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四个巨佬的心头痣 作者:二月三日 文案 听说仙山上有位清风霁月的公子。 南州冠冕,得之便可得天下,可遇而不可得 为得此人,大圭四位稀世之才不惜针锋相对。 公子下山入朝,这四人才停止了争斗。 一日早朝公子遇上四人,仪态霞姿月韵问安道; “太子殿下、五王爷、将军、大学士好。” 四人笑着承安。 等公子走后,四人阴阳怪气道。 “掐不掐?” “掐。” “谁第一个跟太傅问安的,我掐死他。” “掐呀,不掐谁王八。” 转而这些对话,却都被躲在暗处的公子记在小本本上了。 公子看着小本本,颇为郁闷的喃喃道:“师傅说四人中便有我的天命之子,” “怎么全是这种货色啊。” #四位巨佬每天都在为他争风吃醋# #每日都想跟太傅夜夜欢好# 小剧场: 沈玉蓝:“沙场凶险,路途遥远,请秦将军一定小心。” 秦疏可怜兮兮:“除了这些话,无他物相送我留做个想念?” 沈玉蓝再度冷漠脸:“无。” 秦疏沉下脸,一把将人敲昏抱上了马,带着三十万大军绝尘而去。 “没有,只能以身相送了。” Ps:1.蠢作者第一次写权谋文,勿考究轻喷呜呜~ 2.1v1哈,不搞np,he,日更啦 3.将军是攻,别站错队伍哦 4.想到再补充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玉蓝 ┃ 配角: ┃ 其它:很多人 第1章 牢狱 沈玉蓝是被冰水泼醒的。 惊堂木拍震于案桌上,主审官厉声呵道:“罪人沈氏私自调兵八千援救石川,使之宁鱼失守两万士兵折损,你可知罪!” 仿佛是被人从无穷尽的黑暗中拉入一个寒冷至极的冰窟中,沈玉蓝牙关打颤:“石川乃大圭要塞,不能丢。” 从头到尾沈玉蓝只有这句话,主审官再敬他铁骨铮铮也失了耐心:“来人!把他吊起来。” 两个官兵听令拉动绳索将吊起来,沈玉蓝低垂着脑袋脚尖刚好着地。 主审官拿着一纸密函道:“此乃石川主将秦疏向你求援书信,抽调八千精兵以解石川之困乃是秦疏的策谋,密函之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可否承认?” 沈玉蓝浑身颤抖道:“此乃我之决断,与秦将军无关。” 主审官见他简直是冥顽不灵,眼神逐渐阴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贴在沈玉蓝耳边道:“沈太傅可要想清楚再说话,皇上顾念着师生情谊留你一线生机,只要承认此乃秦疏一己之为,按下画印便能从这牢房中脱出重回高堂之上。” 沈玉蓝呼吸细缓,松雪飘寒岭云吹冻,万里一雁过,他执马缰的两只手掌生出冻疮,身后有将士被活活冻死,骏马受不住冻寒接连倒下,一千里急行八日,即使这样大军也不敢停下行军步伐。 前方路途万物白茫,他的眼里只有一座城,一个人,失去了便是万劫不复。 主审官见他不作答,看来是抵死不认了于是作了个手势,行刑官兵颔首从盐水桶中抽出鞭子,啪的一响,沈玉蓝不由得痛嚎,胸膛上重添一条长长的红痕。 下一鞭不作停息挥得条入叶贯,再是铁打的身躯也经不住这般折磨,沈玉蓝痛到极致又晕了过去。 主审官见状,毫不犹豫又往沈玉蓝头上浇了一盆冰水,见他清醒阴恻恻道:“沈太傅一世清明,可有传言论你包庇罪人秦疏并非义气之举,恐怕是有其他情谊,若是再不认罪,莫怪下官手段残忍冷酷了。” 沈玉蓝冻的眼神涣散,思绪渐渐放空,石川城成了一座可怖的冰城,城楼上寥寥星点灯火,而城墙上的敌人犹如蝗虫般前仆后继的涌上,黑压压的覆满城墙下半截。 沈玉蓝手下八千人马藏身于石川城一侧丘陵之上,探得守城士兵泼下冰水让城墙凝结冰固,敌人攻城艰难大圭军马才得以喘息, 石川分东西二门,皆以砖石叠砌,为中原三塞中粮关要道。 若是粮道一断大军失去供给来源,大圭全军便只能退居南河以北,沈玉蓝收到石川被围之军情,这才当机立断前来营救。 雪似鹅毛乱飞,凝结在沈玉蓝的眼睫之上,遮天漫地,却从城楼守兵中一眼认出正在指挥的那人,乌金铠甲重披,眉间如山峦般紧蹙,肃穆而英武。 解了石川燃眉之急,却不料宁鱼缺少主将镇守,防不胜防太守竟叛国开城,宁鱼两万士兵失去了城墙为盾,军心涣散,有的弃城而逃有的守城战死。 沈玉蓝算准了天机,趁着大雪一千里救急,打的石川五万攻城敌军措手不及,仓皇而逃,却算漏了人心,宁鱼太守不顾一城百姓,为表叛国之心竟然开城引屠。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宁鱼丢了事小,若是石川丢了没了粮道,大圭防线便要退居三千里之外,将丢掉无数城池,这场战役孰轻孰重一眼明晰。 陛下为何要将自己下狱审问,要致秦疏于死地,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主审官见是撬不开沈玉蓝的嘴,磨尽了最后一丝耐心,一个官兵提着个铁柱般的刑具,下粗上细,头部呈花苞状。 道:“此刑具为开花梨,古有断袖分桃之乐,可刑法有律,太傅与那秦将军再情比金坚也抵不过这开花梨之磨。开花梨一入魄门,锋利刀片便会弹出,将犯人体内搅的七零八落,太傅就算是有幸活着从这刑房里出来,下半生估计也只能在卧躺于床了。” 而后语重心长叹道:“太傅还年轻,不想从此当个废人吧,只要在这罪状上画押,便不用受这之苦了。” 沈玉蓝瞳眸漆黑,毫无神采茫然看着那铁柱般的刑具,道:“皇上,准许你们这般折辱我?” 主审官嗤笑一声道:“皇上亲谕,用尽手段定要让太傅认罪。” 笑声刺耳,仿佛最后一击击溃了沈玉蓝所有希望,他悉心教导的孩子啊,将他爱若幼子般辅佐,为他镇江山守国民,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主审官罚了他一百多鞭,也没能让此人掉一滴眼泪,却听沈玉蓝呜咽起来,他抬头目光如一把利剑,面容苍白泪流凄楚道:“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可怜幼灵一心春泥护花,忠心耿耿,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君让臣死,臣便不得不死,请主审官用刑吧!” 主审官恼羞成怒:“你!来人啊,给他上刑。” “住手!给朕住手!”年轻皇帝闯入刑房,将人放了下来,身上的貂毛黑氅解下披到沈玉蓝身上。 主审官几曾想过大圭皇帝竟会来到肮脏不堪的牢狱,诚惶诚恐的跪下道:“见过陛下。” 年轻皇帝转过头来,眼睛赤红,分不清是怒还是哭过了一场,吼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偌大牢房已空,几滴热泪落于他面上,烫的沈玉蓝身心一颤,睁开眼朦胧中却瞧见皇帝的轮廓,将自己下狱受刑的是他,如今抱着自己落泪也是他。 沈玉蓝无奈而又宠溺道:“作哭甚。” 皇帝埋头于他被污血湿濡的黑发中,阴狠而又委屈的喊道:“太傅,太傅.......” 沈玉蓝几番恍惚,一时分不清自己栽培的是位真龙天子还是狼崽子。 仿佛回到初见皇帝时,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向自己行礼道:“学生成璧见过太傅。” 沈玉蓝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轻了起来,漂浮在空中,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他最后闭眼时心想,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可终究是雾里看花,隔了一层皮面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权谋朝堂,估计会有很多逻辑错误,请小天使们见谅 第2章 满月 四年前。 京城春月满御天,客满楼中歌未尽。 沈玉蓝牵着马瞧着夜色中桃李花开尽,心想虽错过了牡丹宴,但任有桃夭李艳,也是春意熏然。 明日殿试,他心里仍存了些赏景心思,寻了一处酒楼,在二楼临窗处入座,探看街上香车宝马,灯火繁华。 几枝桃花伸至临窗前,恰让沈玉蓝闻得醉人芬芳。 沈玉蓝师从仙山道人,就在前几月仙山道人为苍生卜得至凶卦象,此次他下山入朝是背负师命为了救世二字。 世间常言初生牛犊不怕虎,任何不知所畏的少年都能将救世二字轻易挂在嘴边,他师傅似乎认定他弟子是个心怀天下的有志之士,才派了自己下山。 沈玉蓝品茶,茶香入口,回味悠长,心想种茶喝茶才是他人生一大愿望,才不是救世。 忽听得有人作诗道:“迷香醉酒春情意,感郎羞妾赴云雨。桃花李杏作玉人,漫眼横波入秋鬓。” 以桃杏喻人,思春作暖,诗词格调实在不高,沈玉蓝心中生奇看哪位不要脸皮的人士,敢在大庭广众下作这种艳诗。 抬头间却见,作诗的男子正望着自己,浓眉小眼,眼中淫邪闪烁,满脸坑洼,嘴角夸张的咧着。 沈玉蓝这才反应过来,觉得十分好笑,举起茶杯遥敬了男子一杯。 男子看美人含笑敬酒,真当是明眸皓齿,叫人看痴迷了。 他擦了擦了口水正,还以为沈玉蓝看上了自己作诗文采,欲投怀送抱,正喜悦于色淫上眉梢。 沈玉蓝举杯道:“急风摇,黄梅时,雨打海棠。敲落花籽万千星,似千斤砸地。” 话音一落,旁人明白沈玉蓝是将男子脸上坑洼无数比作花籽万千,哄然大笑。 沈玉蓝抿着笑,把杯子里的茶喝了一口。 那男人脸上是青白交错,暴怒而起,领着身后家丁来到沈玉蓝桌前,压抑着怒火阴恻恻道:“公子似乎是从外地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知这城中新贵,亦不知自己招惹了什么人啊。” 男子明面像是搭话,实则暗喻自己乃豪门贵胃,在这京城是横着走的角色,瞧上你貌美乃是给你颜色,还不低头道歉。 沈玉蓝谈笑自若道:“在下听闻京城三月芳菲,来此地是为一赏花景,本来心情愉悦,谁料半路上却窜出几只丑恶无比的疥蛤.蟆.,实在是大为扫兴啊。” 男子听懂沈玉蓝的言下之意,气的脸上涨紫,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把他拉出去打!” 几个健壮家丁便摩拳擦掌,朝沈玉蓝逼近。 众人见这位梅雪之姿的玉面公子受于胁迫,也是暗自为他担忧,只是那浓眉小眼的男子仗着背后靠山横行霸道,干贯了抢强良人当街打人的事,他人有怒也是不敢言。 就在旁人以为沈玉蓝会被揍的鼻青脸肿,低头不忍看去,沈玉蓝偏身躲过擒拿,以手作刀、作拳、作笔敲在几个家丁要害处,家丁们杀猪般哀嚎起来,趴在地上满地打滚。 再看那轻弱如拂柳的公子掀起袍子,翩翩坐下,对着吓得惊慌失措的男子,言有深意道:“长莫长于博谋,短莫知于自恃,何况公子无才无德,该是自持啊。” 男子见沈玉蓝身负武功出手迅捷,合息之间便打伤自家家丁,气焰失了大半,仍是不甘心的叫嚣道:“我舅舅可是当今户部尚书,高祖爷面前的红人,你有本事便报出姓名来,看日后我舅舅如何整治你!” 沈玉蓝还未出声,一把乌骨折扇从两人中打开,扇面画着美人卧躺,栩栩如生,娇媚无边。 扇子主人鬓若刀裁鼻若悬胆,生的十分俊美,微微笑道:“这位沈公子可是贡士会元,就算你舅舅再如何,你身为一介庶民得罪了进士老爷还不下跪磕头?” 此话一出引起哗然,“这位公子竟是新晋的沈会元,相貌如此年轻。” “听说这位沈会元可是连中二元,曾拜读过他的文章,清新自重,观点毓秀,颇有王居士之风啊。” 那男子见人言一边倒,自己又失了可依仗的资本,暗自记下这笔账,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你们,都给我等着!” 说罢,便领着不成用的家丁灰溜溜的逃走了。 沈玉蓝对着折扇主人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台。” 折扇主人一敲折扇道:“不必,就算没有我这场闹剧大概很快结束了。” 沈玉蓝笑而不语。 而后又上前两名男子,左边白衣男子面容清俊,眼下有一粒红痣,右边玄衣男子丰神俊逸,眉间拢着一股煞意。 白衣男子语气温和道:“沈会元,久仰。” 沈玉蓝低眉拱手道:“不敢。” 玄衣男子神情淡漠,对着他微微点头,沈玉蓝依然拱手相待。 折扇公子道:“三月夜晚花艳美人多,值得上街游玩,可沈会元明日还有殿试,还是归栈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好在试卷上大杀四方。” 沈玉蓝微微一哂道:“多谢饶兄提醒,鄙人初来乍到京城,有意与饶兄结交个朋友,不知饶兄尊名……” 折扇公子以美人图掩面,一双凤眼如秋水潋滟:“何问姓名,我与沈兄有缘以后必定能碰的上面,先告辞了。” 沈玉蓝见三人离去,收敛笑容。 这三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且年纪尚轻,极有可能是师傅卦词中祸出之源。 不过三人隐瞒身份,如今权臣当道宦官倾野,有为人才如明珠蒙沙,三人身份若是细细去猜恐怕是大海捞针。 沈玉蓝思量片刻,入朝做官是必经之路,以后有的是机会与这三位贵人见面。 走回客栈途中,沈玉蓝瞧见旁边铺子上摆的泥人儿娇俏可爱,捏的活灵活现,正想掏钱买下。 突然前方一阵尖叫骚动,沈玉蓝定睛一看,似乎是马失了控,在人山人海的市坊中横冲直闯,踩伤了人。 众人避让不及,那匹发疯的黑马红着眼,直挺挺的往沈玉蓝的方向冲去。 眼看马蹄踏下,那黑马上的蒙面人扯住着缰绳,往后死死一拉。 黑马嘶嚎一声,仰着上半身,撅着前蹄如弯弓满月,沈玉蓝在一息间,瞧见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染着烟火仿佛流金般,映在沈玉蓝心里。 黑马停下嘶喘变得安静起来,那人摸了摸马儿,冷冷的瞥了沈玉蓝一眼,朝着前方行去,留下身后众人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怪他的马发了疯,连句道歉都没有。 沈玉蓝心想自己差点被马踩死,还未听道歉,反而得了别人一个白眼。 他见那一人一马渐行渐远,于是转头回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长莫长于博谋,短莫知于自恃---《格言联璧》 第3章 朱门(修) 厚重朱门一扇扇打开,众考生踏上白玉台阶,恢弘高大的昭阳殿矗立于此,眼睛却始终不敢乱瞟,只是紧盯着脚下的路。 沈玉蓝泰然自若,甚至有心情去眺望那鎏金宝顶。 同进场的一位姓宋的考生凑近他道:“沈兄看起来胸有成竹。” 沈玉蓝低声道:“不敢,不过是昨日睡得香甜,今日精神尚佳而已。” 考生笑道:“沈兄谦虚了,沈兄连中二元,当然这殿试自然不在话下,连中三元都是大有可能的。” 沈玉蓝见其他考生皆是埋头走路,偏偏这位宋兄跑来与自己闲谈,分明是对这榜殿试稳操胜券的模样。 他心思斗转,明白这位宋兄不是来奉承的,而是来挑衅自己的。 沈玉蓝轻笑了下,不再与他搭话。 考生见沈玉蓝不愿与他相谈,也是自觉闭上了嘴,只是看着沈玉蓝白皙如玉的侧脸,便是心痒难耐,心想着这般妖媚惑人非端着清高架子,看你能傲到何时。 众考生集聚到昭阳殿内后,考官从殿后出现,来人头戴乌纱身穿朱红官服,衣摆雕绣云燕,恰巧与沈玉蓝视线相对,先行笑了一下。 沈玉蓝也笑了,考试官正是昨日才在酒楼见过的,眼下有痣的白衣男子,他收回视线静待考试官点名。 考生们在散卷、赞拜、行礼之后,便在各自桌案等待颁发策题。 殿试考题一般是由皇帝亲自从古书中框点选题,不过大圭皇帝已是风烛残年,有心揽权无力掌权,想必不是他亲自出题。 沈玉蓝看了看试卷的四道题目。 如今大圭内政溃蚀,外疆侵扰,是金玉其外败絮,不围绕内政外交民生这三点问究考生出题,而是围绕大圭祖制和礼乐,意不在为朝中挑选人才只为走个过场,不知又是朝中哪位人士所出的。 他叹了口气,聚精会神再次细读这四道题,提笔对策。 第二日考生再次来到昭阳殿,听候发榜唱名,诺大的殿中悄无声息。 这次老皇帝亲临殿中,沈玉蓝用余光瞟着殿上坐着的,的确是位脊背佝偻,老态龙钟的老人。 皇帝似乎喉中有疾,大殿里不时回荡他急促拙重的咳嗽,咳声三抖,似乎都能把在座贡士的肺都震出来。 而老皇帝左边站着位身穿官服不惑之年的男子,重眉大眼,留有短须,看着众位考生的目光很是温和。 右边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卑躬敛眉,面长垂直着紫蟒袍,手执一柄拂尘。 这便是大圭权臣倾野,宦官当道了。 大臣向老皇帝低声道:“陛下钦点的榜眼名叫沈玉蓝,臣翻了翻,沈玉蓝师从仙山道人,这次连中解元、会元。” 老皇帝浑浊的目光往沈玉蓝面孔上扫了扫道:“年轻俊美,才华横溢,这一榜的榜眼当之无愧,便给个中书舍人的职位吧。” 大臣听老皇帝此言躬了躬身,右边的大宦官尖着嗓子道:“榜眼沈玉蓝,封中书舍人。” 沈玉蓝面上波澜不惊跪拜接旨,心中却是不可置信,以他的学识连中三元并非难事,称得上十拿九稳,怎么会是榜眼的名次。 仙山道人通晓天文地理,阴阳八卦,沈玉蓝师从于他,眼界与贡生不同,他已经位于山巅之上,其他考生还在奋力向半山腰冲锋,起点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刚行完礼起身,又听那大宦官道:“状元宋元青,封翰林学士。” 宋元青便是那日在殿试前挑衅沈玉蓝的那名考生了,只见他面露喜色稽首跪拜道:“多谢陛下。” 当念完最后一名进士姓名后,那大宦官对老皇帝说道:“陛下,陈天师的回天丹炼成了,正在炉中回温,请您去道殿一趟。” 沈玉蓝见老皇帝抬了屁股,心想自己要是从六品芝麻小官往上爬,官场莫测风云变幻,什么时候才有实权在手。 于是定了定神,叩首跪拜道:“陛下留步!” 殿内众人皆是一惊,这沈玉蓝真是胆大,刚封了官成了天子门生,就要开始在皇帝面前直言相谏了? 老皇帝坐下来了,眯着眼看着沈玉蓝,语气里摸不透阴晴道:“沈榜眼,你有何事?” 沈玉蓝知道老皇帝坐回了椅子心情不佳,不过此时要讲的可不是炼丹误国之类的话,又不是找死去摸老虎屁股。 沈玉蓝仍是跪着,直起上半身,语气恭谦道:“学生昨日在考卷题目上任有困惑,周礼大宗伯以宾礼亲邦国,故乃先圣之道,然礼乐之所。学生却以为礼乐能制邦国,可若是对于那些心存不轨之徒,礼就失了其效。用人之道在于恩威并施,而制国之道在于武礼并压。 老皇帝没吭声,大殿又陷入寂静,不少进士都为沈玉蓝捏了把汗。 而后皇帝突然咳嗽起来,宦官赶紧拿了个金痰盂递给老皇帝,皇帝往痰盂猛吐了一口浓痰,才停下了咳嗽,复问道:“怎么个武礼并压?” 沈玉蓝将背挺直道:“大圭坐拥名山大川,物阜民熙,那些邦国虽每年派使臣进贡,可心里不免红眼,妄想霸占这半壁江山,倘若对方动了这个心思,此时以礼相待便不成要数了。制人要恩威并施,制国也是如此,须得拔剑见血,动了真招邦国才得安分。” “祖帝曾一举打到匈奴腹地,杀得匈奴人弃甲丢械,不敢再侵犯我大圭。近年来边界那些邦国连连骚扰,打扰民生,强抢财物。学生虽是一读书人,却也有真胆雄心去平复边疆。书生投墨胜饮马,一笔山河定天下,若是他们有胆子来犯,我必为陛下守城门下镇山河。” 说完他毫不畏惧的抬起头,挺直俊秀,如当世难寻的一株青植。 老皇帝看到了少年人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仿佛透过沈玉蓝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他浑浊的双眼中迸发出一股光芒,道:“哈哈哈!沈爱卿,说的好。” “好一个书生投墨胜饮马,一笔山河定天下,沈爱卿乃稀世明珠,定能为我大圭照亮迷途啊,徐爱卿。” 大臣弯腰拱手道:“在。” “这一榜的状元郎非沈爱卿莫属,至于沈爱卿的职位,待我思量日后再宣。” 在殿众人皆是惊叹,把目光放在沈玉蓝身上,只见他不卑不亢俯首磕头道:“谢陛下。” 殿试只为分个名次,多数贡士成了进士,在出宫路上众人心情高涨,互相恭贺。 而沈玉蓝借机一展口才,赢得了皇帝的青睐,从榜眼一跃成了状元,前程似锦,自然是多加结交的好,来祝贺的人也是愈来愈多。 沈玉蓝谦逊有礼一一回应,众人见他在殿前妙语连珠气势如虹,此刻却不矜不伐谦虚下士,更加认定此人可以结交。 出了宫门,众进士互相告别,各自回栈,沈玉蓝长舒一口气打算回栈时,却被一人喊住了。 那人便是宋元青,沈玉蓝道:“宋兄还有何事?” 宋元青眼神阴郁看着沈玉蓝。 此番殿试他托人找了许多关系花了不少钱两,才买到了殿试考试的题目,本以为状元已是囊中之物,如今却因皇上临时改口换沈玉蓝做了状元郎,付诸的所有心血皆化作了泡影。 他压抑恨意阴阳怪气道:“沈兄好厉害,三言两语便哄得陛下为你改了规矩。” 沈玉蓝看宋元青眼中阴郁如毒针,都快扎到自己脸上了,心想这厮着实是个没心机没城府的,就算用了手段进入官场,凭着这幅不收内敛的模样,以后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沈玉蓝莞尔道:“宋兄客气了,厉害谈不上,不过是各凭本事。” 宋元青冷哼一声道:“本事?我看是以色惑主的本事吧。” 沈玉蓝渐渐收敛笑容,眉间斥了几分寒意道:“宋榜眼,慎言。” 宋元青怒道:“你!”沈玉蓝不等他说下句,抢话道:“人生照镜须自知,无盐何用妒西施,宋榜眼还是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的资格,再来找我问责。” 说罢便拂袖而去,留下气急败坏的宋元青。 沈玉蓝欲回客栈于是从正街穿过,此时正值中午,集市人声沸腾。 他见一短衫汉子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造成一片混乱,回想上次也是从闹市穿行,遇上了一匹发疯的黑马,难不成这次骚动又是因为有人在闹市纵马? 再仔细瞧那汉子神色慌张,手里抱紧了一个破旧包裹,随手扯了个路人往身后一挡,似乎在逃于某人追捕。 沈玉蓝瞧着心虚逃跑的阵势,心里猜了个大概在与那汉子擦肩而过时,故意伸出脚把人绊了个结结实实。 那人抱着包裹站起来怒道:“你个兔崽子!敢管老子的事。” 说罢便举拳向他挥来,沈玉蓝向左微侧,那汉子便挥空了。 等他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见沈玉蓝依旧衣冠整洁,感觉自己仿佛是被狠狠的羞辱戏弄了一般,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举着拳头就要往这个小白脸脸上招呼。 寒光乍现,一把长剑破空而出,冰寒的剑身几乎贴着汉子的鼻尖擦过,而后插入地上。 汉子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害怕的惊叫一身,浑身瘫软的瘫坐在地上,而那破旧包裹也落在地上,散了一地的铜钱。 那人背着光踩着影阔步走来,眉峰如横亘的山峦,双目黑亮如星让人不敢逼视。 他将剑入鞘,把瘫软的汉子提起来,声色冰寒着:“起来,跟我去见官。” 沈玉蓝见此人面熟,细想一番,原来是当日在酒楼里打过照面的玄衣男子。 一个陌生女子从人群里闯出来,见包裹里的铜板散了个干干净净,大哭大喊指着汉子骂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这可是孩子看病买药的救命钱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照镜须自知,无盐何用妒西施--------李瑞《杂歌》 明天大修两章 第4章 成壁(修) 男子看了着汉子对着妇人道:“他是你相公?” 启料妇人哭着道:“他不是我相公,他不是人是畜生!” 沈玉蓝见这妇人哭哭啼啼,说不清楚个缘由,好心提醒道:“这位娘子莫要哭泣了,究竟为何当街抢你钱财?说清楚前因后果,便于把他扭送至官府。”惹得男人瞧他一眼。 女子微微平复情绪,抽泣着道:“他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为了赌钱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连孩子生了重病也不管不顾。我害怕他会把孩子治病的钱也拿走,于是想拿着钱藏到娘家,却没想千防万防却在到半路上碰见,把装着钱的包裹也抢走了。” 那汉子回过神来,即使双手被男人后扣依旧骂骂咧咧道:“我赌又怎么了,总比你这小贱人拿着钱送给情夫去好。” 男子蹙起眉使劲让汉子疼的大叫起来。 那妇人顿时又情绪失控了,在汉子脸上又抓又挠道:“你再胡说八道,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父亲,孩子生了重病不去关切,还拿了治病的救命钱去赌,你有没有良心啊!” 沈玉蓝急忙轻声安抚道:“娘子如若不介意,这位公子便去把人送到官府去。” 旁人听完几人争执对话,纷纷喊道:“快把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送到官府!” 妇人却仿佛泄气一样,眼眸中露着绝望道:“扭送去了又如何,可我家孩子没药医治我该怎么办啊。” 沈玉蓝见状,把挂在腰间的荷包塞到了妇人手里,温声细语道:“孩子的命要紧,先拿着钱去买药治病。” 沈玉蓝的话就像一盏灯,妇人眼眸中渐渐充满亮光,蓦地流下眼泪呢喃着:“恩人,多谢恩人!”还要行叩首大礼。 他赶紧把人扶住了道:“人多口杂不用行此虚礼,孩子还在家躺着呢,首要是去找大夫。” 妇人流着泪说不出话来,点点头捂紧了荷包,转头离开了。 此举自然被男人所看在眼里,等沈玉蓝遣散了人群,他才低沉着嗓音道:“沈会元。” 沈玉蓝没想到这男人还记得自己道:“公子,又见面了。” 男人默默颔首道:“会元同去官府吗?” 既然殿试考完沈玉蓝也闲的无事,于是轻笑着道:“好。” 那汉子虽然慑于男人武威,还是不甘心的想要挣扎道:“你们凭什么把我送到官府,我抢的是我娘子的东西,你们管得着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汉子倒也不蠢也是看准了这点才大放厥词。 沈玉蓝道:“大圭有律,犯赌一次者者警示,三次以上者流放,屡教不改连带他律例砍手!若是不信,大可以到了官府那儿再来喊冤。” 汉子这下彻底慌张了,之前嚣张气焰全无,转而面色苍白冷汗直流颤巍巍道:“两位大爷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赌了,求求大爷们放小的一条生路啊!” 男子冷道:“现在知错,来不及了。”拽起瘫软无力的汉子往衙门走去。 还未踏进了衙门,便闻得一股酒臭弥漫。 沈玉蓝不禁蹙了蹙眉,却看男子依旧面色如常,按着哭哭咧咧的汉子押进了衙门。 几个衙役仍醉眼朦胧,抱着酒坛依着朱柱猜拳玩乐,见有人来了便沉重抬头看了一眼,笑嘻嘻道:“秦疏将军又押着人来了,真是我衙的常客啊。” “哈哈,秦将军闲赋在府,自然要抓点小贼来找点事干呗。” 沈玉蓝远看衙门外表阔朗堂皇,不料里子却被蛆虫蛀成这般千疮百孔。 这群衙役拿着朝堂俸禄在当值日喝醉酒,瞧他们样子没有丝毫的羞愧之心,衙门成了花天酒地之所,又让那些诉苦有冤的百姓们该是何去何从。 天子脚下官府都败坏成这幅模样,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沈玉蓝有心想教训他们一顿,可转而一想自己才在皇帝面前出了风头,要是此时被人抓到什么把柄那可功归一篑。 那些衙役们却见秦疏身后站了一个人,长袍白衣,容姿如芙蓉破霜,敛眼蹙眉正作思索。 一个衙役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道:“小美人可有什么冤屈要状,来细说与我听啊。”说罢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薰心往沈玉蓝身上扑去。 沈玉蓝眼神一凛还未动作,那名衙役便被秦疏一脚踹了个跟头,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其他衙役见秦疏打了同伴也是酒醒许多,面有惧色口中却叫嚷道:“秦疏你这戴罪之人休要猖狂,小心我们去左丞相那里告你一状!” 秦疏眉中带煞,眼神冰冷如刀子般瞥了这群外厉内荏的小人们,越过他们押着汉子去往衙狱。 衙狱暗无天地灰尘积满,像是许久没有人进来了,秦疏把人关在一间后关上了门。 沈玉蓝观察到狱中空无一人,略有深意道:“不知这房子能关的住恶人几时?” 秦疏拿出一把铁链将门锁上道:“能关多久便关多久。” 沈玉蓝看着秦疏英俊年轻的侧颜,眉间仿佛高拢的丘陵,如山巅上不散的云雾,永远是蹙起的模样。 秦疏转过身来对他道:“此处太过潮脏不宜久留,走吧。” 沈玉蓝点点头两人出了门,发现衙门大堂内那些醉酒衙役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个空酒坛在原地,他叹口气道:“衙门八字朝南开,隔得却是三湖民怨。” 秦疏沉默片刻后道:“常言论衙门深似海,实则人域皆是海。” 沈玉蓝抬眼见日暮余晖,道:“秦公子天色也不早了,在下便先回客栈了告辞。” 秦疏拱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再会,沈会元。” 接下来的三日里,沈玉蓝足不出户,倚塌偶尔看看民间小传,要么就是看着窗栏外的风景发呆,连三餐都是让小二送进屋子。 三日后,沈玉蓝等来了圣旨。 一位身穿蟒袍的年老太监拿着圣旨,来到沈玉蓝房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本榜状元沈玉蓝,满腹经纶德才兼备,文章脱颖能言善辩,特封太子太傅教导太子智德,钦此。”太监尖声道。 沈玉蓝一挑眉毛,跪下叩首接旨道:“谢陛下恩典。” 年老太监扶起了他道:“太傅快请起。”待他起身后寒暄道:“太傅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实在是令人佩服。” 沈玉蓝轻轻一笑道:“不敢。” 年老太监完成任务,便不予久留道:“那咱家先告退了。” 沈玉蓝拉住了太监道:“公公这刚赶路过来,便急着走实在辛苦,先喝口热茶吧。” 这位太监受宠若惊,大圭朝中文官势力与太监集团向来是水火不容,文官骂太监是死太监,太监骂文官是老倔狗,平日里笑呵呵的见面走个过程已是敷衍,这位状元郎倒是不拘,反倒亲和相对。 沈玉蓝礼待死太监,也是拿出了诚意,他拿出仙山特产雪银针茶泡之倒出:“此茶名为雪银,因白露时节采摘又名白露,茶味浓厚香气清芬。” 太监喝完惊赞道:“果然是好茶。” “敢问公公是在何处当差?如何称呼?” 老太监拢袖子拱手道:“咱家在笔事录当差,贱姓黎,沈太傅太客气了。” 沈玉蓝道:“原来是黎公公,幼灵遵从师命初来京城还未扎根落地,还要靠黎公公仰仗了。” 老太监是个人精,见沈玉蓝不计较文官与宦官之间的嫌隙,对着自己区区一个五品太监也这番谦虚谨慎道:“不敢不敢,沈太傅有何想知的,咱家尽当无所不言。” “不知我将要教导的这位太子,身世背景如何?性情品德如何?在下好做了解便于教课上因材施教。” 老太监沉吟片刻道:“太子名潋其身世有些复杂,生母已经去世现由皇后抚养,而上一任太子乃是现任太子的亲生父亲。至于品性的话,咱家对太子了解不多也是听其他人,说是温良敦厚。” 大圭国贵姓姚,太子姓名便是姚潋了。 沈玉蓝差不多摸了个底,心中了然道:“多谢黎公公告知。” 两厢寒暄后,沈玉蓝将黎公公送走。 他手中攥着圣旨,心想着太子太傅一职明面上是风光无限,又有多少人眼红于这地位,的确配的上位高二字。可太子太傅只负责太子教育,朝堂之上并无实权,更论不上权重了,老皇帝给他安排的这个官位,其意究竟如何? 至于那位口碑不错的太子殿下,明日去了尚文院中便知他是不是真的温良敦厚了。 尚文院居于昭阳殿东侧,沈玉蓝身着绯红官服,衣摆绣着白鹤银钑花带,随着引领的小太监来到了尚文院。 未待走进书房,便闻到兰草芬芳,房内摆设清雅,四周古书环绕,靠窗处一张沉木鱼榻,算是太傅讲座了。 房内中央站着一位鞠躬道礼的头戴红珠白玉冠的少年郎,将头低于手,又摆出一个拱手礼道:“见过沈太傅。” 姚潋一见面就行了大礼,沈玉蓝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托起道:“殿下不必行此大礼,折煞下官了。” 第5章 画牍(修) 姚潋直起身来,一双眸子顾盼生辉:“学生与太傅虽是初见,但师生礼数不可缺少,怎么会是折煞。” 沈玉蓝看着这双眸子,总觉得在何处见过,顿时沉默不语。 姚潋轻笑起来,他本面似桃花,眉如墨画,这一笑犹如凝晨霞影,使人心旷神怡。 “真是好生奇怪,学生与太傅本是初次见面,却有种故人相逢之感,太傅是否有所感觉与学生相同?” 沈玉蓝缓过神来自觉失态,于是顺着他的话来道:“臣与太子,的确是有股相见如故之感。” 姚潋温和道:“太傅唤我成壁便可,无须称呼的这般疏离。” 沈玉蓝也不做推脱虚词道:“可是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的壁字?” “正是,自成作壁成壁便是学生的小字,太傅上座。” 沈玉蓝坐上榻,榻下软垫舒适,估计是姚潋处处周到的心思了,见姚潋屈膝坐于案桌前道:“成壁,今日乃开课第一课我们不讲书本道理,先来讲一讲民生可好?” “学生,洗耳恭听……” 课散后,姚潋被皇帝叫至昭阳殿。 老皇帝居位上椅,站在旁边服侍的宫装妇人,描画娥眉金钿,气质端庄沉着,便是皇后了。 皇后年过四十依旧风韵犹存,笑盈盈道:“潋儿来了。” 姚潋对二人行礼,温和恭谦道:“儿臣向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老皇帝咳嗽几声道:“起来吧。” 姚潋起身,老皇帝眯着一双浑浊眼眸:“皇孙儿认为那沈太傅如何?” 他拱手道:“太傅才思敏捷善于藏芒,满腹经纶虚怀若谷,的确是难寻的人才。” 老皇帝满意地颔首道:“看来潋儿与朕,对此人所见相同啊。” 皇后笑着道:“祖孙两人心有灵犀,自是当然。” 老皇帝哈哈大笑,只是笑的过狠,上气不接下气的梗塞了起来,姚潋眼疾手快的拿起金痰盂,半跪着捧在老皇帝面前。 皇帝往痰盂里猛地吐出一口黄痰,终于是舒畅了许多。 皇后轻拍着皇帝佝偻的背部,为他顺气道:“臣妾熬了一碗冰糖梨子汤,可清火解浓,皇上是否要用?” 皇帝瘫在椅子上,看起来一口痰都要了他的半条命,声音又粗又沙道:“皇后一番心意,端上来吧。” 皇后福了一礼,招手让婢女把青花碗端了上来,一碗放在皇帝的桌案上,又拿起一碗递给姚潋道:“潋儿苦读辛苦了,也来碗冰糖梨子解解渴。” 姚潋低眉顺眼的接过道:“多谢皇祖母一番心意。” 皇后看姚潋仰头一碗喝尽,笑着把空碗递给了婢女,柔声道:“潋儿也快十五,乃是适婚的年龄了,需得一位善解人意的太子妃陪伴在左右才是。” 皇后虽然此话意在姚潋,可眼神却是望着坐在椅上的皇帝。 姚潋拱手道:“皇祖母说的在理,只是现如今换了一位开明博学的太傅,儿臣还需虚心向他学习,目前还无意娶妻。” 皇后半嗔道:“什么叫还无意娶妻,等到了半古老头再来娶妻不成?此乃人生大事,由不得你儿戏。” 姚潋继续道:“我知皇祖母是一片好心,意在为我添一位解忧人,只是如今大臣们势力强大,儿臣们势单力薄,如若不潜心学诣便会落了下风。” 皇后开口还想再提,老皇帝却打断她道:“好了好了,潋儿又不是一辈子不娶妻,不过推后些日子罢了。” 皇后见皇帝执意如此,只能叹气道:“你们祖孙啊,好了不提也罢。” 姚潋道:“多谢皇祖母皇祖父体恤,儿臣还有书需温,先告退了。” 老皇帝咳嗽着道:“好好看书,下去吧。” 姚潋行礼退至殿外回到东宫花园一处角隅,扶着景墙扣着嗓子突然呕吐起来,把那碗冰糖梨子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用衣袖抹去嘴角残污,疏影竹林间落得一寸光映在他半面上,应是如玉雕之人,可黑漆眸中倒映的不是花叶无踪,而是淬毒般的阴郁狠厉。 姚潋手指抓着墙灰,阴恻恻的笑了道:“想用女人控制我,皇祖母,您想的太单纯了。” 他直起身来道:“十一。”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跪下行礼道:“主子。” 姚潋声音平静冷淡:“沈玉蓝的画牍。” 男人拿出怀中的画牍,双手递上。 姚潋拈起画牍,上面画的正是沈玉蓝搬入新宅,在书房伏案观书的场景,他握着这片画牍道:“继续跟着他。” 男人道:“是。”随后便离开了。 姚潋整理仪容,他走出林间阴影来到白日下,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他嘴边含笑如沐春风,轻飘飘道:“老贱人。” 沈玉蓝才搬入新置入的宅子,顺带买下了三个老实的下人,帮着打扫看门,便安安心心的从客栈里住进了宅中。 这夜清风徐徐,沈玉蓝将写给师傅的信压入石砚下,准备明日托人送走。 他拿起一本《固体政》正要仔细翻看时,去见烛芯吹飘,虚影浮动。 他一瞧窗外,原是窗户未关使得晚风吹进了屋子。 站起身来想把窗户关好,书房窗外栽种着一棵玉兰树,玉兰体态透白素裹淡妆,亭亭玉立前殿春,携着清幽的香气飘来。 沈玉蓝在股沁人清香中,却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眼神逐渐凌厉转身想抽出榻下长剑,不料屋内烛火熄灭。 沈玉蓝因失了亮光而出现迷茫,而停顿了一瞬。 黑暗中伸出一只血手,攥住沈玉蓝的腕子,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步,那人沙哑着嗓音道:“是我。” 沈玉蓝几乎是贴在那人身上,却听得声音熟悉,疑惑道:“秦公子”而后更加浓郁的血气扑鼻而来,背后衣衫渐渐湿濡,估计是被秦疏身上的血染湿了。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下人声响道:“老爷,府外有官府的人正在搜捕,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沈玉蓝明显感觉到秦疏的身躯变得僵硬,清了清嗓子道:“你先下去,我一会儿穿了衣裳便去。” 下人应声道:“是。”便离开了门口。 秦疏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便是永无止境的疼痛与疲惫,脚下一软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沈玉蓝赶紧托了他一把,将人小心翼翼扶到官帽椅上。 借着月色看秦疏胸膛处玄衣被血染的如墨黑,四肢处也被利剑划开了许多深深浅浅的伤口。 沈玉蓝见他脸色惨白,伤口更是流血不止,心想自己才搬至新宅府上没备什么药粉,可若是放任不管,恐怕秦疏会流血而死。 而府外那些官兵要捉捕之人估计便是秦疏了,那些人倒是好应付,可这屋子内血腥气越发浓重,若是让那些下人瞧出端倪,肯定会吓得惊慌失措让那些官府人进来捉贼了。 他左思右想干脆抽出榻下长剑,拔剑出鞘,白刃上反射着森冷寒光。 秦疏连喘气都成了要命的疼痛,见他所举不知何意,低声道:“你这是……” 沈玉蓝看了秦疏一眼,然后往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 鲜血溅在地上,沈玉蓝疼的轻颤咬了咬唇,面色也瞬间煞白,而后朝门口外走去把下人唤来,下人见沈玉蓝受了一剑,血迹一路从书房滴到门外,也是吓得大骇道:“老爷你怎么受伤了?” 沈玉蓝捂着手臂道:“刚才片刻有贼人闯入我的书房中,划了我一剑便跑掉了,你快去买点伤药回来。” 下人慌慌张张的点头。 沈玉蓝又嘱咐道:“此事切勿声张,不要告诉外面那些官府人士,贼人进了府又逃走了,那群官府人急着交人要是我们说不清楚,难免会抓些无辜者给上面交差。” 下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镇定下来道:“那我便从后门走。”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下攻的人设 第6章 丹道 沈玉蓝关上房门,解开包扎秦疏伤口的布条,将白瓷瓶中的药粉倒了上去再重新包好,再如法炮制往自己的伤口上药。 他上完药,把人扶上榻后往窗外看去夜色愈浓,已是深夜三更。 他打了个哈欠略觉困意上头,可秦疏这么个受重伤的病者还待在书房,自己也不可能抛下他回寝卧,只能伏在案桌上睡了过去。 秦疏半昏半睡至五更天,朦胧睁开眼发觉天已经微明,东方泛出了一缕浅浅的鱼肚白。 胸口依然发疼,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伤口被上好了药包扎起来,还披了一层外衫,是沈玉蓝的。 再抬眼看趴在桌案上的沈玉蓝只着一层洁白亵衣,越发勾勒身形单薄。 秦疏屏着呼吸忍着剧痛勉强从榻上起来,走到沈玉蓝身边。 见他偏着头以书作枕头,睫毛犹如蝴蝶羽扇在眼下打了一层忽明忽暗的阴影,秦疏从中瞧出几分脆弱,如一件上好的瓷器,让人生出保护的想法。 秦疏把外衫脱下,轻手蹑脚的披在沈玉蓝的身上,而此时的沈玉蓝因着受了一夜的风寒,在睡梦中拱起鼻子打了个小喷嚏,害得秦疏手上动作一顿,还以为惊扰了他。 虽与沈玉蓝只有几面之缘,在秦疏印象里这个新上任的太傅聪慧锐敏,遇事从容自若,从来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没想到还能看见睡梦中的沈玉蓝如此孩子的一面,秦疏这般想着,顺势把外衫给他披上了。 当日沈玉蓝搬入此宅府时,他刚好路过瞧见了便记下了此事,后遭官兵追杀他一路逃到此街道,想都没想藏进了太傅府。 可现如今想来,自己给沈玉蓝带来的麻烦是后患无穷,沈玉蓝在朝中还未站得住跟脚,无法与已是庞然大物的那人抗衡,甚至还有可能被捏的粉身碎骨。 想着沈玉蓝昨夜为了护住自己,丝毫没有犹豫往胳膊上划了一刀,再看他现在受伤的手臂被粗布随意缠绕,微微透出点鲜血,愈发衬得沈玉蓝肌肤冰清玉洁。 秦疏凝视着沈玉蓝恬静似水的睡颜,在心底中无声的问着,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只是素不相识,为何不惜伤害自己? 他忍不住轻抚上沈玉蓝臂膀肌肤,想着昨日为了逃难,明明知道会给沈玉蓝带来无穷祸患,可自己为了活命还是藏在了他的宅府中。 沈玉蓝心思缜密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为什么还要救自己。 纵使是千般万问沈玉蓝也是丝毫不觉,不谙世事的沉睡着。 秦疏心想昨日错了便错了,现在不能再让沈玉蓝担着个包藏罪人的罪名,他打开窗想从跃窗而去,可不料书房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道:“老爷,该用早膳了。” 下人嗓门极大,吓得沈玉蓝蓦地清醒,瞳眸一转见秦疏妄跳窗而离,赶紧爬起来把人的衣袖攥住。 低声道:“秦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官兵昨夜抓不到你的人,今日还不得全城通缉。” 秦疏却轻拂开他的手,拱手行礼道:“昨夜多谢沈太傅相救,下官感恩零涕,铭记在心,只是现如今局势凶险万万不能再拖累太傅了。” “昨夜秦公子踪迹于此街域消失不见,外头官兵还不得将此地团团围住,此时若是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啊。”沈玉蓝见他还要翻窗,急的一把把人的腰抱住了。 秦疏见他抱着自己的腰部不放手,不免脸上一阵发烫道:“太傅快放手,成何体统。” 门外下人见书房迟迟没有回应,又唤了一声道:“老爷该起来用饭了。” 沈玉蓝仰着脖子道:“我且尚未更衣,把早膳先放在外面。”想了会儿又道:“昨日消食的快,今日早起腹中略觉饥,去东厨再端来一份来。” 下人应声道:“好的老爷,这便去。” 沈玉蓝把秦疏拉至榻上,轻声劝安道:“寒府虽然简陋,但有着太傅府这三个字压镇,除了皇上的旨意其余人皆不可擅闯,你身上还有伤,就算出得了城又能跑个几里?秦公子先在府上安心养伤,不要让在下的血白白流了一场。” 秦疏执意道:“不可,我不能害了太傅。” 沈玉蓝心想这顽固石头怎么这番难劝动,只好苦口婆心道:“秦公子,秦将军,你若是一心束手就擒,何必苦苦逃于官兵追捕半夜藏入我府中,定是有什么冤屈在心中,若是此时出去跟昨夜出去又有什么区别?” 秦疏听完久久不语,倒是沉静下来,沈玉蓝见他低眉思索暗自舒了一口气。 过了半晌道:“太傅字字珠玑,我有上百条人命背负在身,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死。” 沈玉蓝见他神情变得漠然冰冷,定定的看着墙上的一副花鸟画,犹豫着道:“有什么在下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吗?” 秦疏回过神摇了摇头道:“太傅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而之后沈玉蓝见门外无人,便把放在地上的早膳拿进书房放在桌案上道:“秦公子,用饭吧。” 早膳是两碗馎饦,汤面上撒着香菜,虽然看起来清淡却十分有食欲。 沈玉蓝的确是饿了,右臂还在泛疼几乎动不了,他只能左手执筷小口吹着面汤,慢条斯理的吞咽。 秦疏是久经沙场之人吃相粗犷,也不顾馎饦热烫便迅速吃完了。 沈玉蓝吃完后又再次嘱咐秦疏留在此地,他去给太子上课时便把书房锁上。 秦疏知晓其中利害,神色认真颔首,沈玉蓝才放心离府。 这段时日沈玉蓝与姚潋相处熟悉许多,不再互相托着虚礼,沈玉蓝在课上为姚潋解读《国本》,姚潋端坐细问,提问言之有物注重民为本,颇有一代明君之风。 沈玉蓝此次下山任务本就是为真主匡扶大圭,见姚潋年岁不大却隐约可见真龙之气,于是更加悉心竭力去教导姚潋。 早课时,一名太监突然闯入道:“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去道殿一趟。” 道殿乃老皇帝为寻求长生的炼丹之所,左相为皇帝寻了一名江湖异士为其炼丹深得皇帝宠信。 英雄迟暮,乃人生第一大伤心事,可若是紧抓着长生不放,这英雄便会活得越来越糊涂,大圭皇帝年轻时治国有方百姓称赞,到了迟暮年纪,却越发撒手朝政沉迷炼丹美色。 太子听完道:“太傅还请在书房多等学生片刻,学生去去就来。” 沈玉蓝习得《周礼》暗通玄道,长生乃是无稽之谈长寿倒有术修。 可千百年来,长生就如五石散一般对于世人具有极大的诱惑,江湖神棍便打着长生着旗号来装摸作样的骗取财物。 那些服丹吃的重病而死的皇帝不占少数,可在这些前车之鉴前,老皇帝还是不知悔改,趋之如骛炼丹以求长生。 沈玉蓝道:“我与成壁一同去吧,正好瞧瞧那炼丹之术可真有那番玄乎?” 姚潋对着他轻笑了一下,那笑里含着讽刺居多,显然是对这乌烟瘴气的炼丹是无比嫌恶的。 “那太傅便与我一起去吧。” 道殿奢豪阔达占地极大,殿内丹炉炉火正旺烟雾缭绕,一圈道童围绕炉火诵经,楼台下摆着法坛、供品、香炉,而一个身穿道服的道人拿着桃木剑左晃右跳,口中念念有术。 而道殿内除了皇帝还有皇后在侧,皇帝一心扑在能让他飞升成仙的丹炉中,目不转睛,未曾发现姚潋和沈玉蓝的到来。 倒是皇后先看见了姚潋,下了楼台道:“潋儿来了,咦,沈太傅也在。” “见过皇祖母。”“见过皇后。” 只听道炉中一声巨响,那拿着桃木剑的道人大喝一声,开始画符念咒,燃烧符箓,小道童们往炉中倾倒珠宝字画,火红的炉火突然变成了紫炎,道人高声道:“陛下天机已成,只差一味引子!” 老皇帝激动的快站不住,扶着小太监的手颤颤巍巍青筋暴涨,双目赤红道:“天师快说,是要何宝物?朕一定弄来。” 道人口诵经文,桃木剑蓦地指向楼台下的姚潋道:“这枚药引极为特殊,正是需要陛下的血亲之血!” 殿上人目光皆是灼灼望向姚潋。 老皇帝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头,彻底清醒过来道:“陈天师,这药引是要朕孙儿之血?” “陛下放心,不过是需要太子殿下的些许精血罢了,只需太子殿下站在炉前滴下精血待炉火之色变为翠青,便是大功告成。”道人道。 老皇帝仿佛觉得并非凶险之事,长舒了一口气。 何为精血,精乃阴中之阳,血乃阴中之阴,哪里是能轻易滴取出来的,而紫火变为翠绿,还不是这道人暗箱操作的障眼法。 沈玉蓝没想到这老皇帝黄昏成了这样,为了长生连宠爱的继承人性命都不顾了,他定下心思思考万全之策时听到姚潋声色温和道:“儿臣愿为皇祖父的解忧。”便要走上了楼台。 第7章 假物 沈玉蓝攥住他的手腕,眼神郑重道:“殿下不可去,这道人安得不知是何居心。” 姚潋吃了一惊,桃花眸中一丝道不明的光闪过,而后把手覆到沈玉蓝的手上。 太傅的手是一双文臣的手,清瘦而又修长,姚潋低敛着眉目,将晦暗不明的神色隐藏道:“太傅放心。”便推开沈玉蓝的手,提着袍榻上玉阶,来至火烫的炼丹炉前。 炉鼎开启一股热浪瘴气扑面而来,将姚潋的头发衣袖吹起,衣袂飘飞,墨发凌乱,宛若羽化飞仙并非尘世中人。 小道童递上一把锋利匕首,姚潋从容拿起抚上冰冷的刀面,蓦地偏头对那陈天师翩然一笑,如粉红多情道:“天师,皇祖父血亲除我之外还有三叔五叔,他们更是皇祖父的直系亲子,怎么偏偏挑上了我呢?” 姚潋的目光如炬,陈天师冷汗直流不敢抬头。 姚潋冷哼了一声,将衣袖卷起露出手臂划了一刀,让站在楼台下的沈玉蓝看的右臂伤口一疼。 鲜血滴到炼丹炉中,娇嫩的皮肤被火浪烫红冒出几个硕大的血泡,沈玉蓝却看他面色不改,眉头也不皱一下。 而再瞧站在一旁的皇帝,老皇帝看皇孙的眼神仿佛垂死之人,发现了能医活人生白骨的神药般要吞之入骨。 而皇后依旧是端庄持重,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沈玉蓝看着这祖父祖母二人,对着孙儿受苦一个是冷漠以对,一个恨不得再把人往火坑里推一把,心想这皇家亲情果然是凉薄如斯,让人心寒得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姚潋面色愈加苍白,少年身形摇摇欲坠,沈玉蓝明白此时若是再不喊停,姚潋就要流血致死了。 他急中生智向那陈天师高喊道:“陈天师,药引之血已经够多了,为何这火焰未变色,等到太子殿下被活活耗死,这丹药估计都融化了。” 道人抚摸胡须开口道:“沈太傅有所不知,我这丹药乃是集千年铁水与万年寒冰所药成,普通炉火是无法融化的。” 沈玉蓝又道:“陈天师,这可是供陛下长生的宝药,还是谨慎些为妙,既然是此等神药无法被炉火融化,倒是拿出来让陛下品鉴为好。” 道人有些恼怒道:“太傅莫要胡闹,此时乃集天地人和灵气之时,哪里是可以随意半途拿出的。” 沈玉蓝不答,却向老皇帝拱手道:“陛下,臣师从仙山道人也曾亲眼瞧过家师炼丹,家师炼丹时分三时查看炉中情况,根据丹药色泽品相来调整炉火火候,从未见过像陈天师这样不看炉中情况就知丹成者。” 仙山道人乃能人异士,博学多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卜算卦象又精通炼丹锦囊,当初老皇帝也是动过心思请仙山道人下山为他炼丹,可惜仙山道人云游不定,寻不得住所所在。 老皇帝犹豫道:“这也许是,各个天师所成丹的方式有所不同呢。” 沈玉蓝知老皇帝动摇了,于是又向那天师道:“陈天师,只要紫火变为翠绿之火便是代表丹成吧。” 那道人觉得沈玉蓝话里有话,可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个所以然,只能硬着头皮道:“自是如此。” 沈玉蓝向老皇帝拱手道:“臣有一法子让这丹成,可否请陛下让人带些食盐上殿。” 老皇帝一听丹成有望,连忙招手让人准备食盐上来。 食盐如小山般堆在盘中,沈玉蓝端起食盐走向高台,姚潋整个手臂都被火浪烫得血淋,仍在咬牙坚持。 而在模糊的疼痛中隐约看见沈玉蓝站在他旁边,恍惚道:“太傅怎么上来了。” 沈玉蓝见他汗如雨下黑发湿濡,疼的面如冬雪,低声道:“臣来救您了,请太子殿下再坚持一会儿。” 江湖神棍经常用食盐作障眼法,因此道人看他手里的食盐猜了个大概,惊恐大喊道:“你,你要做什么。陛下万万不可啊,这丹炉中若是容了其余杂物便不成了啊。” 可惜,还未等他说完,沈玉蓝便把食盐全部倒入炉中,紫火瞬间高涨燃起变为青翠欲滴之色。 老皇帝一看龙颜大悦道:“丹成了,丹成了,天师快把丹药给我取来!” 精心稠密的计划被沈玉蓝打乱,道人彻底乱了方阵,战战兢兢道:“臣、臣这就拿来。”说着瞄了沈玉蓝一眼。 此举自然逃不过沈玉蓝眼,他道:“天师快去取丹啊,还愣着干什么。” 道人哆哆嗦嗦道:“丹药,丹药开光,不,不是尔等凡夫俗子可看。” 沈玉蓝逼近一步振声道:“哦?陛下乃真龙天子,既然如此便请陛下上台来一瞧,天师意下如何?” 道人听完,退退缩缩至炉鼎南侧道:“陛下万金之体,当然,当然不可靠近。” 沈玉蓝见他动作偷摸至炉鼎暗处,眼神一凛猛地将人踢开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了陛下这么久。” 台下的老皇帝没等到神丹,却听得欺瞒二字,急得猛地咳嗽起来,还是内监递了一杯水喝下,才缓过来道:“沈爱卿,陈天师,到底如何了?朕的长生丹呢!” 沈玉蓝把道人踢下高台后跪下俯身,把暗屉抽出把里面备下得到朱红丹药呈给皇帝道:“陛下,此人胆大包天,这炉中分明是没有丹药搁置,而炉鼎暗屉机关处藏着练好的丹药,此人用此法欺瞒陛下这么久,犯得是欺君之罪!现又想祸害皇嗣,妄图以炼丹之名让太子殿下流血致死,实是狠毒卑鄙啊!” 老皇帝没等到心心念念的长生丹,却等来这么一出谋害皇嗣,欺君罔上的情况,他看着陈天师匍匐流涕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老皇帝有一阵恍惚,摇晃了一下幸好被人扶住了喃喃道:“空流水,空流水啊。” 而后看着脚底下大喊饶命,毫无之前仙风道骨模样的道人,不禁怒从中来厉声道:“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诛九族!” 道人被侍卫拖出去一路嚎啕,皇后见老皇帝气急攻心,连忙轻声安抚着道:“陛下消气,陛下消气,切勿气坏了龙体。” 可老皇帝越想越气,自己在炼丹上付出了多少心血,折损了多少名贵之物,吃下了多少丹药,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果,怒火攻心一时想不开闭眼晕了过去。 众人见皇帝晕厥,急的乱作一团,将人抬回寝宫了。 道殿一时人去殿空,异常空旷,姚潋在高台之上只觉一场闹剧结束,如释重负,心同身体一松,差点跌落到楼台下。 沈玉蓝眼疾手快的借住了他,姚潋倒在他怀中,刚好躺在他未痊愈的伤口处,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姚潋落入一个温暖怀抱中,简直是比在炉火上烤还要来的滚烫。 他见沈玉蓝一脸紧张关心,不知怎地心中一动,竟是眼眸朦胧,如铺了一层雾气般。而后很快的低下头将不经意露出的神色隐藏起来。 沈玉蓝将他扶起道:“殿下还站的起来吗?臣扶你回宫。” 两人回至东宫寝殿请了太医看病,姚潋因被大量放血十分虚弱,惨白着脸躺在床上。 他的胳膊大片烧伤,冒起血泡被炉鼎之火反复烫破,已是血肉模糊坑坑洼洼,太医给他整只胳膊抹好药膏嘱咐道:“殿下伤口需得每日冰敷,冰枕切勿等化水再拿下,伤口沾不得水。” 沈玉蓝在旁侧道:“太医,殿下被烧伤的皮肤还能完好如初吗?” 太医遗憾的摇头道:“殿下烧伤伤势过于严重,若是恢复的好,伤口痊愈的皮肤颜色较暗,若是恢复的不好,恐怕会留下筋肉坑疤。” 沈玉蓝陷入沉默,此时卧躺在床的姚潋却虚弱一笑道:“不过是手臂上的伤,就算恢复的不好旁人又看不见。” 沈玉蓝语气有些疼惜道:“臣只是在想,殿下白受了一遭活罪。” 姚潋依然是嘴角挂着笑意,挥手让太医和其余内侍下去了,直起上半身道:“太傅是关心我,可这话以后不得在外人讲了。” 沈玉蓝见他起来,连忙道:“殿下身子还虚快躺回去。” 姚潋强撑着就要下地行礼道:“不碍事,太傅舍命相救,成璧却无以回报实在惭愧。” “殿下这是作甚,快起来。”沈玉蓝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又道:“师者不仅是为传道解惑,要如爱护幼子般对待学生。臣记得第一次讲课时殿下曾经说过,师生之间虚礼会显得生疏,殿下也不必行这虚礼了,还是好好好养伤吧。” 姚潋只能作罢,拱手道:“太傅大恩,此生无以为报,成璧自当感恩戴德铭记在心。” 沈玉蓝道:“好了快躺回去,殿下好好养伤,臣就不打扰了便告退了。” 姚潋闭上眼颔首,待沈玉蓝转身走出几步时,又道:“太傅,若是以后只有我们两人,能否唤我成璧。” 虽姚潋语气平和,可在沈玉蓝耳中却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的请求,他嘴角弯起道:“好。” 姚潋察觉到沈玉蓝走远,睁开眼睛道:“十一。”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跪在床下俯首道:“在。” “画牍。” 作者有话要说:  钡盐和铜盐可以使火焰变色哦。 第8章 妒心 男人将画牍双手呈上,姚潋看着画牍上描画的场景正是沈玉蓝的书房,其中一个胸口缠布的陌生男子躺在榻上,而沈玉蓝身穿亵衣伏在案上手臂似乎受伤了。 姚潋不禁攥紧了画牍,冷冷道:“这是几日的?” “十日前,” “画上之人除了沈玉蓝的那人是谁?” “罪人秦疏。” “呵呵,下去吧。” “是。”男人渐渐退出寝宫。 姚潋仍在看着画牍,目不转睛的盯着沈玉蓝的画像,神色缠绵而又羞涩,面容似一只初绽的桃花,轻沾湿露,娇怯诱人。 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娇艳的面孔逐渐冷淡下来,刚才还视若珍宝的画牍被随意丢在地上。 沈玉蓝出了皇宫,在路过市集口时瞥见告示榜上,贴着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着秦疏的画像。 他瞧上一眼便快速离开了。 回到书房,见秦疏在榻上闲静读书,见沈玉蓝回来了,赶紧正坐起来道:“太傅不介意我拿了书架上的书本来看吧。” 沈玉蓝摆手道:“久在屋内闷的慌,拿些书来解闷是自然,对了公子伤势好转否?” “多谢沈太傅关心,好转许多。” 沈玉蓝坐在官帽椅上,倒了两杯茶:“公子喝茶。”秦疏下榻捧起茶杯一饮而尽。 沈玉蓝吹浮开茶沫:“全城现已经贴满你的通缉令,而通缉令上写着你的罪名,乃是谋逆的大逆不道罪行。” 秦疏垂眸:“太傅可信?” “自然是不信,可这谋逆之罪让我想起十年前的一桩谋逆灭门之状。” 秦疏把茶杯攥紧道:“太傅想说什么。” 沈玉蓝细心观察到他的反应,于是道:“公子放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尽力帮助公子脱罪。” 秦疏把杯子放下,语气有些漠然道:“太傅的收留救命之恩下官感恩在心永生难忘,至于秦疏身负着弥天大罪,太傅不必费心思来追究下官的过去了。” 沈玉蓝道:“秦公子,在下并非要追问你的过去,只是单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十年前秦太尉也就是公子的父亲,获了谋逆之罪被满门抄斩?为何公子背负戴罪之身,现在又被官府的人追捕?” “别问了,太傅。”秦疏声线越发低沉。 沈玉蓝心底清楚此是将事情了解个来龙去脉的机会,紧追不舍如连环炮珠道:“在下相信秦公子,究竟时何人在此诬陷于你,至于那个一手遮天的人是否是左丞.......” 最后一个字还未道出,秦疏猛地用手将他的嘴捂住了,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连彼此鼻息都能感受到。 秦疏表情肃穆冷静,漆黑的瞳眸中却透着一点隐忍的恨,一字一句道:“沈太傅,别说了。” 沈玉蓝任由他捂着自己的口鼻,静静的看着他。 秦疏很沉着冷静这很难得,说明他是个能吞忍的人,能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 秦疏背着一个罪字过活至今,即使被逼问出痛苦不堪的往事,也没有发狂发怒,他很年轻但却能沉得住气,自己只要帮他一把定能反败为胜。 如今大圭朝中两害祸乱朝纲,几乎凌驾于天子之上,群臣不敢不依附,只顾着阴谋权斗而不顾民生军备。 两害便是当日在殿试时,左右在皇帝两侧的大臣与大宦官了,大臣便是今日朝野倾权的左丞相李朝品,大宦官便是贪财敛权的高祖爷王合了。 匡扶大圭之路上,就必须将这两大祸害除之,而帮秦疏得胜不定会让那李朝品元气大伤,正是沈玉蓝想看的结果。 沈玉蓝衣裳熏香无有一股幽然檀香,秦疏见沈玉蓝一双眸子清澈如澄,如同赤子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轮廓,蓦地脸上一烫慢慢放开了沈玉蓝道:“是下官僭越了。” 沈玉蓝摇了摇头道:“在下揭了秦公子旧事,是在下的错。” 秦疏垂眸道:“秦家之事牵涉的人众多,涉水之深是沈太傅难以想象的,太傅前途一片光明,何必来蹚这一滩浑水。” 沈玉蓝见他不松口,站起身来道:“好了,在下也不是在逼迫你,秦公子定是饿了,在下让下人热饭去。” 正要打开门时,秦疏突然在身后低沉道:“太傅善意下官心领了。” 沈玉蓝轻轻一笑道:“秦公子善意在下也心领了。”而后便出门去找下人做晚膳了。 秦疏见沈玉蓝走出去,低头看着手掌心,回忆自己的手掌触摸至沈玉蓝的肌肤,软嫩温热仿佛能让人陷进去般。 他双手合十捂住自己的口鼻,仿佛是那清澈眼眸的主人呵兰吐气,体香缠绕。 过了半晌,秦疏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若有若无的亵渎沈太傅,赶紧放下了双手将表情又紧绷了起来。 百官在南午门前等候开门入宫,官员们互相寒暄,沈玉蓝看着朱红城墙内的铜门渐渐敞开,正要走进去时,却觉得一道目光如针似的扎在他背上。 不必多想定是从五品官员宋元青,沈玉蓝心想此人从殿试记仇至今,必是心眼儿极小睚眦必报之人,听说宋元青常拜左丞相府中送礼,行径不是君子所为叫其他官员不齿。 沈玉蓝心想,这宋元青就算要趋炎附势一个人,也要收敛着仔细叫人拿不住把柄,他倒是日日去丞相府摧眉折腰,不仅旁人看不惯,估计连左丞相都觉得心烦。 入宫时辰已到,厚重铜门一扇扇打开,沈玉蓝走在青石正道上,见走在前方的官员们朝一位华服男子行礼。 沈玉蓝虽然不识此人乃何人,还是跟着前面的文官一同鞠躬行礼,低下头时却见一双白玉蟒凤皂底靴驻足。 一个声音在头上响起道:“沈会元,现在已经是沈太傅,又见面了。” 沈玉蓝叫不出对方称谓不敢起身只是将头埋的更低了,一旁同行的文官好心低声道:“沈太傅,这位是五王爷。” 沈玉蓝这才直起身子,见眼前男子唇角微扬,凤眸狭长漆黑深邃有神,原来是那日在酒楼上执扇的浊世偏偏佳公子。 当日觉得此人气质高贵潇洒,原来他便是五王爷姚乘风,于是拱手道:“下官见过五王爷。” 姚乘风笑道:“沈太傅锦绣文章本王也拜读过,理得而辞顺,文章剪裁妙哉观点清新。” “五王爷过逾了。” 姚乘凤笑意更深道:“太傅谦逊,本王已仰慕沈太傅许久,过几日便是花萼节,不知太傅可否有空来府上一聚。” 沈玉蓝不知这五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缘怎么突然邀请自己去府上一聚。2只能行礼道:“王爷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花萼节那日下官还有事务要办。” 姚乘凤却把折扇轻敲至沈玉蓝手背上,话语里摸不透阴晴道:“太傅讲课辛苦,既然是节日便应该放松休息才是,沈太傅若是不肯来,便是不肯赏脸了?” 沈玉蓝见他一再邀请,总不能初识拂了亲王的面子,道:“下官,不敢。” 姚乘凤移开纸扇,略带调笑语气道:“本王很是期待与太傅一聚时,太傅去上早课吧,本王先告辞了。”说完便错步离开了。 待那五王爷走后,身旁的那位热心肠的文官轻声道:“这五王爷风流成性生冷不忌,沈太傅小心啊。” 沈玉蓝见这文官神色认真,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姚乘凤倒是不至于对自己起这个心思。 又见文官额头冒汗害怕的捂紧自己的身体,似乎生怕那姚乘凤瞧上了自己一般,忍笑吞声道:“多谢提醒。” 他下课后刚回府下人便将一封邀请信递给了他,沈玉蓝拆开一看果然是那五王爷邀请信件。 他回了书房,把从藏书阁带来的几本兵法书籍拿给了秦疏,秦疏道谢:“辛苦太傅了。” “藏书阁书允许朝中大臣借阅,不算得什么辛苦事,倒是难为秦公子你日日闷在书房了。” 秦疏道:“下官能得安生之所全托太傅的所助,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沈玉蓝脱下冠衣换上常服:“秦公子与那五王爷姚乘凤可否相识?那日在酒楼之上我见你与那姚乘凤并肩站在一起。” 秦疏思索片刻道:“我与那五王爷是旧时,从前与他还有翰林院大学士谢争鸣同在国子监读书,沈兄问他作甚?” 沈玉蓝道:“只是今日遇上了罢。”又奇怪道:“咦,五王爷不应该是和同皇子们在尚文院读书吗?” 秦疏略有惊讶道:“太傅久居深山,竟然连此事也不知吗?” 沈玉蓝一脸诚恳道:“不知。” 秦疏沉默片刻,犹豫着道:“我毕竟是五王爷的旧友,此等辛秘由我道出口,实在不妥。” 沈玉蓝本来对那姚乘凤的旧事不感兴趣,却听秦疏这个说辞来了兴趣:“是何辛秘?不瞒秦公子那姚乘凤在花萼节邀请了我入他府中一聚,秦公子还是告知我的好,免得我在宴会上翻了他的忌讳在众人面前出丑了。” 第9章 心墨 沈玉蓝把邀请信拿出给秦疏阅览,秦疏整篇看完不禁把信函攥在手里,而后望着沈玉蓝不语。 沈玉蓝觉得奇怪摸上自己的脸疑问道:“秦公子看着我作甚,难不成是提笔写书时,脸上沾上墨汁了?” 秦疏缓缓移开目光道:“太傅拒绝了吧。” 沈玉蓝瞧他紧蹙着眉目,眼神却是闪躲,是从未见过的情态,一下生了逗弄之心道:“秦公子给我个拒邀的理由。” “姚乘凤他游连花丛喜好美色,太傅,太傅,唉。”秦疏说道最后竟然是化作一声叹息,沈玉蓝憋着一口气大笑起来,后怕下人们察觉出了动静赶紧收敛道:“秦公子不会想说他看上我了吧。” 秦疏心想暗指一个男人长得漂亮,那人定会觉得无比羞辱,秦疏不想让沈玉蓝觉得难堪,认为自己把他作女人看轻了,这才说不出口。 可没想到这沈太傅倒是丝毫不觉反而笑起来了。 沈玉蓝实在觉得有趣,秦疏方才的眼神,跟官道上那位热心肠的文官眼神一模一样,担忧他人还忧虑自己惨遭五王爷荼毒。 笑过后道:“秦兄无须多想,我乃朝廷命官,他要如果有意还得掂量下此中身份。” 秦疏犹豫片刻道:“怕是一场鸿门宴。” “哈哈,难不成五王爷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沈玉蓝爽朗一笑,秦疏见他完全没有提防的心思只得沉默。 “粮道街的夷字号里红枣糕真不错,软糯可口,表皮还撒上了干果花生,我特意给秦公子带来的,尝尝......” 门外路过书房的一名下人,听见从中传来的爽朗笑声,而后窃窃低语。 一开始他尚且摸不透这位新老爷的习惯,还以为读书人都有吟诵朗读的习惯。 可慢慢觉得这书房里的动静越发响亮,加上每日老爷用膳都是双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书房里藏了人。 下人自觉不是傻子,可藏的是何人他却猜不出来,这新老爷明面上是瞧着衣冠楚楚,难不成是金屋藏娇,往书房里藏了个美人,日日陪着他寻欢作乐? 他越想越把那吟读诗书的书房想成了个销魂香窝,那沈玉蓝便日日把娇人揽在怀中厮磨,仅仅是在脑海里描绘一番,便是心痒难耐鼻头差点流出两道热血。 而一旁正在打扫的年长些的下人,见他一副痴呆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吓的他一个激灵道:“福伯,你鬼不灵的出现,真要吓死我了。” 福伯没有理会他的这些俏皮话,只是问道:“干嘛总是盯着老爷的书房出神。” 下人见四周无人,低声道:“福伯你说老爷书房里会不会藏了位美人儿啊。” “胡说八道。”此话一出惹得福伯吹胡子瞪眼儿。 下人连连叫道:“我可没有瞎说,你听那书房里还有动静呢,肯定藏了个人。” 福伯拿着扫帚扫打着下人的屁股墩儿,将人赶了出去。 他回头看了看书房,回想到当日夜深老爷让自己出门买药,是与那谋逆贼子相斗受了伤,后又让他不要声张出去。 福伯想起那夜房门口,一路从门外滴到书房内的血迹,那张木榻上有一个男人的影子。 他神色一震快步走出了府。 花萼节前天,沈玉蓝心想既然是受邀也当准备些礼物,只是想了想府中仓库里也没有可以入的了五王爷眼的东西。 左思右想后,于是便在作了一副牡丹画。 秦疏见他全神贯注,青丝半揽垂下桌案,露出纤细白腻的脖颈,连他笔下牡丹都不及此番姿态的妖娆艳丽。 沈玉蓝收笔,举起画纸对着秦疏道:“如何?” 秦疏眼神微乱,脸上却是沉着道:“栩栩如生。” 沈玉蓝却丢笔道:“敷衍。”而后狡黠的眨眨眼道:“秦公子不如也来同画一张我们比试比试?” 秦疏连忙推拒,他当初在国子监学的那点皮毛,在沈太傅面前还不露了拙。 沈玉蓝心情甚好,并没有难为他的意思,将画纸平铺在桌案上道:“等画干了,明日便送给五王爷去。” 秦疏不禁回忆当初在国子监,姚乘凤就有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意思了,还偷偷拉着自己潜入青楼中,偷看女子洗澡,连忽带榜把爱清高作傲的谢争鸣都拉着去了。 姚乘凤一向是有把人带歪的能力,暗自忧愁的看了沈玉蓝一眼。 到了花萼节这天,大小街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们倾城而出,人声沸腾。 沈玉蓝坐着官轿掀轿窗,看见百姓们其乐融融,嘴角也不由得勾起。 来到王府,下了轿却发现王府与其他处一比,真叫鸦默雀静,还以为姚乘凤会邀请一众官员同聚,却发现庭院里只有他这一顶青官轿。 跟着下人引领走过王府楼阁雅园,园中花树焕然,亭台华美小巧,雕花栏柱,可却寂寂寞寞,院子青石板上落下的枯叶比他自己的院子还要多,王爷的府邸也太冷清了。 来至正厅见那姚乘凤正坐主位,身着墨绿底妆花大袖四爪蟒袍,神情悠然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玉蓝,依旧是初见时的那样俊美如玉。 而坐在右下座的男人着对襟素色月牙服,乃是翰林大学士谢争鸣。 沈玉蓝俯身行礼道:“见过五王爷。”而后又与那谢争鸣行拱手同礼:“谢大学士。” 谢争鸣拱手道:“沈太傅。” 姚乘凤摆手道:“沈太傅请入座。” 沈玉蓝掀袍坐至左下后,姚乘凤道:“太傅今日肯大驾光临脸前来蔽舍,真是令寒府蓬荜生辉。” 话说的像沈玉蓝自愿前来拜府一般,他心想那日在官道上是谁敲着自己的手背半威胁半来着,皮笑肉不笑道:“王爷客气了。” 姚乘凤举杯道:“太傅有所不知,在下书房中还屯有太傅著作《兵法十辨》《五行杂论》等,那日若是再官道上能与太傅相遇心境激动,若是说了什么冒进的话,还请太傅见谅。这样,我先自罚一杯。” 说罢便仰头饮下一杯。 喝完后招来下人道:“今夜宴会甚长,先让几名绝色舞姬上场为太傅助兴。” 下人应声点头,拍了怕手,轻缕薄纱的舞姬鱼贯而入,随后在正堂上翩然起舞。 曼妙白皙的娇柔身躯从眼前晃过,沈玉蓝气定神闲的夹菜抿酒,眼神从来不再任何一个美貌舞姬身上注视三秒,只是清心寡欲的欣赏这一曲舞姿。 姚乘凤看在眼里,道:“沈太傅在京城可还住的习惯?听说太傅生长于蓬莱仙山,集天地灵育,京城此地可比不上仙山灵秀。” 沈玉蓝道:“蓬莱仙山有原真之纯,京城繁华有人文之乐,二者皆是天地灵秀之所,并无孰优孰劣之分。” “哈哈,太傅说的极是。” 姚乘凤仰头饮酒与右下侧的谢争鸣对视,谢争鸣微微颔首。 姚乘凤放下酒樽道:“当日太傅在殿前一展才略使父皇折服,特让太傅作了状元郎,那日只恨本王不在殿上一览太傅风采啊。” 沈玉蓝怎么越听这姚乘凤越像是在拍自己马屁,只能作恭谦道:“当日在殿前下官只是呈口舌之利罢了。” “太傅过谦了,才思敏捷心中有墨者,方能在皇上面前高谈论阔,只是本王却有一事不明。” “王爷请说。” “太傅分明有雄才韬略,太傅一职看似望重,可在朝堂上并不能施展太傅抱负,本王实在不知父皇是何想法,太傅如此良珠人才岂不是被埋没了。” 沈玉蓝面上含笑,心中却浮起一丝奇异,照旁人传闻所说姚乘凤行事浪荡不羁,应是以纨绔王爷形象面世,今日一见却是大相径庭。 行径不骄不躁,张弛有度,还一语说准了他心中顾虑,沈玉蓝思索着现如今虽然皇帝已立太子,可这太子毕竟也才十四,两位皇叔虎视眈眈,岂会坐观置之乎? 看来这拜府另有深意啊。 一舞完毕,众舞女盈身退去,姚乘凤举着酒樽走下站在沈玉蓝前敬酒道:“太傅整日悉心教导太子殿下,也是辛苦了,本王敬你一杯。” 沈玉蓝举杯道:“不敢当,五王爷一番心思设宴招待,下官也同敬你一杯。” 姚乘凤抿嘴着笑仰头豪迈饮下,沈玉蓝以衣袖敷面,将酒樽中的酒水喝尽。 姚乘凤擦了擦嘴道:“痛快痛快!太傅请坐。” 沈玉蓝掀袍坐下,突然姚乘凤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沈玉蓝一惊竟挣脱不开,面上生出几丝恼怒道:“王爷这是何意?” 姚乘凤俯身贴近了他,凤眸中流转光芒,透着一丝狡黠,声音犹如情人般亲昵低语:“那日在酒楼上风姿动人,本王以为太傅使剑指腹上应是粗茧,全没想到竟然如此柔弱无骨。” “画皮不知心,太傅的手是这般,心是否也是这般,朦胧着叫人看不出真假。” 沈玉蓝一时被他话语深意蛊惑,愣怔着想,什么叫画皮不知心,他沈玉蓝一心辅佐真龙天子,为救天下苍生而已,有什么真假之辩? 姚乘凤见他愣怔在原地,手上力气松了几分,而后将他的手覆在自己手心上,若有若无轻轻摩挲着道:“太傅究竟想要什么,本王清清楚楚。” 第10章 祸事 姚乘凤牵起沈玉蓝的手放在唇边,将热气吐在沈玉蓝润白的手背上,薄唇轻启:“太傅要的不是受一人尊敬,而是手握实权,受天下敬仰吧。” 宴会期间沈玉蓝一言不发,最后浑噩告辞离府。 姚乘凤坐回榻上,与右下方的谢争鸣两相对视,随后,姚乘凤仰头哈哈大笑。 谢争鸣轻笑道:“五王爷雾里探花功夫到位,竟把沈太傅讲的浑浑噩噩,直到最后还是猜不透五王爷此为何意。” 姚乘凤一甩衣袖侧躺在美人榻上道:“以奇致胜罢了,沈玉蓝聪明,下次可不能这么诱他了。” 谢争鸣颔首道:“此人端正清高,王爷若是要收服此人,还是得将心比心,不能再使什么歪招数。” 姚乘凤挥手让其余人下去,宴会上只留下谢争鸣对他道:“沈玉蓝在道殿上识破了那个江湖骗子的设局,皇帝震怒下令诛那骗子九族,真有此事。” 谢争鸣垂眸,眼下一粒红痣愈发鲜艳:“确有此事,左丞相昨日召集门徒商讨如何应对此事,毕竟那陈天师是按着他的计划去谋害太子。” “如今计谋被沈玉蓝一举识破,太子完好无损出了道殿,皇帝龙颜大怒,那陈天师毕竟是左丞相举荐,此事若是深究肯定与他脱不开干系,除了暗恨沈玉蓝外,正焦头烂额的与门徒们想着如何解决。” 红檀桌案上搁着一个白玉盘,盛满了紫溜葡萄,娇艳欲滴。谢争鸣随意伸手从果盘中剥开一粒葡萄塞入嘴中道:“只可惜,若是太子有点什么事,本王才是渔翁得利嘛。” “太子虽只是个乳臭未乾的孩子,可此番道殿一事却加固他们之间的师生情谊,王爷若是要得此人,必须要早早挑拨这师徒二人关系,让沈玉蓝为你所用啊。” 姚乘凤笑而不语后道:“秦疏逃到何处了?不会真的为了躲避左相追捕,而跑到深山老林去了吧。” 谢争鸣正色:“秦疏有大仇要报,怎肯甘愿做一名山野村夫,定是藏身于京城某处。” 姚乘凤颔首道:“若是寻到他便暗中派人将他保护起来,除了本王与他的同窗情谊之外,他还算本王手中不可缺少的一枚棋子呢。” 谢争鸣俯身行礼道:“叔谋告退。” 姚乘凤拿一粒透紫葡萄端详,蓦地浮现出沈玉蓝惊慌失措的表情,从脸上升起粉嫩红潮一路延至脖颈,不知是羞是怒,连带眼睫都颤了两三下。 姚乘凤用嘴唇在葡萄表面摩挲亲吻,沈玉蓝的手清瘦细腻,靡颜腻理,如同一件珍品让人忍不住好好把玩。 他凤眸略过一丝愉悦喃喃道:“沈玉蓝,有趣……” 沈玉蓝坐在回家轿中,越想那姚乘凤的狂妄之词,越发觉得他是目无中人,就不怕自己把这些话禀告给皇上,不但让之野心覆灭,连个闲散王爷也做不成。 他下轿后回府中,门口扫地下人热切问候道:“老爷回来了。” 沈玉蓝见到他忽然想起道:“怎么几日都不见福伯” 下人道:“福伯家里生了变故,因而向老爷告假几日。” “为何不亲自与我告假。” “这,小的也不知啊。”下人挠了挠后脑勺又道:“那日福伯走的匆忙,手里还拿着随行的包裹呢。” 沈玉蓝心头生疑,既然家中有急事,为何还专门收拾一趟才出门,此事有些不对劲。 他对下人吩咐道:“你先把大门关上,如若有人闯了进来不用管,立刻来禀告我。” 下人虽不知沈玉蓝脸色突然变得严肃紧张,还是点了点头。 沈玉蓝打开书房们压抑慌张道:“秦公子快走。” 秦疏一震道:“怎么?” 沈玉蓝把他推到窗前,凝重道:“官兵要找上门来了,快些离开。” 秦疏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忙模样,于是回身用手按住他的肩膀,蹙眉望着他道:“沈太傅保重。” 有力温热的双手按在他肩膀,仿佛按住一颗慌乱紧张的心,沈玉蓝渐渐冷静下来拱手道:“秦公子保重。” 秦疏颔首翻窗而去。 正巧下人气喘吁吁来到书房:“不好啦老爷,一群官兵闯了进来!” 沈玉蓝闻至窗外玉兰幽香,握紧拳头定了定心思道:“我这便来会会他们。” 前庭站满了一众官兵,一名身穿铁甲头戴黑盔的短须男人走了出来拱手道:“沈太傅。” 沈玉蓝气定闲神走来道:“闻将军,这番架势闯入我府邸是要如何?” “沈太傅,我也不卖关子了,此次是奉左相之命前来搜捕人犯。” “左相之命闻将军,幼灵可是皇上钦点的太傅,这太傅府也是可以随意搜查的若是没有铁证就来搜捕,那便是再打皇上的脸,闻将军可要斟酌啊。” 男人冷笑一声道:“早知沈太傅三寸不烂之舌,今日倒是领教了。就像太傅所说,没有铁证我们怎会搜捕太傅府,把人给我带上来!” 众官兵让开道,沈玉蓝眼瞳一缩,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官兵架着拖出来,而在拖拽中地面上有一道鲜艳刺目的血迹。 此人正是昏迷不醒的秦疏。 秦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温度仍停在自己心中,怎么一瞬间就变成这幅模样。 短须男人一手扯着秦疏的发,随意甩弄着后又狠狠砸在地上道:“不亏是千人户生擒虎,第一轮流箭还有力气反抗,杀死我几名得力手下,还是箭上迷药发作才得抓捕。” 沈玉蓝见他如此对待秦疏,怒目圆睁攥紧拳头道:“既然已经擒获凡人,闻将军何必多此一举。” 短须男人轻呵了一声抱着胳膊道:“太傅藏匿犯人,还藏匿出朋友义气来了” 沈玉蓝见秦疏垂头奄奄一息,身上的箭伤刀伤渗血而出,染红衣裳。 他立刻移开眼,忍住不去看躺在地上的秦疏,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短须男人道:“幼灵是在为闻将军着想,既然用迷药迷晕,左相下达命令必然是要生擒。现如今犯人已经气若游丝,无力反抗,闻将军若是再一踩一打,将犯人打死了,闻将军该如何向左相交代” 第11章 沉艳 短须男人思索片刻,咧嘴笑道:“沈太傅说的情真意切,倒真是为在下着想了。” 沈玉蓝拱手道:“不敢。” 男人垂眼看了看半死不活的秦疏,而后把目光放在沈玉蓝身上道:“本将军就算一时放过罪人秦疏,可沈太傅私藏朝廷重犯该当何罪?太傅饱读诗书精通律法,也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啊。” 沈玉蓝不作答,垂眸道:“闻将军在府外静候两日,就等着这么个时候吧。” 男人摸了摸短须颇为自得道:“不错,沈太傅油嘴滑舌,指不定钻空子,特意等人赃并获之时,让沈太傅无话可说。” “幼灵知法犯法自是无话可说,不过闻将军要将幼灵与秦疏带到何处审理?” “罪人秦疏谋逆一案向来是左丞相在查,当然是带犯人去丞相府中审理。” 沈玉蓝道:“大圭律法中牵涉谋逆乃是大案,皆是由大理寺审理,怎交由左丞相手上?” 男人面上微有薄怒:“此事无须你此等罪人在这里跟本将军辩讲大圭律法,这律法也有变通的时候。” 沈玉蓝不语蓦地鞠躬行了一个大礼,男人惊异躲过道:“这是作甚,就算是行叩首跪拜,本将军也不会徇私枉法放你走的。” 沈玉蓝起身不紧不慢道:“幼灵这是在代替闻将军向大圭武皇祭灵,法者,上之所以一民使下也,闻将军方才所言,难不成是质疑武皇修定律法本心吗?” 男人被扣了这么大一顶高帽子,瞬间恼羞成怒,指着沈玉蓝的鼻子道:“沈玉蓝你少在那里装腔作势,搬出武皇帝!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沈玉蓝眼神一凛振声道:“闻将军忤怠武皇天灵是为臣不尊,还妄图替左丞相代俎越庖接管此案,幼灵有罪,那闻将军便是一样有罪!” 正要围住沈玉蓝的官兵们听他振振有词,脚步微顿互相生望。 男人见手底下的人竟然对沈玉蓝畏怯,怒吼震慑道:“还愣着作甚,还不讲此罪人绑了。” 将军一声令下官兵们不再犹豫,把沈玉蓝团团围住,将双手缚之。 途中沈玉蓝也无做反抗,即使双手被缚也是泰然自处,眸中从容,姿态清高犹如皎月明洁,气度飘然让人不敢亵渎。 男人冷笑一声,心想要是入了牢房看这沈玉蓝再如何镇定,高声道:“带走!” 正要押着沈玉蓝出府时,太傅府外一顶朱红官轿落地挡住了众人去路。 男人呼道:“轿中何人?为何挡住本将军押解犯人。” 官轿红幕掀开,一个身穿绯色官服,腰缠枝花卉金带的男人缓缓走出,脸色青白消瘦,整个人犹如根柳絮似的,仿佛一阵风儿就能将其吹走,他咳嗽几声缓缓道:“闻将军这是押着犯人去哪儿?” 男人面露惊色鞠身行礼:“见过大理寺卿,回钟寺卿,正是要押解犯人沈玉蓝回丞相府审问。” 沈玉蓝一看此官员,乃是大理寺卿钟严,他和这钟严不过点头之交,为何此时出现在此地? 钟严语调拖得沓长:“闻将军,沈玉蓝乃是当朝太傅,怎么也是先交给大理寺审理,再由皇上定夺是否该交由左丞相二查。” 男人见钟严是来者不善,语气冷硬了几分道:“钟寺卿,沈玉蓝牵涉的乃是罪人秦疏的大案,而此案得以浮出乃是左相日夜监察功劳。左丞相亲自审理此案是为陛下分忧,解决大圭要患,如此这般钟寺卿也要拦乎?” 钟严高声大笑,笑的连头上乌纱帽东倒西歪咳嗽起来,渐渐停下才道:“闻将军此言差矣,律法自有规章法定,闻将军若是一意孤行,便是破坏大圭律法。将军负从四品五官之阶,应自知明慎所职,毋以身试法。如若还想强行带走秦疏与沈玉蓝二人,休怪本大人不客气,把此事禀告给皇上,再让皇上来定夺此事。” 武官通常直率,不如文官忍气吞声,男人一而再再而三被沈玉蓝和钟严挑衅,顿时腹中升起一团怒火,几乎是狠狠的死瞪着对方,拳头捏的嘎吱作响,还是一旁的年轻官兵苦作眉头低声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啊!” 男人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钟严又看了看沈玉蓝,眼神阴鸷道:“好好好,且看你们如何迎受左相怒气!我们走。” 众官兵扬长而去,沈玉蓝顾不上解开双手束缚,俯下身来查看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秦疏,他侧耳于秦疏胸膛,虽然微弱幸好仍是有呼吸,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暗自松了一口气。 钟严于寒风中颤巍,摇摇欲坠,沈玉蓝站起郑重向他鞠身行礼道:“多谢钟寺卿相救。” 钟严托了他一把道:“太傅要谢的不是我,而是五王爷。” “五王爷?”沈玉蓝不禁疑惑道。而后回忆起在花萼节拜宴上,姚乘凤执起他的手轻柔摩挲,眼神轻佻言语荒唐。 钟严颔首道:“太傅虽然摆脱左相为难,但依是戴罪之身,这样我不便将你双手解开,还请太傅跟着我去大理寺牢中受审。” 沈玉蓝将昏迷中的秦疏扶起,秦疏虽然瞧着精瘦,可没想到竟然这么沉重,沈玉蓝吃力将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揽着他的腰部对钟严道:“幼灵还有一事相求。” “太傅请说。” “秦疏身负刀箭之伤,虽目前性命无碍,却不知何时清醒,寺卿能否请一位大夫来狱中为秦疏医治。” 钟严颔首道:“我这便让人去请,太傅请上路。” 沈玉蓝垂眸道:“多谢钟寺卿。” 远处街角转角处,一人身骑黑鬃骏马披着黑袍,漂亮潋滟的桃花眼中毫无温度,冷冷看着沈玉蓝搀扶着秦疏步履艰难的背影。 直到沈玉蓝走远,此人还是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如同一尊玉石像。 而跟着此人的两名侍卫见自家主子出神,不知看了多久,夜色愈浓晚风愈大,互相对视一眼跪下道:“主子,夜晚风起该回宫了。” 那人回头看了两名侍卫,一张脸沉郁又艳丽,眸中蕴含威严不言而喻,两名侍卫将头低下不敢再问。 月色映照着那人脸庞原是姚潋,姚潋额上细汗被风吹了会儿仍然没有散去,他牵着缰绳漠然道:“回宫。” “是。”两名侍卫相继抱拳,走在前方开路。 姚潋轻抿着朱唇,他一听至沈玉蓝被捕,立刻弃笔拿着皇帝赐他的令牌飞奔出宫,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上只披上一件宽大黑袍。 可来的再急,也还是晚来一步,让沈玉蓝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方才沈玉蓝搀扶着秦疏的背影,仍是映在他的脑海中,三分灼热起七分寒意生,那个秦疏,分明是戴罪之臣人人喊打的老鼠,怎敢出现在他眼前! 姚潋咬牙切齿将下唇都咬出鲜血,脸上浮现出刻毒和不甘。 他不会让太傅因藏匿秦疏这个早该千刀活剐之人,而被牵连被定罪,至于左丞相那老东西,自己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收集了他那么多刚愎自用,收揽权势的证据,也是时候让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老狗叫不出声来了。 大理寺牢房中,钟严特意为受重伤的秦疏安排了一间干燥的牢房,赶来的大夫为秦疏诊脉开药,将几处较深的伤口涂抹药膏包扎后便告退了。 钟严对沈玉蓝道:“关押太傅的牢房在旁边一处。” 沈玉蓝颔首正要站起身来时,却听躺在草榻上的秦疏咳嗽一声,缓缓开口道:“沈太傅.......” 沈玉蓝见他清醒过来也是惊喜不已,轻声道:“你醒了。” 秦疏的咳嗽缓慢沉重,沙哑着嗓子道:“我有,有话。” 沈玉蓝见他这般模样,似乎是有重要之事告诉,于是凝神侧耳贴在秦疏的唇边。 沈玉蓝的耳形精致小巧,清透如羽翼,秦疏脑中昏昏沉沉,神思不清,还是将唇移开了半寸,生怕自己一身血污脏了沈玉蓝。 他喷出热气缠于沈玉蓝耳边,轻语了一句。 沈玉蓝将此话在心中反反复复咀嚼,脑中惊闪几处片段,眼神略有惊异接着问道:“在何处?” 秦疏费力摇了摇头,而后渐渐闭上双眼,似乎又昏了过去。 钟严见二人密语完便道:“沈太傅,该走了。” 来至另一处牢房中,钟严将其余人退下而后对沈玉蓝道:“王爷虽肯助你,但却保不了你,私自藏匿朝廷重犯是死罪,皇上定要过问此事,到时初审询问的主审官未必是我,沈大人可要做好准备。” 沈玉蓝拱手行礼感激道:“在下谢过钟寺卿,钟寺卿肯为幼灵挡住左丞相一波人马,幼灵已是感激不尽了。” “此乃虚言,当务之急沈太傅可有脱罪之策?” “目前是没有。”沈玉蓝摇摇头道。 钟严长叹息道:“太傅可要抓紧时日想出办法,此事越拖越对你不利啊,这些日子我在大理石当值,若是有什么需要便与我直说。” 沈玉蓝颔首道:“多谢。” 第12章 笞刑 牢房就算是再洁净,也是阴暗湿冷,弥漫着一股终年不散的腐味,沈玉蓝在牢中关了三日,听了三日囚犯们痛苦哀嚎和疯言疯语。 大理寺牢中三餐皆是清粥,沈玉蓝倒是来之则安之,狱卒送什么他便吃什么。 他三日里待在牢房里无人打扰,而在第四日清晨时刻,狱卒打开了牢门道。 “提审罪人沈氏。” 沈玉蓝被押着带入刑房中,刑房墙上摆着一众慑人的刑具,而此次主审的官员坐在官帽椅上。 沈玉蓝自觉跪下道:“见过刘大人。” 此次皇帝派来的主审官员为朝中的刘侍郎,乃是左丞相一派。 此人毫无真才实学,与左丞相是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左相向来用人唯亲,自己私藏重犯已经是铁板钉钉之事,派此人来审问估计是为了立功二字,踩着他沈玉蓝在皇帝面前邀功罢了。 他瞧着一众狱卒手持棍杖,墙上摆着各种造型的刑具,恐怕此次审问是要把他刮下一层皮来。 椅上官员将罪状摊开,斜斜的看着沈玉蓝,声色俱厉道:“罪人沈氏私自窝藏朝廷重犯,你可知罪?” 沈玉蓝在牢中思虑了许多,最顾虑的便是怕左相派了心腹之臣前来审问,如今却是这种货色,倒也是左相功过盖世一时失策了。 既然是用了蠢人,便有对付蠢人的办法,若是与此人假意周旋,倒是把他绕进云雾里出不来,便是不妙了。 他凛然道:“罪人沈氏,知罪。” 官员愣怔了一会儿,摩拳擦掌的狱卒目瞪口呆,准备好一众厉害刑具是为沈玉蓝吃尽苦头,可曾想,他他他他就这么认罪了? 沈玉蓝知左相是恨透自己,此次给刘侍郎下达的命令,估计便是趁机报复,令刘侍郎对自己用刑,恨不得让他半只脚踏入阎王殿。 沈玉蓝需精力去筹划应对之谋,何必去受一顿刑罚让自己半死不活,自己此时认罪也不会及时行刑,行刑的旨意下达还需十日,这些时日也足够让自己扳回一局。 官员踌躇片刻,犹豫问道:“罪人沈氏可要,再想想?” 沈玉蓝道:“无须多想,的确是我私藏犯人。” 刘官员还未曾见过一个不为自己辩驳,也不喊冤的犯人,这般利索认下了这杀头之罪,不知沈玉蓝是铁骨铮铮,还是皮肉怕痛。 官员可是烦了愁,方才的声色俱厉不见,倒有些讨好意思问道:“此乃杀头之罪,沈氏就没有为自己分辨之语吗?” 沈玉蓝见刘侍郎一边故作威厉摆出主审官架,一边是犹豫听从左相之令,将大理寺卿审问犯人时的铁石威严形象学了个四不像,不由得在心底里嗤笑一声,面上却不露半分。 不过此人向来是以左相马首是瞻,左相的命令他敢不从之,自己定不能轻松出这刑房。 果然那官员蹙眉思索一番,随便挑了一个沈玉蓝的错处,故作佯怒道:“沈玉蓝几次顶嘴简直是藐视本官,来人先给我打他二十大板!” 沈玉蓝听到二十大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呵斥一声道:“罪人已经认罪,主审官便无刑罚可用!” “无可用又如何,本大人就是要让你知道律法的厉害!给他上二十笞刑。” 沈玉蓝被狱卒拉拽至血迹斑斑的刑板上,见此时却是个投石问路的机会,便高声道:“且慢,不知刘大人可听闻的过皇家至宝金缕玉!” 官员见他如此放肆,仿佛眼里没有自己,怒瞪周围狱卒道:“什么金缕玉,少在那里妖言惑众。” 沈玉蓝前言只是试探,后言才是重点道:“金缕玉早已被陛下用作长生丹之引烧毁,可如今有人说,那金缕玉却出现在了左相家中!” 皇家的东西出现在左相家中,无论此是伪是真,对左相而言都是不利流言,官员为止住沈玉蓝的嘴对狱卒们慌乱道:“你们还愣着作甚!给本官狠狠的打!” 狱卒早已被刘大人买通了,下手极重,即使是二十板子沈玉蓝也是被打的皮开肉绽,瘫在刑桌上被人拖回了牢房。 沈玉蓝躺在草榻上动弹不得,疼的发颤,心想二十大板换取一个投石问路之契机,倒也不亏。 翌日又被提审了刑房,此次主审官依旧是这位刘大人。 上次这位刘大人装着冷面严肃,这次倒是换了一副面孔般亲和,上来就让人给沈玉蓝备了一块长软垫道:“沈太傅,上次多有得罪,是下官不是特意向你来赔罪。太傅身上还有伤,就躺置于长垫上吧。” 沈玉蓝脸色苍白,身上的伤尽管是被简单上了药,依然是疼的要命,心想这刘侍郎虽然不堪其用,但审时度势的嘴脸倒是比蓬莱山的天象还要多变。 他垂眸瞧了瞧软垫,渐渐提起力气道:“多谢刘大人心意,只是哪有囚犯提案时躺在软垫上,不合律法不合规矩,免得到时候又让刘大人给我治一个藐视之罪。” 官员听他讽刺只能皮笑肉不笑道:“太傅一心造福大圭,鞠躬尽瘁,自是能有例外的。” 沈玉蓝跪的实在难受,背后伤势快要裂开,冒着冷汗也不做推脱了道:“好,那便承您的意了。” 官员道:“左丞相说了,只要太傅愿意供出金缕玉被秦疏藏于何处?他便向皇上为太傅求一个恩赦。” 沈玉蓝躺了几天的草榻,如今换上软垫倒是有些不习惯了,道:“左相光说无凭,幼灵心中可没个安落。” 官员嘴角一抽道:“那太傅所认如何?” 沈玉蓝见刘大人被左丞相指使的团团转,也是有几分可怜,出了力气又不讨好人。 于是道:“幼灵几次坏了左相好事,左相只希望幼灵快些人头落地,幼灵深感不安若是在睡梦中,将金缕玉的藏身处讲了出来可就大事不妙了。” “左右思虑,请刘大人还是让左相来与我谈心片刻。” 官员见沈玉蓝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意思,脸上有几分薄怒扯着嘴角道:“沈玉蓝,左相给你三分颜色,你别开了染坊,还要让丞相低声下四来这牢狱之中求你。” "别以为知晓那东西下落,就可以狮子大张口了。" 沈玉蓝从容道;“幼灵要的并不过分,只是希望与左相心平气和的谈一谈罢了,涉及左相光明前程,刘大人还是不要做儿戏的好。” 那官员一拍惊木案,怒目圆瞪沈玉蓝,耳边却是左相吩咐,只能压住怒气沉拂袖而去。 提审结束沈玉蓝重新被仍回了牢房,他有伤在身,而又全神贯注应付那刘大人,整个人疲惫不堪,昏昏欲睡。 牢房却被人打开,沈玉蓝抬起沉重眼皮,只见一双白缎亚云薄靴,而后便是少年哽咽:“太傅.....” 少年人干净温暖的手指,绕着他脏污的脸呼唤。 沈玉蓝心想来了,苦笑着:“原谅罪臣仪容不堪,不能为殿下下跪行礼。” 姚潋眼眸通红道:“不,请太傅原谅成壁来晚了。” 沈玉蓝看着姚潋,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道:“成壁每日可否继续读书,臣所布置的《治水十篇》可写完了?” 姚潋听他仍惦记着自己的功课,垂下眸热泪盈眶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沈玉蓝见他眼前蒙起雾气,犹如一只小鹿,不禁心起怜惜,毕竟只是个孩子,见到牢中疾苦自己又是满身脏污,自然是无措。 姚潋闷着声音,语气自责道:“我想救太傅出来。” 沈玉蓝忍着痛侧了侧身子道:“臣犯了错便要受惩处,成壁不必自责,也不必费心救臣出来。” 姚潋咬着唇沉默不语片刻后,仿佛用尽全力的点头,算是答应了沈玉蓝的请求。 沈玉蓝欣慰一笑,太子毕竟年幼在朝中地位不稳,三王爷与五王爷两位皇叔也不乏野心,还是不能卷入此事中拖太子下水。 第13章 窗栏 姚潋见他背后衣裳都被血污染湿,蹙眉怒道:“太傅受了重刑也无人上药,为太傅准备一套干净衣裳。” 沈玉蓝苦笑一声,道:“臣的伤口已经被钟寺卿上过药了,臣乃阶下囚哪有舒适着的借口,咬一咬牙便过去了。” 姚潋听到钟寺卿时,眸中瞬间变得深邃晦暗,他垂下眸掩盖住情绪,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瓷小罐对沈玉蓝道:“这是太医院最好的一种伤药,大理寺给犯人备好的药膏怎堪使用,太傅若是不介意,成壁来给太傅上药吧。” “殿下好意臣心领便足够了,罪臣受了一顿笞刑,伤口可怖不能脏了殿下的眼。”他看着姚潋脸上闪过落寞颜色,又细心道:“殿下,君臣有别,君不可柔声下气,恩惠点到为止便够了,凡事不必亲力亲为。” 姚潋苦笑一声:“太傅,君臣有别,可太傅在成壁心里不是臣子啊。” 沈玉蓝看他眼神真挚,流光婉转,只能自我叹息安慰着太子还小,双亲去世,生长于皇室中得不到关爱,一腔孺慕之情灌注于自己身上。 可为君者手握重权,不知此情对太子来说是福是祸,颔首道:“好,你来。” 太子将沈玉蓝亵衣小心掀至肩膀处,露出一小片腰背来,半露的背胛骨若隐若现,他眼神下移,发现这柔润莹白的背部尾椎处,有一个小巧深凹的腰窝。 他摸至亵裤,犹豫道:“太傅.......” 沈玉蓝道:“既是上药,无妨。” 姚潋敛眉将沈玉蓝亵裤褪下,圆润挺翘也是纵横交错的笞印,可腿侧的肌肤白腻比女子的还要炫人。 姚潋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月,喉间却不禁滚动起来。 文人向来爱香,沈玉蓝也不例外,即使在这片脏臭的牢笼中,他身上依然散发着一股檀木熏香。 姚潋往指腹上抹了一层药膏,轻柔触上沈玉蓝背部伤痕,沈玉蓝满头大汗,咬出唇不肯出声。 姚潋不知摸到何处,下手重了,疼的沈玉蓝一颤痛吟出口,连带着姚潋的心里也跟着一颤。 他这一颤不是因为疼惜沈玉蓝,他本以为眼前是一具美丽的艳尸,心无旁骛往伤口上药,可这一颤一吟后,这具艳尸仿佛活色生香了起来,他的心也瘙痒了起来。 沈玉蓝感觉到他住了手,回头看着姚潋,发现他面上红的吓人,疑惑道:“成壁?怎么了?” 姚潋听道沈玉蓝呼唤,赶紧回神道:“没、没有。”于是聚精会神为沈玉蓝上药。 上完药后,姚潋将沈玉蓝衣服放下道:“这药清凉有缓痛之效,太傅可有感觉了?” 太子殿下毕竟是第一次给人上药,有许多时不知轻重,沈玉蓝念他一番好心都隐忍了下来,终于是忍过了煎熬,道:“好受许多。” 姚潋把药罐放在他床上,见他半合着眼似乎是疼累了,怜惜道:“太傅好好休息,成壁先退下了。” 待姚潋出了沈玉蓝牢房门后,一个狱卒锁上牢门,姚潋褪去温顺的羔羊面孔,孤傲的瞥了这个狱卒一眼,把手指上的玉扳指脱下丢入狱卒怀中。 狱卒接住了这枚价值不菲的玉扳指,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却碍于太子身份犹豫道:“太子殿下,这,这是......” 姚潋冷艳着一张脸道:“酬劳,给本殿下好生照顾着沈太傅,本殿今日记住了你的脸,若是下次再让本殿下看见太傅穿着脏污不堪的衣裳,这枚玉扳指就别想要了,你的脑袋也得给本殿拧下来。” 狱卒一听吓得赶紧跪下,慌忙道:“小的,小的一定好好照顾沈太傅。” 姚潋最后看了眼漆黑昏暗的牢房,扭头走了出去。 不待沈玉蓝休息几日,便又被狱卒拖去审问,而此次站在主案上,面蓄短须,模样敦厚的大臣便是左丞相了。 想起来那日殿试之上,左相也是这般和蔼可亲,沈玉蓝却清楚此人在朝中掌权已久,门徒众多,瞧着是敦和实是老奸巨猾。 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在举人面前留个好印象,便于以后收入幕后罢了。 左相见到沈玉蓝,对一旁的狱卒道:“太傅痊愈不久,快给太傅带副软垫来。” 沈玉蓝拱手道:“罪臣多谢左相。” 左相见他坐于软垫之上,缓缓道来:“太傅在朝中不久却威望极高,太傅与本相同居高位,高处不胜寒,本该是把酒言欢惺惺相惜,怎料却在阴暗的牢房中相见,真是令人唉吁短叹。” “左相抬举,罪臣已经是阶下囚,哪有资格与左相把酒言欢。” “诶,太傅此话说的不对,太傅年纪轻轻有一腔抱负,何愁不能回到朝堂之上,只是偶遭他人蒙蔽一时疏忽罢了,左本相万分愿意,替太傅扫除这份阴霾啊。” 沈玉蓝心想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前言之词都讲的这般情真意切。他道:“左相此话实令幼灵感动,左相若真愿意为罪臣扫除阴霾,罪臣也愿意真诚以待。” 左相听完立刻明白接下来的谈话便要直入主题了,于是挥了挥手,让无关人等出去,留下几个心腹,眯着眼声音冷硬了几分道:“如何真诚以待?” 沈玉蓝道:“左相乃一朝重臣,手上有文臣千军,武将万马,罪臣却只有一个人。” 左相扶着胡子轻笑道:“太傅请说,要提什么条件吧。” “秦将军谋逆之罪为左相所定,左相自是有办法帮秦将军洗脱这个罪名的。” 左相听完似笑非笑,后在刑房中笃步,负手望着高窗白光道:“秦疏罪名一去,太傅自然而然便能从这困局中脱出,有精力来对付本相了。” 沈玉蓝屈身道:“罪臣虽死罪可免,却活罪难逃,此一事后罪臣再难登朝堂,不过一介布衣,左相何足为虑?” “此言差矣,太傅七窍玲珑足智多谋,就算不委身于朝堂,任于何处也可熠熠生辉,有这么隐患在此,本相寝食难安啊。” 沈玉蓝道:“左相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权势滔天,却没有一人可作左相的一味苦药。罪臣虽然人望轻微,可愿时时刻刻做左相的一味苦药,这幅苦药虽苦,也令人生厌,但却是时刻提醒左相切勿刚愎自用之良药。” 左相仰头长笑道:“哈哈哈,沈幼灵啊沈幼灵,你这张嘴可真是绝了,若是作相府中的一只甜言蜜语的鹦鹉,岂不妙哉,本相真还有点不想杀你了。” 沈玉蓝被侮辱一番,面上依旧平静。 左相看了沈玉蓝一眼,又坐回至高椅上道:“本相若是不答应呢,太傅便要来拿金缕玉来威胁本相了吗?” “左相乃是大圭重臣,幼灵不敢,不过是各有所取而已。” “好一个各有所取,太傅可还有其他。” “秦疏此番窃取金缕玉,也不过是保命之策罢了,十日后幼灵若是能收到秦疏亲笔报安书信,便将金缕玉的藏身地如实告诉左相。” 左相道:“好,不过本相也有个条件。太傅口说无凭,若是十日后从京城带着金缕玉失踪,天下之大本相如何寻你,这样,这十日内太傅还请在寒舍中住下吧,待十日之后本相取得了那东西,便放你出府。” 沈玉蓝却想左相这老狐狸,还不得再他拿完金缕玉后将自己除之后快,他道:“十日之后,若是左相拿完东西不放幼灵走呢。” 左相笑容渐渐褪去冷下声音道:“太傅不要不识抬举,从本相府中偷拿了东西,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跟本相谈条件。太傅自然是有人力保着,暂且没人敢动你,不过罪臣秦疏那边如何,本相可不敢保证。” 此时话语越发剑拔弩张,左相褪去一副和善面孔,露出一张豺视狼顾之面。沈玉蓝心中一惊,这左相不似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却像只野心勃勃的野狼。 他道:“左相既然仁至义尽,幼灵自然是识抬举的,那便依丞相的吧。” 左相冷哼一声,讽刺道:“太傅如此进退有度,识得大体,怪不得受到皇上喜爱。来人,将太傅请回牢中吧。” “是,左相!” 待沈玉蓝被人带出去了,一旁的心腹对左相低语道:“相爷就任由沈玉蓝此人被牵着鼻子走。” 左相面上寒冰一片道:“自然是不可能的,这沈玉蓝以为拿到本相的一个把柄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左相的意思是.......” “等他把金缕玉的藏身地告诉我们之后,便派杀手将他和那秦疏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这沈玉蓝简直是胆大包天不得不除,记得一定要做干净,免得再让有心人捉拿到了纰漏。” “可沈玉蓝如今有人相助,左相除此之外可要有备无患啊。” “呵呵,本相自有脱壳之术,就算他拿捏住了金缕玉,皇上也不会相信的。” “是,相爷。” 钟严来至牢房中见沈玉蓝望着高窗外的一缕阳光出神,因狱中灰尘积多,他咳嗽了几声道:“太傅很快便要出去了。” 沈玉蓝拱手行礼道:“寺卿别再唤我太傅了,罪臣此番得幸出去后也不过一介布衣平民。” 钟严道:“太傅切勿这般想,五王爷可是心诚愿请太傅做幕后谋士。” 第14章 得雪 沈玉蓝不语,道:“五王爷有心助幼灵,幼灵感恩戴德无以回报,有八个字请寺卿带给五王爷,执念勿深、旧事勿往,请五王爷切记这八个字,不然以后会酿成大错。” 钟严呢喃了这八个字,颔首道:“好,我便代五王爷谢过幼灵。” 沈玉蓝又道:“请问钟寺卿,秦将军怎么样了?” 钟严沉默道:“还活着,被左相用刑了两次。” 沈玉蓝蹙眉,缓缓叹息一声道:“活着就好。” 钟严见他嘴上轻松,眉间不松显然任有担愁,于是开口道:“听五王爷所说,沈大人不过与秦将军在酒楼上见过一面,为何愿助秦将军?” 沈玉蓝愣了半晌后道:“此问题我倒是还未曾想过,师傅让我建功立业,造福百姓,我却一样不成,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等灰头土脸的回了蓬莱山,还不得将我骂的狗血淋头。” 钟严噗笑一声道:“幼灵语气犹如稚子,倒是少之又少见。” 沈玉蓝也是爽朗一笑道:“虽然志愿未能实现,但此次下山也并无收获,人难得一遇上一个能志同相合的朋友。从前我在山上整日里都是与书为伴,与剑作对,偶尔喝茶种地,便只剩下师傅的一张苦瓜脸。” “此次下山一趟,除了立足于朝堂之上虚与委蛇外,总还要尝点人间百味。那日街上贼人行劫,众人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可秦将军却愿拔刀相济,穿人海而来。分明是戴罪之身,受尽他人冷眼奚落,活得没个滋味,却始终没忘却本善。 “衙门被衙役们啃的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不再成为百姓们的遮蔽处。秦将军却能逆流而行,日复一日抓捕伤害百姓之人,他不需功名,不需回报,更不需他人叫好,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而已。”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我才在他遇到困境时相助一把。” 沈玉蓝抬眼却见钟严直勾勾地望着他,不禁疑惑道:“钟寺卿,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只听钟严面无表情,一顿一句道:“幼灵,你的脸,好红。” 这日正午,天高云淡,临近冬至,阳光不似夏日那般酷暑难耐,照在人身上有股暖融之意,沈玉蓝坐在轿中掀起车帘,见街上阳光正好心情也犹如乌云初开般舒畅。 相府居于天正街南侧,轿子在北苑落下,沈玉蓝下了轿子,一名身着粗布下人向他行礼道:“是沈公子吗?请随我来。” 沈玉蓝绕过游廊,路过几处庭院,花木扶疏,秀美端方,他一瞬间被花草馨香迷惑了神思,还以为来到了精致开朗的江南园林。 绕过回廊来至偏苑,偏苑外景楠竹丛丛,苑中挖了一口小鱼池,几株寒梅种在池沿含苞欲放,打开房门其中布置简洁却也清雅。 下人问道:“这件房虽然偏僻但却安静,公子可否满意?” 沈玉蓝抚上茶桌素锦布,道:“很好,多谢左相费心了。” “那小的便退下了。” 沈玉蓝坐于榻上,耳畔回响着秦疏在昏迷前说的一物一人。 所物金缕玉乃是藏于皇家宝库的至宝,乃是前朝英杰画家遗作。 金缕玉所其名为玉,实则不是玉,不过是画轴由金玉打造。那被砍首的陈天师以炼丹之引把老皇帝的家底掏了个空,用障眼法转移归于自己手中,而金缕玉便是其中一件宝物。 这幅千古流传的遗作名为《汉川江水图》,以笔力秀丽,韵势清雅出名,画家用水墨淋漓勾勒出空山氤氲,日月印鉴,以气道婉约讲天水一青色绘说尽致。 陈天师知左相酷爱诗画,不敢将这幅画贪下便献给了左相,左相喜鉴赏画作,常用字章在画上盖下鉴赏章,希望这画流芳百世的同时世人们能连带自己一笔。 可谁料,这一爱好恰恰他百密一疏之处。 秦疏所提之人乃左相二子的妾室,名为韩露照。 韩家乃清河士族的分支,虽不如从前声望势重却也是书香门第,韩父因直言相谏被老皇帝流传于云南,韩露照无奈嫁给左相之子作妾。 韩露照在韩父耳濡目染下,虽为女儿身一腔忠臣赤胆,左相在朝中专横龙派垂危,她一直在等待左相的疏漏,终在机缘巧合中发现了左相藏有皇家至宝,便将其盗出藏了起来。 韩家与秦家交情渊远,韩父曾经给秦家说情而遭皇帝冷落,地位一落千丈。 韩露照知丞相向来做事狠厉,对自己也定不会手软,便夜逃出丞相府来至秦疏家中将此事告诉了他,可惜还未将藏图之处告诉秦疏,便毒发身亡了。 如今虽以金缕玉名气稳住了左相,但东西在何处他也不知,只能寄望于五王爷和钟寺卿能先左相一步,在京城中找出金缕玉的下落。 沈玉蓝忽见窗外人影绰绰,估计是左相派来监守自己的侍卫了,他暗想看来在相府中的十日,过的也不尽安静了。 翌日他在庭院外闲逛而探察那些监视他的那些人之方位,正走在回房路上,迎面走来一人,定睛一瞧,竟然是那宋元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玉蓝现如今处境不妙,便想绕道而走,却不料那宋元青拦住了自己道。 “沈玉蓝,你怎么在这里?” 沈玉蓝叹口气只能转身行礼道:“草民见过宋中书。” 宋元青见他从殿试到现在,高高在上的太傅被贬为庶人不过五个月的光景,心底里便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怪笑道:“沈太傅也有寄人篱下的时候,装摸作样的君子之为去哪儿了?” 沈玉蓝心想这世上第一难缠事是妇人撒泼,第二难缠事便是小人得志了。 他道:“宋中书若是想要用言语羞辱草民,草民便站在这里。” 宋元青听他此言,自己仿佛成了奸诈无比的小人,他沈玉蓝依旧是那般清风朗月,不沾染尘世。 他气急败坏道:“你别把自己放在君子高位,自称看不起那些背地里勾结之事,如今倒是心安理得的做起来了。” 沈玉蓝暗想自己几时做过了勾结之事,站在丞相府中还不是被那左相当做了人质,换了个借口软禁起来罢了。 宋元青见他并不回嘴,望着自己的眼神澄洁却仿佛如目中空,装不下任何人,他最恨沈玉蓝这幅虚伪模样。 沈玉蓝见他骂了两句又不说话了,还以为是到此结束了,于是行礼道:“若是宋中书讲教完了,草民便告退了。” 宋元青见他欲走,一急将人扯拽住了道:“本官可还没让你走!” 宋元青实则小人难缠,沈玉蓝不想与此人虚与委蛇,按下心中不耐道:“宋中书可还有话要与草民说?” 宋元青从前远远观望这沈玉蓝,便觉得他皮相上郁竹皎洁,孤芳自赏,骨子里却是惑人娇慵,一举一动都在勾着人的心弦。 现与沈玉蓝只有咫尺距离,见他眸中清澈似眼波流转,勾魂夺魄,心猛地一乱,脑中一懵竟然按着沈玉蓝的肩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可宋元青还未覆上美人朱唇,沈玉蓝扯着此人的胳膊将其脸狠狠地按于地上,绕沈玉蓝再脾气好,也受不了这样轻薄。 他怒道:“宋中书不是君子,更应该向君子学习,可如今却不思改进,更是让人看不起!” 说完沈玉蓝便将人放开了,仿佛是嫌恶于触碰他。 宋元青一只胳膊被他卸下,疼的嚎啕大叫,如泼妇骂街道:“沈玉蓝你人尽可夫,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本大人,不过阶下囚□□骑而已!” 沈玉蓝任他叫骂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正当路过相府的一个破落偏苑时,隐约听有女子在细细的哭泣。 他正疑惑察觉此时并无人监守,屏住呼吸走进这偏苑之中。 那女子并没有发现沈玉蓝在接近他,沈玉蓝躲在暗处见女子对着一个土堆,烧着纸钱祭拜。 女子一身丫鬟打扮,边烧着纸钱边抹着脸上泪珠,似乎这祭拜对象乃是她至亲之人。 那丫鬟抽泣道:“露照姐姐我来看你了,你在地下寂寞吗?若不是舍不得家中母亲,我定要来陪着你。” “呜呜,相爷不顾你身怀二公子的孩子,不顾血脉至亲,竟然做此丧尽天良之事。” 韩照露?难不成这丫鬟祭拜的是韩露照? “你是说你家姐姐还怀着孩子被左相杀害了?”沈玉蓝从阴影走了出来,吓了那丫鬟惊呼捂着胸口,正要尖叫。 “在下乃沈玉蓝是你们相爷请的客人。”未防引他人来,他正声道。 丫鬟赶紧抹去眼角泪珠,仍是心有余悸道:“原、原来是客人,奴婢方才只是胡言乱语,请客人见谅。” 沈玉蓝将声音放柔和,走近一步道:“虽是客人不过是换个名头软禁在下罢了,你可知定远将军秦疏?” 丫鬟听到他秦疏,眸中的疏离警惕要褪去几分道:“知道,秦将军乃奴婢姐姐青梅竹马。” “你为何唤韩露照姐姐,听说她并无兄弟姐妹。” “韩姐姐对下人躬亲,疼惜奴婢年纪尚小,便与奴婢义结金兰,好在府中相互照顾。” 沈玉蓝思索片刻道:“姑娘请起来,实则在下乃秦将军所托,以客人身份在相府中调查此事的。” “请问姑娘,韩姨娘为何会被左相处死,左相膝下本来子孙凋零,韩姨娘是犯了何等罪无可恕之事被暗中处死。” 丫鬟一听,眼中出现光彩激动道:“公子是来调查姐姐死因?太好了,我家姐姐被人侮辱是勾结了奸夫而被毒死,背了许多骂名,这下便能沉冤得雪了。” 沈玉蓝颔首道:“姨娘尸体是如何处置的?” 丫鬟话语一哽咽道:“姐姐尸体被丢入一口古井中,估计已经是腐烂了。” “她生前可否交给你什么重要的东西?” “重要之物?倒是没有。” 沈玉蓝沉下心思,估计是韩露照认为丫鬟年纪小,就算对她再衷心也藏不住事情。 他又道:“韩姨娘生前所居住的之处现如何了?” “姐姐生前所居被相爷先是让人翻了个底朝天,而后又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然后将整片院子都封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掉了点内容。。。 第15章 汉川 沈玉蓝听她所言,那韩露照的故居已经是一片废墟,空无一物,仔细一想既然拿捏住了左相的罪证,怎会藏在相府中,岂不是将证据暴露在左相的视野下,放置在京城内的某一间宅子中可能较大。 但沈玉蓝隐隐觉得有必要去一探究竟。 于是斩钉截铁道:“姑娘能否带在下去一趟韩姨娘的院子?” 丫鬟听沈玉蓝语气坚定,犹豫的点了点头。 来至韩露照的院落,里面已经被烧焚的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堆焦黑的瓦砾,寂静无物,仿若死地。 丫鬟触景生情,不禁别过脸去抹着眼泪,小声抽泣起来道:“姐姐的院子是很漂亮的,里面的花草都是由她亲手照料的。” 沈玉蓝见她如此,安慰道:“还请姑娘节哀顺变。” 他环视小院,荒芜一片,除了瓦砾之外,仅剩的只有一棵被烧焦的树和树下的一块乘凉石。 沈玉蓝走到乘凉石前,触上石头平滑的表面,即使经历灼灼热火,乘凉石仍给他带来一阵镇心凉意。 他若有所思问道:“韩姨娘生前可有没什么尝去的地方?是否有珍爱之物?” “姐姐每次出府也只是透透气在街上闲逛罢了,并无特别爱去的地方。至于是珍爱之物的话,姐姐喜欢伺候院子里的花草,她所珍爱之物便是这院里的一草一木了,可,可如今都烧作了灰烬。”说罢丫鬟便再也忍不住,干脆放声哭起来。 沈玉蓝听她哭的如此伤心,大概是真与韩露照感情至深。 等她哭声渐小断断续续的抽泣时,沈玉蓝把怀中的手帕递给了她,丫鬟脸上一红,害羞接下了细细抹去脸庞上的泪珠。 他在院中笃步仔细探察一瓦一砾,不定能发现埋在废墟下,寻找到金缕玉的蛛丝马迹,可他在院中绕了几圈始终没有发现线索。 这座被废弃的院子并无令人生疑处,除了院子中心的大树和乘凉石,沈玉蓝猜想着,难不成关窍便在这两物中? 他站在大树下,见这棵树的树枝都烧没了,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道:“韩姨娘对这一树一石有过多关注?” 丫鬟回忆道:“夏天酷暑时姐姐喜欢坐在那乘凉石上读书,借着樟树遮阴。她常对我说树为后人遮阴,后人应心怀借荫之恩,反哺于树木,这叫万物有灵。” 万物有灵,万物有灵,一弦定音,关窍便在其中,沈玉蓝豁然开朗,心想总算对了。 他对丫鬟道:“可否为我寻一把铁锹来,勿要引人注意。” 丫鬟颔首,不一会儿便提着一把铁锹送到,沈玉蓝拿起铁锹正想朝着乘凉石旁的土挖下去,忽觉不妥将外衣脱下,亵衣勾勒着他的身姿,惹的丫鬟满脸羞涩别过脸。 沈玉蓝略有歉意对那丫鬟道:“多有得罪。”而后拿着铁锹便一铲挖下去,他越挖越深发现这土质松软,显然是被人动过的痕迹,确定的同时也挖的愈发小心。 铁锹尖端似乎碰至一硬.物,沈玉蓝丢开铁锹,用手小心翼翼挖开,只见一小块金玉露出。 沈玉蓝心中一喜,将整个画轴慢慢挖开,从泥中拿出展开一览,吹去覆在画上的泥尘,汉川日江水图静静流淌在画上笔墨中,散发着她独有的魅力,他在画的左上角果然见到属于左相的鉴赏章。 此物现世便是将左相定罪之时,金缕玉乃皇家私有,却被左相刻上了鉴赏章还不是大逆不道的谋反之罪。 左相向来喜欢以谋逆罪定他人罪行,如今归他自己品尝着谋逆之罪带来的恶果。 沈玉蓝将土重新埋填后,穿上外衣仔细整理衣着,以外衣掩盖亵衣上的污泥,叫旁人看不出端倪。 他走向丫鬟问道:“姑娘,我脸上可有沾上了什么脏污?” 丫鬟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蓦地对上他的眼眸,红刹了脸颊低下头道:“没、没有。” 沈玉蓝将画揣入袖中,心想那些监守他的人恐怕已经满院子的寻他踪迹了,于是对丫鬟郑重嘱咐道:“今日之事姑娘还请切勿告诉第三个人。” 丫鬟用力点头道:“公子是来帮姐姐的,我定然会将今日之事埋藏于心,” 游廊下,沈玉蓝揣着金缕玉正要回房,却被一个下人叫住了道:“沈公子,相爷这边有请。” 沈玉蓝因袖子里藏有金缕玉,只能将双手负于背后,若是去此时去见左相岂不是露馅。 他按下措手不及,思考片刻后道:“方才在庭院中,衣角被小池水沾湿,还请让相爷稍等一会儿,让在下换件衣裳就来。” 启料那下人道:“相爷说了,有贵人相见公子,还请速速跟小的来。” 沈玉蓝无法只能跟上下人,走在游廊时盯着下人的后脑勺,心想自己若是将此人敲晕了如何? 思虑后认为这法子行不通,打草惊蛇让左相起了疑心,对自己更是严加看守,行动岂不是愈加受限。 可藏在身上的金缕玉若是被左相发现,自己就完全失去了与其对峙的筹码? 一路思量对策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正堂,下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沈玉蓝咬咬牙心想只能随机应变了,便硬着头皮跨入正堂。 沈玉蓝环顾正堂,堂上坐着的除了左相之外,竟是五王爷姚乘凤。 姚乘凤今日一身闲装,淡白玉蓝的锦服,配上明凤朝凰的腰带,眯着一双风眼道:“沈公子,好久不见啊。” 左相笑容温和,故意将沈玉蓝叫的亲热道:“幼灵来了。” 沈玉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要拱手行礼,可金缕玉便藏在袖中,他这一伸手袖中的金缕玉还不得掉出来。 坏事连出,真叫是屋漏偏逢雨。 他再镇定,眼神一瞬间便也慌乱了起来,电光石火间,恰与姚乘凤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 沈玉蓝渐渐沉静,紧盯着姚乘凤,似乎要将姚乘凤盯出个窟窿来,却不动神色的将袖中的金缕玉往姚乘凤那侧露了一点。 姚乘凤眸中精光一现,渐渐收敛起慵散神色。 左相见沈玉蓝直勾勾的盯着姚乘凤,也不行礼,眸中无悲无怒,十分奇怪。 道:“幼灵见了五王爷,为何不行礼?” 沈玉蓝也不知姚乘凤是否瞧见他袖中的金缕玉,心中始终没有底气,脑中急速思索着对策,心里有个声音提醒道走错一步便是功亏一篑。 他眼神不敢从姚乘凤脸上移开,攥紧了金缕玉,开口道:“五王爷怎在这里?” 姚乘凤呵了一声,拿起桌上茶杯道:“沈公子这话说的,本王为何不能在此地。” 第16章 妙数 沈玉蓝思量姚乘凤这是要讲话由抛给自己,心思百转间想了许多话,却不知合不合适,如何才能将左相糊弄过去。 姚乘凤瞄了沈玉蓝一眼,喝了一口热茶道:“那日宴会上本王话语放浪了些,从而惹恼了沈公子,沈公子还未消气?” 左相瞧着这两人一开始,语气隐约有剑拔弩张的气息,到了此时却变成了气氛暧昧,恰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了。 疑惑道:“王爷,你们这是?” 姚乘凤仿佛嫌戏演的还不够足,回头一笑,道:“本王,正在搏美人一笑呢。” 左相恍然大悟,怪不得整日泡在温柔乡里的五王爷,忽然管起朝中的秦疏谋逆之案,甚至还跑到自己府上找他要沈玉蓝的人,原来是此等原因。 在姚乘凤“含情脉脉”的目光下,沈玉蓝尽力忍住嘴角抽搐,配合起了姚乘凤的表演,故作佯怒咬紧了牙关逼出脸上薄红,似是三分恼七分羞。 左相瞧堂上“一郎一妾”,心中将沈玉蓝更加轻贱了起来,面上不露丝毫叫人道:“既然沈公子与五王爷是旧识,便坐于王爷身边的座位吧。” 沈玉蓝见行礼一关勉强已过,敛眉道:“谢左相。” 他坐了下来,位于主位的左相故作为难道:“五王爷此次来,便是专门向本相将幼灵讨回王爷府中,做他的谋士。” “幼灵乃栋梁高才,本相自然是舍不得,但此乃王爷之求,本相也是左右为难啊。” “王爷看这样如何?听说秦公子文武双全,本相府上还差个侍卫一职,不如请秦公子来入我府中,本相定不会亏待于他的。”左相笑容越发和蔼,眼里却始终看不到笑意。 姚乘凤眯着眼还未作答,沈玉蓝敛眉道:“左相不必为难,幼灵在相府中一切安好,秦公子伤势未痊愈,就不必请动他了。” 姚乘凤的笑容微淡。 此话正合左相之意,却故问道:“此言乃幼灵肺腑否?若幼灵有入王爷幕府之意,本相尽管爱才也定不会拦你的。” 沈玉蓝恰要作答,姚乘凤却侧过头来,手撑着胳膊眨着眼,颇有些稚子无辜道:“玉蓝如此厌恶本王吗?本王真心相待于你,可谓是一腔真情,玉蓝还请不要辜负。” 此话油腻至极,惹得左相和沈玉蓝背后一阵恶寒。 “王爷,我实在不好王爷这口。”沈玉蓝敛眉推拒道。 “是吗?春风一度杏花云雨,双灯幄帐叠,快活似天上仙,那时幼灵可不似这般冷淡。”姚乘凤面上犹如被情人抛弃的悲伤,神色激动的一把攥住了沈玉蓝的腕子,手不着痕迹的朝他袖中探去。 若不是此时乃非常时刻,沈玉蓝真要拔剑出鞘,当场将不要皮脸的姚乘凤捅上好几个窟窿来了。 他呕下怒火,忍息定气道:“五王爷请自重。” 姚乘凤叹息一声,道:“本王等着玉蓝回心转意。”而后又对左相道:“本王麻烦了左相许久,也是该告辞了。” 左相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慢走。” 而后便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终于将烫手山芋交了出去,沈玉蓝回到房中,不禁舒了一口气,虽然姚乘凤行径实属无赖,不过却顺利帮他渡过此关,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从相府中脱困而出。 金缕玉万万不可交至左相手上的,但是若是不交,左相一怒之下,顾不上他人言语,在相府中就地处置了自己,自己便是性命垂危。 如今之计便是逃出左相府,可府上各处都有高人把手,该如何偷逃出来。 韩露照的院子倒是荒废,无人把手,可位置并不在相府边缘处。 金缕玉要是还在手上,沈玉蓝倒是有自信能赝仿一张,以此鱼目混珠,交给左相,可现在金缕玉已经交到了五王爷手里,此计便只能落空。 看来唯一可行的,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在第九日的晚上偷偷潜出相府。 沈玉蓝正在思虑对策时,一只白鸽停落在他的窗沿,歪着头发出咕咕的叫声。 他绞尽脑汁也未曾想出个万全之策,略有疲倦的睁开眼,恰见到白鸽停在窗边。 他站在窗栏边,摸了摸鸽子的头顶,白鸽头上有一撮嫣红羽毛,十分显眼,白鸽在他的抚摸下舒服的眯起了小眼睛,往他手心靠拢,模样全然依赖。 沈玉蓝宠溺摸了摸它的侧翼羽毛,从它的左腿处取下了一张字条。 字条已经被府上的人拆过的,沈玉蓝却并不在意,卷开纸条认真看了一遍,是秦疏的字迹,无非是已经身体康健,已经出京的问安之词。 沈玉蓝在桌案上提笔回了一封,系回鸽子的左腿上,点了点鸽子头上的红羽,道:“辛苦了。” 白鸽通人性般咕叫了一声,然后便张开翅膀飞向远处了。 沈玉蓝略慵懒的依着窗栏,这书信内容不过空乏之物,他也不是写给秦疏看的,而是写给左相看的,目的是让左相放下戒心罢了。 其实却是秦疏在五王爷姚乘凤府中养伤,左相派出的人马,跟踪的不过是秦疏的替身。 他揉了揉眉心,这几日与似狐非狐,似狼非狼的左相争斗,实是有些耗费心力。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此较量中他看似落于下风,实则已经占了优势,只差最后的一场东风了。 沈玉蓝接下来的几日闭门不出,外面监视他的人略觉奇怪,期间让送饭的下人确认沈玉蓝仍在房中,才稍微放下心来。 在十日前夜,遵左相所嘱咐,外面的侍卫监视沈玉蓝愈发仔细,纷纷睁大了眼睛,生怕出了问题。 夜晚房中点起烛火,通过窗外剪影沈玉蓝似乎正在靠榻观书,外头吹着冷风的侍卫丝毫不敢松懈,一夜监望到了子时。 可过了一个时辰,那沈玉蓝仍然是靠在榻上拿着书的姿势,侍卫们在互相探究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再犹豫直接闯入沈玉蓝的房中。 烛火微动,可人早已不见,那榻上不过是一张竖起来的棉被,棉被上顶着个圆灯笼。 众人这才觉得大事不妙,暗骂自己蠢钝,急忙向左相禀报去了。 沈玉蓝此时正穿着那丫鬟给他的女子服侍,尖着嗓子,向看门人谎称自己家中母亲得了重病,要回家一趟。 幸好夜深,守门人也看不清沈玉蓝的相貌,听他口气着急一时心软便放出了门去。 沈玉蓝正要往五王爷府上去,此时夜色如墨,只剩几个行人,打更人叫更的声音在在空旷的街道响起。 走到半路,忽觉视感不清,街上四周竟然起了薄雾,事务仿佛都蒙上一层白纱。 京临冬气候常有起雾,沈玉蓝习以为常,不过未曾想过深夜还会起雾,瞧这雾却久久不散有越聚越浓的意思。 渐渐雾浓,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沈玉蓝也不知自己走在哪条街上,正想找位路人询问一番,却摸到了一堵青砖墙,原来自己走至一条无头巷道。 一支利箭破雾穿来,沈玉蓝闻声而动,迅速侧身躲开,那支箭从他眼前飞过,竟直直的钉在了青砖墙缝里。 雾后人影肆动,沈玉蓝心想不妙,看来是左相派来的杀手已经找来。 巷道狭窄沈玉蓝就如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还不如闯到大街之上的有一线生机。 这作盘算后沈玉蓝心思定下,趁着那群贼人不备斜踏上巷道青砖,翻云立足青墙之上。 可还未再度行动,才刚站稳,漫天如雪的白刃向他挥来。 刀刃如网,无处可躲,沈玉蓝反射般闭上了双眼。 相府内,左相正在书房中与心腹商议朝中要事。 心腹往窗外看去惊异道:“子时京城中竟也起雾了。” 左相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热茶道:“京中常有雾,何足道奇?” “只是奇这雾越聚越浓,久久不散。” 左相将窗关上道:“雾浓如山岚,这种气候才好行事啊。” 心腹沉默片刻后道:“相爷的意思是?” 左相很是轻松笑道:“沈玉蓝,活不过今夜了。” 心腹这才了然,又道:“虽然除了沈玉蓝此害,可那金缕玉的下落还未寻到,相爷要做好准备应对。” 左相并没有作答,摸着胡须走至于书架前,手抚上一尊金狮头上用力按下,同时书架后边的墙体一震。 心腹跟着左相走入密室之中,走下暗道,来至密室。 密室犹如昭阳殿一般高大,墙壁搁置硕大明亮的夜明珠,里面摆着许多红褐的橡木柜,堆放着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自古权臣多贪,左相也是其中一个。 左相领着心腹来到一个巨大的玄铁架,上面摆满了琳琅小巧之物。 左相拿下两个翠玉印章,向心腹露出朱砂底,道:“这些都是刻有本相姓名的印章,你可发现这两物有何区别?” 心腹仔细端详片刻后道:“前面的这个李字似乎有所不同。” 左相将玉章收好道:“看的不错,这个李字的一丿一个是向下垂起,一个是向上提,这二物我一个作公章之用,一个作鉴赏之用。” “如果有人拿着那金缕玉在陛下面前与本相对薄公堂,便将本相的平日批改的奏章上印章,给皇上一览,便可说那鉴赏章是为伪造,” 心腹这才恍然大悟,赞叹道:“左相,此招数妙哉,不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纵许那沈玉蓝如此放肆,甚至是拿此要挟左相。” 第17章 居心 “哼,沈玉蓝此人喜好作投石问路,本相还不能抛砖引玉吗?不过这玉可是杂玉,还是早早剔除的好。” “那些个大臣表面上是唯本相马首是瞻,唯唯诺诺,但私底下却不知对本相弹劾了几百次,要不是皇帝无心理阵,本相早就被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拉下水来了。”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本相此次便用这金缕玉为引子,瞧瞧是谁在朝中与本相作对,是好玉还是杂玉,都得在高堂之上见鹿马。” 左相冷哼一声,将玉章攥紧,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着痕迹的狠厉。 新阳跃线,苍穹湛蓝,晨曦透过云层挥洒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上,犹如水色粼粼金光熠熠。 众臣在太极门外等待着进殿,一个宦官见时辰已到,拖着音调高喊着:“上朝。”接着便是宦官们一迭迭的喊朝之声。 众臣们按官级品阶各自排好了队,进了太极门,沿着官道走上汉玉白阶来至昭阳殿内,齐齐跪拜叩首:“五皇万岁万万岁。” 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自陈天师一事,元气大伤,觉得自己升仙无望,瞧着比之前还要衰老。 众臣渐渐站好了位置,皇帝才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句道:“众爱卿平身。” 众臣起身,手执笏板各抒其职,老皇帝却无心听政,朝臣在台下一一汇报要事,他却瘫在龙椅上昏昏欲睡起来了。 众臣纷纷上报完后大殿便陷入了寂静中,从龙椅上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鼾声,如打雷般响彻了昭阳殿。 众臣不敢叫醒老皇帝,只有老皇帝旁边的紫蟒服太监见机轻声对众人道:“陛下今日身体不适,众位大臣无事便退朝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等轻声道:“我等告退。” 就当朝臣正准备退朝,站在底下的钟严忽高声道:“臣有要事相奏。” 这下可把流着龙涎的老皇帝,从好梦里叫醒,睁开浑浊双眼。老皇帝擦了擦口水,语气中有些不耐道:“爱卿有何事啊?”、 钟严举过笏板道:“左相滥权敛财,与陈天师谋害太子一案有牵涉、且与陈天师沆瀣一气,皇家私藏的金缕玉私藏于家中。” 殿上众人皆是倒吸一口练气,看了看钟严又瞧了瞧在场的左相,站在钟严周围的文官纷纷离他半尺之远,钟寺卿难道未曾见过左相铲除异己的手段? 左相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向皇帝不紧不慢道:“陛下,钟寺卿手上毫无证据,实在是污蔑于臣啊。” 钟寺卿反驳道:“皇上请看此物,呈上来。” 老皇帝本来无心理国,可事关皇家颜面,皇家之物哪容臣子使用,努力打起精神。 一个侍卫捧着一个东西呈上来,由紫蟒服的太监递给了皇帝,皇帝掀开蒙在此物上的布,布下藏着的果然是金缕玉! 皇帝从前最爱这幅《汉川江水图》,自然一眼便认出来了,龙颜大怒对左相呵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严先声制人道:“此物是陛下私有,而画上却被左相印下了鉴赏章,由此是左相与已被斩首的陈天师勾结证物,左相当如何自圆其说?” 左相镇定自若,一甩衣袖负手道:“钟寺卿,何以见得那鉴赏章便是本相的,要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本相,雕刻了一个假章呢?” 钟严言辞凿凿道:“此章与左奏折上的刻章一模一样,左相休要狡辩。” 左相却跪下凛然道:“陛下还请勿动怒,免得祸及龙体,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陛下先听臣一言。陛下请仔细看看这画上之章,在对比与臣平时奏折上的盖章,臣身正不怕影子歪,定是有人做了假章污蔑于臣。” 老皇帝为爱物重得,满心欣喜,却看画上被刻了他人的印章,惊喜转为是满腹的怒气,好不容易按下怒气,冷瞧了左相一眼,对着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赶紧将之前左相的奏折拿来,老皇帝拿着奏折,再看《汉川江水图》上的鉴赏章,怒拍龙椅吼道:“左相,你还有什么话狡辩,这与你平时用的文章一样,画上鉴赏章分明就是真品!” 左相叩首道:“臣冤枉啊,黎大人精刻章刻书法,臣恳请他开一鉴为臣正名!” 此时一名文臣站了出来道:“左相为陛下分忧解难,尽职尽忠怎会与陈天师这种人勾结,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良臣啊,臣愿意为左相正名。” 此话说的至真至纯,仿佛这黎大人和左相都成了千古忠臣,其余文臣却不以为然,这二人早已狼狈为奸,此刻的袒护不过是左相命令,并非肺腑。 皇帝所剩无几的耐心也被磨的全无,一脸阴沉脸上的褶子都抖了抖,盯着那文臣道:“你且来。” 文臣躬身上前,拿着两物,不停在汉川江水图和奏章上看来看去,过了半晌振声有词道:“陛下,金缕玉上的鉴赏章乃是伪物啊,陛下且瞧这个李字的一丿和奏章上的一丿,分别一个是上提一个是下点。” “此人居心叵测,用伪章来诬陷左相,左相一片赤子之心这么被这种小人玷污了啊。” 老皇帝冷瞥那文官替左相哭喊叫冤,仿佛是他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左相也是忍无可忍,嫌他的戏演的太够了,使劲咳嗽了一声才止住了黎大人那惊天动地的演戏。 皇帝听他提点再细看了两物,确是与黎姓文官所说一样,两个印章的确是有所不同。 这下皇帝严厉狐疑的目光放在了钟严身上,道:“钟寺卿,这两个印章不同,你作何解释。” 朝堂风云变化,一瞬间只字片语便将此事翻转到了这个地步,而局势显然是对钟严不利了,一些敬仰钟严的大臣不由得为钟严捏了把汗。 钟严挺直了脊梁道:“证物已在此,臣无话可说。” 左相嗤笑一声道:“钟寺卿无话可说,本相有话说,且论你手上为何持有金缕玉,莫非是钟寺卿是与陈天师勾结不成,害怕自己私藏陛下之物暴露于世,着急着来嫁祸于本相。” 众臣见左相此时是朝钟严倒打一耙,正想看钟严该如何应对时,此时大殿门口有人高声道:“左相莫要下此定论,若这两个红章都是真品呢?” 一旁的狗腿子刘大人厉声道:“何人在大殿前胡说八道,陛下都发言说那鉴赏章是假的.......” 众人向大殿门口看去,站着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背对着阳光虽一时看不清面容,衣袖纷飞,气度俊雅绝伦。 第18章 白刃 此人渐走入众人眼里,朝臣定睛一看,面如冠玉,眉如黛山,眸似涟漪秋水,竟是已经贬为布衣得到沈玉蓝。 “这沈玉蓝不是已经被贬为布衣了吗?” “诶诶,听说沈玉蓝已被左相派人给暗杀了,这大白天的,站在殿上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沈玉蓝踩着众人目光里的惊异、害怕、不解和好奇,走进昭阳殿内跪下叩首道:“草民沈玉蓝叩见陛下。” 方才还镇定十分的左相见沈玉蓝突然跪在他旁边,仿佛见到鬼一般,差点跌坐在大殿之上出尽洋相道:“你,你怎么可能.......” 沈玉蓝对着他一笑道:“正如左相所想那样,大难不死而已。” 老皇帝往前一探看,跪着之人正是那因藏匿重犯而被罢黜下狱的太子太傅沈玉蓝,皇帝仍记得当初沈玉蓝在殿试上与他款款而谈,商论大圭疆土。 “沈布衣,你有何事啊?” 沈玉蓝拱手道:“陛下,草民所禀告之事与那金缕玉有关,画上印章与那奏章上印章的确是两个红章,但这两物皆是出自左相之手。” 皇帝沉默片刻,看了眼卑躬屈膝的左相道:“有何证据?” 沈玉蓝道:“证据便在左相书房后的密室中。” 左相强装镇定看了沈玉蓝一眼,抖抖索索的爬了起来叩首道:“皇上不可听此小儿信口雌黄,仅仅凭借一己之言,便要来搜查臣的府上吧。” 皇帝也听左相此言有理,也是犹豫了起来。 正当这时,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跑入殿中,跪下来禀告皇帝道:“陛下,天正街丞相府外的一处土地坍塌,地陷十几尺,而下面似乎藏着一间密室,密室中藏有珠宝字画无数。” 此话一出便在朝堂上掀起千层浪,众臣议论纷纷。 丞相见大势已去,低着头战战兢兢眼神乱瞟,额上冒汗,沈玉蓝在此种种失态看在眼里,心想原以为是匹野狼,不过群狼离去后的一匹孤零零的饿狼罢了。 老皇帝冷眼看着瘫成一团的左相道:“左相,从你书房后边出现的密室,可还有什么辩驳的?” 左相尽力直起身子,勉强发声道:“此事,臣,臣不知啊。” “不知?你好大的狗胆,朕记得那陈天师便是你举荐的,便是你与他串通谋划的一出欺君罔上的戏码吧!”老皇帝将奏章怒甩至左相脸上。 “来人,将他拖下去!” “是!” 左相被一众侍卫拖了下去,惊恐大叫道:“皇上臣不知、不知啊!沈玉蓝你怎么会没死,怎么还不死啊!” 夕日大权在握的重臣,转瞬之间被拖下朝堂之下,朝堂上众臣有的唏嘘,有人惶恐,有人长叹息,有人轻松,有人庆幸....... 朝臣议论围绕沈玉蓝在身边,沈玉蓝再次叩首振声道:“皇上,草民还有一事。” 皇帝未曾想到表面忠心为人良善的左相,竟然包藏了一颗谋逆之心,皇帝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茫然。 究竟是错把朝政之事交付给了奸臣,还是自己心里早已没了振兴大圭,让百姓富足的愿望。 他听见沈玉蓝的请求,疲倦的抬眼,皇帝此时已知自己是心力交瘁了,恹恹道:“还有何事?” “草民是恳请陛下为十年前秦家谋逆之案翻案,当时此案是由左相一手审理,而将秦家上下一百人定案下狱的,秦大将军与敌国互通的一封书信。” “左相书法造诣极高,臣怀疑那封书信乃是左相造假而为。” 老皇帝费力回忆,依稀是有这么一宗定国大将军谋逆案,当时在世的旧太子极力保下了秦家三子的性命。 老皇帝妄想精力集中,可惜有心却力不足,长长的叹了口气,才发觉自己是老不休已,后悔修仙一场空,到头来精力全部耗费了。 疲惫道:“钟严,此事全权便交与你办吧。” 钟严躬身道:“是。” 大事收场,太监尖声道:“退朝!” 众臣相继离开昭阳殿,沈玉蓝渐渐直起身子,立于朝堂之上,眼前是皇帝体态钟龙,佝偻着身子,颤悠悠的扶着龙椅站起来,离去的苍老模样。 他记得小时候一次跟着师傅下山,见镇上每个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处处歌颂皇帝颁布的新政,后来呢。 小镇不再多有欢声笑语,顶多是懵懂稚子玩乐而已,人们脸上皆是载着生活劳苦,负重前行。 钟严见沈玉蓝定定的看着高台,不知他在看什么而入了神,呼唤道:“幼灵,怎么了?” 沈玉蓝喃喃道:“陛下,命数将尽。” 钟严神色一紧,悄然环顾四周低声道:“幼灵,慎言。” 沈玉蓝回过神来道:“是我失态了,秦家旧案还请麻烦钟寺卿了。” “此案当时牵涉甚广,影响之重,恐怕难以让左相认罪。” 沈玉蓝思虑片刻道:“此案关键便是在那书信上,大理寺中应该还有保管吧。” “自然。” “请钟寺卿将当时的档案交与我,我再仔细与左相平日写的奏章进行比对。” “倒是可行。对了,幼灵的宅府因被左相怀疑私藏了与秦疏共同谋逆的理由,已经拆了个干干净净,幼灵现在所居在何处?” “亏五王爷收留,暂居于五王爷府上。” “原来如此,当日左相派了杀手追杀于你,究竟是如何逃出的?” 沈玉蓝回忆当时情景,迎面而来便是漫天白刃,自己不知所措的闭上了双眼,脖颈后边一痛便陷入了黑暗中。 迷茫中似乎来至一间薰烟缭绕的暖玉厢,一个身穿黑袍,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瞧不清神色,却有种缠绵悱恻的熟悉,望着自己眼眸中灼热,仿佛要吞之入骨让人心惊。 再次醒来后便是来至五王爷府上的一间厢房中。 他回过神向钟严解释道:“那批追来的杀手面戴狐狸面具,用这种标志的刺客只有江湖上千机阁人,估计左相事先知晓我身怀武功,便下了重金,买下从不失手的千机阁刺客追杀于我。” “可那千机阁的主人似乎有意放我一马,只是将我打晕了而已。” 钟严喃喃道:“千机阁?便是那专门暗杀的组织吗?没想到这江湖势力竟然都渗透至朝堂上了。” 沈玉蓝颔首道:“现今证据确凿,但左相此人恐不会甘愿认罪,毕竟把持朝纲多年,早就练就一身铜墙铁壁的功夫,钟寺卿与此人较量时切要当心。” 钟严颔首道:“我自当小心。” 第19章 雪印 牢房里阴暗潮湿,左相被铁链反吊在桩上,身上传来一股焦烧恶臭味道,模样凄惨,看来是被钟严用了烙刑。 此刻狱卒解开牢房枷锁,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走进了牢房中间,黑衣人见到左相这幅凄惨模样,冷冷的笑了起来。 左相疼痛之中,迷迷蒙蒙听见有人笑声,费力抬起头来,而黑袍人脱下兜帽,正是太子姚潋。 今夜的姚潋面色越发雪白,唇色愈红,在牢中高窗映照的阴冷月光下,更像是惑人鬼魅。 左相呵了一声道:“原来是太子啊,原谅罪臣不能给太子行礼了。” 姚潋阴鸷的盯着左相道:“老东西,本殿屈尊肯来这种地方,是有问题问你,你得实话实话。” 左相睁大了双眼,仿佛没想到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口出如此粗鄙之言。 他愣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仰头呵呵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含着一口血痰,嘶哑而又可怖:“没想到啊太子殿下,藏的比我还深。” 姚潋冷笑道:“本殿只问你,当年父亲替老皇帝巡江南十四洲时,在班师回京的前一晚被贼人杀害,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左相眸中精光一现道:“此事罪臣不知,不过太子殿下若是真想知晓旧太子死亡真相的话,罪臣倒是有些头绪的。” “呵,你这老狐狸可真是闻到了肉味儿便不松口了,说吧要提什么条件?” “嘿嘿,罪臣也无所其他,不过是求个苟且偷生罢了。” 姚潋听完此言却是收起冷笑,面无表情道:“左相一案若是尘埃落定,你全家那三百口人都得跟着你陪葬,左相坏事做尽,子孙凋零,除了大公子和二公子外,便只有一个未满三岁的孙儿。” “听说左相对麟孙儿十分宠爱,左相的要求竟是苟且偷生,弃你那麟孙儿不顾了吗?” 左相吃力桀桀笑了起来道:“麟儿乃罪臣之血脉,罪臣给了他生命,给了他三年的无上宠爱,也该是足够哩,该是由他孝顺的时候了。” 姚潋看了左相半刻,仿佛同道中人似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后道:“虎毒不食子,看来你倒是比那老虎更毒啊。” 笑够了他又道:“不过呢,左相这个条件嘛......”姚潋眉间凝着一股冷意,在左相耳边呵气如兰道:“还是做做梦好啦。” “你这种人,烂在牢里才是最适合的归属。” 左相被姚潋一顿辱骂,一张老脸跟风干的橘子皮搬,一阵青青白白,恼羞成怒叫骂姚潋不止。 姚潋自当是耳后风,系好斗篷出了牢门。 京城终于是迎来了第一场大雪,沈玉蓝披了一层裘袄打开了窗户,见窗外庭落里白雪皑皑,呼出的热气腾云而散。 白鸽在鸟笼里冻得不愿醒来,闭着眼缩成一团。 沈玉蓝摸了摸白鸽柔软的羽毛,觉得此时是个赏雪的好日子,便出了门。 他走到秦疏的庭院里,发现他正在练剑,剑舞游龙,漫天雪花纷飞,秦疏练的专心,沈玉蓝便站在游廊下看着,并无意打扰他。 等秦疏练完剑才发现廊下站着个人, 沈玉蓝今日拢着对襟素银扣裘衣,怀里抱着珐琅小手炉,瑶瑶而立,似与身后的雪景融为一体。 秦疏将剑入鞘,沈玉蓝走至他面前道:“秦将军伤可好些了?” 秦疏道:“好多了,这几日卧躺在床,筋骨都不得动弹,便想着练剑疏通下经脉。” 沈玉蓝却看眉睫上都落下了雪,唇色有些发乌,于是关切道:“天寒将军伤体未曾痊愈,还是进屋暖和些。” 秦疏却道:“多谢太傅关怀,无妨我只是面上显冷而已,其实不冷。” 沈玉蓝摇头道:“我已经不再是太傅了,秦将军别这么喊了。” 秦疏见沈玉蓝脸上并没有失落之情,思量着开口道:“那能否唤你姓名。” 沈玉蓝道:“也对,以我们之间的交情,老是比着尊称倒是显得矫情了。” 秦疏低头瞧着沈玉蓝的青丝,内心分明是滚烫的,可脸上却是冻得冰寒。 沈玉蓝见他不语,气氛沉默,故作轻松一笑,将手里的暖炉塞给了他,喊了秦疏的字道:“折岳,冻傻了不成快把暖炉捂着。” 秦疏手里突然塞了个温暖东西,道:“我不要紧,等会儿还要接着练剑。” “练剑又不急于一时,你先拿着,看我给你耍一套。” 秦疏见他腾腾欲试,解开剑鞘递给了他。 沈玉蓝凝视着寒芒出鞘道:“剑身轻薄,重七斤,玄铁打造。”说罢一挽剑花。 “一气呵成,剑鸣铮铮,好剑。” 沈玉蓝赞许道,眼神一变,清喝一声。 银光穿插于斜飞的雪花中,沈玉蓝衣袂飘飞,手腕翻转将剑挥得意态清悠,仿佛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看似游舞轻盈,但秦疏见他剑锋凝结着一股狠意,以轻闲将锋芒暗藏。 无风枯枝动,银剑卷白雪。 沈玉蓝将一套剑法舞完,面色白里透着粉红,将剑入鞘递给秦疏,挑了挑眉道:“如何?” 秦疏收了剑道:“好看。” “然后呢?” 秦疏顿了一下道:“嗯,轻盈灵巧。” 沈玉蓝见他没了下言,睁大了双眼道:“就没了” 秦疏颔首。 “秦折岳,你就不能夸夸我武功高强,剑法无双吗” 秦疏老老实实道:“幼灵剑法还没到无双之流。” 沈玉蓝实在是被他气笑了,道:“你这榆木脑袋,真的是。” 秦疏见他嘴上嫌弃语气却有种软缠的宠意。秦疏侧过眼,这样的沈玉蓝太过引人注目。 他道:“我知道有一处看雪极好,幼灵想去否?” “去看雪自然是极好的,等我拿一壶暖酒来。”沈玉蓝一拢耳边纷飞的黑发,弯起眼眸,犹如明星点点。 秦疏心中一动,脑子一热攥住沈玉蓝的腕子,将人携带着踏上房檐,轻功踏云而去。 “欸,秦疏,我的暖酒,走慢些。” 大雪日,要是从前的姚乘凤,早就窝在那青楼暖阁中,烧着檀香朱碳,围绕着一众莺燕,在那白狐裘毯上肆意玩乐,暖春渡冬风了。 他今日心情正好,穿了一身玄墨金缕锦衣,头戴蓝玛瑙金冠,越发显得雍容华贵。 让下人专门去买了一壶好酒暖上,哼着艳词小调来到沈玉蓝的房间,轻敲道:“幼灵,可醒了如若不嫌弃,本王房中备有上好的暖酒。” 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声响,有些疑惑推门而入,房中却空无一人。 姚乘凤找了个下人问:“沈公子人呢?” 下人道:“回王爷,沈公子一早便去秦公子那厢了。” 姚乘凤沉默半晌,才道:“是吗?” “是。” 姚乘凤往秦疏那院子走了几步,见院子无人,雪地上却有两人的脚印。 姚乘凤低头看着两人脚印,心中突然不是个滋味,有意无意的把脚印蹭去,然后往屋檐上看了一眼,眼神暗了暗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会加油的,我一定要把这篇写完(每日不丧)。 第20章 书骨 沈玉蓝与秦疏二人落于一书院前,沈玉蓝抬头看了看斜歪欲坠的牌匾,依稀辨认上面的字道:“国子监?这不是你曾经读过的书院吗?” 秦疏看着这块牌匾他颇有些怀念道:“对,这里便是旧国子监之所,现如今已经荒废了。” 沈玉蓝瞧这国子监一片落魄,有些质疑道:“你说的看雪的好地方,便是这儿?” “随我来。” 沈玉蓝见秦疏前脚已经踏了进去,便也只能后脚跟上。 书院已经荒废,但仍有书墨风骨,屋梁立在仍可遮风挡雨,有不少流离失所之人,便在此安札。 一个玩着蹴鞠的小男孩正从他们眼前跑过,沈玉蓝道:“虽然是已弃之的旧国子监,但也不允百姓在此安札入户。” 秦疏却道:“这是夫子同意的,虽然荒废,人去楼空,但既有天下之大无处安身的百姓,此地屋业宽敞不妨成为一个安居之所。” 沈玉蓝赞许道:“你们这位夫子不错,免于世俗,是真正受圣人教导。” 秦疏转于一处拐角,沈玉蓝跟上却发现眼前只有一面白墙,却见不到秦疏。 沈玉蓝环绕四周,试着呼唤了一声:“秦折岳?” 下一瞬,他便被一个黑影携搂着踏上了砖墙之上。 仿佛从一个四方窄小之地,腾跃而出至一处开阔缤纷处,眼里的世间都成了冰封雪雕的模样,只盛的下冰雪白皑。 近处湖上雪光晶莹,结上了冰,远处银装素裹,山也白了头。 山水连为一体,万物融为一体。 沈玉蓝不禁赞叹道:“好漂亮的景色。” 站在他一旁的秦疏道:“这里的景色不管是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变化美妙。从前我和姚乘凤,不,五王爷和谢大学士翘了夫子的课,总喜欢跑到这儿来看景玩耍。” 沈玉蓝入了神,道:“天下宝藏,此时不失为一个。” 秦疏瞧他眸中有白雪,似乎对此地极为欣赏,心里也甚是愉悦道:“幼灵喜欢?” 沈玉蓝回过了神,望着他道:“喜欢。” 语气是种自然而然的喜爱。 秦疏抿着嘴仿佛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蹙起眉,极为郑重道:“若是喜欢,我们可以经常来,一起。” 沈玉蓝始终没有察觉秦疏的心思,并没有看向他道:“好啊。” 秦疏见他这般,逐渐松开眉头转过脸去。 沈玉蓝随后遗憾的叹息道:“此刻若是能来一壶酒便好了。” 说完对着秦疏挑眉道:“秦折岳,方才走那么快干嘛,这里的雪一时半会儿又不会化,要是此刻拿上暖酒,趁着酒意向这景色吟诗作对,真是妙极了。” 秦疏道:“吟诗作对便算了,我才疏学浅恐让幼灵见笑。” “哈哈,秦将军也有让人见笑的时候,折岳虽武艺高超,似乎在文墨上略逊一筹。唔,记得上次在宅府里邀请你来作画,你好似也是这么说的。” “.......如此,我不太记得了呢。” 鹅毛大雪,厚重的落在昭阳殿上,而殿中也是雪过无痕,氛围压抑,众臣举着玉扳丝毫不敢抬起头。 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面色阴沉拿着一叠书纸。 这愈看脸色越加难看,气的面色涨紫,怒拍玉案道:“好啊,这就是朕的好臣子,贪了多少银两,掌了多少权,还把手伸到朕的国库来了。” 吼完便因气急攻肺,大声咳嗽了起来,咳嗽声响彻了昭阳殿,断断续续十分剧烈,不由得让众人猜测老皇帝下一刻便会咳背过了气。 老皇帝好不容易才顺过了气后,站在龙椅之下的姚潋拱手道:“皇祖父请息怒。” “息怒,让朕如何息怒!”皇帝火冒三丈,怒斥。 众臣许久不见皇帝如此大动肝火,一时生怕引火上身,纷纷道:“请陛下息怒。” 老皇帝冷哼一声,对姚潋道:“这些证据你是从哪里得来?” 此话一出,那些个以左相为首的臣子们,纷纷落下了冷汗,浸透了官服内的里子。 前段日子他们为了保命,正准备将家里与左相互通书信的那些证据烧毁,恰到太子姚潋大驾与他们促膝长谈。 这些臣子与左相交好,常常书信往来在朝中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迟早是要被皇帝查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姚潋便提议将这些证据交于他手上,他必定在皇帝面前美言,将他们这些左相党首之人性命保下。 因太子为人良善,待人温和,向来在朝中极具人望,颇具其父风骨,这些大臣便相信了他,将书信往来的证据交于了他。 朝堂静默,大臣们连口气都不敢喘,姚潋道:“不瞒陛下,这些证据乃是儿臣在从前与左相交好的臣子府上搜出来的。” “什、什么。”曾经追随左相的大臣听到姚潋所言,互相对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姚潋却始终面色常静,嘴角微微勾起,带有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后给皇帝递上一张纸道:“皇祖父,这名单上面皆是左相党首。” 此话一出便激起千浪,狗腿子刘大人激动的站出来大喊道:“太子!你颠倒是非,分明是我们自愿交上的!” 姚潋并不看他,只是抬头直视龙椅上的人道:“凡事只求后果,一切仅凭请皇祖父定夺。” 这刘大人不打自招,老皇帝冷飕飕的看了他一眼,道:“来人,拖下去斩了。” 刘大人见侍卫围上,一路嚎啕道:“陛下,陛下,我等只是一时遭到左相蒙蔽啊,陛下饶命啊!” 皇帝甩了甩单薄的名单,却是满满的人名,而后低头看着姚潋道:“潋儿做的很好,至于名单上的大臣们。。。。。。” “都斩了吧。”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与左相结党的大臣并不占少数,一时凄惨求饶的声音一浪接过一浪,在殿中回响。 老皇帝却充耳不闻,挥了挥手。 不时便有一群侍卫上前,将名单之上的大臣都拖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估计加班,晚点更呜呜 第21章 白玉 此时朝堂中立足的大臣被拖下去了一半,显得高大的昭阳殿空空荡荡。 钟严见状谏言道:“陛下,左相旧时权势滔天,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众臣不敢得罪,其淫威之下,为保存自己与之有书信来往也是正常,请陛下酌情量刑。” 剩下来的官员也附和道:“请陛下三思啊。” 此时姚潋负手而道:“钟寺卿可以出淤泥而不染,为何名单之上的大臣尽到像钟寺卿一样,做好当臣子的本分。还是说钟寺卿言下之意,这一众名字是本殿以权谋私,将无辜清者也写上去了吗?” 钟严将头压低道:“臣不敢。” 老皇帝开口道:“潋儿说的有理,结党私营乃是朕之大忌,钟寺卿和众位爱卿可以秉正持身,为何那些被被拖下去的大臣却无法持正?一律问斩,就这么办。” “是。”钟严仁至义尽,举着玉扳道。 “潋儿此事办得不错,可想过什么奖赏?” 姚潋不假思索振声道:“为大圭梁构剔除害虫让皇祖父无忧,乃是儿臣的责任。” 此话正拍老皇帝的马屁上,老皇帝龙颜大悦:“哈哈潋儿,你便不要再皇祖父面前摆那老一套了,你是想要那沈玉蓝回来继续当你的太傅吧。” 姚潋将将手举高用袖将自己的神色掩盖住,高声道:“若是唤沈太傅回来时皇祖父的意思,儿臣便欣然接受,若是其他的赏赐,儿臣也愿受之,一切都依皇祖父的。” 老皇帝仰头大笑,而后又咳嗽了半晌,喝了一口宦官抵来的清茶才道:“好了,便让那沈玉蓝官复原职吧。” “儿臣代太傅谢过皇祖父。” “众爱卿还有事吗?” “臣有奏。”大学士谢争鸣此时站了出来。 老皇帝被姚潋哄的精神焕发心情不错,而谢争鸣此人平时一言不发,可若是他来发言便是切中要害,老皇帝还是愿意听上几句的。 很是和蔼道:“谢爱卿有何事?” 谢争鸣道:“左相贪污摄权一案中,五王爷也在其中为陛下尽一份力,正是他识破了左相的诡计,让金缕玉物归陛下。若是太子殿下是第一大功臣,那么五王爷是当仁不让的第二大功臣。” 钟严见时机成熟便上前一步道:“谢大学士说的不错,五王爷一直暗中保护沈玉蓝,以沈玉蓝作饵,将左相自愿将书房中的藏宝密室打开,从而收集了左相的罪证,可谓是功不可没。” 五王爷姚乘凤出身难以启齿,且性格乖张玩世不恭,在老皇帝心中一直是摆在最低位,不过是摆个皇子王爷的名头,没有皇子的权力。 此时两位重臣开口引荐,倒真是让老皇帝为难了起来。 姚潋却此时道:“既然五皇叔立下如此大功,皇祖父也是该给皇叔赏赐了。” 到了这个地步,姚乘凤的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是老皇帝却不想给他太大的赏赐,却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小气,让群臣异议。 于是将目光转移到姚潋身上道:“依潋儿看,该是给个什么赏赐好呢?” 皇帝此话一抛出,钟严和谢争鸣两相对望一眼,皆是在对方眼里看出了紧张慎虑。 姚潋却道:“既然皇叔在左相一案中劳心费力,不如便将此案交给皇叔审讯吧。” 老皇帝听完思虑片刻,面上渐渐露出满意之容道:“好,那便将此次的主审官换成老五吧。” “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臣等无异。” “那便退朝吧。” 下朝后,钟严与谢争鸣并排而行走在官道上,见群臣稀散四周无人,钟严才谨慎开口道:“方才朝堂姚潋之词,谢学士如何看?” 谢争鸣沉默片刻后道:“这个人,可怕。” “从何讲?” “陛下一直不肯给王爷官阶实权,无非是五王爷出身不好,令皇家蒙羞,一直为陛下所不喜。” “如今按功论赏到了非要封赏的地步,陛下已经不能不给了,可是给多给少,给什么合适,现为陛下心中隐患。” “此次五王爷在左相谋逆之案中建树有功,不可略视,若是给的赏赐少了,便会显得皇帝度量小器,惹得群臣非议。可若是给的多了,给了五王爷机会让他在朝堂上立足,皇帝又看了碍眼。” “五王爷的身世如一道耻辱伤疤,皇帝怎么可能让一根钉子安扎在他眼皮子底下。” 钟严疑惑道:“这么想来此决策慎重,却为何将这难题,交给了姚潋。” 谢争鸣迈步,缓言一一道来:“是为考验姚潋,看他钟爱的这位储君能否猜中天子心底事,以此对症下药。” “如此看来,姚潋的回答是完美交卷了?” “何止完美,实在是超出预期。姚潋若是说封赏个名衔也就罢了,可他却是要王爷来做左相之案的主审官。” “左相此人老奸巨猾,钟寺卿也应该见识过了。” 钟严沉下脸道:“左相此人,哼,卑劣无耻不提也罢。” “不论左相,此案牵涉官员极多,错综复杂,至少要五六个月,哪里是一时半刻能结案的。而等到王爷上任,皇帝肯定要定一个期限,而这期限必定急迫无比。” “姚潋此提议正中皇帝下怀,此番若是王爷不能在所期限中结案,给皇帝一个完美答复,便是与皇位彻底无缘了。” 钟严听完这谢争鸣的分析,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道:“如此看来太子城府颇重,恐怕不是明面上瞧的那般平易近人。也曾想过太子不好对付,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棘手人物。” 谢争鸣沉默半晌,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道:“事到如今,我倒是觉得不失为一个机会。” “哦,谢学士的意思是?” 谢争鸣高深莫测道:“凡事皆有两面,或凶或吉,且看执棋者是谁了。” 王府西厢,一扇独掩朱扉,沈玉蓝坐在小榻,披着一层锦袄,窗外冬竹毛叶在他手执书本处,投下了一点浅薄的叶影。 沈玉蓝现在是一介布衣,宅府被左相捣毁,只能借住在姚乘凤的王府上,依靠着书来打发冬日时光。 前几日五王爷经常敲门,赖在他的房中,非要同他讨论,他之前写过的几篇著作。 沈玉蓝身为客人,自是没有赶走主人的借口,只能耐心听姚乘凤在他耳侧扯些不着边的长篇大论。 这几日倒是奇了怪,姚乘凤竟没来打扰,沈玉蓝也终得轻松。 他在房中写了一封报安信,系上白鸽的左腿,给仙山道人送去。 正关上窗户,门外一下人敲门道:“沈公子,皇宫里来人请您入正堂接旨。” 正厅上,站在着一位颁布皇帝旨意的宦官,依旧是上次那位年老太监。 见沈玉蓝来了,便对着他道:“沈公子又见面了。” 沈玉蓝谦笑道:“幼灵与黎公公有缘。” “哈哈,不说客套话了,公子准备接旨了吗?” “自然。” 黎公公清了清嗓子退后一步道:“沈玉蓝接旨!” 沈玉蓝俯身叩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玉蓝因查办左相贪污摄权谋逆一案中,功不可没,朕特赦卿官复原职,重回二品从文官太子太傅一职。” 这道圣旨乃沈玉蓝意料之中,却也是沈玉蓝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赌的是自己当日殿试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尚佳,虽犯了大圭条律,但却情有可原,此事可大可小,恢复官职便只是时日问题。 意料之外,是因为没想到自己官复原职如此迅速,看来是有人在皇帝面前多提了几句。 他道:“承蒙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说完便低着头接举过了圣旨。 黎公公道:“起来吧,沈太傅。” 沈玉蓝站了起来后,黎公公谄笑道:“恭喜太傅官复原职。” “谢公公。” 黎公公道:“咱家听闻沈公子被黜去官职时,便知公子人中龙凤,定会重回朝堂之上施展抱负。” “公公是过逾了。”沈玉蓝心想黎公公拍马屁的功夫也太太足了,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忽然沈玉蓝想起为自己在皇帝面前美言的官员,便问道:“公公可知,当日是何人为在下,在陛下面前提过官复原职一事。” “自然是太子殿下了,咱家得再次恭喜太傅收得这么一个好学生,太子殿下如此爱戴于您,以后必定是前途无量,咱家以后还要多依仗太傅啊......” 翌日,姚潋早早的便来到尚文苑中,替沈玉蓝磨好墨砚,用砚石压好纸张,亲自整理好一切,后端坐于桌案上,等着门口太傅出现。 等总是渐渐缓慢而又百无聊赖,姚潋一想到沈玉蓝恬静的面容,便读不下去书了,只是呆呆用胳膊撑着脑袋看向门口。 他想沈玉蓝今日头戴的冠式,或许是束发紫金冠,或许是广陵白玉簪,或许只是一根朴素的竹簪子,将那乌黑浓密的发挽起。 姚潋脑中光光只是想着沈玉蓝的模样,空虚的内心便得到了安宁与充实,那些朝堂权势,那些阴谋诡计,那些痛苦往事,便能一一化解,不再去想。 细细品着,姚潋眉目间粉面含春,转盼多情,恰遇沈玉蓝正好推而入。 姚潋慌张的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正襟危坐语气问安道:“太傅。” 第22章 乌靴 他以为能从沈玉蓝脸上,找出与他如出一辙的真心喜悦。 可进门的沈玉蓝,表情却是如此的风轻云淡,可以是是平常,对姚潋来说甚至是漠然。 姚潋仿佛被一桶冰水泼了个清清醒醒,雀跃表情也僵在脸上。 沈玉蓝拱手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沈玉蓝越过姚潋,走至书架前道:“殿下可还记得我们上次讲到何处了?” 姚潋听沈玉蓝不再唤他的字,眼瞳微微一缩,恍若自己与沈玉蓝的距离如天壤,他将阴郁的面孔隐藏在缕缕青丝下,低头看着自己的络云乌靴。 他攥紧了拳头不作回答。 沈玉蓝见他不答,微微叹气,背对着他在书架上寻找。 姚潋死死盯着沈玉蓝的背影,即使朝服厚重,依然是显得清减。 他想起那日,一路嗅着着腥臭的牢房味道,闻到沈玉蓝身上的檀木香气。 轻解衣衫,掀起下摆给沈玉蓝上药时,触上那白玉般的身子,莹润细滑,分明是个男子,腰肢却是那般不堪一握的纤细,抚上却能令人动.情。 此刻沈玉蓝仿佛赤着身子,厚重的朝服不见,从肩胛到腰线,肌骨均匀,再到一双均修长的腿,一览无遗。 而最吸引他的莫不是靠近尾椎处上的小小腰窝,小巧精致,让姚潋燥.热难安,忍不住去想要仔仔细细的舔舐。 那股熟悉而厌恶的扭曲感渐渐褪去,从而被一股无处可泄的瘙痒冲动代替,涌上脑海的全是太傅的灵与肉。 一股邪祟的悸动要他去狠狠的糟蹋,去掐咬,去冲.撞,在最深处埋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姚潋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微微贴近了沈玉蓝的背后,往沈玉蓝衣裳上猛吸一口兰草芳香,阴鸷血气扭曲成了欲.海滔天,姚潋刻毒地想,他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他的太傅。 沈玉蓝比姚潋微微高一些,姚潋踮起脚才能跟他平齐。 姚潋将自己的,有意无意抵住了沈玉蓝河蟹处,而后趁机伸手越过沈玉蓝的肩膀,将一本书抽出来道:“太傅,上次还未讲解完的是这本吗?” 待沈玉蓝察觉对方的呼吸已经在自己耳畔湿润时,姚潋已经迅速退离了。 沈玉蓝回身见他温文尔雅笑着,手里正拿着他所需的那本书籍,再次无奈叹声道:“且坐下吧。” 沈玉蓝见他坐于官帽椅上,道:“臣斗胆问殿下,为何在陛下面前要求臣回来。” “因太傅是真正爱护教导成壁之人,成壁向皇祖父讨要太傅回来,太傅为何却要生气责怪于我。”姚潋如是说着,语气毫无对沈玉蓝的责怪之意,眸子却渐渐昏暗深邃起来。 “臣怎敢怪罪于殿下,只是左相还未签字画押,陛心中必然是有所烦愁的。殿下此刻向陛下讨赏要臣回来,只会在陛下心中将殿下的品性大打折扣。” “陛下会认为殿下还不懂事,过于依赖太傅,并不能独自担当主事,以后怎么会将大权交与你手上。” 沈玉蓝解释道。 姚潋听完他的解释,眸中浮现一丝惊讶而大悟,嘴角依旧勾着笑,却微微上扬了些。 “太傅不必思虑这些,成璧自然找的合适机会提出来这个赏赐的,不会让皇祖父认为学生仍是小孩子心性的。” “但愿如此,殿下做事切记三思后行,如若拿不定主意,来臣府上寻臣商讨也是可行之策。” 姚潋弯起桃花眼,沈玉蓝短短几句竟能让他心上阴霾消散,他笑意更深道:“宅府乃是太傅休息之所,学生不敢打扰,以后自当小心。” “朝堂上虚谨言慎行,特别是在陛下面前。”沈玉蓝却见他一脸飘然,沉下脸郑重提醒道。 哪儿知沈玉蓝此时摆的脸色越难看,姚潋的脸色越是上佳,似乎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半分。 沈玉蓝见他这幅模样只能将其归作少年心性,无奈摇头,于是翻开书页道:“好了,不说其他回归正题上。” 姚潋听他如此说,也摆正了脸色道:“请太傅为成璧传道解惑。” 因沈玉蓝的旧宅被毁,皇帝又赐了沈玉蓝一座新宅府,沈玉蓝把之前用惯的仆从喊了回来,除了福伯。 听说福伯从左相那里得了一笔横财,享受了几天快活日子后,就因牵涉左相谋逆一案而被放逐于云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沈玉蓝理解福伯为了钱财而背叛他,转而向左相通风报信,却不能苟同。 毕竟,总有人守得住底线,也总有人丢弃了底线。 离开王府这日,秦疏前来他庭院相送。 沈玉蓝问道:“折岳打算常住于王府吗?” “五王爷花重金医治于我已是尽足了同窗之谊,我伤既然已好,不便在王府里白吃白喝了,今日准备打道回府。” 沈玉蓝颔首道:“折岳宅府在何处?一会儿且一起同行吧。” 秦疏想了一会儿道:“好。” 青官轿只能容纳单人,沈玉蓝干脆让下人搬着东西先行一步回府,他与秦疏同路走回府中。 作者有话要说:  算不算二更捏~ 第23章 血脉 京城无宵禁,临近黄昏小贩都摆摊而出,街上叫唷喝声不绝于耳,与行人声混在一起,转入街巷,胭脂铺、茶铺、酒肆、食饼铺杂列其间,热闹非常。 沈玉蓝与秦疏二人,走到一个巷口,秦疏突然作拱手告别道:“幼灵保重,便先告辞了。” 沈玉蓝往巷子口一探,见此处昏暗狭窄,幽长深径,不知道通往何处。 他瞥了秦疏一眼,不作声响道:“好,有缘相见。” 秦疏听了“有缘相见”这个词后,眉间紧锁着,一张俊脸笼着一股煞意别开眼道:“有缘再见。” 沈玉蓝见秦疏形单影只,几乎要与那狭窄的巷子融为一体,背影格外孤寂。 他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药泥巷住的都是些贫苦百姓,此处所建的房子大多为土房。秦疏走过灯火人家,来至一间土屋,屋外用泥巴墙围成一个小院,长满了杂草。 秦疏垂眉低头打开门锁,院子里荒芜十分,漆黑一片,他跨入门槛正要关上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门沿。 来人正是沈玉蓝。 秦疏吃惊道:“幼灵,你怎么在这儿?” 沈玉蓝毫不客气跨入院内,环视了土房一周,眉间莫名有些怒气道:“我曾在文书阁中查找折岳生平。定远将军秦疏在贺池一战中战功赫赫,获战人头数千,中箭三次,险些丧命。 “不论为国家洒热血,且按大圭朝廷官员品级,也是从五品散五官,怎么都该有一座清宅,怎可屈尊住在这种地方。” 秦疏听他所言中带着几分恨不成器的怒意,不禁笑了一声。 “折岳为何发笑?”沈玉蓝怒瞪他道。 秦疏拍了拍院中小木凳上的灰尘道:“太傅若是不介意,便请坐吧。” 沈玉蓝一掀衣袍跨步而坐,脊背挺的笔直,秦疏搬了个小板凳坐于他旁边道:“我乃戴罪之身,幸得旧太子力保,才能从免于斩首之流,不然早已成了这世间的一缕冤魂。” “秦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但这并不是一件幸事,好像我生来就该背负着谋逆大罪般,尽遭他人厌恶排斥,所有的痛苦都是我是活该。” “你且说说看,一个人像我这般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折岳,往事已去。” “往事虽去,却在我心中不能抹去。” 沈玉蓝不再言语,只是望着他。 秦疏本想随意笑一笑,但终究没能,摇了摇头,淡淡道:“戴罪之身在朝中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皇恩浩荡,罪臣该是感恩,便再无其他。” 沈玉蓝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来道:“老皇帝是连温饱俸禄都不肯发你吗?” “谋逆是何等罪?乃是大逆不道之罪,臣还活着喘一口气便是陛下天大的恩赐了。”秦疏分明是自嘲道,可眸中却没有讥嘲。 “这间草屋是我奶娘祖上的基业,秦家落没后是她收留了我,给我一口饭。” “奶娘呢?” “去年打完仗回来后,才发现奶娘已经去世了。” “请...节哀顺变。” “世间事不平多,也曾想一剑平,到头来只是周公梦里而已。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消除了,我应该如释重负,可依旧得不到解脱。” 秦疏眉间隐隐蹙起,忧愁的模样,沈玉蓝轻声宽慰道:“左相一党已经下狱,秦家谋逆一案也将不久沉冤得雪,折岳应该看开才是。” 秦疏闭上眼,将双手合十攥紧,将手抵在自己的额上道:“曾想象朝左相复仇的画面,可最终依旧是不敌他,还是幼灵帮了我一把。” “我该满足才对,可复仇之事却不是通过我的手来实现,世人得知的真相来的太快太不真实,再回看以前那些所受过的屈辱,我只是觉得,一切不值得。” “若是当时能有选择,我不会选择独自苟活。” 秦疏剑眉拢起,眸光黯淡如夜。 “起来。”沈玉蓝突然道。 秦疏未曾听过沈玉蓝凉薄如斯声调,睁开眼来抬起头。 沈玉蓝面色沉水,声色平淡,平淡到几乎冷酷的地步。 “我且问你,当初秦家被斩首的有多少人?” “一百三十六人。” “被放逐的有多少人?” “一百一十四人。” “被充当军.妓的女眷有多少?” “一百零三人。” 沈玉蓝道:“你是秦家第三百五十四人,也是秦家最后一道血脉。” “如果你现在抱着一心求死的想法,你告诉我,此时走,何那时走又有什么区别?” 秦疏一怔。 “你不再是戴罪之臣,从前往事已经不能成为锁住你的借口,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束缚着你,你是将军,应该如鲲鹏展翅向更远处飞去,不是坐在陋室中聊赖愁略一生。” 沈玉蓝见秦疏没有反应,磨着牙痒痒暗骂一句道:“木头。”后夺门而出了。 秦疏追上沈玉蓝的脚程道:“幼灵说的我都明白。” “你执迷不悟,你不明白。”沈玉蓝顺嘴回了一句道。 药泥巷中鱼龙混杂,几个衣衫褴褛的地痞见沈玉蓝衣着不凡,且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或者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兔儿爷。 于是贼眉鼠眼的围了上来,一时色.欲薰心,忽略了跟在沈玉蓝身后的秦疏。 “小美人这是要去哪儿啊,哥哥们对这一带很熟悉的,不如让我们领你走一圈儿啊。” 突然一道寒蝉冻骨的目光刺向几个地痞流氓,吓的他们浑身一抖,随后便看见了跟在小美人儿后边的男人。 英俊面孔上拢着一股森冷煞意,只是瞧上一眼还以为鬼怪修罗。 这几个地痞瞬间两股战战。 沈玉蓝心情正不好恰遇上几个不长眼的地痞流氓,几乎是同时与身后的秦疏一同冷声道:“滚。” 下一刻那几个人自觉给沈玉蓝让开了道路,四处逃窜。 秦疏正斟酌着言语,沈玉蓝侧了侧脸,在冷洁月色下轮廓清俊,他轻张薄唇道:“折岳太可怜了,所以请跟我去酒楼用膳吧。” 秦疏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这时用膳,不免太早了。” “因为你太可怜了,不仅没有一处遮阴避雨的住所,还没有俸禄吃上一顿好饭。” 第24章 水患 秦疏稀里糊涂的跟着沈玉蓝来到了京城中最好的一处酒楼中。 二人坐在二楼靠窗雅座,微微侧头便能一览夜市千灯,沈玉蓝冷着一张脸向小二叫了好几盘菜。 秦疏听他报的菜名跟长篇累牍似的,拢着眉道:“就你我二人,不必点这么多。” “我自然清楚折岳荷包里兜不住几个铜钱,这顿晚膳便由我包了,特意点了一桌子名贵好菜,且让你尝尝鲜。” 沈玉蓝轻抿一口热茶,似笑非笑道。 他的语气有些半讽半嘲,实在令人不适。 秦疏倒不觉得刺耳,知晓沈玉蓝是在生着他的闷气,故意这番说的。 秦疏看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了些迁就。 他常年心事压身,眉间有道抚不去的川痕,纵使面孔英俊,气势却是摄人,不怒而威。但此时看向沈玉蓝时有,却种别样的温情。 他道:“幼灵请不必生气,我自当不会再说那钟话了。” 沈玉蓝瞥了他一眼,恰遇他的眼神对上,心中一动,轻描淡写的迅速移开眼神道:“但愿折岳知晓,束缚雄鹰的枷锁已落,便是击空时,莫要自甘堕落却做那石缩龟。” 说完,他又放下茶杯,恶狠狠道:“我方才的确是在气折岳的泄气悲观,可更是对朝廷,是陛下失望。你在战场上立下汗血功劳,当之无愧乃是大圭的英雄,可英雄却只能蜷缩在几十尺的草院内,凭什么?” “方才幼灵不是才说,天下不公之事如芝麻多吗?” 沈玉蓝这次不肯认账了道:“是吗,我可不记得了。” 秦疏瞧沈玉蓝不肯看着自己,只是撑着下巴自顾自瞧着窗外夜景道:“幼灵每次与人论事时,总能讲的头头是道。” “秦将军过逾了,我这人最会呈口舌之利罢了。”沈玉蓝漫不经心道。 秦疏嘴角微微上扬道:“而且每次都是在替别人挺身而出时,替别人不公。” “折岳说笑了,官场上云介风波,我且自顾不暇,哪里有空去管他人的闲事。”沈玉蓝口是心非道。 秦疏算是见到沈玉蓝生闷气时的功力,越是说些好话,越是较劲般与你对着干。 沈玉蓝做事滴水不漏,遇事沉稳从容,此刻他的稳重仿佛不翼而飞,与他平时君子温谦作态大相径庭,失态也失态的可爱。 沈玉蓝爱理不理,气氛有些沉默,正好此时小二上了菜,红木桌案上摆满了香气浓郁的热菜,色泽红艳。 沈玉蓝敲着一桌子的珍肴异馔,也是食欲大开,正准备不跟秦疏计较,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时。 忽听旁桌的人悄声道:“听说今年夏江闹了水患,流民争相恐后的入了建南门,被官兵们拦在外面,还不知道如何安置呢?” “奇怪,现已是凛冬怎会突发洪灾,还是如此大规模的泛滥。” “各位可知夏江一带流传的诗词吗?雁下天尽处,黑云翻墨时。河神如决倾,五年归雨期。” “归雨归雨,不正是旧太子的字吗?此诗为何意? “五年前旧太子下江南十四洲,夏江便是那时发了一次洪灾,有人说是旧太子乃贪狼破星,与水相克,导致河神不满才水淹夏江。” “可旧太子不是已经刺杀身亡了?” “旧太子虽不,当今太子却是他的嫡子,血缘相承啊。如此看五年已到,洪灾又起,不正是那应验了诗词上的话啊,新太子恐怕是与那河神星宿相冲,给夏江带来了灾祸。” “嘘,万万不可声张此事啊,说不定就被哪位有心人听见了。” 正恰好被两人的口中的有心人听见了,沈玉蓝想。 秦疏见他脸色渐渐凝重下来,疑惑道:“怎么了?” “这里人多口杂,出去讲。” 等两人付完账出了酒楼后,沈玉蓝拽着秦疏来到一处无人偏僻街道:“夏江水灾泛滥,大批流民涌入京城以求陛下庇护,现如今正被官兵们挡在门外。” 秦疏蹙眉道:“夏江离京城有一百多里远,若不是无处可去,灾民们何必长途跋涉来至京城。” “他们是被逼无奈,怀着希望来到这里,怎么可以将他们拒之城外。” “大批灾民涌入了京城中,不但寻不到安身之地,也会给京城本地的百姓造成不好的影响,拒之门外不过是暂缓之计,折岳不必急躁。” “依幼灵看,该是如何?” 沈玉蓝思量半晌,道:“此事还需明日早朝之上决断,看陛下如何处置了。” 翌日下起了雨,给凛冬中的京城皇宫平添几分寒意,雨水打在昭阳殿勾檐上,滴露于汉白玉阶上,溅起水花。 官员身穿朱红朝服,鱼贯入昭阳殿早朝觐见。 老皇帝强撑着一股气力来上朝,经历了道殿炼长生丹一事,终于是改过自新认识到了长生乃是无稽之谈,想在老暮之时再做一次明君,在史书上给之前的胡作非为抹去一些墨水。 宦官拉长了嗓音道:“上朝。” 工部尚书上前一步,举起玉扳道:“今年夏江一带突发异灾,洪水泛滥,灾民官话,损失惨重。” 户部尚书后跟道:“请陛下拨一笔灾款,派一任官员作巡抚察带着灾款南下救济灾民。” “从前都是派谁去的?”皇帝问道。 这下可难倒了官员,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片刻户部尚书道:“从前都是由左相派一任官员南下赈灾。” 皇帝冷哼一声道:“赈灾?朕看是赈到他的藏宝密室里了吧。” 朝臣惶恐跪下道:“陛下息怒。” 掌管建南门流通的从五品武官拱手道:“陛下,投奔京城的流民已经聚集在门前,臣且将他们拦在城外,设立了安置灾民的简易帐篷。” “爱卿办得不错,其余爱卿看该如何安置这批流民?” 流民乃是一大隐患,若是处置的不好,很容易与京城当地的百姓爆发冲突,从而导致京城局面混乱不堪,更会动摇天子政业。 众臣心中虽各有各地想法,却怕处置的不当,惹皇帝不喜,断送了自己的前途,一时昭阳殿上鸦雀无声。 第25章 石青 此时沈玉蓝却举着玉扳站出来道:“臣有一想法。”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沈玉蓝身上,沈玉蓝此人仿佛生来适合站在最明亮处,不惧他人议论与目光,好似一块晶莹剔透的蓝田美玉。 “爱卿请说。” “京城南侧与东侧青山上有两大寺庙,分别是广普寺与香济庙,不如将流民分批安置在寺庙处,两位住持心怀慈悲,普渡众生,必定会接受流民的暂且安置。” 此刻却有一位臣子反对道:“不可,广普寺乃是专供皇家第一大圣庙,岂能容这群肮脏贱民们玷污践踏,令陛下身份于何地。” 沈玉蓝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心想刚才出主意时候是哑口无言,急着反驳他人倒是振振有词了。 皇帝道:“流民滞留一日,便是令京城百姓于动荡之中,朕觉得沈爱卿此言有理,可仅仅靠两处寺庙似乎是不能容纳基数庞大的灾民们。” 沈玉蓝道:“臣记得旧国子监的旧屋现已荒废,还有其他大圭废弃的学堂旧址可以做容纳流民之所。” 此话一出,众臣议论纷纷,显然是不赞同的。 “流民安置不过是暂时的,等水患一过,便可给点流民安置银两,让他们重回夏江重建家园。” 老皇帝思量片刻道:“此方法似乎可行,何尚书,便按照沈爱卿的意思去办吧。” 而后皇帝道:“虽然流民安置问题已经有了可行之计,可此次赈灾巡抚之人却还没有定下来。”他看向一旁的谢争鸣道:“谢爱卿看,此次巡抚察应由谁来担任?” 谢争鸣站出一步来道:“此次水患泛滥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民心不稳。依臣看,当是派一位最能代表陛下的人南下夏江。太子殿下如今已年满十五,天资聪慧,也是独当一面的时候,为代表陛下的最佳人选。” “潋儿吗?”老皇帝喃喃道,猛地想起五年前那次江南大水,自己最宠爱的嫡子设为巡抚察,下江南十四洲,治理水患。 结果,却是一去不复返。 往事记忆触动了老皇帝寒薄冷血的心,竟然生出几丝莫名的不舍。 谢争鸣说这番话确实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若是姚潋南下治水,大大减少五王爷无法在皇帝的规定期限内完成落案的可能。 沈玉蓝听了谢争鸣的一席话道,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老皇帝受往事感染,浑浊的眼里难得看到一点良心发现的慈爱,看着台下的姚潋道:“潋儿,此次你可否愿意替皇祖父南下,若是不愿皇祖父绝对不逼你,你也无须放在心上。” 谢争鸣却听老皇帝的言下之意,还是想让姚潋留在皇宫之中,不肯让他南下。 此时姚潋踏出一步道:“儿臣,愿意为皇祖父分忧,南下夏江布粮赈灾。” 皇帝听完姚潋,心中涌起一种复杂情感,姚潋长相肖似母亲,与旧太子只有三分像。 可不知老皇帝是老眼昏花,竟然是将姚潋的身姿与旧太子重叠了,不禁轻声唤了一句:“宇儿。” 众臣听完皇帝对着姚潋唤了一句旧太子的名讳,皆是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齐刷刷的跪下来了。 姚潋此时拱手,振声道:“皇祖父,儿臣不是父亲。” 老皇帝叹息一声,渐渐闭上眼,有种悲凉无力之感道:“你是潋儿,不是宇儿。” “那便任命太子为此次南下的巡抚察吧。” “儿臣谢皇祖父。” 下朝后,姚潋走在回东宫的正午道上,沈玉蓝与他并排行走,目光放远看那金銮之上道:“成璧当真是要南下吗?” 姚潋轻笑道:“回太傅,自是当然。南下赈灾此乃要事,皇祖父愿意将此重任交与我,是信任我,更是为了锻炼我。” 沈玉蓝微微侧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雁下天尽处,黑云翻墨时。河神如决倾,五年归雨期,成璧可听说过否?” 姚潋面色不改,负于背后的手却攥紧道:“未曾听说过。” 沈玉蓝停下脚步仔细盯着他的眸子道:“成璧是否是为了查清旧太子真正死因,才愿意听从陛下命令担任巡抚察?” 姚潋依旧是文质彬彬,嘴角弯着一抹浅笑道:“太傅说的成璧不知,现如今朝中官员空虚,人手不足,成璧只不过一心为皇祖父分忧罢了。” 沈玉蓝见他是要抗拒到底了,只能放弃了争辩一转语风道:“成璧的生辰便要到了吧。” 姚潋微微吃惊道:“太傅怎知?” 沈玉蓝见姚潋一瞬间松懈下了防备,故作狡黠地眨眨眼道:“这种事情微微一查便知,太傅本来为成璧准备了一份大礼,成璧若是南下恐怕是要错过了。” 姚潋不禁莞尔,温浅似月的笑犹如昙花一现,后缓缓正色徐徐道:“太傅到底为何阻止我南下?” 沈玉蓝也收敛笑意道:“昨夜月淡星稀,于是夜探星象,见天龙与英仙两星渐暗,恐夏江一带不光有天灾还有人祸。” 姚潋道:“太傅是也相信了流传的诗词,听了流言之扰吗?” 姚潋生父姚归宇便是死在了流言之下,沈玉蓝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昨日他在酒楼中听了那诗词,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于是专门为姚潋卜算了一卦,算出了他此次若是南下的大凶之兆。 沈玉蓝苦口婆心道:“成璧听臣一言,陛下此次在朝堂之上,也有舍不得你去的意思。” 姚潋依旧是翩翩如玉,眼里却没了笑意道:“成璧意已决,太傅不必多话口舌相劝了。” “臣.......” “太傅请勿要相劝了,免得破坏了你我难得的师生情谊。” 沈玉蓝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上了双唇,躬身道:“臣明白了,臣告退。” 姚潋看着沈玉蓝一步一步,独自远去的秀欣背影,眼神里有种复杂的离伤。 他默默地站在原地许久,转身离开。 一晚孤月高悬在天边,皇宫里也是寒风料峭,姚潋披着一身石青狐袄织锦篷,来至千乾宫内。 他跪下道:“儿臣见过皇祖父,见过皇祖母。” 第26章 佳肴 他跪下道:“儿臣见过皇祖父,见过皇祖母。” 宫内四壁角搁着常青花木,琉璃炉中燃着红朱炭,绮罗凤绡帷帐里皇帝倚于龙榻上,而皇后侍奉于皇帝身旁给老皇帝喂药,细心擦拭着老皇帝花白的胡子上药渣。 皇后端着药碗,对着姚潋微笑道:“潋儿来了,怎么脸上如此苍白,今日寒潮颇来袭可否有多穿些?” 姚潋拱手回道:“回皇祖母,儿臣因前几天感染了风寒,所以气色不好。” 皇后温声细语道:“可让太医为你看过了?” 姚潋回道:“回皇祖母的话,已经好多了。” 皇帝哑着嗓子咳嗽,凛声道:“今日早朝,为何愿意南下?” 姚潋不慌不忙答道:“天灾人祸使得民不堪命,增添哀鸿遍野,人间恍若修罗地狱,儿臣不堪忍受百姓受其苦。放粮赈灾乃是百姓们最后一道救命稻草,若是此事出了差池,便只剩下万劫不复,百姓们没有食物便只能占山为王,抢掠夺财,便会扰乱皇祖父的江山大业。” “所以儿臣此次南下原因有二,一是不辜负皇祖父期望,针对如何治水放粮问题解决,锻炼儿臣自身的能力。 “二是因为赈灾携带银两众多,如若是交给第二个像左相的人,赈灾的银两全落入岂不是雪上加霜,民不聊生。” 老皇帝盯着他后道:“此次与你随行的官员可想好了?” 姚潋本想将太傅名字说出口,却猛地想到早朝后沈玉蓝离去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潋儿心中定是想着那沈太傅为人选吧。”皇后此刻笑眯眯道,“沈太傅足智多谋,又十分爱护潋儿,不如此次陛下便安排他与潋儿同行吧。” 姚潋看皇后装摸作样,似乎是慈爱的不得了,心里恶心,不着痕迹的撇开了眼。 “沈玉蓝此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随行的另外一人便由朕给潋儿定下吧。谢争鸣虽平日寡言但总能鞭辟入里,此次南下便带着这二人吧。” “这一路上估计流民众多,饥寒交迫,恐有人饥不择食,朕派遣朕的龙腾护给你,护你周全。”老皇帝坐直起身,颤颤巍巍的把手里的刻有龙字图腾的金令递给他手上。 皇后瞧了,美眸中掠过一丝阴霾,而后捂嘴笑道:“陛下真是宠爱潋儿,不过总是拴着涟儿也不对,臣妾觉得也是该涟儿出去历练历练了。” 老皇帝叹道:“朕何尝不知晓啊。” 姚潋跪下道:“皇祖父不必忧虑,儿臣自当竭尽全力完成皇祖父之令。” 姚潋从千乾功回到东宫,走至一处庭院,对跟着自己的几个太监道:“你们先下去,本殿想一个人静静。” 小太监们应声而退。 月色挥洒在庭院中,院中花圃如披了一层白霜一般,姚潋走到一座五角小亭子,掀袍缓于石凳上,探看花木掩映月色如凉,低敛眉间拢了拢身上的裘袄。 一个穿着夜行服的男人出现在他身后,尊敬跪下道:“主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叠画牍轻放在石桌上。 姚潋漫不经心的瞥了画牍上一眼道:“此次老皇帝任命我为巡抚察,月初便出发,到时候你们也跟着我一起。” 男人点头行礼道:“是。”后渐渐起身,隐于庭院阴影处。 姚潋站起身来,不带一丝温度地望着凛冬中依旧娇艳欲滴的花草,走下亭子,俯下身来似乎是在轻嗅花香。 他直起身子仿佛是心满意足地样子,猛地神色一变一脚踩了上去,狠狠的碾压着娇嫩的花,眼中的阴冷仿佛洪流汹涌而出。 “老贱人,想拉着太傅跟着我陪葬,想要一箭双雕?一下除掉两个心腹大患是吗?没那么容易。” 姚潋疯狂的神色渐渐收敛,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平息心中的阴邪扭曲,看着脚底下已经面目全非的花草,突然想起早朝后太傅的离去背影。 他眼神突然空落下来,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鹿道:“沈玉蓝,你又懂我什么呢?” 秦疏铲完院落生出来的杂草,替隔壁的刘大婶挑水劈柴后,已是忙活到了晚上。 他因左相一案还未完全落案,朝廷没有给他答复,现在身份颇为尴尬,只能闲赋在家中。 天色渐晚已是寒风瑟瑟,秦疏就算身强体壮也是扛不住,于是进了土房关好了门窗。 屋外冬风凛冽,屋内也不甚暖,他生起炕来褪去外衣躺入被窝中身子才暖和一些,桌柜上点了一只半残的蜡烛,光亮是若隐若现,容不得摧残半分。 秦疏拿起一本已经翻烂的兵书,靠着这一点星光默看。 正看到一半时,忽听门外一阵猛烈的敲门声,秦疏心中生奇,不知是何人与此时敲门,只得瑟缩着披上外衣来到院子中,打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一个人猛地撞入他的怀中,秦疏低头一瞧竟是沈玉蓝。 正看他面色酡红,一身的酒气,眸中仿佛要沁出水光一般。 “幼灵?你这是怎么了?”秦疏半抱着他道。 沈玉蓝离开他的怀抱,微微站稳了一些,似乎保留着一丝清醒道:“我,我本来是去喝点暖酒,结果贪杯了,喝过了头。” 说完还打了一个酒嗝。 秦疏瞧他脚步虚浮,跟与醉鬼一般相差无二,蹙眉道:“怎么贪杯成了这样子?是因为朝中之事吗?” “才不是,才不是。”沈玉蓝嘟囔着道,说罢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 幸好秦疏眼疾手快将他抱住了,秦疏瞧沈玉蓝似乎一点意识也没有,无奈之下只能将人抱进了屋内。 秦疏将沈玉蓝外衣靴子褪去,置于床上,用被子将人裹了个严实,后用冷水沾湿了汗巾,蘸在沈玉蓝脸颊上轻轻擦拭。 沈玉蓝被刺激的一个激灵,又从醉酒中恢复了几分清醒,朦朦胧胧瞧见秦疏坐在床沿。 道:“咦,折岳,你怎么在这儿?我在哪儿?” 秦疏望着他,简短道:“我家。”北北 “我怎么会在你家?”沈玉蓝蹙起秀眉道,嘟囔道。 秦疏见他是记忆全无,全然是醉鬼的德行,叹了口气道:“别想了,你先好好睡一觉。” 沈玉蓝却见他从柜桌里拿出一床棉絮在地上铺开,shao清醒道:“折岳这是做甚?” 秦疏道:“你躺着罢,床太窄小了。” “这哪儿成,寒冬腊月的你打地铺,还要不要身体了。” “幼灵说到点上了,寒冬腊月的还喝醉酒,跑到街上撒酒疯?” “你胡编乱造,有这么一出吗?”沈玉蓝脸上微烫,眼神漂移喃喃道。 “不管有没有,喝酒伤身,幼灵为何自讨苦吃。” “不过心中沉郁,想要一醉解千愁罢了。” “为何沉郁?” 沈玉蓝霞生双晕,低落道:“还不是我那可怜可爱的太子学生,本以为是个乖顺的孩子,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秦疏听他的语气仿佛是将那尊贵的太子殿下,当成了民间的顽劣孩童,有种为人父母的不省心罢了。 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道:“太子殿下又不是小孩,幼灵未免也操太多的心了。” 沈玉蓝双眸泛着水色,羞怒道:“折岳是何意思,是觉得我太多管闲事了吗?” 秦疏向来是说不过他的,只能避其锋芒道:“天色也不早了,幼灵撒了一晚的酒疯,买了一夜的醉也是该休憩了。” 秦疏展平了被子角,欲要掀开躺入。 沈玉蓝道:“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主人谁在地上的道理,你若硬要睡在这冰冷冷的地面上,那我也要陪着一起。” 说完正当从被窝中钻了出来,揽着被子赤着一双玉足就要下榻。 秦疏奈他无法,只能抱着被子躺回在热炕上。 这床榻上宽度的确太窄小,容纳不下两个成年男子,秦疏平身一躺上去,隔着两床被子两人仿佛都要贴在了一起,翻个身都叫艰难。 沈玉蓝的呼吸仿佛在耳畔环绕,吞吐中携着一种兰草熏香,湿润了秦疏的心。 因为翻不了身,秦疏只能微微偏头,沉稳漆黑的寒眸中带着一丝慌乱道:“两个男子睡在一起还是太过勉强,我还是下去罢。” 沈玉蓝见他欲要起身,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藕臂攥紧了秦疏的被子,脸上红艳似桃,不知是醉的还是热的。 语气中略带一丝怒意道:“秦疏你是女子么,怎么如此反复无常,以你我情谊深厚同床共眠有如此难堪吗?” 秦疏瞧他肤色浅淡,墨发凌乱,露出优雅脖颈,有种动人心弦的天然美,他脸上竟也是跟着红了起来,别开脸用一只手覆盖在自己的脸上,才得以降下热度。 努力定了定神道:“我,并非此意。” “那是何意,折岳这么矫情,莫不是女扮男装,生怕鄙人夺了你的贞.洁?可瞧着秦将军蜂腰虎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女人啊。” 沈玉蓝撑着下巴眨眨眼打趣道。 这一番打趣倒是让秦疏心中的骚动浇熄了大半,他叹口气还是躺了下来道:“幼灵夜间可别打被子。” “放心好了,磨牙打呼噜这些恶习我通通没有,保证折岳不会睡的不稳。” 沈玉蓝打个哈欠,把手臂缩回被里,舒服的身子不禁颤抖,话语里没了平日的清冷恭谦,倒是有了几分温软道:“没想到折岳的小床可比我宅府里的床榻更加暖和。” “幼灵说笑了。” “我是认真,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太多了。”沈玉蓝若有所思道。 秦疏偏头瞧着沈玉蓝的侧颜,道:“夜深了,莫要胡思乱想,睡吧。” 沈玉蓝含笑瞧了他一眼,而后平躺着缓缓闭上了双眸。 秦疏看着沈玉蓝瑶鼻翘如月勾,睫如蝶翼纷飞,心里竟然有种温情的宁静。 他瞧着沈玉蓝的睡颜,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了。 沈玉蓝第二日清醒后,觉得头痛难忍,发现身边被子微冷,人已早起。 昨日的事情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想起自己在秦疏面前各种越界的所作所为,脸上就一阵发烫。 等头疼较好后,他觉身上微冷,拿起放在一旁的衣裳,却闻到上有股浓重的酒臭味。 沈玉蓝自认为是比较爱洁净的人,可这种在酒里滚过一遭的衣裳,他实在很难再次穿上。 秦疏端着一碗素面进入房中,就见沈玉兰攥着被子,面上嫌恶的神色盯着自己揉成一团糠菜的外衣,而后又有些后悔之意,似乎是实在想不透自己为何要去喝酒。 秦疏不免暗笑,把面碗放在柜桌上,便从柜中翻出一套素色青纹外衣道:“幼灵若是不嫌弃,便穿我的吧。” 沈玉蓝接过了外衣,敛着眉目自责道:“多谢你折岳,还有对不起,昨夜是我酒后失态,还让你照顾了那么久,实在是与你平添了麻烦。” “麻烦没有许多,只是还请幼灵爱惜身体,切勿在纵气醉酒了。”秦疏正色道。 沈玉蓝用手敲了敲自己跳涨的天灵穴,蹙眉道:“谁知醉酒这么难受,折岳说的对我可不敢再贪杯了。” 秦疏见他穿好了外衣,尽管衣裳朴素,但却难掩他的气质。道:“我煮了一碗素面,幼灵不嫌弃便用膳吧。” 沈玉蓝看碗中细面配上青菜,腹中确实感到一些饥肠辘辘,不客气道:“多谢折岳了。” 而后便拿起筷子。 此时他腹中饥空吃什么都仿佛是美味佳肴,此时这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倒是极为符合他疲软胃口,有些顾不上慢条斯理了。 大快朵颐的将清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瞧了秦疏的目光下实在有些羞涩难堪,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道:“折岳的这碗面太过于美味了,我一时不慎竟然将碗底的汤都喝了干净,实在是有失礼仪。” 秦疏自是不会介意,他将碗筷收了下去,沈玉蓝心想今日还要去讲课,便向秦疏告辞道:“今日还要于太子上课,昨日多谢折岳照顾,幼灵先告辞了。” 秦疏颔首,又道:“太子毕竟是皇家中人,学的是无情君道,幼灵有时也不能太看重表面,将太子当成了孩子对待,他毕竟是一位储君,君臣有别,幼灵请自慎。” 沈玉蓝知晓此乃秦疏一番肺腑,也是拱手道:“折岳放心,我会有分寸。” 沈玉蓝回到宅府里,却见下人神色慌忙的跑过来,焦急道:“老爷你可算回来了,身负圣旨的陶公公在堂中等了你许久了。” 圣旨?这次老皇帝又是给他找了什么差事?沈玉蓝心存疑虑想着。 他来到正堂中,见一位陌生的年轻太监站在堂中,手执圣旨。 第27章 新年 站在正堂中的陶公公见沈玉蓝来了,谄媚笑道:“沈太傅总算来了。” 沈玉蓝拱手道:“昨夜与友人促膝长谈,耽搁了片刻,多让公公久等了。” “哪里哪里,咱家听闻太傅这刚从牢狱之中脱困,立刻重回了太傅之位,现在陛下又有要事交付于太傅,可谓是十分看重于太傅啊。” “臣多谢陛下厚爱。” “哈哈,不说这些了,沈太傅听旨吧。”陶公公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令太子太傅沈玉蓝,为此次南下巡抚察副手,还望审时度势多加辅佐巡抚察。” 沈玉蓝俯首跪拜道:“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 陶公公将圣旨交付于他手中后道:“太傅请起来罢。” 沈玉蓝接过圣旨,缓缓起身道:“此番辛苦公公久等了。” 陶公公道:“太傅哪里的话,不算久等,以后还望太傅多照拂。咱家在宫中还有事务,便告辞了。” 沈玉蓝拱手算作告别。 等陶公公走后,沈玉蓝面色略有凝重的瞧着手上的圣旨,一旁的年轻下人走来恭喜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又得晋升。” 沈玉蓝瞧了他一眼,轻笑道:“晋升便算了,陛下可真是给我找了一门好差事。” 下人不懂他其意,摸了摸后脑勺道:“老爷,是何意思?” 沈玉蓝摇了摇头,收好圣旨道:“且做好你手上的事情。” “欸,好嘞老爷。” 南下夏江于十日之后,这几日恰逢新春过年之际,千家万户除旧迎新,爆竹轰隆,笙歌阵阵,百姓穿红戴绿,京城一片喜气洋洋。 沈玉蓝给师傅写一封新年信,绑在白鸽腿上放飞后,穿上外衣跨出房门。 一瞧宅里也是张灯结彩,红绸剪纸,屋檐下挂着红灯笼,似是仔细布置了一番,有那么点节日气息。 他看正在往屋檐边上挂灯笼的老仆,说道:“王伯,你可小心点儿,仔细别摔着,你下来我来帮你。” 些许是受了节日感染,王伯脸上牵着笑容道:“多谢老爷关心,王伯我挂几个灯笼还是没问题的。” “府上是你布置的吗?” 王伯回道:“是我们大家伙儿一同布置的,老爷这些日子对我们这些下人躬亲关怀,我们无以回报,想着也是过年了,便把府上布置的热闹些。” 沈玉蓝看本是庭院深深,冷冷清清,现在倒是焕然一新,充满了人味,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弧度道:“布置的很好看,多谢你们。” “这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老爷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 沈玉蓝道:“皇上赐给我的宅府比之前的宽阔许多,宅府里除了你们几个人之外,的确是显得寂寥冷清,现在一番布置倒是显得热闹许多。” 王伯此时已经挂好了灯笼,从凳子上下来,笑眯眯道:“老爷若是想要让府上真正热闹起来,也不是难事,只要找一位女主人,这府上定不会再冷清的。” 沈玉蓝失笑道:“王伯这是要作媒,跟我说亲了?” “老爷这话说的,王伯周围的都是些粗野姑娘,哪儿能入老爷的眼。老爷年轻俊美又身处高位,该是要找一位名门望族的小姐,才与老爷门当户对啊。” 沈玉蓝被老人的憨厚之语逗得有些忍俊不禁,不禁想多聊几句道:“依王伯看,该是哪家的小姐才能与我登配。” 王伯羞涩一笑道:“嘿嘿,不瞒老爷的,我们这下下人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老爷如此龙章凤姿之人,京城中都找不出几个来。哪家的小姐能入府作女主人的,我们可为老爷物色了好几位。” “殷尚书之女,才品难得,更是难得一见的貌美,还有那李祭酒之女,也是才情横溢,对对对,差点忘了皇族的三公主,听说的美艳无双。陛下如此器重老爷,说不定会将那三公主许配于老爷,还有......” 沈玉蓝见王伯人选如此冗长,赶紧叫停道:“好了好了,多谢王伯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只不过我现在心中还无此意,先放放吧。” 王伯憨厚的挠挠后脑勺道:“好好好,不说便不说了,老爷若是遇上一位心动佳人,定要抓紧啊,不可错失良机啊。” 心动吗?沈玉蓝自问着,脑中突然浮现自己与秦疏在酒楼之上,窗栏外香车宝马,灯似星火,月似笼纱。 而秦疏漆黑如墨的眼中溢出来的温情,却是熠熠生辉,好似大海星辰。 沈玉蓝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过身背对着王伯,掩饰住自己脸上的温烫道:“王伯我要出街一趟,你先忙着吧。” “好,老爷。” 沈玉蓝独步正要往大门外走出,却见两顶小子停在大门口,卷帘掀起走下来一个人,是那五王爷。 而后一顶轿子下来的人,是谢争鸣。 沈玉蓝心中惊异这两人此时拜访于他是有何用意? 他连下石阶行礼道:“见过五王爷。”而后又与谢争鸣行同阶之礼,颔首道:“谢大学士。” “不知两位大驾光临于我寒府中,是有何要事?” 姚乘凤今日内里身着湛蓝葛布束腰直裰,外披貂裘圆领滚边长袍,显得他贵气清雅,临风玉树。 姚乘凤托起沈玉蓝的手道:“幼灵此话说的,好歹以我们的交情,没有要事便不能来了吗?” 说罢便在沈玉蓝手上摩挲着,沈玉蓝眉间一蹙把手抽了出来道:“五王爷寒舍陋鄙,恐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姚乘凤抿嘴笑,凤眸潋滟道:“幼灵府上就算是一寒如此,本王却是奔着你这个人来的。幼灵此番一味拒绝,难不成是在对本王爷欲拒还迎不成?” 沈玉蓝默然的看着他道。 姚乘凤标准翩翩如玉的君子笑容,微微有些凝固在脸上。 谢争鸣无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在他耳边小声道:“五王爷请注意分寸,这位是可是清风月朗的太傅大人,不是平日那些痴恋王爷的女子们。” 姚乘凤叹息道,眸中也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道:“若是幼灵有那些女子一半痴迷于本王爷,便好了。” 沈玉蓝此时终于见识到了姚乘凤这厮是有多不要皮脸了,他也不好将这二人跟石狮子一同摆在宅府门口。只能道:“王爷请,谢大学士请。” 姚乘凤神色一亮,嘴角明显勾起,对着谢争鸣挑眉一笑,随后便跟着沈玉蓝进入了宅府中。 谢争鸣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也进了太子太傅府。 沈玉蓝请二人进了正堂,让下人们好生招待。 第28章 醉鸡 下人端上来一个紫砂茶壶,壶嘴还散着氤氲的热气。 姚乘凤啜了一口热茶,略有新奇问道:“这是什么茶?香气沁人心脾,味道醇厚悠远,虽然有些涩意,但这股涩意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沈玉蓝端着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回道:“五王爷莫要与我开玩笑了,不过是寻常的普洱罢了。” 姚乘凤也不作在意,调侃般的眨眨眼道:“幼灵今日可是新春,本王该是第一个向你庆贺佳节的,怎么样态度不至于如此冷淡。” 沈玉蓝挑了挑眉,看了看他道:“王爷此话差矣,下官若是真的冷淡,方才便将王爷晾在门口了。” 谢争鸣见姚乘凤还要与沈玉蓝戏谑下去,清咳了一声道:“沈太傅,新春佳节本应赠礼才对,不过太傅两袖清风,端的是正人君子,不屑于俗物的。思来想去,最好的还是带着诚心,邀请五王爷一起上门拜访。” 沈玉蓝这次回答语气可叫温柔许多:“多谢大学士心意,若是诚心诚意前来拜访陋室一同祝贺佳节的,在下自当欢迎不过。” “可若是要讲些令大家扫兴的话题,在下心中可就另当别论了。” 谢争鸣收抿着笑意,低头瞧着茶杯里黑黝的茶叶:“今日便不提那些朝堂谋权,只管谈天说地,拉闲散闷。太傅以为如何?” 沈玉蓝用茶盖拨开水面上浮着的茶叶,等散去热气才慢慢喝了一口,不做回答。 谢争鸣看了姚乘凤一眼,姚乘凤挑起话由道:“幼灵可知那福聚楼中的太白醉鸡,味美鲜香,本王已经派下人去买好了一只,一会儿在饭桌上便为太傅庖开。” 沈玉蓝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在下并没有留王爷下来吃饭的意思。” 姚乘凤一张脸仿若铜墙铁壁般,尽管遭到这么明显的逐客令,戏谑散漫的神情依旧不变,嬉皮笑脸着:“幼灵若是不肯留本王至晚宴上,方才在本王轻薄于你时就闭门不见了,何必亲自请我们进来呢?” 沈玉蓝也不知是被姚乘凤不要脸皮的功夫惊讶住了,还是佩服他天马行空的想象,掩嘴无奈轻笑道:“五王爷啊五王爷,试问看哪个亲王像您一般非要往臣子家中钻的?” 姚乘凤收起嬉皮笑脸,立刻正色反驳道:“古人云: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当今贤臣难求,本王求贤若渴之心,如一轮明月,皎皎昭然,幼灵怎能不为之动容?” 沈玉蓝垂眸,他自然是明白言下之意,心想这五王爷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却是大智若愚,看似云里雾里摸不透的话语中却藏着深意,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他绕进去。 沈玉蓝放下茶杯道:“王爷,还记得下官方才可说的,该是要适可而止。” 姚乘凤眯着一双凤眼,眼角稍稍上挑,愈发狭长。 他道:“瞧方才幼灵是要出门的样子,要去作甚?” 沈玉蓝心想本来是请秦疏来自己府中度新年,却被姚乘凤中途里打了岔。 心里微微有些不满,刚想随便扯个由头应付姚乘凤时,一个下人来到正堂向他禀告道:“老爷,门外有一位姓秦的公子求见。” 沈玉蓝心中一喜,对下人道:“快请他进来。” 姚乘凤见他方才神情是一派的沉着云淡,如今一听秦疏便是喜形于色,毫不遮掩的。 姚乘凤神色冷漠,凤眸绞着星光略显黯淡。 谢争鸣常伴他于左右,先如今瞧他神情,自然是清楚姚乘凤心里破涛汹涌在想着什么,不过也是品茶不肯点透罢了。 沈玉蓝刚出正堂,碰上秦疏在游廊,捧着一个红漆梅花食盒。 沈玉蓝笑颜似花,眸如弯月道:“折岳你来的正好,我刚叫人备下了一桌好酒好菜,正等着你入席,你这食盒里是装的什么?” 秦疏轻笑道:“这是我从洪铺记上买的蟹壳黄烧饼,听说是咸春一带的特产,特拿来与你尝尝。” “多谢折岳,有心了。我这便让下人去蒸热了吧。”沈玉蓝吩咐下人拿走了食盒,他又压低了声音对秦疏道:“今日恰遇五王爷和谢大学士拜访,折岳,可否介意?” 恰好姚乘凤慵懒声线从沈玉蓝背后响起,道:“幼灵竟已约了客人,看来本王来的真是不凑巧啊。” 五王爷此人看似荒唐无理,却藏心攻术,不能小瞧。在朝堂上若是友一派还好,可若是敌一派,那可是比左相这头老狐狸更加难对付之人。 沈玉蓝自是不愿与他为敌,虽对他三番五次的孟浪心有嫌恶,却不能把话说的太过,将关系处僵断了。 圆滑二字是习得权谋的第一步,他放柔了声音轻言细语,面上如沐春风道:“五王爷是客人,秦将军也是客人,客登门而来岂有不欢迎之礼,方才种种不过是与王爷打趣说笑而已,五王爷切莫当真。” “听说五王爷备好的那只太白醉鸡,与美酒甚为相配,便在晚宴上拿来与大家一起鉴品如何?” 姚乘凤眼里终于有了点笑意,面目又换上那副王侯无双的风流潇洒。 谢争鸣瞧自家王爷一哄便好,在沈玉蓝面前自动放低了身价,直在一旁暗自摇头叹气。 几人入正堂落座,抛开了诡计情愫,倒是谈笑风生起来。 不一会儿,下人们备好菜品,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四人结束了闲谈,沈玉蓝起身请他们一同赴宴。 晚宴上,沈玉蓝作为主人自是位于主席上,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切成四方的蟹黄壳烧饼,放入嘴中咀嚼完,赞许道:“唔,面壳酥脆,内中馅味鲜香,口感虽然复杂却柔和的极佳,甜中带辣,的确是味道独特的一道民间点心。” 秦疏望着沈玉蓝道:“幼灵喜欢便好。” 姚乘凤见这二人是眉来眼去,心中涌起一股比这点心口味更加复杂的情绪,面上却是很愉快的。 他道:“幼灵还未尝过这道太白醉鸡呢,福聚楼每日仅限五份,本王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呢,幼灵莫要辜负了。” 摆在案桌上的这道太白醉鸡色泽淡黄油亮,肉眼一瞧也是醇香肥嫩,比那盘渣滓掉屑的烧饼,看起来是精致养眼许多。 不过沈玉蓝这里,只论送菜的人,不论菜品外观高低的。 沈玉蓝为给五王爷存点颜面,也没有当场拒绝于他,象征性品尝了一小口,的确是酒香扑鼻,爽口不腻。 沈玉蓝任有余韵道:“唔,太白醉鸡不愧为此名,初品起来便有股醉人酒意,肉质更是肥美,王爷的这道太白醉鸡一摆在案桌上,便将下官府上的菜肴比较起来的枯柴无味。” 姚乘凤略占上风,笑容洋溢道:“银子这东西,虽买不来诚意,却能买来与价钱相匹配的物品,有时候也是有它的妙处。” 第29章 酒色 秦疏坐在姚乘凤对面,喝了一口温酒道:“五王爷这话虽是有理,可钱财却换不回来诚意,足以见得真诚比钱财的可贵。” 姚乘凤不作在意,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各人的量力而行罢了,有人家缠万贯便能从精贵之物,品尝出钱财的魅力,有人一贫如洗却也能从常物,品尝到诚意的魅力。” 沈玉蓝正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渐古怪,想说的什么时,门口走来一个少年,踏着月色,身披一袭带风帽的斗篷,头戴玉冠,丰神如玉,身材修长。 面容渐渐在烛火下隐出,轮廓秀挺,一双桃花眸映着波光,笑容轻轻浅浅道:“太傅新春万安。” 说完姚潋才发现晚宴上竟多余了三个人,他微微收敛了神色,暗自攥紧了拳头道:“真是好巧,竟然能在太傅府上遇上五皇叔、秦将军、谢大学士。” “今日本来是想与太傅一起恭贺新春,师生二人把酒言欢,看来成璧实在是来的不凑巧。这样,成璧便将这瓶贺酒留在太傅府上,改日再来拜访。” 这段时日沈玉蓝与姚潋之间颇为微妙,明上是恭敬谦教,可关系却是大不如从前,倒是生分了许多。 姚潋想借着一壶热酒破冰,沈玉蓝自然是愿意承这个情的,此番若是错过,不知何时他们师生关系才能回。 于是热情道:“成璧来都来了,哪有走的道理,坐下来与我们一同共度新春夜。” 虽然沈玉蓝极力挽留,可姚潋觉得若不能与太傅独处,还不如一个人呆着,瞧着其他三人碍眼不说,也是心烦的很。 他莞尔道:“多谢太傅好意,不过有三位与太傅一同度新春夜,太傅定不会觉得独单寂寥。昨日留的作业成璧还未做完,便先告辞了。” 姚乘凤听自家侄儿如此识趣,心情愉悦,仰头喝了一口酒道:“潋儿如此刻苦实乃大圭之幸,想当初本王读书时,在夫子的眼皮底下溜出去玩耍,那快活滋味,潋儿还未体会过吧。” 沈玉蓝听姚乘凤三言两语,便是要诱着姚潋往乖张的方向引导,略有不悦,蹙眉瞧了姚乘凤一眼道:“五王爷,这酒味道,难道不值得多饮几杯吗?” 言下之意便是,此等美酒还封不住你那张嘴吗? 姚乘凤豪爽一笑道:“听闻幼灵平日里吃用素简,自持慎律,桌上难得一见好酒的。现如今为了招待本王特意拿出了酒来,本王怎能不多饮几杯,这便来。”说完便痛饮了三杯。 姚潋却是眼睫微垂,文雅有礼道:“听闻国子监夫子博闻开智,五皇叔究竟是偷天换日近义词偷偷溜走,还是夫子随心故意放五皇叔一马?” 姚潋此言中有两意直指姚乘凤痛处,一是夫子纵容姚乘凤幼时顽劣,明是博闻开智,实则是对他有所放任。 二是这国子监乃是王侯所读之书院,各位皇子却是在尚文苑读的,暗讽姚乘凤虽顶着个王爷名头,却是身份卑微之流。 姚乘凤略过这话绵中带刺处,举着酒樽是酒入喉肠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沈玉蓝瞧这气氛比刚才还来得剑拔弩张,清咳了一声,自作主张道:“外面风霜大,成璧站在门口时要冻坏了不成,来人给太子殿下摆座。” 姚潋不想与这三人同处一室,却也不好驳了太傅的好意,只能解开斗篷入座道:“多谢太傅。” 沈玉蓝见这四人渐渐平息,不再是含沙射影谈话,闹得他作为主人是左右为难,夹在中间,终于各自安分下来。 爆竹喧天,一簇橘黄烟火飞上云霄,火树银花开满夜空,将夜幕点缀的如同白昼般。 沈玉蓝看着灿烂热烈的烟花,眼里仿佛落下了满天繁星,璀璨明亮了几分。 他脑中浮现出仙山道人独坐庭院,漫山遍野别无他物,不禁有几分想念喃喃道:“神州迎新,惟愿师傅新年快乐,贵体康泰。” 与皇帝约定的南下之期已到,朝中原先拨出的一匹赈灾银两已是瓮尽杯干,沈玉蓝、姚潋和谢争鸣急不容缓的从京城出发。 行程一日过去,夜幕降临不便赶路,众人在一个小镇休息,而此地距离夏江还有七八天的路程。 沈玉蓝、姚潋和谢争鸣三人带着随行侍卫投宿一家客栈中,客栈老板见三人是衣着不凡,气质清卓,极为客气的请三人,入住了天字号的房间。 沈玉蓝与姚潋和谢争互道寒暄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睡下。 沈玉蓝昏昏沉沉,在入睡时却闻到一股奇怪味道,心中生疑可却觉得眼皮沉重,无法强力撑开,最后是朦朦胧胧的睡去了。 正待半梦半醒时中却听有人对话,他心中大惊,怕不是如此倒霉,第一日便投了个黑店。 想要清醒过来,可却仿佛丧失了感觉一般,无法控制。 沈玉蓝惊疑不定的同时。也暗觉自己大意。 这是黑店惯用的伎俩,在客人们最意识不清时,往客房中吹哨迷药,使人昏迷。 等他稍稍清醒时,却发现自己是被绑在了一棵树上,动弹不得,脑子里仿佛有万虫蛀咬一般剧痛。 他睁开眼,勉强打量着四周,月照山林,有人举着火把嬉笑道:“瞧瞧,美人睁眼醒了。” 沈玉蓝摇晃着脑袋,微微定了定神。若是这群贼人求财,一切好说,等这群毛贼拿了赎金一放了他,自会让这群人尝一尝鼻青脸肿,钱财两空的滋味,打的他们再也不敢干开黑店的勾当。 他喉咙中仍然有些麻痒的感觉,仍是哑着嗓子。道:“你们,是要多少银两,放了我自有人送来。” 一个人黑脸大汉嘿嘿道:“这个就不由你操心了,若是把你放跑了,去哪儿找这么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儿。” 说完便已经急色的,就要伸进沈玉蓝的亵衣里上下其手。 一个蜡黄脸的中年男人开口道:“可动不得,这可是咋们要送给圣源教教主的,这么标注的女人送过去了,我们定会得到教主的不少好处的,说不定还能得个护法位置,便不用再干开黑店的生意了。”此人正是那家客栈的掌柜。 到嘴的肉飞了,黑脸汉子颇为不甘的瞧了沈玉蓝一眼,愤愤道:“那这个人呢?” 沈玉蓝摇摆着昏沉的脑袋,瞧他手指着处,原来是一同被绑在树干上昏迷不醒的谢争鸣。 没想到谢争鸣也中了迷药,可一同投客栈的姚潋现在身在何处? 中年男人眼睛贼亮道:“此人身着不凡,瞧他腰间挂着一块价值不菲,还雕刻着奇怪图腾的玉佩,不用说自有会有人找上来,到时候便将此人当做了肉票要挟拿上赎金。” 黑脸大汉想了一会儿,觉得比一时贪欢与美人温存,倒不如万两银钱入了口袋,到时候再买上几个如花美眷狠狠玩弄一番。 大汉心中郁结消除,看向沈玉蓝的眼神也没那么河蟹,哈哈大笑道:“还是老三有本事,想得出来如此妙招啊。” 沈玉蓝虽听不懂中年男人口中,要将他送给什么教主的手上,可也自知处境不妙。 他心思斗转,主动出击道:“不瞒各位,我与旁边这位仁兄乃是武宜地方县郡手下,你们绑架了我二人,自是逃不脱官府追捕。” “小美人儿你少在那忽悠爷爷,什么官府的人,那些子吃着皇粮只知道饮酒作乐的直娘贼,他娘的,活的比我们这群山贼还要滋润。”黑脸汉子怒气冲冲的说完,还淬了一口痰。 此时一个贼眉小眼的矮小汉子突然出声道:“老二老三,这可不是个女人啊,你们都没看出来吗,这可是个男人啊。” 黑脸汉子听完面色大惊,说道:“怎么可能,长得跟花儿一样,怎么可能是个男人。” 沈玉蓝清咳了一声,为了打消这群山贼们的邪念,将声色压低了些道:“咳咳,在下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黑脸汉子一脸不可置信,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在沈玉蓝身上摸索起来。 最后摸到一个多出来的物件,仿佛是沾到什么恶心东西一样,一脸嫌恶的缓缓退后一步道:“他娘的,还真是个带把子的。” 沈玉蓝被人摸了个干干净净,面色如常没什么反应,这黑脸汉子却如遭雷击一般。 贼眉鼠眼的男人望着沈玉蓝眼神却是十分炙热,猥琐地笑道:“老二你可是不知道,京城青楼里有像他一般摸起来比女人还润的,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这种男人都叫做兔儿爷。” “兔、兔儿爷?是什么东西?” “就是专门让人走旱路的男人,估计这细皮嫩肉的兔儿爷是旁边肉票的小情人。” 沈玉蓝听他们口中之词是越说越歪,面色也是有些不好看的道:“各位,我与旁边这位肉票不过是普通友人的情谊,莫要给我们二人泼脏水了。” 那小眼儿汉子逼近了沈玉蓝,亮出了手里的匕首,颇为耀武扬威道:“小兔子,此时可没你说话的份儿。” 沈玉蓝瞄了一眼他手上锋利刀子,只得闭上了眼。 第30章 倒v开始 小眼儿汉子瞧沈玉蓝闭上眼,是岁月静好,天然去雕饰,越发显得他清艳无双。 汉子用猥琐下.流的目光盯着沈玉蓝肤销冰雪的脸庞,吞咽了几口唾沫,恨不得立刻扒光了沈玉蓝,往他脸上狠狠的啄上几口。 黑脸汉子有些兴奋,插声道:“嘿嘿,爷爷还未曾看过男人跟男人欢好,不如让这小白脸给他的主子侍弄侍弄,给大家伙儿助助兴。” 小眼儿汉子听了这提议,略加思索觉得也是极妙的,舔了舔嘴皮子,摩拳擦掌道:“老二这主意不错。” 说罢便意犹未尽对沈玉蓝道:“小兔子,快去给你的主子舔舔。” 沈玉蓝听了他们一遭的污言秽.语,很是无辜道:“各位好汉把我捆在树上,是该如何伺候我家主子?” “老二你力气大,去给他松绑,再给他把双手往背后绑起来。”贼眉小眼汉子已是迫不及待道。 那黑脸汉子兴冲冲地应了一声,正要靠近了沈玉蓝给他松绑时,那蜡黄汉子却目光如炬出声道:“我总觉得这小子有问题,你们莫要轻举妄动。” 黑脸汉子却满不在乎道:“这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能耍什么花招。” 小眼男人却思虑片刻,上下打量了沈玉蓝一眼道:“老三不放心自有他的道理,先往这兔子嘴里塞入麻药,等他微提不起力气,再来看他们如何搞一搞。” 沈玉蓝心中的如意算盘被中年男人只字片语彻底打乱,他本是想趁着这黑脸汉子给自己松绑的时,再趁机夺了他腰间的刀子,再打的这几个贼心包天的贼人分不清夜昼。 可如今却是计划落空,被一朝打回了原形。 黑脸汉子略有些不耐烦,把蘸了迷药的手绢往沈玉蓝嘴里一塞,一股浓重药香笼罩口中,沈玉蓝神思一震恍惚,不禁迷迷糊糊起来。 正待他头脑不清时,有人撤出麻药给他送了绑,又将他的双手绑住负在身后,把他往谢争鸣那边推了一把。 那黑脸汉子拿刀抵在他背部,嘶骂道:“快弄给你的几位爷爷看。” 沈玉蓝胸腔里仿佛被一团云雾塞满了,始终提不起力气,于是干脆拍了自己一巴掌,这可是用了十乘十的力气,沈玉蓝白璧脸颊瞬间又红又肿。 小眼儿汉子提起兴趣,看得嘿嘿一笑:“这兔子倒是有意思,搞之前还得给自己来一巴掌,真狠。” 那黑脸汉子见沈玉蓝又没了下文,于是将刀移在昏迷不醒的谢争鸣头上,似乎下一刻便要落下,不耐烦的骂骂咧咧道:“别磨磨蹭蹭的,再慢一点,爷爷就让你家主子人头落地。” 谢争鸣头上的那柄白刃刀影,落于沈玉蓝眸中一闪而过,他用牙齿咬破了舌尖才唤醒部分清醒。 再看着谢争鸣昏迷时人畜无害的脸,心想着对不住了谢大学士。 于是便在谢证鸣脖颈间,河蟹起来。 文臣通常爱香,谢争鸣身上自然有股兰草的香气,淡雅香气缓缓冲散了那麻药的味道,让沈玉蓝胸中的那团云雾散去几分。 身后又有人嫌看的不过瘾,催促着要他去啃.去.咬。 沈玉蓝看着闭着眼不谙世事的谢争鸣,神色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的难堪,于是下嘴狠狠地吮.吸谢争鸣河蟹。 谢争鸣似乎是被弄疼的,蹙眉兜兜转转地清醒起来,正觉得胸.膛上又酥又痒,低头一瞧却是青丝垂下双手被缚,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沈玉蓝。 谢争鸣差点又晕过去,好不容易从那种酥麻感觉里扯出来,怒骂道:“沈玉蓝,你,你,你,这是作甚!” 沈玉蓝不离他肌肤,却抬眸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看清楚周围情况,赶紧闭嘴。 谢争鸣一看四周,明白这是入了贼窝的状况,也只能忍气吞声下来。 有人喊道:“小兔子你到底会不会服侍人,快骑在你主子身上蹭一蹭,再不专门点我们二当家的可要你主子常常人头落地的滋味。” 沈玉蓝喉咙里呕着一口气,心想不由得在心里骂起了粗话,他娘的这群毛贼花样玩的真多。 谢争鸣听周围一群贼人们的污言秽.语,脸上红艳欲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树上。 沈玉蓝漫不经心地瞥了瞥旁边黑脸大汉手上的刀,瞧谢争鸣闭着眼也是羞愤欲死的模样,在他耳边轻柔道:“忍着些,我自有办法。” 而后便摸进了谢争鸣的亵.裤里,温凉的手指触碰到柔软的肌肤,谢争鸣睁大了眼睛支支吾吾半天却也说不出个你来。 沈玉蓝一心演戏,当时是无他顾忌,他目光迷离,将略带挑.逗的湿润气息,吐在谢争鸣的耳边,在外人看来两人间仿佛有种说不出的亲昵。 他道:“放松些,别绷着。”然后便用一只腿抬起缠住了谢争鸣的腰间,磨.蹭着谢争鸣。 众人随着他的动作,呼吸不由得粗重许多。 谢争鸣心中提起一股气,睁开眼怒视沈玉蓝道:“你太过分了。” 沈玉蓝平日如此君子端庄的人,此时却嘴角带着戏谑恶意的弧度,隔空一口咬着谢争鸣的鼻子,行为放浪不说举止投足间带着一种勾人味道。 那小眼儿男人却不是很满意,急吼吼道:“小兔子快把你的兔子肉给老子露出来,去把他衣服给我扒了。” 黑脸汉子鼻翼煽动,早就按耐不住,只想着把这兔子按在地上好治一番。 于是赶紧丢了刀子,急色的要去脱去沈玉蓝外衫时,突变丛生,沈玉蓝泛着波光的眼神蓦地一变,气势凛然起来,他没有半分迟疑回身一踢在黑脸汉子河蟹。 黑脸汉子痛的两眼一翻,竟然是直接昏了过去。 趁着众人还未曾反应过来,沈玉蓝身姿矫健,往地上一滚,顺势滚在落在草地上的匕首旁,背着手捡起来匕首。 小眼儿汉子可算是明白了,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儿爷,竟然是有几分功夫在手上的。 他惊异过后也是迅速反应过来,对着身后的还沉醉在一出活河蟹宫的兄弟们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这小白脸会武功,抄家伙上啊。” 沈玉蓝趁他们愣怔的一息间,已经是倒拿刀柄将手上的绳子割开了。 几个毛贼这才反应过来沈玉蓝是耍了他们一遭,气的脸色涨红拿起刀剑一拥而上时。 沈玉蓝清风揽月弯腰躲开迎面一刃,站稳了身子便是直接砍在那人背后脊椎的要穴上。 血迹喷涌如柱,那人行动一滞,瘫在地上便再也无法动弹了。 右侧一人举刀向沈玉蓝劈来,沈玉蓝眸中擦过一丝寒光,稍稍侧身躲过这一击,握着匕首出手迅狠捅在那人心窝上。 中年男人见片刻之间,自家兄弟便在沈玉蓝手上折了两个,胸中怒火几乎是要迸发而出。 他见沈玉蓝在围攻之下是越战越勇,丝毫没有露怯的样子,渐渐沉着该是如何给沈玉蓝致命一击。 他瞥了一眼仍是绑在树上,看着沈玉蓝深陷重围,模样焦灼的谢争鸣。 于是抽出腰间刀剑,屏住呼吸趁着沈玉蓝不注意,靠近谢争鸣将刀剑架在他脖颈上,怒吼一声道:“小兔崽子,你若是再动一下,休怪我对你这情人儿不客气。” 沈玉蓝从包围中退后一步,却见蜡黄脸的中年汉子正拿着刀,往谢争鸣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沈玉蓝不禁神色一紧道:“我在说一遍我和他之间并无其他情意,但是你若是敢动他,也别怪我下手无情,将你们这群兄弟屠个干净。” 说到最后语气也渐渐狠厉起来,跟他们这群刀剑上舔血的贼人一般相差无二。 那中年汉子冷哼一声道:“就算是你的朋友,可他性命还捏在我手上呢,你这小白脸何谈杀人,哈哈,简直是痴人说梦。” “小子,俗话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杀了我两个兄弟,我谅你年轻,便先给我剁下你的两根指头,否则我这手里的刀子可是不长眼睛的。”中年汉子面色凶残的紧逼道。 沈玉蓝见那刀刃入肉几分,谢争鸣已经是面色如雪,脖颈上鲜血涌洒而出,却不肯露出半身痛.吟。 沈玉蓝神色犹豫不定,随即仰天一笑道:“两根手指换两条性命,沈某这身皮肉可真是金贵啊,不亏划得来。” “两根指头而已,沈某还是出的起这个价钱,好汉可要接好我这热乎着的两根手指了。” 谢争鸣见他话语决绝,一时也忘却架在脖颈间的白刃惊道:“幼灵不可!” 正当此时,半空上传来一声大雁尖利长啸,仿佛是贴在众人耳边走,引人头皮发麻,震慑的那黄脸汉子也是神色恍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玉蓝抓住这个空隙,沉声屏气砍向自己手指的刃锋一转,将手里的匕首掷栽于那汉子额头上,发出刀刃刺入□□的闷沉声。 黄脸汉子手上刀剑掉在地上,人也应声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黄脸汉子一死,众贼人便失去了主心骨,面面相觑,对着如恶鬼般的沈玉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昏暗山林出现几点星火,正形成一个包围向众贼人靠近,沈玉蓝估摸是救援已到,悬着的一颗心正要放下。 却见一个人凌空落于贼人中心,那人周身罩着逼人的寒气,迎着冷月清辉竟然是连砍下两人的脑袋。 柳折花残鲜血淋漓中,沈玉蓝看清那人的相貌竟然是姚潋。 他大惊失色道:“殿下!”随后提刀正要相助时。 姚潋背后数十人纷纷杀来,仔细一瞧原是他们的亲卫,沈玉蓝起起伏伏的心终于是放下。 这群贼人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一时间在围攻下便是摧枯拉朽般,如秋风扫落叶的倒在地上,剩下几个识相的贼人早就弃械投降,抱头求饶了。 而这抱头求饶,瑟瑟发抖的其中一个,就有那贼眉小眼的猥琐汉子。 姚潋一脸煞意擦着脸上血迹,见沈玉蓝衣衫不整,面带担忧地道:“太傅,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诱、诱受~ 我被锁吐了 第31章 皆知 沈玉蓝道:“我没事。” 姚潋却看他的一侧脸颊都被扇红了,脸上如阴霾天气一般恶劣,怒道:“他们动了你。” 沈玉蓝示意他冷静下来问道:“成璧方才是去哪儿了?” 沈玉蓝凝视他片刻,见姚潋紧闭着嘴不答,只能败下阵来后道:“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先给谢大学士松绑。” 等他余光看向谢争鸣时发现他已是疼昏了过去。 沈玉蓝瞧谢争鸣双唇失色,脖间血肉模糊,急地赶紧喊来侍卫让他们速将谢学士送至医馆中。 等谢争鸣悠悠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天亮了。 日光透过窗纱照在谢争鸣脸上,微微感受到眼皮上的一阵热度迷茫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陌生房间,摆设很是素雅,角落里还放置着几盆兰草,一股浓郁的药草味钻入鼻际。 谢争鸣侧了侧脸,看见沈玉蓝正离他不远处一把竹子躺椅上,披了一件外衣歪着头睡着了。 谢争鸣瞧他脸颊是白嫩嫣红,蜷缩着身子,偶尔还抽动着鼻子,像极了娇憨梨花猫,比起他昨日那样不知惹人怜爱多少。 他喉间一痒想要咳嗽,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几个音调。 沈玉蓝听到动静便清醒了,睁了睁惺忪的眼见谢争鸣似乎也醒来了,于是从躺椅上起来道:“谢学士你醒了,我这就让大夫给你问诊来看看。” 说罢便要急匆匆地出了门,牵着一位白花胡子的老者进来道:“老大夫,我朋友清醒了,你可帮忙瞧瞧还有其他大碍否?” 老大夫整理了一下被沈玉蓝扯乱的衣袖,沉声道:“公子莫急啊,你这位朋友身无大碍,不过是昨夜迷药吸入了过多,又一时气急攻心这才晕了过去。可能声音回有些受到影响,不也是过几日好了,醒过来便无大碍了。” “公子,老夫还要照看摆在炉子上的汤药,公子莫要让你这位朋友脖间伤口碰水即可,老夫便先回去照顾我那炉上汤药了。” 沈玉蓝听了老大夫所言“气急攻心”一词,猛地想起昨夜自己趁着谢争鸣昏迷时的那些胡乱行为,面对谢争鸣时窘迫许多,讪讪地偷瞧了谢争鸣一眼。 沈玉蓝送走了老大夫。 谢争鸣躺在床榻上,一双眸子静静的看着沈玉蓝,沈玉蓝莫名生出一丝怯意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微移目光,瞧他右眼下的一粒红痣。 一时室内十分安静。 沈玉蓝觉得万分别扭,于是打破沉默道:“已是正午了,谢学士昏睡了这么久应该也是饿了,在下便帮你买一碗清粥来。” 他未曾陷入如此尴尬场景,有些措手不及便想拔腿而跑。 正迈出一步时,袖子却被人攥住了,一瞧是谢争鸣。 沈玉蓝瞧他张了张嘴,是有话说的模样,也只能讪讪坐下来。 谢争鸣虽昨夜遭到了沈玉蓝一通猥.亵,可现在想来那时也是实属被逼无奈之举,更何况沈玉蓝不惜是拼了剁掉两根手指,也要救他性命,谢争鸣心中的芥蒂自然是烟消云散。 沈玉蓝瞧他眼中既无嫌恶也无隔阂,只是牵起他的一只手要将手摊开。 沈玉蓝虽摸不透他此时的想法,也是遵从着摊开了些。 谢争鸣此时开不了口说话,在沈玉蓝手上缓缓写上四个字,无事,多谢。 沈玉蓝觉得手掌上有些痒,微微蜷了蜷手掌,有些从痴愣地看着谢争鸣,心想着谢争鸣的意思是原谅他了吗? 他道:“谢大学士,你肯原谅我昨日那番......” 谢争鸣蹙了蹙眉仿佛不愿让他再提起那件事,用手指指腹隔空点在他的唇上,意思是不必多说了。 、 沈玉蓝瞧他闭上眼睛,仿佛是要再睡上一觉,也是不好打扰,于是便静悄悄的关上的房门出去了。 那一批开黑店的贼人已经全数交给了官府处理,而他们南下的行程已经耽搁了几日,此事不能再拖延,于是便从小镇启程快马加鞭向夏江赶去。 因他们这次走的急,沈玉蓝只能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忽听见马车外有个稚嫩童声正在唱着歌谣,仔细一听,那歌谣的内容却是那首。 雁下天尽处,黑云翻墨时。 河神如决倾,五年归雨期。 他心中一惊掀开车帘,却见一个骑着黄牛的红衣小姑娘离开的背影。 沈玉蓝放下车帘,心思不定,也不知前面马车内的姚潋听了是何感受? 终于是第六日赶到了夏江,城外便有衣履褴衫的人们,牵家带口着往道上赶路,往外省流亡。入了城中更是不乏能见瘦骨嶙峋之人,畏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冻得双脚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马车又往前走了几步,见到离城门口不远处有不少百姓正在排队领粥,有的人不堪冬寒等不到一口热粥已经倒了下去,不再有呼吸。 沈玉蓝不忍再看,放下车帘。 来至郡守府上,郡守是一位古稀老人,如他的郡民一般骨瘦如柴,见他们来临毕恭毕敬的行礼。 沈玉蓝见这年过古稀,不堪体弱的老人,弯下自己的脊梁,赶忙将人扶起来道:“太守大人快请起。” 老人双眼有些浑浊,亲切道:“您是太子殿下吗?” 沈玉蓝摇头道:“身后这位才是太子殿下。” 姚潋缓缓上前道:“太守。” 老人眯着眼仔细看着姚潋,后作惊讶道:“啊,太子殿下您都长这么大了,不知您可还记得下官吗?” 姚潋敛眉道:“自然是记得的。” “记得下官便好,记得便好,唉,那您一定是沈太傅了吧。”老人望着沈玉蓝热情道,后又看着谢争鸣道:“您应是谢大学士。”。。 谢争鸣脖子上还缠着绷带,发不出声只能作含笑颔首回礼。 “皆是芝兰玉树、卓乎不群之辈啊,多谢你们除掉左相那厮,为民除害啊。” 沈玉蓝心想左相恶名都传到夏江一带了?于是问道:“太守大人,您也知左相在朝中的所作所为?” 老人语气颇有些打抱不平,愤愤道:“那罪无可恕之人,在朝中把持朝政,干尽了贪权揽财之事,人尽皆知。” 第32章 假意 “去年离我们着不远的一个郡也是发了大水,受灾劳苦的百姓们盼着朝廷的救济粮食,可被左相一克扣,那装着粮食的袋子一打开,里面全是小石头啊。” “那放粮的官兵们竟然说是粮库里的粮食被虫子蛀完了,有些百姓们实在是饿的受不了,把那些石子煮成汤塞入肚子里,不久便因排不出石子便死去了。” “下官只是区区一介郡守,在朝中人望微轻,左相恶行虽怒在心中却也无法阻止,只能尽量容纳旁郡的灾民来我郡。” “夏江并非富饶之地,郡守大人能力所能及,便是一份为百姓们解难的心意。”沈玉蓝道。 “下官那点心意不足挂齿,倒是多谢你们点醒了陛下,终于将此恶贯满盈之人下狱,为朝廷铲除了一个大害虫。”老人激动的再拜一礼道。 沈玉蓝赶紧扶起了他。 等老人颤巍巍的起身后,仿佛如梦初醒般:“三位贵人一路赶来,下官却把贵人们晾在门口受寒风吹拂,实在是欠妥考虑,快请进喝杯热茶。” 老人说完便把众人迎接了进去。 沈玉蓝走在廊下,见郡守府上除了宅子宽敞,庭院却是荒芜一片,只有寂寥几笔的花卉草木,都不足以观。 众人进了正堂入席而坐,摆在他面前的四方矮桌桌角,都缺了个鲜艳的口子。 老人唤几个仆人端上热茶,放在三人案上, 这几个仆人瞧着也是头发花白,趔趔趄趄端着茶杯,似乎快要拿不稳了,差点泼到沈玉蓝身上。 幸好沈玉蓝眼疾手快的接下了,心有余悸的说了句多谢。 老人坐在主位叹道:“夏江今年难得一见的大患,冬日里洪水泛滥成灾,冻死了不少人,而京城粮仓里粮食运过来最少也要一周时日。” “幸陛下有先见之明,派人颁了一笔赈灾款子,下官便即可令人在商行里买了粮食救急,在两个城门口分发粮食。” 沈玉蓝颔首道:“方才在进城时,我们都看见了。” 老人往前探了探身子问向沈玉蓝道:“下官身孱体弱,还未曾去救济的铺子上瞧上几眼,敢问太傅步粥的官员们可有欺压百姓的现象,或者敲打辱骂百姓的?” 沈玉蓝见老人眼中关切不似作伪,心中想着这天底下的官若是能做到这位郡守一般,随时心系百姓,便是大圭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的日子了。 于是沈玉蓝语气里携了几分尊敬道:“郡守手下的官员尽职尽责,也没有出现辱打百姓的情况。” 老人这才放心,缓缓坐回去道:“那便好,那便好。” 姚潋此刻出声提问道:“敢问太守大人,听闻过那圣源教否,本殿一路南下可是听了这圣源教的事情。” 老人凝思片刻道:“说来惭愧,这圣源教便是源自夏江,夏江人淳朴却也是顽固迷信,一时间被那圣源教蛊惑参教者不占少数。” “那圣源教信奉的是这掌管这片江水的河神冰夷,入教者需交五斗米,教中自上而下分管。下官本有心一网打击,可惜这圣源教行踪不定,且入教百姓们有心隐瞒作伪者多,再加上今年水灾大患,导致此事一直未曾得到进展。” “那一路流传的歌谣,便是从圣源教中传出来的吧。”姚潋望着老太守,眸中漆光尽黯,神情很是奇怪。 老人目光看向姚潋片刻,陈词道:“太子殿下,您的父亲品行正直,端正仁义,若是再世必定受千万百姓爱戴,大圭国力也不会沦落到如斯地步,而他绝对不是因为这些鬼话连篇的诗词而死的。” 姚潋却不接郡守的话,只是转过脸去,漠然喝了一口热茶,脸上无悲无喜。 老人虽然年过古稀,但当日的事情却是历历在目,他也知道姚潋没办从仇恨中放下,于是起身跪在地上道:“殿下,您的父亲母亲是在夏江而死,可害了他们却不是夏江的百姓,而是另有歹人,请勿要用彼时的怨念恨对此时正在饱受饥劳的人民。” 说完便俯身于地上。 沈玉蓝瞧这样一位老太守,双膝跪地,将头深深的磕在地上,仿佛整个身子骨都摇摇欲坠,快要散架似的。 他上前想要让老人起身,道:“老太守快起来,地上凉若是冻坏了身子骨该是如何?” 一时间却还拉不起老人,生怕用力过猛把老人孱弱的身子骨扯坏了,忍不住回头怒斥道:“殿下。” 姚潋一双眼波澜不起,就如一汪凝滞的水,甚至连眉梢都藏于那水面之下,瞧不出半分的喜怒哀乐。 两相僵持了片刻,姚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道:“既然是太傅的意思,老太守便起来吧。” 老太守一听,激动的磕了一个头道:“太子殿下厚德,下官替夏江受苦受难的百姓向您道谢。” 姚潋被他一番高歌赞颂,只是眨了眨眼看着茶面上的茶滓,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玉蓝却见姚潋今日举止奇怪,又闻老太守所说的姚潋生父身葬于此地,其中定有隐情,略加思索总觉得这一切都与那歌谣中诗词有关。 众人在老太守府上用过了粗茶淡饭,便由几个老仆引领着到了自己的客房处。 沈玉蓝打开房门,发现这间屋子竟然如此简陋,除了一张床榻,和一张桌子便无其他陈设了。 老太守清瘦,看得是两袖清风,却没想到偌大的太守府的客房竟是也是这般清风过门,看来这老太守的确是爱民清廉。 沈玉蓝突然回想起方才姚潋在正堂时的,说话举止都不似平常端庄文雅,似乎在刻意收敛隐忍着什么。 他打开窗户仰望着夜幕,却发现夏江夜幕竟是如浓墨般的漆黑,透不出一点星光,沉闷在云层之下,不愿泄露半点清辉。 沈玉蓝想到在京城时为姚潋夜观天象卜算的那一卦,乃是凶险至极,他心中总有些不安。 他出了房门来到姚潋的住处,瞧见姚潋独自坐于游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庭院草木丛生中,形状独特的怪石堆。 沈玉蓝掀袍坐于他身旁,缓缓道:“成璧认为夏江太守如何?” 姚潋眼睛不眨,不假思索道:“清贫、顽固不堪。” 沈玉蓝道:“瞧这太守府里的院落秋风扫落叶的,且只有寥寥几个老仆,的确是担的上清贫二字,不过顽固又是从何而来?” 姚潋道:“父亲母亲是因夏江人而死,老太守却妄想我原谅他们,岂不是古板顽固?” 沈玉蓝觉得兹事体大,犹豫问道:“成璧可愿将此事与太傅详说?” 姚潋看着沈玉蓝的眼眸不似在正堂时那般平淡灰败,仿佛置着春雨绵绵。 道:“既然是太傅有惑,成璧自然是愿意倾诉的。” “当年父亲被任命为巡抚察,替皇祖父南下江南十四洲六年,母亲与父亲恩爱不愿忍受分别之苦,父亲便向皇祖父求了个恩赐,带着我和母亲一同南下江南。” “皇祖父觉得太子与太子妃一同南下,更能体现皇家亲民,不失为一桩美谈,便也就同意了。” “夏江乃江南十四洲的最后一站,此刻突发了洪水,父亲为了治水便在夏江停留了一年,而因他治水有方暂缓了江水泛滥。” “父亲班师回府之前,全夏江的百姓为了感恩父亲治水有方,受惠润泽于他们,于是全城出动都来送别我父亲。” “父亲深受感动,于是牵着我母亲下了马车正要与夏江百姓告别时。突变此生,靠近我父亲母亲的一个男人,拿着蘸毒的匕首,刺向我父亲的胸膛,我和母亲就这么看着父亲在我们眼前死去。” “而那男人被抓起来的时候,嘴里便是喊得那句诗词,我母亲情绝而伤,在父亲死后不久便一头撞死在灵柩上了。” “我就是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双亲,在我面前死去的。”姚潋说完了往事,语气是风轻云淡。 沈玉蓝听他描述的往事触目惊心,语气却是如此平静,可见在平静似水的语气却暗藏着滔天的恨意。 沈玉蓝这才明白道:“所以成璧才执意南下。” “不错,这就是太傅拦着我也一定要来此地的原因,是为了查清到底是谁害我父亲。” “可那刺客不是已经就地正法了吗?” 姚潋摇头解释道:“刺客后来交代他是一个叫圣源教的教派人指示的,何况当日想要刺客不止他一人,后来更有混在民众的人手执匕首想要袭击我与母亲,适得侍卫保护才幸免于难。” 沈玉蓝喃喃道:“圣源教,不正是当日开黑店的那伙贼人口中的教派吗,这个教派竟然已经扩张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他突然意识到这圣源教如此针对太子一脉,姚潋又身处这教派的发源地,岂不是处于危险之流中道:“如此看来民众如今深受这圣源教一派毒害,认为是你们父子二人惹怒了河神,从而使得水灾泛滥于夏江,成璧岂不是处在一个危险环境中。” 姚潋偏头见沈玉蓝神情焦虑担忧,眼神闪烁着忧愁的关切,他嘴角莫名弯起,眼里却含着一点忧郁道:“太傅放心,我自有万全之策。” 沈玉蓝此番算是能体会到姚潋一路走来的艰难,对于他有时的执拗固执也是多了几分理解,于是柔下语气道:“纵使是有完全的准备,有备而来,可这圣源教教众如此之多,刺杀之手段确是防不胜防。” “在宅府里倒是还好,那群人进不来,可要是上了大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成璧又怎么能抵挡的住成千上万只暗箭?” 姚潋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暖意,可脸上却不轻松,也不肯松口道:“太傅,我生辰有一个愿望。” 沈玉蓝却不肯接话。 姚潋一笑,真是绯唇星眸,如云霞烂漫般。 他道:“太傅不说话,我便是当答应了,是请太傅放心,成璧心中自有分寸。” 沈玉蓝见他胡搅蛮缠,急道:“不可,太傅还未作答应,成璧这生辰愿望不作算数。” 姚潋眼里有三分宠溺,六分的温柔,还有一点苦涩他道:“太傅有时还像个孩子一般。” 沈玉蓝比他大了四岁,被一个小自己四岁的少年说教成像个孩子,不由得恼羞成怒道:“成璧若是不听太傅的好心劝解,一意孤行才是孩童之际。” “你是成君王之人,踏上万人之上的路途,何愁铲除不了这团乌合之众。如此沉不住气,非要来这龙潭虎穴出寻一个真相,值得吗?” 姚潋并没与,转过头只是看着那庭院里奇林怪石。 沈玉蓝见如此争执下去,只会是一个两相厌烦的情况,到时候那点担忧关切全在争执中磨得烟消云散。 可见姚潋是不愿回头的模样,他心中着急也是没办法,只得回去想一个能说服他离开此地的办法才是。 夜里微寒,沈玉蓝心里想着白日里的事,翻来覆去却也是睡不好觉,只得披上一件裘袄穿鞋出门透透气。 此时已经深夜,太守府上烛火熄灭,比夏江的天象还要漆黑。 他走在游廊上,瞧着庭院里一众奇怪石头的模样,突然觉得背后有一股凉意瑟瑟。 沈玉蓝拢了拢裘袄,想着也是差不多回房了。 正要转身而去,忽然听见一个若隐若无的女子哭泣声音,沈玉蓝心中生奇,心想着大半夜的是哪家妇人哭泣。 可转念一想此时这深夜里孤男寡女,若是被其他仆人瞧见了,自己本是好心安慰恐闹不成跟此哭泣妇人纠缠不清了,自己现如今烦心事已经够多,可不想再多惹出一桩。 于是便迈开一步正想离开,却听那哭泣声是越发刺耳,似乎是在故意牵引着他往那声源去。 沈玉蓝细听那女子声音较为年轻,哭的也并非是抽泣流泪,上气不接下气,反而是气息连贯似乎是在假哭一般。 他心想这女子分明是诱他过去,可这深更半夜却有什么目的。 沈玉蓝便靠近了一些,轻声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听他靠近了些,便开始假惺惺地哭着说道:“呜呜,我死的好惨啊。” 沈玉蓝这才明白了,这是装鬼吓唬人呢,这半夜里吓唬人,若不是胆子稍微大一点,倒真还有可能被这女子吓晕了过去。 那声音便在一棵樟树后,他又靠近了几步,装作战战兢兢道:“姑娘,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女子哭泣道:“我是人,可是却是被你这天煞孤星给害死了,你为何要来夏江,让我活活冻死在江水中。” “姑娘一心求死,与我何关?”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请假 第33章 堤坝 “怎么不与你有关,就是你们父子二人触怒了河神,给夏江带来了水灾。”那扮鬼的姑娘为夏江百姓打抱不平,怒上心头,似乎越讲越气,连假哭都不愿了,直接开始怒骂沈玉蓝道。 沈玉蓝眉间一蹙,这太守府上竟也有听信了歌谣,对姚潋心怀不轨之人。 那女子见沈玉蓝不说话,以为是被做贼心虚了起来,猛地从那棵樟树背后跳了出来,身穿一身白似雪衣衫,一张脸仿佛是被红通的胭脂涂满了全脸,道:“你这灾星,纳命来!” 说罢就要掐上沈玉蓝的脖子,沈玉蓝自然轻松躲过,那女子一时用力过猛扑了个空,栽倒在地上唉哟叫了一声。 沈玉蓝一甩衣袖道:“小姑娘,大冬天的穿这么一点来装神弄鬼,不冷吗?” 那女子费力从地上爬起来道:“不用你虚情假意!” 沈玉蓝凛声道:“你到底是何人?胆敢私闯太守府,小心我拿你到太守那边问罪。” 那女子语气很是奇怪,轻蔑笑了一声,也专横跋扈了起来道:“我是何人?我生于太守府,长于太守府,夏江太守是我爷爷,有本事便问我的罪啊。” 沈玉蓝一听这假扮女鬼之人竟是那太守孙女,怪不得深夜穿着这样,敢在太守府里吓唬旁人。 太守府上好歹也是书生门第,这女子却是这般我行我素蛮言骄横:“姑娘既然大家闺秀,便应该知道此时三更半夜,你跟一男子幽会,旁人若是瞧见了,这大家闺秀的清誉可还存不存在?” 那女子听完是恼羞成怒,骂道:“你!登徒子!” 闻言说不过沈玉蓝,说罢就要一个巴掌扇上来。 沈玉蓝微微侧身轻易躲开,女子这一掌有些冒冒失失的,整个人又向前扑去,惊呼一声,再次要摔到在地上。 沈玉蓝也不忍心这女子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再次被摔的灰头土脸的,好心扶住了她,让她站稳了脚步。 一轮皓月,花香浮动,女子抬眸便瞧见沈玉蓝的双眸,如琼玉海上的波光粼粼,神色里有种若隐若现纵容,不禁心神一动。 可不知为何,下一刻便是啪的一声,扇在沈玉蓝左半边脸颊上。 自己脸上虽是红霞纷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扇沈玉蓝一巴掌。不过为了显得自己有底气些,便对着他喊了一句:“流氓!” 沈玉蓝捂着被扇红了脸颊,颇觉得自己是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女子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小鹿乱撞,又道:“你这灾星,只会给人们带来霉气,害的奶娘儿子被大水淹死了,离我远点。” 沈玉蓝也不知那般稳重的太守,怎么会有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仿佛未得教化般的小孙女,哀叹道:“姑娘,你该庆幸在下并非太子殿下,不然此时以殿下对夏江百姓的偏见,就算姑娘乃太守之孙女,也会被殿下叫侍卫将你拿下丢到江水里去了。” 女子满不在乎道:“拿下又如何?本姑娘可是为民除害。”而后又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等等,你,不是太子?” 沈玉蓝拱了一礼道:“在下乃当朝太子太傅,沈玉蓝。” 女子略显惊讶道:“你是太傅沈玉蓝,铲除了大奸臣的沈玉蓝?我、我、我。” 女子忽然想起自己无缘无故的半夜吓唬别人,还扇了一位良臣两个巴掌,不好意思的局促起来,可她性子向来要强,连低下头来认个错也是那么不情不愿,用微弱的声线道:“我,对不起。” 说完便涨红了脸向,牵起自己的白衣裙摆沿着庭院跑开了。 沈玉蓝深夜无法入睡,本来想出来透透气,却没想到遇见了这么一出,看着那白衣女子逃走的背影,总感觉仿佛是踩着棉花做梦一般。 他扶了扶额头,经过一番闹腾,这透气不成反而是全无睡意了,估计这晚是梦不了周公了,沈玉蓝叹了口气回了房间。 翌日,沈玉蓝与姚潋商讨请谢大学士带着粮食在城门口布粥,他们二人便先去江水溃堤处瞧瞧,勘察一下现行状况。 沈玉蓝这番安排是有思虑的,布粥乃最能向百姓们施展仁义亲善的一面,可现在流言四起,恐有不轨之人暗藏,如今姚潋出街都是一件极为危险之事,更何况是抛头露面。 沈玉蓝权衡之下,只得这般分配人选才是最好的选择。 原先建起来的河岸堤坝上被洪水冲开了一个大口子,已经是被破溃不堪,江水急急越过堤坝奔流。 此次领着他们于高处的官员是夏江官府的主簿。 主簿道:“此处堤坝还是五年前旧太子所修的,本是截拦水源,可没想到此次灾洪来的如此猛烈,这堤坝也撑着不住了。” 姚潋喃喃道:“父亲所修建的堤坝幼时见过,那时觉得甚是壮观,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沈玉蓝见那开口洪流澎湃,浪花浑浊,于是问道:“这几日降雨如何,有复发洪灾的可能吗?” 主簿拿起书简,看着记录回道:“冬日少雨,十几日前是突发异象才导致破堤,根据七日内的降雨雨量,一月之内定是不会再犯。” “可一月后便是入春了,论不结冰化水。雨量也随之增多起来,水流恐那时将重返。” 江潋瞧着脚底下的江水洪沙道:“便是要在一月之内想出解决水患的办法。” 主簿答道:“自是如此。” 沈玉蓝眉间深锁,一月之内?旧太子这建造堤坝都耗费了半月之久,一个月之内时间也太过紧迫了。更何况夏江还有那圣源教从中作梗,恐是麻烦重重。 沈玉蓝道:“先回去,将此地周围的地形图、和当初建造堤坝的施造图,一通给我。” 主簿拱手答:“是。” 回程路途上,沈玉蓝与姚潋共同乘一座马车内,沈玉蓝掀开帘子瞧着街上寒冬腊月,众生疾苦百态,心里默数着天数道:“下个月便是开春,本来是残雪消尽,百花盛开之季,却对夏江百姓来说却是个隐藏的灾害,怕到时候又是尸横遍城。” 第34章 旧衣 他放下帘子看着马车里的姚潋,正在闭目养神,眼下有些青黑道:“成璧,你昨夜是未曾睡好么?” 姚潋昨日召集了天机阁的影卫,正在商讨该是找出那圣源教的老窝,自然是一夜未睡。 姚潋睁开眼道:“昨晚忽地想起自己和父亲母亲,南下江南十四洲时的一些时光,倒是太傅怎么脸色瞧着是不太好,右脸上还有一块擦红。” 沈玉蓝于清晨在镇集上专门买了一块胭脂,把自己脸上的红肿遮盖了些,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姚潋瞧出来了。 他想了一会儿,道:“昨日可能是侧睡时,狠压了这一处,所以才蹭压出了一点红印。” 姚潋却看着他右边的红痕,不像是压出来的,倒像是被人打了一掌,可见沈玉蓝是想糊弄过去,不愿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姚潋瞧了片刻后,神色里有淡淡的失落道:“是吗?”而后便坐正了,似乎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沈玉蓝清咳了半晌,宽慰姚潋道:“殿下是否有心事在侧,扰得清眠?有什么事情不要放在夜里去想,翻来覆去的更睡不好,也不必太缅怀过去,凡事都是要向前看。” 姚潋因方才沈玉蓝的隐瞒,心里始终有些介意,此时面对他的宽慰,只是随意牵了一下嘴角。 沈玉蓝瞧他仿佛是置气般,紧紧抿着双唇,心里不由得有些忧心。 沈玉蓝凝视他片刻,轻柔唤了一声道:“成璧?” 姚潋侧过脸与沈玉蓝对视,看见他眼中温柔善意,一如既往。 突然有种恶劣的扭曲厌恶感涌上心头,不是在厌恶沈玉蓝,而是厌恶自己。 仿佛有人在张狂叫嚣着喊道,太傅你什么也不懂,有什么资格站在不痛不痒的山巅上,跟本殿说些大道理,人若是不能回头,怎么向前看。 又有个悲伤的声音道,太傅你什么不懂,我的前景未来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滩复仇的欲.望。 姚潋心里是狂风大作,面上却是一片平和,沈玉蓝自然是读不懂他的内心。 于是便换了个话题道:“殿下,其实臣本是个被双亲抛下的弃婴,是臣师傅捡到了臣将臣培育长大。若是一心沉浸在臣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被丢弃的孤单中,此刻便无法立足于朝堂上,更无法在殿下身边。” 道:“殿下,您可能觉得臣不懂,不懂你心中的悲痛欲绝,凭空讲些道理来说教于你。” 姚潋眼眸微微有了神采,没想到沈玉蓝竟然肯愿意将这种要事告诉自己,惊讶道:“太傅,我不知......” 沈玉蓝笑了一笑道:“这件事还是除了师傅之外,你是第一个知晓的。”而后又道:“若是太执着于某件事、某个人,那便无法抬头挺胸往大道上向前了。” 姚潋愣怔地瞧了沈玉蓝一眼,突然眼神闪烁,一张艳丽的脸仿佛也活色生香了起来,他赶紧偏过头到,装作漫不经心的掀开帘子,看向外街景色。 沈玉蓝见他是重新打起精神来,一番口舌总算是没有白费,于是也摆头看向窗外,却见一家卖豆花铺子的牌匾上,写着活水两个字。 他心想这活水这名字取得,跟这豆花有什么关系?而后又想,活水、活水,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那这个源字岂不是跟圣源教有关? “停下!”沈玉蓝对外面的马夫道。 姚潋疑惑道:“太傅?” 沈玉蓝便解释道:“我夜里曾想这教派里,总是要设立几个地方来招揽教众的吧,这圣源教也定是如此,不过他们行事隐蔽总不可能光天化日,站在街头上宣扬口号的吧。” 他示意姚潋看向这豆花铺的“活水”二字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姚潋喃喃道:“活水?为何一个豆花铺要取这么个店名?”他略加思索便明白沈玉蓝的意思道:“太傅是说......” 沈玉蓝道:“我们去瞧个究竟,先找一家衣铺换套衣裳。” 两人从衣裳铺出来,皆是身穿半旧土灰粗布长衣,披着黄竹蓑衣。 沈玉蓝转身瞧了瞧姚潋,却觉得还是缺点什么?姚潋任由沈玉蓝上下打量,嘴角啜着股笑意道:“太傅可看好了?” 沈玉蓝道:“成璧人中龙凤、面如冠玉,凡品粗布也难以掩盖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个乡野农夫。” 姚潋瞧他面目秀白,神情清雅,更不与那乡野农夫沾边儿了。 沈玉蓝琢磨了半晌,又瞧了瞧姚潋身后青墙上的一层厚灰,于是用手抹上一把,用手指碾开,然后看了看姚潋,其意不言而喻。 姚潋看着他手上的墙灰,愣怔了片刻,然后无可奈何的,自觉闭上眼。 沈玉蓝见他如此合作,悄声说了句臣越逾,便把墙灰涂抹在姚潋的脸上,可一抹完却发现姚潋也不像村夫了,倒是像逃难来的了。 沈玉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往自己脸上也抹了一把墙灰,而后两人便在那豆花铺坐下来,向老板点了两碗豆花。 那老板是个中年男子,长得方口阔面,身宽体胖,笑眯眯端着两碗豆花上来道:“二位的甜豆花来了。” 沈玉蓝道了声谢,跟这男子唠起了嗑道:“虽夏江犯了水灾,但店家这儿的生意还算不错啊。” 那中年男子哀叹一声道:“别提了,哪儿好了,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要不是那水患,唉。” 沈玉蓝仿佛是身受感同的哀叹一声,悲戚道:“不瞒店家,我家也是被大水冲垮的,那时候幸好我跟弟弟在外卖柴,结果回家一瞧,家没了,父母也被大水冲走了。” 中年人听这兄弟俩身世如此凄惨,忍不住道:“这天灾人祸,受苦受难的还是我们这群平民百姓们啊。” 沈玉蓝又道:“店家,我听闻这句雁下天尽处,黑云翻墨时。河神如决倾,五年归雨期上说,这五年一次的大水便是被那太子招来的,而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便是那太子?” 中年人瞧他是对太子满怀恨意,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也晓得那歌谣?听说那太子现在已经到了咋们夏江了。” 沈玉蓝大惊失色道:“那夏江岂不是,又会发一次洪灾。” 中年人悄声道:“幸好有圣源教教主坐镇夏江,日日在为河神前祈祷,用自己的法力安抚河神,这洪灾才没有再一次发作,而教主最近正要施展法力,让那天煞孤星遭受不幸。” 沈玉蓝不由得瞥了一眼面色如常,吃着豆花的姚潋,而后惊道:“这世间竟还有这等神人?” 第35章 冰夷 中年人似乎还嫌这圣源教的名头不够响亮,不顾其他桌的正在吃豆花的客人,大声直言道:“二位兄弟若是愿意,店家我可愿意将你们引入教中。” 沈玉蓝等的正是这句话,欣喜万分道:“若是能将那灾星赶出夏江去,给我们兄弟二人一个安身之所,自然是愿意入教的。” 中年男人从他怀里掏出一个奇怪形状的石子,上面用朱红写了个冰夷二字,道:“三日后,圣源教教主便会在青石山三脚下搭建圣台,为新人入教讲圣课,的到时候你们便随我过去。” 然后沈玉蓝便郑重拿好了此信物,心想正是打尽的时候了。 待沈玉蓝和姚潋两人回到府中已是傍晚,刚进了门口,却见来太守一直等着他们二人,亲自迎接出来。 而后又见二人灰头土脸,衣裳都换了旧的一身,差点认不出来疑惑道:“太子殿下、沈太傅,你们这是在外面做了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玉蓝却思量着方才在那豆花摊上,所遇之事再未商议好之前,还是不便太多人知晓的好,免得错失良机,无法将其一网打尽。 他道:“我们中途有事,便耽搁了些时辰,让太守担忧了。” 太守道:“你们回来便好,对了沈太傅,下官那孙女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便唤了我那孙女专门前来给太傅道歉。” 太守大约是知晓了孙女儿故意装神弄鬼,去吓唬沈玉蓝的事儿,揪着孙女儿向沈玉蓝道歉,往身旁侧身。 老人身后女子身穿碧罗衣衫,姿色秀妍,瞧着沈玉蓝的眼神微微有些羞意,脸上也起了一层薄红,而后见爷爷让开了身体,眼前没了遮挡的,又收敛女儿家神色,趾高气昂了起来。 太守见孙女儿未低头道歉,难得带着怒意呵斥了一声道:“乐儿!” 女子见爷爷发了脾气,只得不情不愿道:“昨夜是小女莽撞,特意来给沈太傅当面道歉,还望沈太傅能看在小女年纪小,不与计较。” 太守听自己孙女儿道歉道的也是这么没诚意,气坏道:“你就是这么跟别人沈太傅道歉的?我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沈玉蓝见状爷孙两人争吵起来,只得来打个圆场道:“令孙女年纪尚小,不懂事也是常态。” 太守顾不得在姚潋和沈玉蓝面前持重,吹胡子瞪眼儿对着自家孙女儿道:“你给我跪下。” 女子大叫一声道:“才不跪!” 而后又怒瞪姚潋一眼,转而瞪着沈玉蓝时,她脸上蓦地有些通红,别过脸去提着裙子跑回游廊下了。 太守渐觉自家顽劣不堪的孙女简直是朽棘不雕,瞧了她离去的背影是深深叹口气,而后恢复了脸上神色道:“对不起,让各位见笑了,二位今日勘探如何?” 沈玉蓝道:“堤坝破溃口越来越大,而一月后便是开春,到那时若是还未有治水之策,恐情况不容乐观。” 太守神色凝重道:“一月之内,光是说并非有应对之策,工期实现也是至少需要两三个月啊。” 沈玉蓝又想到三日后的圣源教在后山开教仪式之类的,眉间隐隐有些焦灼,此事棘手,解决之策又不是一时半刻能想到。 他抬头却突然谢争鸣还未到府上,于是向太守询问道:“咦,谢学士人呢?” 太守奇怪道:“下官以为谢大学士,是与你们一同回来的。” 沈玉蓝正想回答,身后的大门开了,正是谢大学士与侍卫回来。 沈玉蓝见他终于归来,赶紧迎上去道:“谢学士,你回,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玉蓝语气惊疑不定,谢争鸣和身后的一群侍卫衣物皆是湿透,身上也是散发着一股酸臭味道。 谢争鸣脸色更是难看,像是隐忍着什么道:“沈太傅,请先容下官清整一番,换套衣服出来再与你们详说。” 为了给谢争鸣留点掩面,沈玉蓝只是屏住了呼息,面上是半点不露,点着头侧身让开一步。 第36章 沐浴 等谢争鸣换过了衣裳后,来到正堂,沈玉蓝才道:“谢学士,今日城门布粥情况如何?” 谢争鸣想起布粥时,脸色又不好看了起来,过了半晌才缓缓压下去道:“上午还算顺利,下午时来领粮食的百姓们突然多了起来,有人在插队争吵。” “人们此刻乱做一团,只得去阻止调停,可没想到突然被那些争作一团的人们泼了一身污水,后反客为主大喊不用惺惺作态,说布的这些粥中全部都被太子掺了毒药,便将污水泼进了粥里。” 沈玉蓝听完,面色凝重道:“损失的粮食有多少。” 谢争鸣道:“幸好被污水泼到的粥桶不多,损失大约六七斤,可当时人群一片混乱,布粥之举也只能暂且停下。” 沈玉蓝沉吟道:“这圣源教,本以为只是个对殿下别有用心,不入流的歪门邪教,可没想到这幕后之人心思歹毒,也不顾指望此次放粮救济的百姓,一心只为积攒民怨给殿下抹上污黑。” 姚潋冷硬着面沉思片刻,缓缓道:“此幕后之人如此嫉恨本殿,既不放过本殿的双亲,现在还想抹污本殿的名声。” 谢争鸣又道:“不过混乱期间,有一个身着褴褛妇女,让下官特别在意。” 沈玉蓝:“哦?该是如何讲?” 谢争鸣道:“正在一片胡乱叫喊中,突然有个妇女攥住了下官衣摆,纵横流涕说她女儿不见了,请下官帮忙寻她女儿。” 老太守却道:“天灾后,常有家人流离失所,与女儿一时走丢了似乎在常理中。” 谢争鸣摇摇头道:“虽然话是这么讲,可此话一出,那些纷纷叫嚷着太子乃天煞孤星的一群人,瞬间安静下来了,面色很是奇怪,后有人叫嚷以此女唤了失语症,而便有人将她扶走了。” 沈玉蓝听谢争鸣所说的这一线索,沉吟半刻道:“或者是否有种可能,此女女儿是被圣源教的人所抓走了。” 谢争鸣道:“事后下官也是如此想的。” 沈玉蓝疑问道:“可这群人抓走一个弱女子是要干什么?” 谢争鸣听了此问,也一时想不出答案,正堂一时陷入寂静。 姚潋却此时突然出声,打破寂静道:“书上说以女子身躯献祭给河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洪灾不再泛滥。” 沈玉蓝道:“如殿下所说,以圣源教拥众如此癫狂痴热,倒是极有可能作出此等丧心病狂行为。” 用完晚饭后,沈玉蓝坐在房中把玩着,那店家给予他的小石子,心想圣源教不难铲除,可百姓们根深蒂固的观念却是难以铲除。 这股歪邪之气都已经传到京城了四散开来,对殿下来说只有百害无一利。 而若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此人本来就信一些鬼神玄学,若是真有人在一旁吹吹风,相信了这一说法,姚潋太子之位保不保的住还是个问题。 今夜月色甚为皎亮,讲窗户罩上一层朦胧清影,沈玉蓝瞧着月华如水,在他眸中微微闪烁,蓦地想着已经是离京一月了,不知怎地,又想起了许久不见的秦疏。 记得那日醉酒,那一床炕又热又窄,秦疏睡在靠地床边,他睡在里面,那窗纸也是稀薄透过了一层月光,清澈而又迷离,让他无法入睡。 他隐隐觉得有双眸子,正在旁边安静注视着自己,而那道目光温和,却又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 他想起了秦疏的眉,眉峰常常聚拢,留下了一点印痕,分明是器宇轩昂、丰神俊逸,可旁人却只看得见他眉宇间的煞意与寒气、还有森罗面相。 沈玉蓝想到秦疏,仿佛是与他如隔三秋般,也不知自己在暮想着什么。 他不由得握紧了石子,他现在全心全意做的事情,是要专心帮助太子摆脱圣源困局,等这事解决完了决定一定要与秦疏见上一面,然后把他拉去喝酒。 他不想让这种思念缠上心头,于是起身想去寻太子,商讨三日后在青石山后的布置,他循着游廊走到太子房间,却见房间灯火已熄,他轻敲门口却也里屋也是毫无反应。 心想,殿下这么早便睡下了吗? 在姚潋门口想了半会儿,也只得离开去找谢争鸣去寻商。 来到谢争鸣这厢屋子,见里面仍有灯烛,于是轻敲门口道:“谢大学士?” 可却无一人应声。 沈玉蓝心中奇怪,心想兹事体大,这一个二个难不成都睡着了吗?于是便说了句打扰了,便走了进去。 却见里屋霭霭蒸汽,热气腾腾,有股熟悉的香气缭绕,可却是空无一人。 他往左边一看,发现雕花屏风上挂有衣物,而其后有一个正坐木桶里的人影,轻微有水声作响。 沈玉蓝这才明白谢争鸣在沐浴。 他刚想退后一步关上房门,在屏风后谢争鸣却道:“谁?” 沈玉蓝这番是进退两难了起来,只能替谢争鸣关上了房门,免得冬日寒气入体,道:“对不住谢大学士,是我,未曾想你正在沐浴。” 谢争鸣却道:“原来是沈太傅,怎么了?” 沈玉蓝本想开门见山,告诉他三日后圣源教在青石山后事情,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谢大学士,你脖子上的伤可好些了?” 沈玉蓝说完却想抽自己一个巴掌,谢争鸣在药馆时便已经暗示他不必再提起那时被那群贼人迷晕了绑在树上时,所发生的一切,怎地又旧事重提了。 谢争鸣在屏风后做了个摸脖的动作道:“好多了,谢太傅关心。沈太傅今夜来下官房间,便是要说这个吗?” 沈玉蓝尴尬清咳一声道:“并非,谢学士现在方便与我商讨要事吗?” 谢争鸣轻笑了一声,道:“太傅不必如此紧张,请稍坐片刻,容下官先把衣服穿上。” 沈玉蓝也不方便盯着屏风后穿衣裳的谢争鸣来看,于是便坐在椅凳上,目光摆直道:“谢大学士今日不是沐浴过了,为何还要沐浴一次。” 谢争鸣道:“下官有些爱洁,总觉得那股污水味道在身上,这已经是洗了第三回 了。” 第37章 雪白 沈玉蓝道:“原来如此。”半柱香的功夫谢争鸣出来了,沐浴后身上仍带着湿热的水汽,灰锦里衣半敞着,外披着雪白衣袍。 沈玉蓝眨眨眼道:“谢学士,你不冷吗?” 谢争鸣轻笑,湿濡黑发上的水一滴滴胸膛里钻,沈玉蓝忽而觉得这平时不苟言笑的谢大学士,竟然也露了些才子风流的味道。 谢争鸣道:“房中有暖炉炭烧,不冷。”而后便坐在沈玉蓝对面,斟了杯茶请他用道:“太傅请说,有何事?” 沈玉蓝正了正色,便将他与姚潋乔装一番,打听到了那圣源教举行的一次入教会的事情告知给他。 谢争鸣沉思道:“如此不如派一众官兵藏匿在青石山上,擒贼先擒王,等那教主出现便将此人擒住拿下,剩下的教众便好解决了。” 沈玉蓝虽觉得教众多为百姓难以教化,可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么个法子,等以后再慢慢开导这群百姓,于是道:“恩,我也是这样想。” 两人大约决定了一个方策,谢争鸣颔首道:“三日后?下官这就着手来安排。” 沈玉蓝见事情安排妥当了,见天色不早,便不想再打扰他,于是起身告辞。 谢争鸣瞧他起身,却道:“太傅难道不想再坐会儿吗?” 沈玉蓝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于是便坐了下来道:“谢大学士,还有何要说?” 谢争鸣轻笑一声道:“太傅不用这般防备,下官是想同你说说真心话的。” “太傅应该清楚下官是站在五王爷这边的,可现在的五王爷因种种原因,始终无法得到皇上的重视,朝中大臣也并不将他当普通皇子对待。五王爷却一步一步能爬到现在这个地位,一路走来太傅可曾想过他的艰难吗?” 沈玉蓝在心里叹了口气,斩钉截铁道:“谢大学士.....” 谢争鸣:“太傅先不要拒绝我,太子姚潋南下赈灾下官作为协助,完全可以在其中做些手脚,可五王爷却没有要求下官这么做,不是为了太子发发善心,而是为了太傅。” 沈玉蓝瞧谢争鸣眼神清澈,有股难言的诚挚道:“谢大学士,何必非要执着于我。” “因为王爷知晓太傅重情重义,他看重的是太傅的情义,而不是太傅所在的高位。” 沈玉蓝敛下眉目道:“五王爷可算是把幼灵看透了,一心二主、重情重义?幼灵自认为还达不到这种境界。” 谢争鸣循循善诱道:“太傅,虽然五王爷一心想要你归属于他,可下官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日后五王爷出什么麻烦,请你像当初他帮你一般,拉他一把。” 沈玉蓝算是清楚他的打算了,道:“如果谢大学士是想把我当做五王爷的救命稻草,那么你错了,幼灵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谢争鸣没曾想沈玉蓝能把话说的这决绝,微微有些愣怔。 沈玉蓝见谈话谈到这个地步,也时没有继续待在此地的必要了,于是便道:“不打扰了,幼灵告辞。” 三日后,沈玉蓝与姚潋乔装一番跟着那店家来到了青石山后,天色已暗,而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一群民众,手拿着照亮的火把。 此时,有人来检查他们身上的小石子。 沈玉蓝瞧着这参教者人数众多,甚至到了上百人,对那店家惊讶问道:“参教者竟然有这么多人吗?” 店家语气有些得意,解释道:“还有从其他地方慕名而来的,可见我教名声响亮啊。” 沈玉蓝迎合道:“自然是。” 人流越来越多,沈玉蓝趁着那店家一个不注意,将姚潋拉至一个无人角落道:“这里人数竟然如此多,恐有所不利,殿下还是先走为妙。” 姚潋气淡神闲,很是从容道:“太傅不必如此慌张,这里还无人认得出我的身份。” 沈玉蓝却蹙眉道,还欲再辩。姚潋又道:“我的亲卫也混在教众中,太傅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沈玉蓝听他作了准备,只得作罢。 此刻突然又闻人声沸腾,在热烈千呼万唤的“教主千秋万代”中,从木台上走出来一个俊逸挺拔的美男子,姿容俊美,眉目如画,稍稍抬眸眼波流转间不知能迷煞多少小姐。 沈玉蓝有些吃惊,瞧此人面相,怎么也无法跟心思歹毒的圣源教教主联系上。 那教主身穿金鹤白衣,仪态堂堂,气度雅然,颇有仙风缥缈之姿,后托起双手示意教众安静下来,便道:“天地之始,万物之母。以观其妙,以观其徼。同出而异名,众妙之门。此次,有幸与新入教的教众一齐共处大事。” 而后又有一排身着白衣的人出现,各自捧着一碗清水。 教主道:“请新来的教众们上台来,喝下河神冰夷所赐圣水。” 沈玉蓝本来混在人堆里,不欲上去,可突然身后被人推了一把。 正是那店家寻到了他们,道:“快上去啊,这圣水可是有法力的,能保佑你们洪福大志。” 沈玉蓝正想找个说法推辞,可发现周围目光都注视着自己与姚潋,他与姚潋对视一眼,只得上了台。 他们二人上来的最晚只得站在最靠右边,看着那教主端起水一碗一碗的递给新教众们,沈玉蓝悄声对姚潋道:“殿下,这碗水中怕是有什么古怪,一会儿便由臣来喝掉。” 姚潋却轻笑了一声道:“太傅不用这么疑神,这圣源教教里还不至于对着自己的新教众下毒。” 沈玉蓝却不肯同意道:“殿下不可如此大意。”正说着,那男子端着水至沈玉蓝面前,他瞧着沈玉蓝的面孔有些惊讶,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 沈玉蓝瞧见了心里疑惑,也没有道出口,只是接过了将手上的水喝完了。 男子走到姚潋面前,眸中亮光更甚,沈玉蓝瞧姚潋接过了碗,突然出声道:“教主大人,我家弟弟是跟着我来的,年纪尚小,还未过十四,还未到能入教的年纪。” 男子打量姚潋半晌道:“这少年看起来也有十六了。” 沈玉蓝道:“教主不知,我与弟弟被生活说迫,经常劳作,所以长得不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 男子听沈玉蓝如此说,只得把水递给了沈玉蓝,沈玉蓝不等姚潋作答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姚潋瞧沈玉蓝擦了擦嘴角边的水渍,见他无时无刻心甘情愿保护自己,心里缓缓地是有种炽热的感动,可那感动渐渐被森寒的沉郁所替代。 在沈玉蓝心里自己是双翼未得丰满的君子如玉形象,可若是有一日当他知晓自己早已双手沾染鲜血,并没有他想象的这般纯净呢?沈玉蓝还如现在,这样护着自己,恐怕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与冷眼相对。 姚潋垂眸将汹涌的情绪按下,转而再次抬眸时,眼里已经恢复了平常,只是悄然流露出一丝可怖的刻阴。 沈玉蓝喝完把碗还给男子时,无意间与男子的手触碰在一起,那男子看着沈玉蓝和姚潋的眼神更是明亮。 等众人喝下了圣水后,男子又向众人宣布道:“本教主将要神功大成,那天煞孤星命期已经被本教主耗尽,只需再等一周便是他的死期,还夏江一个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天地之始,万物之母。以观其妙,以观其徼。同出而异名,众妙之门。出自----《道德经》 第38章 沉江 此话一出便迎得教众高喝欢呼,这几年夏江多涝多难,月值年灾,百姓们苦难的日子没有盼头,便一心寄予在这圣源教教主身上,希望能凭他一己之力给夏江重新带来幸福。 男子故弄玄虚道:“前几日本教主与河神已通灵过,此次还需献祭四人,之前献祭都是至纯至阴的女子,现如今还需献祭两名至纯至阳的男子,才是阴阳调和,天灵气至。” 随后教主便转过脸来,面对着沈玉蓝和姚潋二人,沈玉蓝此刻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男子声色轻柔道:“此次献祭便为这两名男子吧。” 此话一出,便引起台下轩然大波,便有人异议道:“教主,此二人才新入教,恐怕不妥吧。” “这两个小鬼怎能担此重任,我等忠心耿耿愿意为圣源教献祭。” “我愿意!”“我也愿意!” 沈玉蓝自然知晓这献祭无非是送命的意思,而且这台下百姓似乎自愿献祭的人还不占少数,也不知这教主给百姓们如何说教的,竟然哄得他们纷纷舍弃性命。 而他更不懂的是这教主为何偏偏挑中了他与姚潋。 男子手一挥,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肃穆道:“安静,此事无须异议。” 沈玉蓝见势不妙,鞠了一躬推脱道:“额咳,教主大人,此等要事非同儿戏,我与弟弟才是新入教中,还是由辈分更高的人来担当才最合适吧。” 启料那教主勾着薄唇笑道:“小兄弟既然是诚心投教,就应该做好了为河神冰夷献身的准备,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难不成根本是不拿我们圣源教当会事?” 而后便有一排白衣人围住了沈玉蓝和姚潋,各自手上拿着刀剑,严陈以待。 沈玉瞧着这些白衣人,心想自己若是强行突破倒是可行,可就无法顾及姚潋的安危了。 思虑在电光石火间,沈玉蓝便考虑清楚了,一切皆以姚潋的安全为第一。 就算自己与姚潋被当做献祭的祭品,可这群人也得花时间安排准备,说不定还是个潜入圣源教内部查探的好机会。 男子的目光饶有兴趣注视着沈玉蓝,沈玉蓝赶紧装作识趣:“岂敢,只是事出突然我兄弟二人无德无才,何以被教主看上。” 此话一出,便惹的台下众怒道:“小崽子勿要多舌了,分明是贪生怕死!” “教主,此人分明是自私,不愿为教中出一份力,我等愿意为教主分忧,当这献身的第一人啊。” 教主蹙了蹙眉,再次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居高临下的对着沈玉蓝道:“现在想清楚没?” 沈玉蓝拱手道:“能为教主分忧乃是无上荣光,我与我兄弟二人已经想清楚了,原意来当河神冰夷的祭品。” 教主见他终于识得大体,便示意让身后的那群白衣人退了下去,转而对教众宣布此次入教大会结束。 场地上的百姓们人去渐散,沈玉蓝悄声对姚潋道:“殿下是臣的错处,害得殿下卷下处于不安中。” 姚潋已经给自己的几名暗卫打好手势,让他们在暗中跟着,面上是不在意摇摇头道:“太傅何来错处,不过是我自愿来此的,不怪太傅,要怪也只能怪变化莫测,不知这圣源教教主为何要选上我们。” 沈玉蓝正要出声作答,后又被一白衣人指着道:“你们两个,叽叽歪歪的说什么呢?能被教主看上是你们的福气,一会儿便乖乖的跟着我们回到圣源教中,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沈玉蓝为忽悠此人,只得道:“我们兄弟二人对圣源教忠心耿耿,绝无反心。”见那白衣人走后又对姚潋低声道:“若是此次能打入圣源教教中,不动刀枪,解救那些还未被献祭的少女,倒也不失为一个对策。” 姚潋惊讶道:“太傅心里已经有对策了?” 沈玉蓝眨眨眼,狡黠道:“称不上对策,不过是口舌之利,外加缓兵之计罢了。” 因为沈玉蓝和姚潋是祭品,说是要被献给河神,实也难逃一死,一路上白衣人虽不肯对他们放松警惕,但似乎也无心对他们隐瞒从青石山到,隐蔽圣源教的路线。 沈玉蓝看似是低着头乖乖跟着走,暗自却将路线记住。 圣源教在离青石山十几里远的一座不知名山的半山腰上,这一路崎岖不说,路弯也是转了不少,导致沈玉蓝也能记得个大概的路线,怪不得他们找了这么久也寻不到这教的具体方位。 待二人跟着白衣人兜兜转转,终是来到了圣源教,只瞧一座高大牌匾上显赫镌刻着圣源教三个字,苍劲有力,气势磅礴。 沈玉蓝心想这牌匾的字倒是写的不错,可还未欣赏完便被人一掌推了进去。 穿过宏伟殿宇,画桥雨廊,两个白衣人得了教主吩咐,特意是把沈玉蓝和姚潋带到了一处红鸾暖房中,然后看着二人的神情几分嫉妒也鄙夷道:“教主说了,让你们先洗干净了。” 沈玉蓝却不看懂这白衣人的复杂神情,从乡野村夫沦为祭品也是要遭人嫌弃的了? 另外一人嘀咕着道:“真不懂教主是怎么看上这两个脏小子的。” 沈玉蓝是越听越糊涂,只能作好言道:“请问二位兄弟,此为教主何意?我们兄弟二人不是作河神祭品吗,为何又要清洁又给新衣穿?” 一人阴阳怪气地道:“呵,我便发发善心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把教主伺候好了,教主说不定便留下你们二人性命了,不把你们给沉江了。” 沈玉蓝一顺嘴刚想问问这伺候为何意,他一顿瞧着四周绮罗绣帐,炉烧热炭,异香扑鼻,再看被二人手上薄如烟雾的纱羽,沈玉蓝的脸色一僵,便有些挂不住了。 那人见沈玉蓝愣怔在原地,看来是懂了其中的意思,各自花枝招展的给了他们一个轻蔑的眼神,将衣物甩在红漆鸟兽桌案上,摇着.臀.关上了门。 姚潋从一进这屋子的蛛丝马迹中,便知晓那教主怀的是什么心思了,他走到桌案前把那轻薄的衣服拈起来,嗤笑道:“呵,这教主还真是有意思,不但男女不忌,还玩这种调子。” 沈玉蓝是被那教主的无耻给气的脸上通红,一把夺过了姚潋手里的衣物,刚想说道一番礼义廉耻之类,可转念一想姚潋已经不小了,自然是尝过男女之情,怎会不懂这些。 第39章 楼阁 沈玉蓝瞧着熏香温柔,为氛围抹上些许旖旎,这种情况下若是提了,恐怕会使得姚潋尴尬。 姚潋倒是一脸适坦,却见沈玉蓝脸上赤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心里蓦地起了玩弄的意思,走到热水蒸腾的浴桶前,用手撩了撩水面上的香木屑和紫李花,而伸手将自己的衣带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亵衣,神色有些微妙道:“太傅先请,还是我先?” 沈玉蓝听他竟是起了心思逗弄,更气的俊脸渐渐渗出鲜艳粉红,犹如绯红玛瑙,声音正亮:“殿下还有空玩乐,该是想想如何从这圣源教中逃出才是。” 姚潋听他语气郑重,微微收敛了下逗弄的心思道:“太傅以为如何?” 沈玉蓝方才揣摩这圣源教教主在青石山后讲的一席话,经过深思熟虑道:“圣源教若是要向河神献祭女子,说不定这教中还有要被献祭的女子。” 姚潋却道:“太傅不必为她们操这个心,方才也不是没见教众的癫狂行径,自愿献祭的人并不在少数。” 沈玉蓝反驳道:“还记得谢争鸣在晚宴上所说吗,在布粥途中有一妇人,说是得了失语症,在寻找她的女儿,说不定便在教中。” 姚潋敛下眉目,他此次目的只在刺杀教主身上,那些女子自然不在自己的解救范围内,可沈玉蓝提出来也只能顺着其意道:“太傅观察如细,成璧竟是忘了这么一茬事,可现如今我们身在教中,自身难保,何能救出这些女子呢?” 沈玉蓝听完,便蹙起眉头在房中笃步琢磨思考。 姚潋见状解开衣裳道:“还是先作洗浴准备吧,太傅。” 沈玉蓝抬眸见少年皎白的身材跨入浴桶中,肌肤光泽紧致,瞧着精瘦,可却隐隐有健硕的轮廓,仿佛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幼豹。 沈玉蓝心中隐约有了个对策,可转身瞧了瞧桌案上那透如蝉翼的纱衣,比那群山贼用剑指着脑袋,去和谢争鸣演一出活.宫,来的更加羞愤难堪。 无非是穿上一层犹如纸般的衣裳而已,可却仿佛被人扒光了一样更加难堪。 也许是在姚潋面前,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才会觉得这么觉得如此羞耻。 姚潋趴在木桶边缘,瞧着自己的太傅脸上是青白交错,一会儿是强装镇定一会儿是羞愤难堪,双颊泛着红,白皙肤色犹如胭脂般,秀兰若玉。 他目光移向那堆衣服,突然期待沈玉蓝穿上的模样,太傅肌骨均匀,笼着一袭薄罗纱衣,定是衬得腰肢盈盈,袅袅颤颤 。 姚潋哑着嗓子,压抑着一团野火作祟对着沈玉蓝道:“水快冷了,幸而这木桶地方大,太傅不若一起洗吧。” 沈玉蓝差不多做好了穿上这衣裳,在自己学生面前丢人现眼的准备,脸上也恢复了平常颜色,摇摇头道:“多谢殿下,不用了,一会儿臣擦擦脸便可。” 姚潋见他是不愿下水便起了坏心眼,趁着沈玉蓝沉思蓦地时,一把拽着沈玉蓝的胳膊,让他半个身子都入了木桶中,桃花眼潋滟如泽,笑道:“太傅这下可愿意了。” 沈玉蓝被人出其不意的拉入水中,心中自然是有火气,却想姚潋在朝中孤立无援,受得都是皇家冷情,难得露出少年心性,虽然这份顽皮来的不是时候,沈玉蓝仍是多了几分纵容。 他道:“成璧,莫闹了。” 姚潋瞧着沈玉蓝眉间是有股怒气的,却转而化作了无奈放纵,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滑落,他心中一动,差点将人狠狠的带入水里,狠厉的按住沈玉蓝的唇。 此时门外却敲响,把姚潋的神思拉了回来,原来是先前给他们带路的白衣人,颇有几分不耐烦道:“你们两个洗完没,别磨磨蹭蹭的,教主大人等着呢。” 姚潋眸中有一丝暴戾,而后便乖乖坐回了木桶中,安安静静的洗了起来,沈玉蓝也换上衣裳。 等两人将自己乔装泥巴洗净,穿上那所谓的轻纱,准备整齐后。 那两个白衣人便推开门瞧见沈玉蓝和姚潋换上装束,简直是大吃一惊,差点就要问出方才那两个脏小子去哪儿了。 他们披上狐毛斗篷,跟着白衣人来到一处雕栏玉砌的华美楼阁中。 推开房门,便见内堂富丽雅致,梁上垂下的云鸟紫萝绡帐,为坐在榻上的男人勾勒了一个身形,白衣人对着隔着幔帐的男人,毕恭毕敬跪下来道:“教主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男人挥了挥手道:“你们且退下吧。” 白衣人便弓着身子缓缓退去,将门带上。 男人站起身来掀开帷帐,而看着沈玉蓝和姚潋的眼神颇为下.流,道:“果然本教主眼光不错,两个都是美人。” 沈玉蓝被这称赞夸的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男人走到沈玉蓝前满意欣赏许久,伸出手用指腹一路从他的脖子处点到了道:“瓷白如玉,真是比女人肌肤还要润嫩三分,况且本教主很好奇。” 男子往他脖间轻嗅,语气略有奇怪却更多的是轻佻:“你说你们是一介乡野村夫,可为何肌肤如此细白,还带着一丝墨香。” 姚潋瞧这男子碰了沈玉蓝,眼中怒火几乎是喷涌而出,冷冷道:“还用问吗?我们二人自然不是农夫,而是来取你狗命的。” 电光石火间,姚潋便抽出藏在靴间的匕首,直指男子喉咙间。 沈玉蓝眼疾手快的拦下他道:“成璧不可!” 那男子被人用利器相逼,一时吓得两股战战,丝毫没有之前仙骨气质,恍而要大叫起来,幸好沈玉蓝转身点了他的哑穴才免于难。 姚潋忍着不把男人碰过沈玉蓝的那只手剁下,想着此人便是杀害自己双亲的凶手,一股怒气忍不住宣泄而出,吼道:“太傅为何拦我。” 沈玉蓝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严肃解释道:“不可打草惊蛇,我怀疑此人根本不是圣源教教主。” “不是?”姚潋疑惑道,“太傅何曾这般想,那些教众分明是拥呼此人教主,难不成是我耳朵听错了。” 沈玉蓝便将自己的考虑道出:“成璧且听我一言,那些人可能是一开始便拥护错了人,五年前圣源教教主便针对于太子一位,可眼前男子分明才弱冠之年,若是五年前那便才十六七岁,单看年龄不像是此人所为。” 姚潋哼了一声,不可认同道:“太傅也是说了单看年龄,十六七岁便城府如此重,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40章 烛台 沈玉蓝见一时说服不了姚潋,便对着男子道:“一会儿我便解开你的穴道,若是胆敢叫出一声,我便在你身上划上一刀。” 男子被吓破胆了,脸色惨白的连连点头。 沈玉蓝便解开了他的穴道,开口问道:“五年前,旧太子刺杀身亡一案中,你是否有牵涉?” 男子赶紧直摆摇头,求饶道:“没有没有,两位好汉,此事我一概不知啊,我并非真正的圣源教教主,我,我我只是个冒牌的,只是一时色欲薰心得罪了两位,好汉饶命啊。” “我听你口音也并非夏江本地人士,把你真实姓名交代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上来,否则你的小命难保!”沈玉蓝顺势一吓道。 男子吓得一颤,痛哭流涕道:“小人家住雨亭,名为楚允,乃是香潭盐户家中的三子,三年前路上遭人绑架,幸好从绑匪手中逃出,一路流亡至了夏江。五年前旧太子遇袭之事真与小人无关啊。” 沈玉蓝声色俱厉道:“你说与你无关,倒是有何证据?” 男子瞧了瞧沈玉蓝脸色,颤颤巍巍道:“五年前小的还未遭到绑架,仍留在在雨亭家中,若是好汉去雨亭那里打听一番,便知晓了。” 姚潋瞧他瑟瑟发抖,整个人犹如打筛糠一般,除了一身好皮相外,无不像个懦弱废人,这般作态的哪儿是能一手能策划这种大局的人。 可他不甘心,本以为为双亲复仇之日就在现在,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怒火攻心一脚踹在男子的肩膀,冷笑道:“你倒是为存一条狗命,凭借着一张嘴忽悠的有模有样,雨亭那般远的地方,我们何曾去寻?” 男子被姚潋踹了个跟头,疼的他哎哟大叫,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求好汉们饶我一命,那真正的教主才是坏事做绝,小的只不过好玩男色,并未伤害过一条性命啊。” 沈玉蓝又道:“我且问你,那真正教主人现在何处?还有那些被拐来的女子,现在身在何处?” 男子道:“我与教主本人并无有碰面,只不过为在夏江能找到一个谋生计的活儿,受了他的银两之托,装腔作势受了一番训练,做了这个挂牌的圣源教教主。至于教中内务我一概不知,皆是两位大护法打理的,与那圣源教也只是隔着帷帐见过一个影子罢了。” 姚潋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伸出触碰上罗纱帷帐,然后用帷帐轻纱拂过男子脸庞,道:“生性胆小如鼠,如此贪生怕死,为何还不老老实实回答,还在与我扯谎。”随后又下手狠厉,死死的覆盖在男子脸上,也不肯松手道:“我看你是不想要你这条狗命了,还不老实交代,那真教主究竟在何处!” 沈玉蓝见姚潋面目狰狞,笑意也是冰冷残酷的,何曾见过姚潋这样姿态,不由得心中也是一惊。 可他下意识便,认为姚潋是被仇恨所蒙蔽了理智,只能拉住他劝道:“成璧,听他说完。” 姚潋仿佛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费尽心思潜入了圣源教,以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为双亲报仇,却没想到这圣源教教主另有其他人,一场精心稠密的计划犹如打了水漂,石沉江底,了无音讯。 他一瞬间失去了报复目标,蓦然有种手足无措的茫然,长年累月积累的仇怨与怒愤不知往何处发泄,导致失态了起来。 姚潋双眸赤红,仿佛眸中深处有把苦火正在燃烧,他转过脸来看着,再也维持不了半分的温润,而与沈玉蓝对视时,发现他眸中有种疏离的失惊,姚潋一时所有的尖刺被沈玉蓝眼中陌生的神色蛰住了,颓败难堪的缩了回去。 他渐渐松开了手上的钳制,敛下眉目泄气般道:“便依太傅的意思。” 男人好不容易得以喘息一口气,瘫在地上脸色涨紫,犹如缺水的鱼儿大口的呼吸,丑态尽出,哪有半点站在人前,摆着的教主威凛气质。 沈玉蓝瞧此人一脸窝囊相,心想这人只是担着个教主的名头,摆个花架子罢了,至于其他重要的事情,也不失由他经手的。 于是居高临下睥睨着他道:“那些被关押着的献祭女子位置,你总是知晓吧。” 男子瞧沈玉蓝比他旁边这为穷凶极恶,动不动就掐人的弟弟,要好说话许多,脸上也没什么惊怕神色,颔首点了点头。 沈玉蓝道:“带我们去。” 沈玉蓝与姚潋换上了那群白衣人所穿的服饰跟在男子后面,而姚潋从袖中中伸出一把尖刀抵着男子的背部。 男子背后是冷汗直流,可还是得强装镇定,与其他作安白衣人颔首回礼,要不然等着他的,只有是被姚潋从背后捅个对穿的下场。 圣源教教中回廊纵横复杂,三人绕了许久到至一个不起眼的楼阁前,沈玉蓝观察了楼阁外观片刻出声道:“这就是关押那些女子的地方吗?” 男子点头哈腰道:“自然是,自然是。” 沈玉蓝手触上木门,正要推门而入,低着头的男子眼眸中掠过一丝暗光。 而沈玉蓝手上正巧动作一顿,转而看着男子,脸上是翩翩如玉,如沐春风的神情道:“我想了一会儿,既然你熟悉此地,不如为我们带个路吧。” 男子瞬间冷汗津津,可等他来不及反应便身后又被姚潋拿着利器抵着,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正看里面空无一人,男子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沈玉蓝与姚潋却看这房间宽敞明亮,丝毫不像个囚禁之地,倒是像长老护法等人士议事的场所。 姚潋冷笑着把刀子架在男子脖间,毫不犹豫地划出一道血痕,怒吼道:“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男子大喊:“好汉饶命!密室正在议事厅后啊,小的不敢耍什么花招。” 沈玉蓝却早已看穿他的小心思,直言道:“若是有人正在议事,我方才推门而入正是中了你的下怀才对吧。” 男子被沈玉蓝说中了小算盘,战战兢兢扯着笑道:“小的哪有这个胆子,好汉说笑了。” 姚潋已经听够此人与他们兜圈子,叽叽歪歪了,不耐烦道:“打开密室。” 男子连滚带爬起身,而后走到书架白墙的一处云纹鸟兽烛台,掰下了其中最主要的铸铜花干,而后对着沈玉蓝和姚潋鼻青脸肿的谄笑道:“两位好汉,此机关还是我一日在议事厅外偷看的。” 姚潋和沈玉蓝并不在意他的谄媚示好,见书架渐渐往右移开,露出一个暗深通道。 第41章 救人 这时也不用姚潋和沈玉蓝示意了,男人卑躬屈膝捂着自己脖子上的血痕,为表诚意很是自觉地第一个先走了进去。 墙壁两侧有黄铜烛台,烛火照着暗道微有些光线,三人一路下了阶梯到了一个潮湿阴冷的地方。 沈玉蓝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如此幽暗,像是个不见天地的密牢,估计便是囚.禁献祭女子的地方了。 他站在一间牢笼前,却发现里面漆黑一片,角落处却有个身影,从外形来看是个女子。 沈玉蓝正想打开牢笼将女子解救出来,却发现门上被铁锁拴住了,于是向男子问道:“钥匙呢?” 男子道:“我、我也不知啊。” 沈玉蓝瞧这粗壮铁锁,蹙了蹙眉,然后对着角落里的女子唤了一声轻柔道:“姑娘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可角落里的人影却是一动也不动,对沈玉蓝的呼唤毫无反应。 沈玉蓝与姚潋对视一眼,姚潋便走到挂在墙壁上的烛台,正要拿下了上面的蜡烛,发现黄铜烛台蜡烛下面压着一把钥匙。 得来全不费工夫,姚潋便把钥匙递给了沈玉蓝,沈玉蓝也没想到这钥匙近在眼前,看守估计是图个方便才放在烛台处,反倒是被他们轻易得之。 沈玉蓝用钥匙打开铁锁,举着蜡烛走了牢笼内,往角落一照。 却发现角落里的女子已然成了一具女尸,且早已死去多时,尸体已经被这地牢里的老鼠啃的是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沈玉蓝大吃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女子不是拿来献祭给河神了吗,怎么死在了地牢里。” 而后却听隔壁有个女声微弱着唤道:“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沈玉蓝寻着声音出去,来到一处牢房前,果然见到一个乌发如云,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睁着一双期翼的美眸。 她见沈玉蓝拿着钥匙,涌上巨大的喜悦,不禁喜极而泣,捂着脸哽咽,仿佛不可置信般再问了一遍道:“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沈玉蓝打开牢笼,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女子仍然是哭泣不止,咬着朱唇闭着眼不肯说话。 沈玉蓝瞧她闭着眼睛,满面的不堪屈辱。 他再瞧她衣冠不整,心里大约有了个了然,心里对这姑娘起了一丝怜情,于是道:“此处还有活着的人吗?” 女子这才睁开眼,惨惨戚戚道:“还有一人。” 沈玉蓝凝视着她道:“好,我先去寻她,你待在此处。”后起身对姚潋道:“成璧,帮忙照看这位姑娘。” 女子捂着身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姚潋冷眼瞧着,心里却是没有一丝涟漪,甚至觉得这些女子简直是太傅的拖油瓶。 他心里起了一丝不耐烦,但是由于是太傅所托,面上还是忍了下来。 沈玉蓝在这幽暗脏臭的牢笼走过了一圈,终于是找到那名幸存下来的女子。 而除了这女子之外,其他牢笼中关押的女子都已经成了尸体,而且尸体骨瘦嶙峋,看起来大多数都是被饿死的。 沈玉蓝见这两名被拐骗而来的女子容貌皆是上乘,且都是衣冠不整,唯唯诺诺的不敢与人对视,恐怕是在这地牢中遭受了一番惨不忍睹的折辱。 他心想此地也并非久留处,还是先离开这个圣源教才为上策,正想动身时,却不料台阶上方有异动。 两名女子听了异响也是花容失色,而后求助般拽住沈玉蓝的衣袖,眼中皆是绝望,可怜喃喃道:“公子,公子救救我们,这些人,我们不想被这群人抓回去了。” 那假扮教主的男人却见此为一个机会,眼中精光一现,正要出声引人下来,却被姚潋用匕首抵住了背部,只得讪讪的闭上嘴。 沈玉蓝望着两名女子,语气尽量轻柔放和:“请二位姑娘信我,一会儿千万不要出声。” 两名女子见沈玉蓝容貌俊美,眼神清澈坚定,仿佛一道希望光亮注入她们的内心,也渐渐安定下来点了点头。 在台阶上作异响,推开暗门下来的乃是圣源教左护法,是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他来至一处牢房前,见牢中女子肤色雪白,畏畏缩缩的紧抱着自己身体,模样娇弱好不怜人。 这左护法一瞧便是原形毕露,十分下流的舔了舔嘴皮子,桀桀笑道:“小娘子,今日归我来宠幸你了。” 而后便急色的要解开铁锁入门,却惊异发现这牢笼木门并未上锁。 他眼睛一转,这才发觉不对要转过身来,却被沈玉蓝一掌劈晕倒在地上。 沈玉蓝和姚潋算是明白这圣源教的人,打着向河神献祭女子的幌子,来拐骗姿容姣好的女子作为禁.脔,以供自己的□□玩乐。 姚潋一脚把昏迷的人踢进牢房中将门锁上,对着沈玉蓝道:“太傅,走吧。” 沈玉蓝颔首,五人走上台阶推开暗门,来到密室上方的议事厅,却见方才还空空如也的议事厅已经人满为患,争争吵吵似乎正在议事。 来的好不如来得巧,众人大眼对小眼的互瞪片刻,愣怔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 被姚潋用刀子抵着的假教主倒是机灵了起来,高喊一句道:“这二人乃是刺客!快来人抓住他们。” 话音刚落,姚潋眼神一凛往正在开溜的男子背后,往他脊骨狠狠一捅。 议事厅里圣源教众人被男子高声一喊,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纷纷亮起武器,正要向二人挥砍而来。 躲在沈玉蓝身后的两名女子从未瞧此阵势,不由得心生害怕,尖叫一声。 就在这危急时刻,姚潋把两只手指放在嘴里,吹响了一声清亮长哨,议事厅屋头上砰的一声,仿佛有人重重踩在屋面上,砖瓦落下,几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抽出长剑挡住圣源教教众们的利器,刹那间便扫出一片空地。 几十名黑衣人与圣源教人厮杀,为几人杀出一条空路,姚潋便对沈玉蓝道:“太傅,走。” 沈玉蓝护着两名女子出了重围,跟着姚潋传出议事厅,来至一处院落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8 22:17:38~2019-12-29 21: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ictor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不善 院落正有一扫地小厮,见他们来者不善,丢下扫帚正想逃走,却被姚潋挟持住,用刀子抵着他的下巴,凛声道:“带我们出去。” 小厮吓得两股战战,发着颤往前带路,期中在廊道遇上些难以纠缠的,手持兵械的侍卫,或是被姚潋解决掉了,或是都被陆陆续续赶来的黑衣人解决了。 四人来到大门口,姚潋把小厮劈晕了丢在门口草地上,门口石狮子旁正停着一辆马车接应。 沈玉蓝牵着两名女子让她们先上了马车,自己随后。 车夫也是一名身穿黑衣蒙着脸的男人,听姚潋下令吩咐,便一挥马鞭着下缰绳,驱赶着马儿往山下前行。 沈玉蓝记得下山路途七杂八绕,极为复杂,便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道:“此处山岚雾障,可认得路否?” 姚潋却在旁边道:“太傅放心,此人乃是精挑细选的认路好手,不论在何处也不会迷路。” 沈玉蓝坐回马车内道:“圣源教人数众多,你的那些人可抵挡的吗?” 姚潋解释道:“他们皆是以一敌十的能人,等我们离开圣源教,便会自行退去。” 沈玉蓝见他安排的如此妥当,便放心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受惊的两名女子道:“二位姑娘不必惊慌,我们已经离开圣源教了。” 那位身穿碧罗青衣,宛转蛾眉,容貌更胜一筹的女子,美眸中啜起泪水,梨花带雨。 后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泪珠道:“未曾想,小女子能从那魔窟中逃脱出来。”而后对着沈玉蓝,柔弱无依道:“两位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回报。” 沈玉蓝作摆手道:“不过是见义勇为,顺手之举罢了,姑娘不必挂怀。” 女子却摇了摇头,似乎回忆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场景,嘴角有些苦涩,百味杂陈道:“公子不知我们二人,在那教中遭遇了什么,能从那种地方活着出来便是幸运了。” 而后她抬起头,一把攥着沈玉蓝的袖子,仿佛是攥着一根救命稻草道:“公子若是不嫌弃,我可愿意为奴为婢,甘为牛马伺候公子。” 而后另外一名黄衣女子也跟着符言道:“小女子也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沈玉蓝被这两名女子的剪水瞳眸盯着,皆是楚楚可怜的娴柔模样,一时也不知如何拒绝。 姚潋本来只是漠不关心的听着罢了,却见这女子竟然如此胆大攥紧沈玉蓝衣袖,心中蓦地起了一阵压抑的火焰,恨不得将那纤纤玉指给碎断。 他拂去了女子的手,漠然看着这惊讶的两名女子道:“你们二人可知晓面前人是谁吗?便要求以身相许,给他当奴婢?” 那黄衣女子鼓起勇气,争辩道:“这位公子,我们不过是想报得恩情而已,并无其他想法。” 姚潋睥睨着她们,冷笑一声道:“在你们面前的乃是当朝太子太傅,你们是什么身份,够资格给他当奴仆?” 两名女子被姚潋的目光睥睨,和毫不掩饰厌恶轻蔑所刺,那双桃花眼里的颜色如针尖对麦芒,她们身子内藏的脏污仿佛在姚潋的目光下,越放越大,冷汗淋漓起来。 沈玉蓝本就无意收这两位女子为婢,却又想不出什么推辞,姚潋一举虽能助他解围,可这话语锋利对两名柔弱女子来说,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沈玉蓝顺势从姚潋手中抽出而后,想告诉他说的过分,可转念一想姚潋毕竟是太子,若是只有他们二人独处,倒是还好。 可要是有其他人在场对着姚潋进行说教,却是摆明的驳他面子,倒是显得尊卑不分,以下僭上了,于是只能忍着不发。 姚潋也只是冷冷的瞧着这两名女子,心想此二人真是心思够深,已经是被人狠狠污辱过了一遭的破鞋,若是此事传出去了,便是没了去处,倒不如借着沈玉蓝善良留在他身边,倒是还有个好去处。 一路上相对无言,马车内气氛沉默,一路到了太守府门口,四人下了马车。 门口的小厮自然是认得沈玉蓝和姚潋两位贵人的,立刻跑进去通报太守了。 太守和谢争鸣迎了出来,谢争鸣神情担忧先行一步问道:“太傅,殿下你们二人没事就好,情况如何?” 沈玉蓝见他眉间有抹焦急担忧,心中有股暖意,为让谢争鸣放下心来,故作轻松道:“多谢谢大学士关心,幼灵与殿下已经探得那圣源教的具体方位,只不过是在他们老巢里大闹了一番。” 谢争鸣见二人身上虽有血迹,可并未有伤痕,也是松了口气。 他目光越过二人,瞧见站在沈玉蓝身后瑟瑟发抖的两名女子,于是问道:“这两位是?” 沈玉蓝转过脸来正要介绍时,却见两名女子脸色惨白,双唇哆嗦,仿佛看见了什么厉鬼一般。 沈玉蓝心中疑惑,于是问道:“二位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名女子显然是看到什么人而被刺激到了,连嘴角都泛着一丝灰白色,她们被沈玉蓝唤回神思互看一眼,稳下心思作摇头道:“无事。” 沈玉蓝虽然心中任有起疑,只得向太守和谢争鸣解释道:“这两位姑娘是我们在那圣源教所救出的。” 老太守和蔼道:“这两位姑娘与乐儿年纪相仿,在圣源教中一定遭受了虐待,先由人带下去修整好好洗漱一番吧。” 沈玉蓝颔首,却见那黄衣女子攥紧了自己的衣摆,紧抿着双唇,双腿不肯移动半步。 他心中越发疑惑,可却再一细想这两位姑娘一踏进太守府,就一脸恐惧紧张,身体都是紧张戒备着,其中定有问题。 于是柔和微笑着对太守和谢争鸣道:“这两位姑娘生性柔弱,刚从圣源教逃了出来有些不习惯,不若请太守令孙女出来,带着她们二人下去,三人年龄相仿估计也会让她们习惯些。” 老太守想了会儿,一摸胡须对着下人们道:“太傅说的是,便让乐儿带下去吧,快请小姐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9 21:55:10~2019-12-30 23:4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883184 2瓶;Vargas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隐约 不一会儿,太守孙女田乐便被下人请了出来。 她一见沈玉蓝,便不禁喜上眉梢,正想与他说几句话,无奈太守等其他人在场,只能装作坦然自然,将自己那点小心思瞒下来道:“爷爷,喊我出来作甚。” 太守轻言细语道:“乐儿领着这二位姑娘下去,为她们找间厢房,好好洗漱洗漱。” 于是田乐上下打量了两名女子一圈,两名女子见她是太守之孙女,不禁心起自卑,被她打量的眼神躲闪。 田乐见她们长相柔美,却是身着脏污衣裳,仍然天真无邪心起怜悯道:“两位姐姐身上怎这么脏乱,快跟着我来,让下人给你们打一盆热水来好好清洗清洗。” 这两名女子互相看了一眼,仿佛松了一口气,向沈玉蓝点了点头,犹犹豫豫跟着田乐下去了。 谢争鸣见安顿了两名女子,便对姚潋和沈玉蓝道:“先进屋来谈谈正事吧。” 几人进了正堂,沈玉蓝便将来龙去脉向他们娓娓道来,除了被那假教主调戏那一段,实在不堪耳目便由他跳过了。 谢争鸣听完后,却在意最后的相助而来的黑衣人,略有深意对姚潋道:“殿下何曾培养了这么一批好身手的暗卫,真是叫人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姚潋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装扮,抱着茶杯暖手,波澜不惊回道:“暗卫而已,谢大学士何必这番在意?本殿谈论的可是圣源教祸乱夏江的正事。” 谢争鸣却道:“下官讨论的也是正事,培育暗卫乃是陛下所不许的,殿下私自培养暗卫,此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殿下该当何罪?” 姚潋眸中掠过一丝阴鸷情绪,冷笑道:“谢大学士此言差矣,本殿这批暗卫可是在皇祖父授意下组建的,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皇祖父。可谢大学士探究本殿之事,在皇祖父面前数短论长,会不会惹得皇祖父不快呢?” 沈玉蓝却见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只能从中调停道:“陛下宠爱太子殿下世人皆知,这批暗卫不定是依殿下所言,乃是陛下指派给殿下的。” 谢争鸣心里自是不以为然,抿嘴轻笑道:“就当是如太傅殿下所言吧。” 老太守见室内一时寂静,便开口道:“如此一来便是打草惊蛇了。那圣源教行事一向隐蔽,可能现在已经着手准备转移教地了。” 沈玉蓝沉思道:“老太守说的极是,可他们转移也需时间,不如就等明日夜里,赶上山头做一网打尽。” 谢争鸣向来做事以求稳妥:“可贸然上山,却怕无法做好布置人手的准备。” 沈玉蓝:“谢大学士思虑在理,可时机不可错过,若是等我们做好准备围剿圣源教,早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谢争鸣:“太傅如何打算” 沈玉蓝瞧着夜空良久,闭眼作冥思,众人见他如此不敢打扰。 而后片刻,他睁开眼道:“山上向来雾多,明日乃是大雾之日,便可趁着此时机夜上山头。” “圣源教教众皆是以白衣为标志,到时候便吩咐人同样作白衣,以作混淆,而后再以蒙面黑纱以辨敌我。” 谢争鸣总觉得此番冒进欠妥,可听沈玉蓝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也不好回驳。 老太守拱手道:“下官倒是认为此为一个可行之策,此事便由下官着手准备吧。” 沈玉蓝颔首道:“麻烦老太守了。” 散席后,姚潋与沈玉蓝走在廊道上。 沈玉蓝瞧着太守府上院落里的枯草怪石,那股迷惑的感觉涌上心头,顿了一顿,停下了脚步道:“臣觉得这石头长得奇怪,在这荒落的院子中格外显眼,连带着整个太守府也奇怪起来了。” 姚潋也跟着瞧了一眼院落萧瑟景象,问道:“太傅何出此言?” 沈玉蓝坐在游廊上的长栏上,请姚潋一同坐下后,蹙眉偏过脸看着院落杂草道:“臣总觉得着太守府上荒落的厉害,却该是怎么说。。。” 姚潋眼眸乌黑,直截了当道:“有种做给我们看的嫌疑。” 沈玉蓝虽得心中解答,可眉间更加紧蹙了。 他摸着漆红柱,道:“正如成璧所言,从圣源教逃出回到这太守府上,有股玄而又玄的奇异感觉缠绕在心头,臣有种直觉,那真正的教主便藏匿在这府上。” 姚潋认真凝视着他,道:“太傅已经猜到是谁了吧。” 沈玉蓝却不作答,只是紧盯着怪石,似乎在沉思。 姚潋也不介意,只是瞧沈玉蓝低着眼帘,灯笼里的火光斜斜的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眼窝深邃,有种如瓷瓶般脆弱的美感。 他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奇异的难耐之感,他想到在那暖房中沈玉蓝穿着薄羽纱衣,肌肤白中透着粉红,轮廓清瘦却勾人的要命,。 尽管心中如何酥痒难耐,姚潋在最后关头任然是压抑住了这股冲动,于是把目光从沈玉蓝脸上移开。 姚潋知晓自己想要太傅想要的发慌,在几次梦里,平日里端庄的太傅仿佛化作了一条媚眼如丝美人蛇,用以前那些女子同自己交合方式,紧紧缠绕着自己,滑腻灼热而又紧逼。 可现在还不是时机,他没有自信能让太傅这般强大的人留下。自己蛰伏了如此久来布一个局,还怕等不到沈玉蓝心甘情愿臣服于他吗? 沈玉蓝此时回忆来到夏江的点点滴滴,他心中已经有个隐约的答案,可又有个声音不断将这个答案推翻,正在纠结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女子尖叫。 沈玉蓝立刻从思绪中脱身而出,对姚潋凝重道:“事情不妙。” 等他们顺着声音来到了地方,却发现那田乐坐于地上,面露恐惧,吓得不断颤抖,直直的看向房间里面。 沈玉蓝也顾不及她,与姚潋走进房间,发现房间里热气氤氲,而屏风后坐在浴桶里的女子双目呆滞,已经没了呼吸,且她胸上插着一把刀,血已经染红了木桶里的水。 沈玉蓝心觉不妙,赶紧向屋外跑去,却见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跑来向他们禀告道:“沈太傅不好了,那位姑娘在房中被人杀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44章 避祸 姚潋跟上来听闻下人禀报,望着沈玉蓝凝重道:“看来二人皆是遭人灭口。” 沈玉蓝在原地顿了半刻,又转过身来回到房间内。 他看着浴桶里香消玉殒、死不瞑目的女子,拿了件衣服覆遮在她身体上以作遮掩,而后手覆在女子的眼皮上,将一双再无神采的眸子闭上。 姚潋可还记得这两名女子在马车上缠着,要作沈玉蓝婢女的一幕,见到这两名女子遭到了灭口,心中是漠不关情甚至是有些畅快的,只不过这些不能在沈玉蓝面前露出来的。 他见沈玉蓝脸上涌现歉意自责,心中觉得畅快,语气里却带着感伤,轻声安慰道:“太傅莫要觉得追悔莫及,此非太傅责任。” 沈玉蓝摇了摇头道:“从她们二人初踏入这太守府中的奇怪行径中,不难看出她们对这宅府上的某人忌惮,臣不该让她们住在太守府上。” “刚从虎口逃生,得了一息安宁,便迫不及待用沐浴来洗净身体,可见她们多想用水洗净在那修罗地狱中所遭遇的一切侮辱,重新来过。” “现在人却没了,何谈重新来过,或许臣应该答应她们二人的请求,说不定能帮她们捡回一条性命。” 谢争鸣和老太守闻讯敢来房间,老太守见自家孙女瘫坐在地上,显然是看见了凶杀一幕,心疼的将自家孙女抱住了遮住了她双眼,道:“乐儿没事的,没事儿的。”而后怒对一旁下人们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把小姐扶下去。” 谢争鸣见这两名女子方才还在庭中,亭亭玉立,月貌花容,神态娴美,转眼间却已然成了两具尸体,内心也是有些唏嘘的。 可他迅速整顿了自己的心情,严肃看向剩下的下人丫鬟们道:“谁是第一个发现的?” 一旁哆哆嗦嗦的丫鬟道:“是、是小姐,我们也是听见小姐尖叫才进来,却发现了,这位姑娘已经死了。” 谢争鸣听了,心想这太守府四周都被自己带来的亲卫环绕住了,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凶手定是这太守府中之人,而现在仍在府上。 谢争鸣思虑片刻,道:“闲杂人等皆先出去,我和沈太傅、太子殿下对这起凶杀还有所探讨。” 老太守下去安慰自家孙女了,其余人听了便离开了,房间内只剩下三人,沈玉蓝也缓过来情绪镇定下来,他对谢争鸣说出结论道:“这凶手还在府上。” 谢争鸣颔首后道:“这两位姑娘一进太守府,便遭到这样残忍对待,可见此人多迫切要将这两位姑娘灭口。” 沈玉蓝道:“她们二人定是认出了太守府上,有将她们囚作禁脔玩弄之人,所以方才一进太守府,脸上神情才会如此恐惧紧张。” 谢争鸣沉思片刻道:“那人混杂在太守府中,既然如此,这府外围皆是我们的人把守,不如来个瓮中捉鳖?” 沈玉蓝思量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倒不必等明日大雾时扫穴擒渠。” 可转念一想却又道:“此人已经知晓我们的打算,定会在明日做好应对准备,若是此时将那幕后主使擒住,难保剩下的那些圣源教人成了和一盘散沙,东躲西藏往各地乱窜。” 谢争鸣:“虽一网扫尽抓捕那些圣源教之人虽好,可若是这背后主使听闻了风声,已经着手逃离夏江呢?岂不是因小失大。” 沈玉蓝:“此人在夏江策划了这么大一盘棋子,我赌他不会心甘情愿放弃夏江这块安扎之地。” “何况此人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明日殿下携着人冲上圣源教,刀光剑影中何愁不能制造意外,让殿下身葬于无名山头。” “到时候若是陛下责怪,主要责任还是在我们二人,也只会降罪于我们。”而后对姚潋道:“还委屈殿下来当这个诱饵,诱出此人动手。” 姚潋自是不介意,道:“太傅安排便好。” 三人从里间出来来到正堂,老太守已经安排人扶着田乐下去了,见三人来了鞠礼道:“这种惨案竟然发生在下官府上,是下官看护不力。” 沈玉蓝赶紧将人迎起来道:“此事无关老太守之事,只是我们怀疑这府上混杂了圣源教人。” 老太守惊讶:“这、这,怎么可能,下官府上皆是跟着下官许多年的仆人,怎么会突然有圣源教的人。” 沈玉蓝认真望着太守道:“虽然只是怀疑,可还望老太守仔细想想,是否有人浑水摸鱼混入了太守府中。” “下官还得让管家来仔细查查。”老太守沉默片刻后道。 沈玉蓝颔首道:“小小姐可还好?” 老太守叹息一句,追悔莫及道:“乐儿心思单纯,恐怕一时难以从阴影中走出来,几曾想让她看见这样一幕,是下官这个当爷爷的不是。” 沈玉蓝见老太守爱孙心切,于是道:“太守还得好好在府上多陪陪她,明日便不用跟随着我们一同去了吧。” 老太守摇摇头道:“多谢太傅关心,只是这圣源教在夏江为患多日,此教不除难以解下官心头沉珂,明日定要亲眼瞧瞧那圣源教覆灭的最后一刻。” 沈玉蓝劝解关心道:“太守一心为民,那圣源教妖言惑众扰乱民心生养,为太守所恶,心情可有理解,可太守毕竟年纪在此,身子骨不太硬朗。” 老太守道:“太傅不用担心下官,下官只愿在马车上远远观望,等着三位贵人得胜归来。” 沈玉蓝见他这般坚持,只能道:“太守既然如此坚持,那便一同去吧,不过我会多加派人手保护太守的。” 老太守深深鞠躬道:“多谢太傅。” 翌日无名山下,众侍卫皆是身穿白衣,面带着黑纱的装扮在树丛中潜伏,沈玉蓝见山上的雾气愈发浓厚起来,时机依然成熟,便示意众人往半山腰前行。 路上偶遇上巡察的白衣人,皆被侍卫们拖进草丛暗杀之。 终于来到圣源教大门口,沈玉蓝却见其中大门紧锁,有丝不寻常的气息,沈玉蓝等人沉声屏住气时。 见门墙上站着一排手拿弓箭的白衣人,正对着他们,沈玉蓝大喊一声道:“散开!” 众人早有预备,找到躲避石头或是树桩后躲藏起来。 破空弓弩声密集袭来,乱箭齐发,嗖嗖向众人飞来,直直的钉在树桩上。 站在墙头上的弓箭手射完了弓箭,正准备换上一轮箭时,突变丛生,从两侧树林上出现了一队手持弩箭黑衣人,驽箭离弦,连发数箭将人从门墙上打了下去。 沈玉蓝趁此空隙,示意众人往前冲去,突破圣源教大门。 大门坚固可也不敌众人冲撞,一瞬间便被蛮力冲开了,墙门上弓箭手大多死伤,寥寥射下几根羽箭也无法抵挡住人潮冲波。 大门口后的带刀白衣人见大门已破,也不再犹豫拼上去与人厮杀起来,双方白衣人混战在一众,竟然有些分不清敌我。 圣源教众人被教主下了命令的,见到面戴黑纱的白衣男子则是格杀勿论,这样也就不会因为一时分不清,而无法下狠手去砍杀敌人。 当人冲进来时,门背后的这群整装待发的白衣人手握兵器,脸上有股肃杀之气,正要上前与对方拼搏时。 却瞧见对方之众虽是身着白衣,但面上并无覆着面纱,一时面面相觑起来,迷茫了起来。 沈玉蓝这边的人倒是下手狠厉、毫不含糊,他们得到的命令准确十分,一律诛杀那些长得好看的白衣男子。 不过这命令还是得亏那个早已升天的假教主,喜好男色,便都招了些容貌上乘的男子做了教中侍卫。 双方的人搅在一起,血染白袍,不停有惨叫声从四处响起,血气冲天。 谢争鸣不会武为避免被伤,只能留在后方,沈玉蓝与姚潋则是提剑厮杀杀到议事厅,果然那左右护法守在门口,而那左护法正是上次的被姚潋一掌劈晕过去的矮小男子。 姚潋悄声对沈玉蓝道:“早知道当时便把这人给杀了。” 沈玉蓝看他一眼,然后对这二人道:“交出你们的教主大人,我等可饶你们不死。” 左右护法冷笑一声道:“我们二人对教主忠心耿耿,汝等小儿不必多费口舌,受死吧!” 说罢便纷纷举掌而来,沈玉蓝与姚潋微微侧身躲过一击,占据庭院西北两方,分别对付两名护法。 沈玉蓝在与左护法对峙中,发现此人武功不俗,内力厚重绵长,倒是同他过犹不及,与其纠缠起来无法脱开。 其余侍卫想要保护沈玉蓝和姚潋,却被涌上来的其余白衣男子缠住了。 那左护法神色狠厉,下手毒辣,趁沈玉蓝不备聚起真气向他袭来,沈玉蓝躲避不开只能举掌与其对峙,可不及对方内力深厚,渐渐败下阵来。 沈玉蓝紧咬自己嘴唇,知道自己拼不过对方内力,可若是此时紧急撤出,必定是被人打成重伤的下场。 那左护法也察觉沈玉蓝的弱败,脸上更是得意残忍笑了起来道:“你这乳臭未乾小儿,胆敢坏了教主大人的好事,我这就让你尝尝厉害。” 说罢这左护法便一用力,两方内力拼撞的越发汹涌,沈玉蓝也是额上冷汗津津,手掌也是微微颤抖起来,体力不支起来。 幸好右护法容易解决,姚潋不费工夫便将此人首级取下,而后奔来相助沈玉蓝,趁着二人正在搏内力,便一剑挑飞了这左护法。 左护法一时不备被人捅泄了内力,面色惨白捂着受伤流血的部位,面目涌上疯狂恨意道:“你们这两个小儿,竟然敢偷袭于我。” 沈玉蓝得了空隙,用剑支撑,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姚潋站在沈玉蓝面前,挑甩剑上血滴,倨傲睥睨着左护法道:“多说无益,受死。” 不多时,此人也被姚潋拿下。 圣源教树倒猢狲,教众死的死,伤的伤,多数人是被侍卫们捆了起来,等日后衙门审理。 在门口等候的谢争鸣已经等候了许久,见他们二人出来,道:“其余教众如何?” “多数都已经抓住了,剩下少部分的人趁着大雾逃窜下山去了。”沈玉蓝道。 谢争鸣凝视着沈玉蓝道:“那背后主使,也该是惩治归案的时候了吧。” 雾中白云从青山深处冒出,萦绕在山巅上,云林默默,而太守的五角青轿在这薄雾缥缈里若隐若现。 三人携着部分侍卫来到轿子前停下,沈玉蓝凛声道:“老太守,下来吧,您的教徒都已经被我们剿灭了。” 太守在轿子里沉闷笑了起来道:“沈太傅是在与下官开玩笑吗?什么教徒,下官不知。” 谢争鸣又出声道:“老太守莫要再装摸作样了,不如让我带一位长老前来,与你们相辨相辨?” 老太守藏在轿中猛地大笑起来,分明声线如在太守府中一样,可从中却听不见之前的和蔼可亲了,只有一种摄人的残忍可怖。 沈玉蓝道:“自昨日那两名少女踏入太守府中,便认出了你也是将她们做禁脔玩弄的人之一,你怕她们会暴露你的身份,不惜在你的府上,在你的孙女面前安排人将她们杀害,老太守,我说的对不对?” 太守声音也发低沉了起来道:“太傅,可这圣源教教主或许是我旁边的人,你为何如此肯定是我呢?” 沈玉蓝凛声道:“凭昨日在正堂的一番讨论,我故意将计划布置的漏洞百出,可谓是莽急之举,与平日的作风大相径庭,你却急促让我实施,其意不喻。” 太守仿佛恍然大悟般道:“原来沈大人说的那一出,是为试探啊。” 姚潋目光如冬日寒夜,缓缓拔剑出鞘,冷冽道:“告诉本殿,你背后之人是谁?” 太守轻轻一笑道:“太子殿下,此时下官告不告诉你,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三人,已经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了。” 说罢便一拍手掌,三人周围便有无数蒙面人从天而降,转眼之间便将三人周围的侍卫杀了个片甲不留。 谢争鸣左侧突袭一人而来,直直的往他身上砍去,沈玉蓝眼神一凛,举剑将谢争鸣护住挡住了这一击,可随之而来便是另外一人的袭击。 沈玉蓝以剑卷住,堪堪抵住了二人袭击道:“殿下,您的亲卫呢?” 姚潋这边也是以一敌三,如临大敌,抽不开身来回答。 老太守在轿中讥笑道:“殿下的那批暗卫身手还是不错的,只是来的人还是少了些,似乎无法突破重围以解殿下之围啊。” 此时一把横刀霸道向沈玉蓝腰间劈来,沈玉蓝往后一蹿,用力挑开横刀,可眼眸一抬却发现两把剑从面前迎来。 沈玉蓝瞳孔一缩,避而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影向自己袭来,似乎血光就要从自己胸膛里四溢开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迹,从天而落的一道白光从沈玉蓝眼里一闪而过,那道光携裹着利风在袭击者脖颈间横扫而过,刹那间是身首分离,血如一轮弯钩明月,溅在沈玉蓝脸上。 一双熟悉的眼眸背着月光,黑漆似星,如战神般矗立在沈玉蓝面前。 沈玉蓝惊讶喊道:“折岳!” 秦疏身穿青鳞铠甲,头戴白羽盔对着沈玉蓝微微颔首,然后便提剑去助姚潋,以一敌十,随后便有更多身穿盔甲的人加入战局。 局势逆转,沈玉蓝却见那轿子渐渐从视野里消失,看来是那老太守见势不妙,想要逃跑。 第45章 病危 那轿子正要下山逃窜时,前道被一群黑铠将士拦住了。 沈玉蓝见人被拦住了,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望着秦疏,埋在心里的人如今出现在他面前,怎能不让他又惊又喜? 于是走上前,喜形于色:“折岳,你怎么来了?” 姚潋在一旁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微微侧头,看着二人团聚在一起,心中猛地有股嫉恨与背叛之感。 他努力偏过脸,被擦干净的白刃在眼前一闪晃,掠过他眼底沉郁颜色。 秦疏脱下头盔,依旧是眉宇带煞,面容英俊。 他神色里有种说不出的凝重道:“一会儿在与幼灵叙旧,此次乃是奉皇上密令前来夏江,接应太子殿下。” 沈玉蓝见他脸色严肃,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秦疏将腰间系着的圣旨掏出,众人见圣旨犹如见皇帝,齐刷刷跪在地上,秦疏见状展开圣旨,肃声道:“陛下病危,特令太子姚潋回京面圣。” 跪在地上的姚潋猛地抬起头来,秦疏看着他道:“殿下,请接旨。” 姚潋满脸不可置信,缓缓站了起来,直到握上了那密旨才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老皇帝这便要死了吗?他日日期待着做着长生大梦的老不死何时该死,可却万万没想到是现在,那么处心积虑得到的位置便马上要触手可及了吗? 他在皇宫中谨小慎微,勾心斗角的活着,为了讨老皇帝欢心他伪装成贤明温良的样子,戴着恶心的面具,甚至连空气都在压抑着呼吸,如今总算是要得到回报了? 姚潋眸中闪烁着精光,而下一刻眼神便落到了跪在地上,脊梁却那般挺直的沈玉蓝身上,心底无声呐喊着,太傅你瞧见了吗,这万里江山将要属于我了,你难道不为之动容吗? 可沈玉蓝只是低垂着脑袋,姚潋瞧不清他脸上神色。 直到其余人同时唤声道:“请殿下节哀顺变。”才唤回了姚潋的神思,他定了定神,把喜色藏于心底里道:“都起来吧。” 而后他走到秦疏面前。 虽然之前厌恶此人原因,是秦疏与沈玉蓝太过亲近,可此时却不能不表现的感激于他,因为乃是秦疏携带着圣旨,一路风雨无阻送达到他手上。 他急问秦疏道:“皇祖父是何时病危的?” 秦疏拱手作答:“四日前夜里。” 姚潋仔仔细细的盯着秦疏的眸子道:“一路从京都赶来夏江,路上定有许多波折,秦将军却能披荆斩棘如此神速将圣旨送到,辛苦秦将军了。” 秦疏不过是听令行事,并无其他私心,自然心中一片坦荡,姚潋也从他眸子里瞧不出什么端倪。 秦疏:“此乃是臣之职责。” 姚潋虽得了密令却觉得仍有些不放心,此刻不在病危的老皇帝身边,难保京都其余别有用心之人,将老皇帝的旨意篡改。 姚潋收好密令,转而目光一凛向那青官轿道:“老太守!还不下车来,准备在你那轿子上待到几时,若是再不下来,本殿先把你那孙女儿拉出来赐予梳洗之刑,让她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青官轿中人听罢,缓缓道出一声大势已去东流水的哀叹,终于是从车帘中伸出一只枯柴似木的臂膀,后在马夫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车。 尽管恶事做尽,老太守眼里依旧是澄澈清晰的,正是凭着这样的一双没有丝毫污浊的双眼,才骗得了沈玉蓝等人的好感,导致沈玉蓝心底里一直不敢肯定幕后之人是他。 沈玉蓝却见老太守死到临头,异常平静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解释。” 太守环视四周瞧了众人一眼道:“人赃并获,罪臣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姚潋冷笑着逼近了太守道:“本殿最后问你一次,五年前的父亲身亡之事,是你和谁共同策划的。” 太守一笑道:“陛下聪慧,竟然已经查出来当年之事蛛丝马迹了。” “别跟我耍花腔!”当年一幕仿佛涌在姚潋眼前,他的父亲倒在血泊中,而母亲竭嘶底里的捂着父亲流血的伤口,却怎么样也止不住。 仇恨充斥着他的大脑,眼里的颜色也逐渐被愤怒赤色所替代。 太守静静的看着他,丝毫瞧不出是布了五年之局的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恶毒的老人。 太守闭上眼叹息道:“有时候人为了那么一点权,一点钱,会做出自己都不敢想象,伤天害理之事。”而后又睁眼道:“罪臣自知难以脱逃,不妨告诉当年与下官共同策划的人,便是当今皇后,接管殿下抚养权的人。” 姚潋听完,猛地仰天长笑,笑声嘶哑可怕,声音里充满了愤恨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沈玉蓝瞧老太守依旧是清风月朗、处事不惊,却是这般万恶不赦,作恶多端之人,心中越发感到此人可怕。 老太守道:“皇后为了这真龙之争,为了二皇子谋一个出路,让他坐上那把椅子之法,只有将旧太子铲除了,她儿子才有机会啊。” 姚潋想着死去双亲的面容,一幕幕的再眼前回放,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道:“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老太守道:“臣已经说过了,一点权、一点钱。” 沈玉蓝见老太守还是这样端着的姿态,好似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想起女子睁大着眸子,死在浴桶里的画面,愤声道:“就是这么点东西,让你蒙蔽了良知品德。玩弄□□少女还不够,还杀掉了她们,她们都是与你孙女一般大的年纪,你看着她们时心里难道不曾觉得愧疚难安吗?” 老太守看着沈玉蓝,仿佛陈述一个事实一样道:“沈太傅,下官虽为一方太守,却有私欲也有欲望。谁没有意气风发的时候,不断探寻如此鲜活的身体,才能从中找出几分当年的青扬。” 谢争鸣冷哼一声道:“龌龊、倚老不尊,莫要以此为借口。想找回的几分意气风发,只不过是在这些女子痛苦基础上建立,你怎能这番无耻以这种说法,以祭这些被受辱的女子在天之灵!” 因为在老太守如此恶行之下,几人情绪激昂,而对比之下,老太守不为所动,可谓是冷静的可怕。他道:“下官自知逃不脱一番刑罚,但是......”他转向沈玉蓝道:“沈太傅为人正直,罪臣也只信太傅承诺,至于唯一的孙女儿田乐还希望太傅能手下留情,太傅若是答应 下官愿意在此自裁,并以解太子殿下心头之愤。” 说罢便深深鞠躬,跪了下来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姚潋仿佛是听了什么莫大的笑话,又是几声撕裂大笑,红着眼死死盯着老太守道:“少在那里蛊惑太傅了,自裁?本殿不但要给你治个诛九族的罪,还要将你凌迟,亲自碎尸万段。” 沈玉蓝瞧着老太守瘦骨嶙峋的身子在寒风中抖索,忽然想起了那田乐天真无邪的面貌,可转念之间又是那女子赤裸着身体,躺在浴桶中,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心中五味杂陈,竟摇动了起来。 谢争鸣看沈玉蓝面目浮现出一丝不忍,再看姚潋恨不得将这老太守连骨头带肉吃进嘴里的狰狞面孔,心里起了一丝不妙,赶紧怒言道:“谋杀皇嗣,组建邪教,都不够你死一万次,还想讨价还价,快来人将此罪人就地斩首!” 老太守继续跪地磕头,用力之深将额头上都磕出了血迹,道:“下官自知十恶不赦,但田乐心思单纯,未遭罪臣荼毒,还请太傅放过田乐。” 姚潋见太守竟然还妄想着太傅能放那田乐,心想此时求情的倒是感人肺腑,想要自家孙女活命,可他的双亲却因这老太守所为而死,死因却只是那一点权一点钱,姚潋愤怒的身体发颤,也顾不得要将此人凌迟之类的话,抽出长剑便要砍下。 说时迟那时快,那长剑就要触到老太守枯瘪而秃溜的脖子上,沈玉蓝望着他郑重道:“陛下请听臣一言。” 姚潋眼睛越发赤红,可手上的剑却是一顿,姚潋此时苍黄反复瞪着沈玉蓝,几乎是凄声质问道:“太傅,你难道要答应吗?放过这个害本殿双亲的人吗?” 沈玉蓝沉默片刻,后缓缓道:“请陛下手下留情。” 姚潋听完紧咬着嘴唇,悬在老太守脖子上的剑不停颤抖,而后仿佛下定决心般闭上眼,将剑收回鞘,背过身怒道:“好!” 老太守匍匐在地上,五体投地颤颤巍巍跪了一礼道:“多谢殿下,多谢太傅。” 而后缓缓起身,直直的朝旁边的一块岩石上撞去,刹那间脑浆血液横飞,四溅在坚硬石头上,太守脑袋已经是不堪入目了。 沈玉蓝侧目不去看,而姚潋转过身背对着沈玉蓝,冷声道:“此案圣源教所有人一律斩杀,一个也不许放过,太守府上所有奴仆流芳至云南,至于罪臣孙女田乐。。。。” 沈玉蓝心中不由得一紧。 “ 充作军妓。” 女子被充当军妓简直是比死还要来的可怕,简直是生不如死,沈玉蓝眼瞳一缩,转身道:“殿下.....” 第46章 请求 当他转身看着少年欣长背影,却说不出接下的请求了,只得张了张着嘴。沈玉蓝忽然明白当初在牢狱中自己对姚潋所说的君臣有别,一旦被冠上这样的关系,就算是在信任的人也是有了一层隔阂。 沈玉蓝最后还是没有替田乐求情,因为他是臣,太子是君,臣子不知趣一二再而三的,挑战君上权威底线,那便是僭越,是以下犯上。 他转眼瞧着石头上,惨不忍睹的太守尸体,渐渐垂下头拱手道:“臣等遵旨。” 众人清理圣源教中的尸体,清点人数便带着俘虏,下山打道回府。 沈玉蓝姚潋等人坐在马车上,途中一路无言。 太守府已经被查封,府上的仆从被治罪于牢中,而在太守书房找到了太守近几年所得的银两,谢争鸣点了银两然后便让人抬下去,缴于国库用作济灾。 一番折腾便到了子时,众人只能落脚于主簿家中, 秦疏在房间里脱下了黑甲,换上一袭常服,路过沈玉蓝的房间时,见里面烛火未灭,想了想伸手敲门道:“幼灵,可睡下了?” 里面传来一声道:“还未,是折岳吗?进来吧。” 秦疏推门而入,见沈玉蓝将毫笔放下,抬眸微笑道:“好久不见了,折岳。” 秦疏见他虽是扬着嘴角,但是这神态里却还是含着三分愁苦。他走进一瞧,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张堤坝建造图纸。 道:“幼灵是准备完善堤坝吗?” 沈玉蓝颔首道:“此次来夏江本来是想着清源正本,润泽夏江,百年之内让百姓后顾无忧的法子,解决这常年水患问题,利用这水系分支以此灌溉农田。但如今时间紧迫,也抽不出更多的时间,只有在原先堤坝的基础上,来做修改了。” 秦疏道:“幼灵能为夏江百姓想到这一步,实以天下为己任,不必再严苛律于自己,此刻当务之急乃是陛下病危,陛下病危,太子又不在京都,朝中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位置,此若是出了差池便是关乎大圭国运。” 沈玉蓝道:“折岳所说,我自然当晓,可事情总不能半途而废,这样只会使得夏江人更加怨恨殿下。” 说起姚潋,他忽而想到姚潋将田乐发配为军妓时语气中残酷冰冷,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是成璧身上覆着一层他看不透的纱布,令他心尖寒颤。 沈玉蓝伸手压了压眉心,这种离心感觉必须从自己脑海中剔除方可,否则他为臣子,成璧为君上,若是一直僵持下去,恐怕自己会徒惹太子厌恶。 秦疏见他不停按压着眉心,坐于他身旁道:“是头风吗,难不成近日受了风寒?” 沈玉蓝越想将此事忘记,可姚潋那时的语气,却深深的铭刻在他心里。 他叮嘱自己,姚潋是君他是臣,既然是姚潋的意思他也该听令,心中是万万不可有埋怨。 他故作轻松,微微展容道:“多谢折岳关心,可能近来想事情想多了有些费脑。” 秦疏却见他依旧是强牵着的笑,嘴角边的愁烦依然却无消下半分。 于是便伸出手撩了撩沈玉蓝的发,将手背轻贴在他白皙额头上,细心感受手背下的温度,沉声道:“幼灵劳累过思,体温偏高,还是请位大夫来看看的好。” 说罢抬眸与沈玉蓝目光对视上,却发现沈玉蓝玉面晕起酡色,叠着一抹绮红,仿佛比醉酒时更加滚烫,连带着传递到秦疏的手背上,秦疏心上炽热,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寒眸中掠过一份赫意,迅速将手放下。 两相无言,只有烛火微动,窗外风过,沈玉蓝脸上温度渐渐退去,他低敛下眉目,瞧着桌案上的那份图纸,心却仍是滚烫不安的,悄然呼吸一口空气道:“这些日子,京城有何变故吗?” 秦疏听他所言,事关大圭国运,于是正襟危坐道:“左相之流已经认罪被陛下斩首于市,五王爷姚乘凤顺利在陛下期限中找到左相罪证,替我们秦家洗去了冤屈。” 沈玉蓝道:“这很好,恭喜折岳”又道:“二皇子和皇后呢?” 秦疏眸中透过一丝鄙夷道:“二皇子此人实在烂泥扶不上墙,整日里沉溺在酒色美女中,无所作为,只是陛下病危以来,皇后与定国大将军书信交往甚密。” “定国大将军乃是皇后生父,此刻他们二人最近书信来往,只有可能是背着陛下筹备着他的身后事了。定国大将军于茶庵一关有亲兵把手,看来太子殿下回去路上,定然不会顺利啊。” 秦疏沉思道:“怪不得这一路经过要塞时,纵然身上有陛下密令,那些守城官兵依然不肯放行,还向我讨要关文牒书。” 沈玉蓝道:“太子殿下赴京之事容不得耽误,这样便与殿下分到两路,他先回京城,我在夏江将水患控制住。” 秦疏听完颔首道:“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你明日便与殿下一同入京了吗?” “殿下说,让我留在夏江保护幼灵。” “是....吗”沈玉蓝脑中蓦地浮现姚潋的那个背影,现在想来,却是像诉说着委屈与恨般。 讨论完正事情,两人又陷入一片寂静中,这种寂静并非让沈玉蓝觉得尴尬不适,他庆幸这种静来的巧妙,能让他静下头脑,否则将会陷入心头的这份炽热中,无法自拔。 秦疏从席上起身,眸中幽暗道:“既然如此,便不打扰幼灵了,还请幼灵早些休息,切勿闹出病症来了。” 沈玉蓝听他声线沙哑低沉,却带着一丝柔和,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刹那间,有种被温水包裹着的暖意涌上心间,可又不知该如何适当表达给秦疏,沈玉蓝稳住心神面带微笑着道:“我会的。” 秦疏此时却定定的望着沈玉蓝,也不避开他的视线了,双眸如星道:“幼灵,这些日子.....”而后他想了想,又闭上了双唇,眨眼间眼中的悸动也消失了道:“没什么,早些睡吧。” 第47章 招募 沈玉蓝见他话说到一半,便起身离开了,想要挽留可又不知用什么话来挽留住,只能眼睁睁瞧着秦疏推门离开了。 沈玉蓝摸了摸额头,仿佛肌肤上还存着几分秦疏温度,方才整理好的心思又是一乱,有了几分惆怅。 他低下头看着案上画纸,决定还是先将水患解决,再去想其他为好。 沈玉蓝画了一夜的图也未曾休眠,见天色已经蒙亮,才趴在桌案上睡了一会儿。 等他强撑着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衣裳,桌案上放着一碗清菜小粥,而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是姚潋的字迹。 “成璧先行一步,太傅保重,勿要宵衣旰食,害了身体。” 触上碗时已经有些微凉,看来姚潋已经是启程上京了。 沈玉蓝仔细收好字条,瞧着一旁的清菜小粥,香气四溢,色泽清淡,正好适合一宿未眠的胃口。 他边端起碗喝着,边心想此时追上去是否还能和姚潋告别。 可转念一想着昨日的事情,此时见面有些有些嫌隙,倒不如等段日子,让时间冲淡与姚潋之间的隔阂,等他上京后再相见也不迟。 等他喝到了碗底,便拿着图纸,与谢争鸣、秦疏一同前往堤坝处勘探。 他与谢争鸣两人共处一辆马车,秦疏在外骑马,谢争鸣瞧他眼下青黑一片,面容不佳,关切道:“太傅昨日是未睡好吗?” 沈玉蓝怀里装着他昨日夜里添注的图纸,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不是未曾睡好,是未眠。” 谢争鸣瞧他面容憔悴,马车上仍是端正坐着,绷的实在辛苦,于是轻柔道:“太傅放松下吧,这里就你我二人,也不必端着姿态,这段路离堤坝还须些距离,不如先小睡休憩一会儿。” 沈玉蓝道了声无妨,振作精神掀开帘子,本想探探到了何处,却被阳光蛰的睁不开眼来,讪讪的缩了回去。 谢争鸣有些心疼沈玉蓝的憔悴,硬声道:“太傅若是不养足精神,一会儿该是如何勘探堤坝受损程度?” 沈玉蓝觉得他说的也无几分道理,于是道:“多谢大学士提醒,请容幼灵失态了。” 而后便调整了下姿势,缓缓闭上双眼入睡。 谢争鸣见他的确是累极了,不到片刻便能听到沈玉蓝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 他看着沈玉蓝睡容恬静安谧,似乎随时便能醒来一般,谢争鸣怕他惊醒,连呼吸都刻意小心翼翼起来,。 谢争鸣此刻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王爷会欣赏他,因为这个人瞧着温顺,骨子里就有种无法驯服的固执。 他似乎天生便适合站在耀眼处,无论众人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盯着他,打量他,端详他,沈玉蓝依然是那副如青竹一样,苍翠挺拔。 马车一阵颠簸,沈玉蓝睫毛微颤,随后头随着颠簸的力道朝谢争鸣一偏,便靠在了谢争鸣肩上。 谢争鸣瞬时心间也是一颤。 他低着眸子,瞧着沈玉蓝的容颜,睫毛如画扇,在眼帘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细碎的如凤尾般扇动,阴影也随之在雪白的脸上晃动。 谢争鸣渐渐转过头正坐着,可放在膝上的双手却微微蜷缩起来,抓起了自己的衣裳。 他情不自禁冒出个荒诞的想法,若是借着肩膀给沈玉蓝靠一辈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之事。 连他自己也被这念头吓了一跳,沈玉蓝微绵的声音从他耳侧传来,好像似风一般在他脖间吹拂着,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谢争鸣就在这么复杂且煎熬的心境中渡过,直到沈玉蓝悠悠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是靠着谢争鸣的肩膀睡着了。 慌乱起身致歉,诚恳道:“抱歉谢大学士,是幼灵一时睡着失态了。” 谢争鸣已经稳下了心神,能够做到面色如常与沈玉蓝相讲,平静道:“无事沈太傅,以我们之间的交情来说这不算什么。” 此刻车外有人道:“两位大人,地方已经到了。” 两人便下了马车来至河道上方悬崖查勘,秦疏也紧随跟来位在二人身旁。 沈玉蓝道:“这夏江此地河水除了流势凶猛,且水河污浊,除了修建堤坝之外,还得从壶口处清沙淤泥,才能改善水泛之难。” 谢争鸣:“壶口处需测绘,疏通需时间,这样一算,起码便需要一月以上,便是来到了春雨季节。” 沈玉蓝想了一会儿,道:“幼灵认为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沈太傅有何妙计?” “工期太长主要问题是杂役人力不够,若是此刻附上一条律例,让所有愿意来修建堤坝疏通河道之人,不但有朝廷工钱可拿,并且减少六年赋税。” “且此条律例并不针对夏江本地百姓,在周围县郡皆可颁布,以此还吸引额外杂役。” 谢争鸣想了会儿他的对策,却又道:“以减少赋税来吸引百姓们修建,太傅此策倒是可行,不过有了人力该是如何分配,却成了问题。” 沈玉蓝思索片刻,道:“谢大学士这问题提的好,所以该是如何解决人力分布.....疏通河道需要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修建堤坝倒是不需。” “便把十八至三十岁的杂役分配去疏通河道,剩下的便修建堤坝,以十人一组,所干符务越多越好便能升为监头,来监督剩下九人工作。” 谢争鸣犹豫道:“监工一般由主簿推举,这般用杂役中挑选可行吗?” 沈玉蓝道:“推拒便有人情,监工若是不能起一个好的带头作用,那剩下的其余人更是偷懒懈怠了,此刻谢大学士不要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那便依太傅所言。” 沈玉蓝:“至于其中细节,便回去再来探讨如何?” “甚好。” 律令颁布的短短几天内,便招募了七百杂役,沈玉蓝和谢争鸣在房中详谈细节后便起工建造堤坝和疏通河道。 效率之高,在建造工期的短短六天内便初见成效。 这日沈玉蓝、谢争鸣和秦疏刚从堤坝壶口回至主簿府上,突然有一身穿黑甲的人来报,半跪道:“三位大人,急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4 19:42:44~2020-01-05 22:4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户彩云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覆没 秦疏:“说。” “太子在回京途中遭遇不测,三百人马遭到流匪偷袭,全部覆没!”黑甲将士禀报道。 沈玉蓝从信兵口中听得这个消息,未曾反应过来,他抬头看了看谢争鸣和秦疏,又看着这名身穿盔甲的信兵道:“你,再说一遍。” 黑甲将士只得依令道:“太子在回京途中遭遇不测,三百人马遭到流匪偷袭,全部覆没!” 沈玉蓝这才把话里内容理解通透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脑袋一蒙,整个人都如遭重击般愣怔在原地,连身体也僵住了。 谢争鸣也是一脸震惊道:“太子遇袭,此消息是从京城传来,岂不是京中一片大乱!陛下病情如何?” 信兵低身道:“陛下病情稍见稳定,可依然不容乐观。” 谢争鸣这才微微放心些,却看沈玉蓝的面容,发现他是面孔里透着青白,一双如兰似水的眸子也一动不动的,仿佛定住了般。 秦疏震惊过后,却见沈玉蓝脸色惨白的不像话。 他对姚潋此人感情是有些复杂的,当年秦家谋逆冤案,是姚潋父亲保住了自己性命,可每次遇见姚潋,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刺人敌意。 秦疏知晓太子在沈玉蓝心中分量不低,于是道:“幼灵,我先扶你回房吧。” 沈玉蓝缓缓抬眸看着秦疏,眸子里溢满了悲伤,慢慢地说道:“折岳,我不信殿下就这么,葬身于流匪手下。” 秦疏见他满脸悲戚,也是控制不住的心疼,顾不上旁人在侧,将人涌入怀中长叹一声。 谢争鸣站在一旁看他们二人姿态亲昵,心中微妙,有种莫名嫉妒。 沈玉蓝下巴刚好抵在秦疏宽厚的肩膀上。 夏江冰雪消融,新叶抽芽,沈玉蓝看见街道两侧杏花过墙,四处淡翠淡绿,茫然心想着已经到了润泽花开之季。 在他心目中,姚潋只是个温文如玉的谦谦少年郎,远观是明月姣姣,近赏如清风吹拂,可内你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有时候静静的看着姚潋,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眼中渐渐啜起泪水,却也咬紧嘴唇不肯出声,只是在秦疏耳侧,一字一顿道:“我不信。” 秦疏听他语气藏着哀伤悲戚,轻轻按住他的后脑往自己肩膀靠近道:“你不信,我自然也是不信的。如今京城风波诡谲,不定是有人故意害太子殿下,虽然三百人马全军覆没,可太子殿下尸体还未寻到。” “尸体,尸体......”秦疏的一番话让沈玉蓝定了定神,他抹去眼角泪水,喃喃道:“对,折岳。” 而后他转头问向将士道:“太子殿下尸体还未曾寻到,何以定殿下生死?” 将士道:“多人目睹殿下掉落于八千丈悬崖处,皇后便以此定,殿下已经身死在外。” 经过圣源教一案,沈玉蓝知晓是皇后一直在与姚潋敌对,置他于死地,自然是知此番此人究竟安得是什么居心。 他冷哼道:“殿下尸体还未寻到,怎可如此草率判于殿下已经身亡,皇后分明是想要趁着陛下病危,好扶她的儿子坐于那个位置。” 谢争鸣示意沈玉蓝禁声道:“现如今是皇后一派掌握了大权,幸好你现在身在远在千里的夏江外,她虽目前拿你没有办法,但你毕竟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她的矛头迟早会指向你的。” 沈玉蓝也知其中利害,便也不欲在外多加议论皇后了。 秦疏示意让那将士退下,而后道:“外面人多口杂,还是进屋再说吧。” 沈玉蓝颔首,三人便走进了主簿府上,来到沈玉蓝的房间谈事。 沈玉蓝走在廊道上,仔细分析了一番太子殿下坠亡悬崖之事,这目击之人且不论他所说真假,尸体一日没找到,他都不会承认殿下身死在外的消息。 三人进了房间,将门关上,谢争鸣道:“假设太子殿下仍活着,可如今朝中任由皇后和定国大将军二人把持,陛下一旦薨逝,懿旨定会被皇后私自篡改,指定二皇子为新皇。” 沈玉蓝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紧锁着眉头道:“如今陛下生死皆在皇后一念之间,恐怕等她借着陛下的名头,铲除与太子殿下相关联的所有人后,陛下在她眼里恐怕已经没有用处了。” 他转而又对谢争鸣道:“五王爷身在京城,他有何消息?” 谢争鸣摇摇头道:“五王爷忙于在陛下规定的期限内,完成左相供认的罪证,已经许久未曾与下官通过书信了。” 沈玉蓝沉想着道:“幸好五王爷并日里显山不露水,平时也没招惹过二皇子之众,应该不会遭到皇后报复。” 谢争鸣道:“太傅此时关心他人,可却忽略了自己所处的险境了,五王爷身份是明摆着的,皇后自然不会对他下手,而太子殿下现在不知所踪,这么一想,如今最危险的倒是太傅你。” 沈玉蓝心里已经是有了计划,自己必须回京城一趟。 他眼里滑过一道光,而后听谢争鸣关切自己,于是拱手道:“多谢谢大学士关切,不过正如你所说,如今我人在千里之外,皇后估计没空腾出手来针对我。” 谢争鸣却听出他言下之意,抿了一口茶道:“沈太傅的意思,还是要去京城了?” 沈玉蓝被一语戳穿了心中所计,也只是风轻云淡轻笑道:“谢大学士不必替我担心,我此次回京城便是以探望五王爷为由,现如今夏江治水已经不成问题,再有谢大学士坐镇,回京想必朝中也无异议。” 谢争鸣望着他,眼神郑重道:“异议什么也不重要了,朝纲有皇后把持,谁敢有异议?太傅若是想要去寻太子殿下的下落,去事发处寻找一番,为何非要去蹚朝堂的浑水?” 沈玉蓝也看着他,眼神清澈明亮:“属于殿下的东西,我得帮他守住,等他回来。” 谢争鸣愕然片刻,后道:“一个位子而已,何苦去拼上性命?” 沈玉蓝摇头:“如果此时是五王爷遇难,想必谢大学士也会同我一般,明知是火坑越要往里面一跳。” 谢争鸣听完他的话,后缓缓道:“也许吧,也许不是。” 秦疏此刻出声道:“若是你一定要去京城,我陪你一起去。” 沈玉蓝自然是清楚现在京城对自己来说多么危险,又怎么能让秦疏为他涉险,更何况秦疏刚脱了罪臣之名,拥有了实权,他不会让秦疏的前途因他而毁掉。 于是道:“折岳好意,我便心领了,可是.....” 秦疏定定的瞧着他,眼眸深邃黑漆,认真道:“保护幼灵安全也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沈玉蓝愣怔地看着秦疏,不由得话语一滞,渐渐苦笑起来道:“也对,你是将军。军令如山,也好,那便同去同归。” 谢争鸣瞧着他们二人有种天生契合的默契,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一时觉得所处于他们二人之间便是多余了起来,可在这种多余的感觉中又夹杂了几分不甘。 沈玉蓝对谢争鸣道:“建造堤坝和疏通河道的符务还劳请谢大学士完成了,等下一次见到谢大学士,一定请你去喝一场好酒。” 谢争鸣看着沈玉蓝,在心里轻叹一声,而后便拱手道:“太傅盛请,怎么敢拒之。” 沈玉蓝微笑着颔首。 启程路中,沈玉蓝坐在马车上,心里想着光是如何对付皇后,就已经焦头烂额了,还要加上一个定国大将军,还有其他趋炎附势之流,更是令他头疼了。 此刻秦疏在马车外边,唤了一声道:“幼灵,已是开春了,不出来看看吗?”沈玉蓝听言掀开帘子,见秦疏骑在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鬃骏马上,戴着头盔,穿着一身黑甲,面容刚毅而又英俊,气势凛然。 沈玉蓝目光都放在秦疏身上了,自然是忽略了其余景色,秦疏微微侧目,却发现沈玉蓝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道:“幼灵怎么了?为何盯着我看。” 沈玉蓝和他对视上一眼,心里便是慌乱的不成样子,赶紧转移视线而后道:“没什么,只是看窗外春色曼美,一时失神罢了。” 秦疏瞧了他一会儿,而后便偏过头去道:“幼灵若是喜欢这景色,不如与我同骑,一共欣赏这漫山遍野的春意美景。” 沈玉蓝当然是愿意的,可又想到两人共同骑在马上实在不雅,于是犹豫了起来。 秦疏见他脸上神色是摇摆不定,于是伸出了手,沈玉蓝看他的一双手生的不算好看,指节因为习剑而练得有些扭曲,生出许多黄白的硬茧,手掌粗糙却十分厚实,于是不由自主的放在了上边。 秦疏单手拉扯着马缰,靠近马车,微微躬身另外一只手便将沈玉蓝的腰抱紧,沈玉蓝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是坐上了马鞍,而后身后紧贴着秦疏宽厚炽热的胸膛。 沈玉蓝惊赞道:“秦将军厉害,好臂力啊!” 秦疏环住了他,双手握紧了缰绳道:“幼灵过逾。” 第49章 迎风 沈玉蓝骑在马背上,迎风吹来,人也清爽舒畅不少,那些绞尽脑汁的烦恼也抛掷在了身后。 他笑道:“折岳不必谦逊,要我说,大圭第一神勇将军非你莫属。” 秦疏微微低头见他笑的酣畅,眸中闪亮,嘴角也不由得上扬道:“多谢太傅赐予下官称号。” 沈玉蓝自然听出他在打趣,笑眯眯的望着他。 秦疏又问道:“幼灵会骑马吗?” 沈玉蓝回:“大圭男儿皆会骑马。” 秦疏轻笑道:“幼灵抓好。”然后便将缰绳交到他的手上。 秦疏的手宽厚炽热,沈玉蓝的手微凉纤长,他感受到秦疏的手覆在在自己手背上,手掌相叠,甚至能感受到秦疏掌心粗糙的纹路,指茧擦过自己的手背,彼此温度在一瞬间融传,他脸颊热度不由自主的升上几分。 可秦疏很快便松开了手,那相触碰的一瞬间,却足够让沈玉蓝荡漾。 两人骑在前方,来到悬崖上,一眼望去,脚底下便是京城了,城郭宏大,街巷繁华,香车宝马,人群沸腾,视野仿佛置天换地般通畅开阔了起来。 沈玉蓝感受着微风吹拂,心境豁然开朗般,京城景色一览无遗,皆在他眼前。 他道:“一览众山小,想不到,此地真是个鸟瞰京城的美景。” 秦疏颔首道:“的确如此,风光旖旎。” 沈玉蓝眯着眼,享受着瞬时而变的美妙后,可渐渐地,脑海里却是一闪而过姚潋的面容。 他的心又低入谷底,思虑过忧,睁开眼又是黑眸如夜,沉淀下心思道:“京城虽是锦绣如画,可暗藏的东西却是污浊不堪。” 秦疏低头瞧了沈玉蓝一眼,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已是收敛,道:“哪里都有污浊,幼灵此次回京不正是奔着荡垢涤污而来吗?” 沈玉蓝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马上便到了京城了,走吧。” 二人先回了沈玉蓝宅府中,在府上稍作休整,秦疏麾下的黑甲士卒则是回羁縻卫里报道。 秦疏见沈玉蓝换上朝服,问道:“你这是要去面见陛下?。” 沈玉蓝:“不错,面圣此事容不得拖延,须得我亲自查看陛下病况。” 秦疏却想现在的皇宫对于沈玉蓝来说,如同龙潭虎穴,沉声道:“我陪你一同去。” 沈玉蓝摇头道:“不可,陛下派你去跟随着太子殿下,虽是殿下命令你保护我,可现如今殿下失踪,你算是半个失责,若是再与我扯上关系,皇后极有可能拿你问责。” 秦疏紧锁眉头道:“皇宫现在如虎穴狼巢,皇后又视你为敌,此时去皇宫,只怕是自投罗网,皇后趁机找个借口将你下狱。” 沈玉蓝道:“皇后若是要找借口,也是要得找个像样的借口才行,夏江治水已经成功了大半,何况我身为太子太傅,太子出了事情此番回京面圣也合情合理。” 秦疏不语,只是紧蹙了眉看着他。 沈玉蓝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柔和下语气道:“无须为我担心,若是真出了事情,麻烦折岳帮我去找五王爷一趟。” “五王爷?为何要找他?” 沈玉蓝不过是想找个由头让秦疏放下心来,哪里寻得到什么理由,道:“无须多问,找他便可。” 秦疏见他神色坚定,这才松口,缓缓的点了点头。 沈玉蓝安抚完秦疏,便乘轿入了宫中。 他快步走在官道上,一太监突然窜出来向他问安道:“沈太傅终于回来了。” 沈玉蓝顿布一看这太监,正是黎公公,只能道:“黎公公好。” 黎公公道:“太傅这是要去哪儿啊?” “自是要去面圣。” 黎公公:“陛下如今病危,太傅此时面圣,定是为了太子之事吧。” 沈玉蓝却想这黎公公就算是人精一个,怎么连他此番面圣目的也知晓,恐怕只是充当个转信之人。 他面上不露道:“的确如此。” 黎公公躬身拱手:“咱家好心提醒太傅一句,陛下一月前龙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此刻还未知晓太子殿下遇袭的消息,还望太子太傅为陛下着想,勿要走漏了风声。” 沈玉蓝思索片刻道:“这是皇后娘娘让你来跟我说的?看来黎公公是寻到了一个好靠山。” 黎公公皮笑面不笑道:“太傅说笑了,什么靠山不靠山的,这天下之人还不都得靠着陛下,现在陛下病情经不起他物刺激,咱家和皇后娘娘也只是为了陛下着想。” 沈玉蓝偏过头,把目光放在远处金銮顶上,开口:“还请黎公公放心,这天下还得盼望着陛下病好,幼灵自然也不会在陛下面前说些题外话。” 黎公公谄笑着鞠了一礼道:“沈太傅向来是知趣的,太傅请。” 沈玉蓝对着他含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转过脸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往皇帝寝宫方向继续快步走去了。 来至皇帝寝宫前,沈玉蓝请了门口公公通报,没等多久几个宫人便开了寝宫的门,沈玉蓝便走了进去。 沈玉蓝跨过了门槛,进了内殿中,瞧见老皇帝躺在龙床上,一脸病容,十分枯朽,正捂着嘴不停的咳嗽,而皇后正坐在旁边,正拿起了宫婢端上的药碗。 皇后见了沈玉蓝,轻声对老皇帝道:“陛下,沈太傅来了。” 皇帝此刻似乎连睁开眼都成了一件费力的事情,他听闻沈玉蓝来了,勉强睁开眼,便看见跪在地上的沈玉蓝,声音嘶哑难听着道:“爱卿,来了。” 沈玉蓝十分怀疑现在的老皇帝病的,连是哪位爱卿都分不清楚了,他低下身子道:“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想要半坐起身子,皇后见状连忙将人扶半靠再枕上,老皇帝奄奄一息歪在枕上,双眼凹陷,眼皮下描着墨般的黑晕,边咳边道:“沈爱卿,朕听闻你夏江水患,治理的不错,想要,咳咳,何奖赏,尽管说。” 沈玉蓝俯下身道:“臣为陛下分忧,乃是分内之事,怎敢要别的赏赐。” 皇后放下药碗,温声道:“太傅不必多礼,夏江水患乃是陛下心病,如今你替陛下除了这块心病,当之无愧接受这份赏。” 沈玉蓝听皇后声音温婉,可却言下所藏的深意可不少,他略微思考一番,而后道:“听闻冯鸣山此处宅府幽静,背靠山林,之前臣所置办的宅府处于集市旁,有些闹人。” “那臣斗胆向陛下讨个幽静的宅府。” 老皇帝勉强牵起嘴角,半死不活道:“也对,太傅博览群书,当然是想要个,幽静好读书的的宅府,好,咳咳咳,朕这就差人去购置。” 沈玉蓝跪拜道:“多谢陛下。” 老皇帝咳嗽几声,张了张口似乎要有话同沈玉蓝要说,皇后此刻却又对老皇帝道:“陛下今日面见的朝臣时间已够多了,忘了太医临走前的嘱咐吗?需得静心养神。” 老皇帝:“皇后,咳,也说得有理,那太傅,今日便这样吧,先退下吧。” 沈玉蓝颔首道:“臣便退下了,请陛下保重龙体。” 沈玉蓝出了寝宫的门,抬眸却正好与两人碰上了。 眼前这位身穿胃甲白发染鬓,目光肃穆,不怒而威之人,便是皇后之父定国大将军蔡昱,而他身后一人面貌年轻英俊,应是大将军最末之子。 沈玉蓝向这位定国大将军拱手行礼道:“见过大将军。” 大将军看了他一眼道:“沈太傅今日回京了,谢大学士怎么不在?” 沈玉蓝低眉道:“谢大学士仍在夏江处理水患后续之事。” 大将军扯了扯嘴角道:“原来只有沈太傅一个人回了京,把剩下的烂摊子交给了谢大学士处理了?” 沈玉蓝不欲与他争辩,只是温顺低着眉。 大将军冷哼一声拂袖而过道:“听说沈太傅能言善辩,看来不过如此。”而后便踏入皇帝寝宫中。 那大将军之子掠过沈玉蓝之前,也是多看了他一眼。 此刻大将军皇后一派在朝中一家独大,群臣畏惧三分,沈玉蓝都自身难保,自然是要避其锋芒。 他见二人走了进去,大门随后被宫人关上,心想也不是久留时,于是回过头走下了台阶。 沈玉蓝出了皇宫,坐在轿子上,本想去往南正街上五王爷府,却又转念一想,此时皇后估计已经派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若是想摆脱这群人恐怕会更加惹得皇后怀疑。 他思量片刻,觉得还是先回自己府上一趟。 他一回来,秦疏便迎上来问道:“如何?” 沈玉蓝面色凝重道:“不容乐观。”他道:“今夜得去五王爷府上一趟。” “为何?” “姚乘凤此人极有野心,此刻默不作声恐怕是在筹备着其他,如今朝中皇后之流打压重臣,现下之法只有同他联手此为上策。” 秦疏与姚乘凤为同窗,自然也清楚几分此人个性手段,他道:“幼灵不惧是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也好比无力顾暇的好。” “需我陪同吗?” “不必,我一人前去,折岳在府上便好。” 到了晚上,沈玉蓝没有黑衣,只得借了秦疏的夜行衣一套,他穿在身上倒是有些宽大,有些束手束脚的。 第50章 代价 秦疏见状,便让下人拿来一根细绳子,而后把沈玉蓝衣袖卷起,再用绳子缠绕绑在小臂处。 被秦疏这么一整理,声果然没有束手束脚的感觉了。 沈玉蓝看着袖口,绑的力度恰好无紧绷之感,他随意甩了甩手适应一下道:“折岳这一手工夫是向你娘亲学的吗?” 秦疏把他另外一只袖子也如法炮制道:“并非,我娘在我幼年时因病去世了,不过是因为常年在军中,而向帐营里其他的士兵学的缝补衣服的一些技巧。” 沈玉蓝伸展了下身子,而后对着秦疏道:“我去去便回。” 秦疏点点头,看着他从府上后门出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寥寥无几人,一位打更人高声喊着现是几更,提着灯笼从沈玉蓝面前路过。 沈玉蓝记性向来是不错,循着几条街巷来至南正街,挨家挨户找着宅府门匾,来到了五王爷府门外边。 后绕着王爷府来到一处隐蔽墙垣前,轻盈踏云过墙,下一刻便脚触地面,已是来至姚乘凤的庭院中。 沈玉蓝来至了姚乘凤的房门前,见房间内灯火未灭,便踏上石台阶,刚想推门而入,却在房门外听得不寻常的声音,似乎是女子情动轻喘,风情万种,而从声音上来听且不止一名。 沈玉蓝就算是再不谙风月,也是听出来了五王爷和这些女子正在干什么。 他顿步,心想姚乘凤倒不怕皇后来找他麻烦,这般宽心,竟然还喊了几名女子在房中淫乐,真符合那生性风流,玩世不恭的五王爷形象。 可他转念一想,若是此时姚乘凤被声色迷惑,不再追逐权潮,若是此时与他联手,岂不是自讨没趣。 可自己在京城中,除了五王爷之外,又能找哪一个能与皇后大将军抗衡之人呢? 他正在门外吹着寒风思索着时,却听里面几名女子声音越来越放浪,拔高着声音叫了一声,几乎是贴在沈玉蓝耳边走,他不禁也脸红心跳起来。 此次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毫无所获的回府,是联手还是拒绝,他总要得了姚乘凤答复,才算是得偿所愿。 权衡之下,他决定还是要闯入房间,只能打搅一番姚乘凤的兴致。 这般想完,干脆连房门也不敲了,直接是推门而入。 果然见得榻上春光无限,三名女子乌发散乱,未着寸缕。 她们见一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房内,吓得尖叫连连,连忙是扯着被单遮住自己的身体。 姚乘凤躺在美人中间,一手还揽着一名娇.软美人,也不在意沈玉蓝看没看见,缓缓撑着下巴支起身体,凤眸里透露着几丝懒散,声线慵懒道:“太傅好久不见啊。” 沈玉蓝正色拱手道:“见过五王爷。” 姚乘凤顺手抓了桌案上的葡萄塞在自己嘴里,而后道:“太傅这么晚来找本王作甚?” “自然是,有要事相谈。” 姚乘凤揽着的那名女子因被姚乘凤禁锢着,白皙粉嫩的身体不免露了出来,不好意思在沈玉蓝面前展示,在姚乘凤臂弯下不安分的扭动挣扎。 姚乘凤拍了一下她的臀,蹙起漂亮的眉来,佯怒道:“太傅在此,你不行礼也就算了,还在太傅面前失礼,该当何罪?” 女子把脸埋在姚乘凤胸膛里,身子颤颤巍巍,肌肤染上如梅花般艳丽之色,显然是羞的不行。 沈玉蓝也早就习惯了姚乘凤的荒唐行为,波澜不惊微微低下身子道:“王爷,下官是有要事,能否请这几位姑娘出去一趟。” 姚乘凤轻笑了一声,可是这笑里却是没有温度的道:“太傅既然相求,本王怎敢不应。不过本王猜想太傅深夜前来,大概是为了太子一事吧。” 沈玉蓝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抬眸正视着姚乘凤道:“王爷,非要这样,在他人面前说?” 姚乘凤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太子一事,想必幼灵痛心疾首,要不然怎么肯委身于这身装扮,潜入本王府邸中面见本王。” 沈玉蓝因有他人在场不好发作,只是敛着眉目。 姚乘凤瞧他这般,却冷下面来将女子推至一旁,而后赤.身站于沈玉蓝面前道:“幼灵该不会不知,太子与本王之间向来关系不太融洽,此时太子失踪对于本王来说却是一件幸事,你却妄想让本王去对付皇后他们,岂不是螳臂当车。” 沈玉蓝目不斜视道:“太子现如今生死不明不错,可二皇子现在是离皇位最近一步的人,五王爷难不成要去帮此一事无成,只爱酒色之人为新皇吗?” 姚乘凤嘴角弯了弯,凤眸里却是冷漠冰寒,居高临下看着沈玉蓝道:“帮助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总比去帮一只老虎的好。” 沈玉蓝道:“王爷说笑了,太子若是身死,便只剩下二皇子这个不堪成器的拦在中间,你我二人结盟,岂不是更能在朝中站得住跟脚。” “若是太子未死呢?” 沈玉蓝低头道:“那幼灵斗胆给五王爷一个东西。” 姚乘凤蹙眉:“什么东西?” “一道免死金牌。” 姚乘凤紧盯着他良久,缓而哈哈大笑道:“且不论本王要不要,这道金牌是太傅给的,那在太子面前又怎会有效,幼灵莫要框本王。” 沈玉蓝:“幼灵这人什么也没有,但承诺二字却是千金不换,只要给了五王爷便一定会做到。” 姚乘凤笑道:“一个承诺而已,便让本王去往那龙潭虎穴里一闯,幼灵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 沈玉蓝面色不改:“下官说了,承诺在下官这里是千金不换的。” 姚乘凤道:“好,就算本王信你,可这代价也太高了,本王还要一样东西。” 沈玉蓝:“王爷请说。” 姚乘凤又往前一步,沈玉蓝额头几乎要抵在他的下巴上。 姚乘凤微微俯下身,在沈玉蓝耳侧,嘴唇几乎触上他的耳廓,灼热呼吸落在沈玉蓝的耳畔,一字一句道:“沈太傅,本王要你。” 沈玉蓝心思斗转间,想过许多要求,可万万没想到是这个要求。 他紧绷着的脸微微皲裂,睁大双眸看着直起身子姚乘凤道:“五王爷,莫不是再与我开玩笑。” 第51章 小榻 姚乘凤见沈玉蓝睁大着双眸,微显得几分无辜稚气,他此时笑容也不再是深沉毫无意义,携了几分温柔。 一双凤眸凝视着沈玉蓝认真道:“自然不敢与太傅开玩笑。” 他眼眸是认真的,手上动作却是轻佻风流的,用指腹挑起了沈玉蓝的下巴。 沈玉蓝仿佛受惊了般赶紧拂开了他的手,微微稳下心思道:“五王爷请自重,幼灵也不是能开得了这种玩笑的人。” 姚乘凤见他是连番退拒的姿态,手上也渐渐放下,瞧了沈玉蓝片刻道:“正巧,本王也不是能开得了这种玩笑的人。” 而后又毫不留恋坐回了榻上,举着就酒樽往自己嘴里倒上了一壶,酒水顺着他胸膛流下,他随意抹了一下嘴角,颇有一番倜傥姿态。 姚乘凤此刻眼眸中的那些认真宠溺神色已经退去,声色已是有些冰冷了道:“若是幼灵不愿,本王也不会强求的,只是你一人深夜闯入府邸,若是本王此刻喊人将你架出府去,被他人瞧见了,明日到了朝堂上,太傅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沈玉蓝瞧他又是这般风流博浪姿态,更加觉得姚乘凤之举方才是戏弄他,眼眸里也带了些怒意,他吞忍下这口怒气拱手道:“既然五王爷亲自送客,下官又有赖在此地的道理。” 而后便跨出门槛,拂衣而去。 姚乘凤见到沈玉蓝离去,却是放下酒樽叹了口气。 三名美人心有余悸的围着他道:“王爷,此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您的府邸上,您就这么放他走了吗?” 姚乘凤敛眉将眸中的沉思掩盖下去,撑着下巴对着美人们慵懒笑着道:“这位身份你们不是都已知晓了吗?怎么还在本王这里卖乖?” 三位美人面面相觑道:“王爷您在说什么?奴家不知呀。” 姚乘凤不语只是轻笑着,往嘴里塞了一颗紫红.葡萄咀嚼入口。 他想着沈玉蓝面柳如眉,眼眉间染上慌乱,仿佛春色中的一只海棠,活色生香,真是比任何仕女图都要来的动人。 可转而离去时的神色,却是恼怒中携着一丝冰寒,他的心也瞬间下来。 姚乘凤仿佛是疲惫般闭上了眼。 三位美人见他面有倦色,知趣道:“王爷您似乎累了,奴家不如先退下了。” 姚乘凤却突然道:“来人!” 后屋突然走进来几侍卫,三位美人不解为何意,皆是楚楚可怜的望着他道:“王爷这是要作甚,奴家心里瘆得慌。” 姚乘凤睁开眼斜斜的看着她们,神色里已经没有了慵懒之色道:“不必在本王面前装了,不过是皇后派来监视本王的棋子罢了,一会儿放你们走,定是要与皇后通风报信太傅夜来本王府上。” 三位美人听完眸中透着一丝慌乱,却还是摇着头不肯承认。 姚乘凤也不想与她们继续多说下去,只是示意侍卫道:“将她们拖出,丢到河里去。” 美人们听完他毫不留情的残忍命令皆为一愣,侍卫们趁机将她们三人拖下榻去,美人们这才晃过神来哭喊向姚乘凤拼命求饶。 姚乘凤听若惘闻,只是自顾自得吃着铜盘上的葡萄,侍卫把她们的嘴巴用粗布堵上便拖了出去。 沈玉蓝被巷道里的寒风一吹,情绪也镇静不少下来,他推开门见秦疏在庭院中的一棵玉兰旁边,负手而立,似乎是已经等了他许久了。 沈玉蓝窒息了关上后门,走到他面前道:“折岳怎还不去睡。” 秦疏:“怕你出事。” 沈玉蓝叹了口气道:“我能有什么事。” “五王爷表态如何?” “他拒绝了。” 秦疏认真地看着他道:“幼灵似乎在生气。” 沈玉蓝仿佛泄气般道:“不是生气而是苦恼,五王爷如今不肯与我们联手合作,朝中大臣还有能可以与二皇子抗衡。” 秦疏听完也是沉默片刻,缓缓回答道:“有一个人,说不定可以。” 沈玉蓝瞧他似乎是心中早有人选,于是道:“折岳快说。” 秦疏望着他道:“这人便是陛下。” 沈玉蓝见他似乎并非是在与自己开玩笑,表情缓缓慎重道:“折岳,现是紧要关头,陛下病体难为。” 秦疏:“幼灵今日面圣时,发现有何不妥?” 沈玉蓝仔细回想,在院中笃步道:“似乎并无不妥,只是陛下对我还有话要说,却被皇后以身体重要为由,而将我打发走了。” 他脚步一顿,恍然大悟般看着秦疏道:“陛下知晓皇后所作所为,可只是奈何自己被皇后身边的人监禁,这才想与我多说些话,想告诉我些信息。” “虽皇后想借陛下的手来铲除李贵妃、梁贵妃等人,可陛下性命仍是掌握在皇后手里。”秦疏又道:“陛下知晓自己被囚,却因病体身不由己,看来首先是要从宫中将陛下救出才是首要。” 沈玉蓝紧锁眉头道:“折岳说的有理,可不论陛下体弱,且论宫中恐怕皆是皇后的人,想要把陛下从皇后的手里救出,难度颇大。” 秦疏思索着却也寻不出什么答案,他见天色已晚,估计已是午夜时分,于是对沈玉蓝道:“天色已晚,幼灵出了一趟府已经累了,早些睡吧免得劳思过重。” 沈玉蓝觉得一时半刻也找不出什么法子来,颔首道:“夜已深,下人们估计也睡下了,折岳先在我房中小榻上休息一晚吧。。” 秦疏道:“不会打搅到幼灵吗?” “自然不会,当初我醉酒时也是折岳不加嫌弃的照顾我。” 沈玉蓝想着他那个偏僻破落的小院,心里便是涌起对秦疏的一阵不清不楚怜惜,生怕此时秦疏不答应从他面前溜走,于是赶紧拽着秦疏的衣袖往房内走。 沈玉蓝从柜里拿出一叠干净的褥子,然后弯着身平铺在木榻上,他直起身瞧着榻的尺寸,又看了看秦疏,疑惑道:“折岳睡得下吗?” 秦疏是给个地方都可以睡下的,自然不介意地方大小,点了点头道:“无妨。” 第52章 燎原 沈玉蓝瞧了小榻半晌觉是委屈了秦疏,想着自己床榻阔大许多,虽两个大男人同床而眠似乎并无不妥,可沈玉蓝一想对方是秦疏,心里却多了几分奇异窘迫,思索后便只能作罢。 吹灭烛火后,沈玉蓝躺进了被窝中,近来开春候温渐转,盖着一床薄被已足。 他望着头上的帷帐床顶,本想等睡意缠绵而来闭上眼,可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未觉得困意。 这边秦疏呼吸细微,仿佛房间内只有沈玉蓝一个人般,再无其他动静,他偏过头看着小榻那边,只能瞧见几缕披散的黑发,和被子下的一个人影轮廓。 沈玉蓝想开口问秦疏是否睡着,可想了会儿怕秦疏睡了,再开口启不是打搅人家清梦。 他闭上眼努力酝酿着困意,却脑子里如走马灯花般,闪过了细碎零星的画面,搅的他脑仁隐疼,辗转反侧,是更加无眠了。 他睁眼看那雕窗外月色清冷,露白风青,又微微低头瞧了瞧小榻,秦疏仍然是那个姿势未曾变过,仿佛已是沉沉睡去。 沈玉蓝想着今晚大约是无寐,也不强求睡去,便想着出房透透气。 他常闻军旅众人为防敌袭,睡眠十分浅薄,生怕自己惊扰到秦疏,于是便小心翼翼的坐起,拢着一身浅青锦衣抵鞋下床。 走至小榻前,见秦疏睡姿如弓,面朝花雕,蜷在三方屏障中,看来果然是委屈了。 沈玉蓝有些后悔,心想早知便先让秦疏与自己同寝,男人间常有同床共枕时,这般倒是显得自己矫情了。 他看秦疏睡颜较之平日里似乎并无相差,依然是紧锁眉头,仿佛似庭院深深几许,如梧桐落叶扫不净,眉间始终不开。 沈玉蓝想叫醒他,让秦疏去自己床上睡一睡。 却瞧他脸上微有倦色,不及触到沈玉蓝心底柔软,平日里的果断是荡然无存,心里竟万分纠结着该不该叫醒面前之人上。 思虑一番最后决定还是叫醒秦疏,他缓缓弯下身来,青丝垂落,沈玉蓝试探在秦疏耳边轻唤了一声道:“折岳,去我床上睡吧。” 轻喊了这一声后,却看秦疏没有动静,他正想难不成折岳睡得太死,却发现秦疏耳郭颜色有些红烫,又心道:“折岳也同自己一般睡不着?” 可他怎么唤秦疏,秦疏仍然是紧锁着眉不肯起身。 沈玉蓝瞧他是没睡的,不禁起了顽劣心思,转而在秦疏耳边道:“折岳若是在装睡不起,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转而隔着被子攻其腰部。 秦疏实在被骚扰的无可奈何,叹声气睁开眼,正是眼神清明望着玩闹地沈玉蓝,道:“这么晚,幼灵还有心逗弄。” 沈玉蓝见终于是叫醒了装睡的秦疏,颇有几分你能奈我何的嬉皮笑脸道:“折岳肯醒了,这里挤得慌,容不下你这虎躯龙势,来去我床上睡。” 秦疏见他拢着外衣道:“这是要出去透透气?” 沈玉蓝收手,颔首道:“有些睡不着。” 秦疏起身道:“我也睡不着,陪你一起罢。” 沈玉蓝推拒道:“不必了,夜晚风大小心着凉,我一人出去吹吹风便回来了。” 秦疏穿上外衣,坐起在小榻上道:“无妨,我陪你。” 这三个字是秦疏近来与他说得最多的三个字,他之前听得无心,现在听他说得多了也有心起来,仿佛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秦疏都会与他将出这三个字。 秦疏向来是少言寡语的,面也是绷着冷煞,似乎大半的情感都埋在沉默里,使人无法察觉。 可他每次对沈玉蓝说的话,永远是那般铿锵有力,沈玉蓝心里说不清是有种什么感情,只觉得自己心里安定。 他又有些不敢和秦疏对视了,抬起头尽量不与坐在小榻上的秦疏对上视线,心里跳的有些快,脑子里仿佛什么都有,仿佛什么也没有。 他道:“那、那便一起睡在榻下吧。” 等说完的一刹那,沈玉蓝才发觉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猛地脸上一红,微微侧过头。 秦疏起了身道:“好。” 沈玉蓝是比他矮上半个头的,秦疏凛直站在他面前,似乎有一种魄人气息压住了他。 这种气息并不是盛气凌人,而是携带着一种天生的高人一等,沈玉蓝并不讨厌这种气息,他甚至为这种气息悸动,认为这是秦疏的魅力。 辨若悬河的沈太傅,竟然也有江郎才尽,词钝意虚时,他期期艾艾道:“恩,那便一,一起。” 沈玉蓝等了他半晌,却看他步子不曾移动过一步,不禁心中疑惑,抬起头看着秦疏。 却发现秦疏黑瞳如墨,仿佛蕴藏着万千江海般,不含一丝杂质般认真凝视着自己。 秦疏道:“我.......” 沈玉蓝听他刚说了和我字,便突然回过神般,一飞跃至床榻上,裹在被子里甚至把整张脸都钻进了被子里,不肯再出声了。 秦疏瞧他这般逃避,只得在叹气,走到床前脱下外衫,入了薄被之中。 沈玉蓝感受到一阵冷风入被,接着便是一个灼热的身躯挨着背部,令他久久不能平静。 此时,秦疏道:“明日上朝,皇后估计已经想好了对策对付幼灵了。” 沈玉蓝听他讲起正事,这才渐渐平息起来心境,而后从被窝里钻出来,侧睡着背对着秦疏道:“我心中有数。” 过了片刻后,秦疏又道:“若是皇后要将你下狱,我不会为你求情的。” 沈玉蓝一听虽不明其意,但惊怒着迅速翻了个身面对着秦疏道:“为何?” 秦疏道:“皇后独大,我人微轻望,自是蚍蜉撼树。” 沈玉蓝瞧着秦疏英俊的侧脸,虽知秦疏不是这样的人,可心下凉的可怕,反问道:“是吗?” 秦疏猛地偏过头直视着沈玉蓝道:“幼灵也知晓我嘴拙,朝堂上也无法为幼灵力争据理,多说也是空为惘然,倒不如说一句。” “哪一句?”沈玉蓝心凉如秋水,嘴上却是漫不经心道。 “陪你。” 沈玉蓝蓦地脸上一烧,那股火热燎原般烧至他的心上,他的手上,身体上。 第53章 倒v结束 他无法与秦疏对视,便赶紧将身子翻转过去,将声音闷在被窝里道:“折岳好意,心领便足。” 秦疏看着沈玉蓝黑发中,藏露着一段雪白玉琢的脖子,修长而优美,令他有种咬上去的冲动。 于是压着声音,缓缓道:“不早了,睡吧。” 过来半晌,沈玉蓝察觉背后的秦疏呼吸渐平,他紧绷着的身子也就放松下来,翻身偏了偏头果然见秦疏闭上眼,正是睡着了。 沈玉蓝听着他平缓的呼吸,慢慢地困意上绕,也是闭上了眼睡去了。 翌日两人换上文臣武将朝服,共乘着马车一同上朝。 昭阳殿内,因皇帝龙体染病,皇后垂帘听政协同二皇子处理政务。众臣鱼贯入殿,沈玉蓝位列前面,他瞥了一眼昭阳殿上的二皇子,却见此人面色苍白眼下携着青色,精神疲软,颧骨削瘦,仿佛是纵欲过度而导致的难看面色。 百官齐立,宦官便拉长着声音:“上朝。”众臣一片跪倒在昭阳殿上,等二皇子发话请众臣起身后,几名官员举着玉朝前一步,扳向二皇子和皇后禀报了各地各务常事,缓缓退在一旁。 此刻皇后道:“众位爱卿可还有奏?” 众臣正要道无奏时,突然站出来一人道:“臣,有奏。” 沈玉蓝抬眸一瞧,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宋元青。 皇后便问道:“何奏?” 正看宋元青举着玉扳道:“是为弹劾太子太傅,结党营私。”此话一出便惹得朝中风浪,群臣议论纷纷。 沈玉蓝一听果然来了,不经意与站在武官一众里的秦疏对视了一眼,看到其中的忧心。 皇后声音细缓道:“有何证据?” 那宋青书便从怀里拿出一叠书信,皇后便让一旁的小宦官去拿。皇后打开书信,看了书信里的内容,顿时甩在地上,方才的温和烟消云散,转而怒言道:“沈玉蓝,陛下如此信任于你,明知结党营私乃是陛下大忌,竟然还敢明知而犯,简直是欺君罔上!” 武官为首的定国将军站出一步发话,为皇后撑腰道:“太子太傅结党营私,证据确凿,来人还不将此人拿下。”说罢便有侍卫带剑上朝。 沈玉蓝在朝中人望不错,群臣便一齐跪下为之求情道:“不可啊,太子太傅乃是陛下钦定,皇后娘娘与大将军怎可如此草率给沈太傅定罪。” 定国将军此人本就性烈如火,如今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刚愎自用,骄横跋扈,怒目而视众臣道:“谁说不可定罪,站出来跟老夫探讨一番,这沈玉蓝乃是陛下钦定的,老夫难道就不是陛下钦定的了?” 定国将军这一嗓如同虎啸龙吟,众臣皆是战战栗栗,不敢再提。 沈玉蓝自是不惧,站出来一步道:“何为证据齐全,根据大圭律例,仅凭一纸书信大将军,便定幼灵的罪吗?” 定国将军久经沙场,早练得一身肃杀之气,虎眸瞠目紧盯着沈玉蓝,常人在这道目光下定是要吓得两股战战,不敢再多言。 大将军而道:“汝乃乡野村夫,不过是凭着口舌之才幸得陛下赏识,休得在老夫面前拿班作势。” 沈玉蓝反唇相讥道:“下官不敢在大将军面前作虎唱威,只是今日大将军仅凭着一纸薄信之举,令幼灵想起十年前左相也是如此,凭借着一纸书信,便将秦大将军以谋逆之罪全家下狱,大将军既然是龙虎中人,定是正气凛然,怎能与左相宵小一般做出这般污蔑良臣之事。” 定国将军在辩道上不及沈玉蓝万分的,听沈玉蓝明里暗里将自己与那乱谋奸臣的左相相提并论,自然是被逼的脸色涨紫,怒不可言道:“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儿!” 皇后见状,只得在帘后阻止发怒的定国大将军,转而问向宋元青道:“宋中书,除了此物之外,可还有其他证据。” 第54章 宋元青拱手道:“除开这书信外,臣曾经亲眼见沈玉蓝居于左相府上,恐怕是彼时勾结不成惹恼了左相,故而报复才惩治左相。” 沈玉蓝听他混淆是非,嗤笑一声道:“皇后娘娘,宋中书此言荒唐可笑至极,左相此人凶恶虐民,搜刮民脂民膏,幼灵以命相搏潜入住左相府中搜查证据,而宋中书一面之词颠倒是非,简直是黑白不分。” 宋元青被沈玉蓝口舌激战一番,不像以往恼羞成怒显出阴鸷情绪,仿佛未闻般只是继续镇定向皇后道:“臣一开始便知晓此人有不轨之心,便派遣手下在太傅府周围监视沈玉蓝。” 而后转身对沈玉蓝道:“沈玉蓝你若是无辜,为何在正月三日时夜宿定远将军府上。而又在昨日,定远将军夜宿于太傅府上,一夜未归。臣子之间分寸的这个度,沈大人想必清清楚楚,可几番夜宿下来,不是证明你与秦疏结党,还能是何?” 宋元青说的皆是不争事实,沈玉蓝听他连具体时日都报了出来,脑子里微微一顿,反驳之语一时卡在喉咙里。 他本以为这宋元青不过是阴魂不散的宵小之徒,不值一提而已,却不料一时不慎,竟然被宋元青抓住了把柄,一时有口难言。 纵然是不争事实,沈玉蓝却极快地绕过这道坎,避重就轻对台上珠帘后的皇后道:“在下与秦疏将军不过是私下交情甚好。不瞒皇后娘娘,清查左相一案中,臣还有为秦将军查清十年前冤案之目的,臣与秦疏将军不过是惺惺相惜,于公于私臣是拈的清。” 宋元青冷眼旁观,似笑似蔑,转而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这沈玉蓝不打自招便也承认与秦疏交好,定然是脱不了这结党营私之嫌疑,臣请愿先关押与沈玉蓝、秦疏与书表上之人,再请细细审问。” 沈玉蓝听言竟是牵扯秦疏,不禁乱了辩道方寸,立刻对宋元青怒道:“宋中书!你分明是欲公报私仇,何必牵扯至如多无辜人臣。” 宋元青目光冷然,嘲笑似的哼一声,终是显了阴狠神色道:“沈太傅还是想清楚再说话的好,在这朝堂上已经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撼动的了结果。” 此刻皇后断定道:“如此所看,便先将这书表上之人先行关押下狱,至于后续细审之事便由宋中书负责。” 沈玉蓝听完皇后竟是让宋元青做了主审官。 这厮度量极小,自己和秦疏若是落入此等小人手中,定会被趁机报复,绷扒吊拷,哪里还有翻天之日。 沈玉蓝努力镇定下来,拱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宋中书官微难以服众,臣推.......” 皇后在珠帘后,收了平日温和声色,冷言道:“罪臣沈玉蓝,此刻朝堂上岂容你胡言乱语的份。” 沈玉蓝话语戛然而止,他脑中一空,恍然意识到一个近乎致命的问题。 师父曾经说过,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尔你我诈离不开一个“势”字,谁能先走一步棋从而造势,便是赢了棋局大半。 朝堂上造势者是谁?是皇后。宋元青不过是一名马,一枚棋,大将军是军是炮,依附于皇后的臣子是卒,而他早已经被众位棋子包围在棋盘上,再怎么翻浪也是被皇后掌控在棋盘上,终是无用。 群臣混乱,冤声一片,带刀侍卫上堂,按那书表上面的名次抓捕臣子。 沈玉蓝环视一周,见许多无辜臣子被侍卫按住,他意识到自己这一仗可能输了,抬起眸穿过混乱不堪的群臣,瞧见秦疏只是无怨无悔,安静矗立黑眸正看着自己,后被几名侍卫背手俯身。 他想,自己到底是帮了秦疏一把?还是拖着秦疏连同着自己坠入深渊中? 危急一刻时,门口突然有人大声道:“陛下金令在此,谁敢造次。” 众人往门口那边看去,却见一器宇轩昂,气度雍容的男子举着金令走了进来,头戴银冠,身穿湛蓝锦绣圆领袍,而身后跟着一人着朱红官服,气质儒雅。 正是那姚乘凤与谢争鸣。 见金令如见陛下,连侍卫也松了对百官钳制齐齐跪了下来道:“参见陛下。” 定国将军与台上皇后对视了一眼,虎虎生威道:“五王爷,你令牌是从何处找来,竟敢冒充陛下金令!” 姚乘凤拿着金令走至群臣前方,面对着大将军轻笑,递过金令道:“大将军若是不信,不若亲验一下?” 定国将军与他对视一眼,正欲他手上抢,姚乘凤却猛地收回手,退后一步大笑道:“大将军若是觉得此物是假的,何必这般急眼来抢,岂不是自相矛盾。” 大将军被他戏耍一番,比方才与沈玉蓝唇枪舌剑时,还要怒气冲天,若不是群臣百官之面,定要让姚乘凤尝尝拳脚之利道:“不过是苟合交乱所处的卑贱之子,岂容你手持金令在朝上叫嚷!” 沈玉蓝没曾想姚乘凤今日会来至朝上,竟还是手持金令,难不成是奔着救自己而来? 他此时谢争鸣来至沈玉蓝旁边,帮他松了手腕上的绳子,轻声道:“太傅还好吧。” 沈玉蓝回过神,而后看着谢争鸣道:“谢大学士,你从夏江回来了。” 谢争鸣颔首。 沈玉蓝看着姚乘凤的背影道:“五王爷为何今日手持金令而来?岂不是向皇后搦战,大将军此人刚愎自用,如果以金令相压只会适得其反,五王爷恐怕不得善好。” 谢争鸣听他说了许多,知晓沈玉蓝是关心五王爷担忧,示意让他宽慰道:“太傅放心,王爷并非鲁莽,是有谋而来。” 而这边姚乘凤是不予理会大将军的,他向皇后娘娘道:“若要验此金令真假,还是由两朝元老王尚书来验的好,毕竟王尚书跟陛下的时日最久,自是见过金令,也是最为德高望重之人,他说的话才有威言。” 王尚书虽并非皇后这边的人,也不在“罪臣”之众,皇后一时找不出什么托词,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道:“那便验验。” 王尚书已是一满发银霜的老人,颤颤巍巍对皇后磕了一头道:“老臣领命。”姚乘凤便走至王尚书前,而后将金令交递给他。 王尚书手捧妥金令,而后仔仔细细摩挲上面雕刻纹络,凑眼于跟前观察许久,他才道:“确是为陛下金令。” 大将军自知姚乘凤身份并非正统所出,自不信他手上金令为真,口气也是越发放肆,步步紧逼道:“陛下金令是何等尊贵之物,仅铸了三件,怎可落于你手上,速说你是怎么盗来的。” 姚乘凤收好了金令,临危不惧,直视着大将军道:“自然是陛下赐予,大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陛下。” 大将军冷哼一声道:“陛下龙体欠佳,不需要问陛下来劳烦,本将军夺定此物乃是你且盗来,来人!且将五王爷同沈玉蓝一起拿下!” 姚乘凤却一转笑脸,凝眉目光扫过妄图围上来的侍卫们,极具压迫地大喝一声道:“金令在此,我看谁敢造次,若是再敢上前一步便是违抗皇意,试斩!” 侍卫们瞧他气势威严,震慑人心,皆是畏缩了一步,皆是面面惶恐,不敢再上前了。 气氛凝固时,皇后发话道:“五王爷可否闹够没?” 姚乘凤收敛压迫气息,躬身道:“回母后的话,大臣讯审需经过父皇肯首,更何况沈太傅位职一品,太傅结党营私之事细节证据更需得父皇过目才是。” 皇后蓦地厉声道:“如今陛下龙体病危,怎却还有精力去看这些,五王爷此番用意到底置陛下于何的居心?” 众臣听完诚惶诚恐,姚乘凤被戴了这么一顶高帽也未有惧色,仍没有示弱。 道:“父皇虽是养病却依旧心寄朝廷,母后一意孤行未经父皇审阅,又是将父皇颜面置于何处?” 皇后被姚乘凤一而再三二三挑衅,终于一拍扶手道:“大胆!朝廷上启有你说话的份!” 姚乘凤却不卑不吭再一躬身道:“沈太傅此案,还请母后三思!” 二皇子姚施留恋烟花酒地,是与“爱好相同”的姚乘凤一起常聚青楼,寻花问柳,久而久之这二人同逛青楼同完妓子,姚施也逛出些感情来了,对姚乘凤真有些兄弟的感情。 姚施见自己母后要对五弟发难,内心纠结有心维护,于是皇后小心翼翼道:“母后,五弟说得也对,不如便放过沈太傅吧。” 皇后听了姚施的话,更是怒火攻心,在帘子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姚施一眼,令他不会说便闭嘴。 大将军是见惯外孙儿是如何不成器的模样,本来就没有指望他,可没想到竟是胳膊肘外拐成了这幅模样,气地发颤,正要指使着人将沈玉蓝等人抓下去。 而始终不发一言的小儿子戚东河,却劝住了自家父亲,轻声道:“父亲,此时若是退让一步,却是正中我们下怀,此时便放了沈玉蓝等人。” 大将军吹胡子瞪眼了一阵,对着戚东河道:“伪造书信,让宋元青做挡箭牌,当初提这建议的人不正是你吗?怎么也学你那不成器的侄儿一般,畏惧起来了?” 第55章 戚东河知晓父亲还在火头上,于是缓言劝道:“父亲大人息怒,若是此时放了沈玉蓝,皇后娘娘又拿沈玉蓝无法,定会火烧眉毛近义词。此时我们若是在背后煽风点火一番,让皇后娘娘让我们引军入京,镇压京城异乱,那最后之事岂不是水到渠成的很。” 大将军听完思索一番,大喜道:“我儿好计谋啊,引军入京正是一番好计策,好好好,这便将沈玉蓝这小儿放了,日后秋后算账。” 大将军也不是蠢人他表现像是任是余火未去,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该是如何?难不成便拿这姚乘凤无法了吗?” 皇后见与姚乘凤僵持不下,心里暗恨却也因他手上金令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阴冷道:“既然五王爷手持陛下金令,那便是如陛下亲临旨意,如此便退朝吧。” 姚乘凤潇洒一笑,躬身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 经过一番闹乱后,众臣心中余恐还未消,在官道上仍是不敢与同官之人搭话,生怕又被皇后扣上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沈玉蓝与秦疏踏出昭阳殿,便见五王爷和谢争鸣在门口等着他。 自己曾看不懂姚潋,如今还要加上一个姚乘凤了,昨夜此人分明是拒绝的态度,却自己每次有难时,皆是姚乘凤来解围,出手相助。他望着正笑吟吟的姚乘凤,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深深的鞠了一礼,秦疏也紧随其后鞠躬。 沈玉蓝道:“多谢五王爷。” 姚乘凤虚扶起了他,似乎又是恢复成了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昨晚冰寒颜色已经是看不见了。 姚乘凤笑盈盈道:“幼灵无须多礼,便当是我昨晚冒失之后的赔礼罢了。” 沈玉蓝心想这个赔礼真是恰到好处,令人惊喜。 他们四人走下台阶,沈玉蓝与姚乘凤走在前面,沈玉蓝道:“你本是闲散王爷,如今却与皇后撕破了脸皮,是我害得你牵涉其中,卷了这一趟混水。” 姚乘凤却只是轻笑,他侧眼看着沈玉蓝。 姚乘凤发现沈玉蓝心里有事时,便低敛了眉目,侧面看去睫毛如流苏,遮掩地眼窝深邃,犹如似水年华,花晨月夕的静好。 姚乘凤眷恋一息的美好,不舍移开眼神,凤眼里藏着一丝安然爱慕,他爱沈玉蓝翩然一目,惊鸿一瞥,可为动心的却不只是皮相而已。于是故作风流,笑道:“幼灵若是觉得内疚,不若以身相许?” 沈玉蓝抬眉嗔了他一眼道:“王爷又在与幼灵说笑。” 姚乘凤只是笑而不语。 四人走至宫门,沈玉蓝与姚乘凤、谢争鸣认真拜别感谢道:“幼灵再谢二位今日之恩,不论他人,若是王爷与谢大学士有难,幼灵定会全力相助。” 姚乘凤抿笑道:“有幼灵这番便已足矣。” 谢争鸣:“幼灵客气了。” 姚乘凤却见秦疏立在沈玉蓝背后,仿佛是寸步不离的模样,心上绕着几分幽怨,于是问道:“折岳现是借住在幼灵府上?” 沈玉蓝颔首道:“秦将军暂住于府上厢房里。” 姚乘凤打量了秦疏一眼,绕在他身旁道:“本王与秦将军,也许久未曾叙过同窗之意了,不若先暂住于本王府上。” 秦疏不为所动,拱手肃然道:“多谢王爷好意,王爷府上任有妾室,秦某便不方便暂住了。” 姚乘凤仍是笑着,可眼里的温度却冷了下来。 沈玉蓝虽不解姚乘凤此为何意,瞧见两人之间似乎生了嫌隙,只得打圆场对姚乘凤道:“五王爷若是想与秦将军聚聚,不如多来我府上做客,幼灵自当欢迎。” 姚乘凤转向沈玉蓝时,眼眸里的冷已经退去了,依是懒散神色。他笑地温柔道:“幼灵说话可要算话,可别本王登门拜访时,叫人将本王拒之门外了。” 沈玉蓝轻笑:“五王爷说笑了。” 鸾德宫内,一貌美宫婢低眉顺眼,将泡好的热茶递给坐在榻上眉有郁色的皇后。 皇后拈茶抿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将茶水全泼到宫婢脸上,蹙眉怒道:“这般烫,是想烫死本宫吗?” 宫婢脸上肌肤被热水泼的烫红,疼的眼里啜泪,却也不敢嘶唤半句,只能痛忍在心里。 一旁的宦官见状,机灵地拉了宫婢一把,道:“还不赶快滚出去。” 宫婢唯唯诺诺行礼,退了下去。 而与皇后同坐于榻上的定国大将军愤愤道:“那沈玉蓝实在可恨,当朝与本将军争辩,竟然枉顾皇后娘娘颜面,可那姚乘凤临时参上一脚,持着那不知真假的金令,威迫娘娘,更为可恨。” 皇后眼眸中冷意几乎要凝结成针了。 她对大将军道:“那金令为真,陛下曾无意与本宫提过将三枚金令之一,给了姚乘凤的娘。” 定国大将军愣怔片刻,狠叹一声道:“陛下简直黄昏,那姚乘凤是何身份,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与大臣之妻交欢生下来的,不是正统所出,说难听点不过是一介私生子罢了,怎么能将金令此物交给姚乘凤啊。” 皇后冷笑一声道:“本以为这姚乘凤不过是不堪入眼,纨绔之流,呵,却没想到有这么个持令上朝的气势,倒是小瞧了他。” 大将军又道:“他既然有金令,便可号召群臣,那沈玉蓝与他沆瀣一气,麾下本来便有谢争鸣,这又外加一个秦疏和沈玉蓝,若等姚乘凤的这股势力壮大,恐怕是威胁到了二皇子地位。” 皇后素手微攥,眸中暗藏着几分狠毒道:“本宫自然是知晓的。”而后她望着站在面前,玉树临风的戚东河道:“弟弟可有何良策?” 戚东河不留痕迹与自家父亲对视一眼,对皇后轻谓道:“皇后娘娘莫急,下官与父亲自然是鼎力支持皇后娘娘,助二皇子夺得皇位。” “五王爷虽有金令在手,却无兵马在侧,不如将父亲的两万兵马引入京城,有兵马在手五王爷定然不敢与我抗衡,到时候对沈玉蓝等太子派,还不是握在皇后娘娘手中。” 皇后踌躇道:“弟弟此计虽然不错,可皇宫禁卫加上定远将军手中人马,姚乘凤便有一万左右人马可以随意支配,若是引兵马入城必会引起姚乘凤等人警觉,若是惹得他一不做二不休逼宫该是如何?” 戚东河敛眉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可先将兵马安置于京城郊外上,若是姚乘凤要背个留青史的骂名以下犯上,要来逼宫,我们的人马便可入城中援救。” 皇后思虑一阵,却觉得哪里有所不妥,可一时也想不清楚,她虽相信戚东河却也不敢随意应下。 大将军趁热打火道:“东河此计甚妙,便可趁此震慑百官到时候二皇子登基若有谁不服,慑于臣外兵马谅他们也不敢胡作非为,皇后娘娘还请放心,这两万兵马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却也足够让那姚乘凤束手就擒。” 皇后听自家父亲也如此力荐,只能松口道:“此事便依仗父亲与弟弟了。” 大将军道:“女儿放心,此事定是万无一失,不过陛下的话,女儿是作何想法。” 皇后思索片刻:“本宫借陛下之手扫清部分宿敌,至于陛下,还需十日便可了结了。” 大将军压低了声音道:“此事事关二皇子,若是早早将陛下懿旨下达,二皇子便能早早登上皇位,事已至此,一些另有想法之人便无迹可寻。” 皇后颔首慎重道:“本宫知晓。” 二人齐身对皇后道:“还请皇后娘娘保重身体,先行告退。” 这边沈玉蓝让下人们收拾了一间厢房让秦疏住下。 秦疏早已不住于那药泥巷中,却想与沈玉蓝更亲近,便没有推辞,面上难得显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应下。 沈玉蓝在房中换上常服,他脱下朝服却心想现在朝中,走一步都如在尖刀上如履薄冰,自己随时都可能被皇后下旨下狱中,虽说宋元青是小人难缠,可也不过是被皇后当做了挡箭牌而已,真正与自己相斗的乃是皇后与大将军此等巨物。 而至于姚乘凤,就算是在自己危机关头时只身入了朝,相救自己。 虽真心感激姚乘凤解围,可对于此人的印象却依然不变,他看得出姚乘凤不发的野心,若是没有野心,谢争鸣这样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为他唯命是从。 姚乘凤虽面上是风流博浪,虽与此人为伴,称得上是与虎谋皮,还需得小心才是。 沈玉蓝将朝服收入柜中,忽而瞥见书架上的《固体政》,想起自己第一次与姚潋教课,便是从这一篇开始讲起的。 他拿出这本书,书篇上注解密麻,皆是他所己见与姚潋提问,可一想到姚潋下落不明,不知是已成尸骨还是釜底游魂。 沈玉蓝心里蓦地一疼,猛地将书一合放入书架之中。 是夜,沈玉蓝拿着一壶酒来到秦疏门前,轻敲房门道:“折岳,来陪我一同饮酒。” 秦疏正在翻阅几本兵书,他见沈玉蓝的身影映在门上,迅速起身打开了门窗。 第56章 他见沈玉蓝拿着一壶酒立在门口,脸上却有些郁郁寡欢,沈玉蓝抬眸略有些勉强的笑了一下,摇了摇手里的酒道:“今夜月色正圆,不如一同在院中赏月饮酒?” 秦疏却见他神色里透着怅然若失,蹙眉颔首道:“幼灵是有心事?” 沈玉蓝却是低下头,敛下眉目道:“无事,不过是方才想起了姚潋。” 秦疏见他这般魂不守舍,定定的看他一眼道:“那便来一同赏月饮酒。” 疏星淡月,庭院微凉,两人坐于五角亭石凳上,沈玉蓝让下人准备了两个银盏,他将酒壶中的酒水分别倒入银盏中,而后道:“此酒是我从蓬莱山上偷带出来的,师傅克律待己,清心寡欲,也不允许我饮酒,我却觉得嘴馋就把此酒带下山来了。” 秦疏拿起银盏,微微晃荡见酒面上滢光湛湛,轻嗅有股青梅清甜,于是道:“青梅酒?” 沈玉蓝道:“折岳竟是闻出来的,不错,正是青梅酒。我好果酒,这一壶是我自己酿的。” 秦疏微微有些吃惊道:“幼灵还会酿酒?” 沈玉蓝道:“蓬莱山上廖无人烟只有我与师父,且漫山遍野皆是珍馐宝物,不敢浪费,便习得书上古法来取了些野青梅以此酿酒。” “那会子酿酒还是自己偷偷酿的,师父发现了,就要挨好一顿竹荆的打,后来酿成了,酒香四溢,连师父都忍不住尝了两口,后来便许我酿酒了。” 秦疏见他回忆起山中往事,沉思缓缓道:“你似乎在蓬莱山上时比现在快活许多。” 沈玉蓝喝了一口酒,唇瓣晕出些嫣色,笑道:“折岳说的是,山上自然是逍遥快活,我自然是不肯离开赖着不走,最后还是师父把我的行囊甩在院外,拿着扫帚赶我走的。” 秦疏却见他语气虽是欢快,但神情却仍是带着些愁闷道:“幼灵是后悔下山了吗?” 沈玉蓝只是微一笑只作不语,仰头灌了自己一杯,眼神异常明亮道:“在我心中从未有后悔二字,山上自然有山上的快活法,山下也有山下鲜活法子。” 他眯着眼瞧着夜幕上的一勾明月,朦胧散着一圈淡光,清辉洒在二人眼里,遥遥指了如盘圆月对秦疏道:“折岳觉得今夜月亮皎洁否?” 秦疏而后观月道:“明月何皎皎,今夜月圆,确实皎洁。” 沈玉蓝放下银盏道:“府上月圆皎洁,蓬莱山上月色何尝不是这般皎洁,其实我于山上与山下心境并无区别,又怎探后悔二字?只是山下尘世繁多,有人处便有烦扰,我心境未曾有变化,不过是因人罢了。” 沈玉蓝敛眉往倒了杯酒道:“不提这些,在夏江时我常想着与你共饮一杯,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了。”然后伸手举杯。 秦疏见他倾诉一番,脸上郁色稍退,于是也一起举杯碰杯,一口饮尽盏中青梅佳酿。 入口初试,甘霖之中含着几分辛辣,除了青梅清甜之外,还有梅、菊与兰的幽香,几种味道夹在一起,恰到好处却不显冲突、 秦疏赞道:“酒香醇厚,鲜辣香甜。” 沈玉蓝莞尔道:“折岳喜欢便好。”而后又是一饮而尽。 秦疏见他似乎又有借酒消愁的趋势,于是将手覆于杯面上冷着面劝道:“还是少酌的好。” 沈玉蓝见状掩着嘴一笑道:“好好好,我也怕酒后失态吓到折岳了,这便不喝了只赏赏月。” 此刻一个下人却上了亭子,来禀报道:“老爷,门外一人求见。” 沈玉蓝却看夜色愈浓,疑惑道:“这么晚了,是谁?” 下人摇摇头道:“此人身披细节黑袍斗篷,看不清面容。” 沈玉蓝蹙起眉沉下心思对秦疏道:“折岳,先容我先去瞧瞧此人是谁。” 秦疏点点头。 沈玉蓝便跟着下人来到正堂,果然见一位提灯黑袍人,沈玉蓝却见他身材短小,也猜不透到底是谁。 于是上前一步道:“这位朋友,深夜拜访府上究竟是为何事?” 那黑袍人听言掀开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了一张脸,正是那黎公公,沈玉蓝显然是大吃一惊,于是道:“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黎公公笑了笑道:“太傅别觉意外,咱家是有密信来报。” 沈玉蓝从夏江回来入宫时,在官道上别与这黎公公碰了一面,当时这黎公公还是替皇后娘娘来向自己传话。 沈玉蓝心中狐疑,面上不露道:“黎公公是有何密信,是皇后娘娘命你禀报给幼灵的吗?” 黎公公道:“太傅误会了,咱家并非皇后娘娘这边的人,一时半刻咱家也解释不清楚,至于这密信是真是假还待太傅自己定夺了。” 黎公公人老成精,沈玉蓝从他风干的一张老脸上也找不到什么纰漏,只是将信将疑道:“公公若是诚心而来,幼灵自是相信的。” 黎公公抿嘴轻笑:“那便请太傅听仔细,皇后与定国大将军密谋,几日后便将引领二万兵马于京城外驻扎,以令君臣。” 沈玉蓝一惊道:“什么?二万兵马,是大将军手下?” 黎公公颔首道:“皇后娘娘害怕五王爷持金令号群臣,威胁到她与二皇子的地位,便想通过武力镇压成语来威慑众臣。” 沈玉蓝喃喃道:“京城乃是要害,京城禁卫军不过三千人,四方门守卫也不过一千人,皇后这么做无疑是引狼入室啊。” 黎公公表情凝重道:“太傅一点就透,只可惜皇后如今眼急于皇位,又念挂着亲情,这才会被定国大将军蒙蔽。” 沈玉蓝道:“这批兵马置于何处?” 黎公公摇头道:“咱家也不知,只知在京城郊外。” 沈玉蓝知晓此事十万火急,须要阻止皇后让大将军入京为祸,他对黎公公道:“此时定国大将军在何处?” 黎公公回道:“已经出城去了。” 沈玉蓝急的在房中笃步道:“坏了,这下该是如何?皇皇后学得勾心斗角,怎么却不备自家人呢?且不说两万人马若真若虚,这两万兵马要是入了京,可真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了。” 黎公公劝解道:“兵马皆是驻守在郊外,离入京还差了城门口的一步,只要能让他们止步于城郊,此围定可解。” 沈玉蓝蹙着眉咬着下唇思索道:“且若是在他们来之前将城门关上,城墙易守难攻,自然也能够抵御几日以待救援。” “可号令城门将士,只有陛下的令牌才行,连五王爷手上的金令都不管作用。”沈玉蓝忽然对黎公公道:“事不宜迟,只能闯入皇宫向陛下讨这块令牌了。” 黎公公略不解其意道:“太傅的意思是?” 沈玉蓝神色认真道:“还请黎公公借我一套宫服。” 夜半子时,皇宫禁道,两名身穿黑衣斗篷的人提着红黄灯笼,走到正午门口。 守门侍卫将二人拦下道:“你们是何人?深夜入宫是要作甚?” 黎公公掀开了斗篷,那侍卫便认了出来道:“原来是黎公公。”而后又看向他身后一人道:“公公,这位是?” 黎公公便解释道:“哦,这是我家侄女儿,再宫内当了宫女,她母亲病重我便带着她出宫一趟,去看看她母亲。” 说罢,身后那人便解开斗篷,借着月光露出一脸来,明眸皓齿,容貌娟好,眉目甚美。 侍卫一时被她容貌所怔,等晃过神来,又见此女有些眼熟,却又叫不上名来。 黎公公见状便解下腰间的荷包,荷包里装着沉甸甸的银两,他交给拦着的侍卫悄声道:“这位小兄弟,天气冷不若买点酒去暖暖身。” 那侍卫感受到荷包里银两里面的分量之众,想着应是不少,喜笑颜开,于是便摆摆手道:“正午门要关了,你们快些进去。” 黎公公谄笑道:“多谢小兄弟。” 那穿着宫女服女子又重新把兜帽带上,二人走了一段路,她压低了声音却是男声:“黎公公你说不是位皇后做事,那请问,究竟是在为谁做事?” 黎公公脚步一顿,后道:“沈太傅若是真想知晓,只要破了这围城之困,便能知晓这答案。” 沈玉蓝冷眼瞧着黎公公卖着关子,心想着老妖精便是老妖精,说话也是滴水不露。 二人来至皇帝寝宫外面,黎公公对沈玉蓝道:“咱家便送沈太傅来此地,陛下寝宫皆是皇后的眼线,至于能不能进去,全看太傅自己的本事了。” 沈玉蓝瞧着黎公公道:“黎公公,若是这消息为真,那你便为百姓免于战乱立了一攻。” 黎公公依旧是笑眯眯的他道:“若是咱家告诉太傅的消息为假,这一切只是皇后圈套呢?” 沈玉蓝风轻云淡一笑道:“那我也认栽了。” 黎公公瞧他是清风月朗,也只是低头拱手道:“京城安危便交与太傅手上了.” 沈玉蓝颔首,而后便离去了. 沈玉蓝蹲在台阶角落处,看皇帝寝宫四面皆有人把守,简直是密不透风,不知是不是皇后为防止老皇帝被人劫走而布下的. 沈玉蓝定了定神,受着寒风吹冻,耐着性子等了一炷香,果然见几个看门的小太监强定精神,昏昏欲睡. 心想正是时候,于是便用轻功而走,趁着那几个小太监不注意,风过无息,便沿着红柱攀上屋檐,站于金銮顶上. 沈玉蓝轻手轻脚寻着砖瓦缝隙,而后将砖瓦一块块掀开,一束烛光穿过缝隙照在他脸上,沈玉蓝见底下无人,便将缝隙扒大,轻轻一跃而下. 他微微躬身环视一周,果然是皇帝寝宫,于是轻手轻脚掀开一面面帷帐,见龙榻上正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瞧正是病态重重的老皇帝. 沈玉蓝见老皇帝紧闭着双眼,呼吸十分急促,也不知是睡着了没有,正想进行下一步时,突然这老皇帝双眼睁开,直直的望着他,呼吸更加急促了. 沈玉蓝为表身份轻声道:“陛下莫慌,是我,沈玉蓝。” 那老皇帝浑浊瞳眸中透出一点疑惑,仔细瞧了沈玉蓝,眼眸中的那点狐疑才消除。 沈玉蓝便附耳将皇后与定国大将军的计谋与老皇帝说了,老皇帝呼吸越发急促,只是直直的望着沈玉蓝,说不出话来。 沈玉蓝猛地有有丝念头,犹豫道:“陛下是皇后将您毒哑了?” 老皇帝眸中透露出狠狠地怨毒,颔首点头。 沈玉蓝未曾想过这皇后已经胆子大到这个份上了,可现在却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对皇帝道:“陛下,如今城中四门守卫需得您的龙印,才肯听号唤,为避免病变臣斗胆向您借龙印一用。” 皇帝蹙眉思索,想说话却只有磕磕绊绊的几声,沈玉蓝未免屋外的人发现,嘘了一声道:“陛下小点声。” 老皇帝沉眉颔首,勉强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着书架上的一处,沈玉蓝随着他指尖看去,发现那架上放着一个形状四方的木头盒子。 沈玉蓝便走至架子旁,踮起脚拿下了那个木头盒子里面内置着一枚润泽玉印,底部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祥龙。 老皇帝微微颔首,沈玉蓝明白这便是守门龙印,而后走陛下面前道:“陛下,如今危急关头,臣定当担负重则,为大圭守好国门。” 老皇帝他向来欣赏这个年轻人,沈玉蓝身上总带着他当年的几分气魄。 沈玉蓝还有言要说,他想说他这一去,恐怕陛下性命便是垂危,皇后已经等不及了。 老皇帝似乎懂他眼眸中的神色,只是轻轻摇头,咿咿呀呀了几声。 沈玉蓝明白了他的意思,纵观老皇帝晚年执政荒淫无道,沉溺修仙中,却在最后一刻仍有国在心中,未曾苟且偷生。 第57章 沈玉蓝一路从宫道而行,见宫门未曾关闭前空无一人,门口绑着一匹身躯矫健,模样乖顺的棕色骏马,心想该是黎公公大打点好了守门人,故意开门放行,又为他专门备下的骏马。 沈玉蓝疾步便跨上马鞍之上,夹紧马腹,一路上畅通无阻出宫而去。 夜色如散不开的浓墨,京城街上灯火,寥无几人,显得有些萧瑟,只有一匹骏马如影从青石板上风驰电擎而过。 而驾驭骏马之人便是沈玉蓝,四门只听持有龙印之人调遣,他一路飞驰思虑许多,想着此时乃京城危急关头这龙印也不能随意依托给他人,只能靠自己来依次挨着守城大门去调遣命令。 四方守城正门乃分为东西南北向,名为武甲门、裴坤门、尚章门与朱翎门,而武甲门乃是接通南方的主要官塞,其余三门紧邻郊外,大将军上午离开京城,最近处便是汉阳有兵马在他手中,定掉的是汉阳的兵。 汉阳便位于京城西南方,武甲门为主门最为宽阔,若是要引领两万人马定是要通过武甲门才是。 沈玉蓝于心中仔细分析一番,定了定神朝着武甲门方向飞驰而去。 京城无宵禁夜里也常有人入京城,守城侍卫常以昼夜两班当值,沈玉蓝飞奔于武甲门下,脱了兜帽。 因时间紧急,他也来不及换下宫女服卸下黄花与眉黛,而从怀里拿出龙印对着守城之人喊道:“陛下龙印,守城人速速将城门关上。” 众人听了沈玉蓝中气十足之声,纷纷侧目而来,却见马背上是一月貌花容地女子,愣怔了片刻,还是城墙之上侍卫首领定睛一看沈玉蓝手上龙印,迅速反应过来。 对下面的守城侍卫道:“赶快依这位姑娘的令,将城门拉起关上!”守城侍卫们听闻纷纷反应过来,而后各为其职拉起了武甲门的厚重城门。 沈玉蓝见城门缓缓关上,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虽主门关上却也要防止大将军的军马从侧门而入,于是便镇定了神色,挥动缰绳一转马头,加紧马腹向着另外一处门方向去了。 众侍卫也只能瞧沈玉蓝乌发如云,风华无限,只留下一道倩影匆匆离去,皆是如痴如醉,有些魂不守舍。 沈玉蓝便手持龙印向裴坤门与尚章门的守城侍卫下了急令,众人虽见他是身着装扮为一女子,却因沈玉蓝身怀龙印也不敢有所疑问,皆是照做了。 沈玉蓝见四门中的三门已经关上,紧张情绪微解,心中石头也是落了大半,沈玉蓝因跑得急驾马途中连固定发髻的簪子也掉了,长发散披落于腰间。 沈玉蓝又向最后一道城门朱翎门而去,朱翎门通向郊外,与北海连通。 沈玉蓝虽知事情已经定下大半,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急催着□□马儿向朱翎门奔去。 他来至朱翎门门下,却见城门已经关上,且城门下并无守军,乃是空无一人 沈玉蓝心中起疑,便牵扯着马儿缓着步子接近,却见城墙头上有火光,于是道:“朱翎门侍卫职位何在?我乃陛下密使,特夜来而咐旨将朱翎门城门关上。” 可等了半刻,却没有任何回应,周围寂静一片鸦雀无声,就连树叶梭梭皆也听得清楚。 沈玉蓝脸上突然感受到一阵温热湿润,于是抚上脸颊,却见指腹上血红一片。他眼瞳一缩心中一沉,是知晓大事不好了,于是迅速调转马头,正要离去时候却听城楼上数道拉弓拔弦之声。 沈玉蓝背后一僵,明白自己是羊入虎口,难以脱生。他在原地愣怔片刻,可万箭穿心的疼痛却迟迟没有传来。 他又见两侧沙垒里冒出许多士兵,而前方树丛中也钻出许多盔甲将士,朝他逼近将沈玉蓝团团围住。 而□□之马似乎也觉得危险逼近,有些焦躁不安的大声喘息了几声,马蹄小小的渡着步子。 “沈太傅真是好巧,没想会在这儿遇见你。”前方拦路的士卒中缓缓走出来一名男子,生得虎背熊腰,面容英俊,肤色黝黑。 沈玉蓝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定国将军之末子,皇后之弟戚东河吗? 沈玉蓝摸了摸马的鬃毛,安抚下马儿躁动不安的情绪,而后静静对戚东河道:“戚将军乃是四品中郎将,怎么自贬职位当起了这守城侍卫?” 戚东河大笑两声道:“下官知晓沈太傅的舌头厉害,不欲与你相辨。” 沈玉蓝敛眉,现已是视死如归的心境了,他道:“既然如此,将军怎么还不痛取在下人头,好送给皇后娘娘。” 戚东河一笑道:“太傅这颗人头可谓堪比倾城金银,若是送给皇后娘娘岂不是可惜了。下官今日觉得,太傅这么一装扮,倒有些绝色滋味呢,更是舍不得。” 沈玉蓝冷着面抬眸直视戚东河道:“幼灵只身一人单枪匹马,戚将军要杀要剐便是,何必多此一举侮辱在下。” 戚东河笑道:“也是,太傅清风月朗,如明月皎洁,要的是名望声明,何怕一个杀字。不过太傅乃人臣代表古文,待我父君临天下,便拿你以儆效尤,以固我父威严。” “所以太傅这条命,还是留着,等我将你慢慢折磨一番,再亲自取你命。”戚东河眸子里闪着凶残暗光。 沈玉蓝听他是抱着这番残暴打算,心中甚惊,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相差不了几岁的青年人,竟然是生出了几分惧怕,连握着缰绳的手也不住在颤抖,连马儿也随他心往后退了一步。 戚东河见他虽是强撑但已经露了惧色,心想此人不过如此而已,于是便对亲卫打了个手势道:“拿下他。” 戚东河正要离去时,却听背后沈玉蓝道:“将军请留一步。” 戚东河转过头道:“太傅还有何事?” 沈玉蓝自然不是易放弃之人,他虽惧此人凶残但也不会畏,于是冷静道:“早闻将军随父征战数载,练得一身好本领,曾经将一名身材高大胡人脖子生生扭断,不知将军给不给这个机会,让幼灵见识一番。” 戚东河轻笑一声道:“太傅莫要这般夸赞于我了,如今太傅如网中鱼,砧上肉,我为何要多费些力气来与你武斗一番呢?” 沈玉蓝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在透着戚东河的眼看他的心一般道:“戚将军天资聪慧,有勇有谋,但却也骄傲自大,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自是天潢贵胃,认为旁人皆是卑贱低等。” “将军虽善于计,我却赌将军不善攻人心,以惩立威以强示人,此刻下地这番挑战,将军若是不接便是失信失威,众人不服。” 戚东河听他此言字字珠玑,仿佛是扎在他心上,又环视四周将士,皆是不敢与他对视,他将怒气压下对沈玉蓝道:“好好好!沈太傅不亏是英雄胆识,单枪匹马还能挑动军心,真是厉害!” 而后便对一旁的小卒道:“取我的大刀来!” 沈玉蓝下了马轻轻拍了拍马儿,对以剑相对的一名少年士卒轻声道:“请借我你的剑一用,还有,帮我照看好我的这匹马。” 那少年人瞧他容貌甚美,眸子里似秋水无浪,温和如兰,虽不知沈玉蓝究竟是男是女,也不免红了脸,心甘情愿将剑交给了沈玉蓝。 沈玉蓝向少年人道过了谢,而后接过了手上的剑,双指轻抚剑面一挽剑花,神色凛然不可侵,周围士卒被他不动气势所感染,不由得退开一步。 那边戚东河也提了大刀而来,那刀甚沉似乎有三四十斤,青光闪烁,刀柄刻有异兽花纹。 士卒为二人比试空出一块场地,戚东河大喝一声,大刀随着一震,银光四射,威风凛凛,而后大刀贴着地面发出刺耳响声,朝沈玉蓝胸腹砍来。 沈玉蓝旋以脚下绕步,以柔化力,剑锋斜擦着大刀携着气力往外泄侧走。 外者来看,沈玉蓝似是轻松挡下了戚东河的一击,可沈玉蓝自己却清楚这戚东河这招如山而压,力大无穷,虽是抗下这一击,可他手腕却也在轻轻发抖。 戚东河刀锋上蕴藏着的内力更是无穷,自己在他手上也是难以招架,沈玉蓝神色凝重看来此战甚难。 戚东河见他躲过横劈,背身甩刀又是一招往沈玉蓝头顶狠狠砸来,看来是方才沈玉蓝刚才之言触及他心底逆鳞,也顾不上以儆效尤之策,是杀红了眼想要将沈玉蓝斩于刀下。 沈玉蓝见此招来的胸闷,避之不及,无法只能以力对力双手提着剑柄,以剑锋另外一侧称呼抗在箭头,电光石火间刀锋剑锋相撞发出“铛”地铿锵一声。 沈玉蓝毕竟是个文臣,与身为武将戚东河的力量悬殊,被狠狠一砸所带之力所压制,堪堪不能承受。肩头传来一阵仿佛碎骨般的疼痛,疼入心扉,沈玉蓝脑子一蒙,不禁半跪了下来。 居于上风的戚东河瞧着沈玉蓝面色苍白,额上冷汗,将双唇都咬出血来了,他狰狞笑道:“你就算是有几分功夫又如何,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而已!” 说罢又大笑着加了几分力道下去。 沈玉蓝没了力气反驳他,他手上之剑发出脆弱争鸣之声,在这把沉重大刀之下,随时可以崩裂断开。 沈玉蓝十分吃力仿若不能呼吸,似乎感觉半个肩膀已经被戚东河削掉了,他不甘心自己在这里止步,不甘心输给了戚东河,他不甘心地事很多,可还有件更不甘心的事。 他的青梅酒还留有半壶,还未与秦疏再饮。 戚东河瞧沈玉蓝眼眸通红却异常明亮,只听他怒吼一声,仿佛撼动山河,竟然将自己手上的刀提离了半分,戚东河大吃一惊,未曾想手无缚鸡之力的沈玉蓝,竟突然间有如此力量与他抗衡。 沈玉蓝将他的刀提了半分,眸中闪过光芒,便是猛地一松,侧步用剑将戚东河的刀子擦侧着,自己则是顺着剑力往旁一滚。 戚东河的刀狠狠地砸在地上,陷于泥土中,沈玉蓝撑着剑勉强半站起来,而他已经是脱力般头脑发昏,精疲力竭了。 戚东河脸色阴鸷地将刀拔起来,甩了甩上边的泥,直起身子皮笑肉不笑,讽辱着沈玉蓝道:“没想到太傅一介文臣,不但是博闻强识,还是武艺超群啊,若是来我麾下做个军师岂不是正好。” 沈玉蓝撑着剑喘息,只能看着戚东河一步步地逼近,自己却动弹不得半分。脚上十万分地沉重,迈不开一步,使剑的手不住的颤抖,眼前也是朦朦胧胧看不太清事物,仿佛随时便能昏倒。 戚东河站于他面前提起沈玉蓝湿濡黑发,令他与自己平视,见他唇上胭脂与鲜血融为一体,更为明艳。 戚东河伸出手用力将胭脂与鲜血抹开,画至沈玉蓝下颌,调笑道:“沈太傅倒真是生了一副好皮相,仅是瞧着太傅面容便是心痒难耐,更何况这般失魂脆弱倒真像个女子般,太傅若是个女子,我定要狠狠将你梳.弄一番。” 随后戚东河便松开对沈玉蓝的钳制,收敛了笑容,冷冷地对沈玉蓝道:“只可惜太傅皮相再美,却是个男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太傅这颗明星注定要成我刀下亡魂。” 说罢便要举刀一斩沈玉蓝脖颈处时,突然传来金鼓敲击,震耳欲聋,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群黑衣人与戚东河的人马刀剑相交,惨叫声连绵不绝。 戚东河见状的刀上一顿,对一个小兵道:“怎么回事?” 那小兵唯唯诺诺道:“回少将军,不、不知,似乎是有人偷袭。” 戚东河正瞧四周火光四起,一旁参谋见势不妙于是对戚东河道:“少将军,看来事情有所变化,对方似乎人数众多,我们此次带出来的人不算许多,还是退去京城郊外再说。” 戚东河自是知晓其中利害,只是不甘心将沈玉蓝放虎归山,他握紧了大刀道:“你先带一部分人走,这沈玉蓝此人对我们危害极大,必须要除。” 第58章 参谋知晓戚东河虽多疑,可一旦夺定某事,便不会轻易改变,于是便应了下来,带了一部分精卫而遁。 生死之际,沈玉蓝却也感受不到危机四伏,他只听见周围人声交加,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眼前终于是恢复了些清晰,便见戚东河举刀相向。 而此时一人却从天而降,手执一把穗红长剑与戚东河缠斗起来,而那人面孔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近乎是疑惑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成璧?” 那人却来不及应他,只是留着一个背影再与戚东河打斗,人的惨叫声,兵械铿锵声,沈玉蓝的呼吸愈发沉重,渐渐地听不见其他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不停放大。 他环视四周皆是厮杀混乱,沈玉蓝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待他渐渐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屋子,清晨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地洒在地面上。 额上垂下的帷帐带上,绣着七枚梅叶金漆纹,屋舍布置富丽堂皇,一应俱全,中屋摆着青铜乌色香蒸炉,里面正焚烧着香料,沈玉蓝轻嗅便能闻到一股扑鼻的龙涎香。 沈玉蓝在被窝里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半边身体又痛又麻,只能轻微有所动作,不以足够支撑他能够半座而起。 他微弱唤了一声道:“有人吗?” 屋外便进来一个小宦官,他听到动静见沈玉蓝清醒,喜道:“太傅终于醒了,奴婢这便去喊陛下过来。” 陛下?沈玉蓝心中生起疑惑,陛下不是病入膏肓,只能卧床在侧,怎么能够行走自如。 他刚想说不必了,却看那小宦官已经出门而去。 没过一会儿,便又是一人推门而入,沈玉蓝只看龙纹日月靴跨入门槛,便见得来者一身身穿织火龙襟扣缎服,腰间系着暗金腰带,绷地身形修长,再看面容眉目如画,笑容如嫣,竟然是姚潋。 沈玉蓝不禁睁大了双眸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姚潋见沈玉蓝终于是苏醒过来,喜上眉梢,对一旁跟进来的几个宦官道:“不需你们服侍,先退下。” 那几个宦官低头道:“是、陛下。” 姚潋坐于床榻上,握紧了沈玉蓝的手而后塞进被子里道:“太傅刚醒来,身子定是弱不禁风,还是得注意保温免得受了风寒。” 沈玉蓝见他头戴红珠九龙冠冕,是皇帝才能拥有的装束,认真看着姚潋,将自己疑惑道出:“这是怎么一回儿事,成璧你的着装......” 姚潋便向他解释道:“太傅昏迷了几天,这几日皇祖父病逝驾崩,皇后则是因叛国、私囚之罪,早已被皇祖父贬下狱中,过几日连同党羽斩首了,二叔虽未参与此事,却也受皇后牵连,被皇祖父贬为庶人了。” “那你是......” “皇祖父自知命不久矣,便下了一道懿旨将皇位传给我。” 沈玉蓝听他解释这才明白如今姚潋已是新君了,心中有些欣慰却也有些苦涩,想着二人终于是君臣两别的地步了,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姚潋道:“恭喜陛下,陛下如今已经是九五之尊,自然是要称自己为朕,怎能再自称于我。” 姚潋却见他虽是恭喜,可眉间却无多少喜色,于是微微收敛了几分笑容对沈玉蓝道:“太傅这是怎么了?难道不为成璧终于得到这个位置而喜吗?” 沈玉蓝却低眉道:“臣不敢,只是陛下乃万人之上,陛下心愿已偿,臣也交不了你什么了,君臣有别之类的,臣一番忠言还望陛下铭记在心里。” 姚潋却也是诚意认真地看着沈玉蓝道:“我曾说过,在我心里太傅从来不是臣子,如今也是这么想的。” 沈玉蓝却凝了神色道:“是原先臣的不是颠倒了尊卑,忘了做一个臣子的本分,那时与现在早已不同,陛下贵不可言,号令群臣万军,君臣之间的纲常分寸,还望陛下要把握的住。” 姚潋却见他脸色认真坚定,眸中掠过一丝阴霾,定定看他一眼后,别开话题道:“算了,今日太傅大病初愈,便不说这些话了。” 沈玉蓝想了一会儿,又对姚潋道:“那戚东河陛下如何处置的。” 姚潋紧蹙了眉道:“说起这事朕就颇为后悔,竟然是让那贼子单枪匹马挑飞了众人,闯出了包围。” 沈玉蓝安慰道:“此人力大无穷,就算是派一百名良将去追他也未见得能将他抓捕回朝。” 姚潋眼里凝着一点阴鸷,别着脸对沈玉蓝道:“太傅不知,此人知晓事情败露便与其父领着北海与汉阳军队,前往河山腹地,一路逃回了他们的老巢自立为王。” 沈玉蓝沉思道:“河山腹地群山峻岭,若是要收复河山,最主要得还是得保证粮草能从后方运给,陛下先得占据一处通往河山腹地的大道。” 姚潋颔首,语气又轻柔起来道:“太傅先好好休息一阵,这些杂事不需挂心。” 沈玉蓝:“臣睡了几日了。” 姚潋回道:“差不多两日了。” 沈玉蓝惊道:“两日?” 姚潋见他面有惊异,于是道:“的确是两日,太傅为何如此惊讶?” 沈玉蓝心想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是在两日间完成,虽也知老皇帝也活不了几日了,可竟是在这短短两日内驾崩,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些。 在短短两日内,姚潋就摆定群臣非异登上了皇位,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踏上辉煌御极,沈玉蓝更多的是对他存了几分怀疑。 怀疑一旦种下便难以消除,何况是沈玉蓝这种疑心不重之人,他的疑心更加难以消除了,即使是对象为姚潋。 姚潋本就是对那高位触手可及的第一人,沈玉蓝怀疑的是姚潋心急了将自己的皇祖父杀死后,则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皇位。 姚潋仿佛没看见沈玉蓝眼眸中的深思,单单是笑着对他道:“过几日便是朕地登基大典,太傅估计那时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请太傅为朕主持登基大典如何?” 沈玉蓝将眼眸中的怀疑掩藏于心中,敛下眉目道:“既是陛下请求,臣自然是愿意。” 姚潋颔首道:“那太傅先在朕行宫中好好养伤,朕还有事务。” 姚潋这便刚推开门,却听躺在床榻上的沈玉蓝道:“陛下新登基定然是要将朝中换血一番,能否告诉臣肃清了哪些人,是否有五王爷?” 姚潋顿了一步,语气已是有些冷了道:“太傅好好养伤,这些事情都无须挂心。”后便跨出门去。 沈玉蓝瞧着头顶上的帷帐吐出一口污气,心想伴君如伴虎,事已至此姚潋作为君主,自己作为臣子,有些事情该过问,有些事情便不得过问。 他缓缓闭上眼,却心想姚潋回来后变化颇大,不知是因重压于身上,坐上了那个高位,言行不由自我,喜不形于色。少年帝王虽做成姚潋这个份上,已是了不得的一件事。 让人猜不透想法便驭起群臣信手拈来,虽此乃大圭幸事,可对于沈玉蓝来说,这份心重却将自己与姚潋拉开了距离,再也回不到过去。 这边姚潋出了门去脸色异常阴鸷,周围几个小太监惶恐畏惧他只作低头,姚潋瞥了他们一眼道:“将此地看好,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 “是。” 姚潋回想沈玉蓝最后的那句话,相当于质问一般,之前想象太傅淡淡笑颜全是作了泡影,他现在坐拥山河,沈玉蓝怎有那个胆子质问起自己? 姚潋愤愤不平冷哼一声,最后拂袖而去。 沈玉蓝卧床躺了半日,觉得自己半边身子渐渐恢复了些知觉,至少可以半抬起手了,外边的几个小太监倒是随唤随到,端上来的饭菜清淡却也精致,可沈玉蓝却觉得这是姚潋对自己种若有若无的监.禁。 他在床上无事可做,便让小太监拿了几本书来看,然后扶起他半靠在枕边,此次与戚东河的一战损耗他的太多元气,没想到此人不但善于计谋还如此勇猛,自己在他手上都过了不了两招。 此人并非豺狼而是猛虎,以后若是与此人对上,定要小心翼翼,容不得任何差池。 他看了会儿书,渐渐有些困倦,放下了书籍,便半依着枕睡下了。 姚潋忙完一日政务,闲来无事便想在御花园走走,可最后逛着逛着却来到沈玉蓝的门前,跟在他身边的宦官见他心里还是念着沈玉蓝的,于是道:“此时夜深,想必太傅已经睡下了,陛下若是想见见太傅,不若明日上朝前瞧瞧。” 姚潋想着今日临走时沈玉蓝姿态,分明是与自己疏离较多的他敛着眉目想了片刻,道:“在外面候着。” 宦官见姚潋这么晚还要进入臣子房中,怎么想来皆是不妥,可刚又转念一想这位少年新君,虽然年纪尚轻,可历事不少性子阴鸷,许多事情皆是亲自过问,一手遮天,此时若是说上几句恐怕要惹姚潋的嫌,还是待日后处熟以后再来劝谏才是。 姚潋推门而入,这件屋子早上来时还是阳光入屋,十分亮堂,可到了晚上却有些沉闷了。 姚潋转头看着躺在床上,半倚着枕头闭着眼已经歇下的沈玉蓝,见他有些倦容睡,清冷月光洒在他脸上,长睫如扇在眼窝处投下一层弧形阴影,显得安谧动人。 姚潋看了,心里有几分柔软,于是便静静靠近沈玉蓝,将薄被子拢起提至沈玉蓝的肩膀处。 沈玉蓝似乎察觉到了,微微拢起了鼻子,蹙了蹙眉,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姚潋见他这个小动作,不禁轻抿着笑容,却怕打扰到他,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姚潋轻轻坐在他床沿,伸出手描勾着沈玉蓝脸的轮廓。 他想自己是喜欢太傅的,要不然怎么能容忍他对自己指手画脚到这种地步,若不是喜欢,他又怎么能在生死之际时将太傅救下。 可他却也受不了沈玉蓝对自己的冷漠,那份冷漠疏离沉重的压抑在自己心上,让自己反反复复如尝酸涩之物般咀嚼,沈玉蓝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君子如兰的一人,他都谁皆能和颜悦色。 可今日早上却是这般姿态的对待自己,凭什么?那些贱民们能够得到沈玉蓝的笑,可自己却得不到。 姚潋眼眸中神色几度变化,上下浮潜,从沈玉蓝的睡颜,到白皙脖颈,最后定格于沈玉蓝的腰上。 他知晓在这亵衣下的腰有多细软,多么不堪一握,姚潋猛地生出一个想法,去狠狠的占有沈玉蓝,轻咬慢舔复这腰上软肉的甜美。 可姚潋刚伸出手碰上沈玉蓝的肌肤,却仿佛顾虑着什么又慢慢放下,现在还不行,此时若是占了沈玉蓝,沈玉蓝会用更加冷漠更加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他无法接受,沈玉蓝给他的冷漠已经足够多,若是增加更是只会让他难以呼吸。 可他心里的欲望仿佛要突破而出,不知从何时起那些送来泄.欲的女子他未曾收下了,就算是再媚眼如丝,宽衣解带的女子,他也无法去碰她们,甚至是厌恶地将这些女子推开。 他渐渐爬上床,覆盖与沈玉蓝身上,半跪着两只手按在沈玉蓝脑袋左右两侧,居高临下看着沈玉蓝的容颜,恬淡安宁。 姚潋收着呼吸渐渐俯下身来,吻在那片朝思墓想的朱唇上。 他心里应该是激动万分欣喜不住的,可却因沈玉蓝的沉睡毫无反应,将那份喜大大减少,那唇上甘甜滋味虽与想象中的味道相差无二,可那份令他浑身战栗的悸动却是实实在在少了半分。 姚潋蹙着眉与沈玉蓝的唇分离,仔仔细细瞧了一眼沈玉蓝,发现并无装睡的迹象,过了片刻,他便从沈玉蓝的身上爬起来,整理了一番龙服便出门了。 在门口候着的宦官虽未听出什么声音,而又见姚潋进去的时间较长,心里的那个怀疑隐隐约约,却又不敢断下确认,只得跟在姚潋身后走了。 沈玉蓝半倚着枕头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睡得这般久,却见自己的拢着被子盖在肩头,似乎是有人半夜来过为他拉上了被子。 可能这么做的人,好像只有姚潋夜半会来了。 第59章 他看着自己的左手,微微蜷缩着,上面有一道紫红刀柄痕迹,正是以剑扛刀与戚东河对战时候所留下的,他想自己在朝中许久倒是将练剑一事落下了,若是以后再与戚东河对上,倒真是蜉蝣撼树难以动容。 沈玉蓝在房中休憩了两日,虽他所处的这片院落僻静,且无人打扰,可沈玉蓝却嗅到一丝繁忙多变的情势,新皇登基大典众人心中还是有些所波动的。 终于是到了姚潋登基大典之日,沈玉蓝也能够下床行走了,这日清晨便换上祭典所用的主持官员朝服,而后便由几个小宦官引领着走过在御花园。 此时百官聚集于官道上,有几个与沈玉蓝相熟的官员纷纷簇拥而来,与沈玉蓝热切恭喜,而面对贺词沈玉蓝只是谦逊笑着。 此刻姚潋身穿着明黄九龙金绣服,仪表堂堂,由几个宦官举着长长地衣摆从汗白玉阶走下,攀坐于车撵之下。 众臣纷纷让道于两侧,跪拜下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此声凝聚在一众震耳欲聋,冲破云霄。姚潋在车撵之上,声音威严缓缓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恩典。”群臣这相继起身。 沈玉蓝位居高位,又是登基大典的主官,位置自然显赫紧跟在皇帝车撵后边。此刻礼乐号角响起,车撵被侍卫们抬起,向祭典台而去。 至祭典台,新皇本应是携手皇后一同,于祭典台上受主官洗礼加冕,姚潋因尚未娶妻也只是位居祭典台中央,将皇后之位占了一半。 沈玉蓝看着姚潋身着冠冕新装朝自己走来,描写衣服面容细节,恍惚间仿佛看见仍是太子的姚潋,身穿太子服,头戴玉冠,面容温文尔雅。 那时姚潋与现在的姚潋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变成了连沈玉蓝也看不懂的样子。 姚潋走至祭典台的中央处,该是沈玉蓝宣念巴拉巴拉时,他还未吐一个字,忽而一阵强风拂面,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的狂风,将祭典台上的锦旗吹得飘动。 台下众人皆是被吹的受不住,纷纷用袖子掩盖于面上,而位于台上的沈玉蓝努力睁开眼,却见头顶天象有异,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凝了一小片乌黑云朵,于祭典台上方。 沈玉蓝心想大事不妙,于是趁着台下异议未起,便对众人高喊道:“天降神雨,此乃真龙降世,巴拉,此甘霖乃天道于大圭福泽!还不速速跪于真龙天子下。” 众臣听罢,惶恐跪下道:“真龙出世,天降福泽。” 此声一浪胜过一浪。 沈玉蓝虽知姚潋不喜天道之说,可为震慑群臣,祸从口出,也只能借助是上天之力,使得姚潋能顺利登基了。 姚潋衣冠皆被天降之雨淋湿,感受着细雨拍打在他脸上,望着阴霾天色面无表情的心想,这便是上天对他以下犯上,杀害了皇族父而感到震怒的表现吗? 却听沈玉蓝在气震山河的一番话,凭借着言语竟是将这种局面逆转过来,反而是辩此雨乃上天福泽,惹得众臣不敢非议,卑躬屈膝高喊着:“真龙出世,天降福泽。” 他看着沈玉蓝的背影,心想他总能在最危机关头拉自己一把,细节,姚潋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可却想着这份感动,只是建立于师生之间的感情上,他的这份难以言喻便迅速降温下来。 这阵雨来的令人措手不及,去得也是措手不及,等乌云散去,登基大典依旧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切顺利。 登基大典结束后,众臣便谢过陛下恩典,等候姚潋乘着步撵离去后,便互相寒暄便要各自打道回府了。 沈玉蓝身上湿透了,正想找寻秦疏踪影,却放眼寻了一圈也未瞧见,于是干脆去询问登记今日来祭典的大臣名册,结果看了两遍却也未发现请秦疏的名字。 秦疏如今位列四品将军,应是有资格跟随着众武官齐来登基大典,可为何今日却是没来,难不成是姚潋故意未曾将秦疏名字放在名册中,又或是交于秦疏什么任务吗? 沈玉蓝心中有股不好地预感,一路上思索着如今戚氏家族于河山自立为王,不定已经指派了秦疏先探河山地形,再做后续之备。 沈玉蓝回于屋子换上一身新衣,于昭阳殿中,守门的小宦官见是沈太傅也未通告便放他入了殿中。 刚下登基大典,姚潋便坐于榻上正看奏折,见是沈玉蓝来了,便放下了奏折道:“太傅来了,快来坐着。” 沈玉蓝却低眉作拱手道:“多谢陛下恩典,只是臣已经痊愈,不便于皇宫中久住着了。” 姚潋脸上笑容一顿道:“太傅是觉得皇宫中太过吵闹,这才想回宅府上吗?” 沈玉蓝只是想着早早回府上,去问秦疏他今日为何不再登基大典百官之中,他道:“臣不敢,只是家中还有许多杂务要处理。” 姚潋却抿了一口清茶道:“太傅若是这么着急想见着秦将军,此时恐怕是见不到了。” 沈玉蓝愣怔道:“陛下此为何意?” “大圭国土边疆常遭胡人侵扰,朕便遣了秦将军于阑滇镇守,秦将军昨日启程日夜连赶,恐怕此时已经走完了一半的路程了。” 沈玉蓝怒不可言对姚潋道:“秦将军鞠躬尽瘁,对大圭忠心一片,阑滇常年风沙少雨,驻守守军苦不堪言,陛下怎么能打发功臣于那种险恶之地。” 姚潋听沈玉蓝竟然是用这般语气与自己讲话,一时怒从心起,也顾不得怒藏于心,不形于色的君王驭臣之说,而道:“沈太傅,你太放肆了,到底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沈玉蓝也知自己是失言,便跪下道:“是臣对陛下不敬,请责罚于臣。”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可能快坚持不下去了,希望盗文网手下留情,明天休息一下,唉 第60章 姚潋虽是瞧沈玉蓝跪下嘴上虽是认错,可脸上却是毫无表情的样子。 姚潋心里大为火光,可想着对方是太傅却又拼命忍了下来,他把目光放在奏折上缓缓道:“此事无须多问,皇祖父赐予你的宅府朕已经安置妥当了,太傅若是厌倦宫中便出宫去吧,朕也不强留着你。” 沈玉蓝听他此言只是低着头不语,君臣之间气氛颇为凝重,姚潋也装作不知一般任由沈玉蓝跪着,动笔在奏折上批批改改。 沈玉蓝跪了半刻,才道:“谢陛下恩典。”说罢便向姚潋磕了一个头。 姚潋并不是有心难为于他,只是见他如此在乎秦疏才会如此气愤,他道:“太傅大病初愈,不宜久跪起来吧。” 沈玉蓝这才起身,躬身道:“臣告退。”从内屋中退去后便跨出了门去。 跟在姚潋的宦官见沈玉蓝离开了,犹豫着对姚潋问道:“陛下,您就这么让沈太傅离开了吗?若是沈太傅一走了之去阑滇寻秦将军,该是如何?” 姚潋冷哼一声道:“放心自有朕的人跟着太傅,且太傅不是那种能将一切甩置脑后的人,他有情义在朕身上,便不会轻易离去。” 姚潋正批改完一批奏折,突然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狼狈来报,侍卫们皆是身穿黑衣之人皇帝心腹,自然是不敢阻拦着他。 那黑衣男子跪下向姚潋行礼禀告道:“主子不好了,那沈玉蓝摆脱了我们的监管,一路向西而去。” 姚潋手上的毛笔一顿,而后便恼怒踢了黑衣男子一脚,脸上神情阴鸷可怖,他道:“你们,怎能把太傅给弄丢了!怎么能!” 那黑衣男子一下被踹到了心窝处,咳出了一口鲜血。 大宦官见姚潋脸色十分可怕,忙惶恐磕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姚潋阴沉着脸,怒睁着双眼对大宦官说了句:“滚!”那大宦官被姚潋看地仿佛被一只毒蛇咬住,心里恐惧的不停打摆子,又好像整个人都置若冰窟中,寒寒瑟瑟,几乎动了不。 姚潋也没管大宦官害怕地痴呆模样,只是对黑衣男子道:“三天内,把沈玉蓝给我抓回来!若是不抓回来,你们二处的人全跟着你陪葬!” “都给我滚,给我滚!”少年天子仿佛是得了失魂症一般,将顺手而及地所有东西都摔在了地上,地上瞬间是一片狼藉,众人听到声响却又因怕触了天子怒气,只能瑟瑟发抖得等在外面,希望姚潋不要大发龙怒,一气之下将他们全部拖下去得好。 姚潋气喘吁吁坐在榻上,他的这股子“疯”劲又是控制不住,仿佛有什么令自己都觉得可怕东西破体而出,而这种情况正是与自己刚失去双亲时的情态一模一样。 因受了姚潋的命令,众人皆是惶恐不堪地退了出去,内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姚潋自己的呼吸声,他眼里的疯狂偏执渐渐褪去,那副桃花眼里最终恢复了波光潋滟。 他以为自己在沈玉蓝心中的是有位置的,是有分量的,可却没想到最终在沈玉蓝心里,自己竟然是比不上秦疏,他嫉妒想要掐着沈玉蓝质问着,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你选择的不是我? 可回答他的只有细微的风声罢了。 皇命难为,秦疏也未曾想过自己没有与沈玉蓝告别,身负皇旨离京而行,阑滇离京十几千里,需要一个多月的时日,他与亲卫已经连夜走过了一半的路程。 因姚潋在圣旨上明确命令秦疏需在十五日内到阑滇,否则便是抗旨不准,因此秦疏与自己亲卫日夜不停连走了三日,最后在第四天晚上实在是精疲力尽,于是便投宿于一家客栈中休憩。 此地偏僻,客栈也是残破不堪,秦疏住在二楼放上,满面污垢,下巴胡子浓密长出,他也来不及清洗了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恍惚似乎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略有知觉,因眼皮十分沉重,因此只能迷迷茫茫地眯起眼,在朦胧中隐约看着个人影轮廓。 他心中警铃大作,心想难不成此处投宿的乃是家黑店,猛地睁开眼,将床跟前的人擒拿住转身压在床上。 他怒吼道:“你是谁?” 等了半刻却见床上人毫无反应,而后秦疏却发现此躺在床上之人,竟是传来一阵阵均匀呼吸之声,似乎是睡着了。 而他借着月光一瞧,只见一张熟悉而憔悴的脸,半夜闯入他房间,正在他床榻上酣睡之人,竟然是沈玉蓝。 秦疏仿佛不敢置信般眨了眨眼睛,见到沈玉蓝仿佛是踩着云端做梦一样,周围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 他送开了沈玉蓝,而后聚精会神的观察着他的面容,似乎也走了很多的路,吃了很多的苦。 他心里有心疼与疑惑,可一切却也是待沈玉蓝醒了再说,他帮沈玉蓝脱了长靴,褪下外衫将人摆正了轻轻放在床上。 而秦疏也有些受不住困倦来袭,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于是尽量不挨着沈玉蓝,睡在床榻上的另外一边。 他瞧着沈玉蓝的侧颜,心中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沈玉蓝的脸颊。 姚潋圣旨一出他便愣怔在原地,阑滇是何处?风沙边疆,此次一去若是得不到姚潋班师回朝的圣旨,他一辈子便会只在阑滇了,而姚潋逼地如此急迫,自己就是连沈玉蓝一面也见不上,只能骑上马匆匆而去。 可终于,在魂牵梦萦的人还是回到自己身边。 他有种莫名的冲动将沈玉蓝紧紧抱住,恨不得将他融在自己身体内,合二为一。 多日不休的赶路实在秦疏精疲力尽,他还来不及再去细想,再多注视沈玉蓝的面容,便已经昏昏欲睡了,他害怕自己醒过来时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仿佛如同做梦一般,可最终不敌困意与疲惫,还是在闭眼睡去了。 不知是睡了多久,秦疏迷蒙睁开眼,发现屋外已是黄昏斜斜,余晖照入屋中,而他身边是空无一人。 他心下猛地一沉,从床上坐起来,却听有淅淅沥沥的水声,秦疏眉间紧蹙,拿起佩剑便站起身,剑鞘指向那方向,正要拔剑出鞘时。 却看正是沈玉蓝在浴桶中,抬着胳膊往自己身上泼水,见到秦疏醒了便一笑道:“折岳你醒了。” 秦疏还有些震惊,道:“幼灵,你竟然真的在这里。北北” 而后便大步走上,双手捧着沈玉蓝湿漉漉的脑袋,上下摩挲着,沈玉蓝见他眼眸里认真,自己的脸却在他手下揉成了一窝面团,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便伸出手将秦疏的手放下道:“方才见折岳睡得熟,又觉自己身上脏的厉害,便主张借浴桶一用。” 秦疏道:“无妨,只是幼灵是如何找到我的?” 沈玉蓝笑道:“去往阑滇的只有一条路,我便是从这条路上出发,再听陛下所言你于前两日出发,连夜用轻功走了两日。” 秦疏一惊,带着责怒道:“连夜轻功而行,幼灵是不想要命了吗!” 沈玉蓝见他眉间紧锁着,正是责怪于自己不惜身体,虽然因浴桶中的水已经冷吓,身上也有些微冷,可心里却是暖的他道:“折岳不必为我担忧,我知晓自己身体,自然拿的住分寸。” 秦疏却还有言要说,沈玉蓝见状赶紧道:“折岳此次去阑滇为何如此急行,我几乎要赶不上你的脚程。” 秦疏眉间更加拢着,仿佛如远山般,他知晓姚潋在沈玉蓝心中分量不轻,在心中犹豫了还是道:“乃是陛下下旨,需我在十五日之内赶到阑滇。” 沈玉蓝惊道:“十五日,京城至阑滇至少也要一月的路程,陛下这是要逼死你不成!” 秦疏没想到沈玉蓝在姚潋与自己之间竟选择了站在自己这边,他心里是欣喜的道:“幼灵怎么会来此处,对了上次你的青梅酒还未曾饮完。” 沈玉蓝道:“该是我应该向折岳道个不是,那日在小亭下因事情紧急,也未曾向折岳诉说清楚情况。” 秦疏凝视着他,摇头道:“不必向解释清楚,我只是想着幼灵现在在我身边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沈玉蓝见他这如此认真凝视着自己,不禁脸上也是一红,有些别扭的扭过连去。 秦疏这才发现沈玉蓝半坐于浴桶中,未遮一物,身体通白,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秦疏不知为何噎口干舌燥了些,于是移开目光,而后转过身去出门道:“幼灵赶来是舟车劳顿,估计已是腹中空空,我这便让店家准备饭菜上来。” 沈玉蓝连赶了两日的路程,也确实觉得腹中饥饿,于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秦疏端着饭菜上来时,沈玉蓝依旧洗完,穿戴整齐坐于窗旁,脸上憔悴已然不见,又恢复了温润如玉君子翩翩。 沈玉蓝闻到了香味,拖出一把椅子道:“折岳走了这么久的路,也已是饥肠辘辘了,一起吃吧。” 第61章 此地为穷乡僻野,客栈内的饭菜也是略有些粗糙,一碟青菜与一碟荤菜,不知是不是厨子酱油放多了,模样看起来皆是有些黝黑,令人看起来没什么食欲。 不过沈玉蓝与秦疏饿的饥肠辘辘,也顾不得菜品色泽了,动了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二人用完饭后,秦疏对沈玉蓝道:“已经耽搁了一日,事不宜迟我得动身上路了,幼灵若是觉得疲累便在客栈里多休息几日吧。” 沈玉蓝见他起身却拉着他坐下道:“就算你日夜不歇,马不停蹄从此地赶往阑滇,也需二十日,陛下旨意分明是要往你往死里逼迫,要么奔波至死,要么是未在限期完成,被官府的人扭送回京城,抗旨不尊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死字。” 秦疏听完,蹙眉沉默片刻道:“陛下为何一心置我于死地?” 沈玉蓝知晓他内心不好受,避开这个话题轻声安慰道:“京城向来是风波诡谲之地,折岳早早地离开此地也是好的,虽然从京城至阑滇只有一条主要官道,我倒是知晓有一条路绕道而行,虽是山路崎岖难走,可比折岳在官道上急行的路程要短上许多。” “哪一条路?大约需多少时日?” “便是从蓬莱山绕道,只需十日便可阑滇。” 秦疏惊讶道:“十日,等于缩短了一半路程,蓬莱山不是你曾经生活的地方吗?” 沈玉蓝笑道:“折岳竟然还记得,的确,蓬莱山便是我未来京城前一直居住之地。” 秦疏也笑,英俊面容仿佛云开破日般明朗起来道:“多亏幼灵指导我这一条明路,若是陛下定下的期限已到,我和我的那群亲卫们恐怕会被官府的人带走,估计便是斩首的圣旨了。” 可随后他又紧锁眉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我还是不懂,折岳清风乾坤未做过对大圭不利之事,陛下为何一定要杀我。” 此问却也是把沈玉蓝问住了,他凝思片刻,想着姚潋脸色常郁,性情越发阴晴不定,也是雾中探花让自己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秦疏曾经救过姚潋多次,可姚潋面上虽是好言感激,可语气里却含着几分阴鸷,仿佛对秦疏有种莫大的敌意一般,沈玉蓝待在姚潋身边已经一年多,连他也不知这种敌意厌恶是因何而起,又是何时生起? 秦疏抬眸看着沈玉蓝,缓缓松了眉道:“幼灵不顾一切,从陛下身边逃了出来,是只为见我一面?” 沈玉蓝清咳几声,脸上有些红,于是用手遮着脸颊,移开眼神看向窗外昏黄颜色,斜阳缕缕,道:“咳咳自然,自然,不是。” 沈玉蓝说完又觉得此话不妥,赶紧改口道:“折岳若是觉得我是拖慢了行程也无妨,此次来只是为瞧折岳是否安好,一会儿我便走了。” 说完又想秦疏远去阑滇,若是姚潋不下旨意回召他,便是一辈子皆要待在那黄沙漫天之地了,而自己若是待在京城中辅佐姚潋,与秦疏是再无见面可能了。 当时想到这里,沈玉蓝的心中就仿佛受到万蚁噬心般疼痛,疼的他眼眶湿润,几乎要掉出泪来。 没想到仅仅是这个念头,让他觉得京城所有一切仿佛如云烟一般,只要秦疏在这里才会让他有真实感。 于是不顾一切,也不顾姚潋会给他降罪,便一路狂奔于这里,终于是见到同样憔悴不堪的秦疏。 沈玉蓝他心里有个念头,仿佛如永不熄灭的薪柴,又仿佛野火不尽,他放下捂着自己脸颊的手,那种情绪涌上喉咙间,他知晓是应该向秦疏说出来了,他定了定神想正是秦疏。 却被秦疏突然伸出手遮住了双眼,沈玉蓝眼前一黑,只感受到秦疏手掌温度在自己眼上,惊道:“这是作甚?” 下一刻他却感受到湿濡柔软之物覆在自己唇上,而后趁着自己惊讶微张唇口探进去,在自己口间摩挲。 沈玉蓝眼睫轻颤,听到秦疏呼吸就在耳边急促回荡着,心中有种涨满的感觉,却更多的是一种紧张,秦疏似乎感受他的紧张,便轻柔放下节奏,混着温柔甜蜜吮.吸着。 沈玉蓝感觉周围四散着秦疏的气息,秦疏舌.尖似乎带着一种别样的雪松清冽气息,自己渐入佳境,那份紧张也渐渐放松下来,与秦疏缠绵起来。 最后两人分离时,覆在沈玉蓝眼上的手也离开了,秦疏便见沈玉蓝面上通红一片,朱唇轻启微微喘息,目光湿润遮遮掩掩,如同美人犹抱琵琶妩媚,好似初次绽放的桃花般娇羞。 两人都讲悸动的情愫按下,秦疏却再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沈玉蓝再次逃避,此次突然分离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能与沈玉蓝长久分离开来,更何况是一辈子的时间。 虽然知晓沈玉蓝对自己有情,可他心中却不得安定,他想迫切的知晓自己在沈玉蓝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于是认真凝视着他,语气里携着一股虔诚之意道:“幼灵我心悦你,幼灵呢?是怎么想的?” 沈玉蓝听他如此直言而讲,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向秦疏告诉自己心意了,他曾经以为自己与秦疏不过是朋友之谊,毕竟两人皆是男子,怎么可能会往那方面去想。 他认为这种男子之情乃是违背纲常伦理,乃是大逆不道之事,于是每次在与秦疏独处时,他便压抑下自己的喜欢,就算知晓对方也是带着这种情谊,他也不敢跨出一步。 可现在,自己脱离了京城纷扰之地,将要前往的是廖无人烟的阑滇,自己就算与秦疏在一起,又有何妨? 他心下这般想着,于是在秦疏的目光下张口,却又有些羞意缓缓道:“我自然也是.......”可说到一半竟是带了些颤音,最后仿佛是下定决心般,望着秦疏双眸正声道:“心悦于你。” 秦疏见他终于是将此言将了出来,他眉间常年不散的煞意似乎是烟消云散,内心里的雀跃快要跃上眉间,英俊脸庞衬得越发晴朗明目。 果然沈玉蓝同他一样心中是有对方的,涌上来的喜悦夹杂着满足,仿佛自己大半生的喜意皆是用在了此地,他不禁将沈玉蓝紧紧拥住道:“阑滇艰苦之地,幼灵,可愿意随我一去?” 沈玉蓝明明这番认真肯定的告诉了秦疏自己的心意,却听他言语里似乎还带不敢相信,他有些心疼的回抱秦疏,环着他宽厚的背,轻笑道:“当然。” 夕阳渐渐落下,将窗后两人拥抱的身子拉了很长很长,两人拥抱了许久才渐渐分离,那最后一缕阳光才缓缓落于山下。 投宿客栈之地离蓬莱山不过百里路程,沈玉蓝记性很好,识路不忘,而因着要赶陛下期限,秦疏等人的马已经跑死了几匹,于是又在小镇上购置了几匹马,而后众人便上路。 沈玉蓝与秦疏在前方领路,走了半日,秦疏见此地花草茂盛,空气清新于是对沈玉蓝道:“此地倒真是个灵秀之地。” 沈玉蓝笑着对他道:“折岳若是上了蓬莱山山头,更是要惊叹蓬莱山上草植茂密,群山遍野皆是鲜花,更有万兽于林间自有穿梭。” 秦疏道:“离人烟少的地方,便是离纯真灵秀近。” 沈玉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秦疏耳边道:“对了折岳,我师父他老人家脾气有些暴躁古怪,一会儿他要是说了什么话还别介怀。” 秦疏望着他轻笑道:“幼灵师父我自然尊敬。” 众人跋山涉水又是走了一日后,眼前终于不是小溪森林,而是一片清静竹院。 沈玉蓝瞧着熟悉的竹院,瞧着竹院上自己写的“自在”牌匾,有种终于回到家的归属感,于是对秦疏等人道:“你们先在这儿候着,我去敲门。” 终于是要见到师父了,沈玉蓝想着师父垮得老长的苦瓜脸,头脑有些做痛,可更多的是欣喜。 他压抑着喜悦之情,敲了敲门,门后则传来拖着老长的一声道:“谁啊?” 沈玉蓝清咳几声故作镇定道:“师父,是我回来看您了。” 沈玉蓝等了一会儿,听见门被人嘎吱一声推开的声音,他想着师父开门时的神情便有些激动,可下一刻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把竹扫帚往他天灵盖上打了一下。 这一下并没有使出内力,但总归还是疼的,沈玉蓝怕对方再给自己一扫帚赶紧退开一步,捂着脑袋道:“师父师父,手下留情,是我啊!” 那身材矮小却神采奕奕的老人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晓是你,为师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没在山下匡扶真龙辅佐个十年不准回来,你这逆徒倒是好,一年还没够就给我跑回来了!” 老人气的吹胡子瞪眼儿的,说完还要举着扫帚往沈玉蓝身上开打,沈玉蓝见自家师父是铁了心要拿自己出气,只能苦着脸等着扫帚打来。 而却在此刻,老人扫帚柄却被一人拦住了,这人正是秦疏,只见秦疏蹙着眉可又不想显得太过恶煞,脸上表情有些奇怪,他道:“老人家,幼灵在京城一心念着您,还请您手下留情,别多加责罚于他。” 第62章 老人怒瞪道:“你这小子,这是我与我家徒儿的事情,你来管作甚?看招!”说罢便将怒火转移到了秦疏身上,手上聚起锋芒真气,向秦疏当头挥来。 沈玉蓝自然是知晓自家师父是动了真格的,于是向秦疏大声提醒道:“折岳!” 秦疏自然是看出老人家会些功夫,却又怕自己下手太重,面对狂风骤雨般的扫帚来袭,他也只是用胳膊护在面前,不与老人家对抗。 老人一眼看出秦疏是在心甘情愿当树桩,于是下手也越发没了顾忌,秦疏胳膊也被扫帚打的生疼,几乎要抵挡不住。 沈玉蓝一看自家师父似乎是打秦疏打上了头,连忙想要劝阻,却听老人身上一处传来轻微的嘎吱声响,似乎是骨头擦在一起,便见老人举着扫帚的动作停顿一步,神色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腰。 沈玉蓝连忙将老人搀扶着,神色焦急道:“师父您的腰还好吧,您岁数大了动不得筋骨了,哎!” 老人仿佛还是不解气一样,一边捂着自己的老腰,一边给了沈玉蓝脑袋一指叩,一脸怒气对他道:“回来也不提前书信告知我一声。” 面对怒气冲冲的师父,沈玉蓝只得好言赔笑道:“是幼灵之错,我先扶您回屋内。” 说完便轻柔搀扶着老人回了房,然后便回头给秦疏使了个眼色。秦疏心领神会便带着自家亲兵进了院子在外等候,自己则跟上沈玉蓝。 沈玉蓝将老人慢慢悠悠的扶在竹椅之上,见他面色好看一些,便来到木桌前轻车熟路的从柜子里翻出晒干茶叶,给老人泡了一杯,将茶放在老人旁,面色乖巧有些讨好味道道“师父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总不至于把我赶走吧。” 老人哼了一声捶了捶自己的腰,喝了一口沈玉蓝泡的茶,沈玉蓝见他喝茶猜想着老人该是原谅自己,不由得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老人放下茶杯,指了指站在门口的秦疏,语气里的怒气不见带着些欣赏意思道:“这跟个门神似的人是谁?倒是有几分真功夫,是你手下吗?” 沈玉蓝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总不能向自己师父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只得撒了个谎道:“并非,乃是我的朋友。” 老人却端详秦疏片刻,秦疏站的笔直犹如一棵青松般,任由老人上下打量着,老人道:“是朋友吗?叫何名?真是奇怪,总觉得你们二人气息相同,有股水乳交融的亲密,想必你们二人已经是过过把子了吧。” 沈玉蓝脸蓦地通红起来,只得清咳着道:“未曾,师父,只是我们之前在客栈投宿时,客栈里只剩下一间房了,我便是与秦疏住在一间。” 老人却瞥了故作镇定的沈玉蓝一眼,又看了看身材修长成语的秦疏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原来如此。” 沈玉蓝见师父并没有穷追猛打问到底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而后郑重道:“师父,如果我想离开京城你会不会怪我?” 老人手上动作一顿,又仰头抿了一口茶道:“离开京城,你想去何处?” 沈玉蓝悄然看了秦疏一眼,而后定下心思对老人道:“我想去阑滇,镇守边疆。” 老人放下茶杯,眼眸如井水般万古长青,没有一丝浑浊清明瞧着他道:“幼灵,京城繁华人杂,其中勾心斗角难免会让你道心尘蒙,可为师知晓你并非是一个半途而废之人,你究竟是为何想要离开京城,离开陛下,去往那边塞之地。” 沈玉蓝见师父语气沉静,没有半分的责怪,他自己心里倒是自责了起来,低着头道:“京城乱欲迷人眼,幼灵并非是觉得涉水之深,而感到疲倦,只是感叹一个人成长的太快,变得太快,徒儿快要跟不上他的脚步,也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此人在你心里分量很重?” “是.......”沈玉蓝敛着眉目,颔首道。 老人看了他片刻,而后长叹口气道:“蓬莱山养育了你,你的天性便如这大山一般纯真灵秀,为师只是想让下下山一趟,多加磨炼才好,罢了罢了。” 沈玉蓝见老人闭着眼似乎是不愿多言,也觉得有些酸涩,略有些垂头丧气的想要离开时,老人却睁了眸子道:“逆徒,我的这把老腰都快要折断了,还不给为师上点膏药揉一揉。” 沈玉蓝听老人语气又与平常无二,喜上眉梢,翻箱倒柜地拿出了膏药,给老人揉腰。 “自在”竹院的空房还有一些,此次秦疏所带亲兵也不过八人,让他们两人一间睡在一间,他顺手打扫下将被窝之类的给亲卫们铺下,亲卫见沈玉蓝平易近人,对他们这群将士也是谦和心中感动,却哪里敢让大圭太傅亲自动手给他们铺床,皆是赶紧一人拿着一床褥子在房间里铺上了。 沈玉蓝自然是与秦疏睡在一间。 是夜,房中烛火熄灭,众人这几日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得了个安身之所,自然是分外珍惜,皆是早早地睡去了。 老人来到沈玉蓝房门前,却听到房内有几声细微异动,山风渐起吹拂在老人脸上,他以为是风声便也没有多加在意,于是敲了敲门道:“幼灵,你出来为师还有些话要与你说。” 等了一会儿,沈玉蓝声音有些嘶哑道:“师父,我,我先披间外衣,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等房门开时沈玉蓝开了门,老人见他黑发湿濡,面颊红润,于是关切问:“幼灵这是发热了吗?怎么脸上如此通红。” 沈玉蓝伸手缕了缕垂下青丝,眼神有些飘忽不定,道:“徒儿还好,只是被子有些厚了。” 老人往里面探了一眼,嗅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气味,且发现床榻上秦疏正坐起来穿衣,正好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肌肤,而那背部却有几道红痕。 沈玉蓝不着痕迹的挡了一步,而后关上门对老人道:“师父这么晚来找徒儿,是有何事?” 老人道:“来与我边走边说。” “是。” 夜晚山林寂静,夜凉如水,偶有鸠鸟鸣声,两人绕这竹院而走,老人负手对沈玉蓝道:“此次去阑滇去便去了,毕竟已跟陛下辞行了,可陛下若突然改变心意是要回召你京该是如何?” 沈玉蓝窘迫的摸了摸鼻尖,他心想自己还未向姚潋禀告,只是私自偷跑出京城呢,却又不想让师父太过担心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师父不必担心,若是国家有难陛下急需幼灵回京,幼灵定会顺着旨意。” 老人颔首道:“虽不知你教导陛下是否教导出了师生情谊,可在君王之道面前,一切的情谊只是惘然,不过是过眼云烟,陛下最为看重的还是手上权力。” “伴君如伴虎,此次你离开了京城这个纷扰之地,离了陛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可在国家大义面前,你与陛下的嫌隙也只算作小事,不可意气用事。” 沈玉蓝低眉顺眼一一听着。 两人走到一片青翠竹林前,老人面对着他道:“无论是京城还是阑滇,切勿失了本心,隐士出山便是要担一份拯救苍生的责任,再也回不去逍遥自在的隐士生活,这点幼灵切要谨记。” 沈玉蓝鞠了一礼道:“师父教诲,徒儿谨记于心。” 翌日清晨,鸡鸣而叫,太阳才刚刚升起,沈玉蓝迷迷蒙蒙眯着眼,却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他穿上衣裳打开门,却发现秦疏正着轻衫在门外院子里练剑。 沈玉蓝站在门口也只是静静地瞧着他,有些人挥剑心中只有杀意,没有剑意,挥得是虎虎生威,却无长虹贯日之通透。有些人只有心里有剑意,无论手握何种东西,皆是长剑。 秦疏十三从军自小练武,练了无数载的剑,只为那一道剑意,他心中自是有剑意,当然为后者。 秦疏身材修长宽肩窄腰,行云如流水的挥剑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练到一半才停下来休息,却见沈玉蓝站在门口看着他,于是来关心道:“幼灵怎么不多披间衣裳出来,小心着凉。” 沈玉蓝道:“没事我觉得尚可,倒是折岳起这么早就来练剑吗?” 秦疏颔首道:“此时便要练剑,是每次必须功课,我常年不再沙场,练剑一事定不能落下。” 沈玉蓝笑道:“练剑此事我师父不在,便也就渐渐忘记了,怪不得与人对阵时总感觉得手上生疏,也是该向折岳学习了,一同练剑了。” 秦疏见他有意一起练剑,便也拿了自己另外一把剑递给他道:“一起?” 沈玉蓝便接住了剑,伸出手轻抚剑面,抿着嘴一笑道:“好。” 两人携剑阳下,指剑而舞,剑光漫天,沈玉蓝动作优雅清妍,如花枝摇落,不带一丝尘味,。而秦疏动作疏狂奔放,如大江东去般,又瑕着一丝沙场血气。 本来只有院中只有老人一人略显得空旷了些,现在多了这么些人院子立刻略显变得拥挤。 而这次沈玉蓝回来了自然是由他下厨。 沈玉蓝一回到山中,平时端着娴静不见了,他穿着一身灰布短褐,远远一看确是像个长不大的少年,他揣着篓子竹具,偏着头对秦疏道:“折岳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我做的清蒸鱼,我师父最爱的便是这道菜了。” 秦疏见他笑靥如花,不由得被他感染许多,心情也是舒畅轻笑道:“我等着幼灵大作。” 沈玉蓝对着他挥挥手朝山间小溪去了,沈玉蓝轻车熟路走着一条小路,阳光透过树枝,点缀着林子,他踩着遍地落叶泥花,靠近一条清澈小溪处。 初春微寒,在山中夏日里他便经常脱了鞋袜,跳到在小溪里自乐,不去想任何事情,来完全放松自己,感受着溪水清凉。 沈玉蓝稳稳落于小溪边的一块大石上,左手拿着一根较粗的尖木棍,右手拈着小石子往水里打去,惊扰了一大群鱼儿摇摆着鱼尾往自己这边方向游来。 沈玉蓝聚精会神举着木棍,而后便向将木棍投掷于水中,却什么也没插中,沈玉蓝看着空空如也的鱼叉,失笑心想这打鱼的功夫自己一年未用过了,难不成还想着一击毙命抓到鱼不成。 正当他想再试一次时,突然头上雀鸟长叫一声,几个黑点飞向碧天从沈玉蓝眼中一瞥而过,他蹙着眉似乎发觉到什么。 一缕风向他强袭而来,沈玉蓝腾跃而起在半空中躲开,落于地上时发现两个人黑衣男子站在他面前,瞧着装束沈玉蓝才反应过来,这是姚潋要押着他回京了。 也不等两个黑衣人开口,沈玉蓝便鞠了一躬道:“还请告诉陛下,臣心意已决,陛下若是要用强的也是无用,只会坏了我们二人之间的师生情谊。” 黑衣人毕恭毕敬道:“沈太傅,陛下说过了无论如何,都要请太傅回去,只要太傅回去一切便可既往不咎。” 沈玉蓝摇摇头道:“若是时机到了我自会回去,只是不在现在。” 黑衣人恭敬中带着冷酷道:“ 太傅若是不肯跟下官回去,下官的人已经包围蓬莱山,太傅再是执迷不悟,休怪我等秉公执法了。” 沈玉蓝听黑衣男子语气中含着几分威胁,面上也冷了下来道:“秦将军等人乃是朝廷命官,你们敢对他动手?” 黑衣男子道:“我等只是执行陛下密令,陛下说了若是太傅不肯回去,将秦疏立刻诛杀也不是可的。” 沈玉蓝听完不禁眼瞳一缩不敢置信道:“陛下他真这么说。” 黑衣男子颔首低头道:“千真万确。” 沈玉蓝听完此言,也是沉着面色不发一言。 两名黑衣男子知晓沈玉蓝正在思索,也不多加打扰,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见沈玉蓝还是那般姿态,两名黑衣男子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对沈玉蓝道:“太傅可考虑清楚了。” 第63章 沈玉蓝缓缓抬起头,眼眸里黯淡一片可刚说了个我字,却见林海风浪,一片阴影笼罩在沈玉蓝上方,而后便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从天而至站在沈玉蓝面前,背着手道:“你们来我蓬莱山,也不跟山主人打声招呼?” 黑衣男子自然清楚此人身份,行了一礼道:“打搅道长,只是陛下金谕,沈太傅是一定要带走的。” 老人哼了一声道:“我家徒儿虽是朝廷命官,听陛下调换,你们强制带走他老夫虽是没意见。”而后又道:“只是作为他师父也束缚不了徒儿自由,此事我也不同意,还请各位回去吧。” 黑衣男子见今日是无法用轻易将沈玉蓝带走了,缓缓伸手正要放出信号道:“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只见老人身形如影,出手迅捷按住男子手臂,手中聚起真气拍在黑衣男子面门上,直接是把人打晕了过去。 另一男子见瞬息之间,老人便将自己的同伴解决了,表情凝重趁着老人不备向他袭来。 老人眼神一凛,侧目冷瞥了男子一眼,那只形如枯槁的手,似鹰击空,仿佛携着雷霆万钧之力,攥紧了男子脖颈,男子无法挣脱,面色濒死青紫想要撼动老人的手,却只是徒然。 老人冷冷地瞧着他道:“你们藏在山上的那些人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早就被老夫打晕了丢在山下,你们若是识相点,便给老夫滚回去给天子打声招呼,蓬莱山不是什么好惹的地方!” 男子仿佛是被一只铁手攥住了脖颈,他为活命,只得努力点着头,老人见状便松开了手,那人畏惧老人手段不敢停留,喘够了气便迅速隐入山林了。 老人看了一眼道:“逃跑轻功倒还使的不错。” 沈玉蓝见自家师父转瞬之间便将姚潋手下的心腹解决,嬉皮笑脸道:“师父身手不减当年,老当益壮。” 老人还未说话,却呼吸一滞蓦地弯下腰去,沈玉蓝见状赶紧收敛笑意,面色紧张的扶着老人道:“师父你怎么了。” 只见他师父面色痛苦道:“为师的腰,又闪了。” “.......” 沈玉蓝将师父扶回竹院里,秦疏见他回来,看着捂着腰的的老人关切道:“仙山道人这是又把腰闪了?可要紧?” 沈玉蓝摇摇头:“无碍,我给师父涂点膏药推拿一下便可。” 秦疏颔首便一同扶着老人到床榻上,沈玉蓝拿出昨天用过的膏药正要往老人腰上涂抹时,老人却转过头看着他,对秦疏道:“你来帮我。” 沈玉蓝摸不着自家师父的意思,望着秦疏,而后对师父道:“师父,这个,秦将军毕竟是客人,还是我来吧。” 老人却只是瞧着秦疏,秦疏便接过了沈玉蓝手上的药膏道:“无事,我来吧。” 秦疏便小心翼翼将药膏涂在老人腰闪的一处,轻轻揉推,推拿的力度恰到好处,直让老人舒服叫唤道:“没想到,你这小子是有一手的,推拿的比我家徒儿要好多了。” 沈玉蓝听自家师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在一旁清咳着提醒道:“师父.......” 只可惜老人沉浸在秦疏的推拿手法中,舒爽无法自拔,自然也是无暇顾他,沈玉蓝见状只得在心里叹口气。 直到老人觉得可以了,秦疏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老人坐起身来对沈玉蓝道:“徒儿打算何时动身前往阑滇?” 沈玉蓝回道:“大约明日便走,我也不能继续给师父添麻烦了。” 老人道:“徒儿有这个自知之明便好,省得在我面前碍眼了。” 沈玉蓝:“......” 老人打了哈欠又躺在床榻上道:“此去阑滇只需五日的路程,徒儿若是得空,便多回来看看我这个孤家寡人,好了你们都先出去吧,老夫困了想要午睡片刻。” 沈玉蓝应了声好,便要同秦疏出门,却听躺在床上的师父道:“其实为师明白你们二人关系了,徒儿也不必瞒着为师了。” 沈玉蓝听完后蓦地脸上一红,刚想向师父解释,转过身却听床上传来几声呼噜,沈玉蓝与秦疏对视一眼,只得退出房门将门带上。 翌日众人便出发赶往阑滇,阑滇周围的小镇便已略显荒凉,远远望去不见一棵树木,也不见几个路人。 第64章 终于是来到了阑滇附近,可却见此处黄沙漫天,吹得众人眼睛也睁不开,连在前一个小镇处买的防风围布也没有多少作用。 众人见风沙大的摸不清方向,沈玉蓝想着离期限还差一日,便和秦疏商量着先在附近城镇休憩下来,想等着风沙过了再往前走。 众人来到镇上唯一的一间饭馆坐了下来,向小二点了几个菜,沈玉蓝又问道:“小二哥,你可知这风沙何时消散?” 小二回到:“我们这儿的风沙通常一两个月才得消下,几位客官是要着急去哪儿啊?” 沈玉蓝道:“我们要去阑滇,可就是今日风沙忒大,寻不到方向。” 小二机灵,听了明白过来道:“几位是军爷吧,阑滇此地荒无人烟,只有官兵驻守在阑滇上。” 沈玉蓝颔首道:“正是,如今陛下钦定的期限已经迫在眉睫,小二哥可知晓有什么办法能穿过黄沙,抵达阑滇吗?” 小二哥笑道:“这有何难,军爷千辛万苦来到这偏远之地,击退越过边境骚扰我们的胡人,此刻军爷有难,我们自然是要全力以助。” 而后便向在座的食客嚎了一嗓子道:“在座的各位可有空,给这些军爷领路前往阑滇。” 话音刚落,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子道:“正好我老陶刚把手下差事做完了,下午也无事,便来给几位年轻军爷带路。” 吃酒的黝黑汉子又道:“还是我来给几位官爷带路吧,老陶你又打肿脸充胖子,阑滇那块你哪儿有我熟悉啊。” 那楼腮胡子男子“嘿”了一口道:“我怎么就对阑滇不熟了,阑滇那儿我天天去打野鸟,可熟了,你说对吧老袁头。” 邻座戴着斗笠的男子却抬了抬斗笠,对男子道:“老陶啊你那点斤量我还是清清楚楚的,此次大家都别抢了,我看给这几位军爷领路的任务还是交付于我身上吧。” 沈玉蓝瞧着堂中唇枪舌剑的,虽然皆是好意,却几乎是要吵起来了。 于是沈玉蓝对小二道:“在下多谢这些朋友愿为领路,只是这无止境的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望小二哥替我讲声,让大家伙消停一下。” 小二却笑道:“军爷不用担心,这些人常来我们饭馆吃饭,虽然说话是难听了些,也经常吵架,但大家都是彼此熟捻。” 沈玉蓝心道原来是民风如此,只得道:“原来如此,不过还是请你帮我带句话,便让第一位应声的朋友来带路吧。” 小二道了声好,便将沈玉蓝的话原封不动的唤了一嗓子,告诉了堂上兴致勃勃,赶着要给沈玉蓝他们带路的客人。 那络腮胡子对沈玉蓝眨眼一笑道:“还是这位俊小哥儿有眼光啊。” 沈玉蓝在他热情目光下,只得讪讪一笑。 大伙用完饭,沈玉蓝先向络腮胡子道谢道:“多谢陶大哥于这种气候下,还能我们带路。” 络腮胡子爽朗一笑道:“不用不用,你们这群小伙子年纪轻轻,愿意来到我们这种荒凉之地,驱除胡人,保卫百姓安全,我们还来不及感谢你呢。” 沈玉蓝见男子说话气度带着些豪迈气息,不由得心生好感,心想此地气候严峻,可民风淳朴十分豪迈,邻里也是互相互助,心里也是不禁轻松许多。 他抿着嘴轻笑道:“职责所在而已,请大哥带路吧。” 络腮胡子便骑上马道:“放心吧,我肯定将你们安安全全的带到阑滇。” 众人眯着眼迎着风沙,跟着络腮胡子往前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那络腮胡胯下马儿长嘶叫一声,似乎是受了什么惊,而躁动不安挣脱络腮胡的控制,而把他摔下了马。 沈玉蓝见状不好惊忧大喊道:“陶大哥!” 那马儿离了束缚,便在原地乱踩着,马蹄正要踩中男子胸膛时,秦疏从马上飞身而下,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来至男子身边,而后拉紧了男子的衣服迅速将人甩到一边,正好马蹄狠狠地踩在男子躺着的土地上。 络腮胡艰难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沙,有些痛苦咧了咧嘴对秦疏道:“多谢你了兄弟。” 秦疏颔首道:“没事就好。” 沈玉蓝连忙翻身下马对男子一面担忧道:“陶大哥你还好吗?可受了什么伤?” 第65章 络腮胡子连忙摆手对沈玉蓝道:“没事没事,只是有些擦伤而已,还是多谢你这兄弟救我一命,不过你这兄弟力气也忒大了,方才一眨眼的功夫,我整个人就飞到地上去了。” 沈玉蓝看着马儿绝尘而逃,于是问道络腮胡子道:“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陶大哥可知马儿为何失控?” 络腮胡说:“刚才风沙忽大,我看前方似乎有个人影,可说是人影可那轮廓却也不太像,倒是有些像座山影,我正在思索时,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马甩在地上了。” 沈玉蓝有些不确定道:“人影?山影,陶大哥可说的是站于你后边的那个怪模怪样的影子吗?” 络腮胡子转身往身后一瞧,果然是见一个长着两腿的,整个轮廓却有十尺高,上半身身形如山般的影子,藏在风沙中。 络腮胡这才瞧清楚那影子的全貌,被骇得愣怔在原地道:“这、这便是老一辈传说的专门在风沙大时,食人的山怪吗?” 沈玉蓝自是不信这鬼神之说,自然是要一探究竟的,却见陶大哥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对他道:“陶大哥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这所谓精怪的真面目。” 说罢将马儿拴在原处,秦疏也走来道:“我和你一起去。” 沈玉蓝点点头,便和秦疏一起往那影子的方向走去,那络腮胡子见他们二人意往那会吃人的山怪去,想要阻止大声道“你们虽然功夫不错,但是人和鬼怪哪儿能抵抗呢?大哥劝你们赶快回来,咋们绕道而行。” 沈玉蓝回头道:“陶大哥放心,这世上会吃人的鬼怪,哪里有会吃人的人可怕呢?” 说罢便与秦疏一头扎进了风沙中心处,将络腮胡子的阻止声拦截在身后。 那个影子似乎也在行走活动,而瞧那行走方向,似乎正朝着沈玉蓝秦疏二人而来。 那影子离他们越来越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沈玉蓝屏住呼吸,与秦疏对视一眼。 只见风沙渐小,而那影子从风沙里探了出来,露出了本来面目,沈玉蓝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轻人骑着骏马负货前行,将货物垒得有些高了,远远一看倒真像是个小山。 沈玉蓝却又发现他身着黑甲,腰间佩剑,似乎是士卒,说不定正是阑滇的守军。 他与秦疏赶紧驾马迎了上去,那年轻人面容有些疲惫,而后见眼前有两人,想着这么大的风沙竟是有人在从中穿行,面上也是露出惊讶。 沈玉蓝道:“这位兄弟乃阑滇守军?” 年轻人摘下防风布道:“是,我正要往阑滇带些净水与食物,没想到此处风沙大竟然是迷了路,正巧遇上你们。” 沈玉蓝道:“原来如此,我们也是新来驻守阑滇的守军。” 年轻人一喜,正要翻身而跪道:“想必你便是秦疏秦大人了,下官见过秦大人。” 沈玉蓝连忙让他不用跪了,道:“此处风沙大,小心马儿绝尘而去,还是坐在马鞍上行礼便好,我并非秦疏大人,我身旁这位才是。” 年轻人听完,便朝着秦疏抱拳行礼道:“下官见过秦大人。” 秦疏淡然点了点头。 年轻人又转向沈玉蓝这边问道:“请问这位是?” 沈玉蓝被问得有些窘迫,总不能说自己是当朝太傅,从京城跑了出来,正斟酌着言辞,幸好秦疏及时帮他回道:“这是沈大人,乃是我的参谋。” 年轻人便拱手严肃道:“见过沈参谋。” 沈玉蓝又对秦疏道:“既然陶大哥心中所疑山怪也解开迷雾,我们便回去与他们集合吧,正好领着这位兄弟一同前往阑滇。” 年轻人不解沈玉蓝口中的山怪,可却因是参谋比他官大许多,也不敢多加讨论便策马更上他们。 那络腮胡子竟然是见他们完好回来,也是惊异万分,激动的迎上去道:“你们没事儿吧。” 沈玉蓝颔首让出一步道:“无事,陶大哥口中的山怪影子原来是便是我身后的小兄弟,只是马上货物垒的高了些,陶大哥可以安心了。” 那络腮胡子却见沈玉蓝身后人,惊喜大喊一声道:“小黄儿,你怎么在这儿!” 年轻人也看见了络腮胡子,也是一喜道:“陶大哥,今日风沙这么大,你怎么在这儿转悠?” 络腮胡子驾马走进,对年轻人道:“这不是领着新来的守军去你们那儿吗?要不要给你互相介绍一下。” 年轻人讪讪笑道:“不必了不必了,这两位一位是秦将军,一位是沈参谋。” 络腮胡子一愣,道:“没想到这两个小兄弟跟小黄儿这般年纪,竟然是将军参谋,真是后生可畏啊。” 年轻人知晓陶大哥是有多健谈,于是对他轻声道:“陶大哥还是快些领着我们去阑滇吧,年将军正等着秦将军,要为他们接风洗尘呢。” 络腮胡哈哈大笑道:“好,便不耽搁了,这就去。” 沈玉蓝与秦疏千辛万苦,来至阑滇军营中,以此与守军将士寒暄,那名姓年的将军对他们二人,和颜悦色道:“秦将军于沈参谋披星盖月,千里而来,是该先下去休憩休憩,便让我们办好了接风宴,再喊你们。” 沈玉蓝和秦疏向年将军道过了谢,两人便跟着引领他们的小兵来到各自的营帐里换好了衣裳,此地风沙大所以便装军服皆是清一色的黑,这样不显脏方便清洗许多。 沈玉蓝换完了衣裳,便进了秦疏的营帐里,见他也是穿好了衣裳刚从屏障里走出。 沈玉蓝对秦疏将疑虑道出:“自己的假参谋身份,文牒上并没有记载,若是阑滇降临们查清文牒,若是知晓自己不过冠着个假参谋的职位该是如何?” 秦疏思考道:“若是这样,我便向他们说你为陛下亲自添地一位参谋,所以并没有记载于文牒上。” 沈玉蓝却蹙了蹙眉道:“就算是陛下后来添上的,也会之后有文书送来,若是通知文书久久不送来,恐怕会让他们心起疑惑。” 秦疏见沈玉蓝愁眉不展的模样,却将一把抱住沈玉蓝的腰,揽在自己怀里,俊脸上带了点浅浅的笑意而道:“幼灵既然是跟着我来到阑滇,我是定不会放你走的,若是那些将士查清了你的身份,大不了你便以眷属身份来跟在我身边。” 沈玉蓝与他挨地紧密,秦疏身体温度偏高,沈玉蓝身上常年温凉,那股温度渐渐传至沈玉蓝脖颈上,连带着脸颊也烧了起来低下头道:“可不准你这么说。” 秦疏见他是羞了起来,笑着牵了牵嘴角,低下头亲了亲了他的额头,素日里紧绷冷煞的一张脸,被爱意碾平的棱角,越发显得年轻英俊了他道:“幼灵说什么便是什么。” 沈玉蓝生得敏.感,被人亲了额头,也是浑身酥麻窝在秦疏怀里,汲取着秦疏身上那种独特的雪松味道。 突然帐外有一小兵禀告道:“秦大人可换好衣裳了,接风宴已准备好了,只差您和沈参谋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营帐内的温情,沈玉蓝回过神,赶紧推开了秦疏,秦疏虽然也有些不悦,但很快收敛的神色回道:“我与沈参谋马上到。” 小兵回:“是。” 沈玉蓝将自己衣裳整理一番,顺手也将秦疏的衣裳整理了一下道:“走吧,该是见见我们以后一起生活的弟兄们了。” 两人落座与宴会上,首席自然是年将军,而左手边的第一位便是秦疏,第二位是沈玉蓝。 年将军举起酒碗向秦疏道:“早听闻将军斩千人‘生擒虎’的名号,今日一见却没想到是如此英俊的年轻人,所携的沈参谋也是年纪轻轻,俊美无双,可见我们大圭是人才辈出啊。” 秦疏举起酒碗道:“将军过誉了。” 年将军道:“哈哈哈,秦将军别谦逊,来来来,大家伙儿一起把这碗烧刀子给干了!” 说罢乐呵呵地举着酒,咕噜咕噜的大口灌入胃中,众将士见自家将军如此豪迈爽快,也是举着酒碗大口喝下。 秦疏还记得沈玉蓝醉酒失态的模样,见沈玉蓝被军中豪迈氛围所感染,竟也是举着碗喝下,不禁轻声提醒道:“幼灵还是少喝些,这烧刀子可是不必其他的酒,喝起来辛辣,后劲儿来的也猛。” 沈玉蓝放下酒碗,却已经是双眸泛着水光,犹如一头小鹿般楚楚可人,脸色通红道:“什么,折岳方才是说了些什么?” “.......” 秦疏瞧他这般模样,便知道沈玉蓝一定是醉了,心想一会儿还是早早离席的好,免得让沈玉蓝当众失态,撒了酒疯。 将士们大多性烈,爱喝的酒也是极烈的,只有烈酒才能让他们从冰冷残酷的战场中,尝到人间的味道,提醒着他们是人,而不是杀人如麻的怪物。 在座的各位酒不离身,皆是能喝之人,瞧着沈玉蓝醉的面上如流霞般红,摇头晃脑的有些撑不住了,便哈哈大笑起来。 年将军不禁笑道:“沈参谋还是年纪小了些,估计是没品过烧刀子这种烈酒,一碗便醉了,这酒量还要练还要练啊!” 第66章 秦疏见沈玉蓝似乎是撑不住了,便向年将军请辞道:“年将军,我先扶沈参谋回去醒酒,稍后再来与你一起共饮。” 年将军却道:“欸不可不可,这可是上好的花雕烧刀子,专门为秦将军接风洗尘的,宴会主角要是离场了,那我们剩下的人还有什么喝头,来,我亲自给秦将军满上!” 说罢又给秦疏酒碗里倒满了烧刀子,秦疏看着面前快要溢出来的酒,再看了看在一旁醉的趴在桌子上的胡言乱语,逗得众将士直笑的沈玉蓝。 心想虽然是好意,可却是盛情难却,实在让秦疏抵挡不住,只能苦笑着将碗里的酒喝完了。 几圈下来,众位将士也是喝得沉醉,有的脱了衣服跟人猜拳,有的醉倒在席上不省人事,有的醉得竟是跟同桌的打起来了。 帐营里鸡飞狗跳,混乱一片,秦疏将醉酒中喃喃自语的沈玉蓝靠在自己的肩头,而后便是冷静毫不失态的夹菜吃饭。 坐在首席的年将军蓦地将他胳膊抓住,摇晃这酒碗对秦疏,醉醺醺道:“秦疏啊,你说你,你怎么就是不醉呢,我倒是没把你灌醉。” 秦疏放下筷子对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年将军道:“自小随父从军,这酒量是从小锻炼出来的。” 年将军蓦地大笑道:“哈哈,原来是打小喝酒的,可这么个千杯不醉的酒量,估计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吧。” 秦疏知晓年将军醉了,也不在意他此刻说话言辞粗鲁。 年将军蓦地停顿几秒,又哀叹道:“秦疏啊,其实本将军很不爽,你说说看,老子在这里天高皇帝远,带着手下的这群崽子杀胡人,驻守边境,怎么那个小皇帝就给从京城派了些人下来,一派还是个比我官儿高的,还是个比我小这么多的,老子他娘的打心底里的不服气。” “可没想到,你小子酒量这么好,千杯不醉啊,老子啥也不服就服酒量好的人,哈哈哈哈。”年将军笑着笑着,手里的酒碗一掉,竟然是直接扑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秦疏见年将军也坚持不住倒下了,于是扶着沈玉蓝回了营帐,幸好沈玉蓝醉得昏沉,也不乱动乱语,只是安安静静地随着秦疏摆弄。 秦疏将人整个扒光,而后将他平整放置在床上,沈玉蓝是真醉了,躺在一个安心的地方,发出舒服的小呼噜声,便侧了侧身子睡了过去。 秦疏瞧他蜷缩在一起如招惹怜爱的小猫一般,秦疏卷着他的一缕黑发,而后静静地看着沈玉蓝,心底里便是柔软一片。 他想阑滇可能没有京城那般繁华,没有千里长堤,万里彩灯,也没有香车宝马,琳琅楼阁,却有烈火如中的烧刀子,和望不尽的苍茫原野,它也有种独特的吸引力。 这里适合秦疏这样的人,却不太适合沈玉蓝,可今日沈玉蓝似乎很愿意同将士们打成一片,不禁让他心中轻松。 他瞧沈玉蓝安静的睡颜,而后帮他压了压被子便离开了。 三年后,阑滇风沙逐年减少,到了往年风沙极大的时候,也是万里无云,只是偶有一些小风沙袭来。 一名背着弓箭的小兵,正于原野之上,蹲在草丛里正瞧着远方食草的小麋鹿,他屏住呼吸弓拉满如月,箭指悬于眼前的小麋鹿时。 忽而一只箭近乎是贴在他耳呼啸而过,小兵一惊赶紧压着炒滚到地势处,他神色凝重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打个野味,竟然是遇上胡兵。 这些年风沙渐少,可来犯的胡人却增多了,常有驻守于阑滇的士卒葬身于胡人的刀下。 因为那箭来的惊猛,小兵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射出,如今我在明敌在暗,更是不敢轻易露头了。 小兵微微摆正身姿,他再次屏住呼吸,他对自己的箭法还是有些自信,说不定便能将局势扭转过来,将胡人的项上人头提回去。 于是他便悄悄从草里露出半个脑袋,正往荒无人迹的草原上凝神观察,却没想到一只银光正瞧他面上射来,他当机立断将头缩了回去,这射箭的人不但懂得隐藏箭法也是极准的,若不是他缩回去的快,恐怕又是胡人箭下的一个亡魂了。 经过两箭之后,小兵越发如履薄冰,越发感觉危机降临,他这下才明白,自己是无法取胜于对方的,两者差距颇大,他现在是小心翼翼躲藏的猎物,对方才是自信满满的猎人。 此刻却听“咻”的一法箭声,小兵脑子一片空白,还以为那箭头已经落到自己身上,可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中箭的伤痕,可又听脚步声向在自己这边走来。 小兵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而后悄悄拔出腰上的匕首,恐怕是敌人已经靠近了。 他在地势处屏着呼吸等了一息,听那脚步声几乎是在自己耳边时,神色凛然,大喝一声,疯狂挥舞着匕首向来者袭来。 可落在小兵眼里的竟是沈参谋惊讶的脸庞,他想收住手去却因挥动力道极大,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匕首刺入沈玉蓝的胸膛时。 自己的手腕儿猛地被人敲击,手上一酸,那匕首也自然而然的掉在地上。 原来是秦将军用剑鞘准确无误的敲在他手腕上,这才阻止了他。 小兵赶紧跪下道:“沈参谋,是下官太过鲁莽,差点伤了参谋,请沈参谋降罪。” 沈玉蓝见小兵神色认真,摆了摆手道:“你先起来,刚才那种情况,是我未曾出声提醒,害得你将我误认为敌人了。” 小兵却执拗地不肯起身,非要让沈玉蓝降罪于他,沈玉蓝叹口气,只能道:“那便回去,将各个营帐里的地都擦干净了,擦一个月。” 小兵想也没想便道:“是。” 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沈玉蓝的惩罚,不过是擦地这等轻罪时愣了一愣。 沈玉蓝将他扶起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和秦将军还要调查最近胡人来犯的情况。” 小兵回过声,看着沈玉蓝清雅如水的面容,道:“是,多谢参谋与将军。” 沈玉蓝瞧小兵远去了,微微收敛起笑意,他身上背着一把弓,而箭筒里的箭已经出了一发,原来刚才小兵听见的那一声是沈玉蓝射出来的。 他对秦疏道:“走吧折岳,看看那胡人是生是死。” 秦疏颔首,沈玉蓝便同他一起向南边方向而去,果然见躺在草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胡人尸体,而他胸口上正插着一根羽箭。 沈玉蓝与秦疏对视一眼,而后道:“死了,怪我出手太猛了。” 秦疏道:“无妨,胡人见大圭内乱,于是连连侵扰阑滇内的百姓,抢夺粮食,他们不会因为死了一两个人而停下的,以后再找机会抓个活口还审问。” 沈玉蓝颔首。 这三年来沈玉蓝面容还是与之前一般清俊,没有多大变化,而秦疏面容却越发成熟,下巴微有青渣,眉间煞意不减,更显得英武而凶悍。 他们二人已在阑滇驻守了三年,这三年来虽有胡人来犯,却是他们二人最快活的一段时光,没有权力纷斗,没有勾心斗角,只有这一片蔚蓝天空。 他们检查完附近有没有胡人留下来的痕迹后,便往军营中走去,秦疏趁着四处无人,便将沈玉蓝的手牵住了。 沈玉蓝早已习以为常,回了个温暖微笑,反而将秦疏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回到军营里,却见年将军跑来,焦急道:“秦将军,你快去看看,京城里奉旨意来人要召见你与沈参谋呢。” 沈玉蓝与秦疏皆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而秦疏蹙了蹙眉回道:“年将军,你先帮我照看那位从京城来的贵人,我还有话要与沈参谋说。” 年将军道:“那你可要快些,贵人那边我也拖不了多久。” 秦疏颔首见年将军离开,便向沈玉蓝急促道:“幼灵,定是陛下铁了心要将你抓回去,你还是先离开阑滇吧。” 沈玉蓝思索片刻,示意他放下焦虑紧张,而后道:“陛下三年都未曾抓我回去了,此时怎么会突然要将我抓回京去,听闻巴拉拉自立为王,河山易守难攻,乃是陛下的一块心腹大患,与戚东河僵持不下。” “而此次戚东河勾结了塞外的舍月人,向中原卷土重来,舍月正要领兵大举入关中,与戚东河汇合,陛下定然是焦头烂额了,想着要将你掉回京城,助他夺回河山腹地。” 秦疏听他这般娓娓道来,果然眉间轻展。 沈玉蓝见他放心许多,于是道:“走吧,那贵人还在军营中久等了。” 到了军营中,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人站在营中,与年将军交谈。 年将军见他们二人来了,赶紧迎上来了,对贵人道:“这便是秦疏秦将军,沈玉蓝沈参谋。” 贵人渐渐转过身来,沈玉蓝和秦疏却是一惊,此人竟然是谢争鸣。 谢争鸣见到沈玉蓝,眼里闪着莫名的情绪而后道:“沈大人,秦将军,好久不见。” 第67章 年将军道:“这位便是从京城来的管制谢大人。” 沈玉蓝与秦疏虽是惊讶,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便下跪行礼道:“见过谢大人。” 谢争鸣将沈玉蓝托起,而后又虚扶起秦疏,道:“我们皆是旧识,不必多礼了。” 沈玉蓝见是谢争鸣,也就把心里疑惑道出来了:“谢大人此次来,是陛下要我们回京吗?” 谢争鸣微微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道:“来不及了,戚东河已经带着军队打入了远安,马上将要兵临石川了。” 沈玉蓝喃喃道:“石川乃大圭最为重要的粮道,若是石川失守,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谢争鸣颔首道:“沈大人说得对,只是戚东河大军胜多,而我军却是节节败退,陛下大怒,便撤了骠骑大将军的职,可放眼朝中竟是找不出一个可堪重任的人。” “后来是陛下量思许久,决定让此重任交付于秦将军身上,便派遣我来阑滇将旨意交给秦将军。” 而后便从怀里拿出圣旨,对秦疏道:“秦将军,还请接旨。” 秦疏听罢,便跪下了。 谢争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疏镇守阑滇三年有功,且骁勇善战,勇冠三军,特赐秦疏镖旗大将军一职,还望卿不负朕望,剿灭叛军。” 秦疏低着头道:“臣定当不负陛下期望。”而后便将圣旨接过。 沈玉蓝与他同跪着,微微偏头看着秦疏,见他虽然寒眸中有种激动,他明白此时的秦疏是高兴的,他期待陛下重用这一天太久了,他身上流淌着的是忠国的血液,自然是想在沙场上创下一番伟业的。 安宁平静只是他为了沈玉蓝而不得不采取的一种生活,在沙场上厮杀拼搏才是他的本性。 沈玉蓝见他高兴,自己心里也是高兴的,可这高兴还得没多久,又见谢争鸣拿出第二道圣旨对自己道:“沈玉蓝听旨。” 沈玉蓝赶紧低下头。 “朕念太傅一心为朕镇守边疆,报效国家,特令沈太傅为宁鱼将领,领军五万,以抵舍月军。” 沈玉蓝听谢争鸣念完,心想着宁鱼乃大圭腹地,与石川相差了千里远,陛下旨意到底是何深意? 他这般想着伸出了手将圣旨拿在手中,看来此次一去宁鱼,他与秦疏便要分开了,方才的喜悦被分离的感觉给冲淡,瞧着秦疏明亮的双眸,看了看手中的圣旨,他不知该怎么与秦疏诉说此时的心情。 谢争鸣瞧着沈玉蓝面上有些失落,只是看着秦疏,一直藏在心中的那份情意几乎要破土而出,将沈玉蓝紧紧抱住。 可他向来是能忍的,这份情意他都埋藏了四年了,就算是此时,他也忍耐了下来。 沈玉蓝收回眼神,而见谢争鸣正望着自己,于是笑了笑道:“明日启程,谢大人千里迢迢,也累了许多吧,一会儿我便出去打点野味儿回来让谢大人尝尝阑滇的佳肴。” 谢争鸣难得见他一次笑脸,也是轻笑道:“是太傅亲自做的佳肴吗?” “哈哈,谢大人若是想尝,我今日便来露一露身手。” 谢争鸣抿着笑:“太傅不介意我跟着你一起去,去瞧瞧草原美景吧。” 沈玉蓝热切道:“自然不介意。”而后他又看了眼秦疏,眸中的热切冷了一些道:“折岳,我先带着谢大人去了。” 秦疏本来想跟上沈玉蓝,却听他这么说止住了脚步,瞧了沈玉蓝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沈玉蓝便与谢争鸣一起出了军营,可还是想着秦疏最后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秦疏站在原地,像一只被人丢弃的无辜犬类幼崽。 沈玉蓝带着谢争鸣来到他尝与秦疏打野味的地方,边塞的风景与京城大不一样,天空蔚蓝,旷野无边,好似一张地毯朝着四角无边无际的延伸,谢争鸣瞧着此地辽阔,恍然开阔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沈玉蓝见状道:“谢大人若是喜欢,多留在阑滇几日也不是不可的。” 谢争鸣道:“不必了,京中如今也是一团糟,我还得回去处理各种事务。” 沈玉蓝难得一见故人,还未曾与谢争鸣好好寒暄一番,于是道:“谢大人如今怎么样了?” 谢争鸣听他转言关心自己,心里是有些暖的,可这种情绪之后却只有无尽的寂寥与惆怅,他嘴角有些苦涩的往上牵了牵道:“我在京城一切安好,而且,已经有了妻室。” 沈玉蓝见他已经成家,也是高兴祝贺道:“原来谢大人已经成家了,我还未向谢大人交一份贺礼呢,实在欠妥。” 谢争鸣望着他的眼,瞧沈玉蓝清澈眸子里只有纯粹诚恳的庆祝之意思,可落在自己心里的痕,却只有失意,于是道:“沈太傅有这份心意便已足够了。” 沈玉蓝一笑道:“那不够,今日我非得射下两只巴拉下来,给谢大人当做贺礼。” 谢争鸣有多少年没见到这种笑容,犹如天海明月,皎洁清朗,他微微低下头道:“沈太傅,我可以唤你小字吗?” 沈玉蓝将弓拉满犹如弯月,对着天上飞旋的一只大雁,道:“谢大人是幼灵的友人,当然可以,免得我们大人来大人去的,倒是显得生疏了。” 谢争鸣看着沈玉蓝的腰带,喃喃道:“幼灵,我听闻你与秦将军,是不是.......” 沈玉蓝被这一问问得动作一滞,射出的满箭也失了准头,轻飘飘的落在草地上,箭声却惊扰了盘旋在天上的大雁,渐渐飞远了。 沈玉蓝收弓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难堪道:“这些,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谢争鸣:“并非是我从何处听来的,幼灵大可放心,只是回想起从前的种种蛛丝马迹,察觉到你与秦将军之间那种旁人插不进的默契,我便知晓了。” 沈玉蓝每次遇到这种情爱之事时,脸皮就会变得极薄,他微红着脸,而后又拉满了弓,这次是聚精会神的对准了天上盘旋的大雁,箭无虚发,一箭正中那雁上,直直的掉在地上。 沈玉蓝打准了猎物,并不是显兴奋,只是放下弓,淡淡对谢争鸣道:“恩,我与折岳关系,正如争鸣想的那般。” 谢争鸣见他直言不讳着,脸上红色褪去,眼眸里有种不可自拔的坚定,扎着谢争鸣埋在心底里的情绪作痛起来,他偏过身道:“其实家母为我寻的一门当户对的亲事,我是很满意的,可这份满意却是在我掏空了所有情绪,后知后觉的。” 沈玉蓝见他面上有几分茫然,于是道:“争鸣应该是新娶的妻,成婚之后都会有几分茫然,此乃人之常情,我倒是觉得感情建立在平时琐事与对话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令夫人定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子,争鸣若是觉得满意,何不在这满意上多添几分认真呢?” 谢争鸣见沈玉蓝神色认真的为他开导,他心里是半参愁喜,此时情绪不受控制般,顺嘴说道:“可若是已经有位佳人在我心底里卖了根呢,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像他那般特殊的人。” 在沈玉蓝眼里谢争鸣的极为淡意的人,爱穿淡色青衣,说话也是轻淡,人如淡菊,可方才他说这话的时候,那份淡意却消失不见了,仿佛有滔天如海的情绪翻涌而来。 沈玉蓝见他似乎是十分喜欢那人的,有些为难的摸了摸鼻子道:“虽然你有了妻室,若实在喜欢的紧,不如便将她纳为妾室。” 谢争鸣却敛眉轻笑了一下,半分调侃半分愁涩道:“以那人的性格身份,怎么肯屈尊愿当一位妾室。” 沈玉蓝听他的意思,他口中的这位佳人,难不成还是公主?这下有些难办了,不需说这驸马爷好不好当了,那原先的糟糠之妻就要抛弃了不成? 他有些犯难,觉得此刻还是不出主意的为妙。 谢争鸣抿了抿嘴道:“我不过只是随意说说,幼灵别放在心上。” 沈玉蓝见他找了个台阶下,于是道:“不说了,不说了。” 后来夕阳余晖洒满了草原之上,往这一块翠绿的地毯上又多添了几分金黄麦色,沈玉蓝见谢争鸣一眼不发,看着远处的夕阳,他也不作打扰只是静静的陪着而已。 最后是沈玉蓝一手提着一只大雁,与谢争鸣一起回到军营中。 年将军见沈玉蓝半天功夫便打了两只野味下来,面上露出些馋意道:“沈参谋果然是弓马娴熟,来来来,快让人把这两只雁拿下去,做一顿好端上来。” 说罢便要夺他手上的猎物。 沈玉蓝知晓年将军爱吃,微微侧步躲开了道:“放心吧年将军,一会儿少不了你吃的,不过这次我要亲自下厨。” 年将军目瞪口呆道:“沈参谋你亲自下厨啊。” 沈玉蓝道:“谢大人成婚的贺礼我还未给他,便亲自做一顿饭当成贺礼送给他。” 年将军将嘴合上道:“嘿嘿,看来谢大人与本将军都有口福了。” 谢争鸣附和的对年将军轻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不要吃野味!!! 第68章 谢争鸣见状,只得附和的对年将军轻笑一下。 沈玉蓝见秦疏出了营帐向自己走来,而后便拿着两只雁对他们二人道:“我先去拿去拔毛清洗一下。” 年将军瞧着两只肥壮的大雁,在他眼里已经成了鲜嫩多汁的肉,想想便是忍不住流下口水。 沈玉蓝转身背对着秦疏离去,他心里清楚秦疏什么也没做,错不在他身上,可那份想要逃避秦疏的感觉久久无法消散,他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问题,是自己无法忍受与秦疏分开,像诗中的思妇般在埋怨自己的无法归家的丈夫吗?他又不是女子。 他心里憋着气,干脆便一股脑的撒在两只死掉的可怜雁上,清拔雁上羽毛,下手狠厉而迅速,没用多久便把雁毛全部拔光了,只剩下全身光溜溜的雁肉。 等他做好了雁肉端回营帐中,发现营帐里的人已经坐满了,成语,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食物,空出一块地方刚好让他摆下雁肉。 年将军眼睛放光,当沈玉蓝端着肉进帐时,他便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香味儿,再看盘子上摆着一只酥脆椒香的烤雁,眼里的光更甚了。他道:“沈参谋辛苦了,快快放下盘子坐下来吧。” 虽是这么说着,可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沈玉蓝手上的菜看。沈玉蓝知到年将军馋的慌,于是便往那空出来的地方,坐下来道:“大家伙不必顾忌着,若是饿了便动筷吧。” 此话正合年将军的意,他便先动为敬,夹了一筷雁肉,也不顾烫放在自己嘴里,惊赞着对沈玉蓝道:“珍馐美味啊,沈参谋,你这厨艺了不得啊。” 沈玉蓝瞧他喷得是唾沫横飞,有些无奈的道:“年将军,喜欢就好。” 年将军终于是把嘴里的肉给吞下了,他对众人道:“还愣着干嘛,都吃都吃。” 众人听年将军这么说,于是便纷纷动了筷子。 有肉便有酒,更何况此次是沈参谋亲自下厨,众人吃的越多是喝的越高,沈玉蓝经过在阑滇的三年,酒量不至于像当时才来一般一倒酒醉,他喝了几杯下肚,觉得自己脸上已经有些热了,立刻不喝了。 众人也没有难为沈玉蓝敬他的酒,一是知晓他酒量不好,二是因为秦将军会狠狠的瞪着劝沈参谋酒的人,秦疏本来就是凶悍之相,再是一瞪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宴席不久后是一片混乱,谢争鸣瞧着营帐里耍酒疯的将士不在少数,一时愣怔着连饭都顾不及吃了。 沈玉蓝见他惊讶,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解释道:“他们也是偶尔耍耍酒疯,阑滇荒芜寂寥,谢大人还请见谅,让他们疯一回吧。” 谢争鸣听他这么说,便回过神来,愣愣的瞧着碗里刚才沈玉蓝给他挑的菜,缓缓夹起那块肉然后放在嘴里,像是品尝着什么绝世佳肴成语般细细咀嚼着。 秦疏坐在沈玉蓝左侧,一宴下来,一句话也不曾跟他说,甚至连一个正脸也不愿看着自己,他察觉到沈玉蓝似乎是有事不愿与自己说。 可秦疏自己便是个拙语的人,见沈玉蓝强撑欢颜,实则是闷闷不乐,他只能道:“幼灵今日怎么了,像是有心事一般。” 沈玉蓝听了,看了看秦疏,又转正了头继续往碗里夹菜,道:“无事,折岳多心了。” 秦疏虽得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可见沈玉蓝仍是那副淡然模样,他似乎意识到了沈玉蓝的不乐来源于自己身上,于是敛着眉。 宴会最后,众人纷纷回了自己的帐中,沈玉蓝简单清洗了自己身上的酒臭味儿,想着明日便要与秦疏一起启程,却是去往不同的地方,他心里便是一阵的撕扯的痛。 他用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心想着自己实属不必像个怨妇一样,把气全部撒在秦疏身上,陛下圣旨谁也不能违抗,更何况这对秦疏来说是个建功立业,一展身手的机会。 他换上亵衣想着看几本书,却发现那些成语,字句竟然是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沈玉蓝叹口气只得把书合上了,而后将烛火熄灭躺在床上。 沈玉蓝闭着眼将脑子中愁绪掏空,而后放松了身体,似乎已经沉沉睡去了。 过了一会儿沈玉蓝的营帐却被人掀开了,这人先是凝视了一会儿躺在床上的沈玉蓝,而后便坐到床前,躺在沈玉蓝的身后面朝着沈玉蓝的背部。 沈玉蓝仿佛没有察觉,呼吸均匀绵长,没有睁开眼的迹象。 那人伏于暗中,像一匹躲在暗处的狼,只是凝视沈玉蓝的眼眸,有种明晃而可怖的占有,而后便伸手环抱着了沈玉蓝,将手伸进沈玉蓝的衣内。 沈玉蓝沉睡着的身体却不禁一颤,连带着纤长的眼睫颤抖,呻.吟声也随之道出。 他眉间一蹙,干脆也不装睡了,睁开眼,而眼眸里的热度已经退去了,他冷淡道:“折岳,今日便算了吧,我累了。” 过了半晌,身后那人才将湿濡的手抽出,缓缓道:“幼灵到底有什么事藏在心里,连我都不愿意告诉吗?” 沈玉蓝想了想道:“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你要去远在千里的石川,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秦疏也是一愣,道:“幼灵的意思是,不想与我分开吗?” 沈玉蓝见他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说出来,脸上也是升起了些羞意,微微将头埋在被子里道:“也并非是这个意思。” 秦疏知晓他在情字上,总是比平时爱羞许多,有些心情也不愿扭扭捏捏着告诉别人,或是放在脑后了或是忍耐着。 总算是弄清楚了沈玉蓝到底在不乐愁苦着何事,而这事情还是与自己有关,秦疏的心里却升起一丝舒愉,因为沈玉蓝正在为自己而烦恼,因自己而愁闷。 他蓦地将沈玉蓝侧着的身子掰过来,攥紧了他的手腕,俯下身亲吻着那一处芳泽。 沈玉蓝未曾预料,睁大着双眼毫无防备被秦疏长驱直入,被迫地与他纠缠起来。 沈玉蓝不喜秦疏强硬的姿态,眉间紧锁着就要把人推开,可奈何身上的人就如铁一般,无法撼动。 他刚想关合口齿,想给秦疏一个教训时,却见秦疏神色欢愉,眼眸明亮,眉间的那点冷煞也被喜色所掩盖。 沈玉蓝虽不知他为何开心,却一时心软,还是随了秦疏的放肆。 秦疏亲完了他,脸上愉色不变,伸出手轻柔的帮沈玉蓝挂在眼前的一缕黑发撩至耳后,道:“我很开心。” 沈玉蓝被他占了便宜是有些郁闷的,道:“你自然是开心了。” 秦疏认真凝视着道:“今日我算知道自己在幼灵心里,是有多重要了。” 沈玉蓝蓦地被他这么一看,见他眼眸里如星辰大海,深邃而又清亮,一时沉溺在他眼里的爱意中,也是无法自拔。 他微红着脸,又有点不好意思道:“呆子,你是现在才知晓吗?” 秦疏又是开怀一笑,俯下身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沈玉蓝嗅到他身上深沉的雪松味道,也伸出手环抱住了他道:“呆子.......” 翌日,两人身穿铠甲,整装待发各自骑了一匹骏马,身后是几名亲卫,他们与阑滇的将士们告别后,谢争鸣便两名令牌分别交给沈玉蓝与秦疏。 谢争鸣道:“路途艰辛漫长,还请两位将军各自珍重。” 沈玉蓝与秦疏互看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各自的责任,而后仿佛是给彼此力量一般齐齐肯首点头,沈玉蓝望着谢争鸣道:“战事迫在眉睫,便不多与谢大人继续寒暄了,还望大人保重,祝在京城一切平安。” 谢争鸣望着他郑重道:“你们也是。” 说完,便在众位将士不舍的目光下,两人便驾马向远处去。 沈玉蓝与秦疏同行第二日便分别了。 因着事务紧急沈玉蓝也没有找地方投宿,只是在山中生起火,将就靠着树木,准备与亲卫们在山中过一晚。 可当他醒来后,却觉得脑袋天旋地转,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东西,只是隐约能见周围明亮,几个人影正在自己面前。 他努力清醒过来,可却是于事无补,他听到一个声音道:“便是他身上有宁鱼主将的令牌?” 有人道:“回大当家的,正是。” 沈玉蓝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事物,终于是发现天旋地转的原因,原来他是被人吊挂在一根柱上。 坐在正堂太师椅上的男人,似乎戴着一个眼罩,虽看不太清样貌,但是从装束上来看,应该是一名山贼。 而后散落在堂中其余人,也是这么个打扮,估计他又是落到山贼窝里去了。 沈玉蓝现在头脑混账,也无法做到咬牙切齿,只是想着自己似乎与山贼八字不合,他都被这些山贼给绑了两次了。 又有人道:“大当家的,这个臭当兵的该是如何解决?” 那戴着眼罩的男人很是随意,可话语内容却是残忍,道:“先给他吊个三天三夜,然后丢到后山找个地儿埋了。” 沈玉蓝听了这还了得,赶紧用尽全力道:“我乃陛下所定的宁鱼守军,宁鱼无数百姓正在遭受战争之苦,正是要派我解救宁鱼百姓。” 那戴眼罩的男人却是嗤笑一声道:“真是冠冕堂皇之词,没想到这位小将军口齿如此伶俐呢,来人,先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下来。” 第69章 沈玉蓝见此人冷酷,半分不着自己的道,正见一道银光直直射在自己眼帘上,原来是身旁的小山贼拔出腰间的匕首,蹲下身来捏住了沈玉蓝的下巴,刀尖对准了沈玉蓝的嘴唇。 沈玉蓝一惊自然是把嘴闭紧了,那小山贼一时无法捏开他的下巴,于是狠狠的往他脸上扇一巴掌。 这一掌下手极重,在沈玉蓝脸上留下一个红肿的掌印,而锢在下巴的稳定头盔的白线也被他打断了,头盔随之掉在地上,乌发也散落垂下。 有山贼看道,吹了一声口哨道:“哟,这臭当兵的长得还挺俊俏的啊。” 小山贼却横了那人一眼道:“长的漂亮又怎么了,落到我们大当家手上,一样把他这张脸给划的七零八落。” 说罢银光一闪,刀子便要往沈玉蓝脸上剜来,沈玉蓝瞧着那刀锋袭来,下意识便把眼睛闭上了。 那匕首刀锋离沈玉蓝鼻梁只有一寸时,突然坐在正堂上的男人道:“住手!” 声音里带着些惊疑不定,在堂上的所有山贼目光放再男人身上,他们从未听见男人用过这种紧张小心,而不敢确定的语气讲话,在他们印象中大当家永远是强硬果决的,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犹豫了。 这声音在沈玉蓝脑中回荡的越发清晰,他睁开眼再次看着那个戴着眼罩的男人,这人声音好生耳熟仿佛是在哪里听过。 男人推开手上还拿着刀子的小山贼,而后将被倒绑在柱子上的沈玉蓝解下,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是在对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沈玉蓝被男人平放在地上。 脑子里那种充血昏厥的感觉要消退一点,可因为是倒吊着太久,眼前还是模糊一片着,脑子也是天旋地转着。 他痛苦的蹙起眉头,却见一片阴影落于他脸上,正是那戴着眼罩的男人,因为离得近,沈玉蓝终是努力的辨认出了他是谁,正是三年不见的五王爷姚乘凤。 沈玉蓝惊得连话也讲不出了,只是愣住了一般望着他。 姚乘凤似乎是用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仔细看着自己,他缓缓,道:“幼灵,三年不见你仍是未变。” 声音里却是带着些哽咽。 而后他又对其他人道:“快把人抬到房间里去,这是曾经帮过我的一位朋友。” 众山贼见是误会一场,竟然是把大当家的朋友给绑上山来,也还是悔不当初,为了弥补几个大老粗皆是蹑手蹑脚的,将沈玉蓝抬起回寨中房间了。 沈玉蓝躺在柔软的床上头晕还是未缓解许多,恶心的慌,干脆是闭上眼就着床睡下了。 等他清醒时也不知道是何时了,却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沈玉蓝蹙眉扶着头想要坐起,那人便放下碗将人扶正了道:“可好受些没?” 沈玉蓝虽还是觉得头晕,却比之前的症状要轻微许多,他颔首道:“好多了。”再抬眉见是姚乘凤坐在床边上。 他道:“五王爷......” 姚乘凤听到这个称呼,嘴角却是苦笑一下道:“我已经不是五王爷了,幼灵在外千万不要这么叫我。” 沈玉蓝虽不知姚乘凤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与一群山贼混在一起在山中落草,从堂堂的五王爷变成了山贼之首,定是经历了一些难事。 姚乘凤将放在桌子上的青菜小粥端起,道:“幼灵尝一口吧。” 可惜沈玉蓝还是恶心,见到这碗粥更是泛着恶心,他捂着嘴道:“不好意思,五,乘凤,我现在还不饿。” 姚乘凤见他一脸惨白,知晓他是被倒吊在柱子上太久了,导致现在没有胃口,姚乘凤脸上露出一点愧色道:“是我不对。” 沈玉蓝摆手道:“不不关你事,不过是我现在实在不饿。”而后又瞧着他的黑色眼罩,张了张口又有些犹豫问下去。 姚乘凤却摸了摸眼罩,嘴角挂着一抹涩意,主动道:“无妨,我这只眼睛是在与姚潋的亲卫混战中被刺瞎的。” 沈玉蓝瞧他这样恍惚颓然,跟记忆中那个风流倜傥,行事荒唐的五王爷完全不同,竟是向他问了个傻问题道:“眼睛,还疼吗?” 姚乘凤见沈玉蓝一脸担忧,眸中泛起涟漪,故作轻松道:“早就不疼了,这都是一年前的旧伤了。” 沈玉蓝不禁问道:“这三年你与陛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姚乘凤侧过脸背对着沈玉蓝道:“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是我一直小看了他。”而后又缓缓道:“你当时选择离京是对的,若是继续待在他身边,只会被他害死的。” 沈玉蓝:“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乘凤望着他,眸里却是无情无义的冷酷道:“姚潋似乎变了,他变成了一个随时会发怒的野兽,朝中上下无不惶恐他的手段,只要有任何不合他心意的事情,等待那人的便是一个死字。” “什么,陛下他怎么会?” 姚乘凤道:“不过幸好他在处政上还算明治,只是行事却暴虐非常,朝中大臣虽是不满,可却不敢非议,害怕下一个被姚潋取走项上人头的便是自己。” 沈玉蓝一惊,他没想到姚潋会变成这般残暴不仁的样子,姚潋虽做不到仁政待己,可却是一向是爱憎分明换个词。 姚乘凤见他久久不语,紧蹙着眉也是纠结万分的样子,于是便端着碗起身道:“你先休息下吧,你的亲兵我也安排他们宿下了,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而后便关门离开了房间。 修整了一日的沈玉蓝穿好衣裳,便踏出房门,而守在房门的竟是当初要将他脸剜花的小山贼,虽然姚乘凤昨日说了是误会一场,可这人对自己的敌意丝毫不减。 小山贼不过十六,额头上有一道鲜艳伤疤,他冷冷地看着沈玉蓝而后道:“大当家吩咐过了,让你最好待在房间里。” 沈玉蓝为人一向和善,不喜冲突,除非逼不得已的时候,他瞧着这眼前少年面容清秀,可眉间却蹙着一股厌恶之气,仿佛是在针对自己。 沈玉蓝想着眼前只是一少年,耐着性子道:“我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顺便瞧瞧我的亲兵是否受伤而已。” 少年却只是冷漠道:“不行。” 沈玉蓝未遇到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他只能尽量柔声道:“还请禀告你们大当家的,我想出门走走。” 谁料少年臭着一张脸斜瞥着他道:“不行。” 沈玉蓝见自己再三好言,这少年皆是这幅不近人情的刻薄表情,阑滇众人虽然敬重他,可是总有几个那么不服气的,怀疑他身份的,而在守军大多是没识几个字的,与他们讲理无疑是对牛弹琴。 既然言不行,那便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动武,对那几个不服气的刺头只能用武力来说服他们,因此沈玉蓝的脾气较三年前要差上许多。 沈玉蓝瞧他一直拦着自己,再结合昨日少年好不留情要割自己的舌头,怀疑他是将自己的亲兵打伤了,在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语气也变得如秦疏说话语调一样冷煞。 他言简意赅道:“让开。” 少年却是冷笑了起来道:“呵,这才对嘛,方才摆着一副和善模样是要给谁看呢,这种可怕模样才适合你们这种恶心的人。” 沈玉蓝也没有被激怒,道:“那我可以走了吧。” 说罢便要从少年身旁擦肩而过,那少年却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任由沈玉蓝出了门,却在背对沈玉蓝的一刻,猛地将匕首抽出扑向沈玉蓝。 沈玉蓝方才就在奇怪这不让道的少年,为何主动让开,心里已经起了防备,翻身躲开了。 少年见他躲过了这一暗招,却也不依不饶向沈玉蓝袭来,沈玉蓝并未带剑,只得躲避他的匕首横劈,却不小心撞到一旁的沙堆,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随着跟来的是却是覆在身上的人影,而一刀影迎面而来,正是那少年竖着刀朝沈玉蓝脑袋上刺来,沈玉蓝这才察觉到这少年身上带着一股猛烈的杀意,他避而不及,只得抓了一把沙子撒到少年脸上。 少年眼睛里进了沙子,只得下意识闭上眼,刺下去的动作却也只是缓了一缓,沈玉蓝抓紧这一息躲到一旁。 他确信自己与这少年不过素未谋面,却为何少年对他怀有这么深的恨意,若是留着恐怕是大患,但自己有军令在身,也不会在此地久待着,既然是误会一场,姚乘凤也会放自己走。 少年眼睛里进了沙子看不清沈玉蓝的方位,却还是咧着嘴冷笑一下道:“你以为你能逃的掉吗?你这臭当兵,闻到你身上的气味我只恶心的想吐。” 沈玉蓝不知道他对自己为何迸发出这么浓烈的恨意,示意他冷静下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从未与你见过面,更是无冤无仇。” 谁知那一句话却恰好激起那少年痛处,只见他眼神一变,道:“你说什么,无冤无仇......” 第70章 启料他眼中迸发出一股绝望的愤恨道:“你们这群当兵得到无非是些草菅人命,不将平民当人看的混蛋!” 沈玉蓝察觉他眼里滔天的恨意,竟然被震慑的哑口无言。 此刻突然有一人怒吼道:“谢余你闹够没,滚下去。” 姚乘凤面色低沉,盯着这个少年,那少年见了是大当家的也是一愣,转而咬牙切齿的看着沈玉蓝,不甘心的将匕首收回腰间,而后离开了院子。 姚乘凤手上正提着一个紫木檀的饭盒,见少年不打算继续打下去,脸上也是舒缓许多,而后道:“已是中午,幼灵应是饿了吧,我准备了几叠好菜,一起吃吧。” 沈玉蓝颔首,同他一起走进房内,坐在桌子上。 姚乘凤将饭盒里的菜一叠叠的拿出来,又从中拿出一壶酒道:“幼灵现在能喝酒吗?” 沈玉蓝道:“可以。” 姚乘凤便给他也倒了一杯坐下来。 沈玉蓝瞧他坐姿都与三年前大相径庭,姿势豪迈粗犷,不似以前那般优雅,果然是这三年经历的太多,变化的也太多。 姚乘凤举杯道:“那少年名为谢余,家中亲人皆是被官兵所杀。” 沈玉蓝举杯的动作一滞,道:“所以,这少年便恨上所有当兵的人吗?” 姚乘凤独酌一杯道:“正是如此,他才对你有这么大的恨意。” 沈玉蓝蹙眉饮下一杯道:“我可以理解,可并非天下人皆是杀害他亲人的禽兽,若是要复仇,便向那伤害他亲人的凶手复仇才是。” 姚乘凤却敛眉道:“并非这么简单,他父母本是这一带农民,生性淳朴,在河边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官兵,带回家休养。” “他有一长姐,那官兵却见色起意,恩将仇报将他长姐奸杀后,将他父母杀害了,又拿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物品,他当时也遭到了那凶手袭击,幸好邻居听到了异动闯入了他们家,可他额头上也留下一道伤疤。” 沈玉蓝想起那少年额上伤疤,原来是这个原因才留下的吗,姚乘凤的一席话他的确对这少年产生了怜悯同情,可这也不足以成为他随意挥动凶器的借口。 “那后来凶手被绳之以法了吗?” 姚乘凤却摇摇头道:“那凶手虽然是被抓住了,可因凶手与一群官兵串通一气,在公堂对簿时说凶手在河边是被这些官兵所救的。” 沈玉蓝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不免对少年身世感到唏嘘,总算明白少年敌视所有官兵的原因了,于是低头抿了一口酒道:“原来如此......” 姚乘凤却道:“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远去阑滇了,怎么又突然回到中原还持有宁鱼主将的令牌?” 沈玉蓝道:“陛下让谢争鸣带着圣旨来到阑滇,命令我与秦疏二人分别去往宁鱼与石川两地镇守。” 可看着姚乘凤的脸色,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道:“谢,谢大人,你与他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姚乘凤缓缓道:“没什么,我能理解他,不过幼灵还是别在我面前提他了。” 沈玉蓝斟酌着颔首,后道:“如今大圭不太平,舍月与叛军联手准备大举入关中,我便是要去解宁鱼之困。” 姚乘凤听他如此说,脸上带了点愁色道:“这么说,幼灵便要立刻前往宁鱼了。” 沈玉蓝正色道:“正是如此。” 姚乘凤瞧他神色坚决,他知晓一旦沈玉蓝决定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改变,哪怕前方是一条不归路,不禁失笑举杯道:“我敬你一杯,祝你能平安归来。” 沈玉蓝也举着酒杯后对姚乘凤道:“我并非是为姚潋而战,而是为大圭安定而战,乘凤我知你志向不在此,若是愿意我.......” 姚乘凤却打断了他的话道:“今非昔比了,幼灵,你与我相识多年我也不瞒着你,我的一颗雄心早就被姚潋给挫的一干二净,而如今是守着这座山,让我的兄弟们不挨饿受冻才最要紧。” 沈玉蓝知他不是一个滥杀无辜,毫无原则的人,于是又举杯道:“好,既然王爷心里已经有了方向,那我也不强人所难,再来一杯。” 姚乘凤见他几杯下肚,并没有像从前那样,连着脖颈通红一片,道:“三年不见,幼灵容貌未变,酒量却是变大了啊。” 沈玉蓝一笑道:“有些怀念,三年前的除夕日一起在宅上,一起饮酒赏烟花。” “原来我们都还记得,只是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姚乘凤说着在山上的一些杂事,沈玉蓝便是默默听着,说到最后姚乘凤竟是把自己给灌醉了,沈玉蓝见他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于是将人小心抬到床上,给姚乘凤披上一层薄毯,而后便拿着佩剑关上了门。 虽然他的确是想多于故人聊聊,可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有更加重要更加紧急的事情要办。 他向旁人打听到亲卫所在,见他们各自并非受伤,也就安心许多便领着亲卫下山,一路上虽见了山贼,可因他是大当家的好友也未阻拦,任由着沈玉蓝一行人下山去了。 告别了姚乘凤,离宁鱼只有两三个镇的距离了,沈玉蓝见天色渐晚,想着这几日奔波下来,亲卫们也未休憩半刻,于是下令在这片山林中歇下。 众人点起篝火,便围坐在一起。 沈玉蓝爱洁,已经连着几日未曾洗澡了,听这附近似有流水之声,便寻着水声找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幸好是炎炎夏日夜里也有几分热,沈玉蓝瞧这小溪清透,便解下衣裳,走进小溪之中。 沈玉蓝身体没入溪中,感觉到清水从自己身上流淌而过,感觉自己精神也神清气爽起来,这几日因急着赶路身上脏污,一直是紧绷着觉得别扭,现在总算是放松许多。 他长舒一口气,将长发撩起,背靠着一个光滑的石头,正仰望着夜色星空。 他闭上眼时,却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沈玉蓝直觉向来敏锐,若是没有猜错,他周围是藏着一个人。 沈玉蓝向背后望去厉声道:“谁?” 却瞧着身后树林间没有半点动静,他等了半刻的确是没有异常,便狐疑的回过头,心想山林间也不乏动物,也许是一些动物制造出的声音,也是有可能的。 他这般想着,便渐渐放松了身体,让感觉沉溺在溪水中冲刷着。 可突然一道又急又猛的声,正从自己左边向自己袭来,沈玉蓝骤然睁开眼,这种剧烈的声音除非猛兽那便只要人发出来的,他连衣服和剑也来不及拿起,便往小溪里一滚。 果然见一道人影朝自己奔来,而那双眼眸,好生眼熟,不正是姓谢的少年吗?而那少年手执一柄匕首,朝着沈玉蓝刺来。 沈玉蓝还真未料到这少年这般阴魂不散,竟然是从寨子里一路跟到这里,说实话这份杀他的毅力倒真是让沈玉蓝有些佩服起来。 那少年十分敏捷,且出手狠厉,虽从招式凌乱上看出他并未学过什么正派武学,可这份速度和狠劲却是让沈玉蓝感到难缠棘手。 沈玉蓝眼睛一瞟到石面上的剑,便想要扑向一边,可那少年就如一只鹰般紧盯着沈玉蓝,见他眼神瞥到石上佩剑,动作也是一转,刀锋一动随着沈玉蓝扑向岸边。 沈玉蓝眼瞧着离岸边只有几寸距离,耳边却传来一道破风声,他立刻感觉不妙,立刻以手撑地身体一旋,倒向一旁,而那道寒光一闪斜插入他方才所站之地。 那少年走上前来,将直插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一甩上面的水滴,一双眸子虽是清亮却又含着冷酷。 沈玉蓝也顾不得赤身裸体了,他勉强稳定了身体,心里此刻对这少年充满了提防,他一瞥自己的佩剑,与少年对视道:“谢余,我虽对你的身世感到同情,可现在形势紧张,也容不得我与你多纠缠了。” 少年咧开嘴,冷笑道:“形势紧张?是吗?你的形势的确很紧张,毕竟没有武器在手,心里很是不安对吧。” “可是呢,有一个人比你更加不安,那是一个柔弱却坚强的人,她在遇到这种生死之际的危急情形时又该是怎么应对呢?” 沈玉蓝很快意识到少年所指的便是他的姐姐,他明白此刻少年心中被仇恨与怒火所蒙蔽,他道:“谢余你要清楚,害死你姐姐的并不是我。” 谢余道:“我很清楚,你不是他,可是那凶手却在你们的庇护下逃之夭夭了,因此我杀了三十几个像他这样的替代之物,可杀一百个一千个官兵却也平息不了我的恨,无法平息我姐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沈玉蓝听他言语中尽显疯狂之色,可眸中却是冷静的可怕,他明白这少年只是纯粹的想杀自己,不含一丝杂念。 他也很清楚这样的人,自己仅凭着言语是无法熄灭他的杀意,于是很快身随心动,向摆在石面上的佩剑奔去。 少年眼神一凛,也是跟着沈玉蓝而动,而手中的匕首也是朝着靠近沈玉蓝的背后刺去,他兴奋大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拿起剑,想法不错,只可惜,你太慢了!” 第71章 说罢便要朝沈玉蓝胸膛刺来,这一击速度极快,沈玉蓝侧着身子也无法反应躲避,却在此刻,少年步下恰好踩到一块长着青苔的石子,他脚上一滑,往前一扑正好撞上一块锋利凸起的岩石。 少年眼瞳一缩,那块凸出的石块正要穿过他的脑时,一个人出手却扶住了他,他回头一看竟然是沈玉蓝。 沈玉蓝见他堪堪站稳,才放开手。 少年收回手往后一跳,依然是戒备着,充满敌意的紧盯着沈玉蓝。 沈玉蓝见他没事,而且离自己距离较远,凭借着距离恐怕一时无法攻来,也不理他弯下腰捡起衣裳穿好了,而后在腰间系起佩剑,朝着亲卫们的方向走去。 那少年见他离开,身体这才渐渐放松,而后眼神又看向自己手上的匕首,那上面刀尖有一点蓝光,正是他往匕首上淬了毒,沈玉蓝一旦被这刀尖所伤,哪怕是一点小口子,他都必死无疑。 他的确是想杀了沈玉蓝的,才用了这么卑鄙的法子,可是方才他将要撞上那块岩石时,却是沈玉蓝伸手拉住了他。 谢余咬了咬唇,这些官兵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沈玉蓝更是披着一层伪善面孔,他不会被这些表面所迷惑,他一日找不到那名杀害凶手,姐姐被玷污的魂魄一日不得安息。 可是,自己紧握着匕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的双腿想要动起来袭击沈玉蓝,可内心却不允许自己去杀了他,这份复杂的感情从心里熊熊燃起。 最终,谢余还是将匕首放进了刀鞘里。 沈玉蓝见那少年终于是没打算跟上来,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翌日他们便到了宁鱼,如今宁鱼虽未失,可却是戚东河的军队却是兵临城下了,宁鱼主将被对方主将一箭射死了,如今只是退居在城内不出,任由对方在城下叫骂。 他们一行人是从宁鱼城小门而进,马不蹄停穿城而入,从主簿那里得到了所有情况,对方主将乃是一名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凭借着这一招便干掉了前主将,动摇了我方军心。 如今我军在城墙上也不敢露头,城墙上早就被箭矢扎满了,我军将士死在流箭下的不少,对方似乎有一支精心训练过的神箭队。 沈玉蓝从主簿那里大抵知晓了双方情况,对方带了五万军队,而我军折了一半,现在也只是两万多人守在城中,城中粮食还算宽裕,后方也未失,还能从其他地方支援运输粮草进城。 沈玉蓝见情况虽说对我军不利,戚东河的军队占在上风,可仔细分析下来,这点差距并不算太大。 而唯一考虑到的不利因素,便是对方那支神出鬼没的神箭队,据主簿所说,一天下来,敌军至少要放三轮流箭,这些流箭没有固定的时间,也没有固定方位,可总是能扫下城墙上一半将士。 说完之后,主簿见沈玉蓝脸色有些憔悴,于是道:“沈将军,要不然先下去休憩片刻。” 沈玉蓝摆了摆手道:“先带我上城墙去。” 主簿听他语气坚决,可又想起上一位将军在城墙上被箭矢穿过胸痛,狠狠的钉在城墙之上的场景,有些犹豫道:“将军,城墙之上十分危险,那些弓箭手正盯着城墙之上呢,将军有什么问题便问我吧。” 沈玉蓝却道:“不可,如果不上城墙观察敌方阵势,这仗还怎么打,此事无须多议,带我上城墙。” 主簿听罢只得带沈玉蓝一行人来到城墙前,沈玉蓝走上楼梯瞧着城墙上士兵皆是面容疲倦,用手撑起一面盾牌挡在头上,当做防御。 可胳膊的力量不足以长时间撑着盾牌,只得放下来休憩片刻,又重新撑起,主簿示意让沈玉蓝俯身,免得让敌方弓箭手察觉到了踪迹。 沈玉蓝弯下身对主簿道:“我们城墙上的守城士兵,是如何轮换当值的?” 主簿道:“三班轮换,午时一换,申时一换最后是夜里子时一换,连续的人员走动只会被敌方发现,从而发起流箭进攻。” 沈玉蓝颔首对主簿道:“让我走进看看城下。” 主簿便让士兵们将盾牌竖成一个五面防御的龟背,将主簿和沈玉蓝护在龟背之下,缓缓靠近城墙边缘。 沈玉蓝示意让面朝敌军的一面打开一道缝隙,而后他走上前来借着那道缝隙往下探去,发现城下敌军离宁鱼城远处,安札了营帐,城下现是没有士兵的。 敌人在下我方在上,凭着这种角度,是无论如何射到城墙上来的,还如此精密准确的射死了守军。 不是从城墙下发起进攻的,那便只有从宁鱼两旁山丘上进攻了,沈玉蓝便仔细观察起两侧山丘,这两座山丘树木并不是很茂密,有些地方甚至光秃着暴露出土壤,未曾生草。 可是沈玉蓝一眼看去,却看不见人影,可却有哪里有些奇怪,自己一时没有察觉到的地方。 沈玉蓝正想再仔仔细细瞧下,却听盾牌外有许多士兵惶恐道:“敌军流箭来袭!” 而后便是上方盾牌不断传来铁器碰撞的金鸣声,先是由雨点一般,后来犹如是重弩齐发,主簿慌张对沈玉蓝道:“将军不好了,是敌人的箭矢!” 沈玉蓝瞧抵挡着的士兵几乎要坚持不住,道:“慢慢退下城楼。” 士兵们扛起盾牌在箭雨上,缓步向后退去,沈玉蓝也跟着移动,可这铿锵声在龟背内回荡的愈发猛烈,仿佛岩石砸在盾牌上,扛着盾牌的士兵青筋涨起,手臂已经弯得不成样子。 主簿额上冒汗望着自家主将道:“将军,这、怎么办?” 沈玉蓝的沉默不语让主簿心里更加打鼓了,这五面已经快要抵挡不住,已经达到了极限处。 空气仿佛也稀薄了起来,主簿害怕地大口呼吸起来,却还是觉得窒息。他见识过流箭的可怕,也见识到对方主将的箭术有多恐怖,那威力可是能一箭将人射穿钉在城楼上,两三个人去拔那只箭羽都拔不下来。 主簿越想当时的前主将的脑浆都黏在城楼上,心里的一根弦猛地断了,死亡的压迫使得主簿大喊一声,而后仿佛疯了一般往楼梯那一面的盾牌冲了出去。 沈玉蓝回头发现主簿不但是冲了出去,还将龟背的阵型打乱了,大吼一句:“别出去!” 却还是晚了一步,主簿在箭雨下被扎成了筛子,眨眼间便从楼梯下滚了下去,摔得是不成人形。 而那名被他撞开的士兵,控制不住自己前倾的身体,眼见着也要跟那主簿摔下去时,沈玉蓝伸出手抓住了那士兵的后领将人拖了回来。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沈玉蓝迅速接过了士兵手上的盾牌,瞬间补齐了盾阵,大吼道:“都给我稳住了,谁再敢冲出去,杀无赦!” “是!” 沈玉蓝随着士兵的步伐向后移动,终是渐渐退下了城楼,一步一步到了安全处,众人卸下盾牌大松一口气,无力瘫坐在地上。 而紧急时刻被沈玉蓝拉回来士兵,对沈玉蓝跪下抱拳道:“谢、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沈玉蓝瞧着士兵长相憨厚,将人扶起,对众人道:“是本将军要多谢你们,甘愿跟随着本将军,你们先下去休息。” 沈玉蓝瞥了瞥摔成肉泥的的主簿,心想着当时他闯出去的应该是靠着城内的那面盾牌,靠近城内的地方却也有流箭,虽然显然流箭数量不是很多,但是那种角度到底是从哪里打射出来的。 沈玉蓝坐在书房内看着沙盘,手里攥着敌军的棋子,宁鱼城池周围只有山丘,可那些树木又不足以遮挡住敌军的身体,他们又是藏在何处? 沈玉蓝却听门外有人敲门便坐直了道:“进来。” 一名士兵提着饭盒进来了,沈玉蓝便让他把饭盒放在一旁。 送菜的人出了房门,沈玉蓝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打开饭盒拿出饭菜,拿起筷子时,却又听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只得放下筷子道:“进来。” 两名士兵正押着一个人进来,半跪着对沈玉蓝道:“将军,此人乃是我们抓住,从城外混进来的,我们怀疑此人是敌军探子,便押到将军书房请将军处理。” 而沈玉蓝见此人脸都被压在地上,还是一声不吭的有些奇怪,他心想莫不是敌方刚收到消息知晓宁鱼换了主将,派此人来刺杀自己的。 这种情况还是谨慎为妙,他退后一步,对两名士兵道:“压好了,将他的脸抬起来。” 两名士兵应他吩咐,将人的脸抬起,沈玉蓝见到此人全貌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也有些收不着脾气道:“你、你怎么还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此人正是谢余。 谢余听了此话,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道:“怎么了,你怕了?堂堂主将也有怕的时候?” 沈玉蓝看着谢余还有些青涩稚嫩的脸,觉得头疼,叹口气,而后坐在椅上拿了一张纸提笔写下。 第72章 谢余见沈玉蓝完全无视了自己,反而是坐在位上写起了信件。 谢余无视身旁两名士兵凶悍的眼神,他大声问道:“你在写什么?” 沈玉蓝头也不抬道:“写信给你们大当家,现在社稷不安定,他不会就这么放任你一个孩子到处乱跑。” 谢余一闻大当家,脸色立刻变得难堪起来了,硬撑着面子道:“我想去哪里,和大当家又没有关系,你少搬出来大当家来!” 沈玉蓝也不管他,反正有两名士兵押着他,任由他在那里叫嚣着,正想唤通信使进来,谢余垂着头又小声道:“我想跟着你。” 沈玉蓝耳力极好,自然是没有放过这一声,他凝着眉瞧着谢余思量了片刻道:“你是想留下来,加入我军?” 谢余听完此言,却抬头争辩道:“谁想要加入你们这群恶心的人,你们别碰我!”惹的两名押他的两名士兵脸色不太好看,手上力道也重了几分,令谢余不禁痛叫起来。 沈玉蓝通过谢余的几次接触,他倒是觉得此人并非爱恨不分之人,只是眼前的仇恨让他蒙蔽了双眼,他故意威胁道:“你究竟想作甚?若是再不说,我便派人将你丢出城外。” 谢余听完却是死死的咬住双唇,再也不肯说一句了。 沈玉蓝见他这般,让两名士兵先松开他下去。谢余不解他为此意,微微有些吃惊然后甩了甩胳膊。 沈玉蓝循循渐进道:“你若是这么不清不楚想留在宁鱼,我为了这一城百姓着想,也不会将你留下,但若是你想留下,便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谢余听完只是看着地面,过了半晌才缓缓张了口道:“你很厉害,又救了我,我想跟着你。” 沈玉蓝见谢余终于说出了所想,他心想这小子也有这么直爽的时候,他拿着信件道:“这封信我就先不送给你们大当家的,可如果你还是想向之前那般,凭着恨意肆杀士兵的话,我是不会饶恕你的。” 谢余见他言下之意,是要将自己留住了,眸中露出兴奋的光芒,却又不好意思表露自己的感情,只能轻轻吐出一个“恩”字。 沈玉蓝心想如今战事紧张,谢余一身杀人的本领留下来对自己来说是有利的,可谢余这桀骜不驯的性格,却难以融入军营之中,若是不把他放在眼皮底下好好管教,恐怕会酿成大患。 于是道:“那先从我的亲卫做起,你看如何?” 谢余倒是双眼熠熠,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玉蓝见状便唤来自己的首亲卫道:“这小兄弟乃是我在山上所救,他现在加入我的亲卫中,你把他带下去好好管束一下。” 首亲卫颔首便带着谢余下去了。 沈玉蓝见人都走了,目光便放在了沙盘上,将断链的思绪重新连接上,如今一看,那股神出鬼没的神箭队只有可能藏身在两边山头里,要不然为何连靠近城内的城墙边他们也能打到, 他唤了新上任的主簿问道:“敌人每次流箭来袭的时间你可曾记下了?” 新上任的主簿比之前摔成肉泥的那位主簿倒是显得临危不惧许多,他颔首道:“记下了,我这便去拿。” 过后,沈玉蓝便拿着记录翻开,仔细一瞧果然如自己所想那样,敌袭虽是时间不定,可主要集中在下午与晚上,只有这个时段,才是眼睛最看不清晰的时候。 他们定是趁着夜黑时藏于山丘中,再发动袭击。 虽然是看穿了敌人的阵,可是该如何去破,也是一个问题。 沈玉蓝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一队人马埋伏在两边山丘中,虽对方箭术超绝,可若是近身,这股威力自然而然会折减, 可该如何无声无息接近山丘埋伏下来,沈玉蓝思索许久却也想不出答案。 翌日沈玉蓝早早起了,便跟着新主簿一起去操练士兵,士兵们虽然皆是有模有样的拿着武器操练,可神情气氛中却含着一股低沉的情绪。 沈玉蓝蹙了蹙眉向主簿询问,新任主簿长相清俊,为人谦和,他回道:“下官猜测,这十几轮敌袭下来,皆是我军单方受压,无还手之力,虽然折损人数并不算多,可这么长期下去,恐怕将士们心里积着一股怨,可又找不到发泄之处,这种郁沉之气会更加聚集。” 沈玉蓝闻言后道:“不能任由这种气势继续发展,若是拖着至双方正面交战时,气势一输,恐怕只会落败。” 主簿道:“正是如此,将军有何良策?” 沈玉蓝摩挲着下巴道:“倒是有一计,这样你先让守在城墙上的守军今日无论如何,有几轮敌袭,都尽量保持着举着盾牌不动的姿势。” 主簿拱手道:“是。”而后又犹豫着抬头看着沈玉蓝道:“将军此意为何?能否告知下官一二,好做个准备。” 沈玉蓝抿着唇笑,眼眸中似道:“梁主簿只管吩咐,然后告诉将士们,几天后我们要在军营中准备一场宴席。” 守军按照沈玉蓝的吩咐在城墙上支撑了两日,而后至第三日时,同时沈玉蓝让将士们用干草编织人偶,给这些草人套上士兵们的铁甲和头盔。 沈玉蓝根据记录上敌袭时辰,清早便将城墙上的全部守军全部替换下来,再把草人搬上去,用盾牌钉在草人头上。 在临近下午的时辰,便已经做完一切,大功告成了。 沈玉蓝便吩咐营中厨房去做些好吃的,来犒劳将士们,同时命令几个亲卫守在城门口,利用大门间的缝隙来观察对方敌军情况。 他虽知晓对方是打算跟自己耗下去,可还是担忧对方回突然发起进攻而留的一手。 当晚,众位将士坐在桌前大快朵颐,把酒言欢,沈玉蓝见气氛较好,便拿起酒碗对众人道:“众位将士苦苦坚守至今,身心皆已疲惫不堪,可这场战役不能松懈半分,一旦松懈就会被对方抓住机会,从而大举攻城。” “众位皆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在宁鱼,为了死去的弟兄们,为了妻小们,我们不能松这一口气,不能让死去的弟兄们白白丢掉了性命。越是临近决战之日,越是要沉得住气,有句老话叫输人不输阵,我们定不能输掉了气势,这一碗我先敬你们!” 众将士们见状也是精神抖擞,捧着碗将酒全部喝完,沈玉蓝见状对人道:“再多的话也比不上战场前的冲锋陷阵,我便不说了,众位今晚一醉方休!明日再重整旗鼓与敌方再战!” 沈玉蓝发表完激昂的一番演说后,见军中将士没有包袱的笑着,心里也是送了一口气,他便是想借着这顿宴席来扫清将士们心中郁结,他知晓人需要发泄,何况是每日站在生死边缘的士兵们,更加需要发泄。 他回到营帐中,揉了揉眉心,城墙上的这些草人抵不了多久的,最多撑个两天就会被敌人瞧出端倪,他必须把握好这个时段,趁着这个机会派遣将士从两侧山丘背后发起进攻。 可目前却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一个是该怎么将人悄无声息的潜入,被敌人先占的山丘中,二是敌方的神箭队虽是借着夜晚遮掩,可究竟是怎么做到一眼看去,看不见人影的。 沈玉蓝思索许久还是未得答案,亲卫进来邀请他一同坐在篝火旁饮酒作乐,都被他谢过拒绝了,毕竟这两件事他未想通,心底里的那根弦便不能放下。 沈玉蓝托着下巴坐在沙盘前,听外面热闹的声音渐渐压低,心想估计也是将士们喝的醉醺醺的,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 沈玉蓝心想估计已是子时了,也是该歇下的时候,却见门外有人道:“将军你睡下了?我有事相议。” 沈玉蓝虽听声音熟悉,可一时分辨不出是何人。于是道:“没有,你进来吧。” 那人便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沈玉蓝抬眸一瞧竟是谢余,他有些闹不清楚他来的含义,蹙着眉道:“你来作甚?手里端着什么?” 谢余瞧他紧盯着自己端着的汤,有些别扭小声道:“这是解酒汤。” 沈玉蓝挑了挑眉道:“解酒汤。”而后看着谢余,却发现他不肯与自己对视,也不知为何到底是做贼心虚不成。 谢余用余光扫了他几眼,发现他正是以一种狐疑的目光瞧着自己,心里不免有几分委屈,仿佛是自尊遭到了不痛不痒的一击,却还是让他难以释怀。 他冷着面把碗放在沙盘上道:“这是解酒汤,你若是不信的话,我大可以喝一口下去给你试试毒。” 沈玉蓝瞧他力气大的,差点将碗底都给敲碎了,差点撒到沙盘上。 他也不在意谢余的放肆,道:“你先放在一旁吧,我一会儿再喝,多谢了。” 谢余听了他最后一声道谢,冷着脸上蓦地多了一丝红,为了掩饰还特意把脸往旁边偏了偏道:“不必了。” 沈玉蓝在纸上写下谋略,却见谢余还站在门口 第73章 谢余听了他最后一声道谢,冷着脸上蓦地多了一丝红,为了掩饰还特意把脸往旁边偏了偏道:“不必了。” 沈玉蓝在纸上写下各种应对的策略,却见谢余还站在门口。他看着沙盘道:“这就是推演之用的沙盘吗?” 沈玉蓝现在没空与他讨论,耐着性子道:“是,我现在正忙。”意思是让谢余出去。 启料谢余不知是不懂,还不装作不懂,丝毫没有听出沈玉蓝的意思,反而是往前走了几步,拔起插在沙盘上的锦旗道:“你一个人苦思冥想也是无用,若有什么烦心事,该是说出来才对。” 沈玉蓝已经后悔留下谢余这小子了,不好管教不说,还尽给自己添堵,他揉了揉眉心,为了打发他道:“好,就依你的,敌军的神箭队此刻藏匿于宁鱼城两侧的山丘上,可是这山丘树木并不茂盛,神箭队是如何藏在山丘中,不让我军发现的?” 谢余听完倒是沉默不语,坐在也沈玉蓝旁边的椅子上,沈玉蓝见是将谢余安定下来,于是便埋头于灯烛间写算。 可过了片刻,好好端坐着的谢余突然道:“我知晓了,沈玉蓝。” 沈玉蓝叹了口气放下笔来,见谢余神采奕奕,兴奋的恨不得蹦起来,他道:“喊我将军,说说看。” 谢余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道:“以前我们寨子去劫一个大户人家时,便是穿了夜行衣藏在那户人家的花园里,说不定对方也是穿了夜行衣才隐入山丘之中。” 沈玉蓝一开始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只是想随便找个由头将这小孩儿打发走,可转念细想谢余的话,似乎是有几分道理的。 通常士兵所穿的皆是色彩红色的盔甲,一是红为祈福之用,是对凯旋而归的一个祝福,二是红与血色相近,能够激发士兵们的勇气与斗志。 可若是一支神出鬼没的神箭队,身形隐藏,不暴露位置是放在第一位,丢弃红盔换上与树木相近颜色的夜行服,再加上黄昏夜晚视线不清的时候,与流箭的震慑作用,这样便造成了混淆我方视线的效果。 谢余见沈玉蓝似乎在考虑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觉得自己是帮上了他的忙,眼里的光芒越发湛亮,可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故意平息自己的心境,与之前冷淡面色相差无二。 虽然解开了一个问题,可沈玉蓝却没有任何欢愉神色,他转而将视线放在沙盘之上,宁鱼城门所面对的便是两面夹击的山丘,而中间便是扎营着戚东河的军队。 如此三面封闭的状态,该是如何从对方眼皮子底下,派出两股人马上山,将那支神箭队给消灭却是要首要思考。 谢余见沈玉蓝仍然是没有动那碗解酒汤的意思,便好心提醒道:“解酒汤快冷了。” 沈玉蓝瞥了眼解酒汤,只得将碗端起喝下,谢余见他痛快喝完了,眉梢都沾着些喜色,而后将碗拿下去了。 沈玉蓝瞧着谢余终于走了,终于是松了口气,这个少年郎用的好是把利剑,用不好就是往自己心窝上捅,他如今却没有精力好好去管教他,只得先把他放在自己亲卫那边。 沈玉蓝却听城楼外有声,于是唤来主簿道:“是发生了何事吗?” 新任主簿道:“回将军,是敌方的骂战。” 沈玉蓝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便不与理会。” 主簿却道:“敌方似乎知晓将军身份,特意将画了将军花香的白旗举起,然后折旗众人践踏,并骂.......” 沈玉蓝道:“不必多说了,任由他们骂战,越骂就越说明敌军开始急躁起来了,这种时机恰恰对我们有利。” 主簿见沈玉蓝对全局掌控到位,未见过有慌张的时候,自己的心也不免也跟着平静下来,他道:“对于那一支神箭队,将军接下来可有对策?” 沈玉蓝思考了片刻,对他道:“还有剩下的草人吗?” 主簿道:“库房里还存着许多。” 沈玉蓝道:“把这些草人和城墙上的草人都给我拿下来,现在敌方估计已经察觉到城墙上守军有些奇怪了,此时再放着已经没有用了。” 主簿道:“将军是为何意?” 沈玉蓝却不回答只是道:“把草人都给我装在板车上,然后明日清晨时喊几个人将板车都推出去。” 主簿见他依旧决策,只得应得退下。 沈玉蓝心想着明日若是此计可成,便是彻底打破僵局的时候了。 翌日时对方又派出一队人上演了骂战,此时城墙上草人已经全部被换下,换上了货真价实的守军,沈玉蓝举着盾牌向城楼下观察局势。 他见对方已经开始举起了挂着自己画像的白旗开始叫骂起来,于是让人大开了城门,将板车给推出去。 宁鱼始终封闭的城门突然大开,敌方顿时是严阵以待,将骂阵换下,换上一字排开手持盾牌的士兵。 板车上的草人被射满了箭矢,敌方主将因怕此乃沈玉蓝的诡计,怕是草人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干脆下令放出流箭将射向这群草人。 沈玉蓝等得便是这个时候,他见敌人紧盯着放着草人的板车,下令将后门处等待你两支人马,在与两侧山丘的灌木丛中快速穿行,抵达至山丘山脊的两侧。 神箭队不可能整日地待在山丘上,这样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只会再袭击时候上山丘藏匿起来。 他便先一步占领靠近宁鱼城一侧中,先埋伏起来,神箭队就算再是厉害,可一旦被近身也是无用。 沈玉蓝见自己的人马全部换上夜行服,已经差不多都上了山,于是便示意守门的士兵将大门关上。 敌人本是如履薄冰的怕沈玉蓝会使出什么诡计,却不料宁鱼城没开多久竟然又重新关上了,主将顿时有种被沈玉蓝耍了一遭的感觉,他下令神箭队今晚定要瞄准了城墙守军的人头,要给沈玉蓝一个厉害看看。 夜幕来临,神箭队接受到主将下达的命令,就算是要将箭矢全部消耗完,也要在今夜给对方主将一个下马威。 神箭队人埋伏于草木中,等着队长一身令下便将流箭对准了城楼放出,果不其然,便是熟悉的哀嚎声响起,这队长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将军所怕的宁鱼主将,不过只会故弄玄虚罢了。 神箭队正拉弓对准宁鱼城头时,突然耳边传来自己队友的哀嚎声,队长看着周围多出来几道人影,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要拿出紧急用的烟花时,下一秒喉咙却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 少年踩在队长的尸体之上,鲜血顺着手上的刀子流下来,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少年脸上,正是谢余。 他仿佛天生的杀手,借着身形瘦小和地形优势在其中穿梭,仿佛如毒蛇只要是瞄准了敌人,下一刻便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可唯有一人从他手下逃脱了,还救了自己一命,这人便是沈玉蓝,他可谓是怀着最恶毒最卑鄙的意图去杀害沈玉蓝,可沈玉蓝分明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可还是救了他。 他看不懂这个男人,他想杀这个男人的想法已被探寻这个男人的心想法所压下。 沈玉蓝并没有像大当家那样强悍武力,可他身上却有种吸引力,让自己情不自禁去信服他,靠近他。 两侧山丘之上的剿杀仍在继续,但敌方主将很快便得到自己的神箭队,被沈玉蓝埋伏的人马被赶杀殆尽了,而沈玉蓝也不等主将反应,立刻开城城中大批人马出击,向戚东河的军队袭来。 主将虽然不甘心却也是个能舍得的人,他最锋利的剑已经被敌人磨平了,再作抵抗只是平添损失而已,他当机立断下令立刻撤离此地。 沈玉蓝等人终于能挺直了身子站在城墙上眺望,他看着一众黑压压的人马溃逃而去,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主簿没想到这个新上任的将军,竟然有如此奇策,将处于被动的我军反败为胜,他言语里带了几分恭敬道:“将军,他们往北方跑了,是否要乘胜追击?” 沈玉蓝思量片刻后道:“现在并不是个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北方便是河山了,难保没有叛军接应,我们先收兵鸣金,放心,他们不会放弃宁鱼这个通往中原的要塞,自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再一网打尽。” 主簿听了言之有理,便退下去传递命令去了。 沈玉蓝这一仗打虽然不是很漂亮,可终于是让被动挨打的大圭士兵们,好好的扬眉吐气了一番,军中的那股子沉闷之气,终于消散的一干二净。 沈玉蓝也是高兴,可坐在书房里,他却心里想着下一次戚东河会派遣谁来攻打宁鱼,而秦疏那边的石川是否能抵挡舍月人的攻击。 他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书信一封,差人送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石川主将,宁鱼至石川一封信的来回也要一个月,他听到石川的消息,等不到秦疏的回信,始终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纵然城内士兵高歌载舞,他只能是勉强一笑罢了,眉间依然是有郁色沉积。 第74章 他等了几天还未收到秦疏回信,前方探报倒是先来讯,支援石川的西北两方的军队在路上被戚东河亲自带领的军队所剿灭,石川粮草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沈玉蓝得闻这个消息,努力让自己不作慌乱,沉着下来,让探子离开后,他稳定下心境,让亲兵将石川地图找来。 石川乃是通往大圭的要塞,也是抵御匈奴时的重要粮道,若是失去了,恐怕我军全线要推究到安久一带,等于是将无数座城池拱手相让。 他仔细瞧着石川地图,援军是从西北两边方向而来,这路上未有被戚东河占领的城池,戚东河是怎么将手伸的这么长。 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便是援军里面出了叛徒,背叛的我军将支援石川的军队消息告诉给了戚东河,可要准确埋伏从两只不同方向而来的援军,那叛徒必定不再这两只援军中,定是发号施令的更高一级的将领。 照着这种思路想下去,恐怕是大圭朝廷里出现了问题,陛下也被瞒在鼓里,而秦疏镇守的石川更是岌岌可危,必须要有人去帮一把。 可目前来看,石川周围城池都陷于被攻的险境中,自顾不暇不成,且都已是弹尽粮绝了,怎么可能再顾及到石川,可是石川这座城池绝对不能丢。 秦疏肯定也是如此想的,以他的性格,城在人在,他必定是抱着死守石川的想法。 他那个人向来是固执的,唯一能劝动他的也只有自己,可是石川现在是孤立无援,自己的信恐怕一时半刻也送不到他的手上。 沈玉蓝咬紧了双唇,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疏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死守着石川,他不能丢掉石川,也不能失去秦疏。 可是现在宁鱼刚脱困,局势并不稳定,也不知敌军会不会卷土重来,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带着自己一部分士兵去支援石川,宁鱼内手无寸铁的百姓又该如何? 沈玉蓝紧锁着眉头,他心里的声音似乎被一分为二,一边催促着他赶往石川去救秦疏,且石川是粮道要塞不能丢!一边是拉扯着他留在此地,宁鱼主将的责任便是要护这一城百姓。 沈玉蓝的决断在此时却消失不见,他的心在动摇犹豫,不知该往何处偏,可偏偏这决定又不能让他思量个三四天,石川已经等不了这么久了。 他脑子里也开始作痛,只得渐渐松懈身体,他缓过神来喘着气,他现在还没想好,现在还不行。 伸出手拿起茶壶,却发现壶里已经没有茶水了,于是便让亲卫进来给自己换水。 “沈将军,我这便去给你添点茶水。”那亲卫抱起茶壶道。 沈玉蓝却一听这声音,疑惑道:“等等,你怎么又擅自进我书房来了,谢余。” 那人动作一顿,转过身来,正是谢余。 他身上的铠甲十分贴身,显得身姿修长,衬得他脸颊愈发英气,谢余道:“回将军的话,今日归我当值。” 沈玉蓝见他有板有眼的学着下属讲话,将嚣张的气焰都收敛了起来,心想自己那位亲卫还真把他教的不错,终于是将他的棱角磨平了几分。 沈玉蓝道:“按理来说,你是新加入的不该这么早就当值,应是你表现的不错,我的那位亲卫首才让你过来吧。” 谢余受了沈玉蓝几句赞,也是不显于色。 沈玉蓝见他敛起自己的性子,终于是有了几分真正将士的模样,也觉得欣慰不少,他道:“军中不乏血性坦率,与你的性格相当的人,你只要多多接触总会找到归属。” 谢余却突然道:“沈将军,您找到自己的归属了吗?宁鱼便是你的归属吗?” 沈玉蓝被问的一滞,他缓缓道:“不,我的归属不在这里,在很远的地方。” 谢余见他似乎无意永留在宁鱼,道:“将军归属在何处,我便跟着去往何处。” 沈玉蓝有些愣怔,他仍然是搞不懂这个十几天前,手持匕首一路从山寨追杀到这里的少年,突然变得这么忠心耿耿,虽然从谢余的眼神中已经看不出杀意了,可眼神中的那份炙热却仍然不灭。 谢余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他的恨从眼神里便能看出,可此时他眼中的这份炙热沈玉蓝却读不懂。 他想着自己当时不过瞧他快撞上那块尖石,出于本能的拉了他一把,最多会让谢余不再怀着杀意跟踪自己,可没想到谢余不但是跟他跟到了军营中,想要服从自己成为自己的手下。 沈玉蓝思量片刻,犹豫道:“谢余我想问你,如果你的归属在远方,可责任却在此地,你会选择哪里?” 谢余却是斩钉截铁道:“归属之地。” “为何?” “有归属地方便是安宁之地,只有家才会有这种感觉,我宁愿放弃责任也不愿意放弃家。” 谢余的回答其实并不算出乎意料,他长时间的漂泊流浪,不知责任是何,一心只想有个像模像样的家,可是沈玉蓝却清楚自己与他不同,大义摆在面前,沈玉蓝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大义。 可是,他的内力却强烈的告诉自我,如果选择大义,他将会后悔一生,在未下蓬莱山前,沈玉蓝就空有功夫,却毫无大志,他是被形势所逼而下山入朝,他内心里渴望的却是种茶养花的安宁生活。 沈玉蓝低头瞧着桌案上的急讯,他攥紧了茶杯,终究是做出了决断。 临近寒冬,从此地至石川需要花上十天的时日,这十几天对于粮草枯竭的石川来说,可谓是煎熬,再说石川靠北边气候更是寒冷,恐怕是雪上加霜。 事不宜迟,他必须整理交代好一切,他令谢余将行囊收拾一下,准备去支援石川,而后至宁鱼太守府上,将诸事交代给太守,后在军营中挑了八千精兵,马不停蹄赶往石川。 沈玉蓝本想多带些粮草以供石川,可是想着天寒地冻,路上结冰不好行走,且时间紧迫,便放弃了这一想法,决定先帮助石川解决围军之困,只要解决了兵临城下的舍月人,粮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可这条路途一旦踏上了,沈玉蓝承担的压力不仅仅是四面八方的压力,还有寒冷气候的压迫。 刚走到一半时,八千精锐便只剩下六千人了,马也被冻死了许多匹,沈玉蓝早就被冻得双手皲裂,等他清点完人数才明白过来就算人到了石川,可将士们早已失去了斗志,到时候别提支援了,恐怕自己这八千人都要跟着栽进去了。 沈玉蓝不得不停下脚步,来休整军队,等翌日再出发。 终于是到了石川,沈玉蓝站在远处山头便看见舍月人扎营在离石川城不远之地,而与当初自己去宁鱼形势不同的是,石川四周都被敌军包围起来了。 石川两面也有山峰,可是山峰却离石川有一定距离,而石川这座孤城已经被黑压压的舍月人给围困住了,石川城墙已经坑洼一片,留下了战火焦黑与血痕,城墙上还挂着许多尸体,看来攻下石川也只是时机问题罢了。 幸好虽是冬季,但这片山林树木较多足够藏匿六千士兵,可如何依靠着六千人配合城内石川守军一起出击。 城墙上已经黯无灯火,城内也是一片死寂,沈玉蓝因怕被敌军发现,站得这片山头离得石川较远,自己又瞧不清楚,可他有种直觉,秦疏就在城中。 沈玉蓝先令士兵们在原地休憩,自己打开地图卷细查周围地形,他虽然心急如焚想要冲进城内与秦疏重逢,可却按耐着自己的内心不能这么做,他必须要想好战略,要不然便是白白葬送了六千将士的性命。 舍月人骑兵较多,虽骁勇善战,可常年生活于草原之上,对中原崎岖地势并不了解,自己只要好好利用地形,便可冲出一道口子入城。 夜间温度更是极度下降,因为火光会吸引敌军,将士们没有篝火,只能瑟瑟发抖,裹着薄毯相互依偎着,强撑着精神都不敢睡得太死,在这种低温下很可能再也睁不开眼睛。 沈玉蓝见状便让六人一队围成一圈,让其中一人清醒着一个时辰一换,交替叫醒同队的人,这样也可以保证将士的睡眠能得到稍许补充,从而也不至于在睡梦中被冻死过去。 沈玉蓝披着薄毯,却在眺望着石川城,他本来想再仔细研究一下地图,可是因夜晚太暗看不清事物,只得将地图收好。 而后他眼神往下看着军营里灯火渐灭的舍月军队,抬头看了看天象,心想着便可趁着这个机会冲下山去,去撕开一道口子。 沈玉蓝除了在秦疏一事上犹豫不决,其他事情十分果决,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个机会,若是继续待在山头,恐怕恰会被发现,只是希望石川城内还有剩下的人听到动静,且不怀疑乃是舍月人的圈套,能给他们开城。 纵然前路诸多困难,可沈玉蓝却相信秦疏,相信他们之间的这份默契。 第75章 沈玉蓝传令下去整装待发,众人潜伏在树林中,瞧下方营帐里的灯火寥寥不剩几盏,沈玉蓝这才敢有大动作,领着众人从离城池侧方的山峰切入,而后便狂奔向石川城门口。 此刻舍月人也察觉到了动静,立刻击鼓鸣金,几股舍月士兵冲出营帐骑着马向沈玉蓝这边拦来。 沈玉蓝知晓舍月骑兵的厉害,不能硬拼,只是一路奔向城门口,亲卫们将沈玉蓝护在中间,沈玉蓝向城墙上方大喊道:“我乃宁鱼主将,特领六千人马相助秦将军。” 城墙上方却传来一小兵回复道:“宁鱼离石川相隔十万八千里,定是舍月人假扮!” 沈玉蓝瞧这小兵竟是起了疑心,再转眼看围着自己的士兵被穷追上来的舍月人挑飞,尸首分离,血溅三尺,额上也是急的冒出汗来,向小兵喊道:“我乃秦将军旧识,特来助援,快将你们家主将叫出来,便知我是何人了。” 那小兵似乎是却磨磨唧唧地回:“我家将军启是你们这等人可见的,若是圈套害了我家将军那我岂不是,咦,将、将军!” 城墙上终于传来一沉稳声音道:“开门!” 沈玉蓝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秦疏的声音,不禁激动大喊道:“折岳!” 随后紧闭着厚重的城门,终于是被缓缓推开,沈玉蓝立刻向血战的将士们喊道:“收兵入城!” 沈玉蓝从人海中一路厮杀过来,虽未受到伤,可脸上也是血污一片,都是便敌人和将士们的血所沾染上的,他清点了下人数,发现折损了四百多名人。 战场残酷折损也在意料之中,可幸好这数字并不是很多,最终沈玉蓝还是将大多数弟兄们带了进来。 沈玉蓝松了一口气,然后背后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沈玉蓝渐渐转过身来,却见身披黑裘,内服红甲,携着风雪中的一丝寒温秦疏站在自己面前。 沈玉蓝望着他的脸依旧是那般英俊隐忍,可面颊上却多了几道或深或浅的伤痕,他想紧紧的拥抱住眼前的人,可余光却瞥向周围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只能垂着眸子忍住了。 秦疏瞧着他垂眸的小动作,也是无言许久,最后还是张了张口道:“幼灵一路奔波也是辛苦,我先为你安排房间下去休憩吧。” 沈玉蓝听完也只能颔首,而后道:“还有我带来的这些.......” 秦疏只得礼节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会安排。” 沈玉蓝感受从肩膀传来的热度,抬眸望着秦疏道:“好。” 沈玉蓝这几日为了赶路,连日的风餐宿露,也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他脱了衣服躺在床榻上,侧着身子挨着枕头,感受到身下柔软的被褥,终是能睡个好觉了。 可不知是已经习惯了靠着树干睡觉,在床榻上竟然是睡不着,他辗转反侧许久,忽然想起自己隔壁便是秦疏的房间,于是他干脆披了层袄子,敲开了秦疏的房门。 走进屋内发现秦疏正坐在椅上,点着蜡烛看着图卷,秦疏放下图卷瞧沈玉蓝仅仅是披着一层袄子便出门来了,蹙眉道:“你奔波了这么些日子,还不去好好休息,受着冻跑来我这儿是做什么?” 说罢便要把自己衣裳给沈玉蓝披上。 沈玉蓝拢了拢衣裳笑道:“你守城这么多日,怎么也不见休息,我这点奔波又算得了什么。” 秦疏把人按在椅上道:“你别站着,先坐着吧。” 沈玉蓝便顺着他坐了下来,而后低头看着图卷,瞧着被朱红笔墨圈出来的石川城道:“形式如何,严峻否?” 秦疏竟然是叹口气道:“十分严峻,若不是我以水浇城墙,使之结冰,舍月人一时攻不上来,恐怕我早已坚持不住。” 沈玉蓝见他叹气,又问道:“城中粮草呢?” 秦疏摇了摇头道:“无剩多少,最多还能撑个三四天。” 沈玉蓝道:“不用为我带来的将士们考虑粮草,他们各自带来有,还是趁着粮草还够,对舍月人发起进攻才是。” 秦疏此时却看着他的双眸道:“宁鱼呢?” 沈玉蓝故作轻松道:“你且放心,宁鱼之难未解我怎可能来石川。” 秦疏却依然凝视着他认真道:“你乃宁鱼主将,若是陛下知晓你来石川,恐怕也是难逃罪责。” 沈玉蓝怎么不知晓其中利害,可他不能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秦疏随着这座城覆灭掉,他宁愿去担这个罪责也不愿自己什么努力也做不了。 秦疏读懂了他眼眸中的情绪,伸出手抚上沈玉蓝的脸颊声线渐渐放柔道:“暂时别想这么多了,先回房好好睡一觉。” 沈玉蓝侧了侧脸往秦疏手心上摩挲着道:“在旁边房间睡不着,能不能来你房间睡。” 秦疏猛地脸上一红,道:“你劳累许久,应该是累了,今日便算了吧,我今夜还要仔细研究一下图卷。” 沈玉蓝瞧他这番模样,不禁一笑道:“逗你的,你慢慢看着,早些睡。”而后便轻轻关上门回房睡去了。 翌日沈玉蓝睡得正香着,耳边却响起了一个讨人厌的声音,不停的让他清醒,沈玉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眼却是谢余的一张放大的脸。 谢余急切道:“将军你未免也睡得太死了,舍月人已经开始攻城了。” 这一句话让沈玉蓝彻底清醒过来,他惊讶道:“什么?传我命令,赶快去支援城墙上守军。” 沈玉蓝穿好衣裳随着亲卫往城墙上跑,见秦疏正举着剑将爬上来的一名舍月人砍下楼去,沈玉蓝赶紧来相助他道:“舍月人是突然来袭的?” 秦疏擦了擦脸上的鲜血道:“是,吵醒你了。” 沈玉蓝拔剑刺向舍月人的胸膛,转头道:“不说这个,你没发现这些舍月人双手和双脚上被布缠绕着吗?” 秦疏瞥向脚边舍月人的尸体,果然是如沈玉蓝所说那般,道:“看见了。” 沈玉蓝边挥剑斩敌边思索道:“将双足双手绑上布条,给行动造成大量的不便利,可是却能增加在冰墙上的摩擦,来增加攀爬的速度,如果这样下去,这座冰盾也将被敌人攻破了。” 秦疏蹙着眉不语,沈玉蓝知晓他正在思考着对策,而眼下最为要紧的便是击退这一波敌人,于是也说话了专心将爬上城墙来的舍月人赶下去。 可随着时间推移,爬上城墙上的舍月人越来越多,犹如蝗虫一般没完没了,沈玉蓝挥剑挥的双臂酸疼,手上皲裂的伤口几乎都崩开,都将剑柄染成了鲜红色。 可他一刻也不敢松懈,因为前方有一个高大的背影,宛如战神般与敌人厮杀,他用他的剑在守护着石川,他又怎么能认输。 沈玉蓝将想要偷袭秦疏的人击杀后,兴起般对秦疏道:“折岳,看看我们彼此武功生疏没,比比能杀几个人。” 秦疏头也不回壮志豪情道:“好!”而后便是更加奋力的投入厮杀之中。 沈玉蓝自然也不会落于下风的,说完间便一剑刺穿了两个人的脑袋。 哀嚎声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夜晚子时,那舍月人见这次攻击不能将石川拿下,便当机立断的撤了人马回防。 沈玉蓝站在城墙上见敌人如潮水般褪到营地,终于是松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靠在城墙上,他脑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记忆。 秦疏也坐到他身边只是喘气。 沈玉蓝歇了一会儿,将脑子里的刀光剑影放下道:“几个?” 秦疏回道:“一百六十九个。” 沈玉蓝勉强牵着笑道:“我比你多一个。” 秦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抬头望着夜空,仿佛回到了在阑滇时,躺在宽广的草原上望着明星夜空的感觉。 沈玉蓝喘过气来,缓缓看着秦疏道:“折岳,我知晓你一心想要为秦家光宗耀祖,创下基业,可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蓬莱山?” 秦疏这次却没有与他对视。 沈玉蓝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回过头来道:“当然了,也是看你的意愿。” 秦疏却突然回道:“我曾经说过幼灵去哪儿我便跟着一起,总归是要陪着你的,你心底里一定要铭记着。” 终于是得了秦疏的答案,沈玉蓝终于是松懈下来低低的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奇怪的忧虑,还是在笑秦疏的坦率他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虽然是击退了一波敌军,可接下来还会有无数敌军涌上城墙,以现在的粮草和人力根本经不起与舍月人的消耗,必须要有个结果。 沈玉蓝与秦疏歇了两个时辰,便在书房中商议该是如何快速将胜利掌握在手中,还是在敌多我少的局面下。 两人站在沙盘边先来议论,然后再让将领们进来商讨,沈玉蓝问道:“现在可以从其他城池里借点兵来吗?” 秦疏摇了摇头道:“附近城池也在被舍月人攻击,而我已经从后方城池借过兵了,他们现在恐怕也是无兵可借了。” 第76章 沈玉蓝又对他道:“舍月人此次攻城不成,恐怕会另谋出路,只有可能是用围困、夜袭或挖地道这三种方式,可若只是围困,已经是围困石川两个多月了,舍月人等不及,戚东河更加等不及了,应不会继续跟我们周旋下去了。” 秦疏沉思道:“舍月人的粮草多为攻城略地后,抢劫屠杀大圭百姓们所得到的,我们的粮草已经耗不下去了,他们的粮草更是经不起耗,而夜袭和挖地道这两种是极有可能。” 沈玉蓝:“那我们需多加派人手巡夜了,还有派一组侦察在城墙上观察,看舍月人是否准备在城外挖地道。” 秦疏道:“夜袭多派人手加以警示,若是敌军要挖地道,我军还要挖掘横堑和穿井,准备□□以作毒烟封锁呛敌。” 沈玉蓝思考一息后:“派一组侦察观察还是不够,不若在城墙根一路挖坑埋入水缸,通过水面浮动高低判断敌人挖洞穴的方向。” 秦疏听完,眼眸呈亮不禁大喜道:“幼灵,此计甚妙,我便派人依这此计去办。” 沈玉蓝见他急急夺门而去,去找自己的将领去了,心想他这段时日被敌军困在城中,被打压压抑了许久,虽表面上一直不显,内心里一直是想要战胜舍月人,现在有了好的策谋,才会显得急躁了几分。 沈玉蓝是懂他的,虽然秦疏表现的风轻云淡,但他心里也是存着一份荣誉,而且是非常看重的,秦疏与自己不同,他的胜负欲一直都在心中。 接下来敌方的一举一动都是成败的关键,为了不出岔子,沈玉蓝执意要求与秦疏分别两班值守,秦疏虽然明白沈玉蓝想帮助他守好石川,可瞧着沈玉蓝一日日憔悴的脸颊还是忍不住心疼。 两人费劲千辛万苦,尽管是在石川重逢了,可是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要么是讨论军要,要么是交接当值,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匆匆一面。 而第三天夜间里,沈玉蓝疲惫不堪的回到房内,正准备躺在床下时突然听见外面有喧闹之声,他只能强撑着精神拽住一个小兵道:“怎么回事?” 那小兵见是沈玉蓝,便言:“沈将军,西北角的水缸动了,敌袭来了。” 沈玉蓝赶紧拿着剑往城内西北角去,果然见放置好的水缸表面剧烈的荡起水花,而秦疏正组织着人手制作毒烟,喊人挖横堑来堵住敌人呛烟。 沈玉蓝远远的看见秦疏的身影,却有个面熟的夜巡兵匆匆跑来对沈玉蓝,气喘吁吁道:“不、不好了沈将军,他们从南面发起了夜袭!” 沈玉蓝脑子一蒙,而后立即反应过来道:“南面城墙上的人手充足吗?” 夜巡兵回道:“不、不够了,大多数兄弟都被派在来看守西北角的地道了,而敌人大多数已经爬云梯准备登城了。” 沈玉蓝明白对方只是声东击西,也来不及亲自对秦疏转述了,让夜巡兵将这情况告诉秦疏,自己则带着亲卫直接上了城楼,他发现已经有不少舍月人登上了城墙在与守军厮杀。 他凝神后拔剑出鞘对亲卫们道:“把滚木和礌石投到云梯上去,不能再让舍月人继续登上来。”而后便只身闯进一片混战当中。 亲卫们便依令去寻滚木礌石,只有谢余站在原地瞧着沈玉蓝挥剑与舍月人厮杀,身形如燕留过之处却血染遍地,沈玉蓝分明长得一副书生模样,文文弱弱,却能有这种所向披靡的血色之气。 谢余被这种气概所深深吸引,脚步一动,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沈玉蓝一同杀敌。 沈玉蓝刚把一个舍月人的脖颈给划开,余光一瞥就见到谢余在他背后帮他砍杀了想要偷袭自己的一名敌人。 沈玉蓝只得往后退去与他贴紧道:“谢余你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跟着他们一起去。” 此刻沈玉蓝的命令对谢余来说已经不管用了,他内心里想要的只是追上沈玉蓝的步伐,之前的听令不过是为了留在沈玉蓝身边的手段,但是现在他不想再伪装了。 谢余一抹脸上的血道:“沈将军总是这么奇怪,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反倒关心起其他人了吗?” 沈玉蓝瞧他虽然下手狠厉,可毕竟只是和个少年人,与身材强壮的舍月人相比,在力量上还是悬殊了许多,若是战斗时间一长,必然从这群人手中讨不了好处。 且他现在也分不了心来帮谢余,只得怒声道:北北“你是想违抗军令吗?给我滚!” 谢余被他吼了一通,却仍然是充耳不闻,他以灵巧的身姿绕到一个敌人背后,将刀子狠狠刺进敌人胸膛道:“要我滚,也得打完这场仗再说。” 沈玉蓝见他身姿像一只幼豹般,挥着匕首在敌群中游刃有余,可心里又始终放心不下,只得边杀边靠近谢余。 第77章 突然间刚才那个被谢余刺中胸膛的舍月人竟然重新站了起来,只瞧他满脸鲜血,胸膛间破了洞,望着沈玉蓝和谢余的神情却是十分的狰狞,他屏着呼吸,仿佛是将所有的力气都拿来挥动大刀。 沈玉蓝正再与另外一个舍月人厮杀,用余光一瞥却见到一个胸膛破了个大洞的男人,正往谢余身上砍去。 沈玉蓝立刻弃了只剩一息的舍月人,转而向沈玉蓝那边奔来,挥剑将那偷袭之人的刀给挑飞了。 谢余回过头,这才发现是沈玉蓝帮自己挡住了一击,将那人的大刀都给挑飞了,战场上一瞬间的失神便是致命伤,沈玉蓝察觉到谢余的走神,含着一丝威严的语气道:“凝神!” 谢余这才反应过来,恰好敌人正向他这边扑来,他毫不费力的侧身躲开攻击,将匕首送进对方的心窝。 周围连天的哀嚎似乎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谢余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还有背后传来阵阵有力的砰砰声,是来自于沈玉蓝。 若是静静的看着沈玉蓝这个人,是完全不能将他与强悍有力这四个字联系上,脑海里浮现的只有朝花露水,兰草绿竹,他好像一点都不适合战场不适合与人厮杀,可是却有种力量驱使着他矗立在此地。 谢余不清楚是哪种力量,却是一步一步陷入沈玉蓝的温柔里,他的温柔是迁就自己时候的语气,也是无可奈何的笑容,更是时时刻刻,像一张包裹着自己不受伤害的网。 谢余是杀人为生的,杀人是他仇恨与生存的动力,他的心在他姐姐被J杀的时候,就已经便的犹如石头一样冰冷坚硬,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来。 可是因为受沈玉蓝的影响,连谢余自己都不自知的,他的心悄无声息的变得柔软起来,对他这个以杀人活命的来说,只有害处毫无用处。 谢余虽然表情冷酷,沐浴着鲜血,心里想着沈玉蓝刚才帮他挡下来得一击,手上的力道却少了几分,并不能给舍月人带来致命的伤口。 一个受了谢余一刀的舍月人握紧了手里的弯刀,他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不动声色的盯着背对着他,杀害他的同伴的少年,而往后边看了看跟不上少年步子的沈玉蓝。 他看了看沈玉蓝又看了看谢余,而后便匍匐着,在自己同伴的尸体上前行,而他的眼睛一直是盯着谢余。 谢余虽然动作行云如流水,可他脑子里已经装不下杀戮,他以前是为了自己而杀人,现在是为了沈玉蓝而杀人,这种心境不同只会给他带来危险。 突然他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低头去看,原来是一个舍月人,将弯刀剜进了他的小腿,刀尖从小腿后面贯穿到前面。 一瞬间的涌上来的疼痛是轻微的,过了这一瞬的这种疼痛便是要命的,谢余抓紧了这一瞬,让疼痛没有散布全身,弯腰将匕首捅进了偷袭他的舍月人的脑子里。 而下一刻,他便是凄厉的惨叫起来。 沈玉蓝才解决完一个挡在他前面的敌人,便听见了谢余的惨叫声,他赶紧将剑从对方身上抽出,却见谢余抱着小腿躺在地上嚎叫。 沈玉蓝赶紧过去,见谢余小腿上竟是插着一把横穿的弯刀,他只得一只手扶起了他,见谢余疼的将双唇都给咬破了,道:“忍忍,这弯刀先取不得,我扶你下城楼去。” 沈玉蓝想要找到下城楼的梯口,可发现那地方离自己还隔着上百个敌人,他环绕一周想要找个隐蔽处把谢余放下,见一处堆挂着尸体,他向将谢余扶至那去,藏在尸堆里。 可迎面便是两个敌人拦住了去路,沈玉蓝先下手为强,朝着其中一个人的面上划去,那两人也未料到他搀扶着一个人,出招还这么迅猛,那人却也是堪堪抵住了。 沈玉蓝现在半身受了牵制,还得时刻注意不能让其他人伤到谢余,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感到危机袭来,不禁面露焦急难色。 果然另外一人见沈玉蓝虽然勇猛,可毕竟带着个累赘,始终是落了下风的,便下手也不再犹豫,手里的大刀如狂风暴雨般向沈玉蓝挥来,沈玉蓝避而不及,脸上身上多处被伤。 这人同伙调整好呼吸,便也抽刀向沈玉蓝袭来,沈玉蓝被这二人逼到城墙边上,只有微微往后一倾便会掉下城墙,摔成肉泥。 危机时刻沈玉蓝瞥见自己身边尸体,而后便将尸体肩臂砍掉,正好大量鲜血溅到其中一人脸上,沈玉蓝便是趁着这一息,转守为攻将剑捅进那舍月人的身体里。 那舍月人吐着血挣扎了一会儿便没有呼吸,同伴见人死去,红着眼干脆向沈玉蓝一直护着的谢余面上砍来,沈玉蓝没想到此人会突然袭击受伤的谢余,扶着谢余想要躲避。 可谢余脚上不知绊了什么东西,嚎叫一声,整个人都向城墙外边倒去,沈玉蓝想要拉住谢余,却被人一刀砍到了手背上,沈玉蓝只得收住才免于被人砍掉整个手,可谢余在城墙边上摇摇欲坠。 沈玉蓝见对方挑衅的笑着,挥动着沾血的弯刀,意思是怎么,还不快去救你的同伴,再晚一步便要掉下去了。 沈玉蓝眼神一凛,却直接向对方袭来,那舍月人用刀挡住,却隐隐有些坚持不住,他没想到沈玉蓝的全力一击竟然如此凶猛难以挡下。 正想和沈玉蓝拼一拼体力时,沈玉蓝却一脚踹开了他,转身恰好见谢余支撑不住,半个身子已经掉出外边,沈玉蓝飞身将人拉住,正想将谢余拽上来的时候。 猛地背上传来一阵疼痛,他回头一看竟然那敌人狰狞笑着,又是忘自己身上砍了一刀,沈玉蓝因为双手还拽着谢余,只得拼命将这两刀子忍耐了下来。 谢余渐渐缓过神来,可仍然是虚弱的,他见沈玉蓝脸色苍白艰难拽着自己,瞧一个敌人在他背后狞笑着,肆意在沈玉蓝背后挥砍,意图是为折磨沈玉蓝,他又瞧了瞧脚下黑压一片的舍月人。 谢余又抬起头,用一种仿佛是要将沈玉蓝永远记住的目光看着他,缓缓道:“沈将军,对不起。” 沈玉蓝感觉有一团火在烤炙着他的背部,疼的他身体快要撕裂开了,可双手却始终不肯松开。 第78章 说起来的话,他对谢余的确有种复杂的感情,虽然谢余之前是想刺杀他,可沈玉蓝知他身世觉得事出有因,始终对他恨不起来,后来谢余加入他亲卫中,依旧有些当山贼我行我素的性格,可总算是收敛了几分。 谢余年纪小,沈玉蓝总是有意无意的将当初那个,无所畏惧的站在道殿里,割血炼药的少年相重叠,有时候透过谢余的那股狠劲,他却能看见姚潋的影子。 沈玉蓝回过神来,却发现谢余竟是咬紧了双唇,正掰开了自己的手,一时也顾不得背后伤痛道:“你在干什么!” 谢余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量,直接将沈玉蓝攥紧他的手指掰开,沈玉蓝经过血战厮杀,本来就没剩多少力气,也只是强弩之弓,死撑着拉住谢余而已。 手指间分离的刹那,沈玉蓝只得眼睁睁的瞧着谢余,掉入城下中,再也见不到他的踪影。 沈玉蓝来不及为捶胸顿足,只能痛嚎一声暴起转身,直接将身后的那个舍月人踢到了地上,将剑直接插入对方的胸膛,而他自己却也半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沈玉蓝听不见四周的嚎啕喊叫,只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他知晓自己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面对前仆后继涌上来的舍月人,他所能做的也只是不丢弃自己手里的剑而已。 渐渐地,他眼前变得模模糊糊,战场似乎离得自己十分遥远,直到他的意识陷入漆黑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蓝微微有了些意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城内一角,而城墙上的厮杀声似乎还未停下,不断有士兵冲上城墙,以填补空缺下的人。 一个似乎是照看的小兵见他醒了,欣喜道:“沈将军您醒了。” 沈玉蓝的视野渐渐清晰,也看清了小兵的脸,这才明白自己还活着,可活下来的喜悦却在心中无剩多少,谢余掉下城楼的场景一幕幕都还在他脑子里回放。 小兵对他道:“秦将军先让您在此地休息,伤口已经被大夫先简单的处理了下。” 沈玉蓝无力的点了点头,他抬眼便是狼烟纷飞,知晓这场硝烟远没有那么快结束,于是道:“我一个人呆着就可以了,你去帮其他人吧。” 小兵却面有难色道:“可,照顾您却是秦将军吩咐过的。” 沈玉蓝道:“无碍,便说是我命令的。” 小兵将水壶放在沈玉蓝边上,担忧似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便去往其他营帐里了。 背部上的伤口越发疼的厉害,疼的几乎想让沈玉蓝瘫软在地上,缩成一团,可又瞧着不断有士兵失足从城楼上掉下来,摔的尸骨无存,遍地的残肢断臂。 他的将士们在为这座城而沐血,谢余甚至为了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地方而献出了性命,自己又有什么借口停滞不前,他端起水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一抹嘴边的水渍,用剑撑地艰难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城楼,这场战役已经打了一夜,夜幕中隐约散出一丝曙光,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可是这场仗沈玉蓝输不起,秦疏更加输不起。 他重新爬上了城楼,握紧了手里的剑,只要有一个舍月人还未曾倒下,他的剑就不能停下挥动。 在城墙上的其他将士们见沈玉蓝身负重伤,依然是身披铠甲,冲锋陷阵,无须很多鼓舞的言语,他们看在便是感同身受,与舍月人交战时越发忘记生死,也越发勇猛。 最终这场以少敌多的战役落下了帷幕,秦疏也是伤痕累累,是从血流成河的尸体堆里找到,差点窒息而亡的沈玉蓝。 沈玉蓝伤势十分严重,陷入昏迷了几日,秦疏为了亲自照顾他,几宿的没合眼,甚至都没管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是军中大夫强制给秦疏更换绷带,才以免伤口更加的恶化。 而在沈玉蓝昏迷的第三日清晨后,终于是有了些许的意识,阳光通过窗栏斜斜的打在沈玉蓝面上,衬得他如一块洁白暖玉般,他先是动了动手指,而后便睁开眼。 他整个人仿佛是被拘束在棺材般无法动弹,从余光里见到秦疏趴在他的床边,似乎是睡着了。 沈玉蓝瞧他头发蓬乱松软,似乎是许久没有打理一般,用力抬起手,想帮他顺一顺头发。 秦疏向来睡眠浅,只是这几日在战场上消耗的体力太大,沈玉蓝的手指已经触上他的头,也没有半点知觉。 沈玉蓝见他睡得如此香甜,不由得轻轻一笑,或许是两人间的灵犀,秦疏眨了眨眼,正好看见沈玉蓝微笑着的一幕。 秦疏瞬间清醒过来,惊喜的对沈玉蓝道:“幼灵你醒了,你......饿不饿,渴不渴,想不想喝粥。” 沈玉蓝听他说到最后,竟然是语气里有些哽咽,再仔细一看秦疏神色,由方才的喜转成了苦意,连眼眶都有些红。 沈玉蓝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可唇上却是湿润的,应该是秦疏给他日夜用水润唇才有的,他缓缓道:“不渴,但想喝粥。” 秦疏见他有了食欲,立刻撇开脸道:“我立刻去让人去做。” 沈玉蓝却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道:“别着急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秦疏一顿,渐渐转过脸来,眼睛越发湿润了,俊脸上也有些褐红色。他道:“我分明让你在城墙下好好休息,你怎么强撑着跑上来。” 两人好不容易从生离死别的战场上活了下来,沈玉蓝对他道歉道:“是我不对,应该是听你的。” 秦疏缓了缓神道:“不说这些,我先让人给你做碗清粥来。” 沈玉蓝颔首又问道:“战事......如何了?” 秦疏道:“放心,已经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沈玉蓝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的,我们一定会赢。” 秦疏用手覆在他眼眸上道:“现在什么都不要想,闭眼好好休息,由我来收尾。” 沈玉蓝感受秦疏身上炽热的温度,安定了心神便依着他闭上了眼眸。 秦疏见他闭着眼似乎是睡去了,便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叫人把清粥冷一冷再端上来。 沈玉蓝在床榻上又躺了好些时日,才能下床走动走动,他见石川城仍是狼藉一片,废墟散瓦,但是气氛却是安宁平和许多,看来重建石川城的日子快要到了。 自从沈玉蓝醒了后,秦疏便没有再来过,沈玉蓝知晓战事收尾任务之重,秦疏担当主将重责,自然是要将后事安排好的,这些日子也理当忙碌些。 第79章 他坐在椅子上正在观书,正好听闻陛下派的一队人带着圣旨,来请秦疏凯旋回朝,可突然间大门却被人闯开了,沈玉蓝愣怔在原地,就被人拷上了枷锁。 只见一名武将手拿圣旨道:“罪臣沈玉蓝听旨。” 沈玉蓝的头被人死死按在地上,便听那武将一字一句道:“受石川主将蒙蔽,擅离职守调离八千精锐,引叛军屠城。” 沈玉蓝只听到此处,便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什么叫做受秦疏蒙蔽,引叛军屠城又是什么? 等他缓缓回过神,那武将话也说完,只是说了个:“立即将沈玉蓝收押,回京等候圣裁。” 沈玉蓝有被人提了起来,从石川至京城只需五日,他一路上关押在囚车中,到了京城又是将他从囚车中提出来,直接送入了刑房中审问。 他被姚潋拥在怀中,瞧他的泪是真的,眼角的红也是真的,可却不敢相信这个拥抱是炙热的,因为他感受不到姚潋的温度只有冷意。 姚潋埋在他脖颈间中小声抽泣,分明关押自己的是他,下令行刑的也是他,为何姚潋会在自己面前哭泣,好像受害受苦的是他一般。 姚潋渐渐止住了抽泣,声音却仍是哽咽的,眸中还有内泪光:“太傅,你留在朕身边,只要你答应,朕即刻把秦疏放出狱去。” 沈玉蓝聚起点力气正视着姚潋,他发现姚潋这些年是越长越俊,的确是一个美男子,可纵然皮相如兰剔透,可骨子里究竟是如何模样,沈玉蓝是一点也看不透。 就比如现在,姚潋两眼微红,楚楚看着自己,语气轻柔的说出威胁之词。 沈玉蓝心里蓦地冷了下来,他道:“如果我不答应呢,陛下便要将我同秦将军一起处死吗?” 姚潋听他这话微微愣神,仿佛是陈述着一件事的语气道:“太傅乃是恩师,朕自然不会将太傅怎样,可秦疏他蒙蔽着朕,以私情向你求援,使得宁鱼失守被屠城,这笔账朕总该是要找他算一算的。” 沈玉蓝激动反驳道:“不是,是臣一意孤行,与秦将军无关。”却因也一时情绪激动,而吐了一口血出来。 姚潋见他身子孱弱摇摇欲坠,却也没有扶他的意思,只是淡淡道:“朕知太傅一向与秦将军交好,甚至连几宿的促膝长谈,至于夜里谈了什么做了什么,朕也清清楚楚,太傅乃人中龙凤,也不希望在史书上多留下这么一笔朱红吧。” 沈玉蓝听他语气里的胁迫已经不言而喻,他有些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心灰意冷大概便是这种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妥协道:“陛下命令,罪臣不得不遵。” 姚潋完全又能力将沈玉蓝强留在宫中,而后将那个一直霸占太傅的秦疏给当街斩首,若不是国事缠身,他实在抽不开身来,怎么能让秦疏抱着太傅逍遥快活这么久。 可他也知晓这么做沈玉蓝最终会察觉出来,姚潋清楚分明自己留不住沈玉蓝的心,只是徒留住他的人而已,可他却又痴心妄想着这么做,会不会让沈玉蓝重新回头。 沈玉蓝被姚潋毫无理由的放了出来,就像当时姚潋关押他的理由一样可笑。 沈玉蓝被人带入宫中,经人一番清洗换衣,安置在房内。 沈玉蓝坐在床榻上,却想着姚潋心思深沉,言而有信却应是能做到的,他既然答应了姚潋的要求,也该不会为难秦疏的。 只是又瞧着这房内布置,香薰瓷笼,层层软罗,处处旖旎,倒是真把自己当成宫嫔所对待了,他心想就差自己穿上女衣。 他听房外脚步传来,心想一定是姚潋来了,可却也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这位曾经的得意门生,他明明是被强迫的,可却还要绞尽脑汁的想怎么面对姚潋。 姚潋推门而入,掀开青银人鱼绡帐,见沈玉蓝坐于床榻上,脸上无悲无喜。 沈玉蓝的态度自然是在意料之中,姚潋也不拘束着,似乎将沈玉蓝太傅的身份完全抛掷脑后了,他肖想着这一天太久了,他以为自己会淡忘对沈玉蓝的渴望,可看见这个人坐在自己身边时,那种熟悉的悸动又涌了出来。 沈玉蓝见他坐在自己身边声音有些嘶哑,紧张道:“太傅,我们这会儿便歇着吗?” 沈玉蓝瞧他脸上霞红纷飞,全是一厢情愿的态度,蓦地觉得他这样子恶心的慌,不是无辜却非要装作无辜,并非两厢情愿非要装作心意相合。 且不论后宫佳丽三千人,就算他喜好男子也该是纤细白净的,为何偏偏要找上自己。 沈玉蓝便要解了衣裳,姚潋见他不说一句便解开衣裳,一把攥紧了他的双腕道:“太傅就没有什么要与朕相说的吗?” 第80章 启料见他双眸异常明亮,全全倒映着自己的脸庞,沈玉蓝看着他的眼眸也只剩下无言而已,他曾经有很多话要对这双眸子说,可现在内心只剩下空荡。 沈玉蓝也不挣脱只是道:“这不便是陛下最终要的吗?还要臣怎么做?” 姚潋仿佛未察觉到太傅的对他的态度,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悉心温和了,他道:“我想要太傅像从前那般。” 沈玉蓝听他所言简直是天真,而又万分虚伪,裂痕既然已经出现了,就无法修复,姚潋却不想着怎么将这裂痕修补,却还妄想着借着裂痕找寻过去的踪迹。 沈玉蓝已经是笑不出来了,道:“从前那般?陛下若是想回到像尚文院那时的日子,为何却要威迫臣。” 姚潋哭笑,俊美的脸上透露几分讨好的无辜道:“朕何时威迫太傅了,太傅分明是自愿的。” 沈玉蓝瞧他还这么颇有耐心的对待自己,就像孩童将好吃的点心留在最后时的那般耐心,沈玉蓝却觉得这份耐心是多此一举罢了,少年姚潋在他心底里的已经消失了,眼前这个不过是披着伪善面目的冷酷君王而已。 沈玉蓝眼底里已经泛着几分冷:“陛下,臣有些话与你相说,若是叫臣强颜欢笑的留在宫内,是绝不可能的,臣的一腔热血早在为陛下驻守边疆时洒光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副冰冷的躯壳罢了。” “还有陛下将人臣收宫此事,不久便会传遍朝野,陛下还请多费心思该怎么应付群臣讨书吧。” 姚潋此时柔和的脸庞已经有些皲裂,他嘴角的弧度渐渐放平道:“太傅无论何时,皆是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教导朕。” 沈玉蓝遮掩着眉目,并不想正视姚潋道:“良药苦口,臣也不过是直言不讳,还请陛下三思。” 姚潋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眼眸冰冷而又锐利。他猛地挑起沈玉蓝的下巴,令他与自己平视,道:“太傅的意思是想让朕放手吧,可惜,要怪便只能怪是父皇将你选择给朕,若是要后悔,便后悔着当时为何要下山入朝吧。太傅,你这一辈子别想再逃出朕身边。” 沈玉蓝瞧他褪去了伪装,苦涩而又轻蔑一笑道:“陛下九五之尊,天下皆在陛下手中,我的后不后悔又有何用,便当是养了一只白眼狼而已。” 此言果然激怒了姚潋,他松开沈玉蓝的下巴,转而掐住了沈玉蓝纤细的脖颈,让他像濒死的鸟儿一般仰头朝天,而后心痒难耐的瞧着沈玉蓝因仰头时,脖子的弧度显得既修长而又脆弱,一口咬在他上下滚动的喉咙处。 姚潋早已不是少年人的姿态,身形精悍健硕,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这一掐可没有手下留情,沈玉蓝很快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却又感受到脖颈间的一阵剧烈疼痛,更是疼的他呼吸急促,越发喘不过来气。 姚潋将沈玉蓝的脖间咬出了一个新鲜的牙痕,渗出了些鲜血,鲜血只会刺激到兽,果然姚潋的眼眸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欲.望。 他瞧着沈玉蓝因为无法呼吸,脸色苍白便得有些狰狞,想要拼命掰开这一只坚如磐石的手。 即使沈玉蓝这副模样,姚潋手上力道依然未松,他轻笑道:“太傅就算你是这么的狼狈不堪,丑态百出,但朕依然却是那么爱你。” 说罢他便附身亲上了因窒息,而变得有些青紫的嘴唇上,这张嘴唇不似三年前那般宁静平和,而在自己的摩挲下不停的颤抖蠕动。 他渐渐放松了点手上力道,趁着沈玉蓝想大口喘息时,便长驱直入贪婪的汲取他口中芳泽,这对本来就呼吸不到多少的沈玉蓝来说更加痛苦。 姚潋将床帷拉下,顺势将沈玉蓝压倒在床榻之上,另一显下的手却温柔的将沈玉蓝的衣裳解开。 多年前他就想这么折磨太傅了,他想要灵与肉的结合,拉着太傅陷入泥潭不得而出,而太傅手中唯一的那根稻草便是自己,自己主宰着他的沉浮,主宰着他的自由,主宰他的一切。 姚潋年轻气盛,这对沈玉蓝却是苦不堪言的,他不但要忍受旁人的风言风语,还要忍受着姚潋对他的折磨,在这种逼迫下沈玉蓝瞧着睡在一旁的姚潋,甚至生出杀死姚潋同归于尽的想法。 这种扭曲的念头一闪即逝,却把沈玉蓝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弑君的想法,几个月的折磨下来,他对姚潋虽然只剩下恨意,但是从来没有想要将他杀死。 可见人被逼到一种极端下,便会生出许多荒谬可怕的想法,他必须要将这种想法掐灭,若是杀死了姚潋,这本来就动荡不平的天下只会越发分崩离析,到时候遭受伤害的只有百姓,而他不能这么自私。 沈玉蓝身份极为尴尬的摆在正宫之中,无数不得宠的宫妃来宫中想要奚落嘲笑一番,沈玉蓝虽然是礼数周全的相待,可女人的那些尖酸刻薄却始终埋在他的心上。 尽管沈玉蓝不去想,可这些话却仿佛一根刺埋在他心里,面对着姚潋更加无精打采,姚潋虽然不说却也有所察觉,经过汇报才知是有些爱嚼舌根的宫妃来沈玉蓝的住处说了些闲话。 这些爱挑事的宫妃皆是得不到宠爱,背景不甚雄厚的女人,姚潋对待这些人是以蝼蚁相视的,既然这么爱嚼舌根,他便让人去了这些女子的舌头,再打入冷宫之中。 尽管宫前冷清下来,沈玉蓝却依然没有什么好精神,他的心早就不在这四方窄小之地,早就跟着秦疏奔向了荒无人烟的宽阔之地。 姚潋手段杀伐果决,做事风行雷霆,他禁止让官员在朝堂上对他将太傅收入宫中,这等大逆不道,违背纲常之事进行议论,可依然却有些不怕死的家伙谏言。 姚潋对付这群难缠的臣子的确感到棘手头疼,虽然戚东河叛军之流已经打压殆尽,可他在百姓群臣心中的威望却有影响,根基依然不稳。 尽管棘手难缠,姚潋却觉得这是值得的,依然力排众议,依旧将沈玉蓝留在宫中。 而沈玉蓝在深宫之中,对这些流言也有所耳闻。 一日姚潋又要留宿在他宫内,沈玉蓝不动声色的向他问了些朝中大臣的意见,皆是被姚潋大着太极搪塞应付了过去,要拉着沈玉蓝下棋。 沈玉蓝只得喊下人拿出棋盘,他以白子对姚潋黑子,两人专心于棋盘之上,气氛终于不像之前那般紧绷着。 沈玉蓝将白子落下,有意无意道:“陛下还记得何为造势吗?” 姚潋笑着道:“太傅讲过的《谋略》,自然是记得的。” 沈玉蓝见他以黑子相围堵,后道:“若是朝堂风向对自己不利,该是如何造势?” 姚潋道:“该引比之愈烈之事,将众人目光集聚在此事上。” 沈玉蓝敛着眉目道:“陛下记得一清二楚,可谓难得。” 姚潋跟着他落子道:“太傅还有和指教,不用这番吞吞吐吐,一并说了吧。” 沈玉蓝见他打开了天窗说亮话,也就不遮掩了道:“现如今朝堂上对陛下的风向越发不利,陛下该是慎重听取群臣的意见才是,不该滥用杀权。” 姚潋却是冷哼一声道:“太傅若是想让朕放你出宫与那秦疏团聚,那便不要想了,再议此事的臣子皆是被朕下旨下狱了,这种手段朕虽然舍不得用在太傅身上,但是......”而后他便一把将沈玉蓝落子的手钳住,白子掉落在棋盘上,姚潋将指腹摸向他的白皙娇.嫩的小臂,道:“朕自然是有其他的办法来对付太傅的。” 沈玉蓝忍着恶心将手抽了出来道:“多谢陛下费心了。” 姚潋见他回应这番冷淡,只是冷哼了一声,道:“棋盘都被太傅打乱了,朕下棋的心思也没了,记得太傅的厨艺不错,朕还未尝过,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福气呢?” 沈玉蓝敛着眉目,心想自己若是拒绝,最后痛苦的也只有自己,便妥协道:“臣这便去做.....” 却过了几日,天色暗沉了下来,几滴雨落于沈玉蓝的窗台之上,一个太监轻敲门栏,沈玉蓝从椅上起身打开了门,却见这太监一身黑衣,模样有些苍老。 沈玉蓝再定睛一瞧,这人不就是黎公公吗? 他惊道:“黎公公你怎会在这里?” 黎公公脱去了外面淋湿了的黑袍,对沈玉蓝道:沈太傅,咱家是来救你出宫的。” 沈玉蓝敏锐的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黎公公笑了笑道:“沈太傅果然聪明,知晓朝堂中定有人看不过去,会插手你与陛下之间,不过为了大人安全,咱家还是不方便将大人性命透露给你。” 而后又拿出一套干净黑袍道:“趁着天阴雨天,咱家劝太傅现在便走,免得夜长梦多。” 沈玉蓝颔首,而后便将黎公公手里的黑袍穿上。 第81章 完结 沈玉蓝看着手里的黑袍,愣了半晌,后将其披上。 他定了定神色道:“走吧,黎公公。” 这位黎公公似乎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他这么行踪诡异的走在宫中,却无人起疑也无人查问。 可最为关键的还是中宫门和最后一道宫门,两名侍卫盘查的时候,也好似故意忽略了黎公公身旁的沈玉蓝,只是像询问家长里短般与黎公公寒暄。 沈玉蓝感觉到一丝不真实感,仿佛踩在云间,他没想到一切竟然这般顺利,能从姚潋身旁逃脱出来。 黎公公又对他道:“恐怕陛下已经有所察觉了,咱家只能送太傅在此地了,宫门外有一匹骏马拴着等候着太傅。” 沈玉蓝回想起上次入宫是黎公公带路,此次出宫也是由他带路,回想着恍恍惚惚竟然是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了,有份物是人非的伤感凝聚在他眉间。 可时间已经容不得他的惆怅了,他微微凝神向黎公公道了声谢,而后便向宫门外走去,正瞧见一匹黑鬃骏马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候着。 他正跨上马鞍,突然却见宫门内有一队人马正朝着自己奔来,沈玉蓝瞧那一道鲜艳明黄,不禁心下一沉,他没想到姚潋竟然是追出来了。 他没有犹豫立刻落下马缰,转头便朝着人群众人的集市赶去。 沈玉蓝大喊着叫人闪开,挥动马缰的速度是越来越快,可身后人依然不肯放弃,穷追不舍。 沈玉蓝一路从人群密集的集市转而向郊外奔走,希望借着茂盛的树木藏匿踪迹,可四方的马蹄声越来越多,沈玉蓝被步步紧逼仿佛心脏都被捏紧了一般。 他从树林里穿出,瞧见面前一道白光,眼前事物在他眼里越发清晰了起来。 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处断崖。 沈玉蓝果断拉起马缰,这才免于摔下去的情况,可后面的追兵却也到了,姚潋见人于断崖边徘徊,不禁心中一紧缓下语气道:“太傅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沈玉蓝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臣绝对不会回去。” 姚潋见他一脸决绝,心想着这人是宁愿摔的粉身碎骨,也不愿同自己回宫,蓦地升起一股扭曲的怒意,他乃九五之尊,和颜悦色的请求他一番就算是自己的底线了,难不成还要自己低三下四的跪在地上求他不成。 可他看着沈玉蓝的面容,那般清瘦苍白,瞳眸里却有着不在待在宫中的明亮凛冽,他心中还是软了下来道:“太傅算朕求你了,此处危险,朕令人即刻退离十尺好吗?” 沈玉蓝却道:“陛下在想什么臣一清二楚,不过是为了待臣松懈下来,再将臣虏回宫中罢了。” 姚潋急切道:“不是的,朕......” 沈玉蓝望着底下悬崖深渊空洞而漆黑,他对姚潋道:“所以,在臣看来不过也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姚潋自然知晓他的选择是什么意思,情急之下大喊道:“太傅别做傻事,朕答应你,朕放你走。” 沈玉蓝渐渐将目光转回来:“臣凭什么相信陛下?” 姚潋深吸一口气道:“朕一言九鼎,说话算话,还有这么多禁军在场作证。” 沈玉蓝却紧盯着姚潋道:“那好,陛下先将你的禁军退离这个山头。” 姚潋便一一照做了,连他自己也退出了沈玉蓝的视野范围内,可下山途中姚潋却又派出一队精锐,看准时机将沈玉蓝拿下,自己则在山下等候。 可等了许久,精锐回来可身边却瞧不见沈玉蓝的身影,他有种不安之感,急声道:“怎么回事,太傅呢?” 精锐却回禀道:“等我们冲上去时,沈太傅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匹马,恐怕是已经跳崖了.......” 姚潋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摇晃喃喃道:“怎么可能,不会的。” 而后又像疯了似的道:“给朕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不信,朕不信.....”转而声音愈发哽咽脆弱起来。 沈玉蓝仿佛是大梦一场,从噩梦里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瞧着陌生的房间,心想着自己都是第几次清醒了。 “啊,你醒了!”一个少女走进来道,我正给你打了一盆水来,给你擦擦身呢。” 沈玉蓝全身上下的感觉仿佛是被什么重物碾压了一般,幸好嗓子还是好的道:“你是谁?” 少女蹦蹦跳跳道:“我叫秦英,是我哥哥救了你啊。” 沈玉蓝意识还有些不清楚,他恍恍惚惚道:“你哥哥,是谁?” 一个男人走进了屋子内,少女赶紧扑了过去道:“哥哥,这位哥哥醒了,你快去看看他。” 男子走进,沈玉蓝朦朦胧胧却见到此人轮廓分外眼熟,他眯起眼睛,却蓦地呼吸一滞,半天才缓过来道:“折岳,是折岳。” 秦疏见他终于醒了,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道:“别说话了,好好静养着。” 沈玉蓝又望着身旁的那名少女,有些疑惑,秦疏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你清醒后再跟你细说。” 他咳嗽了一声道:“英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这位哥哥说。” 少女十分乖顺的嗯了一声,而后便出了房。 秦疏用白巾擦拭着他的额头,神色里透着温柔眷恋,沈玉蓝心里何尝不是与他相同的想法,没想到患得患失许多,最终还能在彼此身边。 秦疏扶着他的脸颊道:“没事了,最重要的是你没事了。” 沈玉蓝望着他深情的眼眸,仿佛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与安定,轻轻点了点头。 少女娇俏的声音再外响起道:“哥哥你们说好没,英儿和受伤的哥哥肚子都要饿坏了。” 秦疏只得道:“好好好,这便去做,你可别进来打搅他了。” 秦疏对沈玉蓝道:“我先去给你准备碗清粥,好好歇着,什么都不必想。” 沈玉蓝瞧着窗外阳光正好,斜斜的照射进来,听见鸟儿清鸣,正是一片春暖花开的好景象,他身子上仍是疼痛的,心里却是暖意融融,好似与这春色融为一体了。 他想,今年大概会是个丰收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一路追完!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