或者,阿母鸡他自己亲自来。至少在钻心一招上,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殷宏焕凝神,猛地起身:“你是说阿母鸡他潜入大殷……” 殷宏焕说着说着反应过来被他们带跑偏了,无奈扶额:“罢了,阿母鸡就阿母鸡/吧。” “断臂人是魔教教主一事已经很明显,他又与崛国有关,年纪和阿穆希对的上,阿穆希两年前重病再也没露过面,与他断臂的时间也合得上。”林朝余说着,顿了顿,语气一缓,“当然,只是猜测罢了,具体如何,走一趟便知。” 殷宏焕:“三天后我们会护送一个商队去崛国,我安排你们混进去……你们会讲那边的话吗?” 唐枫:“我听得懂一些,但要我讲的话倒是难为我。” 唐枫说罢,和其他人一起看林朝余。 林朝余眉毛一挑:“你们看我做什么,我为什么会讲崛国话?” 其他人想想也是,林朝余之前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让人生出一种他无所不能的感觉来。 殷宏焕思量了一番,对外唤了一声:“来人,把小钱叫来。” 没一会儿进来一个小将,白白胖胖肚皮溜圆,比起将士,倒更像是一个小厨子:“殿下,你叫我?”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副将钱晟,这次让他跟你们一起去,他听得懂也会讲,身手不错会些易容之术,也去过崛国几次,这次由他带着你们会方便很多。”殷宏焕对他们介绍完后又对钱晟道,“过几天带着他们四位去崛国跑一趟,万事都听他们的。” “得令!”钱晟笑脸相迎,看上去还挺喜庆。 殷宏焕暂时还有别的军务要处理,便让钱晟先一步带他们去附近逛逛。 钱晟长得讨喜,嘴也巧,看了赵玹他们几眼,竖了哥大拇指:“各位真是人中龙凤呀,想必来历不凡,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其余人自报姓名,在听到林朝余的时候钱晟愣了一下。 “我有听过。”钱晟挠了挠头,“殿下以前还提起过你。” “嗯?”林朝余来了兴趣。 “几年前的事了,殿下说他有个伴读,那个……文不成武不就,以后怕是要吃亏。”钱晟眨眨小眼睛,笑道,“不过现在看来,殿下倒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林朝余若是不装蒜,天生就有种气度在那,大抵是因为身为青麟沾了太多的血,叫人一看就觉得这人身上有肃杀之气。 林朝余牵了牵嘴角,还挺无奈,劳烦三皇子以前还惦记着他。 皇城同龄人中,他便也只和殷宏焕还有刘兴交情深一些了,然而物是人非,不知不觉少时的那点情谊早就被岁月磨得只剩下个印子了。 一行人走过城墙头,底下传来一阵叫好声,赵玹抱着手臂向下瞧,发现是几个兵正在过招。 钱晟道:“这个点练兵刚结束,他们在切磋着玩呢。” 赵玹武痴,一看到擂台就手痒,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林朝余:“过两招?” 林朝余自然不会拒绝,点头,无意中透着纵容和宠溺。 赵玹把手里的剑拿到林朝余面前晃了晃:“认真些打。” “正好。”殷宏焕处理完军务匆匆赶来就听到些,林朝余的厉害他已经领教过了,现在想起来那半张脸都隐隐作痛,赵玹他还没见识过,乐得这两人动上手。 唐枫这厮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场就下了个赌盘,还撺掇钱晟拉人来下注。 “小钱,叫底下的兄弟都先歇一歇让个地,顺便让其他人也都来看看高手过招。”殷宏焕道,“希望二位好好给我军将士上上一课,可不要叫我们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2019年最后一天快乐鸭,开启幸运2020! 小钱:殿下,你刚刚说阿母什么吧? 殷宏焕:“……” 第47章 不亡 (六) 赵玹和林朝余站在原地,无人先动,身上的内力却先碰了个势均力敌。 “三皇子殿下,你这擂台可不够大。”最深知赵玹一认真打起来就六亲不认的唐枫道,“今日殿下怕是要赔个擂台了,这保准要被他俩拆了。” 殷宏焕感受着身旁两股交战的内力,深以为然,对着不远处围观的将士用内力传话:“底下的弟兄们,都退到演武场外。” 殷宏焕麾下的将士训练有素,三皇子殿下这一嗓子出来都迅速地退了出去,很快便留出了一个巨大的空地。 “二位。”殷宏焕指了指下面,“请。” 赵玹翻身上了城墙往下一跃,用的是楚中客的凌云梯,在外人看来像是走下来一样。 “娘喂。”钱晟拍着肚皮,张着嘴,“这是能在空中走路吗?” 轻巧落到地面的赵玹回头,对着上面的林朝余招手。 “二公子,你这要是走下去可太没面子了。”唐枫撺掇两人打起来的想法就差写在脸上了,“这人在青城山猖狂了好几年了,快露两招收拾收拾他重振夫纲,否则以后怕是要爬到你头上来。” 钱晟听得一愣一愣的:“重振夫纲?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唐枫摇着扇子,一副读书公子的派头,肯定道:“我可没用错。” 林朝余低笑一声,拿着刀将手背在身后,站在城墙上,看似轻松地一脚踩空,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在其余人的惊呼声中直直下坠,到地的时候发出“轰隆”一声。 如果说赵玹对钱晟来说是惊讶,那么林朝余这个对他来说就是惊吓了。 钱晟:“这……不会摔死了吧!” 闻人月摇头,原本无欲无求的脸上也出现了感兴趣的神色,显然她也很期待这场比试:“大人内力刚强,我从未见到过他使出全力的样子,希望今日能得以一见。” 底下又是一阵惊呼,只见林朝余完好无损,原本半蹲在地上的他缓缓起身,周围是如同蛛网一般向外裂开的地面。 没想到擂台还没被拆,倒是演武场的地面先被林朝余给震裂了。 “嚯。”殷宏焕忍不住笑骂,“这混账以前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文弱,这修地的钱我可得找他要了。” “闻人姑娘不如也来下个注?”唐枫凑到对方身边和她并肩,手里还拿着下注用的纸笔,“说不定能讨个好彩头。” “也好,那么我便为大人下个注。”闻人月面纱下的眼睛弯了弯,在纸上看到了某人的下注,还挺意外,“你不看好赵教主吗?” “比起看好他,我倒更想看他被暴打一顿。”唐枫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我可押了三百两呢。” “小钱,咱们走。”唐枫拽着钱晟往下走,“叫这些兵都来押一个。” “唐兄啊。”钱晟看看殷宏焕,为难道,“军中禁赌……” 唐枫一脸“此言差矣”:“互相切磋的事那能叫赌吗?” 钱晟无声地冲殷宏焕求助,殷宏焕摇摇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哎不用,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坏。”唐枫狐狸眼一转又改了主意,“不如殿下替你军中将士押一方。” “行,那么我也来凑个热闹,五百两,赵教主。”殷宏焕豪气,钱花出去一点都不心疼,“我也想看看林朝余如何吃瘪。” 上面的人都押好了人,下面的正主却没想这么多,赵玹目光瞥向林朝余的肩膀:“受了伤别勉强,就好就收。” “无妨,我伤一向好得快,本来就伤的不深,都过了半个月了,加之上好的伤药,不好都难。”林朝余道,“不用顾忌我。” 赵玹一时没回话,接着二人各自拔出了武器,却都不急着动手,而是观察着对方的破绽。 一番对峙后赵玹先动发起攻势,两人兵刃相接的那一刻演武场一阵飞沙走石。 赵玹来势汹汹,又灵活,各路招式被他融会贯通,层出不穷眼花缭乱,林朝余一一抵挡,一时间二人在演武场中到处窜,那个简易的擂台自然是被拆了个七七八八。 底下有胆子大的兵想看清楚些,特意跑到城墙上来,看到底下的情景后忍不住道:“那位拿剑的小哥好快好奇的招式,拿刀的小哥只能防守招架,看起来要输。” “这可不一定,攻势猛烈不见得能赢……二公子还真有两下子呀。” 那兵听到不远处有人回答他,转头一瞧,发现是个没见过的狐狸眼侠士,旁边还站着殷宏焕和钱晟,赶紧抱拳行礼,又忍不住问唐枫:“为什么?” 唐枫可在林朝余身上押了大价钱,此时看起来一点都不急:“再猛烈的进攻遇到毫无破绽的防守,也是无用之功,林二公子可是滴水不漏,有时候若要打倒对方,只需一击。” 士兵觉得有道理,赵玹和林朝余的动作看得他眼花,过了好久,两人依旧你来我往得激烈。 “侠士。”那兵不想引起殷宏焕和钱晟的注意,只好悄悄走到唐枫身边问,“他们厉害是厉害,但要这样打到什么时候去?” “要这样注意不露自己的破绽还要找对方的破绽,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一般人可吃不消,这得看谁先撑不住。”唐枫说罢又啧啧称奇,“那种情况下还能打这么久,果然是两个练武的怪物,当今世上这个年纪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估计只有他俩了。” 那当兵的不服:“我们殿下也不差。” “我的确不如他们。”殷宏焕大方承认,“不过单打独斗无胜算,不代表带兵打仗我会输给他们。” 唐枫:“确实,林二公子我不清楚,不过让我们教主去打仗,他大概会嫌这么多人碍事,自己一个人就冲进去先把对方敌将首级取了再说。” 钱晟:“哎,快看。” 几人被钱副将一嗓子拉回来注意力,只见林朝余一侧腰间露了空挡,赵玹哪会放过这个机会,抬腿向对方腰间扫去。 林朝余等的就是这一下,原本拿着刀的手腕一转,刀剑擦过架着赵玹剑的剑身向下,身子向后一仰,堪堪躲过赵玹的扫堂腿。紧接着趁赵玹的腿没来得及收回来,林朝余欺身而上,手中古刀发出上古威鸣。 唐枫认真看着,喃喃道:“故意露的破绽吗?这也太大胆了,这种破绽一不小心他自己都要出事。” “只有这样才真实,也才能骗到赵教主。”闻人月道,“当局势胶着之时,大人一向敢做这种尝试,他赌赵教主一定会抓这个破绽。” 显然,他赌对了。 对于林朝余来说,真正进攻之时,才是锋芒毕露之时。 赵玹一惊,匆匆施展落叶功向前一“飘”,狼狈地倒在地上滚了几圈,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提剑招架。 林朝余一改先前滴水不漏的防守,每一刀都有力且直冲要害,毫不拖泥带水。赵玹硬接了几招,手腕便被震得发麻,只好采取躲避战略。 唐枫城墙上拍手称好:“自从姓赵的武功一年比一年精进,教中厉害的长辈又年迈身子骨不太硬朗很少弄刀枪,我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看到姓赵的被打成这样了。” 小兵见识了风水轮流转,感叹:“用刀的果然厉害,他的赢面很大啊。” 唐枫:“不一定。” “还是不一定?” “自然,这两人切磋就跟下棋一样,可都藏着后招呢,至少教主还有一招没用出来。”唐枫一直瞧着底下的动静,这会儿咧开了嘴,“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了。” 闻人月也好奇,偏头问道:“是什么?” “奇门遁甲,赵思凡传下来的一些皮毛。”唐枫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那么,二公子该怎么应对呢?” 之前赵玹跟林朝余一边打一边还能分出心神出来布阵,林朝余自然是有察觉的,但是也无可奈何,毕竟他对赵思凡的奇门遁甲之术一窍不通,无从下手。 眼下赵玹布下最后一步,林朝余周遭景象大变,赶紧用轻功往后撤,和赵玹拉开距离。 无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却见他撕下衣摆的一块布来,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了。 “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蒙眼睛呢?”小兵急了。 唐枫:“教主这一招说白了就是障眼法,虽然蒙上眼睛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是这……” 闻人月:“我们青麟卫夜间行动是常事,大人为在夜间行动自如以前可没少吃国公爷的苦。” 唐枫看着城墙之下蒙着眼睛依旧身姿挺拔的人,语气中带着敬佩:“是训练他蒙着眼睛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也能跟人过招吗?” 闻人月颔首,那小兵用“居然还可以这样”的表情道:“这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唐枫用手点了点底下的二人,“能有现在的水平,没有哪个是安逸过来的。” 林朝余当时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当林朝余蒙着眼睛却能准确无误地知道自己从哪个方向过来,并且灵活躲避的时候,赵玹诧异,还不待接着动作,远处闷响越来越近,有斥候匆匆来报:“殿下,沙暴来了!” “赶紧找地方躲一下。”殷宏焕俯身对着下面的二人道,“别打了,躲沙暴要紧!” 唐枫他们随着殷宏焕匆匆下了城楼,心里还挺遗憾:这场赌局看来是没有结果了。 赵玹一脚踢开布下的阵眼,林朝余摘了蒙眼的布条,和赵玹猫腰闪进了城墙下的一处避风口。 地方狭小,本只能容纳一人,赵玹只得缩在林朝余怀里,林朝余下意识背对着外面,替他挡下风沙,像是撑开了一片天地。 外面风沙遮天蔽日发出让人胆寒的风嚎,刚打了个痛快的二人却在这一方小天地中相拥。 第48章 不亡 (七) 这场切磋因半途出现的沙暴而没有结果,但却极其精彩,之后还被唐枫拿来添油加醋一番写进了话本里。 很久很久以后,林绾有耳闻,便忍不住私下分别问他们:“若是再来一次,小叔和小婶到底谁能赢?” 赵玹回答:“林朝余。他当时伤还没好全,骗不了我,有几次挥刀不自然。” 而林朝余则答:“应是玹儿,他顾忌着我的伤,总是不攻我的右方,况且,他还有一招没用。” 林绾支着下巴,好奇地问:“除了奇门遁甲,还有什么奇招吗?” “美人计。”林朝余低笑,用正经的表情和语气说着不正经的话,“我保证缴械投降。” 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殷宏焕将他们安插在商队里并不难,安排好一切后准备明日就出发。 当晚唐枫混迹军营,和那些士兵打成一片,都称兄道弟上了,又问厨子要了新鲜的吃食来打算给闻人月送去,半路远处天光一闪,唐枫若有所感,抬头望去,望见了烟火停留在天上的红色图案。 这一瞧可不得了,脸上淡淡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心道一声“坏了”,原本想去找闻人月的脚拐了个弯儿,赶着去找赵玹。 殷宏焕还在处理军务,斥候来报:“殿下,东边有烟火信号,近来这一带来了许多江湖门派,那信号大抵是那些江湖门派的,要不要派人去瞧瞧?” “东边?”殷宏焕抬头看了一眼帅账内挂着的一副大殷边境图,沉吟道,“那不是青城山的方向吗?” 另一边,唐枫一时不知道赵玹和林朝余在哪个帐子里,两嗓子“教主”直接把人吼出来了。 赵玹手里还拎着小坛酒,眯着眼睛:“叫魂呢?” “刚刚青城山放了撤退信号!” “什么?!”赵玹一激灵,原本微醺的眼神瞬间清醒了,“你确定没看错?” “错不了,还是红色的,出大事了。” 青城教里有几个联络用的信号,其中红色表示事态最为严重。 林朝余掀了帐子走出来:“青城教怎么了?” “多半是遇袭了。”赵玹回身便去拿剑,出帐子时回头看着林朝余,有些犹豫。 “去吧,青城教要紧,时间紧迫,我们兵分两路。”林朝余不让他为难,替他做了决定,“万事小心为上。” “你也是,我处理完便来崛国找你,等我。”赵玹说罢,不敢耽搁,转身便走。 教中老一辈和殷夫人都在,能把他们逼到放出红色烟火信号,怕是失态已经极其严重。 林朝余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到帐中拿起刚刚赵玹喝的那坛酒,就着喝了一口,便坐着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也不知是入了定还是在想事情,直到午夜。 “林兄,睡了吗?” 直到外头传来钱晟的叫唤,林朝余这才睁开眼睛:“进来吧,何事?” “军中飞来一只信鸽,是找你的,我看外面用朱笔划了一道,应是什么紧急的事,就帮你拿来了。”钱晟手上抓了只信鸽,把信鸽腿上的字条拆下来交到林朝余手里,顺便问道,“赵兄呢?” “有事,先走一步了,明日劳烦你带我和闻人走一趟崛国了。” 林朝余说罢,展开字条细细看了一遍,脸色愈加阴沉,钱晟瞧着不对,关切一句:“林兄?” 林朝余将手里的字条放到蜡烛上,火舌瞬间吞没了字条,照映着他的脸愈加莫测,只听他淡淡道:“三殿下睡了吗?” “没,帅张里灯还亮着。” “我有事找三殿下,先告辞,钱副将早些休息。” 林朝余说话听起来不紧不慢,但是走起来却一晃神就没影了,和风一样。 帅帐中的殷宏焕握着笔一顿,警惕抬头,喝道:“谁?!” “是我。” 林朝余的声音蓦地响起,殷宏焕放松了下来:“你这又是做什么,青麟到了我军中还要不走正门趴房顶吗?” 林朝余没心思听殷宏焕的嘲讽,直白道:“想请殿下帮个忙。” 面对殷宏焕眼神询问,林朝余道:“麻烦殿下带一支精兵去一趟青城教。” “去青城教做什么。”殷宏焕想起之前斥候来报青城教的烟火信号之事,明白了什么,“青城教出事了?” “银月楼放出消息,青城教教主是赵思凡后人,如今江湖人人眼热国师陵,那些江湖人又借青城教藏匿包庇多年前江湖恶人的借口包围了青城教。”林朝余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他专门安插在青城山附近的线人传来消息的最后一句话——青城教危。 “虽说青城教与国师陵有关,但这事毕竟不关国师陵,江湖中事,朝廷可参与说不过去。”殷宏焕试图和林朝余讲道理,“若是朝廷出手,你可有想过后果?对朝廷对青城教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林朝余立刻接道:“江湖之事你不便参与,那么长和公主有难呢?” “什么?”殷宏焕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长和公主?姑姑不是当年在和亲途中因病去世了吗?” “当年是陛下和青城教老教主做的交易,长和公主秘密下嫁老教主,如今现在就在青城教,并且情况危急。”林朝余缓了缓语气,道,“还请殿下尽快派兵,怎能让皇家血脉受难呢?” 殷宏焕将信将疑:“真的是长和公主?” “我再大逆不道,也不会拿这种事诓骗三殿下吧。” 殷宏焕摆手,妥协:“我明白了,明早……” “今晚。”林朝余打断他,不容拒绝,“再拖恐怕会出事。” “果然,事关赵教主,你就会这样。”殷宏焕无奈地转身去穿轻甲,“我尽快,你放心。” 林朝余出了帅帐,想了想又写了一张字条绑在鸽子上放飞出去,传信给远在京城的林丁洋,虽然极不情愿,但是这回他腾不出手来,只好请他爹收拾收拾银月楼了。 殷宏焕匆匆带了一支精兵连夜赶往青城教,半路才琢磨出不对来,长和公主秘密下嫁老教主,那么赵玹岂不是他的表兄弟? 除了多金坊那桩事外,他应该也没做什么惹这位表兄弟不愉快的事吧? 此时的青城教,黑道的人群起攻之,白道暗地相助,明面上让他们交出以黑煞为首的大恶人,背地里却想着国师陵。 对方人多,此时教中又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压根撑不了多久,殷夫人在楚中客等人的护送下想撤出青城教。 “夫人快走!”远处,教中尚且稚嫩的孩子也提起刀挡在了殷夫人面前,为他拦了一个江湖中人。 “不自量力。”对方轻蔑一笑,小少年如螳臂当车。 殷夫人见了血,一甩裙摆就想冲过去,被楚中客拦下:“夫人,撤退信号已经发出去了,算算小教主上次的来信,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西北了。” 殷夫人女中豪杰,这会儿也红了眼眶:“这些人也配在青城教撒野!” 楚中客也气极,当初赵大哥费了多少心思将他们藏在青城山,这些人究竟是何得知青城教与国师陵的关联的。当今武林黑不是黑白不是白,当真是越来越烂。 楚中客再怎么气,也极力保持着冷静:“对方高手众多,撤退要紧。” 黑煞却上前一步:“你带着夫人先走。” 楚中客急得拽住他:“老黑,你想干嘛?” 黑煞冷笑:“他们不就是借着想杀了我的名头吗,他们若还要脸,我出去了便也会就此罢手,我既然是魔头,那我杀了他们又如何?” “老疯子,你都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纪了,一把老骨头还想着疯……” “不必拦我,”黑煞甩开楚中客的手,“本就应该死的人,多亏了赵思凡让我多活了这么多年,至少在青城教我待得舒心,到最后我还是想留在这。你赶紧带夫人走,还有……替我向小教主问声好吧。” 殷夫人也不顾刻在骨子里的仪态端庄,冲上前想拦住黑煞:“黑叔……” 殷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楚中客收回了手,接住了被他打晕的殷夫人,深深地看了黑煞一眼:“小心,保重。” 黑煞提了提嘴角:“赶紧走,带着那些小辈一起,青城教的人,能走几个是几个。” 青城教众看着黑煞逆着他们撤退的方向冲向了那些江湖人,守了青城教多年的老人恶名在外,在某些人眼里却像是无畏的、顶天立地的英雄。 黑煞不屑的笑声在高空响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立于房顶的那个老人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惦记着我,你们这些鼠辈想杀我尽管来试试。” 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只要能杀了黑煞,自己在江湖必有出头之日。 一时间江湖人蠢蠢欲动,所有人都冲向了屋顶。 “所有人不许回头。”楚中客深吸一口气,“别寒了老黑的心。” 宁婆原本被人搀扶着,这会儿也停下来,叹了口气,对对方道:“你快跟着小楚走吧。” 说着,一条黑蛇从宁婆的袖中钻出,缠上了她的拐杖,吐着鲜红的杏子。 “我老了,走不动了,又打不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们开个路。”宁婆慈祥又温柔地用手指蹭了蹭拐杖上的黑蛇,青城教的树上和草丛里窸窸窣窣爬出了数条五颜六色的毒蛇,其中甚至还有巨蟒。 这些蛇围绕在宁婆的周围,和她一起走向了人群。 今夜,以围攻青城教为起点,至此,江湖巨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更了=W= 第49章 不亡 (八) 混乱好不容易平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都聚在两具尸体前,中间又有了一道无形却又分明的线,隔开了黑白两道。 如今黑煞与宁婆身死,接下来该愁的便是国师陵的问题,可这青城教的人影都没了,实在是无从下手。 两方僵持了许久,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大有在这继续赖到天荒地老的趋势。 白道有一年轻人约莫着是什么门派的少主,招来一门派弟子:“山下都是我们的人,青城教的人逃不出去,肯定还藏在这山里,你也派几个人下去找,折损了那么多弟子,今日务必要让青城教的人给个说法。” 待弟子领命而去,那年轻人对着眼前身死却还握着插入地下的刀柄不倒的身躯感慨:“黑煞若不是作恶多端,此等也配称得上枭雄了。” “马后炮。”立刻有黑道的人冷笑接上,“刚他差点一刀要了你的命的时候,你怕不是这么想的,你们白道也只会冠冕堂皇装模作样。” 那年轻人不甘示弱:“的确比不上你们臭名远扬。” 白道的人自动将黑道的话当耳旁风,又在那道:“可惜银月楼焦楼主没有来,否则也可打听打听黑煞和宁婆当年之事。” 黑道的实在看不下去对方这幅样子,咧咧嘴:“是想再打听打听国师陵吧。” “哎。”白道年轻人悠悠一叹,“如今是什么嘴巴不干不净的臭鸟也能在江湖抛头露面了。” “哪比得上有些非要装凤凰的野鸡呢?” 两方都忌惮着双方的实力不敢贸然出手,便也只能在这儿打打嘴炮。 底下一阵骚动,有几个不同门派的弟子不约而同急匆匆赶来上报,说是有人闯上来了。 “想闯出去我还理解,赶着来送死的倒还是第一次见。”黑道的人摩拳擦掌,“是谁这么大胆?” “是你爹。” 随着阴沉的话响起,所有人面前黑影闪过,两具尸体前蓦地出现了一个人,只见对方身上暴起的真气让众人纷纷退后几步,接着这人提剑一划,剑气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界限,警告着所有人不要迈过。 来者自然是赵玹。 赵玹原先便有最坏的猜测,但此时亲眼见到身后的黑煞和宁婆,还是眼前一黑,像是五脏六腑搅和在一起,巨石砸得他眼冒金星,一时间竟然觉得头晕脑胀。 赵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了宁婆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擦掉了黑煞脸上的血迹,轻声道:“爷爷,眼睛待会帮你合上,现在让你再看看这帮人……你一直不想我在江湖之中不会像你那般仇家众多,更不想让我背骂名,但如今恐怕是要拂了你的意了。” “看样子是青城教的人,来的真是时候。”刚刚莫名被认儿子的黑道中人觉得面子过不去,横着就越过了那道剑气划出的界限,“刚就是你小子胆大包天乱说话……” 话音戛然而止,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 只见赵玹面无表情地收回剑,一颗人头已经落了地。 赵玹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黑道的人都拿起了武器蓄势待发,先前那个白道年轻人上前一小步,顶着压力出声:“想必阁下就是赵玹赵教主了。赵教主在剿窟中表现出色,令我等佩服至极,想必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惜与小人为伍。如今黑煞和宁婆已死,赵教主若是交出其余人,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定不会再难为赵教主。” 赵玹一点面子都不给:“放屁。” 年轻人噎了一下,他本就是武林这一代中的翘楚,可惜半路冒出了一个叫赵玹的抢尽了风头,本就对这人不满,此刻赵玹现身,难免会在心里暗自做一番比较。刚赵玹那一番动静他已经看到了,他心里也清楚,总而言之,就是不仅武功比不过,连相貌也比不过。 这是将赵玹拉下马的大好机会,自然要逮着不能放。 “猖狂,看样子赵教主是执意与他们为伍了,为了江湖安宁,我们不得不出手了。” “一嘴的屁话。”赵玹说罢瞧也不瞧他,将剑横在胸前,咬着牙道,“今日有胆子在我地盘撒野,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另一边唐枫跟不上赵玹,便慢了对方一步到了青城山,看到山脚下包围着的人,暗道不妙,心下一转,并不像赵玹那般硬闯,而是偷着溜上去。 半路察觉到身后有人,唐枫眼神一凛,反手便是一个飞刀,惹得身后人骂道:“混小子,都不看人就出手。” “师傅?”唐枫又惊又喜,“没吓着您老吧,这是发生什么了,大伙都没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都奔着国师陵来的,跟他们说了我们也不知道,这帮人愣是不信。底下都有人守着不能硬闯,我暂时带着夫人他们躲在附近。”楚中客挑着话说,瞧了瞧唐枫身后,“玹儿呢?” “你没遇到教主?!”唐枫看了看山上青城教的方向,“坏了,那应该在上面了。” “什么?!”楚中客急得来回踱步,最后心一横,“你保护好夫人他们,我去看看。” 楚中客也不给解释的时间,唐枫还没明白过来状况就临危受命,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肯定不妙,找到殷夫人一行人时不见黑煞和宁婆他们几人,便隐约猜到了大概。 殷夫人此时已经醒了,头发散乱却依旧不失气度:“枫儿,扶我起来。” 唐枫:“夫人小心。” 殷夫人拍了拍唐枫的手:“你从小与玹儿一起长大,我视你如己出,如今将其他人托付给你,你带着他们好好活下去。” 楚中客和殷夫人一个接一个赶着要上去,唐枫被转手两次,头都大了,甚至冒出个念头:我也一起上去算了,大不了死一块。 “玹儿肯定在那儿吧,否则楚叔也不会去了。”殷夫人整理着自己的仪容,“黑叔和宁婆婆也在上面,我怎能弃他们于不顾,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青城山,否则无言面对赵家列祖列宗。” 唐枫试着拦住殷夫人,还没等憋出什么说辞,就听不远处一阵骚乱,整齐的一阵马蹄声传来,还有殷宏焕的那句“谁敢拦本王”。 殷宏焕的出现对唐枫来说可是一颗定心丸:“是三殿下,夫人放心,有救了。” 殷宏焕虎符一亮,那些江湖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三殿下快速地指挥着精兵先将山脚的江湖人逼退,再带着其余人策马狂奔而上。 殷宏焕看了一眼青城教所在的方向,他手下精兵的马可都是性子烈的上好战马,飞奔了半宿赶到青城山,中途还是没能追上赵玹,但愿自己没有来迟。 楚中客心急如焚地往上走,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不少人,赵玹浑身血污,依旧守在黑煞和宁婆前一步也不曾离开,在他四周形成了一个圈儿,那些人将他包围在其中,一时间竟僵持着不敢上前。 别人看不出,可楚中客打小看着赵玹长大,一看眼前的赵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幸好殷宏焕及时赶到,做了个手势,那些士兵便整齐有序地来到赵玹和那些江湖人之间,将二者隔开。 殷宏焕看到赵玹还活着,可算是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来的不算晚,上前将赵玹挡在自己身后,拿出虎符对着那些江湖人展示一番:“三皇子殷宏焕。念在诸位是江湖中人,速速离开。” “皇子?”有人道,“怎么,朝廷也要管这事,明着护青城教了吗?” “别的与我无关,但你们伤我大殷公主这自然是要管,加害皇室,敢问是何居心?今天迫害公主,明天是不是就敢这样围攻京城了?”殷宏焕剑眉皱起,大将军威严一出,成功将一干人震住了。 本来正好好说着事呢,怎么突然就扯到加害皇室了? 那些江湖人纳闷:“这青城教何来公主?” “玹儿!”被唐枫带上来的殷夫人扒开人群,冲进来抱住了双目无神的赵玹,“没事吧。” “娘……”赵玹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灌了把沙子,“黑爷爷和宁婆婆没了。” 殷夫人哽咽,一时说不出话,只好搂紧了赵玹。 殷宏焕单膝下跪,他带来的士兵跟着跪了一片。 殷宏焕:“殿下,皇侄救驾来迟了。” 殷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虽然不知道殷宏焕为什么会出现,但的确是帮了大忙。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与皇室有瓜葛了,谁能料到还有今天。 那些江湖人见局势不妙,本想先撤再说,发觉了的赵玹重新握紧了剑柄,还没等动手就被殷宏焕拦下:“赵教主。” 赵玹放开殷夫人,对殷宏焕道:“让开。”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不能再动手了,为了青城教,也为了你自己。”殷宏焕顿了顿,又道,“是林朝余让我来的,若他在,想必他也会拦你。” “林朝余”三个字可算是唤回了赵玹些许理智,众人就见赵玹忽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 “玹儿!”殷夫人接住赵玹倒下的身躯,原先赵玹一身黑看不大出来,如今殷夫人才发现对方早已浑身是血,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 唐枫和楚中客赶紧到赵玹身边,楚中客拉过赵玹的手搭上脉,面色愈加凝重:“枫儿,还有这位皇子殿下,麻烦帮个忙搭把手,渡些真气给我。小教主真气逆行,走火入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考完啦,接下来争取日更! 殷宏焕:呼叫林朝余,你媳妇出事了,速归。 第50章 不亡 (九) 殷宏焕帮忙,和青城教其他人忙活了一宿,可算是把走火入魔了的赵玹拉了回来。 赵玹如今昏迷不醒,其他人又顾着教中重建和死者安葬,殷宏焕和殷夫人长谈了一天,无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总之,殷宏焕已经命人将这件事瞒下来,绝对不会传到宫中皇上的耳朵里。 在青城教中小憩一会儿,殷宏焕醒来便已是傍晚,本想到处走走,不知不觉便溜达到了后山,那里立了许多碑,碑上的字有些看起来有好些年头了,有许多还是崭新的。 楚中客正坐在那坡上看着远处落日,手里还有一坛未开封的酒。 “三皇子殿下。”楚中客微微偏头,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青城山落日好看,不如坐下一道看看吧。” 殷宏焕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在楚中客身旁坐下:“边关暂时安稳,为了防止那些江湖人再闹事,我恐怕得再在青城教多叨扰几天。本想参观一番青城教,无意走到此处,前辈见谅。” “无妨,此次若是没有殿下,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林朝余的要求,我恐怕也不会来。”殷宏焕也不居功,“前辈要谢便谢他吧。” “林朝余那小子吗?”楚中客回忆了一番初见对方的情形,摇了摇头,“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殷宏焕也想跟着摇头,看来那小子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到处骗呢。 “他如今有要是在身,应该已经快到崛国了,这次危急时刻无法前来事出有因,等事情办完他一定会来……” 殷宏焕原本还为了这个伴读着想,帮着在赵玹长辈面前解释几句,还没说完就被楚中客打断了,对方莫名其妙道:“我们感激是真,但他为何一定要来?难不成又想跟青城教做交易?” “自然不是。”殷宏焕道,“他和赵教主不是已经那什么……成亲了?若我远在京城的妻子出事,我自然也会心急如焚地回去。” 楚中客失笑:“两个大男人成什么亲,当初不过是权宜之计,三皇子莫非当真了?” 殷宏焕:“……”不,是那两个大男人当真了。 看来林朝余还有好大一关没过啊。 既然这样,殷宏焕也点到为止,不说了。 殷宏焕从小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坐姿都是背挺得笔直,没有楚中客江湖中人那般随性,楚中客明明没有看他,却仿佛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我见过很多皇家人,你和夫人倒是唯二让人瞧着顺眼的。”楚中客问道,“你的内力和招式瞧着眼熟,你师傅是谁?” “祁老将军,几年前已经过世了。” “哦,是他啊,难怪,以前打过几次交道。”楚中客忽然感叹,“这世间总会更新换代,老一辈身死之后都会出现像你们这样的小辈。这人一个接一个得走,这天下早已不是我们的天下了,如果我死了,这世上怕是已经没有再见过赵思凡的人了。” “有些人是不会死的。”殷宏焕有感而发,“有人记着、惦念着,便不亡。” 楚中客忽然展颜。 “本来想喝点酒,后来想到年纪大了,喝酒伤身,小教主不让喝,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上好的梨花酿,给你尝尝吧。”楚中客把手里未开封的那坛酒给殷宏焕后起身,“我去看看小教主,殿下自便。” 殷宏焕看着远去的老人,忽地有些动容,他仿佛明白了楚中客的感受。 他以前也是如此,打仗哪有不牺牲的,有时候也总会一个人在沙漠上看月亮,也不只是单纯地看风景,只是想透过月亮看些别的。 看看那些死去的将士,也看看自己。生死由命,不必强求。 殷宏焕开了那坛酒,将半坛酒缓缓倒在了地上,对着不远处的那些墓碑遥遥一敬。 赵玹受伤走火入魔的消息终是没能传到林朝余手上,此时他已和钱晟启程离开大殷边境。 “穿过那边的沙湾就能看到崛国了,此处可能会被沙贼盯上,这种地方,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亡命徒的,多少小心些为妙。林兄……林兄?”钱晟说着说着发现林朝余走了神,便将人唤回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可是身体不舒服?这里昼夜温差大,极容易生病。” “没事。”林朝余回神,“只是有些担心玹儿罢了。” “赵兄武功高强,殿下又带着精兵赶去了,想必不会出大事,林兄放宽心便是。”钱晟拍拍自己的肚子,笑道,“他们都说我长得一脸福气相,我说没事赵兄一定会没事的。” “借你吉言。”林朝余迷了眯眼睛,“那边那辆马车是做什么的,看方向应该也是大殷过来的。” 钱晟迷茫:“哪呢?” 林朝余给钱晟指了指,钱晟策马向前跑了一段距离,这次看了个真切:“这么远你都看得清,你这目力也太厉害了,若是用弓,肯定是个神箭手。” 钱晟说着,眯着眼睛观察了一番,嘴里念念有词:“看上去不像商队,我们怕不是遇上人贩子了。那帮垃圾,严查了好几次还有漏网之鱼,我就不信军中没有收他们贿赂的人。” “人贩子?”林朝余追问,“主要贩卖哪些人?” “小孩、青壮年还有姑娘,都卖,不过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姑娘,大殷的姑娘大多都是卖给外族那些王公贵族,供那帮畜生玩乐的。” “正好。” “什么正好?”钱晟说着说着也反应过来,“你想这样混进去?” “比伪装成商队方便得多,也更好接近那些大人物。”林朝余策马向前,对着身后道,“闻人。” 不用林朝余解释,闻人月便明白了林朝余要自己做什么,从随身的行李里抽了两把匕首出来藏到自己袖中,拍马疾行。 钱晟骑着骆驼在原地打了个转,也要了商队里的一匹马,嘱咐手底下的人待会将那马车上救下来的人护送回大殷,顺便调查一番都是哪里人,务必查出军中是谁给人贩子行的方便。 有人问:“钱将军,那你呢?” 钱晟:“我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一趟,三殿下让我给他们带路,就要负责到底,否则我可不放心。” 青麟卫的人动作迅猛,钱晟带人赶到的时候都已经解决地差不多了。 闻人月正拿刀抵在打头的人贩子脖子上,独自坐在马车里的林朝余掀开帘子,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些人贩子对钱晟道:“特意打晕留了一命,给将军带回大殷按律法处置,其他人便麻烦将军送回去了。” 原本被那些人贩子五花大绑的人都已经被闻人月松了绑,此刻对着他们和军人一个劲鞠躬致谢。 钱晟安抚好他们后,自己也到了马车旁:“我跟你们一起去,好歹我还懂崛国话,绝对能帮得上忙。再者,如果崛国真的对大殷有大逆不道的想法,正好借此机会探查。” 钱晟说着,刚一靠近马车,就被里面散发出来的骚臭味冲得往后一仰,再看看马车内面不改色的林朝余,心中更加敬佩。 闻人月下手狠辣,加之又有林朝余对着那人贩子威逼了一路,成功让对方绝不敢有什么歪心思,恨不得立刻把人卖出去。 不等他们仔细询问,对方一五一十地都招了:“我就是个中间人,运送这些人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只负责把这些人送到崛国城外。” “只需送到城外?” “对,城中我都没进去过呢,都是把人放到城门口的一家铺子里,到时候自会有些大户人家派人来挑。二位爷我是不知道会去哪,不过好看的姑娘多半会被那儿的太子爷买走,太子爷好美姬,有姿色的都会花大价钱买走,其余人也不敢跟他抢。噢,还有那儿的国师,他们最喜欢买大殷的读书人。”如果不是脖子边的那把刀,这人贩子怕是早已经跪下了,“军爷,军爷饶命啊军爷,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到时候做得好就没事了,否则,当场杀了你还是做得到的。”林朝余对闻人月使了个眼色,闻人月将刀移开,也进了马车。 如今看来,闻人月和林朝余的去向已经大致定下,唯一不确定的便是钱晟。 钱晟叹了口气:“也不知他们看不看得上胖子,虽然我能吃是能吃了些,但好歹我力气大。” “看来我们得分开行动了。”林朝余道,“闻人想办法接近太子,主要探查崛国国君的消息,我去查查那个国师,钱将军随机应变,我们到时候想办法联系交换情报,就定在每晚子时崛国皇宫附近吧。” 钱晟点头:“崛国还有我们的探子,到时候我想办法联系,肯定能帮上忙。” 三人正在商量,马车外传来人贩子讨好的声音:“各位爷……快到了。” 三人对视一眼,互相把对方捆上。那人贩子心里慌,但面上装得还不错,对着他们道:“赶紧的,出来。” 林朝余他们磨磨蹭蹭地下来,人贩子将他们带到一处小木屋前,那儿有个看门的老头,看到人贩子后皱眉,用流利的汉话道:“怎么这次只有三个人?” 人贩子赔笑:“大殷军中抓得紧,多的带不出来,但是这三个可个个都不赖,铁定能卖个好价钱。” 老头这才细细打量起他们来,尤其是看到闻人月后,大为满意,摸出一袋银子给人贩子:“很好。” “哎,那我就先走了。”拿了钱的人贩子也不看里面装了多少了,脚底抹了油似的逃了。 那老头又招了个人来,叽里呱啦用外族话说了一通,林朝余他们便被带到了屋子里面像是牢房一般的地方锁着。 等人走后,钱晟才低声道:“那老头刚叫人先把我们关起来,还差了人去通知那些达官显贵可以来挑人了。” 林朝余冷笑:“真把人当畜生卖了。” “架不住暴利,那些人趋之若鹜,明明是杀头的大罪还是屡禁不止。刚给那人贩子的银子看到没?里面肯定不少。”钱晟叹气,“大殷还算好的,毕竟还算富强,别的穷困的周边小国甚至有父母过不下去,把自己孩子拿出来卖的。我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可不是给他们贪便宜行方便用的,别让我查出是军中哪个混账东西,否则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林朝余微微一笑:“大殷有钱将军和三皇子这样的将领,是我大殷之幸。”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章打卡 第51章 似是故人来 (一) 察觉到有人靠近,本正商量着对策的林朝余和闻人月齐齐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钱晟努力了一把,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装,再看对面两个青麟卫一个赛一个的逼真,要不是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他还差点就信了! 钱晟龇牙,索性低着头装哑巴。 来的是一个铁匠打扮的大个子,经过他们这间牢房的时候眼皮子都不抬,指指钱晟:“就他了。” 立刻有人闯进来,连拉带拽将钱晟拖了出去:“老实点,要不然废你一条腿。” 估计是想着钱晟听不懂这儿的话,还拿到在钱晟腿上比划了两下。 那大个子身后还跟了几个被绑着双手的人,清一色全是青壮年,有大殷面孔的,还有外族长相的,看样子应该是要他们去干活的。 没料到他们三人之中竟是钱晟先被带走,这下待人走后林朝余和闻人月没了翻译,彻彻底底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林朝余知道这次行动比以往都要危险,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语言又不互通,在没人注意之时,给闻人月下了最后一个命令:“随机应变,以保证性命为最要紧的事。青麟卫在大殷代表皇上,出了大殷就不代表任何人,只是一枚弃子,出了事也没人帮你兜着,必要时动手也无碍,不用有什么顾虑。” “闻人明白。”闻人月点头,赵玹这话说得不大好听,却处处都在为闻人月着想,“大人也要小心。” 第二个被带走的是闻人月,太子的人听说来了个大殷美人,特意来看了一眼,之前那个给钱的老头也跟在一旁点头哈腰。太子的人挑起闻人月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不错,之前是做什么的?” 老头翻译了一遍,闻人月颤抖着声音小声道:“之前是琴姬……” “很好。”对方更为满意,给了老头一袋金叶子,“太子赏你的,这人我带走了。” 老头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大人请。” 就见对方帮闻人月解开了绑着手的绳子,心疼地点了点她手上被勒出来的红印子:“回去擦些伤药,否则太子怕是要心疼。” 闻人月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却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对方接下来却将绳子套上了闻人月的脖颈,自己牵着另一头。虽然是松垮垮的,但闻人月若是有一丝想要逃跑的举动,那绳子怕不是会毫不犹豫地勒紧。 似乎是闻人月装出来的表现过于紧张和害怕,对方也不忍心看美人如此,还好言出声安慰,用的是不大标准的中原话:“不要怕。” 闻人月被一行人带着,撞上了另一行人,对方都穿着一身黑袍,她心里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崛国的国师。 两方相遇,互相行了一礼,便再也没任何交流。 那老头接待了太子一方后又带着国师这一行人:“这一排隔间里的都是这几天刚来的,使者这次还是老规矩,只挑大殷的读过书的?” 见那黑衣使者点头,老头便又换上中原话:“你们几个大殷来的,谁读书识字的赶紧站出来,跟了国师大人他们说不定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否则就没那么好运了。” 能被卖过来的大多都是穷苦人,能识文断字的本来就很少,国师的人每次都会来这转悠,空手而归是常有的事,本就不抱什么希望,此时有人站起来,黑衣使者颇为意外,亲自进了牢房。 这站起来的人自然是林朝余。 黑衣使者用生硬的大殷官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朝余迅速编了个假名:“赵余。” 黑衣使者:“读过书?” 林朝余:“诗词歌赋都会一点,丹青也会。” 黑衣使者:“为什么会来这里?” “家徒四壁,无法生活,被骗到这里。” 林朝余说话文绉绉的,又细声细语,对方很满意,命下人上前呈上一卷书,示意林朝余拿去:“赵余,念。” 林朝余接过,那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翻开第一面林朝余动作一顿,这书的署名他可熟悉得很——赵思凡。 林朝余定了定心神。对着书念道:“永和十五年四月初三,今天下混乱,百姓怨声载道,内忧外患唯变法可解,无人应和,此情早已料到,予以理解。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林朝余念完一面,对方便问:“这是什么意思?” 林朝余想了想,委婉道:“写这段话之人认为天下该变法,但是没有人支持他,表达了他的失望和……那什么,怀才不遇的心情。” 大概是林朝余用词复杂,对方皱了皱眉:“说简单点。” 林朝余:“就是他理解其余人的反对,毕竟都是一群傻子。” 黑衣使者:“……” 黑衣使者示意他翻页:“接着念,再告诉我什么意思。” “永和十五年四月十二,奉旨夜观星象,圣上红鸾星动,呈一树梨花压海棠之象,紫微星却暗淡,圣上唯有多洗面方可破。”林朝余诚恳地问对方,“这也要说简单直白些吗?” 对方板着脸:“讲。” “这未免过于大逆不道。” “只管讲便是,上面写的皇帝早已亡国多年,没人怪罪你。” 林朝余舔舔嘴唇:“那我就讲了,写这段文字的人大概是想说,皇帝一把年纪了就别祸害小姑娘,想要当好皇帝就要点脸。” 黑衣使者:“……” 林朝余此时很有把这本书读完的念头,若这真是赵思凡所写,那可真是够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同时也改变了他对那前朝国师“神机妙算高深莫测”的看法,这应是一个敢说敢写又有趣之人。 黑衣使者沉吟片刻,对林朝余道:“随我来,带你去见国师。” 一时太过顺利,林朝余还有些意外,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能见到那个神神叨叨又玄乎的崛国国师。此人有赵思凡的随身手记,想必和赵思凡有些关联。 路上林朝余还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对使者道:“这位大人,我观此书甚是有趣,能否借阅一二?” 对方听不懂“借阅”的意思,但反应了一下也能明白过来,想也不想便拒绝:“不行,这是国师的。” 林朝余点到即止不再死缠烂打,心里却已经开始惦记上那本书了。 使者没有带林朝余立刻去见人,而是带他去洗了个澡,毕竟林朝余身上臭味太重,接着又让他换上黑袍子,这才领着他去见国师。 林朝余一走进房间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安神散的味道,大白天的整个房间却昏昏沉沉,里面也是冰凉不似外面那般闷热,恍惚间让人忘了自己正身处沙漠小国。 崛国国师确实如探子所说的那般快死了,现正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林朝余怎么看这幅情景怎么像当今圣上躺在龙床上吊着口气的模样。 使者:“国师,这是新带回来的大殷人,读过书,会丹青。” 林朝余观察了一番,床上躺着的人有些年纪了,就见他用苍老又沙哑的声音道:“你认为他写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出口还真是流利又标准的中原话,显然是问的林朝余。 林朝余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就见那国师沉默了好半晌,才道:“确实是赵思凡会讲得出的话。” 都不用等林朝余想办法拿到那本手记了,崛国国师主动让使者将其交予他:“一页一页念下来,告诉我,他到底想说什么,是什么意思。” 林朝余从“那些反对的都是傻子”到“皇帝就是吃饱了撑的”到“宁婆这姑娘怕是以后都嫁不出去”再到“黑煞和楚中客俩小屁孩真有意思”,虽然那崛国国师的脸本就灰败,但林朝余还是看得出对方脸色比之前黑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被赵思凡气的。 崛国国师:“没了?” 林朝余:“没了。” 崛国国师:“他就没提过一点陵墓的事?” “有是有。”林朝余慢吞吞地道,“他认为皇帝若是把拿来炼丹求长生的钱拿去修陵墓,千百年后在史书上也会有排面许多。” 崛国国师:“……” “他居然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么。”崛国国师叹气,又命人呈上几幅画来交给林朝余。 林朝余一幅幅展开,上面都画着一个人,都有差异,显然看得出来都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无一例外,五官大体能看出些赵玹的影子,那么这些画的都是谁便显而易见了。 “这些都是我多年来找人画的最接近他的几幅画了,他们画不出他的神韵,因此都不是特别像他。你会丹青,你看着重画一幅,将他画出来。”这崛国国师叫人画画,却不说要画之人的特征,只是道,“他的眼睛最有神采,最喜欢穿白色长袍,也爱披散着头发。我最喜欢他披散着头发的样子,远远看去就跟仙人一样,他一定是天上派来的。” 林朝余:“……” 林朝余越听越不对劲,表情也越来越奇怪,脑海里甚至有一种荒唐的猜测。 “你若是能将他画出来,我许你在崛国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甚至可以帮你在国君面前求一个官职。” 林朝余求之不得,要他画赵思凡不难,毕竟之前有看过殷宏焕带来的画像,再不济照着他家玹儿的样子画便是,若真能求个官职,那么便有了见上崛国国君一面的机会。 林朝余想着,就听那国师突然道:“你见过大殷青城教的教主吗?” 国师躺床上看不见林朝余的脸色,此时林朝余停下画笔,死死盯着床上之人,面无表情,但语气却依旧是怂唧唧的:“没见过,我一介书生,江湖中事不了解。” “有人告诉我那个教主和我画里的人很像,可惜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不能亲眼一见。” 第52章 似是故人来 (二) 林朝余那什么书画精通都是他自己吹出来的,画技其实非常一般,但是架不住人事先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模样,因此对方也很满意成品,没有提之前许林朝余一官半职的事,只让其余人好好招待他,便把人赶出了房间。 林朝余语言不通,探查不了什么东西,自己在这崛国国师的地盘转悠了一圈又被人撵了回去,只等子时将近,自己偷溜出去摸索着崛国皇宫的所在。 皇宫外有一间酒楼,趁着四下无人,林朝余临时霸占了一间空房间等着其余人来。 万幸,没有人失约。 钱晟一连喝了一壶水:“你们肯定想不到我被带去干嘛了。” 没有人顺着他的话问,林朝余淡淡地看着他,钱晟接下去道:“我被带去种蘑菇了!” 林朝余肯定道:“蓝色的蘑菇。” “对,因为之前殿下提过,我也有耳闻,没想到这帮人居然真的在培育这种蘑菇,还搭了棚子,规模不小。”钱晟道,“明日我便去摸清楚仓库在哪,据说这种蘑菇一点就着,看我不一把火把它烧了,这东西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林朝余:“你可得想好退路,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行动不难,难得如何全身而退。” “已经在联系探子了,到时候让他准备马车私运出城。” 林朝余点头,又问:“闻人呢?” “还算顺利,崛国太子那儿女人甚多,我暂时在他面前露了个脸,不过若是要见一见那个国君怕是不容易……”闻人月顿了顿,道,“还是我暗中去探查吧。” “切勿打草惊蛇……”林朝余皱了皱眉头,改口,“明日我与你一道去一趟罢,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崛国国君知道我们的样貌,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得尽快。” 闻人月暗自吃了一惊,按照以往林朝余的行事作风,只要没达到目的,这人敢在崛国待到天荒地老她都觉得不意外,这次这么急着回去,果然还是因为赵教主吗? “行,我也早点找到机会就动手。”钱晟又问林朝余,“你那如何?” “说来话长,总之,那个国师一定跟赵思凡有关,我待会回去再摸索一番。”林朝余看似随意得道,“那国师本便无多少时日,这个时候死也不奇怪。” 看样子林朝余是想对那国师动手了。 在如此严肃的时刻,被一阵肚子的咕噜声打破。 “见笑,这崛国吃的给的也太少了,奴隶待遇实在太差,为了能多吃点我也会尽早把事情解决了。”钱晟拍了拍肚皮,“我想去这客栈后厨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做个宵夜,你们要不要一起?” 林朝余想也不想立刻拱手:“有劳钱将军了。” 闻人月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默默留了下来跟着青麟大人一起蹭了顿偷人家客栈的厨房做的宵夜。 他们之中也就钱晟最有原则,最后还放了点银子在灶台上,算是付的饭钱。 林朝余回到国师府后没有回他们给自己安排的住处,而是直接轻而易举地绕开外面守着的人,掀了那国师房顶的瓦片跳了下去。 点起火折子,光线昏暗,还好他目力好,能看到房间内的大概,大多都是祭祀用的道具,墙上还挂了几幅赵思凡的画像,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林朝余最后走到国师的床头,对方敏感地被这微小的灯光晃醒,在要出声喊人的那一刻被对方先一步点了穴道。 林朝余在国师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下肆无忌惮地拿走了地方放在枕边的两本书,将其中一本赵思凡的手记揣进了自己怀里。 另外一本没有标题,林朝余翻开看了两眼,是一本功法秘籍。 下意识顺着里面描述得那样将内力运转一周后,林朝余面色大变,赶紧止住,盯着床上躺着的老人:“钻心?” 国师对着他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 “这本秘籍谁学会了?” 林朝余解了对方的哑穴,但是对方显然不愿意说,闭口不答。 林朝余复又点了他的哑穴,转身将他房里的那些画全都拿过来,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随手挑了一副来从正中间撕开。 对方开始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声,林朝余气定神闲地又拿了一张出来,面不改色地继续撕。 直到撕得差不多了,林朝余才解开对方的哑穴:“老实点回答,我留一副给你送终。” 那国师沉默了好久,才松口:“这不是所有人都能练的,需要极强的意志力还有毒物辅助,很多人练到一半暴毙而亡,到目前为止,也就陛下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才练成。” “果然是他。”林朝余接着问,“你到底是谁,和赵思凡有什么关系?” 见那国师似乎是不打算说,林朝余拿着最后一副也是今儿个他自己刚画的画像在国师面前晃了一圈,十分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对方缓缓闭上眼睛喘了口气:“我以前是他府中马夫的小孩,后来皇帝要对国师府动手,他遣散了下人。我不自量力,想要跟着他一起,被拒绝后一直窝在马厩不愿走,直到官兵来了,混乱之中我在他书房偷了两本书逃了出去,后来一路流亡到崛国。那两本书本是打算留个念想,未曾想是秘籍和手记。” “国师陵也是你透露出去的吧。” “那时的崛国还是个闭塞的小国,整天就是各部族打来打去,我透露国师陵的事,换来了当时国君的礼待。” 之后便是混了个国师出来当,整天故弄玄虚把崛国人哄得一愣一愣的。他想找国师陵,崛国国君自然也想要,两人一拍即合。 “阿穆希在哪?” “我不知道,他有很多他自己的想法,早已不是我能左右的。仅凭我们找不到国师陵,他便想将此事扩大到整个大殷。起先是唐门,失败后便有了如今的魔教。” “当初杀了唐门整个寻找国师陵队伍的,是不是他?” 崛国国师摇头:“不清楚,我不了解这件事,不过之后他身边的确多了个唐门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把东西还给我。” 林朝余突然低头轻笑出声,如果被青麟卫和赵玹他们看到准保会觉得这笑容熟悉,每次林朝余这么笑就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林朝余一点将画给对方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自己借着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欣赏了一番自己的画作:“你既然见过他,又留着这些画做什么,想要一并带进坟里,好自欺欺人算合葬吗?哦,如果要是找到国师陵那就更好了。” 崛国国师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了起来:“你……” “被我说中了?我也不会什么读心术,只是觉得如果我是你,怕不是也会这样做。”林朝余也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不管对方到底有没有这心思,再次细细地看起画上之人来,“不过很可惜,当初我画的可不是你想的那位,让我心爱之人的画像留在你这,你怕不是在做梦。” 崛国国师抖得愈加厉害,眼睛都快瞪脱眶了,林朝余很满意他的反应,将画卷起来自己收好,继而坐在了对方的床头,那架势像是要跟人唠家常。 “整本手记好像一句也没提到过你,明明他都有提过厨房大娘做的菜口味偏咸。” “他当初有正眼瞧过你吗,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你对他来说好像不是很重要。” “他毕生都在寻求天下安定,你也只能在这小国里妄图搅弄风云了。” 林朝余的每句话都精准地戳中了这位老人的痛处,崛国国师想喊人来,却发现自己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什么声音。 “你算计了大半辈子,到死也就这样了,甚至让他费尽心思想保护的后人遇上危险,若他有在天之灵,一定会对你很失望。”林朝余摇摇头,“你现在也有了个国师的称号,但是你配吗?” “你……你……”崛国国师纵使脸憋得通红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朝余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断气。 殷皇帝上次被气成那样还能活到现在,该说是他顽强呢,还是这崛国国师太脆弱。 确保人真的死透了后,林朝余这才起身整理了一番被他坐皱的床铺,又将地上撕毁的画作堆到对方床上来,营造成崛国国师自己撕画的场景。 没有什么事是不留痕迹的,迟早会被人看出端倪,但至少这样可以拖延些时间。 翌日,崛国大丧,林朝余所在的国师府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前来吊唁,太子也来了,那位传闻“病重”的国君没有现身,却派了人来。 林朝余心里有了底,看来那位阿穆希现在就在崛国。 与此同时的青城山,却来了个指名道姓要见赵玹和唐枫的人。 赵玹还没醒,唐枫去见上一面,发现还真是个眼熟的,可不就是之前他们逮到的那个阿穆希身边的唐门人么。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唐枫瞧了瞧对方身后,又在警惕了一番四周,疑狐道:“你这是活腻了来这送死的?” “我是来投诚的。”对方这话说的好像不是来反水,而是过来蹭个饭一样简单,“我之前跟着你们到青城教,青麟卫却没有来,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已经去崛国了,虽然他们不一定有命活着回来,但阿穆希肯定不会放过我,这人做事狠辣,就算被你们老教主砍了一只手,我是敌不过他的那一招被你们称作‘钻心’的招式。我也并不是一定要得到天命,只是想一窥究竟罢了,投靠你们我或许还能活命。” 魔教教主是不是阿穆希他们早有猜测,因此唐枫不意外,但是一旦涉及到老教主,唐枫恨不能让对方把话全吐出来:“你说清楚点!” 作者有话要说:  地底下的陈多金、何庄主:“又来一个被林朝余忽悠下来的。” 第53章 似是故人来 (三)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你们老教主把阿穆希运送蓝焰菇的车队逮了个正着,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罢了。”那唐门云淡风轻,“你们老教主砍了阿穆希一只手,同时也中了钻心,没人管他,很快毒便蔓延全身经脉,死了,后来就是尸体被人发现,送到你们青城教了。” 唐枫预感这事不简单,又命人将楚中客和殷夫人喊来了,那唐门人抱臂看着,觉得自己还挺有排场,投个诚居然能出动这些大人物。 唐门人扫了一眼来人,道:“怎么不见你们教主,该不会出了事来不了了吧。” “教主日理万机,没空搭理你。”唐枫特意将对方请进教中待客的厅堂,示意对方坐,“既然要投诚那就真诚些,把阿穆希的事都说出来,我们青城教一向有原则,定会保你。” “也行,反正我既然选择了你们这一边,自然是希望你们能干掉阿穆希。”唐门沉吟,组织了一番语言,才道,“阿穆希在崛国专门开辟了一块地种蓝焰菇,这东西是用两代国君的时间研究培育的,已经命人在研制了,将来用在军火上,这也是他用来对付大殷的武器之一。本来联系上了你们大殷的太子打算控制大殷皇帝,再去找国师陵,不过嘛,那个蠢货太子不顶用,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还有你们关心的钻心,那是他在崛国国师手里的一本秘籍上学来的,学成的也只有他一个……哦还有,因为赵玹跟赵思凡画像长得像,阿穆希为了除掉你们特意找上银月楼散播出来的假消息,他也不知道你们跟赵思凡到底有没有关联。不过目前看来,好像误打误撞还真说对了。” 唐枫“啧啧”摇头:“一口一个阿穆希的,你把自己摘得还真干净。” 对方脸皮还挺厚,当做没听到唐枫的讽刺:“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必定知无不言。” “说说你是怎么结识阿穆希的吧。”一直默默听着的楚中客忽然道,“听枫儿说你是二十年前叛出唐门的唐门人,那么应该知道些那时候的事。当年有个崛国人被有个叫唐鹰的唐门弟子所救,并且告知了他事关国师陵之事,那个人是不是他?” “陈三金告诉你们的吧,当年那人确实是阿穆希,被唐鹰所救是个意外,不过也因此让他把目标放在了唐门身上。” “你也是在那个时候和阿穆希搭上线的?” “这个倒不是,说来话长。”那唐门显然没有意识到唐枫与唐鹰的关系,只当他们是因为陈三金的关系才关注唐门,“其实我是曾经跟着唐鹰去找国师陵队伍中的一人,后来阿穆希发现唐门是暗中行动,便想招我们入其麾下,被唐鹰拒绝了,但同时我们知道了他暗中打算,于是阿穆希便打算灭口,因为我们没什么防备,因此着了他的道,全被他迷晕了封住了筋脉。” 唐枫没料到自己找了那么久的真相如今送上门来,掩在袖子底下的手忍不住握紧。 “但阿穆希这人手下缺少高手,便让我们杀了对方,他会留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一命,和他一起寻找国师陵。” 唐枫皱眉,颇不可置信:“你们唐门人真的会就这样动手?” “一开始自然不会。”对方道,“但是被封去筋脉不吃不喝数天,整日被困在地牢之中,脑子里那根弦一直紧绷着,迟早有绷断的那一天。当一个人开始动手,剩下的也就都开始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唐枫一阵口干舌燥,面上却佯装镇定:“然后呢,活下来的是你和唐鹰?” “准确来说,应该是唐鹰。最后就剩下我和他二人,他最后大概是理智回笼,迈不过自己心理的那道坎,便没对我动手,挨了我一刀。我知道他没死,是装的,也感谢他手下留情,便没有揭穿,之后会不会死看他造化。我后来跟了阿穆希,杀了那么多同门自然是没脸回去。” 那人语气平静地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是我真的挺感激唐鹰,感激他手下留情,也感激他回去之后放了我们所有人一马。因为唐门门规,残害同门的要祸及家人,尽管他也想护着自己的妻儿才没说实话。” 他们这只离奇折损的小队,不是折在什么神秘人手里,而是全死在同门手上。 当初唐鹰想带着妻儿离开蜀中,应该是冲不破自己的心魔,觉得自己愧对同门,也愧对他们的家人。至于曾告诫如今唐门主小心,应当是想让他小心阿穆希,也小心这位还活着的唐门弟子。 楚中客也是偶然间得知唐门有个叫唐鹰的带队找国师陵,便亲自走了趟蜀中想了解情况,没想到来晚一步,唐鹰和其夫人命丧陈多金之手,只留下了个小娃娃。 楚中客觉得这孩子合眼缘,便将其带到了青城山,收为徒弟。 为了一个国师陵,兜兜转转,竟牵扯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人。 那人说着说着就见其余人脸色不大对劲,也琢磨出有些不同寻常的味儿来,还是殷夫人开了口,让其余弟子带这位说反水就反水的前辈安顿个住处。 唐枫和楚中客并肩往外走,唐枫突然叹了口气,被楚中客睨了一眼:“年轻人不要总是唉声叹气。” “师傅,天命到底是什么?他们都想得到他,又将无数无辜之人拖下这个泥潭。” “不到最后一刻,可能没人能想得到吧,就像没人能知道赵大哥在想些什么,可能我们这一代,甚至你们这一代,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他永远是掌控全局的那一个。” 楚中客又道:“有时间你还有小教主可以去找三皇子殿下聊聊,他见惯了沙场的生死,有些事情看得比你们透彻许多,在他这个年纪能有那番心境,实属难得。” 两人本是往赵玹所在的地方去的,半路就见被原本应该躺在床上昏迷的某人正穿戴整齐拿着剑往外走。 “喂喂喂。”吓得唐枫赶紧将人拦下,“你可真是我祖宗,你这是刚醒吧,又要去哪?” 赵玹除了气色不好,还真看不出是走火入魔昏迷了两天的人:“吃点东西去崛国,林朝余还在那。” “就你这样是去给他帮倒忙的吧。”唐枫打算将人强行拖回去,“你可放心吧,青城教目前派不出人手,三皇子已经让人在崛国的必经之路上接应了,只要林二公子和闻人姑娘他们能平安离开崛国就一定没问题。” 唐枫一拽上赵玹的手心里就明白了这人目前几斤几两,软绵绵的,现在恐怕就殷夫人一个都能将他武力制服。 “走火入魔还未完全恢复,这段时间能别动真气就别动真气,好好休息。”楚中客没有强硬地拦着赵玹,而是突然道,“老黑和宁婆已经下葬了。” 赵玹和唐枫两人拉扯的动作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楚中客忍不住一只手一个,像小时候那般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头七的时候去找他们说说话吧,他们一向喜欢你们,老黑虽然总是一副臭脸,但是你们说什么他都爱听。如今其余江湖门派也虎视眈眈,这些事还要玹儿你来处理,我老了,忙活不动了。” 楚中客说这番话的时候笑吟吟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蔼,赵玹却老实了:“我知道了。” 赵玹将手里的剑扔给唐枫,自己换了个方向走,唐枫在他身后喊:“你这回要去哪?” “下山,去找那些白道黑道的门派挨个评评理。” “这你也敢一个人去!”唐枫看看走得决绝的人,心里头犯难,又看看楚中客,像是在征求意见。 楚中客:“总比非要去崛国好。让他去吧,找点事做,你也跟着,顺带请三皇子也一道给你们镇镇场面。” 赵玹不来崛国正合了林朝余的意。 林朝余本便打算速战速决,未料钱晟此人速度如此之快,当天日落之时便一把火烧了蓝焰菇所在地。 这一烧可不得了,火势不可挡。崛国也就那么小,几乎出动了全国的人去救火,闹得沸沸扬扬,同时放火的钱晟混迹在人群里装模作样地跟着一起救火。 一天之内国师死了,蓝焰菇烧着了,在皇宫的阿穆希正焦头烂额,这些事凑在一起倒是给准备夜探的林朝余和闻人月行了方便。 皇宫里的守卫大多都去救火了,看守松,林朝余几乎是轻而易举就在皇宫内与闻人月汇合。 闻人月:“大人,今晚太子要宠幸我。” 林朝余看了看现在出现在这里的闻人月,平淡道:“打晕了?” “杀了。”闻人月二话不说就跪下,“属下鲁莽,是属下失职。” “无妨,杀了便杀了,在尸体被发现前和钱晟一起离开崛国。”林朝余没有怪罪,“杀了更方便,打晕了醒来之后还是会指认你,反正他们崛国拿不出证据。” 就跟大殷吃了太子谋反的哑巴亏一样,有证据证明这是他们做的吗? 没有就安分些,别妄图挑起国家事端。 第54章 似是故人来 (四) 林朝余找到阿穆希的寝宫后对着远处的闻人月打了个手势,闻人月隐入黑暗之中,像影子般来到林朝余身后。 闻人月俯身趴在房顶上听了一会儿,对林朝余道:“大人,里面没人。” 林朝余:“你在外面守着,我下去看看。” 林朝余熟练地掀了瓦片,之所以敢这么贸然进去就是瞅准了阿穆希没有在寝宫。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便打算再找些线索回去,看看阿穆希暗中还跟谁有联系。 若是能找到和太子通信的证据那就再好不过,还能让殷宏焕派人来崛国敲上一笔。 林朝余一落地随之而来的就是轻微的丝线断裂声。 在那一瞬间林朝余心道不妙,黑暗中只来得及躲过两枚暗器,借着屋顶照射下来的月光对闻人月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这里危险,不要下来。 紧接着还没走两步,林朝余脚下的地砖忽然像两边移动,混乱之中底下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林朝余的腿将他往地下拽。 林朝余闷哼一声,伸手扒住洞口边缘,低头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脚踝的手的主人,另一只脚朝他门面上踹,同时地砖开始合拢,林朝余被迫松了手任由自己掉下去。 守在寝宫外的两个宫人听到动静,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推门进了寝宫。二人看到地上那个不知道通到哪里的大窟窿,正要叫人来,便有一把匕首从身后穿过二人心口,一刀毙命。 闻人月收回两只手握着的匕首,把寝宫的门迅速关上,随即探查了一番已经合拢的地砖,寻找机关。 不等她找到些什么,身后的门就被撞开,破风之声传来,闻人月反手用匕首格挡,借着那点月光发现对方是身着夜行衣的外族人,如果不出所料,应当是阿穆希的护卫,武功还不低。 二人无声对峙了一番,闻人月便知自己不是对手。 寝宫之内肯定还有别的机关,她不敢轻举妄动,踩着阿穆希的龙床顺着被林朝余掀开瓦片的窟窿向上钻了出去,那护卫依旧紧追不舍。 闻人月担心林朝余的安危却又被这人缠住,情急之下索性直接出宫混进救火的人群里。 钱晟还在那装模作样着呢,身旁就突然出现了个姑娘,吓了他一跳,仔细一看发现是闻人月,这才松了口气:“闻人姑娘,你怎么在这,不是和林兄一起去皇宫暗探了吗,林兄呢?” “我被盯上了,现在大人有危险,我得回去。” 钱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四周:“懂了,你待会右拐进前面的巷子里,然后直接去找林兄。闻人姑娘放心,接下来就交给我。” 闻人月点头,钱晟接着正色道:“探子是守城兵,之后你赶紧和林兄一起到城北,那里探子的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送我们出城。期限是天亮之前,那个时侯他要换班,到时候他也无能为力。到天亮之前如果你们没来,我便会离开不会等你们,同样,要是我没来,你们也赶紧走。” 闻人月不是那种“我不能丢下你不管”的女子,她只是干脆利落地点头:“好。” 闻人在人群里躲不了多久就被对方重新盯上,顺着钱晟指路的方向右拐进了巷子,那护卫拔刀靠近,拐角处忽地冲出了个钱晟。 就钱晟那个体型,硬生生将护卫往后撞退了好几步。 钱晟手里还拿着水盆,似乎很急,破了对方一身水后立刻朝对方鞠躬赔笑,接着便急匆匆地赶去救火。 等那护卫察觉到不对,钱晟早就在混乱的人群里不知所踪,闻人月也不知道去哪了。 那护卫沉着脸飞上屋顶,对着底下所有人道:“所有人找一个中原人长相的胖子和女人,就地处决!” 此时被拖下去的林朝余对上了的自然是阿穆希,显然对方也很意外,原以为是哪个找死的贼人闯进来,没想到居然是林朝余,这个时候心里不免将派出去盯着林朝余一行人的唐门记上一笔,也不知阿穆希若得知那唐门此时已经投敌后该作何感想。 就听阿穆希用生硬的汉话道:“没想到居然是你们,国师是你们杀的,火也是你们放的。” 以林朝余那狗鼻子,在这地道里闻出了一股烧焦味,心里便有了数,这大概是连接阿穆希寝宫和种蘑菇的地方。 “我们就是来崛国游历的,你怎么能凭空污蔑人呢。”林朝余模样唬人,大眼睛好不无辜,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不红气不喘,看上去义正言辞,仿佛大晚上闯人寝宫里来的不是他。 阿穆希脸都黑了:“杀了你。” “国君对自己还真有自信。”林朝余身上没有武器,只有一把从国师府柴房顺来的柴刀,看起来竟有些可笑。 就见林朝余拿在手中颠了两下,道:“国君这二话不说就要杀人的,真叫人害怕。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奋起反抗了。” 林朝余说话一套一套的,阿穆希自知汉话说的不好,横竖说不过林朝余,便索性闭嘴。 阿穆希起了杀心,林朝余又何尝不是,这是除掉阿穆希的大好机会,杀了他便无人再使绊子,也无后顾之忧,关于赵玹的那笔账也可一并算了。 只一瞬,二人便在这狭长的地道里交上了手。 闻人月重新赶回寝宫,对着林朝余消失的地方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机关,又气又急,索性将内力聚于掌间,企图拍烂这地砖。 一番徒劳之后,那一连串拍地砖的动静已经引来了人,加之先前那护卫肯定通知了人来,她已经可以听见外面的骚动。 闻人月这才理智回笼,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也不管掌间一片血红,俯身将耳朵贴在布满血迹的地砖上,想要听出些动静。 “咚”一声,像是有人从里面破这块砖。 闻人月心中大喜,自己也在外面用尽全力对准这块砖一击,里应外合之下,砖块应声碎裂,跌落下去。 闻人月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出来,赶紧对着洞口试探道:“大人?” “没事,我缓一下。” 林朝余的声音传来,闻人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跌坐在地上,美眸看着外面窗外的火光:“大人,我们被包围了。” “冲出去。”林朝余从洞口里爬出来,一身血污,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眼神依旧锐利,带着寒光。 闻人月:“我跟钱晟接过头了,天亮前城北汇合,我们得尽快,时间已经快到了。” “好。” 青麟卫要逃,光靠崛国那几个士兵可拦不住。 林朝余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闻人月明显感受到对方受了伤,当快要到目的地时林朝余突然对闻人月道“扶我一下”的时候,闻人月便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早在城北候着的探子驾着马车,对里边逃出来的钱晟道:“将军,时间到了,走吧。” “走吧……等等,停下!”钱晟一直探出脑袋看着城内的眼睛突然一亮,“来了来了。” 等钱晟看到狼狈的两人和他们身后的护卫,暗骂了一声怎么还带了个尾巴。 眼见护卫要追上,闻人月一姑娘家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林朝余往马车上一抛,刚下车想要帮着摆平的钱晟把这血人接了个正着:“哎呦妈呀兄弟,你这是干嘛了?” 林朝余挣扎着起来,那边闻人已经回身和护卫缠斗起来,看样子是想让他们先走,死也不让对方接近马车。 林朝余喘了口气:“有暗器吗?” “我怎么会有这东西……娘的你这又是什么?!” 钱晟一脸震惊地看着林朝余从腰间拿出一把豁口的柴刀,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护卫,像是等待时机一口咬断猎物脖子的猎食者。 闻人撑不了多久,钱晟只见林朝余这人看准时机,手里的柴刀夹杂着内力直直射向那护卫,那人正应付这闻人月,等意识到危险已经晚了,跟炮弹似的柴刀直接将人开了瓢,脑浆和着血溅了闻人月一身。 闻人月淡定地抹掉脸上的脏东西,轻功飞上了马车。 钱晟目瞪口呆,“你你你你”了大半天,才对着林朝余干涩道:“你就不怕误伤了闻人姑娘?” 林朝余:“我不会失手。” 此时此刻,钱晟对传说中的青麟卫有了新的认识。 他们令朝中所有人闻风丧胆不是没有理由的。 马车一路向大殷狂奔,林朝余满头都是冷汗:“闻人,钱将军,帮忙封了我的筋脉。” “啊?”钱晟挠头,“封你筋脉做什么。” 闻人月听到这句话后猜测成真,心里一沉,赶紧上前二话不说封了林朝余的筋脉:“大人,你中钻心了?” 林朝余默认。 “你这是去跟阿穆希对上了!”钱晟目瞪口呆,“那对方……” “没死,还剩一口气让他逃了。” 林朝余接着不再说话,开始盘腿打起坐,钱晟和闻人月哪还敢打扰,只求着赶紧回大殷,钻心可不是闹着玩的,至少到现在中了钻心的没人能活。 赵玹这几日不是挨个找那些江湖门派轮番“说理”,就是来边境和殷宏焕手底下的人一起干等着林朝余,先前特意让其他人将自己走火入魔别告诉林朝余,尤其是将唐枫这个碎嘴子。 听到有人来报说探子回来了,赵玹来了精神,装作偶然间路过的样子挤进人群,就见钱晟和闻人月扶着一个血人下来。 赵玹:“……” 赵玹赶紧上前接住他,咬牙道:“怎么回事?” 本来林朝余一脸“我没什么大碍我能忍”,见到赵玹之后便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毫不避讳众人,蹭了蹭他的肩膀。 大概人一旦放松下来,便坚持不下去了。 “玹儿。”林朝余这几句话几乎是含在嘴巴里,“可能以后没有机会告诉你了……” 赵玹慌乱地打断他:“等你伤好了再说……” “我爱你。” 林朝余一直认为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毕竟这三个字腻歪得很。他原以为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说这句话,没想到在可能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就很想对赵玹认认真真地说一句,好像说了就没有遗憾似的。 赵玹就觉得靠着自己的人一沉,看到对方手臂那熟悉的赤红色时脑袋开始发懵,一把捞起不省人事的林朝余就策马狂奔向青城山,他甚至不敢去感受对方的鼻息。 作者有话要说:  HE!HE!别慌哈 第55章 似是故人来 (五) 林朝余中钻心一事很快传回京城,林夕济带着周云儿还有吵着要来看小叔小婶的林绾日夜兼程赶到西北青城教。 林朝余及时封住自己的筋脉,还有命在,但是若没有及时解毒,身死只是时间问题。 周云儿为林朝余诊过脉后,几乎不敢看赵玹的眼睛:“实不相瞒,药王谷其实无法解钻心之毒,之前是那些江湖白道中人无中生有,就是为了让江湖能尽早聚在一起铲除魔教,我们虽知没有这回事,但是为名誉所蒙蔽,还是对外保持默认。” 赵玹尽管很早以前心里就有猜测,但是还抱着一丝侥幸盼着周云儿赶来,如今她亲口承认,算是彻底断了赵玹的希望。 周云儿满心羞愧,她甚至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什么江湖道义都是狗屁。 身为药王谷谷主的女儿,她从小听着“悬壶济世”和“大医精诚”的训诫长大,却早已和药王谷其他人一样陷入名利之中,与医者之道相悖。 林绾在一旁拽着周云儿的裙子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朝余,不敢说话,只是上前无声地拉住了赵玹的手,因为对方的表情让她觉得害怕。 小婶好像不是那个小婶了。 一片寂静中,反而是赵玹先开口:“我知道了,世子和世子妃带阿绾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赵玹冷静得可怕,周云儿抱起欲言又止的林绾,林夕济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走两步的林夕济又回头,本想说些宽慰赵玹的话,这一回头可着实把他吓到了,赶紧过去查看:“赵教主!云儿快来!” 只见赵玹吐了一口血出来,周云儿赶紧放下林绾过去打算给赵玹把脉。 赵玹擦掉嘴角的血:“无碍,没什么大问题。” “赵教主。”周云儿强硬地握着赵玹的手腕,“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朝余如今这样,我们也算是你的家人,有责任将你照顾好,否则我可无言面对他。” 虽然赵玹对周云儿“家人”这一说法怪别扭的,但是此时也老老实实地让周云儿把了个脉。 “真气逆行,怒急攻心,还好你刚刚及时将真气调理过来。”周云儿面色严峻,“坐下,我给你施两针。” 林夕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面对周云儿关切的目光摆了摆手:“没事,就是突然到了西北不适应这里的水土,你专心顾着赵教主吧,我先带阿绾去睡觉。” 林绾懂事,直到他爹身子弱,对上林夕济就不让抱了,牵着对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赵玹:“小婶好好休息。” 路上林绾突然问:“爹爹,小叔会死吗?” 林夕济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林绾突然哭了:“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小叔了。” 林夕济蹲下身擦掉林绾的眼泪,将她抱进怀里:“阿绾,可以在我面前哭,但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哭,尤其是你娘和赵教主。” 林绾脸上挂着泪痕,问道:“为什么?” “你娘会自责,赵教主他……” 林夕济一时找不到说辞,林绾点头:“我明白的,我以后偷偷哭,我也不会在爹爹面前哭了,爹爹也会伤心,还有月姐姐她们,我今天看到月姐姐也很难过。” 林夕济一时哽咽。 他因为从小自废筋脉一事对林朝余心里有愧,林朝余身上的每一个伤疤都让他觉得是自己欠对方的,因此他想方设法对林朝余好,想补偿这个兄弟。 尽管林朝余性子冷,对人都是表面功夫,但是他知道他们想的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一家人。 当初林丁洋反对他和周云儿的事,虽然林朝余不说,但是林夕济知道,若是没有这个弟弟暗中护着,他哪还能偷跑到药王谷找媳妇,早就被林丁洋抓回来揍了。 林朝余没有说自己知不知道他自废筋脉一事,但林夕济感觉得到,对方是知道的,甚至一直都在暗示他不要自责。但他做兄长的,如今林朝余生死未卜,他无法心安理得,心中愧疚怕是要更深一分。 不远处闻人月在屋顶上看着林朝余所在的房间,又听到林绾的话,整个人都一动不动的,像美丽又冰冷的雕像。 唐枫显然也听到林绾的话了,拿了件披风披在闻人月身上:“晚上风大,别冻着了。” 闻人月看了看自己缠满了布条的手:“如果当时我能杀了阿穆希的护卫,再厉害些,早些破了机关,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哪有这么多如果,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不如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唐枫不留情面,一番话像是要一棒子将闻人月敲醒。 大概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唐枫又软了下来:“天无绝人之路,我想林朝余不该折在这里,否则我无法想象教主之后该如何……你的手伤的重,这几日莫要碰水,这么胡闹手上的筋脉都差点要被震断了。” “我十四岁被大人从牢中提出来,之后一直跟着他,大概他是我从记事起唯一信任的人,抛去青麟卫这层关系,比起所谓男女之情,他更像是我的兄长,我的家人。” 闻人月说着说着,竟落下了两行清泪:“他让我想想以后要做什么,我还没得出答案。” 有的女孩子眼泪多了,哭便成了一种让人习以为常的事,但是有的女孩子仿佛天塌下来也是冷冰冰的样子,别人从未见过她的眼泪,一旦她哭,便让人更加怜惜。 唐枫手忙脚乱:“闻人姑娘……” 这人平日里看起来花花/公子,一遇上现在这种情况又不知道怎么办了,像个傻大个。一番短暂思考后往闻人月身旁挪了挪,试探道:“要不要靠一会我的肩膀?” 闻人月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已经恢复了正常,若不是发红的眼睛和未干的泪痕,刚刚那个脆弱的姑娘像是幻觉。 闻人月静静地看着唐枫,竟真的将自己的脑袋轻轻地靠在了唐枫肩上。原本都不抱希望的唐枫瞬间僵硬成一根棒槌。 不过一抬头瞧见林朝余和赵玹他们所在的房间,心里那些不正经的心思都没了,也开始愁该如何是好。 此时周云儿将赵玹扎成了个刺猬,等着收针的空当,周云儿抿了抿唇。 “其实当初药王谷有解药的事并不是空穴来风。”周云儿犹豫了一番,还是对赵玹说了出来,“谷中长老和弟子的确研究过钻心之毒,得出了一个药方,但是这个药方几乎不可能实现,被认为是异想天开的一张药方,因为其中一味药只存在古籍中,没有人见过,因此这张方子就被当成了一个笑话没人放在心上。我有看过,我觉得只要有那味药,并且它真的如同古书上说的有那种功效的话,就可行。” 赵玹渐渐有了神采:“什么药?” “玉灵脂。”周云儿道,“它既然能被记录在典籍之中,那么应该是存在的,但是无人知道它的长相和下落,所以不知道它是否如今还存在于世。” 周云儿严肃了起来:“更何况朝余不能再等了,实不相瞒,我预计七天。要是七天之内再没有办法,朝余就……” “我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找。”赵玹立刻起身,看样子竟然是要走了。 周云儿:“哎,针还没收!” 虽然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且不说这种虚无缥缈的药材,单说只有七天时间,就算赵玹会飞时间也不够。 但是周云儿还是叹了口气,看着赵玹这样有目标的样子还是好的,可就怕给了希望,失望就越大。 赵玹又何尝不明白这一道理,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在一番心理斗争之后,直奔银月楼焦全所在。 没过多久国师陵就要现世,焦全自然要来,本来还一直担心青城教的人找上门来找麻烦,一连担心了好几天也没出什么事,心里便有数青城教这明面上算是放过他们了,就怕来阴的。 焦全这提心吊胆还没多久,属下来报说是赵玹来了。 焦全这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这几日赵玹将那些江湖门派挨个口头收拾了一遍他可是有耳闻的,这下谨慎道:“干嘛来的?” “说是问问题来的。” 还没等焦全考虑要不要放赵玹进来,对方已经自个儿闯进来了,那些弟子哪拦得住。 “银月楼号称除了国师陵之外无所不知,我便有一事请焦楼主解答,银子已经准备好,焦楼主若能答上来我立刻派人送到银月楼。”赵玹不想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得道,“不只焦楼主是否知道玉灵脂的下落。” 焦全看赵玹神情不似作伪,这人居然还真是问问题来的,见对方有求于自己,心想反正银月楼已经得罪青城教了,不妨得罪个彻底,之前也是他害的自己在剿窟中丢尽了脸面。 新仇旧恨加一起,就见焦全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阴恻恻地笑了:“这我确实知道。” 赵玹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焦全停止敲桌子,身子前倾凑近赵玹,“你若是在我面前下跪,我便做你这笔生意。” 赵玹面无表情没有反应,焦全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笑道:“赵教主考虑考虑?这机会难得,说不定待会我就不想做这笔生意了。” 赵玹一撩衣摆,看样子竟真的要给他跪下。 焦全控制不出笑了出来,不过一瞬,又警惕起来“谁?!” 赵玹原本跪下的动作也一顿,因为有人拽住了他后边的衣领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先推一波预收文《超鬼[电竞]》,感兴趣的可以来预个收(我又对电竞下手了) 超鬼指当一个玩家在一局游戏中在没有助攻和击杀的情况下连续死亡8次。 陆霁就有三次超鬼。 第一次,他还是个专玩AD的游戏小主播,因为技术好又长得好在直播界颇有名气,某日排位被对面又凶又狠的打野抓成超鬼,强忍眼泪哭唧唧发育打下去。 粉丝们一边哈哈哈一边心疼,并且谴责对面打野不当人。 第二次,他加入了成绩不佳的小战队打职业,被对面UK战队的打野选手秦诚抓成超鬼,再次强忍泪水打完比赛,整局比赛还是那熟悉的感觉。 从此秦诚打哭陆霁成为一个梗,秦诚也被冠上大魔王的称号。 秦诚:??? 第三次,他已成为UK的一员,某日和秦诚直播双排,对方非要辅助他,奈何野王玩辅助过于下饭,成功将自家AD辅助成超鬼。 陆霁:怎么我每次超鬼都有你? 秦诚:抓人还能抓个对象回来,嘻嘻 打野攻 X AD受 LOL背景,恋爱主,游戏辅,无任何原型切勿对号入座! 第56章 似是故人来 (六) 那人将赵玹提起来拉到身后,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蠢……傻孩子。” 赵玹:“……”他知道他想骂他蠢货。 焦全整个人紧绷起来,摸上了自己一旁的配剑:“你是谁?” 眼前这人一身道袍,单外表看上去仙风道骨,可这浑身的肃杀之气怎么也跟“仙”字搭不上边。 此人赵玹可熟悉,可不就是林丁洋。 林丁洋之前收到林朝余的飞鸽传书让他帮忙收拾了银月楼,虽然这是江湖事青麟卫压根就不该管,但这混小子难得有求于他,林丁洋欣然出马,带了几个林朝余留在京城的青麟卫去赶往银月楼所在。 直到扑了个空,林丁洋这才得知焦全去西北凑国师陵的热闹去了,便一把火烧了银月楼大楼,自己也赶紧赶往西北。 林丁洋中途又收到林夕济的消息说林朝余危在旦夕,这人表面上没说什么,赶路的速度却又加快了不少,身后那几个年轻青麟卫都差点跟不上。 本打算路过焦全所在的地方顺手将人解决了再去看林朝余,谁料就看到了赵玹。 林丁洋审问的人多了,杀的人也多了,一眼就能分辨得出谁说真话谁说的假话,就焦全那样的,一嘴的胡编乱造,也就这傻小子愿意信! 眼下焦全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老巢被烧这回事,要不然也不会在这悠哉悠哉地还想着让赵玹给他下跪。 门外齐刷刷跪了几个突然出现的青麟卫:“国公,银月楼的人都已经清理了。” 林丁洋:“做得干净点,别暴露青麟卫。” 焦全冷汗“唰”得下来了:“你们想干什么?” 林丁洋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也懒得自己动手,做了个手势外面的青麟卫便闯了进来,丝毫不给焦全辩解和反抗的机会,一刀毙命。 林丁洋这才看向赵玹:“你怎么在这,朝余如何?” “情况不妙,要解毒还欠一味药不知下落。”赵玹说着瞥向了地上死不瞑目的焦全,“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 得知是为了林朝余,林丁洋也不好再批评这个小辈了,便道:“什么药,我派人去找。” “玉灵脂。” 林丁洋皱眉:听都没听说过。 饶是林丁洋已经成了上一代朝堂中的传说,也对这个玉灵脂束手无策。 一连找了五天都没有结果,其他人虽然没有明说,但都知道是没有希望了,看着赵玹白天忙里忙外到处跑,晚上守在林朝余身边片刻不离,他们心里都不是滋味。 这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赵玹对林朝余不一般,都这种时候了,殷夫人和楚中客再反对这两个男人之间的荒唐事也说不出口。 “孩子。”林丁洋反倒是最先看不下去的那一个,“歇歇吧,多久没睡了,去好好睡一觉,再多陪陪林朝余那混小子,他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赵玹只是硬扯出一个笑来,反而让林丁洋去休息,自己也不知道又要去哪里。 事实上他没去别的地方,只是来到了青城教中埋葬着许多长辈的地方,面对着那些墓碑,赵玹才流露出脆弱来。 赵玹双手捂着额头,无助道:“我该怎么办?” 他甚至开始怀疑玉灵脂的真实性,是不是周云儿为了让他好受些特意编造出来的。 “小婶……” 林绾糯糯的声音传来,在那瞬间赵玹像是重新给自己包裹了一层盔甲:“你怎么来了?” 林绾:“吃颗糖吧。” 赵玹本想拒绝,但是林绾已经递到了他嘴边,那双和林朝余有些相似的大眼睛看着他,赵玹便无法拒绝,鬼使神差地张嘴接了过来。 “少吃糖,当心牙吃坏了。” 林绾坐在林朝余怀里,仰着脸:“爹爹和娘亲不让,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了,这次是想让小婶不要那么难过,我偷偷问教里的哥哥姐姐要的。” 赵玹没有说话,林绾唤了一声:“小婶。” “嗯?” “我听其他人说,你的曾祖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能预料到很多以后的事。” 赵玹没有否认:“他一定很聪明。” “刚刚我听楚爷爷说,这个时候要是赵大哥在就好了,我问赵大哥是谁,楚爷爷说是小婶的曾祖,是一个知道很多又很厉害的人。”林绾托腮,“既然这么厉害,又会预知未来,那有没有料到小叔会出事情呢?” 林绾絮絮叨叨的,都不见赵玹有回应,疑惑地抬头,发现对方正愣神,便唤他:“小婶……小婶?” “阿绾,先去找别的哥哥姐姐玩好不好?”赵玹将林绾抱起来放到一边,迅速起身,像是有什么急事,“我现在有点事,晚些来找你玩。” 赵玹几乎是飞一般到了自己的房间,翻出了当初在京城木匠那拿来的盒子,里面有不知名的粉末。之前一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味道,赵玹一直没留意,此时想来,更像是什么草药的味道。 这是赵思凡专门留给他的后人的,若是当年他发觉了自己的手记和那本收藏的秘籍失踪,害怕有人炼成之后为祸世间从而留下来的解药呢? 赵玹一刻也不敢停留,直接将这盒粉末交到了周云儿手上。 周云儿可不敢就这么给林朝余用,自己细细研究了一番,又闻了闻:“里面应该不止一种东西,更像是很多种草药磨成粉混合在一起的,我闻得出有两味药,确实是在那方子里有。但是……” 其他成分不明,药可不能乱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林朝余用了根本就用不了等到第七天,直接当场没了呢。 这真的是赵思凡留下来的解药吗,这也未免太可怕了些,这个人究竟算到了何种地步? “试试吧。”赵玹干涩道,“我想试试。” 赵玹在赌,他赌赵思凡料到有如今的局面,并且留下了解药给他。 周云儿也当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攥着这个盒子道:“行,我这就去煎。” 所有人寄希望于这个盒子,赵玹喂林朝余喝下的时候,其余人都来了,将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唐枫还让人送了好多条椅子来,看样子都是在等着这药起效。 国公府的人自然是想看着林朝余好起来,而青城教的人除了林朝余的性命外,更是来看着赵玹万一林朝余去了后不要做什么出格事的。 半夜的时候其余人都打起了瞌睡,被赵玹的一声“林朝余”给叫清醒了。 赵玹叫是因为本来气息微弱的林朝余逐渐有加强并且平稳的趋势,周云儿赶紧让自己清醒清醒,上去把脉。 林夕济率先沉不住气了:“云儿,如何?” 周云儿忍不住瘫坐在床边,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笑道:“没事了,好起来了。” 所有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佩服起赵思凡来。这个死了七十年的人至今还在影响着他们。 其余人这才陆续回房休息,赵玹不愿走,伏在林朝余床边,头一次睡了个安稳觉。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他走在青城山间小道,身旁有个长相和他很相似的年轻人。 那人用像是在闲聊的语气问他:“如今天下如何?” 赵玹:“如今已改朝换代多年,天下还算安稳,我相信下一个帝王会是明君。” “那就好。”那人微微一笑,侧身露出身后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孩来,将他提起来扔给赵玹,“赶紧带这狼崽子走吧。” 那小孩一身的伤,表情跟狼似的凶狠,再被扔到赵玹手里后却温顺了起来,拉着对方的手不肯放了,甚至还有心蹭蹭赵玹的手心撒娇,赵玹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这个小孩。 那人看着这一幕,笑着摇头,停下脚步,对着赵玹道:“我就送你到这吧,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了,聪明些,别犯傻,替我看看以后的人间。” 赵玹静静地看着他,对这个年轻人道:“曾祖。” “哎。”赵思凡应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乖。” 赵思凡对赵玹摆摆手算是道别,转身往回走,赵玹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那里有许多人等着他。 有年轻的黑煞、宁婆、金爷爷……还有很多很多早先年陆陆续续离开,熟悉的或者陌生的面孔。 那个小狼崽子身形也渐渐拔高,回抱住赵玹,侧过头亲了亲对方的发顶。 …… 赵玹是被人亲醒的,睁开眼睛就是林朝余虚弱苍白的脸,这人昏了那么多天醒了也不老实,居然还有力气和心情耍流氓。 “滚。”赵玹淡定道,“我现在心情好,别逼我揍你。” “玹儿。”这点威胁对林朝余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将脑袋埋赵玹身上,带着鼻音,“我疼。” “哪里疼?” “一想到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我心就抽得疼。” 赵玹:“……” 赵玹转身就走。 林朝余竟挣扎着起来,整个人往赵玹那儿一扑,吓得赵玹赶紧回身接住他:“你别动,躺下,我去给你拿东西洗漱,顺便给你端点吃的来。” “我和你一起去。”林朝余非要碰着赵玹心里才舒坦,心里那点一直隐忍着的控制欲在此刻爆发,“我就想看着你,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 “你也不嫌累。”赵玹嘴上嫌弃,却还是扶了林朝余一把,看样子竟是真的愿意带着这跟屁虫。 “玹儿,我那日说的是真心话,真的不能再真的了。” “哪句?” “我爱你。” “啧。”赵玹忍不住嘴角上扬,抬头看天,“腻歪。” 本来一起打算来看看林朝余的殷夫人和林丁洋远远瞧见这两人恨不得贴在一起的劲儿,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再上前,只是在远处看着。 林丁洋黑着脸:“伤风败俗。” 殷夫人原本也不赞同赵玹和林朝余的事,但是林丁洋这一句话又把她说得不乐意了,手帕子一挥:“要骂骂你儿子去,干嘛带上我儿子。再说两个都是好孩子,又没祸害别人家好姑娘。” “你同意了?” “说不得同意,但是总不能反对吧,这人一个又一个地走,你我都猝不及防成为孤家寡人,这两人又都在鬼门关走过了一圈了,我也疼玹儿,若是他认定了,便由着他吧。”殷夫人叹了口气,“林大哥也不是一样。你啊,嘴上说说罢了,还不是默认了。” 林丁洋看着那走远的两人,哼了一声。 第57章 似是故人来 (七) 林朝余自从解了钻心之毒后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恨不得一整天都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赵玹身上。 赵玹忍无可忍,在某个晚上将人抵在墙上:“警告你,在你身体没好之前别勾引我,要不然我就会对你做出一些禽兽之事。” 林朝余闷笑一声,搂着赵玹的腰,低头轻轻叼住对方的耳朵,含糊道:“我伤一向好的快,早就不碍事了,快来对我做一些禽兽之事,我等不及了。” 赵玹:“……” “赶紧洗洗睡吧。”赵玹收回手,又去桌边倒了杯水,“你要不要,给你降降火。” 林朝余直勾勾地看着他:“我都主动成这样了,玹儿真是当代柳下惠,不像我,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 赵玹挑眉,明知故问:“哪档子事?” “风月之事。”林朝余舔/舔嘴唇。 “少来,点了火你管灭吗?”赵玹过去灌了林朝余一杯水,拍拍对方的脸,“我怕你大病初愈受不住。” 林朝余:“……” 林朝余彻底笑出了声,一把将赵玹拉到床上,欺身而上:“玹儿大可放心,对你我有用不完的力气,尽管朝我来,我都受得住,一切交给我就好。” 两人一开始还在床上动了手,赵玹还顾忌着林朝余身上的伤,一时放不开手脚,于是不知不觉就处于被动。 赵玹本还不甘心做下边的那个,但是渐渐就觉得不对味了,还真挺爽。林朝余这人,一到床上骚话特别多,赵玹听了一耳朵,一边觉得羞耻一边觉得带感。 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初尝禁果食髓知味,尤其是林朝余,肖想了赵玹那么久,这回好不容易吃到手,更是变着花样折腾,逼着赵玹叫了好几声“青麟哥哥”这才停手。 赵玹这才意识到林朝余没说谎话,这人恢复起来是真的快,至少今晚就一点都没有前几天还命悬一线的病人该有的样子。 …… 随着林朝余身体的慢慢恢复,国师陵现身之日也越来越近。 对国师陵最没有好奇心的当属林绾了,这几日凭借可爱的外表和极好的性子俘获了青城教上上下下,俨然是教中的小公主,他们教主在她面前都要往后稍稍的那种。 林绾大早上便去找唐枫玩,唐枫便带她去山下的城镇里吃早点。林绾觉得一家铺子的米糕好吃,便多包了些,打算带去给小叔小婶尝尝。 用过早点,唐枫又带她转悠到了玉器行,对着眼花缭乱的簪子挑了许久,最终问林绾:“小美人,帮哥哥看看,哪个漂亮。” 林绾眨眨眼睛:“是要送给月姐姐的吗?” “对,你觉得你月姐姐喜欢什么款式的?” “这个。” 林绾伸手一指,唐枫拿起来端详一番,确实很不错,大为满意:“你也挑一个,唐哥哥买了送你。” “谢谢唐哥哥!”被收买的林绾美滋滋的,“月姐姐喜欢琵琶,我们去琴斋看看吧。青城教没有琵琶,等月姐姐手上的伤好些我们就可以听月姐姐弹琵琶了。” 唐枫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错,林家那一窝狐狸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出这么个招人喜欢的小白兔。 为了感激这个小美人,唐枫特意将她送到赵玹那,想着都这个点了那俩人也该起了,便也不敲门,抱着林绾直接推门而入:“教主,我带阿绾……” 声音戛然而止,在那一刹那,唐枫忍不住“哇哦”出了声。 虽然林朝余已经非常迅速地拿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还熟睡着的赵玹并且把人摁在自己的怀里,但是唐枫能瞧见林朝余脖子上的红点点,一边蒙住了林绾的眼睛,一边“啧啧啧”。 “唐少侠。”林朝余那叫一个春风满面,说话也客客气气,“劳驾先出去顺便关个门。” 唐枫是很想搬条椅子过来坐着看,奈何不能教坏林绾这个小朋友,对林朝余比了个大拇指之后很是遗憾地退了出去,对林绾道:“我们两个真是可怜,怕不是要被教主灭口了。” “嗯?”林绾歪头,“为什么呀,因为我们看到小叔和小婶在一起困觉吗?” “是啊,” “可是既然都成亲了,一起困觉不是很正常嘛,爹爹和娘亲就睡一起。” “那可不一样。”唐枫没个正形,“他俩昨晚睡觉的时候打了一架,看样子还是林二公子赢了,他林朝余有一手啊,竟然能把赵玹降了。” 林绾震惊:“啊?!” “总之,你当什么都没看到就行了。”唐枫抱着林绾走远,“这米糕看来是送不出去咯,我们去给你月姐姐和楚爷爷吃。” 房里的赵玹打了个哈欠,声音沙哑:“刚刚唐枫闯进来了?” 林朝余“嗯”了一声:“要不要继续睡会儿。” “不了,不早了。”赵玹掀开被子,露出了布满吻痕的上半身,边穿衣服边道,“起床去杀人灭口。” 林朝余的盯着赵玹穿衣服的背影,忽地凑过去在赵玹肩膀上烙下一吻:“你另外一边的肩膀有痕迹,这边没有,我给你补上。” 赵玹:“我可真是谢谢你。” 那边林绾听唐枫说赵玹和林朝余昨晚打了一架后便闷闷不乐,唐枫中途被殷夫人拉去跑腿了,因此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惹了多大的麻烦出来。 林绾就怕赵玹和林朝余心生嫌疑,便去找了所有她亲近的人求助。 于是乎,闻人月、殷夫人、楚中客、林夕济夫妇和林丁洋都知道那两人昨晚打架了。 小两口偶尔拌嘴是常事,但是打架可就不是小事了。 一行人在林绾的召集下集体去劝和,进屋看到对面两人领子都遮不住的吻痕之后,时间诡异地静止了半晌,然后齐齐离开,一句话也没有。 赵玹:? 林朝余:? 这几人组队来这看了一眼又回去,干嘛来的? 林丁洋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表情像吃了苍蝇,于是头也不回地直接回屋。 “阿绾。”林夕济将林绾唤过来,“告诉爹爹,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昨晚打架的?” “唐哥哥说的,他还说是小叔赢了,把小婶给降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楚中客叹道:“这小子。” 闻人月也难得笑了,但毕竟这姑娘还没出嫁,得知如此私密之事也忍不住脸一热。 等赵玹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大家已经都知道他被林朝余降了的事,直接导致了唐枫被追杀三天三夜,天天找闻人月哭诉自己的凄惨遭遇。 闻人月轻轻地叹一声,从屋子里拿了一瓶伤药出来,亲手帮唐枫将脸上那块擦伤摸上。 唐枫屏住呼吸,细细欣赏起闻人月姣好的面容。 “闻人姑娘,这个送你。”唐枫从怀里掏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将它展开,露出了里面一根样式素净做工又精致的簪子。 唐枫摸着鼻子,一时间不敢看闻人月的眼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闻人月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接过:“谢谢,很好看。” 本来气势汹汹来灭口的赵玹看到这一幕,将剑收入剑鞘,打算回屋睡觉。 一直跟着他的林朝余出声:“不去算账了?” “这种时候怎么能去打扰。”赵玹伸了个懒腰,“回去吧,困了。” 林朝余屁颠屁颠跟上;“今晚月色不错,不如来做点开心的事。” 月色很好跟做那档子事有什么关系? 赵玹觉得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隐隐作痛:“年轻人,节制些吧。” “不做到最后一步。” 月光下的林朝余身高腿长肩宽腰窄玉树临风,赵玹的色心又起,色令智昏地默认了。 后来,在被林朝余变着花样折腾了许久的赵玹后悔不已。 “我信了你的邪!”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赵玹是受了。 赵玹:我杀了姓唐的 …… 这章撒个糖,待会儿可能还有一章,下一章就是正文最终章啦,解个国师陵的谜 第58章 星河 (终) 十月初三的前一晚,所有江湖门派蠢蠢欲动,殷宏焕的军队也驻扎在沉舟海,看样子朝廷也想分一杯沉舟海的羹,并且不会轻易退让。 那些江湖人顾忌着朝廷又顾忌着其他门派,一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派出了一些弟子暗中动作。 沉舟海流沙坑众多,只有赵玹他们从小在西北长大的才熟悉,因此其余人也不敢走远,只在附近的安全地带活动。 闻人月暗中探查,唐枫巴不得亲自给她做向导,因此一路避过了危险区。 闻人月回来时,赵玹正搬了条椅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青城教一行人的最前边,旁边林朝余给他拿着一包卤味,看上去就像个伺候大爷的小丫鬟,还伺候得十分开心甘之如饴的那种。 这是坐给其余江湖人看的,就是威慑对方别轻举妄动。 林朝余发觉闻人月回来,也往人群中退。 闻人月:“大人,发现了一队来路不明的外族人,看服饰应当是崛国的。” “阿穆希在吗?” “不确定,不过那有一顶轿子,看不清来人。” “你去盯着,盯紧了。”林朝余压低声音,“等我的信号,到时候你也发个信号报位置给我。” 闻人眼中暗含担忧,但就算知道林朝余想趁乱把人彻底处理了她不会多嘴任何一句,低头领命:“是。” 林朝余回去的时候,赵玹从他手上的油纸包里拿了个鸭脖出来啃,又拿了一个塞对方嘴里:“有发现?” “一队崛国军队,阿穆希八成在里边。” “哦。”赵玹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暗中把人解决了,只要我不问就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 被猜透了的林朝余干咳一声:“之前和阿穆希交手时他一被我重创,就算没死这会儿八成也是个半死,不会有大碍。” 赵玹似笑非笑:“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也是个半死?” 林朝余:“……” “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林朝余正色道,“而且他还意图对大殷不利,对皇上不利,这事我有责任解决。届时你只要看好国师陵便好,我永远在你身后,不用再担心阿穆希暗中对你不利。” “知道了,你也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对你怎样。”赵玹撑着下巴,看着前方,“就像我要做什么你从来不拦我一样,你要做什么也就去做吧,以后别再瞒着我便是。” 要不是周围这么多人在场,林朝余简直想凑过去狠狠亲一口赵玹。 所有人紧绷着神经,就算过了子时,除了林绾也没人敢睡觉,沉舟海依旧灯火通明。 赵玹也越来越期待,他们找了好几代,由大殷最好的工匠建造的国师陵,究竟是何模样? 沉舟海在赵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除了沙子还是沙子的危险的地方,从来没有想过曾祖的陵墓会在这里。 之前他们也有猜测过,不过更倾向于是某种布在沉舟海的大机关,毕竟每百年一现这种事也就机关做得到。 但是机关真的能做到百年一现这么精密吗? 楚中客的回答是:因为他是赵思凡,所以无论什么事都不觉得奇怪了。 一行人对峙到了初三的晚上,白天除了沙子还是沙子,还热得慌,已经有人不抱希望了,纷纷开始怀疑这国师陵是不是假的,就是来诓人的。 这沙漠到了晚上又冷得紧,林绾裹着小兔绒披风也搬了条凳子坐赵玹旁边:“小婶都坐了一天了,怎么还不出现呀。楚爷爷刚刚还在那说呢,说是不是他又把大家都耍得团团转了。” “或许,毕竟没人能猜得透他。”赵玹看她打哈欠,便问,“困了吗?” 林绾说话带着奶奶的鼻音:“嗯。” 林朝余过去将她抱起来:“小叔带你找你爹去,这么晚了,你也该睡了。” 林绾揉着睡眼,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天上划过了一两道亮光:“小叔,这是什么?” 林朝余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只是回答:“流星。” 林绾一眨不眨地盯着天上,接着小嘴越张越大:“小叔快看,好……好多,好漂亮。” 底下其余人也开始一阵骚动,就见天边划过的光亮越来越多,没过一会儿,成千上万的流星从空中迸发照亮了半边天,如雨如瀑,煞是壮观。 沉舟海周围都是平底,没有遮挡,因此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好像是身处拖着火光的雨滴中。 竟是一场流星雨。 如此景象,一时间所有人都抬头看呆了,甚至有人喃喃:“今日能看见这景象,此生无憾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楚中客突然又哭又笑,把其他人可吓了一跳。 就见楚中客走到赵玹身边道:“我记得当年我、老黑、老金还有他的师兄和赵大哥一起来过西北,赵大哥和我们提起过,他说书中有记载,这里曾经有一场壮观的天象,根据记录大概可以推算出下一次发生的时间,他说他很想看看,就算生前见不到,死了也想看。” 赵玹:“就是这场天象么……确实,没有亲眼见过是一件憾事。” 林朝余皱着眉若有所思,就见他突然道:“玹儿,你记不记得星河前辈?” 赵玹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恍然大悟:“星河为墓,是这个意思吗?这么说……” 他们当年在落霞山误闯的洞穴,恐怕才是赵思凡尸骨真正所在。 “我们当时都有看过,那里面什么也没有,至于传说中的天命,可能就是刻在墙上的那几个字了。”林朝余顺着记忆念了出来,“多读书,机灵点,会忽悠,心眼多。” 说着说着林朝余笑着摇头:“的确像是一种告诫,大概这就是赵思凡能算到未来的原因吧。” 自从读了赵思凡的手记,林朝余现在想想,这也确实是那个人做得出来的事。 “早就该料到的,那洞穴从上头走出去就可以看见青城山,他其实一直在看着我们。”赵玹突然低头笑了,像是释怀,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次算是彻底印证了。 赵玹招来青城教的弟子:“让大家伙欣赏一下这等奇象吧,看完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去睡觉。” 小弟子不解:“就这么回去?那国师陵……” “不是已经现身了吗?”赵玹看着天上的星雨无奈地笑道,“让那些江湖人折腾去吧,大概也找不出什么东西。” 既然赵思凡不想被打扰,那么便不再打扰吧,知道他一直在青城教身边便够了。 林朝余突然道:“玹儿,我去去就来。” 见赵玹点头,林朝余这才动身,向天上发射了一枚联络用的信号烟火,很快在另一个地方也升起了一模一样的。 知道大体方位后,林朝余拿着刀隐入人群之中。 阿穆希被林朝余重创后拿刀都费劲,此时呆呆地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窗外的流星雨。 他身边的高手不是反水就是被林朝余拿柴刀杀了,因此身旁那些士兵一个接一个无声无息地倒下,阿穆希浑浊的眼睛一转,看向找上门的人。 “你居然没死?”阿穆希意外。 “命硬,死不了。”林朝余进了马车,蹲在半躺着连说话都费劲的人面前,“一个国师陵闹了那么多年,也该结束了。” “我知道我逃不了,这次来也是想看看最后的国师陵和天命而已。” “你已经见到了。”林朝余心中感慨,也难得和他废话了几句,“在这天地面前,人就是这么渺小。” 也不待阿穆希想通什么,林朝余便手起刀落了结了他。 出了马车的林朝余又看了看天上,赶紧回去找赵玹报平安。 这事轰轰烈烈地起,又以这种方式结束,江湖中无人知道国师陵的下落,也不知道天命是什么,他们只知道十月初三晚有一场壮观的天象。 此事传回大殷,大殷皇帝本就时日无多,又听闻了这件事,赵思凡无形之中又补了一刀,于是便没能熬过这年冬天。 十二月十五日,帝崩。 殷宏焕即位,改年号,一系列改革循序渐进,用的是赵思凡当年那套被前朝否决的令法。 除夕夜,一辆从西北驶来的马车停在了京城国公府外。 国公府大门口早已有个可爱水灵的小姑娘提着花灯等在门外。 “等你们好久了,我以为你们赶不上年夜饭了呢,爹爹娘亲和爷爷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咦?”小姑娘说着探头望了望,发现马车里还有许多熟面孔,便笑着迎上去,“月姐姐唐哥哥殷夫人和楚爷爷也来啦。” 殷夫人:“几十年没来过这里了,怪怀念的。” 楚中客:“是啊。” 两位长辈在那感叹,林朝余偏过头赵玹道:“我现在是真的没事干,整日在国公府混吃等死了。” “去赚钱吧。”赵玹道,“是你以前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要赚钱养我。” 林朝余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听你的,要是我们实在没钱,我就干回老本行,天天趴陛下的房顶,偷他的珍宝来倒卖。” “国公府原来穷成这样了?朕怎么不知道。”身后走来的殷宏焕扶住打算下跪行礼的殷夫人,“姑姑不必多礼。” 除了殷夫人,其他人都没有要跪新帝的意思,殷宏焕也不介意,只道:“朕来看看,顺便找夕济议个事。” 看着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府,小姑娘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唐枫将来时路上买的小糖人送给她:“小美人,笑什么呢?” “越来越热闹了呀,以前国公府过年都冷冷清清的。”林绾咬了一口糖人,笑开了花,“好甜呀,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明天开始更番外,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59章 番外 (一) 青城山下有一间酒楼很出名,特别是他家的梨花酿和桃花酿,据说是正宗的江南风味,又被掌柜的改进了一番,连他们这种西北偏爱烧刀子的也爱喝。 这天酒楼里就来了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不过这模样可生得好,若是长开了定是个英俊的小伙儿。 就见那少年将马交给小二,在楼上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落座,对着来招呼的店家伸出两根手指:“我要一坛梨花酿一坛桃花酿,再来一盘花生米和牛肉。” 店家一听,问了一句:“小客人,就你一个?” 少年眼珠子转了一圈,点头:“待会还有两个长辈,你们先上酒吧。” 少年说着,掏了银子出来,先把钱给付了。 店家给他拿了酒就去招呼楼下的客人了,少年搓了搓手掌,笑着将酒的封口拍开,凑过去闻了闻味道,眯起眼睛:“不错不错,香得很。” 接着就见他也不将酒倒碗里了,直接举起来就往嘴里灌,忍不住直夸:“好酒好酒,名不虚传。” 等那两坛酒都被解决完了 ,这少年所谓的两个长辈一直没有出现,反而这本人肯定是喝醉了,正红着眼双目无神地半躺在桌子上,手里还不住地比划,走近才发现这人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筋脉走向,敢情这手上比划的还是剑招。 上楼带着新客人来的店小二这才发现了这个小醉鬼,正要上前便被新客人拦住了,拦住他的也是个少年,不过这人看起来比那个小醉鬼大些,也是个好模样的。 “没事,我是他朋友,这次就是来找他的。”这书生看起来斯斯文文很有礼貌,“你去忙吧,我去看看就好。” “哎好,多谢小兄弟。” 店小二走后,书生便走到少年旁,无奈地看着他:“偷跑出来喝酒还把自己喝成这样。” 少年一双醉眼看向他:“你谁?我认识你吗?” 那人没回答,只是道:“能走吗?劝你早点逃,你娘已经很快就要追到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的?没事,爷爷奶奶们会帮忙拦着的,打不死我。”少年嘻嘻笑着,将一旁还留着一层底的桃花酿给对方,“给你桃花,尝尝?味道很不错的。” 书生挑眉,伸手接过这坛“桃花”。 这时窗外的大街传来一声“抓贼啊”的叫喊,书生就见面前的少年一个激灵,嘴里大喝一声“哪里跑”就翻身从窗外跳出下去,拦都拦不住。 书生:“……” 紧接着一阵大动静和底下行人的惊叫声,书生赶紧走到窗边往下一看,那少年直接落到别人的摊子上,把人摊子给砸了。 那摊子旁边是卖鸡鸭的,一时间鸡鸭都受了惊,从笼子里挣脱出来到处跑,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没受伤,还在那原地转圈:“贼呢?” 没人理他,大家都忙着抓鸡鸭。 少年身手好,一只手逮了一个,掐着惨叫的鸡鸭挥手臂:“贼呢贼呢?” 书生忍不住捏了捏鼻梁,正想下去,就听不远处一阵女人的怒吼:“赵玹!” 少年一个激灵,把手里的两只鸡给扔了。 一个美妇扒开人群,抄起一旁小贩的担子就上前:“小兔崽子别跑,看我今天不揍死你,大老远就闻到你一股酒味,出息了你!” “哎呦我的娘。”赵玹不敢还手,撒腿就跑。 “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大家受惊了,这是一点补偿。”殷夫人身后跟着的唐枫笑眯眯地给小摊贩发银子善后,“我家少爷从小脑子就有点问题,一没看住就放出来作乱了,还望各位见谅。” 书生:“……” 那书生笑着摇摇头,没有下去,而是坐在了赵玹刚刚坐着的位置,将那只剩一层底的桃花酿一饮而尽。 时间一晃三年而过,十八岁的赵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去了青城山附近的城镇,帮他爹跑个腿,据说是给殷夫人订了什么好东西。 半路经过一处宽敞的地方,那里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不时传来叫好声,看上去热闹得很。 赵玹挤进去,发现是一个擂台,有个人正被一个汉子打下台,有人敲了下锣,朗声问:“还有谁想上来的?” 赵玹对这种切磋很感兴趣,问旁边看得起劲的人:“老哥,比武啊?” “是啊。”那人看了眼赵玹,发现这小伙子长得真不赖,便对他挤眉弄眼的,“你上去试试?不要错过好机会。” “好机会?” 赵玹自以为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个台上的人怕是武学造诣不一般,能和他过招是个好机会。 锣又被敲响:“还有没有想上来挑战的?” 赵玹兴冲冲地便跳了上去:“我!” 底下的人纷纷鼓起了掌。 赵玹兴致勃勃,可当他一脚就把对方踢下擂台就感觉不对劲——这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敲锣的人上前恭喜了他一番,又开始问有没有想上来的人,赵玹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你们这擂台干嘛的,不是比武吗?” “是比武的呀。”那人嘿嘿了两声,小声对他道,“我家大小姐喜欢习武之人,这不就设了个擂台嘛,小伙子,我家老爷还挺中意你的。” 赵玹:“……” “抱歉我搞错了。”赵玹淡定地准备溜走,“告辞。” “不准走!”那人一把拉住他,“怎么的,想悔婚?” “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婚!” 赵玹正想着该怎么办,擂台上便突然爬上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就见他在赵玹面前站定,软趴趴的拳头打在赵玹的肚子上。 赵玹愣了几秒,突然“啊”得惨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倒在了擂台外。 众人只见赵玹起身拍拍屁股便走人:“太强了,好厉害的真气,这谁顶得住,我技不如人,告辞。” “哪有这样的啊。” 等再想追赵玹,早就没影了,再看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赵玹甩甩头,心道好险,以后还是不要再凑这种热闹为好,就算十八了也压根就没有想过成亲,就算姑娘再好看,但是自己不喜欢,赵玹估摸着娶回来也是供着跟花瓶似的看看用的。 说起来,还得谢谢那个小鬼了。 而被赵玹念叨的小鬼猫着腰穿过层层人群,来到附近无人的角落,对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伸出了手:“办好啦,绝无纰漏!” 那书生放了一包热乎乎的糕点在他手里,又给了些银子:“做得很好,这些银子也是给你的,交给你爹娘。” 那小鬼乐了,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谢谢大哥,不过我爹娘死的早,现在在一家书斋当学徒,这些银子还是我自己收着吧。” “等等。”书生叫住了拿了钱就打算离开的小孩,“要不要当我线人?” 那小鬼年纪不大,倒是少年老成,懂好些人情世故,看着眼前这人刚刚那露出来的气度绝不是一般书生该有的之后,便正色起来;“您是什么人物?” 书生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麒麟佩,对着小鬼一亮,接着又收了回去:“要跟我聊聊吗?” 小鬼虽然不知道这块玉佩代表了什么,但是问出了心里觉得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给钱吗?” “给。” “那您要我做什么?” “有什么关于青城教和赵玹的消息,传给我便好。” 又三年,剿窟行动传到西北,赵玹为追查老教主之死,从青城教出发,先行一步前往中原武林。 青城山下城镇街边看着书摊的少年人看着从他面前策马而过的赵玹,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绑在身边笼子里的信鸽上放飞。 “哎,都三年了,也不知那位爷到底要知道赵玹的什么事。不过青麟卫的线人,拐着弯也能跟皇帝陛下扯上点关系了。” 那少年摇头晃脑,这么一想又高兴得很,开始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了,青城一枝花最新的作品!” 第60章 番外 (二) 小时候的林朝余不想跟任何人交流,奈何林丁洋下了死令:“你必将是下一任青麟,决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你功亏一篑,不仅会给你自己,还会给国公府带来大麻烦。” 于是重伤被人从落霞山带回的林朝余伤一刚好,就被林丁洋扔去各种人多的场所,也不让他露面,只是让他暗中观察。 林丁洋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对他道:“好好看着那些人,不要学其他的,就学他们的表情和性格,之后我会将你送进宫成为三皇子的伴读,这事皇贵妃借着皇上亲自向我提的,你身为世家子弟,没理由拒绝。” 好像林朝余不是他儿子,只是普通的什么玩意儿,说送出去就送出去。 为了让他不露破绽,林丁洋这次特意带林朝余来的是各世家子弟的诗会。 林朝余放眼望去,其中一个人让他多看了几眼,因为他的侧脸有一点点像赵玹。 但也只是一点点罢了,正脸又不像了。 有了这个第一印象,林朝余便格外关注些他。此人不像其他人那样穿的都是好料子,而是只着一件书生袍,讲话讲话文绉绉的,看上去斯斯文文非常无害,无论说什么都是一脸的认真。 这人的身份林朝余也知道,是梁大人的幼子,叫梁生,据说是个神童。 因这几眼,林朝余便彻彻底底学起这个人来,可以说如今秦州城知府梁大人在多年前诗会上的那个侧脸,奠定了以后林朝余扮猪吃老虎的基础。 这也是之后梁大人为什么会觉得和林朝余特别投缘的关系了,因为人压根就是从头到尾模仿的他本人。 之后林丁洋虽然不知道这儿子中了什么邪对外装成了这个样子,但是还是大为满意,将他送进了宫,与他一道进宫的还有刘兴。 刘兴是随刘大人升迁后搬到京城的,因着没钱,宅子也是皇上赐的,只不过地段不大好,周围冷清得很,离国公府倒是近。 因两家离得近,两家夫人倒是经常相互走动,连带着林家两兄弟和刘兴之后也熟悉了。 刘兴很聪明,聪明到林朝余都欣赏他。 殷宏焕比他还要大些,平日看起来正正经经,但糊弄不了林朝余,这人绝对不是个老实的。 且不必说除了兵法课和骑射课外其余夫子教授课业时一律在那打瞌睡,其余时候绝对不跟太子正面碰上,能避让就避让,有心低太子一头。少年总有不服输的心性,三皇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难得。 林朝余起先觉得三皇子是个识大体的人,结果对方之后就领头叫上他们几个偷偷半路给太子身边的伴读套了麻袋揍了一顿,不留一点痕迹,甚至还用上了声东击西等一系列兵法,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殷宏焕这人对身边的人是真的好,因着是他的伴读,林朝余也被他单方面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因此被迫跟着他暗中揍了多个世家子弟。 当然都是他们动手,他坐在旁边看着,毕竟他在其他人眼里是文弱书生,不打架是正常的。 殊不知这几人一起上也揍不过这“文弱书生”一人。 殷宏焕私下里也跟伴读们透露过自己内心的想法:“我就想学好兵法,将来征战沙场,青史留名,其余的我才不想管,父皇已经答应明年放我去军营跟着祁老将军历练了。到时候我就不能罩着你了,你可别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刘兴想得长远,顾虑的东西也多,开始为三皇子操心起以后的事:“可是太子一直不喜欢殿下,要是以后太子登基了殿下肯定有麻烦,到时候您可提前想好办法应对。” “呸呸呸,你想的也太远了,父皇身体好着呢。” “好好好,是我想太远了。”林朝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刘兴便问他,“朝余,你平日看的书多,你觉得呢?” 林朝余点头,深以为然:“确实是想太远了,毕竟没到登基之时谁也不知道最后赢的是谁。” 气氛诡异地寂静了一会儿,殷宏焕上前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不怕青麟卫了吗?” 林朝余这才瞪着眼睛对着自己的嘴比划了一个叉。 有人弱弱道:“青麟卫应该没空理会我们这些小孩吧,要不然我们套麻袋的事皇上早该知道了,他们盯着那些大人物都来不及呢。” 所有人都觉得这人说到点子上了,这才松了口气。 刘兴倒是很认真地点头:“我觉得朝余说的有道理。” “嘘,此事休要再提。”殷宏焕瞪了刘兴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接着又缓和下来,“不过以后你们还是要注意一些,要是出了事我远在边疆照应不了你们。” “殿下放心吧,我们几个也会相互照应的。” 这些伴读都是殷宏焕的母妃为他挑选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都是三皇子的班底。 林朝余纵使孤僻从不愿与人交心,但对这几人多少是有些少年情谊的,这几人之后确实也都帮衬着他,偶尔逢年过节的也会请他去小聚一番,林朝余和赵玹那门婚事,请的也是他们几个。 林朝余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皇贵妃选中去了三皇子那,选中刘兴很正常,毕竟刘大人清廉正气之名在外,但他自己的爹既没有什么让人钦佩的美名,又实在不是什么显赫之家,给不了三皇子什么帮助,相反还要沾三皇子的光。更让人费解的是皇上居然还真的同意了。 现在想来,这多半是皇上本人的意思,皇上这人或许当初是真的有心看好殷宏焕,将下一任青麟亲手送了出去。 可惜最后或许是殷宏焕走得太远了,一直待在身边的太子才讨他欢喜。 值得怀念的少年时期不过短短几年便匆匆结束,朝堂之上风起云涌,还没轮到他们这些小辈登台,不是他们几个可以参与的。 多年以后的某天,秦州城知府梁生回京向新帝述职,之后特意来国公府拜访了林朝余。 两人在一番互夸之后,梁生凑近林朝余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了去:“其实我这次来其实不只是来述职的,我还特意写了本奏折打算呈给新帝,就算我这次要被降职我也认了。” “这么严重?”林朝余猜测,“梁兄可是对新变法有什么不满?” “倒不是,我这是关于青麟卫的。”梁生正色道,“我实话实说,青麟卫存在未免过于集权,朝中几乎无人敢反对陛下,这不是成了一言堂吗,因此我写个篇文章准备呈上去,想让陛下考虑考虑削弱青麟卫。” 梁生晃了两下头,振振有词:“我都一一调查过记录下来了,上可追溯到开国丞相案,后可追溯几年前的刘大人的大坝案,青麟卫已经是无法无天了,这样下去迟早会重蹈前朝覆辙。” “林兄。”梁生看着他,希望能得到鼓励与肯定,“你是最懂我的,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 林朝余接过对方给他的折子,打开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上面用公正的字体洋洋洒洒写满,有理有据权衡利弊令人信服。 “嗯,确实很有道理,梁兄大才,此文章写得极好。”林朝余表示赞同,“不过刘大人不必担心,陛下已经打算废除青麟卫了,过几天应该就会下旨了。” “嗯……嗯?”梁生惊讶,“真的假的,林兄莫要诓我。” “自然是真的。” 梁生又惊又喜:“林兄是从何得知?” “陛下亲自告诉我的。” 梁生这越听越迷糊:“陛下怎会亲自告诉你?” 林朝余笑而不语,梁生自个儿想明白了:“也对,我记得林兄以前是陛下的伴读,你们关系应该很好,陛下才会把这事告诉你。陛下真是目光长远,居然会自己想着废除青麟卫。” 林朝余还是笑而不语,将手里的折子交还给他:“既然陛下存了废除青麟卫的心思,我建议梁兄还是可以把这折子递上去,陛下应该会重赏你。” 梁生琢磨了一番,一拍手掌:“我懂了,我这算是给陛下废除青麟卫递了个台阶。” 林朝余颔首:“朝中无人会想要青麟卫继续留着,但是如果陛下提了这件事,也没人敢站出来公然支持,因为他们都怕得罪青麟卫,万一陛下反悔,那接下来就被青麟卫上门找麻烦,毕竟在他们眼里,青麟卫就是这么无法无天。这种时候只要有人站出来,情况就会大不一样。你的这封折子,我看写得甚好。” 梁生一脸凝重:“只要能帮到陛下,为了这事,就算被青麟卫找麻烦我也认了。” “放心,青麟卫不会找你麻烦。” 梁生发现自己这个知己知道得好像还挺多,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林朝余将青玉麒麟佩掏出来拿在手上把玩一番,最后微笑道:“我会管好我的手下。” 梁生:“……” 林朝余看梁生从迷茫费解到惊疑不定,最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带我娘子出去吃饭,梁兄要不要一道?” 梁生下意识拒绝:“不了不了。” 之后梁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国公府的,半路越想越觉得林朝余是诓他的,于是便折返回去想找人问个究竟,一踏进府邸便见院子里正在过招玩的林朝余和赵玹,瞬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世界颠覆不过如此。 第61章 番外 (三) 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停在国公府冷清的大门前,随行的丫鬟从里面扶出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虽身着的服饰普通,但端庄又难掩贵气,细看那些看似普通的衣服也是好料子。 “世子妃快要临盆,我来陪她说会话。”少女对着赶车的人道,“你们先回宫吧,皇兄那边我已经说过了,天黑前来接我。” “是。” “长和。” 待下人走后,身后传来了一声唤。 少女转身便换上了一副笑脸,见国公府的世子妃被人搀扶着出来,少女便赶紧上前:“怎么还亲自来迎来了,你现在可得小心些。” 世子妃嫣然一笑,两人相携走到暖阁,又命人奉上端上瓜果茶点:“我这里的吃食比不上宫里的,长和可不许嫌弃。” “怎么会,宫里头的东西也就这样,你这儿的枣泥糕才是最好吃的。”长和公主说着便捻了一块,左右望了望,“夕济上哪玩去了吗?” “被夫君带去了。” “我瞧林世子平日稳重,怎么你都快临盆了也不陪你,还带着夕济到处去玩。”长和公主不满,一到世子妃面前便不再端着架子了,难得露出了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叛逆来。 世子妃的出身好,可是当今丞相女,德才兼备,全京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她出嫁,结果却嫁到了没权没势的林国公府。 长和一直以为世子妃愿意嫁给林丁洋已经是对方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怎么的这回又带着儿子不见人影了。 世子妃一直都是温柔地笑着:“这不是你之前派人来这知会了要来,他不想打扰我们么。” “罢了。”长和公主也不再提林丁洋了,柔和的目光看着世子妃的孕肚,“这里没有旁人,我唤你一声姐姐,小时候我可经常这样叫你。” “小时候不懂事,便一直受着你姐姐的称呼,不过现在私下里我就大逆不道一回,称呼随意。”世子妃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妹妹”,“这次怎么还想着亲自过来了,是不是我生夕济那会给你吓着了?” “你说呢?要不是林世子求到到皇兄面前拉了王太医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当时会如何,这一胎你可得好好养着。”长和公主忍不住轻轻抚摸着世子妃的大肚子,“这回我得看着你和这个孩子平安,万不能出差池……你已经有夕济了,要是再来一个女儿可就儿女双全了。” 世子妃抿唇笑了,由着对方摸:“男女都好,不过他在我肚子里可闹腾了,之前没少被他折腾。” “那说不定是个混世小魔王。”长和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往前凑了凑,“姐姐,我们以后做亲家吧,我要是有女儿就让他嫁给你儿子,夕济恐怕是等不到了,你现在肚子里的这个没准还能做我女婿。” “那自然好。”世子妃说着突然一顿,表情凝重起来,“近日我可听说了,月斥派使者来和亲,皇上可是有把你送出去的意思?” “毕竟还未出嫁的公主就我一个了,出身不好,之前也一直不受父皇的宠,和现在的陛下又不是同一个母妃所出,没有什么兄妹感情。”长和公主淡淡道,“先前便找皇兄有试探过,这不明里暗里都暗示要把我送出去,我便跑你这来了。” “我可听说那月斥皇帝不是什么好人……” “好啦好啦,你都是哪里听说的。”长和公主打断她,“你现在别想那么多,我们不提这事,大不了到时候我就逃走,反正我还会点功夫,我可还要跟你做亲家呢。” “你啊。”世子妃担心她,但架不住长和总是和她扯开聊别的。 世子妃平日里本就闷在府里无事干,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和她聊聊天的,自然是欢喜。 她本就是来给世子妃解闷的,待天色暗下,便依依不舍地和世子妃告别回宫,一对上皇帝派来接她的人,这位公主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她的态度也是一五一十地被人禀告给了皇帝,在听到“长和公主又没用晚膳”的时候,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还来绝食抗议这一招了,不想吃就别吃,让她饿着吧。” 长和气在头上,想要跟着个皇兄抗议一回,便不用晚膳,但就算再不受宠,也是在皇宫这个蜜罐里泡大的,从小到大还真没饿过肚子。 这下大晚上的饿得睡不着,长和在床上翻来覆去,若是叫人来岂不是丢了大脸了。 长和拉不下这个脸,又觉得肚子饿得慌,便悄悄换了衣服,仗着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从自己宫里偷溜去了御膳房。 这点动静被青麟卫都看在眼里,去禀告皇上的时候,皇帝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现在知道饿了。让御膳房附近的守卫松些,让她去,叫人别拆穿她,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与此同时,京城夜市中有一老人和年轻男子远道而来。 年轻人显然是头一次来京城,看什么都新鲜。 “不愧是京城,可比西北热闹繁华多了。”年轻人说着拆了手里的烧鸡油纸包,拽了个腿下来放嘴里,“唔”了一声,“好吃,味道真不赖。” 年轻人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旁边的老人:“楚叔,尝尝?” 对方顺手抓了一块,点头:“确实不错哈,也难怪那老板说厨子是宫里头御厨的徒弟。” “御厨的徒弟?”年轻人倒还真认真思考起来,“楚叔,那是不是宫里头的烧鸡更好吃?” “这我还真不清楚,我只知道前朝皇宫的吃食那叫一绝。”老人瞅了他一眼,“怎么的,你还想去御膳房偷鸡?” “我这不还没吃过宫里头的东西吗。”年轻人本就是随口一提,现在想想,倒还真想尝尝。 “胆子够大你就去,世上没人能拦得住你,不过要小心青麟卫,要是成功了带点山珍海味给我。”老人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我去找祁将军叙叙旧,你早去早回。” 年轻人爽快答应:“好嘞。” 这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要夜闯皇宫去偷鸡该有的样子 宫里头的人得了皇上的令,御膳房便没了看守的人,连巡逻的侍卫也绕开了这块地方,给足了长和公主面子。 这也给年轻人行了大方便,其余地方看守还算紧,怎么一到了御膳房这边就什么人也没有,难道不怕别人偷吃吗? 偷吃的某人还担心着这里被偷吃,不费吹灰之力溜进屋内,不得不说不愧是皇家的后厨,一进来扑鼻就是勾人的香味,年轻人在里边转了两圈找找有没有烧鸡,很快便注意到里面还有一个人,窸窸窣窣的,还有细微的咀嚼吞咽声,一听就知道有人在偷吃。 年轻人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看到地上蹲了一个人,看背影是个女子。 为了不吓到对方,年轻人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 “啊!”对方轻呼,没有回头,生怕被对方看见了自己的模样,端着个碗往前跑,躲到了桌子后边,强装镇定,“谁?” 年轻人觉得有趣,反问:“你又是谁?” 长和端起公主架子:“你是哪个宫的小太监?” 年轻人:“……” 年轻人摸摸自己的下巴: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太监吗? 年轻人不甘示弱地回击,阴阳怪气道:“您又是哪个宫的嬷嬷呀?” 长和:“……” 年轻人身手好,轻松一跃便跃到了桌子上,低头就看到了捧着一碗银耳羹的少女:“喂。” 对方惊慌地抬头,两人目光交汇,一个丰神俊朗,一个未施粉黛却灵动娇美。 年轻人忽然就不好意思了:“你……我……那个……” 长和慌张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大家都是偷偷摸摸进来的也不必难为对方,我们今晚就当谁也没见过谁。” “你这个。”年轻人指了指她手里的银耳羹,“好喝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教主和殷夫人番外,今天写不完了就暂时先放一部分出来 第62章 番外 (四) “啊?”对方不按常理出牌,长和公主被他问懵了,把碗往怀中抱了抱,“还行。” “在哪拿的?” 长和公主本想说放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跟他一样偷吃来的,压根没资格说他,只好拿着碗给他指了指:“那边。” 年轻人掀开一盅闻了闻,很是满意,打算带回去给老头子喝。 年轻人在长和公主一言难尽的目光下在御膳房拿了个食盒出来,把桌上的东西挑挑拣拣往里放,甚至还笑盈盈地问她:“你知道烧鸡在哪吗?” “烧鸡趁热才好吃,一般都是现做的,你可以拿酱鸭凑活。”长和又给他指了指,“酱鸭在那里。” “多谢姑娘。” “你到底是哪个宫的?”长和公主忍不住问。 年轻人将食盒盖上,笑着看向她:“我看起来像你们宫里人吗?” 长和公主瞳孔一缩:“你……” “嘘,我就来尝尝你们吃的都是什么珍馐,”年轻人示意她轻声,想了想,挠着头不好意思道,“姑娘,你明天还来吗?” 长和公主:“……” 长和公主没有回答他,只是道:“你擅闯皇宫胆大包天,我这次就当没看到,我先走了,告辞。” “等等,我劝姑娘还是先不要出去为好。”年轻人收拾好食盒后将它提在手里,又拿了桌上一块精致的糕点来尝,眯起眼睛,“外面可有影子蹲着呢。” “青麟卫?” “可不么。”年轻人拍拍手,将手上沾着的糕点渣子拍掉。 此时青麟卫已到了门口,他之前听到说话声,意识到里面除了长和公主还有一人,又不想拆穿公主,只好自己下来看看。 在对方开门之前,年轻人一把捞起长和从窗户外翻了出去。 “啊。”对方带她都飞上房顶了,长和捏着他的袖子,挣扎了两下,“你放我下去。” “我就算不是你们宫里的也知道大晚上你这样被逮到没好果子吃。”年轻人低头对上对方,心想这姑娘真好看,顿时又不自在了,脸都红了,“你住哪,你就指个路,我送你一程。” 年轻人红着脸跟长和说话,长和公主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也开始脸红。 一看姑娘脸红,年轻人脸更红了。 “啪”! 轻轻一声响,长和公主把人的脸拍到一边:“你……你别看我。” 把人送回宫后年轻人舍不得走,原地站了一会儿,还叮嘱长和公主吃饱了别马上睡。 年轻人依依不舍提着食盒出了宫,便遇到了等候他已久的青麟卫,那人手里拿着把古刀,脸上却没带面具。 对方声音凉凉的:“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这不临时起意,又不想给林兄添麻烦,就没提前跟你知会一声,我又不干别的。”年轻人打开食盒,拿了个鸭腿给对方,“吃个酱鸭?” 林丁洋默默得看了鸭腿一会儿,伸手接过:“下不为例。” “嫂子是不是要生了。”年轻人想到了这个,又殷勤地把整只酱鸭拿出来,“拿回去给嫂子补补。” 林丁洋:“……倒也不必。” 林丁洋道:“我也要回府了,要不要去我府上坐坐?” “自然,许久没跟林兄聚过了,正好让我看看这几林兄功夫长进了多少。” 这人是林丁洋在早年江湖历练的时候认识的,也算不打不相识,最后也奇迹般地跟林丁洋这个冷面阎王称兄道弟上了。 “皇宫敢闯,御膳房敢偷,公主也敢……”林丁洋说话一顿,冷眼瞥向身旁的年轻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公主?”年轻人好像一点都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警告和威胁,反而一门心思扑在“公主”二字上,“那姑娘是公主?” 林丁洋从他的反应里就看出了什么,泼了他一盆冷水:“不该有的心思别有,皇上有意让长和公主与月斥和亲,不出意外,应是下个月祁将军护送,到时候我也要派两个手底下的人同去。” 年轻人惋惜:“这么好的姑娘也舍得送出去。” 那边吃饱喝足的长和公主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张偷吃贼的脸。 长和公主把被子蒙过头顶——烦死了,这人到底哪冒出来的呀。 第二天楚中客便觉得小教主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不对劲到走着走着就能突然笑出来的那种。 楚中客:“遇上什么好事了,跟我说说?” “楚叔。”青城山小教主神神秘秘的,“我好像碰到了喜欢的姑娘。” 楚中客立刻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笑容:“你也到这个年龄了啊,喜欢就别错过,胆子大些,要不然会后悔的。我跟你说啊,你娘当年可是有名的女土匪,你爹当初看上你娘,我们都觉得离谱,不过这缘分到了也都接受了,你要把握好啊。” “懂了。”年轻人拍拍对方胸口,“谢了楚叔。” 事后想来,楚中客还是有那么点后悔的,后悔没有事先问清楚是哪家的姑娘。 这赵家找媳妇一个比一个离谱,先是女土匪,再到公主,最后赵玹更过分,直接找了个男人。 眼下好不容易盼到了晚上,青城教小教主又提着个食盒去皇宫了,不过没有去御膳房,而是摸到了人公主的住处。 长和公主正坐在窗边边看月亮边发愁,这愁的源头就自己找上门了,悄悄从窗边递过来一个食盒。 长和公主:“……” 那人还一脸认真道:“我进你闺房不好,我就在窗外。” 长和公主心想原来你还知道不好。 “今天有好好吃饭吗,饿不饿?” 长和公主吃一堑长一智,早已发誓坚决不会再做出大晚上去御膳房偷吃这种丢人的事来,便老实摇头:“吃过了。” “那正好,夜宵。” “你来就是为了送这些给我?”长和依旧静静地坐在那,也不接对方递过来的东西,“你又擅闯皇宫,这是死罪。” “没人能抓得到我,你放心,我不干什么别的,就是给你送点吃的免得你饿了。你这次不去御膳房,那么我便只好寻来了。” 那人眉目英俊,跟小公主说了好长一会儿的话,最后走的时候还留了一句“明天再来”。 长和公主起先在聊天中渐渐卸下了防备,但人一走转念一想便清醒了过来——这不就成幽会了吗?! 接下来青城教小教主每天都来,直到有一天他说:“我快要离开京城了,我这次在这待了太长时间了。” 长和公主吃夜宵的动作一顿,低低地“哦”了一声,这人最近都把她喂胖了,喂完还跑了。 “我也知道你下个月就要去月斥了,我知道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我就想问问你。”那人眉目俊朗,看似轻松,其实背在背后的手已经有了层薄汗,“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人笑着看向睁大眼睛的长和:“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其余不用想那么多,交给我就好。” …… “然后呢?” 多年以后,赵玹听得正起劲,见殷夫人不说了,便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猪油蒙了心,答应了你爹呗。”殷夫人现在回忆起往事,眼眶有些发热,“然后朝余他爹娘暗地里也帮了我们一把,和亲途中金蝉脱壳,跟着你爹来了这青城山,一晃便是二十多年。” “许久没来这了呀,我上次来这国公府,姐姐还怀着朝余,快要临盆了呢。没想到一语中的,还真成亲家了。”殷夫人叹气,“你爹这个短命鬼啊。” 赵玹:“说不定他跟曾祖一样,一直看着我们呢。” 当晚赵玹躺在床上,忍不住想着一个问题,并且戳了戳身旁的林朝余:“睡了没?” 林朝余把他的手捉住:“嗯?怎么了?” “宫里头的烧鸡好吃吗?” 林朝余:“……” 林朝余失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突然想尝尝。”赵玹还挺认真,他想知道他爹到最后都没尝过的烧鸡究竟是什么滋味。 “行。”林朝余道,“明天带你去宫里头蹭。” “好,明天去吃烧鸡,现在我们去吃酱鸭。” 赵玹说着就起来穿衣服,顺道把林朝余也拉起来,“走,我们去宫里头吃宵夜去。” 林朝余居然也惯着他,还真起来换衣服了:“我去让人跟陛下报备一下?” “不用,”赵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微笑起来,“偷着吃吧。” 于是乎,宫里头的御膳房时隔二十多年,再次迎来了赵家人。 赵玹对着眼前的山珍海味沉吟了一番:“还缺梨花酿或者桃花酿。” 林朝余夹了一块酱鸭给他,点头表示赞同:“我更喜欢桃花些。” 作者有话要说:  殷夫人和老教主的相遇番外就到这里,番外还有最后一篇就over啦 第63章 番外 (终) 一个长着狐狸眼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美人到了一处京城里的小宅子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看到来人后挑眉:“怎么才来……哟,这不是我们唐小美女么,又长高了,还更漂亮了。” “赵叔!”唐沁得了夸奖眉开眼笑。 赵玹将人抱起来转了个圈:“再过几年就跟你娘一样漂亮咯。” 唐沁看了看赵玹身后:“林叔呢?” “做饭呢。”赵玹将二人引进宅子,“外面冷,先进去吧……闻人呢?” 唐枫:“琴坊有些事,便先去处理了。” 唐枫一脸郁郁,赵玹直觉有情况,唐沁悄悄用嘴型对唐枫无声道:“吵架啦。” 就跟唐枫每次对赵玹和林朝余的八卦特别感兴趣一样,赵玹对这两人的事也感兴趣,拿肩膀顶了对方一下:“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唐枫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在考虑要不要把你以前走火入魔的事告诉林朝余。” “不用考虑了打消这个念头吧。”赵玹瞬间正经起来,“我来帮你想想怎么讨闻人开心。” “呵,我还用得着你来想吗?” 赵玹静静地看着唐枫装蒜。 没过多久,唐枫就败下阵来:“好兄弟,好教主,帮我分析分析。” “嗯。”赵玹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一脸高深莫测,“说说情况?” 唐枫:“阿沁去帮你林叔做饭。” 唐枫打算把自家女儿先赶走,唐沁对他吐吐舌头,乖乖地去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不是怕月儿没事干,让她开了个琴坊么,然后我最近就想让她暂时把琴坊关了,她不同意。” 赵玹扔给唐枫一个橘子,自己又剥了一个,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唐枫:“这不是你自己作吗,你让她关了干嘛。” “咳。”唐枫干咳一声,语气里隐隐有那么点炫耀的意思,“这不是又怀上了,想让她好好养着,别这么累。” 赵玹:“……” 赵玹忽然不想帮他想办法了,摆摆手,简短又坚决:“滚,好好过日子去。” 唐枫嬉皮笑脸的:“说真的,我都快有两个了,你和林兄不打算要个孩子吗?” 赵玹没脸没皮,满不在乎地道:“他宠我还来不及,没空再宠一个。” 唐枫作势要吐。 “再说了,怎么生?我生还是他生?” “哟,瞧你这话说的,那当然是你了,他又不是下面那个,要生怎么也轮不到林兄吧……”唐枫说着说着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赵玹看着觉得颇为猥琐,此人阴阳怪气程度不减当年。 赵玹作势一掌扇过去:“你嘴还真是越来越不把门了,我警告你唐大嘴巴,这事你要是再到处乱传我让你孩子现在就见不着他爹。” 唐枫也不躲,那么多年了还看不透对面那人吗?铁定不会真扇下来,因此不慌不忙:“跟你讲真的,你就没考虑过以后老了怎么办?” “不还有阿沁么。” 唐枫“嘿”了一声:“想得美,那是我女儿。” “那我还有阿绾。”赵玹又往唐枫嘴巴那丢了颗橘子,“我那宝贝侄女孝顺着呢。” “阿绾也到快出嫁的年龄了吧,小美女都长成大美人咯。”唐枫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还记得一开始为了争国师陵可出了不少事,一转眼都十年了。” 十年如一瞬,很多事情都会变,很多事又还是那样。 比如有些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些人还是和十年前那样,一点都没变。 屋外传来唐沁雀儿一样活泼的声音,屋里头的两人都知道是闻人月来了。 “阿沁这丫头长得像闻人,性子却跟你似的。”赵玹哎呀了一声,道,“还好长得不像你。” 唐枫起身把手里的橘子一抛,又接住:“我没工夫跟你损,我哄媳妇去。” 闻人月看到唐枫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把琴坊关了。 虽然唐枫之前很想让闻人月把琴坊关了,但这个时候对方真关了唐枫又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你真的想开那就开着,我帮你打理。” “唐枫,人闻人都把琴坊关了你又让人开起来是几个意思。”赵玹从唐枫身后走出,对闻人月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闻人月欠身:“赵教主。” 赵玹还是有眼力见的,知晓这俩夫妻肯定有话要说,便招呼唐沁过来:“走,我带你去找你林叔玩,给他当下手。” 闻人月绝对不是个性子软的女人,她一直觉得唐枫把她看得太娇气了,她也觉得开琴坊并不是什么特别劳累的事,没有必要关掉。 但是直到刚刚她去琴坊对账,负责记账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琴娘,因为丧偶,儿女又走得早,因此一直被闻人月收留在琴坊里。 老人家经历的多,看人也准,只一眼,便向闻人月试探道:“可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能从闻人月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不高兴,也是一个能人。 “不过是我和夫君有了些分歧罢了。”闻人月叹气,“我知他是为我好,但……” 老人家笑了,听懂了闻人月话里的迟疑:“我明白,夫妻拌嘴是常事,我以前和老伴也这样,有人拌嘴才好,有什么矛盾和想法一块说了,要是憋着可会出事。但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有时候不妨各退一步。” 闻人月不自禁地开始想了以前,自她离开青麟卫和唐枫成亲后,日常矛盾也偶尔有,但细细想来,到最后唐枫永远都是妥协的那一个。 “珍惜眼前人吗?” 闻人月想着,若一个人一直退让,迟早会有厌烦的一天吧。 于是她便当机立断关了琴坊,此时面对唐枫,也只是淡淡道:“关了就关了吧,多陪陪阿沁也是好的。” 赵玹端着菜出来,就知道这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把矛盾解决了,压根不需要他操心。 林朝余端了饭菜出来后,又去拿了两坛酒来,赵玹接过,招呼他们:“来来来,年前特意从青城山带来的,正宗桃花酿……小孩子不许喝,有孕的也不许喝。” 唐沁收回跃跃欲试的目光,失望地嗷了一声,闻人月拍拍她的头,又对赵玹他们颔首:“那么我便以茶代酒。” 还是唐枫沾了一筷子给唐沁:“爹允许你尝个味道。” 唐沁:“……才不要。” “没事,其实你林叔做的饭比酒有味道多了。”赵玹发自内心夸赞。 唐沁吸吸鼻子:“我想也是。” 林朝余平常不大喝酒,也没有酒瘾,但是酒量出奇的好,赵玹则相反,喜欢喝酒酒量却不是特别好,这回好不容易年后能和唐枫这一家子聚一聚,饭桌上聊着聊着便一不小心喝多了,连带着唐枫一起两人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子开始咯咯直笑。 赵玹又凑近唐沁,压低了声音:“阿沁,赵叔偷偷跟你讲,你爹当初一直缠着你娘不放,你娘走哪他跟哪,烦人得很。” 唐枫拍了两下酒坛子表示不满:“喂,你这哪是偷偷讲,我听到了。” 赵玹白了他一眼当他不存在,继续跟来了听八卦兴致的唐沁道:“他自己追不到你娘,就开始意淫,在自己的话本里把自己和你娘写成一对。” 唐沁小嘴张成“o”型,由衷评价:“好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哈。”赵玹笑得喘不过气,“你爹可不就是不要脸。” 闻人月也颇为意外地看向唐枫,显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喂喂喂,够了啊,别讲了别讲了,你才是碎嘴子。” 唐枫作势就要上去跟赵玹动手,被闻人月握住了手,只一个温柔的眼神便化解了对方所有的攻势,姓唐的立刻老实了。 闻人月对赵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讲,毕竟她也很好奇唐枫以前究竟做了什么。 “你爹当初被你娘拒绝了无数次,光我知道的我就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后来青麟卫散了,你爹就陪你娘游了整整一年的山川才回来,你娘可总算是松口了,答应嫁给你爹,当时把他高兴坏了,大晚上把教中每人房门都被敲了一遍,就为了告诉我们他要娶媳妇了,为此还挨了楚爷爷一顿臭骂。”赵玹笑着笑着,又“啧”了一声,“可惜,楚爷爷等到了你爹你娘成亲,却没等到你出生。” 不等其余人伤感完,赵玹又自顾自地接着道:“以前我和你林叔成亲没少受你爹笑话,这次轮到他了,大晚上紧张地跑到我房里来,一下问我他穿婚服好不好看,一下又问我他头发好不好看,整得我想把他扔出去,最后他甚至在我房里掏出了春宫图来看,说是先预习一下,我当时就觉得你爹他就是平日里嘴上说说很行,其实要真上就不行了……唔。” 闻人月:“……” 唐枫:“……” 赵玹被林朝余捂住了嘴,林朝余将他往自己身上一带,颇为无奈道:“别教坏小朋友。” 唐沁纯洁地眨眨眼睛:“春宫图是什么?” 赵玹将林朝余捂着他嘴的手往下一拉,“哈哈哈哈就是……唔。” 林朝余将他的嘴又捂上了:“闭嘴,别说了。” 闻人月表情复杂,唐枫涨红了脸,拍案而起:“赵玹!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我要是不行我还会有两个孩子吗?我看是你自己不行,所以才一直被林兄压得翻不了身!” 林朝余:“……” 闻人月:“……” 一旁的唐沁睁着纯洁的大眼睛:“你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 没有人回答她,两个喝醉了就吵成三岁小孩的大人已经上头了。 “你胡说八道!”赵玹拽住林朝余的衣领,半靠在他身上醉醺醺地问,“你说,我行不行?” 林朝余:“……” 赵玹还不依不饶地追问:“快说,姓唐的诽谤我!” 林朝余很是无奈:“别闹,好好吃饭。” 唐枫还在那笑:“你看看,林兄都不好意思揭穿你。” 闻人月开始思考起该多久不让唐枫进房门,毕竟怪丢人的。 闻人月也制止他:“吃饭,别说话了,阿沁还在呢。” 对面赵玹已经气势汹汹张牙舞爪扑过来了,于是两个年过三十的当世高手跟小孩子似的掐起了架,把唐沁看呆了。 眼看这两人发酒疯,这饭也吃不成了,闻人月和林朝余对视一眼,一人一个把自家的带走。 赵玹还在意着“自己到底行不行”这件事,扒着林朝余念叨了一路。 林朝余将他扔到床上:“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你乖乖在这别动。” 赵玹一把握住林朝余的袖子不让他走,还晃了晃,舔了舔嘴唇:“我觉得我有必要证明一下,行不行这件事。” 林朝余挑眉,正合他意。 事实证明赵玹确实行,但是在压林朝余这件事上,他还真不行。 如果说赵玹和林朝余这边是少儿不宜,那另外一边就是唐沁也看不下去了,自觉收拾了碗筷去客房睡觉,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爹此时正抱着他娘不撒手呢,非要听还在他娘肚子里的孩子叫他爹。 闻人月忍无可忍:“唐枫!” “夫人。”唐枫可怜兮兮的,“孩子他不吭声。” 闻人月:“……”能吭声那才是见了鬼了。 瞧这人那样儿闻人月都不好意思打他了,无奈地摸摸他的头,就跟摸大黄狗似的,用平淡的语气道:“孩子嫌你满身酒味,不想搭理你。” 唐枫:“他居然还敢嫌弃他爹了。” “是,他还嫌他爹不好好睡觉,尽折腾人。” “哎,夫人也这样嫌弃我吗?” 闻人月两手摸着唐枫的脸:“如果你现在不睡觉的话,我就会。” 唐枫这才老老实实地脱鞋上床,闻人月躺在他旁边,唐枫下意识地把闻人月搂在自己怀里。 闻人月看看眼前的人,又摸了摸自己显怀不久的肚子,忍不住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如果说林朝余对她来说是拉她出深渊的指引人,那么唐枫就是带她领略这世间美好的那个人,他一腔赤诚对自己,那么又怎么舍得辜负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结束,到现在就正式完结啦,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有缘下本再见 顺便再推一波待开的新文《超鬼[电竞]》,感兴趣的可以预个收,以下是文案。 超鬼指当一个玩家在一局游戏中在没有助攻和击杀的情况下连续死亡8次。 陆霁就有三次超鬼。 第一次,他还是个专玩AD的游戏小主播,因为技术好又长得好在直播界颇有名气,某日排位被对面又凶又狠的打野抓成超鬼,强忍眼泪哭唧唧发育打下去。 粉丝们一边哈哈哈一边心疼,并且谴责对面打野不当人。 第二次,他加入了成绩不佳的小战队打职业,被对面UK战队的打野选手秦诚抓成超鬼,再次强忍泪水打完比赛,整局比赛还是那熟悉的感觉。 从此秦诚打哭陆霁成为一个梗,秦诚也被冠上大魔王的称号。 秦诚:??? 第三次,他已成为UK的一员,某日和秦诚直播双排,对方非要辅助他,奈何野王玩辅助过于下饭,成功将自家AD辅助成超鬼。 陆霁:怎么我每次超鬼都有你? 秦诚:抓人还能抓个对象回来,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