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 作者:clw123 收留了一个失忆哑巴小美人。 长得还挺标致。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双性 - 古代 - 三观不正 - 阴差阳错 长恨乘西风,我应与谁同。 裴声是个有钱的卖菜的,回家的路上收留了一个失忆哑巴。 仔细看看还挺标致,虽然是个男人,做做通房也差不多了。 *全文没啥逻辑。 雷点密布风格矫情火葬场力度不够。 你看完之后可能会发出“就这?就这?就这?”的感想。 ,1 天尚未光,裴声一早便挑了一担蔬果赶去东市。 待支了蓬搭了帐,一颗颗水灵灵的大白菜便在摊上堆成山高。 裴声在此卖了两年的菜,从未有哪次是有剩下的。 他样貌英挺身形高大,往那一站,无须叫卖,便有无数女子蜂拥而至,围得摊子水泄不通,往往妇人投帕,少女掷果,叫人看得心生艳羡,旁处贩夫走卒啧啧称叹。 且说这裴郎,早年外出经商,云游各地,不久老父病逝,留了若干财产给他,下马村的田地与房舍便是其中之二,他终是无奈返乡,做起了地主。 若说女子皆爱他英俊富有,恐是有失偏颇。 裴声此人谈吐有礼,见识大方,各处风俗皆有涉猎,野史奇闻信手拈来,若说他读书万卷,是不大恰当,若说他肚中无墨,又觉其思维深广,实难同粗俗莽夫共也。 裴声长相不赖,手上功夫也是高深。 沾泥带水的白菜在他手中被剥去烂叶,切去蔓蒂,转眼间,竟是从淤泥中生出颗“翡翠”白菜来。 鹃姑娘接过白菜,羞红了脸,低下头连连道谢:“真是麻烦裴大哥了。 今日若是得空,可否来小坐片刻。 我娘说,上回的事还要好好谢谢您,您看……”正当裴声要开口,却忽的看向街尾,只见数名官兵纵马而来,冲得人群分道两旁。 “让开!都让开!”“捉拿要犯,尔等莫要拦路!”锦衣骏马飞驰而过,掀起一片烟尘。 裴声收回目光,摊上的东西早已卖尽,他看也没再看一眼鹃姑娘,一边收拾一边淡淡道:“不麻烦,不了。” 少顷,他挑起空荡的担子拔腿就走。 “诶!裴大哥!”鹃姑娘红了眼眶,泪珠儿打着转的落下来。 屠夫家的儿子早就看上了鹃姑娘,此刻是抓着劲儿的上来大献殷情。 “你瞧这姓裴的,仗着张好脸却没个好脸色!鹃儿你可别气,改日我叫兄弟们给他颜色看看!你看这买菜也累着了,要不来我家坐坐?我家的母鸡昨日下了好些个蛋,咱……”“别烦我!滚开!裴大哥也是你胡乱说得的?”鹃姑娘听不得有人贬低她的“裴大哥”,含泪娇喝,挥袖推开他,踩着步子跑了。 周边看热闹的笑起来,纷纷道:“哎哟,你家的母鸡下了蛋你叫鹃姑娘去干啥啊?帮你孵出个小鸡来?”“去去去,看什么热闹!”他呵斥几句,端不住脸面,只好败着脸色走了。 屠夫家的儿子形容矮小,模样虽说尚是端正,但比不得裴声剑眉星目、高大结实。 人人只道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鹃姑娘仰慕的是个什么样的好汉子,便是自找苦吃,也没有他这般吃个痛快的。 此处闹闹腾腾,几刻的功夫,这裴郎健步如飞,已是出了城,往下马村走去了。 村城之间通路不少,但直达之路,乃是一条七尺宽的小道。 小道左右树木林立,青葱茂密,遮天蔽日,常有识路的孩童躲在林立,吓唬往来人,或是待月黑风高夜,野鸳鸯找个静谧的去处厮混。 裴声今日走的便是这条路。 金灿的日光自林间落下,印的凹凸不平的地面斑斑驳驳,恍如乱花迷眼,不知深浅。 走着走着,忽闻耳边树木簌簌声,裴声只当是哪来的野猫窜到草丛里了。 他目光挪去,却见一只染血的白臂搭在草丛上,顺着白臂望去,竟然是个姿容秾丽的青年。 青年衣衫染血,香鬓乌黑柔顺,雪白的身体颤抖着,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带怯的向裴声望来。 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我又开了个坑,这次一定能填掉! ,2 青年目光灼灼,似是千言万语尽在其中,他尽力支起身子向裴声爬去,眼中满是求救之意,他干脆往前一仆,正好倒在裴声身前,大有赖定了他的意思。 裴声见了,脚步一顿,与青年对视半晌。 只可惜,裴声心硬如铁,打定注意的不愿惹事,抬脚就要从人身上跨过去。 不料腿上一重,裴声低头,一双玉臂紧紧的缠住他。 青年像是竭尽全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血污蹭在脸颊上,衬得他颇为可怜。 裴声审视半晌,叹一口气,矮身将人扛在肩上,一手挑着担,一手扛着人回了家。 日头西斜,青年方才悠悠转醒。 身上的衣裳已被换过了,粗布麻衣磨得肩腹生疼,他试着坐起,却被胸口一阵钝痛疼得倒了回去。 他怯怯的裹紧被子,打量四周,等着裴声来宣判自己的命运。 忽的门“吱呀”作响,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青年猛地抬头,水润的双目朝外望去,来的竟是裴声。 裴声见他缩在角落,也没去招呼他出来,只是神色淡淡。 早在换衣上药时,青年便被他看了个干净,无论是胸口的刺青,还是他身下的秘密。 再遮掩也于事无补。 青年面孔标致,肤若凝脂,身滑体软,如今虽是着一身粗布衣裳,却也难掩玉光芳华,他眼中仿佛有个钩子,仔细打量去,是颇为妩媚,宛如勾人的狐狸精。 裴声站在床边冷冷道:“我已给你的伤口上过药,你明早就走吧。” 青年正低着头,听了这话,神情大变,手脚并用的爬去,死命的扯着裴声的袖子连连摇头,死活却说不出话来,泪水涟涟的,看起来惹人怜惜。 裴声并不怜香惜玉,反而强硬的托起他的下巴:“哑巴?”青年点点头,抬眼去看他,泪珠从白玉般的脸颊上滑落。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双颊都红了起来。 裴声吃软不吃硬,见他身有残疾,只好放软了话头:“我知你乃官妓,你也知道,平民百姓若是私藏官妓可是杀头大罪,我救你一命已是仁至义尽。 你若有些良心,知恩图报,便不要连累我。” 青年愣愣的看他,而后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刺青。 送去充当官妓之人,身上将被刺上字,从此以后,入了贱籍,再无翻身之地。 他似是难以相信般的摇摇头,又紧紧抓住裴声的胳膊摇晃,满目祈求。 若是他人,想必早已败在青年涟涟的双目下,然而裴声是出了名的不解风情、铁石心肠,秋波于他而言与员外家门口那干瞪眼的石狮子无异。 裴声想,自己替一名妓子号了脉,上了药,已是逾矩,何况收留,此人如此得寸进尺、不识好歹,当真是惹人厌。 碍着脸面,他并未暴露自己知晓青年身体的异样,只是接着冷冷道:“总而言之,你明天一早便走吧。” 无视青年楚楚动人的模样,裴声毫不留情,反手将人推开。 青年重重的倒在榻上,含泪看着裴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铁石心肠裴某,就是不知道他的唧唧够不够硬了。 哭唧唧受,就是不知道他水是不是比眼泪多了。 ,3 白日里好一顿折腾,闹得裴声头疼得很,好不容易熬到月上枝头方才歇息。 外头风声簌簌,月光如水,雀啼犬吠偶有一发,继而重归寂静。 俄顷,门“吱呀”响动,被推开了一条缝。 裴声向来夜里难眠,此刻并未睡熟,听着动静便睁开眼,鹰隼似的目光射向响动处。 只听更响的一声,一个瘦弱的身影畏缩着钻进来。 裴声只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胆大包天赶上门来找死,细细一听,却是脚步虚浮,患着内伤,就着月光再一看,那人乌发如瀑,肤白如玉,眉眼柔媚含波,不正是白日里救下的官妓?裴声呼吸一窒,并未立刻起身,反而起了观望的心思。 半夜偷偷摸摸,若是行窃,他大可抓个人赃俱获再扭送官府,这样也省了他去遮掩私藏官妓之事。 青年踏到屋里来,没有如裴声所想四处摸索,反倒是直径摸到床边去。 青年尚未碰到床沿,手腕被一股温热强劲的力气捉住。 这一下唬得他美目圆睁,张口欲呼,然而他喉管受损,早已成了哑巴,口舌不过如庙堂的摆设——一无用处,只能惶恐的发出气音。 “大晚上的不睡觉,来爬我的床作什么。” 裴声一把便将人制住,压着嗓子问。 青年挣开他,神色羞赧又焦急,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比划。 裴声有意忽略他发红的脸蛋儿和水汪汪的眼睛,别开脸沉声道:“左邻右舍都歇下了,你莫要再乱来,若是吵醒了人家我还得去给人赔罪。” 青年听了大睁着眼放下手,微微侧头,似是思索般咬了咬下唇,丰润的嫩红被咬出个印子来。 裴声见他不再动作,粗暴的拽着他的小臂要送他走,边走边道:“快走吧,明儿个一早你便离村,起晚了小心叫人见到你。” 不知哪来一股劲,青年卯着劲儿的不肯走,泪眼汪汪的挣扎。 裴声脾性差,对着这般执拗的气性瞬间了磨没了耐心,他干脆甩手一松,将人丢在床榻上。 “官妓之身,可别蹬鼻子上脸。” 青年倒在冷硬的床板上,泪珠子在眼眶中打着转,好似下一刻便要涌出来。 正当裴声方要再去捉他,他忽的含泪坐起,羞赧的垂眼,慢慢脱了衣裳,布料从肩头滑落,大片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莹莹发光,腰后一握的皮肤,还纹着杜若花的模样。 胸口一枚狰狞丑陋的刺青标示着他低贱的身份,但无论如何都掩不住他一身雪色诱人的脂肉。 泪攒的多了,眼角都发红,光溜溜的身子抱住裴声健壮的腰身,青年白皙的脸颊也跟着贴了上去。 被一双玉臂围住,裴声仍不动如山,面无表情道:“我知你想留下,但何必用这般下作法子。” 裴声在外打拼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只为求得一处遮头避雨而献身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是清白人家的迫不得已,哪有妓子多得脸面,让人收留千人骑万人跨的身子?裴声用力按了按眉心,而后轻轻推开他,把落在一旁的衣物丢在他身上。 裴某:哇哦w(?Д?)w ,4 二人僵持半晌,青年终究是忍不住委屈,泪水登时涌了出来,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颗颗坠落,月光下,他秾丽的眉眼染上一层淡淡的红,看上去人见人怜。 祈求也好,献身也罢,令他羞耻的事情都做遍了,却是对着瞎子抛媚眼,一无所获。 裴声虽看不起勾栏妓子,却也受不了人在面前落泪,他叹了口气,不禁软下语气道:“今日已经很晚了,你不如先回房睡一觉,是去是留,明早醒来再做打算如何?”青年缓缓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裴声,似是觉得裴声言语会作假一般,他连连摇头,两只手又开始瞎比划。 裴声正要不耐烦的呵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青年闭着眼,双颊红的仿佛是饮了酒,他掀开覆在身上的衣物屈起腿来,颜色粉嫩的玉茎耷拉在一旁,露出身下不属于男人的阴阜。 似是觉得不够,青年还伸手掰开娇嫩的雌穴,让裴声看了个清楚。 虽说替他疗伤换衣时已见过一次,但如今却是青年自己作弄的,更觉刺激淫乱,裴声看得呼吸一窒。 青年见他不作声,以为裴声不满意,膝行几步去解他的衣带,抓着他的手来摸自己。 裴声沉下脸色,反捏住青年的下巴轻蔑道:“妓子当真是妓子,不知廉耻。 我可不要你这般肮脏下贱的身子。 你这副模样,被多少男人肏过了?”青年摇摇头,泪干涸在面颊上,落下斑斑的痕迹,他无助的抬着下巴,双眼尽是无辜的神色。 裴声打量了一会儿,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巴,哑声道:“雏妓?好,那我今日便验一验你。” 青年猝不及防被裴声压在身下,大腿上顶着个属于裴声的火热硬物。 裴声喘了口粗气,气低头去舔咬他的脖子,他便仰着头配合,裴声拉开他的双腿,他便用修长的腿盘住男人的腰身。 裴声觉着肏人跟杀人是一个道理,不能没个头尾,起码要知道姓名,于是他揉弄着一对雪臀问他:“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下一刻,他突然想起这人是个哑巴,说不了话,顿时心里头又升起一股子怜惜之意,他抚摸青年腰际的杜若花纹,这具身体宛如一匹柔顺的绸布,杜若的纹饰不过是锦上添花。 青楼妓子多以花为名,想来官妓也难以落俗,裴声思索片刻道:“你可是叫杜若?”青年正揉弄自己的雌穴,让这朵要承欢的小花变得多汁起来,听了裴声的问题,他落寞的摇摇头。 “‘不是’,还是‘不知道’?”裴声一边问,一边把食指中指慢慢插进去,拇指按压着花蒂重重揉搓,登时,花穴里涌出一股淫水来。 娇软的内壁头一次被如此对待,青年神色迷乱的轻轻喘息,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是在回答裴声的话。 “看来是‘不知道’了。” 裴声用空出的手掐住他的优美的脖子,然后一路摸到胸膛,摸到小腹上,“就叫你‘杜若’了。” 杜若:(╥╯^╰╥)(大家晚上好???) ,5 裴声说着,坏心眼儿的屈起手指顶弄,激得青年腰身拱起,宛如月牙。 花穴已湿透了,沾染的腿上一片透明的淫液。 杜若自觉掰开双腿,无限风情屈曲中,嫣红的花穴在月光下吐着露水,等待有缘人的采撷。 时机已到,裴声抽出手指,带出几缕粘稠的丝来,杜若难耐的收了收腹,喉间竟能发出半分呻吟。 “看来你也不是哑得彻底。” 裴声用沾满淫液的手指拍了拍杜若的侧脸,杜若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伸出红舌把手指卷进口中“啧啧”舔弄。 为了讨好裴声,他也算是放低身段到极点了。 男人的粗大滚烫的阳具在湿润的花唇上拍打几下,试探性的顶进一个头,而后缓慢又坚定的没入。 二人身影在暗中推磨、交合。 杜若确实并未诓骗裴声,他下头生涩得很,叫人一肏就知道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 紧致的花穴头一次被破开,紧紧的吮吸住刑具般硕大的阳根,裴声毫不怜香惜玉,就着贴合的内壁大力鞭笞起来。 开头疼痛难当,待得了趣儿,玉茎也硬挺着,花穴一松一紧的吮吸抽插的阳具,玉臀顺着劲儿的扭动,杜若满脸媚意,百媚春生魂自乱起来。 裴声天赋异禀,下头的阳具能肏的人欲仙欲死,稍弯的弧度次次顶在花心上,叫杜若险些受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他的身子被肏弄的生出绯红,腰间是裴声留下的青紫的印记,乍一看是受着凌虐,细观他面有难色泣不成声,但媚眼如丝,却是受用得很。 裴声掐着他的双颊沉声道:“现在知道哭了?早知爬我的床是这般后果,何必自讨苦吃。” 堪堪天要明时,淫靡的水声与难耐的啜泣声方才轻下去。 杜若已是被弄得晕了头,待日头高照了他才醒来。 屋外偶闻犬吠,鸟鸣声此起彼伏。 他摸了摸自个儿的身子,竟已是清理干净了。 回想起昨日夜里的情事,白净的面上泛起红晕。 裴声身高体壮,蛮力不少,一晚上来来回回肏的他去了三四次,说是精力过剩也不为过,看裴声的态度,想来昨日是尽了兴了。 杜若却也愁的很,这一大早的,裴声便不见了踪影,连个准信儿也没有,既未说要他留,看昨日的模样,也并非要赶他走。 没个准话,杜若是不敢轻信自己的,虽说他记忆全无,但是打心底里不敢信他人未曾言明的话语,仿佛里头有什么毒蛇猛兽、陷阱迷药似的。 他想,许是因为曾经在勾栏里混过几年,深知男人在床上的话不可信。 几乎是忧心了一早上,杜若深恨自个儿没个气力去做些粗活,否则他再如何潦倒也无需用身子换个挡风遮雨的瓦片。 转念一想,虽不知为何,他内心总是阻止自己抛头露面,似乎自己是个被人追着喊打喊杀的身份。 他愤愤然把脸埋在被窝里头,双臂无助的抱着自己。 昨日裴声口中一声声“妓子”刺激着他的内心,身上仍旧是生疼,除了先前受的伤,便是昨日留下的吻痕,疼痛时刻提醒着自己,今后无论如何,是好是坏,都是自己自甘堕落,卖了身子赚来的。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我没疯,我就测试一下能汪多少下 ,6 打日头到了顶,裴声挑着空空的担子从东市回来。 今日太阳毒,晒得他满头大汗,水珠子滑到眼睛里,逼得睁不开眼。 杜若仍病仄仄的趴在床头自怨自艾,听着了动静,方想到许是那个凶神恶煞的裴声回来了,听着声响是去了后院。 杜若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挪过去。 昨夜裴声发泄得狠,怕是杀人的力气都用在他身上了,弄得他腰酸腿软屁股疼,只好扶着腰夹着臀走。 没走两步,杜若气力不支,歪歪斜斜的依靠在门边上,好比娇俏的若英一朵,经一夜风吹雨打,连枝头都被冲撞的无力了。 院子里头正传来舀水声,杜若蔫蔫的抬头望,见着裴声正仰着脖子喝水,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滚动,宛如织女手里的梭子,织女织出华美精致的布匹,而裴声会在杜若的耳边织出无情而专注的低语。 一大口喝完,便吐出一口粗气,裴声五感敏锐,锐利的目光立刻锁住了杜若。 他又灌了两口水,丢瓢子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而后大步流星的走来。 瞧着裴声的模样杜若便心头发颤,瑟缩着往后推了几步。 裴声见他鼻尖红红的,便知他大早上的又是没由来的哭了许久,裴声按下心底一口气,克制自个儿不去呵斥,接着挑开他胡乱一裹的外衣,淡淡垂下眼看他的伤口。 日光落下来,斑驳的亲吻珠光贝白的皮肤,上头些许破了口子的地方显得触目惊心。 裴声低低道:“好的差不多了。” 只听一声啜泣,一滴水珠砸在他虎口上,晶莹的珠子四散纷飞,他一看,是杜若的泪珠子。 假使杜若是个鲛人,他这般爱掉眼泪,落的珠子能捧富一大家子,只可惜他的泪珠子不过是廉价又惹人嫌的咸水罢了。 “啧,这么爱哭。” 裴声不耐烦了,掐着他的双颊端详半晌,美人仍旧美目含泪,一双水汪汪的眼珠子宛若一池碧水,好似微微晃荡就能涌出来。 裴声见着心烦的很,把人推搡进屋里,打了盆水给他擦擦脸。 美人落泪是美景,可时时落泪的美人,是个吵闹的精怪,即便他不会说话,可那与那对眼珠子一对上,耳边就不住的响起啜泣声。 杜若委委屈屈的坐下,比划了几下,裴声这下是看懂了,矮下身,捧起杜若的小脸儿,用粗糙的指腹抹去泪痕。 “我没说要赶你走。 你已做了我屋里人,我就不会赶你走。” 娇嫩的脸蛋被搓得通红,杜若见他今日这般好说话,便想着扑到他怀里去讨好他,好让自己今后的日子过得舒坦些,但裴声并非沉迷于声色之人,立刻见了猛兽似的侧身躲开。 “你做什么,矜持点!”杜若只好坐下,脸上摆出乖巧的做派。 “还有件事,我要问你问清楚,你可不能说谎否则官兵找上门来,我也保不住你。” 杜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见他不再乱来,裴声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杜若摇摇头。 早些日子他脑子给撞坏了,过去的记忆丢了不少,那日醒来时,脑袋空空,且满身凌乱的伤痕,已是强弩之末,能走了大运的碰着裴声,是老天爷眷顾。 裴声皱皱眉,心道真是捡了个棘手的货色,早知如此,昨日不该被色迷了心。 “那你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这你总知道了吧?”杜若茫然的摇头。 “一问三不知,你可有知道的?”裴声叹了口气,摸猫儿似的摸了摸他的下巴,杜若偷瞄了他一眼,顺势钻到他怀里。 更一点点……裴某日常嫌弃小杜(1/1) 过了晌午,裴声又要出门,临走前对杜若耳提面命:“我去田间看看,你在屋里好好呆着,饿了桌上有馒头,你别出去乱跑。” 杜若乖巧的点点头,听着他脚步声远了。 他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暖阳,金玉般的光成片的洒在院里。 左右无事可做,又想着院里没人能进来见着他,他便拎着小板凳去外头坐着。 院里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杜若认不得是什么品种,倒是听过一个说法,四四方方的院里栽树,是一个“困”字,不吉利的。 日光晒得他睁不开眼,但他许久没照过光了,即使他不记得,心里头却仍觉得艳阳罕见,原先试着去想以前的事,只觉得身上越发阴冷,如今一晒,反倒是通体舒畅。 高高的墙头窸窣作响,而后冒出了个脑袋。 是个英气俊朗的少年。 “林三,你不要命了,跑来爬裴叔家的墙。” 下头立着个相似年岁的小哥,模样清秀内敛,“可仔细你那一身皮肉,小心他回来揍你。” “哎,行玉,这话可就是你说的不对了,昨儿个夜里头裴叔他家‘嘎吱’响,我想着是闹耗子呢,我这不正好来替他看看?”林三狡黠的笑笑,一把攀上墙头骑上去。 若说林三有这么好心,那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他摸到裴声家里,那怎么着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自从裴声搬来这里,他三天两头揭人家的瓦,说好听了他是调皮活泼,说难听了是没事找打。 别人不知道,那行玉是清楚的,还不就是林三的胞姐让裴声给下了面子,心里头气不过去罢了。 “耗子?”昨夜,行玉来林三屋里一起看话本儿来着,他自然也听到了那个动静。 显然不是耗子闹的,哪有耗子把床摇的那般怪异。 行玉细想来,那阵子声响在漆黑的夜里被衬着,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情艳与暧昧。 “哪来这么大耗子,你倒是会说。” 林三喘着气坐稳,回过头来笑:“嗐,行了行了,不是耗子。 是我娘说的——裴叔家里进了狐狸精,要吸他精气。 我倒要来看看,这狐狸精有多好看,他如何要得个山精野怪也不要我姐姐!”“高大娘怎的如此说话……”林三说的粗俗直白,行玉听得直皱眉头。 两人话本儿看的不少,自然是知道高大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反倒是高大娘以为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编个狐狸精的话来哄林三。 虽说杜若口不能言,但莫名耳聪目明,老远的听见他俩胡扯的浑话,看着林三骑跨在爬满藤蔓的墙上。 林三一回头,目光正与杜若撞上,一下惊呆了,双手一松,从上头跌下来。 行玉慌里慌张的呼喊也飘得远了。 他头一次见到这般人物,忽的明白了话本儿上所说的“眉眼盈盈”“明眸皓齿”“雪肤花貌”,又或是“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云雨枉断肠”。 脑子里一会儿是“香雾云鬓湿”,一会儿是“清露压牡丹”,而后又变成“象床稳,鸳衾谩展,浪翻红绉”“玉炉冰覃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虽是个男人,却生生有种风情。 诶嘿诶嘿。 ,8 自正经的诗词到下流的淫词艳曲一概过了一回,林三回过神来,那个“狐狸精”已到了跟前。 林三动一动,才发觉自个儿腿疼得厉害,想着先前插科打诨嗓门儿这么大,怕是免不了让人骂一顿,万一他还跟裴声吹个耳边风,接下来几日定是没个好果子吃,于是忙向杜若讨饶:“这位哥哥,是我冲撞了您,是我乱讲话,求求你别和裴叔说啊……”那头的行玉听了这话,知道他是给抓了个现行,这下立即噤了声。 杜若垂眼看他,眼神温温吞吞的。 林三自顾自嘚吧嘚扯了一通,从控诉裴声搬来后对他无理压迫的故事到叙述平日里裴声见着他就提起扫帚揍的现实。 自始至终,杜若宛如佛像一尊,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林三胆子向来大,否则也不至于跟裴声杠上。 见着这神仙似的哥哥一言不发,他当杜若是个好脾气,越发胡讲起来。 “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着裴叔家里出现过第二个人,可我娘说,男人家里就该有个‘屋里人’。 你是不是就是裴叔的‘屋里人’?”少年眼珠子发亮,朝气蓬勃的,“咱村里,想做裴夫人的姑娘不少,若是知道了这事,怕是心都要碎了。” 杜若想了想,摇摇头,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让林三见着他迷茫的眼神与红润的唇舌,这似是索吻般的表情,霎时间令空气都香艳的很。 “也是,”林三无礼的上下打量他,“你是个男人,没法给他留种。” 男子与男子欢好的话本不在少数,他自然看过,知道有些人就喜欢在屋里养些“小宠物”。 杜若低眉顺眼,神情温顺,林三玩笑似的讲,他也不恼,偶尔双颊一红,羞赧得可爱,林三也未曾发觉他是个哑巴,只当他是裴声的人,像话本里头的主奴似的——裴声养着他,他便是裴声的所有物,是决计不能与外人说话的。 扯了许久,林三觉着腿缓过来了,虽还有些疼痛,但还是能够动作的,于是强忍着痛感,小心翼翼的翻墙回去。 他想着裴声凶恶异常,若是让裴声看到他和美人哥哥接触,定是要先扒他的皮,再教训杜若的,为了不连累人家,他还是趁着那黑面鬼没回来,早些回家的好。 日头渐渐的移落西山,天边鸟雀掠过紫红的天际,层叠的霞光漫如潮水。 杜若独自回了屋里,外头尽是做娘的唤儿女回家吃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调子一句比一句长。 柴门犬吠,男人们扛着锄头,三三两两的从田地里回来。 家家户户烧起了火,做起了饭,锅瓢盆碗相撞声不绝于耳。 裴声仍未回来,杜若坐在冷冷清清的屋里,宛如误入俗世的仙人,在隐于村野的住处庇身,他曾向冷漠无情的男人祈求,祈求一个在屋檐下避雨的机会,于是他披上粗布麻衣,做一个安静的,听话的,讨人喜欢的“宠物”。 即使他的“主人”,或许根本就记不得他这个小东西。 下一章再让裴某出来干柴烈火那啥啥。 今天过渡一下。 ,9 夜深了,许是有事耽搁了,裴声仍未回来。 杜若左等右等,等到月儿挂上了林梢,没法子,只好吃半个馒头填填肚子去睡。 他嘴刁得很,没滋没味儿的白面馒头入不了他的眼,但苦于没其他能吃的,就只好啃这冰冰冷冷的东西。 也不知道裴声过的什么日子,家里头连碟咸菜也没的。 杜若困顿不已,恹恹睡下,陷在冰冷的被窝里。 许是夜里冷,白日里念头多、思绪重,杜若跌入了个血色弥漫的梦里。 杜若在逃,身后一人手持长剑,气势汹汹打马追上来,一时间烟尘四散。 他想跑,前头又钻出来一波手持利器、服饰统一的死士。 尚未反应,只听一声哨响,他便被围困住。 下一秒,血从眼前的死士身上一股股的涌出来,血液四溅。 这时他方发觉自己手中也有柄剑,正刺在对方身上。 杜若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心头一冷,瞬间睁眼清醒过来。 梦里的场景消失在眼前,只听见屋外犬吠两声,蛙鸣一片。 杜若无力的叹一口气,心儿跳的砰砰响,心有戚戚。 他忽的思念起裴声胸口的温热,还有裴声强劲有力的双臂。 院儿里似是有人来回走动,一下是打水声,一下是瓢子落在水里。 想是裴声回来了,杜若抚抚心口,扶着床沿起身,一路摸黑出去。 到了院子,见裴声脱了衣裳、打了井水冲澡,衣物丢在一旁摞成一团。 水哗啦啦的从宽肩滑下,水珠在垒块分明的腹部游走。 杜若痴痴的紧盯着线条流利、精壮有力的背,想上前去,又怕裴声呵斥他。 裴声冲完了,随手将水瓢放在一边。 他约是早就发现了杜若,光着上身直径朝杜若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杜若才发觉从裴声身体上散出的阵阵热气。 “怎么还没睡?”裴声将水甩干净,抚摸他的脸颊。 杜若只觉得脸上热热的,像火烤似的叫人发汗。 他顺从的扬起脸,在火热的手掌里蹭了蹭,好似一只撒娇黏人的奶猫。 杜若见他没反应,胆子大了,便贴上去抱那精壮的腰,嫣红的小嘴也不老实的在脖颈处流连,红艳艳的小舌从白如母贝的齿间探出,在裴声结实的肩臂上舔咬,一滴滴饱满的水珠被红舌舔去,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痕,他抬眼去裴声,眼角眉间真宛如神鬼异志中的狐狸精。 他也不介意单衣被裴声身上的水迹弄湿,任由胸口的朱果在透明的衣料中现形,看起来煞为诱人。 裴声看着他的眼神,性器硬的发痛,只想将人按在床上好生教训一番。 裴声矮下身,一把将人扛在肩上,杜若被吓了一跳,发出了短促的喘声。 杜若被放倒在床榻上,随即一具健壮的身子压了上来。 乳尖被裴声含在嘴里,软软的奶头被刺激的发硬,裴声发狠似的咬了一口,在微微鼓起的小乳上留下一圈牙印。 杜若闷哼一声,纤细葱白的十指,将自己的玉茎与对方粗大骇人的性器拢在一起撸动,他坦诚欲望,未曾忸怩。 裴声拢了拢那对白嫩的奶子,娇软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他叫杜若自个儿捧着,随后胀的紫红的阳具从缝隙中挤过,直直顶到杜若嘴边。 熟李般的龟头在下颚刺戳,杜若张开小口,含进一小截,抽出时,黏腻的银丝要断不断的落在雪白的胸口。 胸口被摩擦的发红,杜若疼得皱眉,却任由裴声胡来。 裴声见杜若逆来顺受,便大发慈悲放过了他,转而轻轻揉弄娇弱的乳尖。 酥软的快感从胸口蔓延,激得杜若眼中泛起泪花。 “这么多水。” 裴声别有深意的低声道,粗粝的指腹用力的揉弄眼角,弄得杜若双眼红红的。 “真乖。” 裴声将他抱起来,二人瞬间掉了个个儿,杜若不知所措的坐在他小腹上,湿红的花穴贴着紧实的皮肉,淌出来的淫水,在溜进来的月光下泛着光。 “今日我累得很,”裴声双手捏了捏饱满圆润的臀,一双眼里带着戏谑,“你自己来动。” 嘿嘿嘿,我更了。 ,10 反正就是有点涩情。 答应我,小朋友不要看好吗。 杜若撒娇似的在裴声肩头蹭蹭,而后撑着他的胸膛坐起来。 一缕缕汗湿的长发缠在修长的雪臂上,乌黑的发丝好似囚住了仙人。 裴声哑着嗓子唤他,粗粝的手掌揉搓着细腻滑嫩的肌肤。 杜若初尝情欲,耐不住这般撩拨,只觉喘息间,酥麻自手掌抚摸处漫上来,好似被水淹没一般,花径之中酸麻难忍,只想要肉棒好好捅上一捅。 他撸了把硬挺的肉刃,支起身子要用花穴吞下去,不料幽径湿滑,失了准头,直直蹭着红肿敏感的花蒂磨了过去,突如其来的快感令他身子紧绷,瞬间从湿红的脂穴里涌出一股水来,杜若高昂着头颅,脖颈弯出新月的弧度,口中发出无声的呜咽。 他似是寻到了乐趣,回过神来,握着粗壮的茎身让花蒂在上面研磨。 裴声被抚弄的低喘一声,随即按上红彤彤的女蒂,有技巧的按压起来。 杜若被弄得腰身酸软,耳边是裴声的细语:“摸这里就满足了?乖,还有更舒服的……”他被引导着对准了湿软的小口,让硕大饱满的龟头肏进去。 汗珠自身上滑落,乳尖上还垂着一滴露,好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娇软的花穴堪堪吃入个头,杜若却是不敢再往下坐了,生怕被粗长的肉柱顶到底。 蒂珠被亵玩的像颗石榴籽儿似的,上头莹莹的泛着光,让裴声抠弄、挤按。 颤抖的睫毛暴露了杜若内心的不安,他身子猛地一颤,忽觉身子里涌出大量的水来,而此时,怒张的龟头自下而上一通到底,正肏在宫口上,囊袋打上湿漉漉的臀,发出淫靡的声响。 穴里的酥麻一下被顶乱,随后漫上来的是更多的瘙痒,杜若腰身乱颤,雪白的颈子高高扬起,无助的张开红润的唇。 一缕银丝从嘴角滑落,和着眼中落下的泪滑到脖颈上。 他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小腹,小腹上被顶出一个突起。 裴声捏着杜若鼓胀的蒂珠,诱哄道:“上次你不是很舒服吗,夹得紧紧的……对……就这样做……”晨露般的泪挂在脸颊上,湿红的小舌半吐出来,像是祈求爱抚。 高潮让他大腿软绵,花穴里头抽搐着夹紧,嫣红的脂肉潺潺的淌出水,不知廉耻的吃入青筋盘虬的阳具。 杜若上下动作一番,吐出一口热气,无力的摇摇头。 身体深处被顶弄的酸软胀痛,他只觉得身子发热,像是要化掉了。 裴声搭着他不盈一握的腰肢,教导他前后扭动,自己则自下而上肏弄狭窄柔软的花径。 被顶到宫口时,杜若会发出细细的气音,低低的啜泣,摇着头祈求裴声不要作弄,又挺着腰,让裴声玩弄瘙痒的蒂珠。 腰际的杜若纹饰,在汗湿的淫光下生动地绽放。 一双漂亮的眼眸里盛着晶莹的泪水,杜若无助的望着裴声,宛如溺水之人的求救。 裴声似是被刺激到了,一把将人压在身下,硬挺的性器在滑腻雪白的股间抽插冲刺。 快感在身体里攀升,杜若被肏的情迷意乱,玉茎早就不知何时泄了去,滑腻的白浊星星点点的落在小腹上。 他忽的身体紧绷住,大腿根都不住的颤抖。 在一记失控的重插下,杜若被肏的潮喷出来,大量的淫水打在龟头上,花穴死死的裹住肉柱。 裴声架着杜若修长的双腿不管不顾的抽刺,杜若都只是捂着小腹默默承受,最终,一股股精液打在内壁上,杜若被激得细细喘息,似是濒死的小鹿发出无助的呜咽。 杜若是不知廉耻的狐精,是放浪淫乱的淫蛇,是毫无尊严的妓子。 他攀着对方的肩索吻,细细的舔舐滚动的喉结,啃咬那片结实的背脊。 似乎再放浪一些,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就会对自己有多一分容忍。 二人清理过后,杜若钻到裴声的被窝里,细细的嗅他颈边的气息。 裴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无奈的看着他,然后按住那颗乱动的脑袋。 “别动,睡觉了。” 杜若似是也有些乏了,不知是温热的躯体令他安心,还是激烈的云雨后令他有了困意,他搂着裴声的脖子,渐渐地跌入香甜的梦里。 我枯了。 我萎了。 我好了。 翌日,裴家来了个狐狸精的事儿传遍了村子。 村子土房墙薄,稍微有点声响便是“吱呀”大作,听得人好不害臊。 当娘的都对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裴家来了个男狐狸精,看一眼都要被勾去了魂,你近日万不可去乱耍。” 孩子们听不进话,一个两个偏去趴在墙头看人家。 杜若见了孩子也不恼,只是柔柔一笑,宛若一株清丽的若英,整个人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泛着玉一般的光。 他们哪见过这般仙人似的人物,村里头最漂亮的妹子便是林家的宝珠姐儿,柳眉杏眼儿的,然而村中劳作颇多,姑娘们都练得壮实,肤色晒成了麦色,哪有杜若这样,一个男人,温温柔柔还常年见不得太阳似的,比女人还要漂亮。 他走起路来也不一样,抬头挺胸,腰腹收的紧紧的,挺翘的臀从腰封下弯出一个圆润的弧度,整个人好似一把曲线弯折、丝弦柔韧锋利的弓,修长的双腿隐蔽在裙下,行动间,隐约能见着笔直的形状。 这头,杜若依旧无所事事百无聊赖,那头,裴声正收了摊子回来,看看日头,该是近午时了,回了村子,闻见家家户户飘来的烧饭的柴火味。 挑着担子,路过林家,林三他娘——高大娘,正搬了板凳坐在门口,打着蒲扇休憩。 裴声与她招呼也懒得打,眼珠子转也不转一下,直径走过。 不料高大娘先开口了:“三郎,今日回来的早啊。” 林三从屋里头钻出个头来:“娘,你说啥?”高大娘将他按回去,叫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别瞎来添乱。 裴声知道是唤自己呢,只好不耐烦的转过头。 “是,家里有人等,回去晚了不好。” 高大娘心头一沉,这是把个男人当作屋里人了,再过段时候,是不是要扶正做妻了?那日裴声扛着杜若回来,是许多人见着的,仔细想来,是路上捡的,之后不知怎么的,正让这漂亮的男人攀上了裴声这棵大树,赖在家里头不走了。 高大娘心里头已是骂了起来:“下作。 当真下作!”“这是屋里有人了,那何时再娶妻啊?三郎,你老大不小了,家里头没个女人把持照顾,接下来日子可如何过得下去呵。” 裴声皱皱眉:“什么屋里不屋里人的,那是我远方亲戚,家里头人没了,来投奔我的路上还让劫了财,他便在我家住下了。 大娘别要乱说话的好。” 他似是微愠,面色都沉了下来,挑起担子大步走远了。 高大娘人精一个,活了四十多年了,这等谎话她哪里会信?过了晌午,高大娘同女儿在屋里做针线活,林宝珠看了几个花样,选了个鸳鸯出来,不知心里头想些什么,只见着双颊慢慢的红了,活像只红彤彤的苹果。 知女莫若母,高大娘自然知晓女儿心思,自从两年前,那裴三郎搬来之后,宝贝女儿的心思一股脑儿的都游到了那个男人哪儿去了,村里头爱慕林宝珠的人多了去了,早该两年前便成亲的林宝珠,硬生生的推了媒婆的说亲,非要裴声这个人。 林宝珠只恨自己不够,不够聪敏,不够伶俐,不够才思敏捷,不够知书达礼。 恨自己说不上花容月貌,说不上亭亭玉立,顶多是眉清目秀有余而秾丽美艳不足。 想到此,高大娘闷闷叹一口气,手中的针都落不下去了。 林宝珠抚着鸳鸯图案,想到裴家新来的那个漂亮男人,心头忽的沉了下去,神色也黯黯,于是问:“娘——我昨日让您试探试探裴大哥,您问了没有啊……”“问了问了。” 高大娘捻着针道。 “那……裴大哥怎么说?”高大娘叹了口气,道:“他只说是远方亲戚,也没仔细说来历。 把人当屋里人了是不假,只怕那男人还得着裴三郎的宠呢。” 林宝珠脸色白了白,她没想到那些传言竟是有几分真的。 “那可怎么办,为了裴大哥,咱连金墨书社的王公子的说媒都推了,再过了今年,我可怎么再嫁的出去啊?”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泪珠子一颗颗落下来,打湿了鸳鸯图案,“为什么,他连男人都肯要,就是不肯要我呢?”高大娘见不得女儿伤心,连忙拉着女儿的手安慰:“不过是进了门的男人而已,有什么可哭的?他再怎么让裴三郎喜欢,说破了天也就是个偏房罢了,做不了正室,你想想,男人怎么给男人生孩子,男人如何给男人传宗接代?”一番话下来,林宝珠可算止住了些泪,她双眼通红的看向母亲。 高大娘拍拍她的手背道:“最后啊,裴三郎还是要娶妻生子的,你的用心,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裴三郎怎的会不接受?若到时他松了口,咱两家便喜结连理,做了正房,想怎么作弄便是怎么作弄,如今不过是他没这个娶亲的念头,日子还长,有什么可怕的?”林宝珠拭了泪水,抽噎着思索,她不想作弄什么,也逞不来正房的威风,她只怕郎心似铁,更怕裴声根本就看不起她这么个村夫村妇的女儿。 她只盼哪一日,裴声能够回应她的心意,与她结为连理,就算是成亲后他迎个男人来断袖分桃也好,娶个几房小妾进门也罢。 时间如流水,如今,她已是耗不起了…… 下一章是可怜小杜被地主裴某压榨的悲惨现状。 ,12 下午,裴声照例又出了门,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半夜才顶着一身湿冷的气息回来。 虽回的晚,裴声却也夜夜要与杜若翻云覆雨,杜若被折腾得气若游丝、身心俱疲,双腿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杜若心中暗暗后悔跟了这个煞神,可他没法子,还得仰仗裴声,总不能拒绝裴声共赴云雨的要求。 光裸的背半露在被子外,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粗糙的掌心在那片光滑的背脊上流连,杜若被摸得背后发痒,突出的肩胛骨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般动了动。 裴声捏起他的下巴低声问:“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平日里裴声才不会问他这么多,根本是放羊似的随他乱窜。 杜若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叠在一起。 “柴房?”裴声低哑的嗓音从耳边飘来,杜若懒懒的点点头。 “你去柴房做什么。” 杜若换了个姿势,趴在裴声的胸膛上,下巴抵着他的锁骨,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在月光下颇为可人。 杜若比了个拎水桶的姿势,然后双手夸张的张开,比了个“炸裂”的手势,带着薄薄细茧的修长手指,宛如一朵怒放的白莹莹的花。 “水桶坏了?”裴声皱眉看他,“所以,你是去找打水的桶了?”裴声掐了掐白嫩的脸蛋儿,“以后不要自作主张去柴房。 里面乱,小心伤到。 有事情就找我,我会处理的。” 杜若被他掐着脸,跟被揪住后颈的猫儿似的,泪眼朦胧的点点头。 他回味了下裴声说的话,以为裴声是会心疼他了,说不准是有点喜欢自己了,于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要往他怀里钻。 不料裴声将他推开,“行了,你回自个儿房间睡吧,别呆这儿碍手碍脚——对了,近日风头过了,你可以四处走走,明儿个记得把衣服洗了。” 杜若眉眼耷拉下来,悻悻的坐起来,也没多纠缠,鼓着腮帮子抱着自个儿的衣物走了。 这姓裴的性情阴晴不定,分明有时还让他睡这儿,有时又嫌他烦得很,前几日,杜若不知死活非要纠缠,将裴声闹得不耐烦了,黑着个脸,沉声让他滚,杜若抱着他的腰,他便反手将人掀翻在地上。 念起那日,摔在冰冷的地面的滋味儿,总觉得自己是犯贱的很。 他不要就不要,何必自讨苦吃?杜若一肚子闷气,恨裴声不近人情,又恨自己成日里只知道讨好男人,这与勾栏里的窑姐儿有什么区别,都是委身与人罢了。 自个儿清理完了,杜若窝在冰冷的被窝里,他盯着外头被云遮了一半的月,皎洁的月似是被吞噬一般,霎时间不见了踪影,杜若昏昏沉沉,也被云雾吞噬了似的,闭上眼入了梦。 眼前的云雾渐渐散开,竟是一座庄严宏大的佛堂,里头却是门窗紧闭,照不见太阳,衬得大殿里头阴阴冷冷。 抬头一看,上头四个鎏金大字,杜若看不清楚,只凭着直觉前行。 周围是葱茏的草木,远远见到菩提、高榕、贝叶棕长势喜人,而文殊花、缅桂花也冒了头,许是佛门不得杀生的缘故,杂乱的花草肆意生长,蜂行蝶游,生机勃勃。 跨过了门槛,阳光落在身后去,他慢慢的走近了宝相庄严的佛像前。 只见蒲团上跪着一名冷峻的少年。 少年跪着,背却听得直直的,双眼紧闭,眉头紧皱,乌黑浓密的长发束成一把,静静的垂在腰际。 他低着头,不知思索什么。 杜若绕到他侧面,心里头冒出个念头,这少年,许是犯了戒律而被罚的外门弟子。 “为什么跪在这里?”杜若不自觉开口。 少年愣了愣,而后面色阴鹜,冷冷的瞥他一眼:“你管我。” “是做错了事吗?”杜若问。 杜若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但声音似是又从四面八方绕回来。 “与你无关。” 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忽的,少年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杜若怔楞了,犹豫半刻,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白软软的馒头来递给他。 少年冷哼一声,没有接过,像一头固执的野兽,拒绝一切的好意,杜若只好放在他面前。 忽的,杜若的神识似是游离在外,他心里想,这真是个陈旧而毫无新意的烂故事。 一缕阳光落在杜若眉间,眼前的一切到此,戛然而止。 气抖冷,小杜何时才能够真正站起来! ,13 天稍亮些,杜若便起身了。 他捯饬好自个儿,上后院打水,正见着边上放了个崭新的水桶。 杜若先舀满了水缸,再回屋里收拾了一堆衣物,统统塞进木盆里,挽了手脚上的袖子,然后抱去河边浣洗。 村子附近就有一条河流,或姑娘们抱着衣服或打着伞,去河边洗衣、游玩。 远山上雾气缭绕,飘飘渺渺的从山顶倾泻下来,宛如一流银白的剑气,最后在半山腰上四散去。 鸟雀叽叽喳喳的飞过,不时地落在枝头窃窃私语,有的相互追逐,低低的飞落在无人的河岸边。 河岸边是细碎的泥沙,河水激荡着冲刷着,连石子儿都在太阳下泛光,好似一颗颗珍宝似的。 这日天气晴好,日光直直的落下来,河面上波光粼粼,映着四周山清水秀的模样,连绵的山脉、陡峭的山峰在清浪翻覆的河中也温柔了轮廓。 围在青石岸边浣洗的,都是年青娇小的姑娘,杜若一个高瘦的男人加了进去,像是琇瑀玖玹之中,混入了皎白的珍珠。 “呀……是裴大哥的……”“是他……前几日夜里,我听见……”几个姑娘见了他,纷纷私语,一双双明亮的眼珠子在他周身打转,虽说声音不大,杜若五感灵敏,自然是一句不落的听见了,一时间周围尽是女子的细声软语。 他神色自若,方将木盆搁在岸边,耳边就传来一句——“裴大哥如此卖力,床都咯吱的响,怎么不听他叫一句。” “许是裴大哥尚不够力吧。” 两个娇俏的姑娘说完,凑在一起咯咯笑起来,手上洗衣的动作不停,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杜若绷不住,长羽般的眼睫轻轻下垂,双颊攀上一层薄红。 这些小姑娘怎的如此……大胆。 姑娘们对他好奇得很,早就想见见这个将裴大哥迷得不着四六的“狐狸精”,本以为是娈宠般油头粉面、性子放肆的娇小的少年,不料是面容干净、五官秾丽、身材高挑、性子温柔的青年。 两个年纪小的丫头在边上探头探脑,半大的孩子倒是知道往漂亮男人身边凑,不一会儿就自顾自的跟杜若“搭话”了。 两个孩子不怕生,上来就问:“你是裴家的小厮吗?我听说有钱的人家家里总要有几个小厮的。” 另一个丫头笑:“哪有这么标致的小厮,你想得好便宜!”“听林三儿哥说,你是裴叔的屋里人。” “呀,林三儿哥那张嘴你也信,他上回还说自己化身镇西将军跟裴叔大打出手大战三百回合,裴叔让他打的痛哭流涕连连求饶呢。 也不想想,哪次裴叔不是拿扫帚给他抽的要死要活?”杜若微微笑笑,如一阵温软轻柔的风,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再摆摆手。 两个丫头齐齐一惊:“哑巴?”姑娘们总是心软的,瞬间,投来的目光从猜疑、好奇,一齐的变作可怜与同情。 “太可惜了……如此的姿色竟是个哑巴……”“按裴大哥那个脾性,怕他是有苦都说不出。” 丫头们还是鸟雀儿般叽叽喳喳的吵着,杜若也不赶她们,双手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整只手都泡的通红。 他将衣裳翻来覆去,拎起领子这块揉搓,拎起袖子细细的磨,忽的发现衣裳上有块早就干涸了的血迹,如今一泡,上头留下一块深深的黑色印记。 杜若没多想血迹的来由,只是把这出浸入水中,快速的搓洗。 但血迹顽固不堪,他搓的手都酸软了,还只下了浅浅一层。 他皱着眉,越搓越用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杜若的努力下,血迹越来越淡。 然而,变数突发,杜若脑中只剩八个字——世事多舛,我命尤艰。 只听“刺啦”一声,裴声的外衣领子,破了个半指长的口子。 杜若人还在河边,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裴声的表情了。 无非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有什么用?”或者——“想你也做不来什么好事,也就暖床用用了。” 抑或是——“除了会爬男人的床,你还能做些什么?”杜若低低叹了口气,标致的小脸皱成一团。 两个丫头已经走了,留了一包镇上带来的点心给他。 然而杜若毫无品尝的心思,他将点心揣在怀里,拧干了所有衣物,一股脑儿的用力塞到木盆里,紧接着,抱起木盆就开始撒丫子狂奔——他只想趁着裴声还在集市,赶紧冲回去把衣服补好,省的再让这刁钻的男人刁难。 另外……杜若在心中疯狂祈祷——希望裴声这个固执的单身汉家里能有针线这种东西。 没想到吧。 我又更新了。 ,14 杜若脚下生风,跑的飞快,没一会儿,远远的已能见到自家门口了。 忽的见着一名锦衣公子悠悠独行,杜若半分眼色也未得赏他,只顾着埋头跑去。 俊俏的公子与他擦肩而过,停下来回过头,望着杜若的背影看了许久,半晌,一展折扇,嘴角勾起一个笑。 到了柴门外,杜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搂着木盆,一手支着膝盖垂头苦喘。 他抬起头,却见柴门大开——裴声已经回来了。 怪了。 往日里,不到午时裴声是不见影子的,城东集市离得远,光是走去,便也要走上半个多时辰,更别提挑着担子了。 现方巳时五刻,裴声已神色自若的坐在院里喝茶。 裴声的手,骨节粗大,一只茶碗在他手中,都衬得小了许多。 许多个寂静的夜里,便是这只手探索着杜若的身子,揉捏他劲瘦柔韧的腰,捉得他一身青紫红肿、不得见人的痕迹。 “回来了?”裴声见他犹犹豫豫,一幅踌躇的模样,便放下碗去看他。 杜若紧了紧怀里的木盆,自知瞒不过,便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上前去,怯怯的将破口处亮出来让他看,被河水浸的发红的手在空中比划,求裴声弄些丝线针头来,他好给补上。 裴声揪着衣裳瞅了会儿,慢慢抬眼看他。 “破了就丢了吧。 过会儿我出门,记得把其他衣裳晾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杜若神色戚戚,心里头生出些愧意。 但裴声既已说了,他也没反驳,面上乖巧点点头,挂好衣物后,又跑回屋里去翻找针线。 针线一类,想是搁在矮柜里。 杜若环顾四周,竟是连矮柜都未曾找到。 他咬咬下唇,只好再去翻。 一时间尘灰四起,惹得他胸口一窒,忍不住咳嗽起来,脚下不稳,撞上了柜子。 杜若眼前一花,只见一团针线滚落在地,散了一圈。 他大喜过望,连忙拎起来看。 只可惜,许是年份久了,线烂成一段一段儿,针也折曲了。 正想着如何是好,屋外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杜若转过去看,林三从窗子下探出头。 见了杜若,林三谨慎的表情退了,转而铺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方见了村里的丫头,才知晓杜若哑了嗓子说不得话,上回他自顾自的胡说,想来冒犯了人家。 听说杜若回了家了,他便想着来赔礼道歉,没想到才见着面,就忍不住咧开嘴笑。 “欸,哥哥,”林三“嘿嘿”傻笑,“你干啥呢。” 杜若腼腆的笑笑,小脸儿左右陷下两个甜甜的梨涡,摊开白玉般的手,里头露出乱缠的丝线。 “是要缝衣啊,你可好贤惠。” 林三心大,没注意杜若神情僵住。 “我家有,可多了,我娘我姐成天把自个儿锁在屋里头整些有的没的花样,我马上给你找些来。” 少年人莽撞,却也是说一不二。 回来时,一卷红色的丝线已在杜若面前,红线尾巴上,晃晃悠悠荡着一根细细的银针,林三的心也晃晃悠悠的,他如与情人献宝的郎君,对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成了事儿后,又生怕对方嫌弃自己做的不行。 杜若迟疑片刻,心里头思索该拿什么来换,总不好白拿人家的东西。 思来想去,自个儿什么也没有,若说银钱,却又不敢向裴声去借。 林三却道:“这算我送你的,不用还我了,我舅舅在城里做些布料生意,我家里头缫丝染线多了去了,值不得几个钱。” 他见不得杜若蹙眉推辞的忧愁模样,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你来的日子不久,不知道附近有个草市,那儿可好玩了,我带你去逛逛如何!” ,15 杜若眨眨眼,指了指外头,做了个喝茶的动作。 林三的脸色刹时绿了,他大叫:“什么!平常这时候他不都在外头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他吓得魂惊胆颤、心神不定,一时间压不住嗓子。 杜若也叫他吓了一跳,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嘎吱”一声,门倏忽开了,裴声高大的身影挡在外头,遮得屋里一暗。 他煞神似的缓步踱进来,瞥了眼林三,问:“你不在自个儿家里凉快,跑我家来做什么?”林三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叫人割了舌头似的“阿巴阿巴”半天。 他瞄见杜若惊愕的双眼,心里头胡乱猜想——按照话本的故事看,裴声一定会以为自己在与他的人偷情,杜若玉人儿一般,受不住这般毒打,他定要护着杜若!说时迟那时快,他脚下一蹬,窜到杜若面前,母鸡护着小鸡似的张开双臂。 “你你你别对他动手,有种都冲我来!”杜若仍不知发生了何事,傻了似的抱着裴声那件破了的衣裳,一脸呆滞。 裴声不耐烦的“啧 ”了一声,骂了句“什么玩意儿,臭小子发猪瘟了,莫名其妙。” 抄起扫帚就是一顿抽,抽的林三吱哇乱叫,满屋子乱跑。 林三力战,仍不敌裴声,让裴声拎起来丢到柴门外头去。 不想,林宝珠正独自立在门外,手里提着一坛子酒,尚未走近,正见着自家弟弟让人掷出来,一路滚到自己面前。 林三给摔的在土里滚了几圈,吃了不少的土,灰头土脸的趴在姐姐脚边“哎哟”瞎叫唤,叫够了又坐起来“呸呸呸”乱吐一通。 林宝珠捂嘴,小声惊叫——“啊!”片刻,她回过神笑:“你小子又作甚么混账事,让裴大哥舍得亲自收拾你?”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鬓边的白花儿跟着步伐乱颤,衬得林宝珠人比花娇。 “裴大哥,这是我家新酿的桂花酒,我娘让我给大伙儿分一些,这不,我就给你送来了,你尝尝吧。” 裴声垂眼看了看,冷冷道:“我不喝酒。” “里头是桂花酿的,甜而不腻,不醉人的。” 林宝珠掩嘴笑,又好生劝了几句。 裴声只觉得她难缠,没好拂了她的意,只好收下了。 林三骂骂咧咧爬起来:“好不要脸的黑面鬼一个,收了我家的酒还要揍我!”送完了酒,林宝珠没立刻走,眼神小心往里头望望,斟酌词句问:“裴大哥,您家那位……远方亲戚,何时叫出来咱们见见?邻里之间的,也好交交话头。” 她至今仍未得见那人一面,似是老天爷不遂她的愿,总叫她错过探查的机会。 林宝珠不自然的扶扶耳边的花,今日她仔细打扮,较平常是精致了许多,若能与那人见一面,她自信应当不落下风。 林宝珠的小心思,裴声自然是心里门儿清,然而他对儿女情长心烦的很,于是敷衍道:“他胆小,不爱见人,以后得空再说吧,慢走不送。” “这么说来是我冒犯了。” 林宝珠见他下了逐客令,脸上蒙了层灰似的神色悻悻。 裴声懒得去看她脸色,头也不回的拎着扫帚和酒就进了屋。 下章浴桶play ,16 冷着脸回了屋,一推开门,杜若受惊的鸟儿似的一抖,将手中的东西藏在身后,转过来怯怯的圆睁着眼,像只警惕的猫儿。 半片白白的衣角在身后躺着,裴声一眼就瞄到了,他没点破,稍微嘱咐两句,便搁下扫帚,收拾收拾出门了。 杜若紧绷着身子,等裴声走远了,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心还是砰砰的跳,他担心裴声看到自己在补衣服,又要多说两句,或是干脆替他扔了。 他只是想有用一点,不过一点点罢了。 一般来说,裴声这时候出去了,不等天黑是不回来的,杜若正好可以趁着这个空干活。 等他补好了,就偷偷把衣服混在其他衣物里头,万一这姓裴的煞神看他有心,接下来的日子也好过些呢。 穿针引线,缝缝补补,细细的长针在粗糙的布料间穿梭,杜若记不起为何自己如此熟练,只好猜测,约是小时候家里头穷,不得不过着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他便学些针线活儿好拾掇自个儿。 只是不知为何,右手的腕子总是用不上力,早上搬着木盆时也是,杜若只能左手托抱着,将整个盆搂在怀里,右手找不着用劲儿的点似的,怎么着都软绵绵的。 杜若停下来,目光落在腕上,若有所思,腕上一道狰狞扭曲的伤痕,张牙舞爪的落在新雪般的肌肤上,一看,便令人不由得害怕施暴者的狠戾。 朱红的丝线越发的短了,斜阳滑进来,抓着线的尾巴晃荡。 杜若拾了把剪子,将多余部分剪去,引着线打个结,免得缝补处松开去。 摊开手中的衣领,上头补的歪歪扭扭的,像恶心丑陋的条蜈蚣。 杜若是用左手动的针,不大惯用,竟是做成这个样子。 亏得这是条中衣,穿在里头人家也看不着,否则裴声定会丢了喂狗。 杜若捶捶自己的肩。 眼都看花了,指头也酸了,手腕一阵一阵的发疼。 月色升起来,他摸黑找着了油灯点了,豆大的橙红色缓缓跳动。 杜若捡了柴禾,烧了水,一桶桶热水倒入浴桶,半室都是氤氲的水汽。 纤细的手指宽衣解带,一指宽的衣带掉在床上。 先是外衣,再是里衣,领口泛黄的里衣缓缓从肩头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和瘦削的后背。 杜若跨进浴桶,被热气腾腾的水流包裹,舒服得趴在喟叹,浑身都被水流裹得麻麻的。 线条流畅、修长白皙的身子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暖光。 杜若用手捧起水扑在自己身上,温暖的水流从鼓起的雪白胸脯上滑下,一滴水珠坠在乳尖,随着杜若的身体颤巍巍的抖动。 杜若花纹饰在身后伸展,在水流下,宛如真花儿似的啜饮着晨露。 身体热的发麻,胸口也有酥软的醉意,裴声总爱揉捏这对不大的乳,杜若总被他作弄的泣不成声。 他有些嫌弃这般的累赘,衬得他仿佛女人一般。 他雌伏与男人身下,还要让对方把玩、凝视身体的异样,过分羞耻的玩弄。 令他不知如何自处。 杜若想着裴声的动作,总觉得胸口热热的。 他懵懂的低头,试着双手捧住这对雪白的肉轻轻揉搓,奇异的酥麻感从身体里攀上来。 烛火噼啪响,忽的耳边响起粗重的呼吸声,似是有人在暗中的窥探。 杜若朝薄薄的窗户看去,外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是裴声回来了?不对,不是裴声。 这是裴声的院子,他何必在外窥视?杜若湿着身子出了水,方披上衣物,外头柴门响动——裴声回来了。 倏忽分神,已捕捉不到那粗重怪异的呼吸声。 他心惊胆战的裹了裹衣裳,裴声正巧推门进了屋。 裴声见着杜若一身湿漉漉的模样,神色一愣,而后靠近来挠了挠杜若的下巴。 杜若神游天外,仍是细细的听,却到处寻不见那声响。 “发生了何事?”裴声见他不对劲,开口问。 杜若回过神,摇摇头。 他身上湿透了,宛如零落泥土中的落英。 半透的衣物湿漉漉的贴在皮肉上,下面什么也没穿,玉茎从下摆探出个头,胸口的乳头红艳艳的挺立,几乎从雪白的衣裳下透出来。 裴声低低笑了一声,似是觉他好笑,深刻英挺的面容随着笑也温和了几分。 他伸手扶了那对少女身上才该有的双乳,柔软的脂肉在粗茧密布的手中变了形状。 空气中漫着暧昧的气息。 杜若搂住裴声的肩,被水汽湿润的红唇微微张开,小巧湿软的红舌舔在形状锋利的唇上,裴声低头加深了这个吻,“啧啧”的吮吸声填满一室。 裴声脱了一身碍事的衣裳,精壮的身子上,生着交错的伤痕。 杜若贴上去舔舐一道伤,裴声低了头,看小猫儿似的静静看他,放纵宠物般的宠溺。 片刻后,二人共同在浴桶之中,哗啦啦的水声不时在耳畔回荡。 杜若抓着浴桶的边缘,裴声在身后舔咬他的肩头,不知是汗还是水,挂在杜若长长的睫毛上。 裴声揉了把杜若的臀,软软的白肉在指尖变形,滑嫩的脂肉在手下晃动。 “手抓好了,屁股抬起来。” 杜若不知所以,乖乖抬高臀,湿红的后穴和花穴献祭般送到裴声面前。 他胸口都要触到水面,两枚石榴籽儿般的乳尖不时与水面一碰。 裴声早有准备,伸长手,从落在地上的衣物中翻出一盒脂膏。 开了盒子,里头香香软软的气息立刻漫了出来,引诱般的萦绕在鼻尖。 裴声挖了一指香膏,先是在挺翘的臀上涂抹,待化作油状后,白软的臀间,小小的后穴上也沾染了湿滑的油脂。 杜若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臀尖传来一丝痒麻。 裴声难得好心解释:“此乃容翠楼的合欢膏,里头掺了媚药,小倌将此涂抹在密处,自然容易承欢些——你总也不想疼到晕过去吧?”两指在娇小的洞口按了按,布满脂膏的手指噗嗤一声被吞进一指节。 杜若咬牙忍下,双颊通红,抓着浴桶边缘的双手,指骨也泛了白。 媚药入了甬道,浸的里头湿湿软软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在里头乱窜,花穴被殃及,滑腻的脂膏狡猾的流到花穴里,蒂珠都被刺激的自发红了。 裴声没什么耐心,草草扩张了,便提枪要上。 硕大圆润的龟头被吞进一点,小洞一吞一吐,慢慢的吃进去一小截。 青筋盘虬的阳具缓缓地深入,杜若被折磨的仰起脖子,无声的呻吟,身子颤个不停。 媚药发作的快,蚁蚀般的痒意在双穴中攀升,只想找个东西插进去,插坏了才好。 杜若细细的发出气音,身子都发汗现了粉红,连男根也挺立起来,水红的龟头半被水淹没,体会着温暖的快意。 很快,狰狞的阴茎便顶到了根部,囊袋拍击在雪白的臀上,杜若身子一抖,臀尖的痒意稍稍缓解,而后更强烈的灼热反噬而来。 裴声只停了一瞬,而后掐在杜若的腰窝处快速挺动。 杜若后腰的两个腰窝全便宜了裴声,他被制的如乱颤的娇花,小腹被顶出个形状。 “夹这么紧做什么,放松些。” 裴声拍了拍浑圆的屁股,嫩生生的皮肉上立刻现出红色。 火热的阳具在湿软的穴里抽插,身子深处的瘙痒越发的明显,杜若被顶得双眼含泪,不自觉的摇着腰,白花花的肉浪在裴声眼前滚动。 龟头顶到敏感处,杜若肩骨一紧,白玉般的后背现出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裴声一只手抚上支棱的肩骨,下身缓缓的抽出。 肉壁紧紧地吸附住滚烫的凶器,恋恋不舍的吮吸。 裴声呼吸也粗重起来,额间的汗水落在杜若的背上,滑入两个腰窝里。 杜若几乎要支不住,双腿发软,双臂发颤。 裴声看出他的疲态,大发慈悲将人揽在怀中。 杜若被抱着换了姿势,一下坐在裴声身上,硬挺的阳具顺着温热的水一插到底。 杜若被插得高扬着雪白的脖颈,正巧,红润的小嘴贴着裴声的耳侧,凌乱的呼吸打在裴声耳廓,他便转过头,湿吻舔舐着杜若的嘴角。 杜若似是不习惯爱的野兽,握着裴声的大手,十指与他紧紧扣在一起。 杜若被填得满满的,后庭插着粗长悍然的阳具,花穴吃着裴声的手指,红舌与他纠缠在一处,就连眼里也只剩裴声的耳鬓。 他被插得泄了身,双穴绞紧了,似是自魂灵透出的快意,不一会儿,裴声低喘一声,豆大的汗珠落在杜若圆润的肩头上,精水尽数被锁在腹中。 裴声抱着玩弄的心思,压了压他的小腹,杜若呜咽着喘息,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杜若累得眼前模糊,但裴声身强力壮,仍不肯罢休,二人转战到床榻上。 杜若埋首在裴声胯下,嫣红的小舌从两片丰润湿红的唇间探出,唇上一点唇珠令他越发生动可人。 小舌在龟头巡转,唾液濡湿了硕大的头部,他嘬了一口形状饱满的龟头,又包在唇中吞吐吮吸,尝试着吞下去,尚未吞到底,他已被性器顶到了喉口。 瞬间,杜若受了虐一般,眼中蓄满了泪,似是下一秒便要落下珠子来。 他口中吃着男人的性器,抬头去看对方的神情,正与裴声对上了眼。 裴声被他湿漉漉的双眼刺激到了,下身更是硬到发痛,按着他的后颈快速在口中抽刺,最后尽数射在杜若秾丽诱人的面庞上。 桌上的油灯早就灭了,只剩月光看着床榻上颠鸾倒凤的二人,两句躯体缠绵在一处,似是蟒蛇的缠绞,终有一日不死不休。 “不习惯爱的野兽”出自《猫眼三姐妹》片尾曲,好像叫德林手枪还是大口径手枪来着。 *裴是个心机渣男,大家不要被他的表象给骗了!!! ,17 小朋友不要看好吗。 天尚未光,雾蒙蒙的湿气飘在外头。 窗子紧闭着,屋里头闷着一股子腥臊气儿。 杜若醒了,睁眼便见着精壮有力的后背挡在眼前,身上有不少暧昧的痕迹,都是杜若的“功劳”。 裴声光着上身坐在床边,将上衣抖得“噗噜”响,昨夜赶着共赴云雨,随手将外衣丢在了地上,占了不少的灰。 杜若支起身子,棉被滑落,露出光裸的背脊,若隐若现的吻痕隐在乌黑浓密的长发之下,自后颈延伸至腰际,深入藏在棉被之下的地带,他软软的从后面抱住裴声,被玩弄得红软破了皮的乳尖贴上去,蹭的裴声后背发痒。 裴声抖完一条又拎起另一条,任由杜若的双手在腹上胡乱的摸。 裴声定力好,尚未有反应,杜若已是玉茎勃发,直直的顶在裴声腰侧,他只觉着身子不大爽利,有股莫名的火气要泄出来。 乳尖又痛又痒,昨夜被裴声咬的破了皮,如今红肿的如同鲜红的樱桃,杜若将头靠在裴声的肩窝上,双乳紧紧的压在肩胛骨上,压得变了形状。 裴声被撩拨的火起,饶是定力再好,也挡不住温香软玉的放浪淫乱,他抓住在胸口、下腹乱摸的玉手,沉声道:“大早上安分点,别找操。” 杜若在他耳边吃吃的笑,裴声要搂他的肩,他一俯身,从臂弯下钻过去,跨坐在裴声大腿上。 他光着身子,什么也穿,雪白的双臂抱着裴声的脖子,贴上去亲他的唇角。 裴声顺手稳住他的腰,细腻的触感温热的伏在手下。 裴声本就年轻强健,晨起之时难免有些反应,平日里都是等着自个儿消下去,不料今日让杜若磨得更甚。 裴声下腹硬的发痛,勃起的阳具隔着外裤抵在杜若臀后。 杜若仍不安分,竟是就着这般姿势,如水蛇般自发的扭着腰身作起了骑乘的样子。 花穴在粗糙的布料上磨蹭的出了水,弄得上面漫开一片湿哒哒的水迹,嫣红的蒂珠在勃起处碾压,杜若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 裴声闭上眼回吻,手握住秀气的玉茎,缓慢的撸动,腺液自小孔中涌出,被粗糙的大手抹开,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裴声受不了他这般淫乱的模样,呼吸乱了一乱,反客为主将人压在身下。 杜若被吓得泄出一口气,布满吻痕的胸口起起伏伏。 裴声垂眼看他,眼底落着沉沉的浴火,似是要立刻烧出来。 杜若却仍觉不够,当着他的面张开腿,双手玩弄自己的花穴。 修长的手指掰开肥软的阴唇,两根手指便慢慢滑了进去,花穴窄窄的,吃下两根尚是极限。 杜若学着裴声的手法曲起手指,一下顶到敏感的软肉,剧烈的快感让湿软的花朵汩汩的流下淫水,他咬着下唇,迷离的双眼盛满了媚意。 裴声半玩笑道:“这种事情你倒是学得快。” 粗糙的指腹已碾压着脆弱娇气的蒂珠,弄得杜若惊喘连连,身子乱扭,不知是要献身还是要躲开。 杜若抽出手,胡乱的在花穴上揉,淫水被抹开,小花被揉的湿漉漉的。 一丝乳白浑浊的精水从里头缓缓滑出来,许是昨晚裴声留下的,他射的深,粗长的阳具顶在宫口,折磨的杜若红着眼流泪,却不得不如同母兽似的承接着射入的精水,然后牢牢地锁在里头。 白浊粘在指尖,杜若却将手送到嘴边,伸出红舌尽数舔去,吮得手指泛着淫靡的光。 他张开嘴,让裴声看他瓷白的牙和红艳的舌头,似是与他说:看,我吃完了。 “骚货,这般喜欢吃男人的精水,今日让你吃个够。” 裴声不知是被那个景象刺激到,重重的吐一口气,狠狠的掴那雪白的臀,隔着裤子用勃发的性器顶撞花穴。 杜若疼得抖了抖,臀上本就留了不少掌印,今早又添新色,火辣辣的疼蔓延开。 他自个儿抱着腿,让裴声狠厉的顶撞,身子不住地晃悠。 若非杜若发不出声,怕是要咿咿呀呀淫叫个不停。 也不知教坊司的官妓平日里都学些什么,叫杜若学的这般勾人。 裴声解了腰带,勃发的性器弹出,“啪”的一声打在濡湿的肉缝上,而后急不可耐的长驱直入,屋里响起快速而淫靡的拍击声。 杜若只能吐出一节一节的气音,眉目间尽是难耐的欢愉和承欢的快意,媚红的眼角流下一点泪,几乎是醉人的颜色。 待墨迹完,已是日上三竿,早就错过了早市的时辰。 也不见得裴声急,他闭着眼,搂着杜若一同卧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摸那乌黑柔顺的长发。 杜若依恋的靠在他胸口,一派餍足的神情。 “晚些时候我去地里,你呆着这儿别乱跑——别搭理林三那小子,狗一样的黏人。” 方发泄完的男人心情不错,语气温柔缓和,他嗓音低沉,透着股迷人心智的气息。 杜若微微睁眼,抱着他摇摇脑袋。 “不想呆在家里?”裴声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杜若点点头,凑上去吻他的唇。 裴声眯了眯眼,宛如狡诈的兽类。 他搂紧了怀中的美人,勾了勾美人的鼻尖。 “好,那你跟我一块儿去。 你可得把自己看紧了,别叫哪个男人拉到高粱堆里,操得你站都站不起来。” 田地离得不远,杜若替裴声拎着水壶,带着干粮,跟在后头趋步亦步。 左右屋舍俨然,阡陌交错,再走一段路,到了一片田地。 再过去些,是大片的红高粱,饱满的穗子缀在高高的梗上,羞羞答答的随风垂头,宛如娇羞的少女含羞微笑。 裴声挽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对着杜若嘱咐了两句,便带着镰刀踏入了地里。 高粱足有一人高,瞬间就掩住了裴声的身影。 这个时段已有不少的粗野汉子埋首在田间劳作了,黝黑的皮肤、晶亮的目光在太阳底下走动,豆大的汗水扑到泥土里栖息。 杜若远远的在树下歇息,他与这里的人们格格不入,不论是与田地里的男人们,还是来送水的女人,他宛如混在粗糙稻谷中的名贵花朵,是落在泥土中的一捧初雪。 远远的一人,一边抹着汗水一边大步流星的走来。 杜若瞥了他一眼,往边上让了个位子。 男人拎起一只随意倒在树根边上的水壶大口的喝水。 杜若坐在树下,盈盈的双眼好奇四顾,虽说身着布衣,却举手投足间,有一副富家贵子的模样,只是不经意间,身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柔态,似是轻风一阵,一息之间便失了踪影。 男人以为他是村外来找人的,便好奇问:“小兄弟哪里来的,可是来寻人的?”杜若回头看他,雪白的颈子露出一截,上头印着一点暧昧的痕迹,红润的唇上破了点皮,双唇红肿得诱人,他方在发愣,唇微微张开,似是吐露着不可言说的欲望,细细看去,脆弱极了。 男人见了他这幅模样,呼吸一窒,心中升起一丝怪异,心里头也怦怦直跳。 杜若垂眼摇头,乌黑的发丝落在唇边,衬得他肤若白雪。 见他似是不能言语,又样貌过人,男人忽的联想到前几日自家婆娘的话,目光一变,看向了裴声的方向。 早听家里的女人说了,裴声家里头来了个漂亮男人,成日叫人压在身下操屁股,也不知是哪个地方来的狐狸精,虽说是个哑巴,但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又柔又媚,勾的裴声都离不开他。 男人尴尬的看了看杜若,又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眼。 龙阳之好算不上异事,总有人爱图个新鲜,招个小男孩儿做个妾,不过杜若分明是成年男子的骨架,也不知是如何讨得裴声喜欢的。 许是他手段媚人,在床上有些过人之处。 男人忽觉如芒在背,转头一看,是裴声冷冷的看他,而后慢吞吞的朝这里走来。 男人讪讪的笑笑,低头擦着汗离开。 他自然知晓裴声的脾性,自己的东西怎容他人觊觎,若是正好打个照面,恐是要被裴声奚落一番。 杜若正歪着头打瞌睡,眼前罩下一片阴影。 他猛地抬头,是裴声挡在日头下。 杜若当他是渴了,倒了碗水给他。 裴声接过来喝了两口又还回去,杜若捧住碗,并未直接放下,而是将碗转了个方向,让裴声喝过的碗口对着自个儿,含在口中,然后轻轻抬眼看他,将碗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裴声镇定自若,抹了抹红润的双唇,还用粗糙的指腹揉揉唇珠,温软的触感在指下弹动。 远处投来不少惊诧的目光,似是诧异杜若放浪无知的行为,裴声对那些无礼的打量视而不见,反而将杜若的发丝别到耳后。 “别乱走,等我回来。” 裴声漫不经心,随口吩咐一句,高大的身影又消失在高粱间。 杜若坐下来。 他会听话,他会等,只要裴声还要他,他便是最听话的宠物。 肾虚了,真的。 下一章搞点什么好呢。 (反正不是高粱地里那啥。 接下来稍微走走剧情好了嘿。 )*突然想起来,注释一下,现在他们是在南方哦,文中的高粱是甜高粱,南方有产,不是北方的高粱哦。 ,18 第二日,原本杜若还是要做个尾巴跟去的。 不想快晌午时,外头鸟雀喳喳,柴门一响,进来个面如冠玉的锦衣公子。 正是前几日见到的,杜若一眼便认出这人,那日擦肩而过,并未有过多交集,现下思忖,那日裴声早早的回来,恐是与这人有关。 杜若不知为何,心中对这般人物颇为畏惧,想是当年身处教坊司,没少在这些人身上吃苦头。 他低眉顺眼的收拾桌子,先是细细的擦拭了木桌,再将手边的茶壶与大碗一一摆上。 杜若为方便干活儿,今早学着少年人扎起乌发,方才收拾了床铺,弄得一身是汗,柔顺的情丝一绺一绺的黏在汗湿的颊边,弯弯的眉好似一道又长又秀的赵州桥,盈盈的眼好比一池清湖甘泉,手腕因得伤势而柔弱无骨,一把柳腰叫人移不开目光。 清肌玉骨好一派风流身段,雪肤花貌醉三分凌冽月光。 锦衣公子看了半晌,远远放声道:“裴三郎可在家?”“程移,别招惹他,他不会说话。” 裴声从后院踏出来,手里还沾着些许泥土。 程移一展折扇,半真半假感叹:“可惜了,人皆沉迷于声色,美人少了声,便如琵琶断了弦,美则美矣,却失了灵魂啊。” 杜若见了裴声,搁下手中的活儿去黏裴声,裴声心不在焉,拍拍他的头让他回屋里去。 杜若恋恋不舍的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屋。 程移看着杜若一步步离开,待影子也见不着了才开口:“前一日夜,冯有信来寻你,你却不在,无功而返。” 裴声思索片刻,那日他回来的晚,而后与杜若颠鸾倒凤不得分神,倒是没注意外头来没来人。 "许是他来时我还在外头,正巧没碰上。 倒是你,前一日才来过,今日又有什么事?"程移给自己倒了碗茶,尝了一口,又嫌弃的放下。 “没什么事,就来看你,顺便来看看你的新宠。 那日见他往你这儿跑,我可吓了一跳——没想到你枕边也能有人了。 我原以为你要陷死在旧情里头,转个头竟然有新欢了。 只是瞧着他手腕旧伤严重——怎么,是你为了留住他,便出此下策废他一手?”程移自然是讲玩笑话,杜若腕上一道伤,虽说伤得又狠又准,应是一剑挑了手筋,但看伤口泛白发枯,起码也是一两年的旧伤势了。 裴声不爱听他说这话,立刻沉下脸色,重重放下茶碗。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吵。” 程移呵呵笑:“没有,大家很喜欢听我说话,我嘴甜声音又好听,不像你,阴阳怪气死人脸。” 外头二人吵嘴,杜若无心听了两句,转过头,却见林三攀在窗台上笑。 “嘿嘿,杜哥哥,我怕你无聊,来找你玩儿了。” 林三左顾右盼,“姓裴的不在吧?”杜若嘘声,指了指前院儿。 林三会意的点点头,轻轻跳下来,轻手轻脚凑上来。 二人坐一道长凳,两个男人闺中密友似的靠在一块儿。 林三神神秘秘从怀里头掏出一卷书,杜若瞄见封面上“琼林幼学”四个大字儿,林三狡黠的笑,掀开书封,露出另一层枯黄色的封纸,上书四字——“宜厢外史”。 杜若心道:不过是话本儿,做什么藏在正经书里头。 转念一想,应是躲在课上看闲书了,怕夫子发现,才出此下策,自己也曾做过这事儿,最后被揪出来好一顿说教……杜若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一段记忆碎片一闪而过,但是瞬间又没了踪影,他揉揉太阳穴,青筋直跳的额头才恢复过来。 “姓裴的老把你闷在屋里头,我猜你闲得无聊,这话本我看着有趣,就带来给你看看。” 杜若接过来翻了翻,里头尽是镇西将军与永宜公主的传闻。 林三将腿盘起来,坐在长凳上前后摇摇晃晃。 “这是我前几年买来的了,虽说传闻而已,但是这故事讲得不错。” 杜若一目十行看了几页。 都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也不知林三这小子平日里都看些什么。 “这镇西将军名孟律,原是禁军武官,年纪轻轻先后被任虎贲、羽林中郎将,而后外匈进犯关西岭西一带,他自请去关西,将外匈打的落花流水……”“唰”的翻页声,杜若已经看到将军和永宜公主私下定情的一段了。 “我打小仰慕镇西将军,立志将来要从军作战,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林三抒发胸怀,见杜若没甚反应,便凑上去看那书页。 看到这段,林三又开始叨叨:“传说将军与永宜公主二人青梅竹马,相识于宏山寺,后来二人私下定情时,有将军的青玉佩为证。 一个是朝廷重臣良将能才,一个是聪慧过人沉鱼落雁第一美人,怎么说都是天生一对,你说是吧。” 林三用肘顶顶杜若的腰,杜若瞥他一眼,思索片刻,才点点头。 永宜公主他是听说过的,五岁识字,十岁能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品花诗会年年夺魁,足智多谋才智过人。 将军英武,美人多才,确实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这时,林三却叹道:“只可惜,两年前,镇西将军未得赐婚,先因事被免,与公主之情缘,就此搁下了。” 杜若静静听讲,宛如过年时街边贩卖的瓷娃娃。 林三讲得尤不尽兴,非要与杜若讲那将军以一当百的英勇事迹,杜若微笑着听他讲,当林三说到“将军厉兵秣马大败外匈”时,外头传来了摔碗的清脆声。 裴声大发雷霆,不知为何事与程移争执。 只听程移大骂:“我还以为你有些良心,未曾想不过两年你就移了心思迎了个男人回家!”裴声不甘示弱,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狼心狗肺不知好歹?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束了?你最好想清楚你是谁!”林三给吓得蹲在长凳上,他抱着杜若的胳膊小声道:“你看,裴叔就着脾气,三句不到先吵翻个天,可怜你说不出话,哪天万一吵起来,怕是要让他一句句噎死。” 林三又琢磨琢磨杜若的神情,挺着胸膛道,“没事儿,我替你出头。” 杜若直愣愣的看着地,垂下的发丝都添了些许落寞。 他自然知晓裴声对他的态度,他不过是个暖床的小东西,甚至只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宠物。 他永远比不上裴声真正所爱。 昨天的改了一下。 心好累啊,就这慢吞吞的进度啥时候我才能写到火葬场。 现在就想爆锤裴某人。 (既然大家都说我太明显那我就改了!!!改了啊!!!) ,19 程移愤愤离去,裴声接连摔了两个碗,终于才消停下来。 隔壁高大娘扯着嗓子唤林三的名字,林三连忙连滚带爬的溜了。 “下回再给你带别的看!”临走前,林三留下一句话,脚下生风飞快的跑了。 杜若点点头,看着他一溜烟的离开。 外头静下来,里里外外听不着声儿。 杜若不敢探头去看,只怕裴声要将一肚子气撒他身上。 这一日,裴声冷着个脸,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他身边向来没几个人近身,总归受苦的还是杜若一人。 入了夜,更是变本加厉,折腾得杜若气若游丝。 夜风凉透了,从大开的窗子吹进来,吹得杜若一背的鸡皮疙瘩。 裴声在身后粗暴的肏他,他被顶得一耸一耸的往前扑,双手支在胸前,胳膊肘给磨得疼极了。 裴声欺他说不出话叫不出声儿,可劲儿的弄他。 杜若把脸埋在被褥里,只觉得后穴生疼。 他想求求裴声停下,但也只能张着嘴,涎水从嘴边挂下,弄湿了眼前的被褥。 裴声揪住他的头发,要他仰起脖子挨肏。 腰被折得宛如折断的青笛,浑圆的臀翘的高高的,好方便身后的男人肏弄。 折到极致的腰上有两个要命的腰窝,一大片杜若纹饰的雕青正端放眼前,两个腰窝里似是盛住了花儿,叫人看得欲火大起。 杜若疼了,一挣扎,阳具从后头滑了出来。 裴声似是见了血的野兽,肌肉隆起的双臂钳住杜若细手凸起的肩骨,让刑具般的性器顶开狭小的穴口,明知后穴不易承欢,裴声非要走这旱道,还偏生不要用些脂膏润滑,是铁了心的不要杜若好过。 鲜红的血从伤处留下来,落在床榻上。 上一次他的床上有血,还是给杜若破处的那天,杜若呜呜的流泪,那副分明不愿意,却偏要献身的模样,当真是矜持而淫乱,让人挪不开眼。 “我早说了,我不好伺候,是你非要来拉住我不放,现在可好,又要逃?”裴声恶狠狠的,仿佛他身下的不是缠绵的小情儿,而是仇人。 杜若疼极了,泪水一颗接一颗的落,腰部以下都要断了似的。 “现在知道疼了?嗯?”裴声凑到他耳边说话,热腾的气息扑在他耳廓上。 杜若摇头,似是被他羞辱到了,整张脸涨得通红。 裴声发泄完了,将他推到一旁。 杜若知他性子,这边是要他自个儿清理,理完滚回偏房休息的意思。 他不敢忤逆,抱起自己的衣物挑了件干净些的披在身上,一瘸一拐的去了院子。 大晚上的,若是烧水,动静太大,他只好在后院草草清理一下。 每走一步,裴声射在身体里的精液就流出来一些,血丝也跟着淌,顺着大腿溜溜的滑下去,黏腻的触感让杜若不适。 冰冷的井水打在身上,杜若打了个寒颤,鬓边的乌发湿透了,黏在脸颊上,风一吹,通红的脸颊也冷下来。 他学不来矜持,也做不了放浪的勾栏小倌儿。 他不想离开,离开,他要被抓回教坊司,甚至入大牢,或许他会被调教起来,送去给人做宠物。 不,即使做宠物,他也只想做裴声一个人的宠物。 风声冷冷的,水声冷冷的,冰冷舔舐着雪白无暇的肌肤,舔食着右手腕子上狰狞枯白的伤口。 就算他能离开裴声,他又能做什么呢?如今他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 恍惚间,杜若又听见了那粗重的呼吸声,但昏昏沉沉的,他裹紧了衣裳,虚弱的回了屋。 翌日,杜若不出意外的发起了烧,额头烫得他仿佛要变成雪水化掉。 头晕脑胀的,连呼吸也是累赘了。 泪珠子一滴滴的滑入鬓发,脸色苍白的仿佛见了鬼了。 裴声一大早便走了,没空注意他。 即使知道了,怕也是不愿意搭理的。 林三来找他,找不见人,进了偏房一看,才见着杜若奄奄一息倒在榻上,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杜哥哥,杜哥哥!”林三晃了晃杜若,又拍拍他白嫩的小脸蛋儿,见他没个反应,摸了摸额头,才知是发烧了。 林三慌里慌张,连忙去请了大夫。 大夫给他抓着一路拖来,老胳膊老腿的要让他弄散架。 到了地方,杜若却不肯配合,死活不让人近身。 大夫见多识广,早些年见过不少府中娈宠,让人玩弄后身子垮了的,杜若雪白的脖颈上印着不少红印子,叫人一看便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林三年纪轻,只知裴声做了什么叫他害怕,却不知是那般下流事折腾的。 林三只好上前去哄,好说歹说,让大夫把了脉,这才按着药方子买了药回来。 林三回了家里头,林宝珠正呆在家中刺绣。 “姐,姐!”“哎,怎的了,三郎。” 林宝珠应了,眼珠子仍是盯着手中的花样看个不停。 林三拉过她,小声的把事儿说了,求她将药熬了。 林宝珠惊讶的捂住嘴,心中替杜若难受起来。 病成这样了,裴声却不闻不问自顾自的出了门去,谁可受得住情人儿的无情呢?林宝珠心善,早先可怜杜若哑了嗓子,今日又心疼他病的不成样,便应了下来。 待裴声回来了,闻见屋里头一股子苦嗓子的药味儿,心头不虞,顺着苦劲儿往里走,走到偏房门口,推门一看,是杜若靠在林三身上,林宝珠正喂着药呢。 “裴大哥,你回来了。” 林宝珠见了他,不似往常热络,淡淡的打了个招呼,而后又到,“杜大哥今日发了高烧,你也不叫个大夫来看看,若不是林三发现了,他可得烧傻在这里。” 林三见了他,更无好脸色。 平日杜若待他和气,整个人温温柔柔,一捧水似的,林三就爱他这好脾气,只可惜杜若并非女子,否则他是想着要提亲的,裴声得了这么个可人儿却不知珍惜,当真是狼心狗肺。 “可得了吧,裴叔根本就不在意杜哥,这不,杜哥哥病的这个模样,他还不没事儿人似的。” 林三火气大了,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颇得高大娘真传。 林三越说越火大:“也不知你是个什么心!”两日里遭两个人明里暗里讽刺狼心狗肺,裴声更是心头火起。 林宝珠尚顾着裴声面子,随意呵斥林三两句,转过脸来向裴声赔罪。 裴声阴着脸任由林三破口大骂,听完了,冷冷质问:“你懂什么情情爱爱,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他就算死在这里,也与我无关。” 林三气得要喘不过气,若非杜若仍是病着,他非得上去跟裴声动起手来。 林宝珠喂完了药,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头却是心寒,她想不到裴声竟然是这样的人,冷心冷情,她以为只是自己不令裴声看得上眼,不料他对曾历鱼水之欢的人也冷酷无情。 铁石尚能磨,可人心呢?冷的就是冷的,怎么也捂不热。 林宝珠看着裴声冷硬的面孔,忽的发觉,自己一片痴心,不过是笑话,早些死心,才是好的。 哦我可怜的儿子。 ,20 是夜,细密的桂香飘进来。 杜若不安的卧着,身子不时的颤抖,如一朵垂头丧气的花儿,晶莹的泪珠子落下来,落在青丝上,也落在裴声眼里。 裴声气了一天,气得自己临近深夜仍睡不下,倏而想起杜若病着,遂来随意看看。 杜若依旧昏迷,烧是退了些了,也不知他梦见些什么,不安的落泪。 裴声脸拉的老长,心里头“啐”一声,怨他娇气。 他不住的告诫自己,杜若不过是教坊司逃出来的妓子,身份低贱。 入了教坊司,终身贱籍,世代贱籍。 而裴声移不开目光,看着杜若的模样直皱眉,不时神情变换,又怔怔的看他流泪。 坐久了,裴声肩疼,轻手轻脚的按着肩膀活动胳膊。 没动两下,又觉着领子蹭的脖子痒痒,一摸,发觉上头缝了线。 他出神的摩挲密密缝补的口子,摸得出来,补得不好,针脚不干净,穿线不利落,歪歪扭扭的像条虫子。 裴声活了三十年,头一次有人替他补衣裳,他自小活得苦,什么都是自己做,衣裳自己洗,破了自己补。 他抚摸着丑陋的针线,看着杜若不安而委屈的睡颜,脑中浮现杜若隐忍温柔的眼。 杜若手腕不便,是如何一针一针的做这细致活儿的呢,他会不会笨手笨脚的被针扎到,他这么娇气,会疼得流泪吧?裴声想,他会不会怨我这般看他,这般想他,这般欺辱他,假如他能说话,是否也咒我一句“狼心狗肺不得好死”?没由来的,裴声信他,信他不会怨憎。 这一刻,坚如磐石的心,头一次松动软化。 月亮遥遥坠在夜空中,月光从容流落,裴声伸手去接,他握了一手新酿的月光,却留不住指尖的月亮。 桂香游走在空荡的屋子里,香甜的气息萦绕在二人的鼻尖。 ?杜若昏沉沉的飘在梦里游荡。 他梦到自己变作孩童,走过庄严辉煌的宫殿,两处琼楼玉宇,高轩楼阁,檐飞碧瓦,名贵花草随处可见,百花斗艳暗香浮动。 走到一处高轩危楼,拾阶而上,中庭一颗百年大榕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到一处观台,见前头身现一男子,白袍乌发,身如长剑,宽袖翻飞,不食烟火,虽看不清五官,仍觉赏心悦目。 杜若走进几步,方见那人着的是一身道袍。 男子朝杜若笑笑,拂开他鬓边碎发。 “急急忙忙的,所为何事?”杜若身量不够,只能抱住他的腿。 “为什么我们要呆在这里,我想出去。” “为师要事缠身,来日得空再带你出门,正巧,城外宏山寺方丈邀我一叙,过几日我们出城去,如何?”杜若摇晃着小脑袋想了想,甜甜的笑了:“好。” 倏忽眼前风景变幻,杜若立在榕树边,脚边落着个鸡毛做的毽子。 男子牵着一个孩子,徐徐穿过月洞门。 “这是工部尚书之子,今后他是你的师弟了。” 小孩儿见了杜若,不仅未有丝毫的敬意,反而恶狠狠的瞪他。 杜若瞟他一眼,立刻怯怯收回目光,瑟缩的捡起毽子躲到树后。 杜若还是比较喜欢宏山寺里见到的那个哥哥,看似桀骜冷漠了些,但总比处处找茬跳蚤精的好。 这孩子,来的第一日就捉弄杜若,一会儿叫他踢毽子给自己看,一会儿又抢过去踢到杜若脸上。 相处几日,杜若见了他就白了张小脸儿,见了面只打招呼不说话,一桌子吃饭也离得远远的,能不看他就不看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碗。 一眨眼,眼前的白瓷碗消失了,变作一张做工精良、云流花刻的檀木桌。 杜若迷茫抬首,道袍男子正端坐正北,面前摆着铜钱龟甲。 “世间情爱纷纷扰扰,你情路多舛,是要流尽泪的,何必自讨苦吃。 不如随为师求仙问道,了断尘缘……”再一变,四周黄尘漫漫,身后一人纵马持剑。 “师兄,何必再逃,不如束手就擒。” 杜若低头,自己手中一柄长剑没入死士腹中,一时间血花四溅。 前头一人缓步踱来,手中剑光凛冽,身后烟尘四散,气势逼人,死士纷纷两相避让。 他身形高大,面容模糊,杜若却惧怕似的步步后退。 不消几招,杜若被他踩在脚下,吃了一嘴的土,背上的重量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你不需要这只手了。” 那人捉住杜若持剑之手,剑锋一闪,他的手再也握不了剑。 日夜变换越发的快,天地颠倒,眼前模糊,杜若惊惶醒来,天色大亮。 裴声远远地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听见动静一愣,克制的踱近,捏起杜若的下巴。 “你可真是娇气,”裴声目光沉沉的落在他眼里,“以后可怎么办?”杜若顺从的抬高下巴,双唇微微张开,衬得脸色苍白可怜。 他见了裴声,却是傻傻的笑,拖着疲惫的身体窝到裴声的怀里,脸颊在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似乎这样便能安心几分。 裴声任由他抱着,双手垂在身侧,看不清神色,半晌,他用下巴抵着杜若的头顶,心儿似是双飞的鸟雀,又满又轻了。 欧凑,裴某会就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嘛?不一定,因为渣男都是骨子里的渣,总有比媳妇儿更重要的东西。 杜若底子差,好的不利索,躺了几日,手脚发软发麻。 许是裴声良心发现,这几日都没来闹腾他,可真是好生消停了些。 大有十来天,杜若差不多了,自发收拾了衣裳带去洗。 方夹着木盆出门,没踏出几步,先让裴声拦住了。 “东西放下,跟我走。” 说完,裴声先行一步,示意杜若跟上来。 杜若没法子,将东西搁在院子里,急急忙忙撵上去。 一路朝着东走,约走了有两三里的路,快近了城门,见一处热闹非凡的市集。 头一次见那么多人,杜若生出惧意,踌躇着不敢去。 他最怕是裴声要带他去人多的地方,然后装作走散了,丢了他。 杜若莫名的知道,有些人不要自己孩子了,就会这么做。 裴声侧头看他,语调平缓,叫人听不出喜怒,道:“怎么,不想逛?整日呆在家中不动弹,也不怕憋坏了?”杜若低头不语,置气似的不肯走。 裴声目不转睛盯了半晌,伸出手,放在杜若眼前。 “走。” 自从上回弄伤了杜若,裴声许久没碰他了,就连最简单的拥抱,也是因为杜若痴痴的陷在他怀里,不肯松手。 裴声想想,这几天来……不,是三十年来,自己不带任何龃龉想法的主动碰别人,还是大姑娘出嫁头一次。 杜若怯怯的,拿出花苞似的粉红的指尖,试探般的,轻轻点在布满老茧的大手上,下一刻,大手紧紧钳住四指,拉着他大步而行。 杜若被扯得一个踉跄,却酒醉般的笑了。 草市不比城中集市整洁。 然草市花样繁多,品种颇盛,是单一守旧的城中早市比不得的。 何况没有时间的限制,更是热闹有趣。 杜若环顾四周,猛地意识到这是林三所说过的草市,有的摊子列着话本儿画卷儿,还有的卖些山水挂画儿,什么折扇团扇画缯,另一些是卖着饰品、玩偶,玉的晶莹剔透,木的古朴工整,说不上名贵,就贪个好玩儿有趣儿。 话说杜若虽心有戚戚,但瞒不住孩子心性,入了草市如鱼游大海,自个儿打头先四处穿行,裴声几乎拽不住他。 方走过一处布毡子垫着的话本儿摊子,杜若想着看些话本儿也好,便折返脚步回去。 “小兄弟,我这儿的话本儿啊应有尽有,您要哪个,说个名头,我给您找找?”老板是个骨瘦如柴的老书生,一张嘴,一口黄牙,叫人看得连连摇头。 杜若说不清自个儿想看些什么,摇摇头,转头看裴声。 裴声正攥着他的腕子,跟拴着宠物的编绳似的。 “自己挑,想要那些我给你买。” 裴声倒是阔气,放出了话叫他随便挑。 杜若抿着唇笑,点点头,又忍不住咧开嘴,露出白如母贝的牙,眼睛也笑的弯月一般。 裴声目不转睛,眨眼间杜若又矮下身去翻那些书页。 裴声摇摇头,不知在懊恼什么。 翻了半天,杜若挑了本《玄门记》。 “哎呀小兄弟,您可真是好眼光,这如今可是孤本了。 里头啊讲的是镇西将军当年尚做中郎将时的事迹。 作者早已封笔,且不再多加版印,这几年可是富家小姐们抢着要买的呢。” 老板对杜若的眼光啧啧称赞。 裴声不耐的“啧”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假的,你想听我可以讲。” 他抽过书,丢在摊子上。 杜若乖巧的点点头,又翻看几许,随手拿起一本页面泛黄的。 上头大书“宜厢外史”四字,这便是林三上回拿来看的了。 杜若想,这《宜厢外史》他才看了一半不到,正看到永宜公主大骂镇西将军“狼心狗肺”这段。 裴声在耳边冷笑,一张脸黑得煤炭似的。 “野史一部,乱嚼舌根,胡言乱语,有碍视听,这种东西也乱写,仔细叫人抓起来。” 说着,狠狠的瞪了老板一眼。 老板正打着扇子凉快,倏忽受了无妄之灾。 杜若吓得连忙丢回去,生怕裴声转头把自个儿卖了。 他挑挑拣拣,又从底下翻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出来。 是真的能直接丢掉的破烂,别说泛黄的书页了,这封壳儿便撕破了许多,里头更是沾了不少油渍,也不知是这个老板哪儿淘来的二手货,许是他家垫桌脚的吧。 “嗯……《容庭空语》……”裴声沉吟半晌,这本他没看过,还真不知道从哪儿骂起。 老板嘿嘿一笑,赶忙给杜若介绍。 “这《容庭空语》啊,是讲当朝国师——钟语空的轶事的。 从国师少时拜师开始讲起,如今仍在出版,在京城啊,销量也不错。” 杜若看了看封壳,上头标明了是“言失道人”所著。 言失?言多必失?裴声皱皱眉,没说什么。 “想要就收起来吧。” 随即从怀里摸了点银钱付了。 老板喜笑颜开:“嘿嘿,多谢,多谢二位啊。” 又来回走了几趟,二人顺着人流走到一处玉石摊子边。 红绒布上罗列了不少玉石,而木架上挂着打磨镶嵌好了的链子与手串。 当真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身边带这个豆蔻年华的姑娘。 裴声挑剔的挑挑拣拣。 这个不行,玉太次,那个不行,模样掉价。 总之姹紫嫣红看遍,是没一个他看得上的。 杜若懵懵懂懂,他对这些东西没甚研究,看不出碧玉通透,也看不出水头,于是在旁干瞪眼站着。 忽的,裴声将目光投向摊主女儿的腕子。 “这个,能卖吗?”姑娘愣了愣,握住腕子上的白玉手串。 “这……”姑娘不知所措的看向父亲。 摊主好脾气的笑笑:“您真是好眼光,这确实是好些的货了。 不过,这是拙荆赠与小女的,恐怕,不大好当货物卖掉啊。” 杜若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人家母女的心意,怎好作钱财买卖?可裴声向来有些狂妄,认为没什么不能买的。 “那敢问姑娘,如何才肯卖与我。” 姑娘瘪瘪嘴,听他这般冒犯,竟是不肯搭理了。 摊主呵斥:“玉芳,不要无礼。” 玉芳姑娘瞪眼,气鼓鼓道:“好,那我告诉你。 你若是赠与有情人,我便能卖与你。” 这下轮到裴声哑了声,他买玉是打算赠与杜若的,与其说是赔罪,不如说是安抚。 这姑娘一说,变成了有情人,是完全偏了道儿了。 杜若也让这姑娘吓一跳,什么情情爱爱的,大庭广众的说出口,似是让人羞赧。 他转过眼,偷偷瞟裴声的脸色,裴声仅是皱皱眉,倒没什么要破口大骂当场翻脸的预兆。 杜若偷偷松口气,却突然发现裴声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走。” 裴声拉了杜若一把,将粉嫩的指尖捏的通红。 杜若忍着疼,趋步亦步。 快走出草市了,裴声又问:“你就买这个了?”杜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容庭空语》,点点头。 “不买别的了?”杜若想了想,其他的嘛,不管哪个都让裴声嫌弃,还是算了,说不准买多了要他为难,万一今后吃不起饭可怎么办,还是算了。 于是杜若腼腆的摇头,像只乖巧的小奶狗。 裴声不知道他想的什么,随意的“嗯”了?一声。 听起来心情不好不坏。 杜若想,不是不阴不阳就好。 他想着,温柔的笑着跟了上去。 噢噢噢噢噢!谢谢姐妹们的打赏!谢谢!(o゜▽゜)o☆再溜几章甜一甜,让他们过了年就换地图开虐啦! ,22 回家的路上裴声买了包柿子饼和桂花糕给杜若,杜若拈起块糕点尝了尝,柿子饼太硬,桂花糕太甜,他含在嘴里嚼了半天,喉咙里头干得像枯井,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杜若嘴刁的很,这些街边的东西入不了他的眼,看在是裴声买来的份儿上,勉强吃了几块,剩下的全进了裴声肚子里。 裴声步子大,走的又快,丝毫没有等杜若的样子,杜若小跑着跟在后头,忽的撞上那结实的背。 他懵了下,发现是裴声停下了。 杜若歪着头,嘴里还塞着个桂花糕,一撞之下,白白的末子糊了一脸。 畏畏缩缩探头去看,只见村头立着几人,身着圆领袍缫丝锦刺官服,原是官府来的大人。 其中一人常服打扮,头戴角巾,形容干瘦,却好居高临下,神色轻蔑,不时地一捻八字须。 那人似与裴声相识,谄笑着朝裴声点点头,视线又转向杜若,看货物似的打量,裴声却连个眼神也欠奉,拽着杜若大步流星的离去。 一路上,裴声明显心绪渐沉,抓着杜若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劲儿。 杜若挣扎不得,强忍着疼任他拉扯。 密密的疼令杜若额上生了汗,心下惧意横生,只怕回了屋,裴声又要上回那般粗暴无情。 一声犬吠,裴声忽的回了神,见杜若委委屈屈的眼眸,才发觉自己失了度,连忙松了劲儿拉过杜若的腕子察看。 白净的手腕上多了道乌青,似是白玉微瑕,珠贝多斑。 “疼也不知道说一声。” 裴声怪他,而后迟迟反应过来,想起杜若是说不出话的。 他放轻了力道揉,一时半会儿却也消不下去,甚至每回的碰触带来更剧烈的疼痛。 回了家,裴声让他回屋去,自己则跑去翻找药酒。 杜若恹恹的回了屋,以为裴声心中不快,又要拿他泻火。 坐到床上,刚要宽衣解带,却听见被子下发出闷哼声。 杜若惊惶站起,掀开被子,看见林三龇牙咧嘴的捂着肚子。 “杜哥哥,你该多吃点儿了,一骨头下来是要杵死我啊……”林三“哎哟”叫唤着爬起来。 杜若打手势连连示意——裴声在外头。 这小子瞪圆了眼点头,捂着嘴坐起来。 “今儿个裴叔转了性了,前几日连人也不叫你见,这可好,怎么还带你出门去了?”林三视线往下一瞭,眼尖的见了腕子上一圈乌青。 “这又是那杀千刀的姓裴的干的吧!我早说他……”方要放声大骂,外头脚步声渐进,杜若心头一惊,林三本就不招裴声待见,若是让裴声见着了,又要好一顿往死里打,情急之下,只好先藏一藏。 杜若连忙将人推进被窝里,自己也钻进去将被子搂到肩下。 说时迟那时快,杜若才躺下,裴声就推门进来了。 “累了?”裴声坐下,抓起乌青的手腕细细地看。 看完了,乌黑的眼珠转向杜若的脸,沉声问:“还疼吗?”杜若摇头,心里求他问完了赶紧出去,别再嘘寒问暖了,瘆得慌。 怕只怕他直接脱了衣服提枪要干,这小孩儿还在自个儿被窝里呢,真是有伤风化。 裴声没有出去,也没有脱衣。 他掏出药酒,拔了塞子,将酒液倒在手上,接着温热的掌心覆在腕上揉动。 药酒发出浓郁的苦味儿,令人喉头发干发燥,张口要咳出来。 林三大气不敢出,躲在杜若腰身边上,苦着个脸暗骂裴声“不要脸”。 干揉了一刻钟,杜若忍着钝痛,浑身僵硬。 得亏裴声心头有事,管不着身边异样。 最麻烦的是林三这小子,这么大个人躲在被窝里头,整个人跟个火炉似的贴着杜若,热的杜若满脸通红。 看杜若面上泛起红晕,裴声手上动作不停,目不斜视盯着他。 杜若眼神游移,仿若与人偷情似的心虚。 屋里头半天没个声儿,林三已是憋到极限,他当裴声悄声走了,心里嘿嘿一笑,一掀被子从里头钻出来。 林三顿时愣了神,正见着黑脸煞神挪不开眼似的凝视杜若。 裴声听着动静给他吓一跳,反手将人抡到地上。 “又是你。” 他咬牙切齿,“你娘也不管管你,又给我搞什么名堂?”林三见了老虎的猴儿似的,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来陪陪杜哥!怎么了?”“当真?”“真的!真的!不信你问杜哥”闻言,裴声慢慢松开他的领子,回头看杜若。 杜若一早缩到墙角,大被蒙过头,瑟瑟发抖。 从裴声这儿看,只能见着葱白的玉指。 他又拧着眉回头骂林三:“你真是撒尿过笊篱——多事。” 也不知碰着哪根筋儿了,林三吃了熊心豹子胆扯着嗓门儿回嘴:“你才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呢!我跟我杜哥一块儿怎么就碍着你了?”裴声冷笑:“怎么着都碍着我了。 滚。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林三拍拍屁股要走,却又给裴声叫住。 “诶,等会儿。” “又咋了?”“今日村头是怎么回事?”林三撇嘴想了想,道:“呵呵,想知道啊,你发誓,以后我来找杜哥的时候你不会赶我走,我就告诉你。” “别给我坐轿里骂人——不识抬举。” 耳朵猝然被揪住,林三大叫:“别别别,我说,我说!”“是村头的傻子家死了头牛,正巧碰着官家来巡视,这不,官老爷就非要停下来亲自看看了,不走运,刚叫人拉回官府去了。” 杜若稍稍拉下被子,露出一双眼。 他知,官府为的收成业绩,明令禁止杀耕地的牛,若是有犯,是要杀头的。 “那个书生打扮人来做什么?”裴声冷冷问。 “他呀,听说叫冯有信,是京城来的,现下做的是县令的师爷——哎,据说啊,还是他拉着一众大人们转悠到这儿的……”裴声听够了,将他拎起来一路拖出门去。 远远的听见林三哇哇大叫。 杜若听着声儿,怯怯地钻回被窝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我只记得古时候牛肉不是常见的菜,因为牛要耕地所以不能杀,而且是大黄牛啥的,好像是这样,然后不知道哪里看到的杀了牛的是要杀头的(好像是某个益智画册里看到的,就那种一段连环画悬疑小故事) ,23 裴声未赶回教训杜若,反倒失踪了一下午,直到夜里方现身,回来了也不去自个儿屋,反而闷声不响钻进杜若的被窝里。 杜若正在看《容庭空语》,故事正讲到国师那个养在深阁无人得见的大弟子,裴声冷不丁钻进来,默不作声抱着他一块儿看。 没一会儿,二人干柴烈火,立刻有了反应,书被丢在一旁,而后顺理成章,共赴巫山云雨,开阖蛟龙入、盘旋玉杵缠。 云雨初歇,杜若躺在裴声臂弯里,眉间透着倦怠。 虽说裴声稍有节制,然杜若身子骨弱,受不住折腾。 许是男人办完事儿了心情也回温,裴声竟是守信的给杜若讲起故事。 “早些年大梁为外匈入侵,镇西将军随军共往陇西——如今他是位高权重的四镇将军之一,但那时他不过是个中郎将。” 杜若静静地听,裴声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他本该在京调控禁军,但他不甘在此无所事事,于是自请今上,愿调往陇西。 到了陇西,他遇到的第一个麻烦,就是兵马粮草的问题——陇西官员管控不力,早在几日前叫人混进了细作,烧去不少粮草,本该八百里加急传驿增援,官吏又在官道上为匪人所杀,撑到今日已是强弩之末。” 杜若抬头看,只能见着裴声坚毅的下颌线。 裴声嗓音低哑,带着胸腔声声振动,似是带人回到那个千军踏马天地震的战场。 “正巧的是,城南齐氏做的是镖局生意,豢养大量的马匹,于是,他贸贸然上门求助。 可他忘了,江湖人与官府向来不和,自然吃了闭门羹。” “第二日,齐家老爷却突然找上了门,说是有高人相劝,国事为重,他勉为其难,愿献上马匹。 只是有个要求——要这个前途无量的将官,娶齐老爷的千金。” 裴声停下,而后道:“然而,他早已有了心上人,两相抉择,竟是进退两难,心中更是厌恶齐老爷趁人之危的做法。 再一日,外匈大举进攻陇西成川,覆巢之下无完卵,齐老爷只好乖乖献上马匹,不再提嫁娶之事。 此战并非惊心动魄,以致他分心派人直去齐家,叫人杀了那齐家千金,以绝后患。 他做的干净,无人知晓是他下的死手,众人皆替他惋惜不已。” 裴声叙得平静,语调轻缓,却莫名令人胆寒。 话本上也有这段,只是上头写的是“齐千金惜死外蛮刀”,而非死于将军之手。 似是寒风穿胸过,杜若不禁抖了抖。 “之后,他自然是越战越勇。 上过的战场越多,懂得越深,活下来的几率便越大。 很快,他受命前往漠北,亲手诛杀在此驻军的外匈将领,并将这个将领的脑袋,挂在城头示众。” 杜若软软地趴在他胸口,温暖的怀抱和低沉的嗓音几乎让杜若睡过去。 “不过,他也有失手的时候。” 裴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杜若被突如其来的嘲意惊醒,揉了揉睡眼,又呆呆的睡去。 “他败得很惨,很惨,城中妇女老少皆被屠杀。 陇西之失,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裴声低头,看见杜若的肩线随着规律的呼吸起伏。 他下床灭了灯,又躺回去,把头靠在杜若额头上,静静的睡去。 杜若的呼吸轻轻浅浅的落在裴声的鼻尖,像羽毛似的轻软,绸缎般光滑紧致的肌肤伏在手下,隐秘而深沉的感触自心房破土而出。 已经很久没人听他说话了,也很久没人愿意听他说了。 翌日,杜若醒得早,想着多个人帮把手也是好的,干脆替裴声收拾收拾,跟着一同去了城东集市。 到了地方,才知道裴声颇受少女妇人追崇,凳子还未坐热,便已被人群围得团团转。 杜若坐不住,便沿着街去逛了一圈,还买了一包糕点吃。 吃了两块,杜若面色难看的把东西原样包起来。 逛到一处,只见人群里外围绕,杜若踮起脚远望,原来是在看一张榜文。 上头说,今上望知天命,特征医求药以炼仙丹。 榜文文绉绉的,杜若不怎么看得懂。 倒是百姓围在一块儿议论纷纷,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杜若摇摇头,原路返回。 他逛了许久,回来之时,裴声已在收拾担子。 “裴大哥,这香囊你就收下吧,就当是一点心意……”鹃姑娘羞红个脸,直把手里的香囊往裴声怀里塞,裴声身法好,躲得快,竟是让姑娘塞了个空。 “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 鹃姑娘跺跺脚,急的要落泪,她娘是县官老爷府上的老嬷嬷了,她从小就在府上做丫鬟,做了十多年,如今她已十八,若是再不嫁出去,过个两三年,她便要做一辈子的丫鬟,再也走不了了。 “杜若,过来。” 裴声朝人群中伸手。 众人朝他伸手的方向望去,杜若正鼓着两颊艰难的吞咽糕点。 杜若连忙小跑过去,把指尖放在裴声温热干燥的掌心。 围观的百姓哄笑,大伙儿爱看热闹,连龙阳之好也照看不误。 “你!你们……”鹃姑娘通红了双眼,抹着泪跑了。 做工精致的香囊被落在地上,杜若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好几眼,直到聚拢的人群遮住视线。 走着走着,裴声终于注意到杜若鼓着腮帮子。 他抹去杜若唇角的糕点末子,道:“买了什么,吃这么开心。” 杜若掏出那包糕点委屈地看他。 一点也不好吃,甜得要命,简直要把人齁死。 裴声看了非要吃一块,杜若怕齁死他,贴心的拣了块小些的放他唇边。 不料裴声并不领情,叫他挑个大的。 杜若眼神复杂的看他一眼,挑了快半个手掌大小的塞他嘴里。 手指尚未收回来,忽的指腹一热,似乎碰到了裴声的舌头。 杜若面颊似是要烧起来,故作镇定放下手。 裴声没事人似的头也不歪一下,大步流星的前行。 路走了一半,远远的见着林三惊慌失措、跌跌撞撞跑来。 “做什么这么慌张,你家烧了?”裴声嗤笑,幸灾乐祸。 林三上气不接下气:“行……行玉被人绑走了!”行玉?杜若思索半晌,才想起来,那是个文弱的少年,心顿时沉了下来。 林三拉着裴声的衣角求他,要兵分两路,一路去报官,一路先去搜寻一番。 据林三所言,绑匪带着行玉入了山,山中野兽横行,若是干等着官府的人来查,怕是行玉也没命了。 裴声本想坐视不理,颠颠担子就走,然而扛不住林三要死要活的,想着姑且去探查一番,说不准还能查出行玉去向。 才走到一处坡地,四周丛林茂密,树木遮天。 手臂被扯住,杜若回头看,只见裴声搁下担子道:“你先回去,我去找就好了。” 杜若尚未反应,忽的膝窝一软,失了平衡,整个人要栽下去。 杜若瞪大了眼睛,只见裴声一脸惊愕,下意识挽住杜若的腰,正被带着一同滚了下去。 终于到狗血的摔下山坡剧情了。 ,24 待杜若醒来,先是眼前一黑,再是身子各处阵阵剧痛,活动活动手脚,尚不觉有碍。 走运的是没有骨裂骨折之类的伤,否则一旦动弹不得,便是野兽口中食了。 再左右看看,竟是躺在一处浅流滩上,湿透了的衣裳贴着身子,冷得令人打摆子。 他虚弱的抬头望,亏得这段坡没什么石头,否则二人撞在上头,怕是要头破血流。 裴声正躺在他手边,双眼紧闭,满头大汗,咬牙忍耐着痛感。 他重重吐一口气,朝杜若道:“扶我起来。” 裴声用指腹擦去杜若脸上的尘土,气若游丝道:“我的腿可能折了,先找个能藏身的地方。” 杜若架着他一条臂膀,一手扶住他的腰,二人缓缓的挪移。 裴声一条腿用不上劲,只能半个身子压在杜若肩上,正压着杜若肩上的擦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伤着哪儿了,给我看看。” 裴声停下来,握住杜若的肩。 杜若摇摇头。 这时候了他倒是不惊不慌。 裴声拧紧了眉头,道:“身子有不适就告诉我。 万一是内伤,死在山里都没人能救你。” 他定定地看着杜若,俄而道:“行了,走吧。” 约莫傍晚,夜色渐渐侵袭、下沉,凭着裴声的经验,二人在太阳落山前寻到一处洞穴。 裴声伤得有些重,气息不稳,刚躺下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杜若不见了身影。 “杜若?”裴声压低嗓子唤道,他不敢大声,林子里总有些东西,会听着声儿摸过来的。 骤然,不远处有潺潺水声,裴声艰难支起身子,发现自己的腿已用粗树枝固定住了,上头绑着一条拧成一股绳的料子。 他一瘸一拐的摸着洞壁往外走,环顾四周,却不见杜若的身影。 跑了?不,他能跑哪儿去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甚至连话都说不了,废人一个,能跑哪里去。 裴声忍着痛,接着往前走,不过百步之间,眼前豁然开朗,小河流水声潺潺,波光粼粼,月色银冽迷人,铺陈于水波之上,宛如银鱼游转,嬉戏笑闹。 再定睛一看,杜若正坐在河边,如凝脂玉般的肌肤赤裸着,他撩起一捧水,泼在身上,银练霎时碎若珠玉。 裴声从背后缓步靠近,杜若听见他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徐徐回顾,美艳秾丽,顾盼生辉。 “怎么在这里。” 裴声坐下来,用手背抚摸吹弹可破的面颊。 杜若蹭了蹭他的手背,乖巧地爬过来钻到他怀里。 衣衫半褪,香肩半露,好一派香艳风光。 裴声看得下腹火热,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腿伤着终究不方便,他低下头,在软玉般的肩上留下浅浅的牙印。 杜若吃痛,气喘如丝,眉眼要皱起来。 再一看,杜若衣摆残破,想那固定的绳,是从他衣上撕来的。 “想说什么?”裴声垂眸与杜若对视,杜若的眼水灵灵的,似是会说话,却不得不叫人意会,弄得裴声心头痒痒的。 他揉弄杜若嫣红水润的唇珠,杜若竟探出红舌,舔弄指腹。 裴声重重的擦了擦杜若的下唇,痒麻的触感仍在指腹停留。 两片红唇似是受了蹂躏,微微张着,索吻一般。 一双白臂在健壮的身躯上缓慢而胡乱的抚摸,杜若摸到裴声下腹,才发现掌下肿胀挺立的性器,一双媚眼与裴声对视,而后隔着布料,在灼热处舔弄。 不消片刻,二人滚在一处,杜若埋首在裴声胯下,啧啧有声的吃着男人的阳物,唇舌挤压着茎身,喉口被硕大如李的龟头顶住,涎水顺着肉柱湿了下体丛丛的毛发。 裴声身子不便,不好挺身,竟是头一次被杜若制住,顺着杜若的动作抚摸那片如锦的乌发。 夜色深沉如水,月如明珠皎皎,片片珠光落在河面,随风径相流荡。 男人急促的低喘和黏腻湿软的吮吸亲吻的声响混作一处,为无情的夜多添一分春情。 杜若发觉手下的腿紧绷着,想是裴声到了极限,更是卖力的吞吐,堪堪激得裴声出了精。 他攀住裴声的脖颈,凑近了张开双唇,给裴声看自己口中的乳白的精水,然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尽数吞进了肚里。 裴声兀自压抑剧烈的喘息,平复片刻,轻轻掐住杜若的下颌。 “又来这套,嗯?就这么喜欢吃男人的精水?”杜若趴在他肩头,痴痴的笑。 “行了,玩够了吧。 扶我回山洞里去。” 裴声弹弹他的脸颊,低低笑一声。 ,25 第二日一早,二人再度启程。 据裴声了解,此处山林并不算深,也不算险,一路东行,走个百来里便差不多能出去了。 行了两三里,杜若先有些支不住。 他本就体虚,再扶着个躯体强健的成年男子,不消数步便腰酸腿疼。 裴声没法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四周草木杂生,鸟鸣啁啁不绝如缕,偶尔蛇嘶猿啼,树高草盛兀自摇摆。 此处日照难落,斑光细碎零星,有如金玉满地,熠熠生辉。 方行十余里地,只见一处开阔地,正前头坐落着个庙宇,四角檐飞兽走,铜铃密密,朱墙斑驳,看似颇为破落,远远的看不清里头供的什么神佛。 杜若早已行得脚疼,架着裴声就要往那里去,偏偏裴声捉住他的腕子不让。 杜若吃痛缩手,委委屈屈地瞪他。 “奇怪,此处怎么有座庙?”裴声望着那处庙宇喃喃道。 这深山老林的,倒也不怕有人躲在庙里头做劫匪,只是怪的很,这儿怎么就多出个庙?裴声想着,不做停留,拉着杜若深一脚浅一脚的要走。 天公不作美,不过半刻钟的时候,起了瓢泼大雨。 权衡片刻,想着总要歇息,何况下了雨,山路湿滑,万一一个不仔细,又要摔得多添伤痕,着实不划算,且裴声腿脚不便,强撑着走了这么久的路,伤势怕是要更重,便硬着头皮先往庙宇去了。 杜若照着裴声的指示,勉强清理了通往庙宇的路,残枝落叶七倒八歪横落在地,不一会儿便与雨水浇湿了。 好不容易入了庙,裴声叫杜若去找找柴禾。 “这里头干净,看着是有人的,说不准是以往废弃的庙宇,而今入了山打猎的猎户会在此稍作歇息。 你去佛像后头看看,说不准能找些柴禾来生火取暖。 雨天气寒,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杜若扶着他,要他坐下,他不肯坐,这股子执拗劲儿叫人烦。 无奈之下,便先照着裴声说的,去了佛像后头。 待杜若一走,裴声卸下镇静的神情,转而皱紧了眉头咬牙瘫在地上。 腿上的伤算不得重,但经不起闹,这段路走了十多里,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的疼。 不出裴声所料,佛像后头果然散落着不少柴禾。 杜若兴高采烈地抱着跑回去,忽听得一声巨响,他加快步伐,到了一看,殿前空空如也,裴声不见了踪影,只剩雨水哗啦啦的响。 他想唤裴声,却发不出声,急得团团转,像找不着主人的小狗。 丢下手中的柴禾,他绕着殿内行走数圈,急促的脚步声充斥着在庙中。 平地一声雷,映得他面色惨白。 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他想不得裴声是哪儿去了,总不该是丢下了他兀自走了。 忽闻佛像之下窸窣作响,似是有人咳嗽。 是裴声?杜若心下惊惶,循声而去,发现佛像供台下藏着个大箱子。 走近了,那咳嗽声响越发清晰。 心中疑窦渐生,杜若蹲下打量。 此刻稍作冷静,他对着箱子犹豫起来,裴声身量颇高,这么个箱子连杜若都装不下,更别说裴声了,若里头有人,那会是谁呢?考量一番,想着如今也找不着裴声,不如有些线索便抓着看看,这么小个箱子,即便装了人,也是个孩子,不见得能伤着自个儿。 他卯着劲儿,一手将箱子拖出来,开了一看,里头蜷缩着一人,正是叫人绑走的行玉。 “啊……杜……杜大哥,你是来找我的吗……咳咳……”此刻行玉已是清醒了,许是箱子许久未用,行玉让里头灰尘呛着了。 外头雷声轰轰,和着倾盆大雨的哗哗响声,如山崩海啸般骇人,行玉扯住杜若的衣袖瑟瑟发抖,仔细看行玉,这孩子竟是吓得面无人色。 杜若神情复杂,却也未推开他,反倒用左手将人拎出来。 行玉倒在地上,拽住他的腕子不肯撒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淹湿了杜若的衣裳。 腕子疼的很,前日裴声握出来的乌青仍未消,杜若皱眉忍了会儿,慢慢把手抽出来。 毕竟是个孩子,杜若也不好为找裴声而丢下他,便掏出昨日白天买的糕点给他吃。 这东西早该进了裴声的肚子,然而裴声为了省下为数不多的干粮,也不肯多吃,到了今日,竟是剩下一些。 “我以为我为歹人所绑,要命陨此处,没想到还能有一口吃的。” 行玉谢过了,草草吃了两口,面色难看了一瞬,又将糕点还给杜若。 杜若心中暗暗感叹,没想到世上除了裴声,竟然真的还有人能吃下这么甜的东西。 行玉稍稍平静,杜若打手势问他是怎么回事。 行玉看不懂杜若做的什么意思,一脸疑惑。 “杜大哥,真对不住,我看不大懂。” 杜若泄了气似的,哀哀叹口气,径自绕着大殿寻探。 雨势越发的大了,若不是这雨,太阳落山前他俩便能走出去,再不济,还能生火引人搭救,哪儿像现在。 “杜大哥,你在找什么?”杜若正站在韦陀像边上沉思,行玉冷不丁在背后出现,吓他一跳。 “抱歉抱歉,我吓着你了……”行玉连连道不是,清秀白净的面庞上微微泛红。 杜若不和小孩子计较,又懒得跟他比划,点点头面色凝重的回到殿前。 殿前一尊掉了漆的大佛捻指微笑,左右墙壁上书满梵文。 杜若看不出异样,走了两步,发觉鞋底沾了泥,方才踩了些雨水,有些湿滑,以防摔倒,他撇了撇泥在地面。 走出两步,他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此处废弃多年,但石板平整,本该石板松懈,却未有脱落碎石之像,似是有机关在。 行玉看他走来走去,满面疑惑跟在后头。 “杜大哥,雨小些了,要不咱们走吧?林三指不定叫了人找呢,找不着,他该急了。” 杜若不理会,一会儿绕到前头,一会儿又绕到后头,而后又在韦陀像边上打量个干干净净没甚灰尘的挂钩。 自个儿还没晕呢,倒把行玉绕傻了。 “杜大哥,你做什么呢……诶!”杜若将手搭在挂钩上,轻轻一拨,挂钩竟然应声而动。 只听一声巨响,脚下一空,二人跌入机关之中。 杜若重重的摔在地上,左肩狠狠的撞下去,入骨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黑。 来了来了,美救英雄。 ,26 再醒来,行玉已不在身边。 “杜若……杜若!”杜若半梦半醒,额头青筋直跳,耳畔是若有若无的呼唤。 他勉强爬起来,左肩约是扭着了,动辄阵阵钝痛。 别说去找行玉和裴声,他怕是自身难保。 在原地捂着伤处喘息片刻,摸黑缓步前行。 此处似是庙宇之下,偶有雨水渗入,滴答作响,然眼前漆黑,一时间不得出处。 复行数十步,转过一处折角,竟现一丝火光。 杜若喜出望外,朝着光亮处快步走去,未尽一里路,豁然开朗。 再定睛一看,前头是一堵石墙,透出光亮的,却是一处半人高怀抱大小的洞。 “不枉我费心点火在此处等你。” 裴声低哑疲惫的嗓音在墙后响起,而后他的面容,出现在墙后。 杜若先是一惊,后喜不自胜。 裴声伸手来抹了抹他的脸颊,尘泥混着泪,湿漉漉的沾在他手上。 “别哭了。 过来。” 随着裴声所说,杜若左行十余步,右折而来,便见到裴声屈着好的腿,坐在那处洞旁,手中擎着一支火把。 “外头雨小了吧。” 裴声的嗓音里带着不明的意味。 “若你丢下我,径自走了,大可得到我所有家产。 一分不会少。” 杜若走近了,跪坐在他身旁,双眼湿漉漉,似是林中的小鹿。 裴声擒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乌黑的眼珠盯着杜若的脸,不放过一丝情绪。 他平静的问:“你没想过丢下我走吗?”这个姿势令裴声居高临下,颇有威压之势,但杜若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缓缓摇头,接着凑近了,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别骗我。 你知道骗我的后果。” 裴声一如既往冷冷道。 杜若什么都不懂似的,笑盈盈的,捧着他的脸亲个不停。 裴声无言半晌,定定地凝视,而后伸出手臂,语中带笑:“扶我起来。” “你怎么下来的?”杜若瞎比划,他比划的东西也就裴声看得懂。 “行玉……他被绑到这里来了?方才与你一同跌下,而后又不见了……”“没碰到其他人?”“你还知道什么是机关?”裴声眯起眼。 “话本里看来的?”裴声掐了掐他的脸蛋,“算你聪明。” 杜若比划着问他为什么掉下来。 裴声神色一沉,冷笑:“是有人要分开我们,好逐个击破罢了。 如今我腿脚不便,若有何险事,恐怕都要你来做了。” 杜若心底重了几分,看来这并非是意外,而是针对他们的陷阱。 可裴声不过是平民百姓,杜若也只是四处逃匿的妓子,究竟是什么令人加害他们?这座庙宇亦是处处透露着不寻常,哪家的佛庙底下会养着错综复杂的密道?走到一处台阶,二人慢慢挪上去。 水流顺着石缝滑下,弄得地面湿滑无比。 推开上头的挡板,钻出来,竟是到了一处落着神龛的亭子,二人正是从石制神龛底下出来的。 亭子呈方正半开状,坐落在一处半山腰上。 裴声放眼望去,前方林木疏松,隐约能见村落、烟火。 杜若揉着左肩,稍缓疼痛,一只大手覆上来,有技巧的揉按。 “怎么伤到的?跌下来撞着的?”手上不禁多用几分力。 杜若忍着疼,隐忍娇怯,喘得痛苦。 “别喘了。” 裴声停下来,别有深意道。 此时,林中传来轻响。 裴声猝然回头厉声喝道:“什么人!”寂静一息,一名身着猎户打扮的魁梧男子自林后缓步现身。 “我还要问你们是什么人,怎的如此鬼祟。” 猎户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身后背箭,手中持弓。 裴声瞧他,少顷,缓声道:“我兄弟二人上山游玩,不料雨天路滑,跌下了山,正愁着怎么出去呢。 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兄台莫要见怪。” “原来是这样,是我莽撞了。” 猎户不痛不痒回了句,而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裴声身后的杜若。 “我看二位受了不少伤,不如与我一路下山,我送你们去村里。” 裴声不阴不阳的笑笑,笑的猎户心里头发毛。 他道:“那有劳兄台了。” 接着,回过头,搂着杜若说了几句话,似是好生安慰了一番。 杜若惊愕一瞬,接着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扶着裴声起来。 许是雨水湿滑,裴声腿伤甚重,杜若力有不逮,竟是双双摔在地上。 裴声虚弱道:“可否请兄台相助,我二人多时未进食,力不从心。” 猎户踌躇,少焉,踩着雨水到了裴声身侧。 杜若松开裴声,退到一旁,看着猎户俯身。 骤然间,脑中闪过裴声所言——“他不是猎户,杀了他。” 左手银光一闪,亮出一手长的匕首,朝猎户颈间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血光飚出一线,落在水滩上化开。 可杜若未得要领,不能刺中要害。 猎户吃痛,大喝一声随即翻身,一把掐住杜若的颈子,杜若宛如被提抓起的猫。 裴声反手一指,一颗石子直奔猎户后脑。 只听一声轻微裂响,猎户顿时全身一抖,倒在地上,即刻没了声息。 裴声眼尖,见着猎户脖子上纹着图案。 “是死士。” 裴声冷笑道:“真是麻烦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了。” 他将尸体推落到林中,看着尸体滚下去,之后回首转向杜若。 杜若正捂着脖子干呕,双眼泪盈盈的,好比玉蕊带露般楚楚可人。 潮湿的风穿过林间,空气中散落着草木青碧的气息。 “你做的很好。 走,回家了。” 裴声朝他伸出手,轻声道。 不远处,传来喧闹声,林三咋咋呼呼的大叫最为明显:“杜哥,裴大哥!你们在这里!快来啊,我找到他们了!” 不是很标准的美救英雄,而且这个“美”还手无缚鸡之力,最终还是英雄救美…… ,27 裴声的伤终于能正经的治疗一番,而杜若也被按着做了一通检查,查了后才发现,杜若膝窝处,有一处淤伤,似是石头击打而伤。 “如此一来,你二人是遭人算计了?”程移一边逗弄一只通体漆黑的土狗,一边说话。 “是,那个猎户是名死士。” “哦,那死士你抓回来了?”裴声垂眸,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杀了。” 程移抬起头,笑得放肆,他指指裴声被包成粽子的腿揶揄:“哎哟,你伤成这样还能杀人呢?可别吓着你屋里那位。” 二人似乎忘了上回的不欢而散,又如多年好友般闲聊。 “是他刺中死士,吸引了注意,而后我用石子击裂死士后脑。” “啧啧,也是个狠角色。” “是我让他干的。” 程移拍拍狗头,随手抓了个梨在狗眼前晃晃,而后远远的丢出去。 “他头一回杀人,没给吓着?”裴声顿了顿,道:“是吓着了,回来后发了高烧,梦里还能吓醒。” 他想起杜若煞白的脸色,一颗心没由来的跳得急促。 程移嗤笑:“真是没用。 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他摇摇头,俊俏的面庞上尽是嘲讽,转头看裴声,裴声却盯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那个被绑的呢,怎么样了?”程移不消停,抓起个橘子剥了吃,吃了又要嫌弃,“呸呸呸,你们家买的橘子怎么回事,这么苦。” “行玉早让林三找着了,比我们早回来,据说,是路过的人救下送来的。” 裴声斜他一眼,“别给脸不要脸,不吃就别吃,吃了又多嘴。” “哟呵,又给我摆脸色,啊?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你给了我多少脸色看了,啊?哪次不是我多方助你一臂之力完事儿了你又拉长个驴脸骂我?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裴声懒得跟他插科打诨,转言道:“我听闻天子病重,正寻仙问药,可有此事?”“这你可问对人了,”程移果然被转移了思绪,得意一笑,拉着凳子坐近了,“前一年,天子命人引术士入宫,炼制丹药,以求长生不老,然而来的多是江湖术士,没个把月,便以‘欺君之罪’斩了,这样下去也不行啊,这魏王一拍脑袋……”程移越说越小声,“他告诉今上,江湖多有神医,精通岐黄之术,定有长生不老的法子,”说到此处,程移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话本儿看多了哈哈哈哈哈哈!成天神医神医的念叨,真有这神医,我看先召去给他治治脑子吧。” 裴声沉默不语,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 程移吃完了橘子,随手往桌上一丢,正巧打翻了茶碗,泼了裴声一袖子的水。 被打断了思绪,裴声正要骂他,他却优哉游哉道:“你这儿没什么好玩儿的,过了年我便北上入京述职,到时候好好逛逛。 行了,我走了。” 这时候,狗叼着梨子回来了,吐出梨子,前腿搭在程移膝上谄媚吐舌,程移拍拍它脑袋,站起来走了。 狗在原地转悠两圈,又凑过来要舔裴声,裴声冷静地盘腿坐凳上,朗声道:“林成忠,把你家狗领走。” 林三在隔壁应了:“行了行知道了!我家狗怎么天天跑你们那儿去,真是胳膊肘外拐。” 话音未落,他一手抓着个刺绣花样跑来,方才是在替他姐姐看花样呢。 “黑脸,走了!”林三招呼道,裴声疑惑地瞥他,狗却颠颠的朝他跑去。 等人走了,裴声后知后觉磨牙骂道:“这死小子。” ,28 时日径自奔走,秋去冬来似流水,很快到了过年的时候。 杜若的伤好了大半,可念及山中经历仍心有惴惴,夜里不时从杀人见血的噩梦中惊醒。 见他这副模样,林三与林宝珠干脆带他一同去采购年货,出门逛两圈,见见人气,指不定也好些。 林三不知两人在山中遇到何事,只当如裴声所述,匪徒凶恶狠戾,伤了杜若后隐踪遁去,方叫他如此心神不宁。 南方的冷带着潮气,冰冷刺骨,三人裹着棉衣,里三件外三件的收拾好了才出发。 入了城东集市,整个儿跟下饺子似的,人群密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卖高咏声、呵斥打闹声、孩童妇人笑语声,各色食材下了一锅似的,煮得沸腾热闹。 好不容易挤到卖猪肉的摊子前,林宝珠要了肥肉、瘦肉各两斤,之中三两瘦肉叫屠夫细细的切作末子,好放进汤里搭面食,其余的瘦肉里,猪腿肉留着骨头剁作块,肋骨肉劈下来切作条,回家了正好蒸排骨,和着骨头洒葱炖汤。 才交付完银子,回过头来叫林三提东西,谁知这小子出了巢的燕雀似的早不见了踪影。 杜若伸手提过,猪肉坠着麻绳沉甸甸的挂在指尖。 林宝珠尴尬一笑:“对不住杜大哥,我们家三郎成日里泼皮疯猴似的到处撒泼,今儿个分明说是要替我分担,竟是独自跑了去了,还叫你麻烦。” 杜若温和笑笑,眉眼弯弯,一如玉玦温润。 方才林三叫街边卖馄饨的引了去,转个眼人已跑到城门东,一拍脑袋想起今儿个的事,咋咋呼呼的往回赶。 林宝珠办事利索,挑选、讲价直爽明快,没一会儿便将年三十要食材买好了。 鸡鸭鱼肉、果蔬蜀黍,再来些花生枣子凑个八角拼盘,一篮筐的东西压得瓷实。 杜若照着也买了些,出门前裴声给了他一袋银子随他买,他想着,与裴声过年,便只有二人也要热热闹闹,若是平日般咸菜馒头稀粥窝窝头的,也过于冷清凄楚了。 等林三抱着一怀的糕点吃食回来时,二人已结束了采购,正四处寻他回去。 “呀,忘了买红纸了,没红纸可怎么写对联。” 走了半途,林宝珠想起这事,又折回去,挑了好些不同形状的红纸才回来。 “大年三十了,我爹又要开几坛新酿的酒,到时候我叫林三给你们送来。” 进门前,林宝珠大大小小食材提着挂着,回头笑道。 林三家里头窜出条狗,跑到林三腿边甩着舌头憨了吧唧地蹭。 “诶对对对,杜哥你可别不给我开门,裴叔要是又要揍我,你可得拦着点。” 林三也笑嘻嘻的,顺手摸摸狗头。 这时候,“吱呀”一声,裴声推开柴门一瘸一拐地出来了。 林三立刻一头钻回家里,生怕叫裴声看到他。 杜若笑眯眯的,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提着,献宝似的给裴声看。 黑狗则突然见了爹似的一头蹿到裴声边上,绕着他没头没脑的转。 裴声腿伤才愈,尚需静养,这回给狗吓了个趔趄,一头倒在杜若肩上,杜若腾不出手接他,给带得身子一歪,差点儿摔一跤。 “林成忠,把你家狗带走!”林三讪讪探出头招呼狗,黑狗蔫蔫地小跑回去。 “走,”裴声拉住杜若的手腕,“手怎么这么冰。 进屋。” 腊月二十三祭灶,民间又叫“送神”,这天要换灶神画像,做灶糖,好封住九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的嘴,不让他跟天上的帝王说坏话。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杜若将房子好好打扫个遍,顾着裴声的腿,就没让裴声插手。 裴声只好托着下巴坐长凳上,目不转睛地看杜若。 大年三十早,要贴对联,贴窗花,贴倒着的“福”字。 前几日买来的红纸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东翻西找,找出了些笔墨纸砚。 杜若右手不行,吃不住力,只好左手提笔写,写出来一看,却如小儿胡画一般。 跑去求裴声帮忙,裴声没多犹豫,干脆的应了。 本以为裴声一双握镰刀握锄头的手识不得几个字,不料他不仅认识,还写得一手好字。 杜若兴冲冲的贴在门上,两旁是“一年好景随春到,四季财源顺意来”,横批“心想事成”。 裴声倚在窗旁看他,唇角不自觉带笑。 之后,裴声握着杜若的手,教他画年画,杜若被禁锢在裴声腿上,怎么着都没法逃。 怕伤着裴声的腿,又不敢使上劲儿的挣,一炷香的时间里,倒是红着脸坐得安安稳稳。 裴声结实的手臂拦在腰上,贴着耳边讲执笔的要领,嗓音低沉沉的,听得杜若面红耳赤,情动不已,大腿不时地顶着花穴,身下的娇花竟是颤抖着涌出一股水液。 裴声似是有所察觉,低声地笑,稍稍松了手,明知故问:“怎么了?”杜若连忙推开他站起来,慌里慌张地逃去厨房包饺子去了。 裴声失笑,想杜若平日里看似浪荡的很,到了调情的时候竟是如此纯情。 临了傍晚,裴声跑来打下手,也跟着捏了几个饺子。 做出来的丑的很,不是用力过头破了皮,就是根本没包上,下了锅散做一团,剩个白面皮在锅里悠悠荡荡。 这下轮到杜若手把手教他了,两个人腻歪在厨房里,两双手沾满了白簌簌的面粉,十指相扣,似是要融在一块儿。 饭菜上了桌,面上看不出裴声的异样,他自个儿心头却生出与往常不同的情愫,来了此处两年,也过了两年冷清的大年三十。 刚来时,正撞上这个红火时候,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红灯笼红纸头挂了贴了一屋子,家里头再怎么穷得叮当响也要收拾出热闹来,平日再怎么吃的干,这日也要添些油水。 只有他一人家里,虽是家产丰厚,但终究是孤家寡人,独自把盏对月。 孤寂将他打磨得越发锋利无情,可这一日,似水柔情却令他的狠厉剑锋顷刻崩解,甜蜜的甘泉填满了空空如也的心怀,柔柔的情丝缠住了他的心房。 一只白如美玉的手握在裴声的臂上,似是羽毛般轻柔,下一刻将随风散去。 裴声回神去看,杜若正笑盈盈地看他。 一时间,似有所失,似有所得。 (对联是网上找的哈哈哈哈哈,我看横批挺好的,正好疯狂立flag)马上就要给定情信物了。 ,29 年夜饭吃到一半,林三在外头跟狗一起叫。 狗一直“汪汪汪”,林三一直“杜哥开开门,杜哥开开门呀!”外头没下雪,就是冷得很,夜风“呜呜”的吹,吹得人耳朵发红。 各家挂了大红灯笼,亲戚朋友推杯送盏,声声乒乓作响。 裴声“唰”的推开屋门,从透着暖黄灯光的屋里出来,慢慢吞吞开了柴门。 林三“嘿嘿”直笑,搓了搓耳朵。 他一手提着一坛酒,应是林父酿的那几坛,林父为人豪爽,与人为善,常送些东西给街坊邻居,即便是裴声这般性子也不好给摆脸色看。 “进去吧。” 林三刚想抖机灵讨好讨好,好叫裴声允许他进屋。 裴声却心情颇好似的,林三还没开口呢,就让开身子。 “谢……谢谢裴叔啊……哈哈哈哈哈……”林三给他惊得说话都结巴,忙带着狗,垫着步子小跑进了屋,生怕他反悔了抽出扫帚抽人。 进了屋,杜若正捧着酒坛子倒酒。 林三眼尖,认出来是上回林宝珠送来的,没想到竟是存到了今日。 “难怪黑脸怪今天没赶我,原来是喝了酒脑子不拎清啊。” 杜若听见声儿,冲他一笑,伸手揽他到身边。 林三亲亲热热靠过去,不一会儿又往外张望,奇怪道:“黑脸怪怎么不进来?别是找家伙赶着来揍我吧。” 杜若比划道“他去买鞭炮了”。 林三了然颔首:“早说嘛,我爹买了好多炮仗,待会儿咱就去门口放!”外头风大了,吹得红灯笼晃晃荡荡撞在一块儿,红辫子似的小尾巴缠在一处。 月光如练,清清冷冷地落在地上。 走过一户,便听见一户人家爽朗的笑声。 裴声跑了好几家卖炮仗的,大都早就卖完了,绕了好远的路才好不容易买了来。 走到草市附近,草市早几日就关了,几个摊子零散各处,风吹草动间,耳畔隐约有啜泣声。 裴声顿了顿,拎着炮仗朝源头走近了,是个姑娘蹲在墙角哭。 小姑娘哭的肩膀一抖一抖,听着身后有树枝被踩断裂的声响,满脸泪痕怔怔地回头。 “是你。” 裴声眯起眼,半蹲下,“大过年的不在家,跑出来做什么。” 这姑娘,正是裴声与杜若逛草市时,见到的玉石摊主的女儿玉芳。 玉芳瞪他,半天不说话,接着恍然大悟似的,一脸纠结。 裴声没那么好心,根本懒得管别人的破事儿,干脆站起来拍拍屁股要走。 “哎,等等!”玉芳哭得痛快,嗓子都哑得差不多了。 裴声不耐地回首。 “你不是想买这白玉串子吗?我卖给你。” “卖给我?”闻言,裴声的不耐少了几分,转而浮现的是狐疑。 玉芳年岁小,不明白裴声在狐疑什么。 “你不是很想买吗?我不需要它了,又不想亏。” 裴声居高临下地看她,缓缓道:“这是你母亲给你的东西,你还是仔细保管为好。” “是,这原先是我娘给我的,要我送与未来夫君的。 但是……”裴声听了一半拔腿要走,又被这个“但是”给拦下来。 “但本该与我结亲的人变了心,与城中员外的女儿定亲了……他要做乘龙快婿,他要攀龙附凤,他要平步青云……我娘说,戴上这白玉手串,是永结同好,永不分离的,可他回过头却还给了我。 是不是男人都有比情爱更为重要的东西,儿女情长不过是一段风流艳事?”玉芳泪眼朦胧,娇俏的小脸尽是不甘。 听她质问,裴声垂下眼,并不想解释,漫不经心道:“情情爱爱的东西,没有忘不掉的。 回去吧,你爹娘会伤心的。” 玉芳一时不作响,良久,闷闷道:“我娘她几年前抛下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家里就两个人,过个年都清清冷冷的,我爹要我放下,我拿着它如何放下……我留着这个劳什子有何用?”她越说越激动,脱下腕上的串子往地上摔。 只听清脆玉响,上头一颗玉石裂了大半。 裴声冷眼旁观。 “行了?发泄完了?”他拾起手串,交还给她。 玉芳径自抹泪,却不言语,裴声叹气道:“人生在世,总有比情情爱爱更重要的东西。 权力、财富,陷在情爱里,反而多了软肋,世上向来忠义难两全,倘若妇人之仁,不得当断则断,才是大祸临头。” 玉芳腾的站起。 “若有一日,叫你抛弃身边之人以换大权在握,你当如何?既然此等冷心冷情,高高在上,孤独终老,又何苦要来这人世一趟?”裴声不语,脑海中却闪过一句话——“世间安得双全法……”“玉芳!玉芳!”不远处,有人唤玉芳的名字,该是她爹来找了。 “行了,你该回去了。” 裴声心中混乱,说完,不再理会,匆匆离去。 他心中混乱,一会儿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一会儿是“人间忠义难两全”,再一抬头,已是离家不远处了。 皱着的眉慢慢松开,他望着红透了的灯火和摇曳的灯笼,驻足片刻,自嘲般笑笑,朝着家的方向缓步走去。 回了家,见外头一帮孩子在放炮仗,玩得不亦乐乎,为首的正是林三那小子,杜若远远的立在院子里,眉眼含笑。 “怎么站在院子里,不冷吗?”裴声皱眉道。 见裴声回来了,杜若忙去拉他。 裴声反握住他的手,带着人进了屋,接着手中被塞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布袋。 是个做工拙劣的香囊,一看便知是出自谁之手。 裴声看着手中的香囊,一时间失了言语。 什么“双全法”,什么“忠义”,终是被一阵香软缱绻冲得烟消云散。 院子外爆发出少年人肆意的欢呼,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云霄,酒杯碗筷相碰声不绝于耳,林三家的狗也开心的汪汪叫。 天冷得很,呼吸间,生出白茫的雾气,两个人靠得很近,两股白雾纠缠在一处,缠绵旖旎。 城里撞了钟,子时已是过了。 杜若柔柔一笑,在裴声唇边落下一吻。 他们每年都会这么快乐,要一起过好多个年,两个,三个……甚至永远,永远。 得到定情信物————白玉手串x1(划掉)我改剧情了。 定情信物过几章再出来。 =.=我改成杜若送裴某定情信物了,几年之后裴某会抱着这个破香囊难过得要死要活。 ,30 有肉,小孩子别看好吗?不然妈妈要打你pipi的。 ( ̄ε(# ̄)☆╰╮( ̄▽ ̄///) 接下来的几日,是人们走街串巷、走亲访友。 裴声与杜若二人并无亲朋,再说裴声也不爱出门,干脆在家一直呆到了初五。 原本林三盛情邀请杜若去他们家坐坐,但毕竟高大娘对他有些偏见,因而此事也不了了之。 到了大年初七,要吃七宝羹。 林宝珠念他们两个大男人的,在家也不会做这些,干脆多做了叫林三给他们送去。 高大娘恨铁不成钢,直道他俩胳膊肘往外拐,要叫狐狸精得意。 林宝珠只是笑笑,也不回嘴,该说的全让林三说了去,得了大娘好一顿打。 待林三走了,林宝珠拉住气得火冒三丈的母亲,平平道:“娘,女儿想好了,我也非没了裴大哥活不下去,上个月,金墨书社的王公子不是又叫媒婆来说了吗,我想好了,嫁到他们家,也不是件坏事。” 高大娘惊得下巴要掉:“宝珠你……说什么?”“娘,”林宝珠放下手里的擀面杖,无奈笑道:“王公子为人和善,虽说木讷了些,却也是良配,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婚姻大事,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之前是我任性了。” 高大娘惊了半晌,而后喜上眉梢。 “好,好,我这就去和媒人说去!”高大娘高兴得路都要走不稳,临了出了门还叫门槛绊了一跤。 林宝珠被吓一跳,连忙去扶。 “娘,您慢些。” 她心里苦涩,她知道,这是怕她反悔了。 这两年来,她固执又任性,非裴声不嫁,叫父母劳心劳力,也叫人看了不少笑话,如今虽不能如愿,却也不曾后悔。 强扭的瓜不甜。 该放的,她总放得下。 到了裴声家里,林三喜笑颜开,原是行玉也在。 行玉还送了杜若一包香花,说是佩在身侧有安神之效。 聊了两句,林三才知他是来谢杜若救命之恩的。 林三见他殷勤,不甘落后,除了送七宝羹,还给了些有的没的。 这让杜若颇为不好意思,这时候裴声还在屋里睡,转念一想,干脆关好门,带着二人去城里逛逛。 城中人声鼎沸,林三跑的飞快,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杜若要追,却被行玉拉住。 “不用管林三,他这么大个人,又机灵得很,不会走丢的。 过会儿他就回过头来找我们了。” 二人一路直行,走累了,又坐在茶摊边上歇息。 身后传来一阵惊叫,哒哒马蹄声混在人群中飞驰而来。 杜若回头,却见一行兵马数十人催马疾行,打头一人一身轻装软甲,眉目俊俏,正是程移。 程移也瞥见了他,未做停留,二人擦肩而过。 行玉见杜若盯着人看,疑惑问:“杜大哥,可有何不妥?”杜若回神,摇摇头。 二人之间没了话头,边上到多了几分私语。 “是程都督……”“他不是去岭南了吗,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听闻昨日,军中有叛,斩了好些个人呢……”行玉托腮静静地听,不时啜一口茶。 “对了,京城里不也出了大事吗,要不怎么四处求仙问药……”“诶诶,不可妄议国事。” “嗤……这地儿离京城八百十里远,有什么好怕的。” 沿街来了几名官兵,众人作鸟兽散。 月上枝头,城中宵禁了,杜若才小跑回来。 “回来了?”进了屋,裴声面色凝重,正坐在桌旁,手边放着一封信。 烛火悠悠的晃,晃得杜若心慌。 杜若的笑渐渐淡下,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想。 裴声朝他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杜若拖着脚步过去,将指尖放在裴声干燥温热的掌心。 裴声稍用力,杜若就被拉得坐到他腿上。 “去哪儿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裴声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轻轻咬住红润的双唇。 杜若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双手一寸寸摸下去,熟练地宽衣解带。 杜若被裴声吻得面色潮红,衣衫不知何时落在腰际,圆润的肩头在粗糙的大掌下颤抖。 他换了个姿势,跨坐在裴声腿上,胸口一起一伏,泛起淡淡的粉色。 束胸紧紧的绑在身上,裴声两指一挑,完好的结松散开,豆蔻少女般的胸脯裸露在面前,一边胸口上方,仍留着一道丑陋的刺青,那是他作为官妓的证明。 许是之前被玩弄得狠了,一对小乳日渐长大,让杜若不得不穿上束胸。 每日晨间,杜若都要自己压住胸口,穿上束胸,裴声会与他面对面坐着,抱住他,为他打上个结实又漂亮的结,到了晚上,裴声替他松了束缚,他便捧着双乳送到裴声面前,让他舔舐啃咬。 握住一捧新雪似的,软软白白的乳在手中被捏的变了形。 “又大了不少,再过段时间,遮也遮不住了。 到时候你穿什么也没用,被人拖到巷子里肏。” 说着,下身隔着衣物用力一顶,叫杜若惊喘不已。 杜若缩了缩肩,呼吸不由自主的快了。 他挺起腰,将乳尖送到裴声嘴边,挺翘的臀则落到对方手中,被肆意揉捏。 粗糙的舌苔扫过乳孔,快感自下腹窜上来,身体一阵一阵的热,亵裤也湿透了。 杜若忍不住摇着臀扭动,笔直的玉茎在裴声衣上磨蹭。 裴声握住杜若那根粉嫩的阳物,将龟头玩弄的流出濡湿的水液。 杜若尿眼酸胀,男根胀得疼痛,好似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股间雪白红腻的软肉花儿似的绽开,两指捅入不住地搅动,不一会儿,两指被吮吸得水亮,稍抽出一些,又被花穴翕张之间咂弄吮入。 杜若被两根手指肏得浑身酥软,背脊发麻,眼角春意绵绵,裴声去舔他的唇角,他便下意识探出红舌与之纠缠。 裴声顺着他颈侧一寸寸落下吻痕,发了狠地在突出的肩骨上啃了口。 肩上一疼,杜若无声呜咽,眼眶红了一圈,美人落泪,更是活色生香,越发生动起来。 他讨好似的凑在裴声耳边轻喘,而后将耳垂含在口中,捻咬舔舐。 裴声浑身一僵手中不禁用了几分力。 敏感处被频频攻陷,杜若身子紧绷,身下的花穴急剧收缩,嫣红的穴眼被插得喷了水,前头的玉茎也跟着泄了身。 “这么多水。” 裴声咋舌,似是调侃他。 一点湿红香润的蒂珠勃然挺立,先是被释放出的青筋盘虬的阳物碾磨,敏感的阴蒂被磨得通红,酥软痒麻的快感令花穴门户大开。 两手挤压着臀肉,阳物在肉缝间滑动顶磨,将花蒂擦得鲜红滚烫,花唇不禁夹弄着肉柱,期望着这根粗长的刑具狠狠地插进来。 裴声握住自己的性器,对准了濡湿的小口,一点点的肏进去。 杜若捂着小腹,下身将狰狞的器物吞入,他眼角的泪珠要坠不坠,被顶到深处时一闭眼,那滴泪顺着面颊滑落。 他身子浅,吃不下这么粗长的东西,到此已是极限,却仍有几寸留在外,裴声一动,可见雪白的股间被插得汁水横流。 杜若似是海上乘船,又似是驰骋骏马,他被颠得失了清醒,只顾得捂着小腹,不时地能从腹上摸到阳物的形状,身体里都被烙上性器的印记。 杜若从腹上一寸寸的摸,摸下去,到了股间,竟是抚弄露在外的那截性器。 裴声一顿,猛地将他抱起,将玉白的两腿紧紧箍在他健壮的臂弯里,狠狠一撞,竟是全根没入,一举插透宫口。 杜若要叫却出不了声,只能吐息甜腻地流着清泪。 下腹酥麻不止,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裴声抱着一边走一边顶弄。 穴肉早被肏得如怒放的牡丹,接连出水迹涟涟,杜若受不住这般快感,身子软的如一滩花泥。 耳边是裴声沉重的呼吸声,混着抽送的淫靡水声和拍击响动。 他被裴声顶在墙上,下身被粗壮的阳物填满,花穴被撑成一个圆洞。 “我插得这般深,你会不会怀孕?”裴声搂着他倒在床榻上,在耳畔低低问他,“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杜若听得耳畔一酥,情迷意乱间夹紧了身子。 裴声闷哼一声,腰眼一麻,竟是松了精关,尽数射在杜若身子里。 精水一股股打在内壁,杜若承不住似的浑身颤抖,捂着小腹兀自流泪,喘息间湿红的小舌在唇间隐现。 半硬的阳根缓缓拔出,花唇间的小洞发出“啵”的一声,合不拢似的淌着乳白的精水。 屋里烧了碳盆,但顶上开了天窗透气,仍是有些冷的。 裴声拉过棉被将杜若裹好,自己也跟着钻进去抱住他。 杜若的唇都被咬破了,他稍一舔就能尝到一丝血腥味儿。 今晚裴声似是不快得很,虽说没让他疼得死去活来,但行事间有股狠劲儿。 “我明日要走。” 裴声搂着他,不住地抚他的后背。 “北上。” 解释一般,裴声多加了句。 他本可不解释,自始至终于他而言,杜若不过是个……他忽的不敢妄下定论。 杜若抬眼,清澈水灵的双眼里蓄满了愁意,直觉告诉他,裴声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他抽出手,比划问他几日回来。 裴声静了半晌,柔声道:“不日便回。” 说完,对着杜若的双眼,面上镇静无比,里头却一阵心虚。 程移要北上述职,赶得急,先走一步,留了信给他,他看完了,即刻要启程。 他不能带上杜若。 无论是因为杜若的身份,还是为了杜若的安危。 他打算将此处的家业都留给杜若,就当是这几个月来暖床的报酬,也不算亏欠。 许是他们有缘无分。 天不让如愿,要让他们的缘分也到此为止。 杜若依恋的贴在他耳畔,呼吸渐渐轻浅,竟是睡着了。 裴声想,此处是程移名下的产业,在他的吩咐下,程移不会亏待杜若,杜若大可娶妻生子,幸福美满。 京城险恶,他不必与自己一同去趟这趟浑水。 自欺欺人般的,裴声心头的愧疚淡去不少,甚至生出些心安理得。 这里没什么不好的,有林三陪他,有巨额的家产,江南鱼米之乡,少有饥荒时刻。 无论杜若对他是否有些情谊,停在此处,便是最好的结局。 没啥好说的。 昨天那章改了,定情信物后面在出来吧,应该是那种,非常不起眼的出来,因为我觉得时机未到。 嘿嘿。 ,2020-04-26 20:02:15更 ,2020-04-26 20:02:15更 收留,2020-04-26 20:02:20更 ,2020-04-26 20:02:21更 ,2020-04-26 20:02:21更 ,2020-04-26 20:02:21更 ,31 身侧一凉,杜若被一阵心悸惊醒。 伸手摸去,裴声已不见了踪影。 他惊惶起身,寒风刺在身上,冻得他一个哆嗦。 正是清晨,天尚未大亮,寒风刺骨,一声犬吠也无,村里静得如同空村。 大红灯笼挂得高高的,摇摇晃晃,交交缠缠。 村中仍是一副过年的热闹样,但能与他一同过年的人已不在身边了。 他猛然意识到——裴声走了。 心似是纠在一块儿,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杜若知道裴声在骗他,什么都能骗人,但眼睛骗不了人。 说是“不日便会”,终是“分别一生”。 但他不敢问,这似乎是他俩之间莫名的默契。 裴声要走,他自然拦不住,他大可留下大享清净。 可这算什么呢?裴声是要丢下他不管不顾了吗?杜若只觉得冷,从里到外都冷透了,恨不得自己早死在路边。 裴声不想要他,还给他缱绻暧昧的吻,让他心生爱意,让他灼热了一颗心。 他终于尝到“生别离”是何物。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得到了,到头来依旧一无所有。 骤听外头一声马嘶,杜若精神一振,连忙胡乱裹好衣服,撞开门飞奔出去。 一出门,便见裴声背着包袱骑在高头大马上。 “出来做什么,回去。” 裴声皱紧了眉头,低声喝斥。 冬日里风冷,赶路更是寒到骨子里,他披了披风,看起来颇有气势。 相比之下,杜若穿得少得多,风一吹,如摇摇欲坠的花苞。 杜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袖。 “松手,我要走了。” 杜若不肯,湿着眼眶看他。 裴声最受不了被这般看着,几乎要软下心来。 他闭上眼,下定决心般重重吸一口寒气,再睁眼时,冷冷地挣开他,挥鞭催马而去。 这是一匹好马,脚力强健,不消片刻,裴声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杜若抬脚要追,没跑几步,腿一软跌在冰冷的泥土里,他听着马蹄声远去,仿佛世间一切都随裴声消失。 泪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滑落,一颗一颗宛若珠子似的摔在泥土里,他的心也要摔碎在里头。 他痛得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气堵得他头晕目眩,世界颠倒。 倘若世上当真有孟婆汤,定是要和着泪去尝的,多流一滴泪,痛能少三分,什么情怨爱恨,终是随着魂消泪尽而当头破碎。 可如今,为何越是落泪,心中越发钝痛。 约是他忘不了吧。 忽的,耳边马蹄声渐近,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杜若和着泪抬头一看,是裴声面色不虞地骑在马上。 裴声朝他伸出手,修长的五指上布满老茧。 杜若怔然凝视他,不知所措。 “愣着做什么,上马。” 杜若似是难以置信,而后大喜过望,手脚并用爬起来,搭着裴声的手,被一举拉上去,坐在他身前。 裴声将他揽在怀里,让厚重的披风裹住他。 “你当真打算跟我走?”杜若回首看着他点头,双眼明亮清醒,仿若明珠一般。 “前路不如你想象的这般简单,你敢保证,从此不会后悔?”杜若温柔颔首,似是回应信徒的神佛。 “若有意外,我不能事事保你,你可会恨我?”杜若似是从未恨过,最恨之时,不过是方才那一刻。 泪依旧不住的流,他点头。 裴声轻叹一声,道:“这是你选择的。” 这是你选择的,往后所有,都怨不得我了。 “走了。” 裴声执缰策马。 他载着杜若,忽的有种错觉——是从未有人给过他的感觉——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载着心爱的人,不管不顾的要踏遍浩大天地。 管他春风得意无春风,管他看遍长安无繁花,他只要同行执手,总有人站在他身后。 他们纵马而去,踏着晨曦微光,于野上奔波,一路迎风。 emmmmmm开启新地图了。 嘿嘿。 ,32 自江南去京城,紧赶慢赶也要大半个月。 杜若不知道为何要去京城,也不知为何如此急迫,只知跟着裴声就是了。 一路颇为颠簸难受,寒风吹得人面颊皲裂,需得频频抹些香膏才不面颊起皮。 白日里风吹日晒马上颠簸,夜里还要让裴声扣着颠簸,累得杜若得空就睡,管不得是马上还是床上。 有时裴声没个办事儿的兴致,便点了灯,搂着杜若看书。 原先的《容庭空语》落在家里了,路上买了《玄门记》看,虽说里头讲得是天花乱坠,但美人在怀,再怎么看不顺眼的,也顺眼起来了。 连行数日,到城中已是申时末,跑了几家客栈,都是满的。 眼看着天要黑了,城中将宵禁。 想起父亲有一老友,旧时亲厚非常,与裴声也极为熟稔,不得已,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杜若,敲响了世叔府上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小厮,见裴声平民打扮,但气度非凡,一时不敢怠慢,忙问来意。 裴声报上姓名、说明来意,小厮连忙进屋禀报,少顷,里头走出一老人,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大笑着朝裴声走来。 “要不是没地方住了,你怎么也不肯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吧?”裴声似笑非笑,朗声道:“晚辈才入城,世叔就派人跟着晚辈,晚辈怎敢不上门叨扰。” 杜若光顾着打量这座府邸,虽算不上琼楼玉宇,却称得上精巧细致。 程府……杜若双唇一张一合,无声念道。 程老将二人请入,与裴声寒暄几句,又虚指杜若道:“这位是……”杜若不自在地看了眼裴声。 裴声倒是没回视,倒是牛头不对马嘴,含糊其辞:“他姓杜,单名一个若字,与我一同北上。 他不能说话,我给世叔道个不是。” 杜若披着裴声的披风,一张小脸叫风吹得煞白,骨子里透出一缕羸弱之感,听了裴声的话,也只是垂首不语。 裴声不愿表明身边之人的身份,又要替人给程老道不是,程老心中便有了猜测,只是他见多识广,对二人的关系,也见怪不怪了。 “那是我这个老头子冒犯小友了。” 而后唤人备房,请杜若去歇。 杜若垂下眼,知道他有话要与裴声单独说,再裴声的示意下,便跟着下人走了。 去厢房的路层叠回绕,仿若迷障,三步一池枯色青莲朽叶,五步怪石嶙峋,若是不熟悉,怕是走岔了就出不来了。 方走入回廊,稳健的脚步声探入耳中。 杜若认出是裴声,停下脚步回首。 领路的下人也停下来,立在一旁垂首待命。 裴声走上前,手掌贴在他面颊上,掌心的热与面上的寒碰在一块。 杜若觉得自己仿佛一块冰,几乎要被这股热气融化。 “赶路也累了,晚上不用等我,早些歇息。” 说完,又快步走了。 他来去匆匆,未留下一点痕迹,一场梦似的离去了。 杜若立在原地,摸不透他的想法,眉头纠结在一处。 “杜公子,请。” 杜若徐徐回身,跨出一步。 话说裴声顺着原路回去,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已摆了一桌的酒菜。 “多年不见,世叔仍爱饮酒。 只是饮酒伤身,还是少喝为妙。” 程老摆摆手,道:“诶,别说这般扫兴的话。 我身子一向很好,还能多活个几十年,哪儿能叫一壶酒给灌得病倒。 倒是你,在南边呆了不久,别是连酒也不会喝了。” 少了杜若在旁,程老如与裴声忘年交一般,说话语调也畅快。 裴声坐下,程老推了一坛子酒给他,他稍一嗅,将酒倾倒在碗中。 “这两年,你过得如何啊?”酒过三巡,程老微醺,满脸是酒意带来的红。 “还好。 不过京城里,似乎总有人不放心我,叫人三天两头明里暗里地盯着我。” 裴声没什么醉意,脸色如常。 “嚯——什么人?”问完,程老又明了似的笑,“知道了,是怕你外头偷腥啊。” 裴声拉长个脸,似是厌恶。 他冷笑:“世叔说笑了,晚辈尚未成家,算什么偷腥?倒是她这般做法让我发笑。 她是有意思,我不喜什么,她偏要做什么。” 程老哈哈大笑,指着他:“你啊你啊,你小子也有今天,差点叫个女子管得束手束脚。 她派的是何人?”“冯有信。 先前程移与我说过,冯有信光明正大的来寻我,我正巧不在。 大约他是以为我故意避开他,又拐着弯地做了县令的师爷,跟着县令,借着同县官巡视民情的档口跑来查我。” 裴声想起那日,皱着眉摇了摇头。 “他啊……”程老一捋白须,不知想起何事。 “怎么,您见过他?”“冯有信此人,原是工部尚书手下的幕僚,然品性低劣为人好色,后因行事不端调戏工部尚书府上丫鬟而被逐走,不想如今辗转,竟是入了‘他们’手下。” 程老娓娓道来,最终啧啧道:“这种人,竟也有人愿意收……”良久,程老又道:“说起京城……如今的京城,尚未有变,但你在江南消磨两年,已是落后不少,应尽早北上入京,好不令他人占尽先机。” 裴声摩挲着酒碗,沉声道:“世叔说的是。” “若是你父亲,他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是,世叔教训得是。 我不比父亲多谋……”“不仅是多谋——你父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有了你和你两个姐姐了。” 程老语重心长,搁下碗,重重地拍了拍裴声的肩。 裴声却垂眸看碗中的酒液,他听闻“葡萄美酒夜光杯”,可没有“夜光杯”,酒液也是清澈醉人的。 就像……那双时常蓄满泪的眼睛。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晚辈要做之事尚未大成,未曾考虑成家。 何况儿女情长……”他忽的顿住,声音被卡在喉头似的说不出话来。 “世间安得双全法”……裴声停了片刻,清清嗓子,飘忽道:“儿女情长……会绊住脚……”程老爽朗笑道:“无论成不成家,都不应为‘情’字所缠。 你可曾知齐王昭沁一事?今上仍是太子之时,齐王昭沁谋划欲反。 正待功成时刻,齐王妃为人所掳。 齐王舍命救人,为齐王妃反刺一刀,终是功败垂成。” 裴声喝醉了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桌子。 程老感叹:“齐王昭沁痴情,即便此事不发,他恐怕也将因情而死。” 程老停顿,别有深意道:“少年人稍尝情爱,老了想来,是可回忆的快事,但沉沦情爱,却是大事难成啊。” 裴声停住手下的动作,沉吟半晌,直视程老的双眼。 “是,世叔教训得是。 晚辈明白了。” 我来了我来了||ヽ(* ̄▽ ̄*)ノミ|Ю ,33 乍一看程府雕栏锦绣好风光,细品下来,却是难忍的空寂。 杜若遮着风口,点了灯烛,进了屋的月色渐隐渐沉。 下人为他送来的晚饭已撤去,他吃不了多少,也吃不下,一个人用晚,越是丰盛,越孤独。 前几日疲于奔波,少有机会洗浴,今日杜若可算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 一瀑长发盘起,光滑白嫩的脖颈在晃悠悠的烛火下异常诱人。 出了浴,他披上外衣,坐在床边擦拭发梢。 府上连个丫鬟婆子也不见,似乎这儿没有女主人。 他不过停留一晚,程老要在此不知经历多少个日月,孤身一人,想他即便夜里梦忽起,也不知要梦见什么人吧。 杜若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在屋里随处走走。 屋子挺大,看起来并非西厢制式。 正门入内是一处小房,面对着的是一张小榻,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将左右空间隔开,有客来时,屋主人便能请人与榻上稍歇,沏上一杯茶。 东行五步,撩开珠串幕帘,是内屋。 梳妆桌、床榻、木施一应俱全,屏风稍遮着,上头绘的是淡色春梅。 再西移十多步是半开的书房,上头笔墨纸砚都给收拾走了,桌上徒留擦不去的陈年墨渍,还有零星的红色印泥的痕迹,左手边宣纸叠放,杜若抽出一看,上头写的是些诗词,笔迹清秀娟丽,没有落款。 “柳絮逐风起,新梅次第开。 长抚无声琴,待卿不曾来。” 杜若默念,忽的反应过来,这是或许程夫人写给丈夫的诗。 杜若微一蹙眉,将诗放回去。 门外传来响动,一人放轻了脚步,推开门进来。 “怎么没睡?”杜若朝门边望去,光润的珠幕将裴声的身影衬得模糊。 裴声撩起珠帘,缓步走近,身上漫着一丝酒气。 “嗯?怎么还没睡?”他长臂一伸,杜若被搂得撞入他怀里,两个人的下腹紧紧贴在一处。 裴声醉醺醺地想,腰好细,一搂像是要折断掉。 杜若挣了挣,没挣脱,裴声喝了酒,力道也比平日大了不少。 不是发酒疯就好。 杜若这般想。 裴声的目光挪到书桌上,看到上头的诗。 “这原先是程老的住处,”裴声突然道,“过去,二人不和,常分房住,自从程老夫人因病去世后,他就搬去程老夫人的屋里了。” “不过我没见过她,她是程移的生母,听程移说,是个脾性温柔的人。” 说到此,他俯视杜若的眉眼,而后道,”只是去世得早,她走的时候……程移方总角之年。 他们父子向来不合,似乎也是因为程老夫人。” 杜若比划,那我们住这间屋,是不是不大好。 裴声摸杜若被水汽蒸得湿红的眼角。 “程老家中不常来人,想是来不及收拾厢房,便让我们在此暂住了。” 摸完了,裴声放下手。 他盯着这偏艳红的眼角看了许久,忽的凑上去舔了一口,而后嘴唇在鬓角处轻轻摩挲。 “你怎么总是要哭的样子。” 杜若被吓得呼吸一窒,不知他发的什么疯,酒气自耳畔飘来,熏得他想打喷嚏。 看样子裴声喝了不少,前言不搭后语,失了分寸。 片刻,裴声又清醒了些似的,站直了掐着鼻梁摇摇头,唤下人打热水来。 杜若只得挽起袖子服侍他。 氤氲的水汽晃晃荡荡,飘飘悠悠,似是心里头的情绪,叫人抓不着也摸不到,眼看着去,又心痒得很。 裴声的皮肤上有些旧伤,伤得太深,留了一道道狰狞的疤,泛着粉墙似的枯白。 杜若为他束发,给他撩水,替他按肩。 两双手让热水一烫,宛若莲花的花骨朵儿似的指尖泛着淡且透彻粉红。 手顺着肩上的伤滑下去,一轻一重地按。 裴声觉得背后痒,一把抓住杜若的手,放到眼前看。 “你手上有茧。” 修长的纤指在水雾的衬托下肤若凝脂,左手光滑柔软,而右手的指尖和虎口,却有一层薄薄的茧。 裴声被花白的脂肉迷了眼,也迷了思绪,怎么都想不起做什么行当的才会有这种茧。 “原先在教坊司,你有做过粗活?”酒意上头,裴声眯着眼,慵懒地打量这只手。 接着眼前一空,杜若将手抽回了。 泡了许久,水都要冷了裴声才肯起身。 等灭了烛火躺下,脑中灵光一闪,裴声道:“我想起来了……”他抓起杜若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上面的茧,“这是拿剑的手……”他的醉意仍未消退,半梦半醒间紧紧抓着这只手不肯松。 他嗓子有些哑,又低又沉,似是沉在情欲之中,委实暧昧,让人听了面红耳赤。 杜若将头靠在裴声肩上,指尖是又痒又麻的触感。 他困了,眼皮都要粘在一起,像冷了的年糕似的。 不知何时,他又像猎物一般,被网进迷幻的梦里。 他许久没做梦了。 可今日忽的又被梦境拉扯着下坠。 少女掷果盈车,香帕袭人,街上好一派热闹景象。 他站在高楼之上,环顾四周,尽是欢呼声。 楼下的街道上,是少年将军班师回朝。 锋利深刻的面庞在日下露出些许少年人的意气来。 虽说粮草不足、兵马不力,但他们仍在三日内打退了外匈在陇西边境的驻军,铸就了以少胜多的传奇。 杜若看了许久,感叹将军当真器宇轩昂,英姿勃勃。 目视前方的将军突然抬头,稳重冰冷的目光直射向杜若,他似是失重般恍惚,再睁眼,让寒冷的空气冻了个哆嗦。 “醒了?”门发出声响,裴声从外头晨练回来,带着一身寒气。 杜若迷迷蒙蒙地揉眼,裹着被子坐起。 裴声在床边坐下,拨开杜若额上的碎发。 “我昨晚喝多了,可有说什么?”杜若一脸疑惑。 “我有否胡言乱语?”看来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杜若闭上眼摇头。 裴声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拎起束胸要给他穿上,视线落在杜若腰上的雕青,杜若花纹饰在腰间肆意绽放。 杜若似是被冻着了,身子微微地颤,裴声移开目光快速地打了结,将衣衫堆到他身上。 “衣服穿好。 走了。” (╥╯^╰╥)今天过渡一下下,明天走剧情好了。 ,愚人节快乐 1裴声第一次见到杜若,是在阴雨天。 三四月份冷空气复返,整座城市被笼罩在绵绵的潮意中。 “抱歉……”手机摔在水坑里,溅起一波小水花。 一只手抓起手机,一把塞到裴声怀里。 那只手五指修长、肤色白皙,只是腕上一道疤破坏了美感。 裴声很烦躁,雨天让人行道的石砖下藏了不少阴恻恻的积水,他一路走来不知踩了多少水坑,鞋和裤脚都湿透了,这下可好,让这人一撞,连手机也要报废。 “肇事者”似乎有急事,急匆匆地绕开裴声走了。 那人连伞也没撑,白衬衣被雨水浇得半透明,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像波提切利画笔下的女神的纱衣。 裴声皱眉回头望他,只能看见一对蝴蝶骨,似是要从衬衣中飞出来。 他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是蛛网似的裂缝。 2再一次见到他,是在蛋糕店。 裴声收了伞,推门进来,上头挂着的风铃像进了储钱罐的硬币,叮当作响。 “欢迎光临,先生来看看本店的新品吗,今天八折优惠。” 店员一边埋头收拾东西一边道。 裴声连个眼神也欠奉,垂着眼看柜里的蛋糕。 “这个。” 裴声敲敲冷藏展示柜,示意店员包起来。 这些东西,看得他眼花,他实在讨厌这些精致又昂贵的东西,它们漂亮但脆弱,矫揉又造作。 但他不得不来买,因为父亲的老朋友带着女儿来访,他被催着做些讨好女孩子的事情,好为接下来的联姻做准备。 女孩子倒是不客气,叫他买个蛋糕回来就好了。 呵呵,大雨天的跑出来替你买蛋糕,给你脸了。 越看越烦。 裴声吐一口气,黑着脸要付款。 “三十五元,有办会员吗先生?”店员淡淡问。 他声音温温柔柔,像块棉花糖,缠着人要陷进甜甜的绳索里。 店里开了暖气,呆了几分钟就额头出汗。 裴声松了松领带,不耐烦道:“没有。” 他想抽出手机扫码,但摸遍浑身上下都没找到。 绝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手机拿去修了,而且由于他不想和那个女人呆在一起,出门出得急,连钱包也没带。 “先生?”裴声回过神,正撞上一双涟涟的眼。 “一共三十五,需要办张卡吗,首冲有优惠哦。” 他温柔笑笑,稍一歪头,显露了年轻人的俏皮。 裴声的目光移到打包好的蛋糕上,忽的瞥见那人的手腕上的一道疤。 他又仔细打量了店员的脸。 漂亮。 真漂亮。 脑中灵光一闪,他慢慢道:“不好意思,我手机摔坏了,而且没带钱,你能帮我垫一下吗?”裴声想,你撞坏了我的手机还没让你赔钱,现在只是让你垫付,便宜你了。 店员似乎才正眼打量他,半晌,挑起眉。 “是你。” 3之后,裴声又借着些有的没的借口跑来和这个店员见面。 裴声会偷偷看他胸口别着的牌子。 他叫杜若。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好名字,很衬他。 雪白、温软又高挑。 两只眼睛总是含着泪似的。 或许任何人见了他都要词穷,仿佛他能令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让人只想到最原始而直接的词语——“好看”“漂亮”。 也或许,只有裴声一人这样。 被迷得晕头转向。 4他们正式见面,是一个月后,在裴声家里。 裴父难得想起有他这个儿子,一个电话叫他从公司赶回家里。 “小妈?”裴声沉着脸,语气冷得要掉冰渣。 “他年纪比我还小,而且是个男的。 然后你,娶了他,让他做我小妈?”他冷笑一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杜若坐在裴父身边,正对面就是裴声阴沉沉的脸色。 他一幅置身事外的态度,悠闲地啜了口茶,与裴声对视一眼,似笑非笑。 5裴家不是普通的富贵家庭。 裴父手下掌握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帝国。 有一个漂亮的主母——无论男女——对他、对裴家,都是好事。 起码裴父与合作伙伴一聚的时候不用带些不三不四且不固定的女伴,还能减少泄密的可能。 “有事?”杜若扶着木质雕花栏杆上楼,正撞上裴声——他的继子。 “我们谈谈。” 裴声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话音未落,他抓着杜若的手腕躲进暗处。 “你最好放开我,否则你爸会揍你。” 杜若漫不经心,他顿了顿,“揍得你屁股开花。” 裴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草原上捕食的黑豹。 “两个月前你就是我小妈了。 你和我眉来眼去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继子了?”杜若与他对视,沉默片刻,凑到他耳边笑:“你说呢?”6裴父朋友的女儿生日。 大操大办了一个生日宴会。 哦对,就是那个叫裴声出去买蛋糕的女孩。 裴声被裴父赶去跟那个女人跳舞,他趁着跳舞的时候“公报私仇”,踩了对方好几脚。 “裴哥哥,你不会跳舞吗?”“不会。” “那我来教你吧,好不好?”女孩的双眼颇有灵气,这份灵气令她的美貌越发生动起来。 裴声打量她良久,鬼使神差喃喃道:“还差了些……”他转过头,正巧与远远站在一边喝酒的杜若对视。 杜若遥遥举杯,似笑非笑。 7身前落下一片阴影,杜若懒懒抬眼。 “怎么,找小妈有事?”“是,”裴声目光沉沉的,“我来请小妈跳舞,免得小妈一个人寂寞。” “我不会跳。” “我教你。” 杜若嗤笑,搁下高脚玻璃酒杯。 酒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令裴声头脑清醒了几分。 “就你?”裴声眯起眼,道:“不能是我吗?”“你不行。” 杜若意味深长道。 裴声弯下腰,双臂撑在单人沙发扶手两侧。 “我行不行,昨晚你不是试过了吗?”周围有人看过来,目光带着探究。 杜若不动声色地推开他,警告道:“安分点。” 8“这是?”“裙子。” 黑色的吊带包臀裙。 裴声提着吊带将裙子拎起,递给杜若。 “你不是不会跳舞?我教你。 不过我只跳男步。” “所以我跳女步咯?”“反正你和我爸跳,你也只能跳女步。” “那我为什么要穿裙子?”杜若接过来,展开看,“为了让我融入角色?”“不,”裴声很直接,“为了惩罚你推开我。 你拒绝了我,让我很没面子。” 他一只手轻轻掐住杜若的下颌,指腹在脸侧摩挲,“我只是想和小妈跳个舞而已。” 这当然是假的。 杜若坐到床边,两手撑在身侧,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的扔开裙子,扯着裴声的领带逼迫他弯腰。 他们凑得很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裴声被撩拨得心猿意马。 杜若笑了笑,压低嗓子道:“可是,小妈想和你做些别的事。” 说着,他背过身,脱下白衬衣,露出那对蝴蝶骨。 9裴父的葬礼上阴雨绵绵。 花圈一个接一个排排挤,挽联一对又一对排排挂。 来了不少人。 裴父的手下、朋友、合作对象……当然,还有那个继承他整个黑色帝国的儿子。 天不亮,裴声就开始忙,好不容易歇口气,转眼看了看小妈。 他的小妈双眼湿漉漉的,像是一泓深泉,让人不小心沦陷在里面。 他脱下外套,披在杜若肩上。 黑色的伞被撑开,挡在二人头顶。 裴声偷偷握住杜若的手,冰冰冷冷的,像雕塑。 脑海中闪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还来不及感受对方手心的温度,对方早已抽身而去。 他不知道未来自己还能否握住这只手,他不知道杜若何时又会无情地抽身离去。 起码现在,他掌握一切。 周围的人上来与他攀谈。 多日前,裴父因病去世,这一天,裴父的葬礼上,裴声作为他的儿子,掌握了父亲的权柄、人脉、资产,当然,还有父亲漂亮的妻子——他的小妈。 10哪儿有这么爽。 以上随便看看就好。 愚人节快乐。 假如小杜没有失忆,他就是这种性格。 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 ,34 路远行疾,道平风正。 燕雀相逐,泥冷潮寒。 才至淮左鲁地,适逢元宵。 恰巧官府布告称前路塌方,若绕路而行,今日是大不可能了。 今早正下了场雪,皑皑的白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街道左右花灯旋走,明暗不一,远看有如星火一般。 此处倒是热闹,即便夜里寒风透骨,也有不少青年男女手持花灯月下相会,沿途走去,双人并肩而行,各自垂首别眼,之间却莫名脉脉含情。 这样一来,杜若独立在人群之中,颇为瞩目。 他本就非常姿色,即便静默不言,也有令人频频回首、注目而视的资本。 何况连日赶路令他满面苍白,此时如女子颦眉蹙頞,乍一看楚楚可怜。 半刻前,他本与裴声在街头缓步而行,倏然被人群冲散,即刻两相不见踪影。 杜若被人群裹着前行,直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才停下。 “公子,时节大好,何不来证一卦?”杜若回头,一名老道正襟危坐,左一面“铁口直断”,右一面“既知天命”,身前笔墨纸砚铜钱龟甲尽有,竟是个算命的。 这摊子周围冷清得很,许是此处偏僻,或者,老道的卦不准。 起码街头人头攒动处是站满了要求姻缘的男女的。 青年男女正爱这种飘渺虚无的卦象,仿佛得了个“白头偕老”的祝福,他们便当真能白头到老,说到底不过是虚妄。 杜若冷淡摇头,打算继续往前走。 “公子可是寻人?”老道一捻长须,拖长了嗓子问。 他并无仙风道骨,反而骨瘦嶙峋,似一只饿瘦了的山羊。 杜若驻足回首,想着,不知算卦是真是假,不定这老道能替他算出裴声的去处……他脚下移挪,走了回来,打手势道:我要寻人,他与我在人群中走散了。 也不知老道看懂没,却听他说:“公子印堂骨薄是命途多舛,眉弓折刀是前路凶险,正如古人云——泪尽情断空余恨,折眉轻骨暗魂销啊。” 杜若知他是看不懂手势,以为他是强算一卦来讹钱的。 他微一颔首欲走,老道却抬手道“留步”。 杜若瞥他一眼,脚下不停,眨眼间,他的身影已隐没在人群中。 他向来不大信这种东西,说什么好的坏的,好的是讨个好彩头,坏的,也就要人求个消业之法,说到底,不过是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骗钱的伎俩。 行行停停,杜若渐渐远了人群,入了一处巷子。 此时本就入了夜,何况巷子里头没灯火,全仗着外头通明的灯笼花灯匀来,才得一丝光亮。 杜若不再往里走,若再进去些,怕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见不着了。 他有些焦急,不知裴声不见了他会不会担忧。 许是不会的,裴声一向波澜不惊,心如死水,指不定让一群未出嫁的小娘围住,暗自头疼呢。 他想着,正要出巷子,肩臂一痛,竟是让人撞了。 杜若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子,忽的小臂让人抓住。 抓住他的手小小的,大约是个姑娘。 什么情况?杜若大骇,抽手躲开她。 姑娘不依不饶,又抓上来死不松手。 真是头疼,杜若想,再找不着裴声,恐怕他今夜要睡大街了,街上这么冷,别还没睡着先给冻死了。 他怀念起下马村的屋子,那里起码烧炭盆,虽说味儿大了些,好歹也暖和。 “求你救救我,求你……”姑娘小声啜泣,打着哭嗝道。 杜若愣住。 救她?她似乎害怕极了,手在抖,嗓音在抖,连带着杜若的小臂跟着动。 “那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快快快,去追!别让那小贱人跑了!”“好好儿的怎么就跑了……”“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看管不力,本能卖出个好价钱,这可好……”一行人恶声恶气地边骂边走近,脚步声异常的响。 杜若来不及思索,忙一揽她,借着夜色躲入乌黑的巷子里。 说话的几人近了,骂骂咧咧地踢翻了什么,一路咣当响。 “行了,闹这么大动静,怕人不知道你做什么呐!”“呵,这小娘们儿还挺能跑,要我看,这般不安分,抓回来杀了算了。” “那串白玉串子倒是值钱,只可惜叫她摔碎了……可倔个什么劲儿呐,宁愿丢了也不给咱,我呸!”怀里的身子一僵,泪流得越发汹涌,沾湿了杜若的衣袖。 杜若拍拍她的肩,稍揽得紧些。 二人躲在一处巷口,里头的巷子约是死路,走不得。 杜若待那几人离去,就抓着机会逃到大路上去,二人此刻正是大气不敢出,生怕心跳声叫人听见。 咔嚓一声。 “谁!”“出来!否则就……”而后一声猫叫,凄厉得仿佛坏了仍要逞强的木轮子,叫人听得后背起麻。 “哼,是只猫罢了,瞧你们吓得。” “嗐……走了走了……”杜若松了臂膀,抓着姑娘贴壁慢行。 只见几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提着棍棒,转身正往远处行去。 看来就是这几个人了,难不成是人牙子。 杜若松一口气,回首正要带人出去,不料又是一声猫叫,那只猫竟然突然窜出来,扑倒姑娘身上。 姑娘本就精神紧绷,这一来被吓得不轻,即刻大叫出声。 杜若阻止不及,再一看,那帮人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好啊,还有个同伙!”“快,别让她跑了!”姑娘反应过来,反拉着杜若狂奔进另一条巷子,月光落下一条窄窄的小路。 身后是怒骂呵斥,二人夺路狂奔。 方冲进前路,身侧一棍袭来,竟是有人拐了路来包抄他们。 不想杜若身法不错,旋身躲过,脚下不停,身轻如燕。 快要冲出巷子,前头突然窜出三四人,个个儿持着家伙。 为首的狞笑着走近。 “总算抓住你了。” 哦豁。 ,35 街尾,裴声摆脱大胆而难缠的姑娘们,沿路问去。 “有没有见到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是个哑巴,长得高高的,头发像绸缎一样。” 小贩正收拾摊子要走,只听进一句“头发像绸缎一样”,随口道:“上街找什么,怎么不去勾栏看看!”裴声懒得骂他,直向下一人奔去。 寻了三四圈,路过一处算命摊子。 “喂,有没有见过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是个哑巴,他……”老道捋捋山羊胡,道:“啊——见过见过,贫道与他有缘,还给他算了一卦。” “他往哪里走了?”老道伸手一指,裴声顺着看去。 “多谢。” 回过头,眼前空空,人已不见了。 裴声皱眉,来不及多想,身体先一步跑去。 这处什么人也没有,一条巷子黑洞洞地敞着,像是张吞噬生灵的大口。 裴声缓步踏入,躬身察看,拾起一包香包。 上头绣着杜若纹饰,是行玉送给杜若的那个,杜若还兴冲冲跑来展示给他看过。 淮左之地,是人牙子将人卖向京城的必经之地,一到过年过节,城里城外就丢了不少孩子,更有甚者贩卖成人,男女皆有,卖去凑冥婚,卖去勾栏,卖去贵人脚下做娈宠……裴声稍一思索,将香包收入怀中。 手碰到杜若做的香囊,裴声顿了顿。 他不能停,也不会停,他要尽早上京。 为此事停了脚步,实在得不偿失。 街上人少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摊子也收了,仅剩些许花灯兀自随风转着,有的破了,孤零零的伫立,僵硬残陋,似是空地上的磐石。 裴声独自走在街上,走在两侧零散的花灯间,天上落了细碎的雪,他却什么也没察觉。 杜若……或许是命吧。 杜若与那个姑娘被打晕,塞进半人高的木笼里,木笼外是层叠裹束的麻布。 他们像牲畜般,被塞进这种地方。 杜若醒来,环顾四处,虚弱地想,真是天要亡我。 底下咕噜咕噜响,原来他们是在车上,也不知是往哪儿去,一路行得不大平整。 也不知被运到哪儿了,外头寂静,只有赶车的人牙子的污言秽语。 “哈哈哈!这小娘们儿还跑,不仅跑不掉,还给咱带回了个好货色!”“那贱人卖去娼寮能卖个好价钱,就是那男的,长得漂亮,可惜年纪大些……”“是少见的姿色啊,省城的花魁都比不得他细皮嫩肉。 干脆咱先尝个鲜……”“都说京城的贵人喜欢这种男人,也不知除了脸,就是是哪儿好了。”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姑娘醒了,缩在角落啜泣,麻布偶尔被风吹起一角,杜若才得见那姑娘的脸。 日光再一次滑入又隐去,杜若看全了姑娘的脸,仍只觉得眼熟。 他尚未“认亲”,那姑娘已听了哭泣,犹疑道:“你是……你是……”杜若露出疑惑的表情。 然而麻布遮得严实,黑暗之下,对方见不着他。 “你是那个……那个想买我手串的人的……朋友?”姑娘说着,膝行几步凑到跟前,迫切问,“你记得我吗?”她这么一说,杜若才记起来。 这姑娘叫……玉芳?可杜若不能言语,打手势这姑娘也看不见,因而二人之间一片静默。 他抓住玉芳的手,慢慢在上面写了个“是”字。 “你不能说话吗?”玉芳悄声问。 笼车猛地一停,一声马嘶,而后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玉芳噤声,整个人像拉紧了的弓。 少焉,车又接着行,玉芳坐到他身边,低低啜泣。 “对不起,我太没用,还连累你了。 这儿就咱两人,我也不怕丢人,就跟你说了吧——我是被文郎叫人绑了的,我原想,他与我定了亲,又不要了我也就算了。 于是我去向他求见最后一面,从此再不相见,没想到到了地方,那儿不仅有他在,他身边还跟了两个家丁,他见我来了,叫家丁将我打晕,说要把我远远地卖去娼寮里,他还能顺手赚笔钱……”玉芳的事儿,杜若倒是听过一些,他以为玉芳的情郎只是无情,不料还如此无义。 “我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马车里,里头都是年纪小小的女孩,我一路听了几嘴,才知道那些人要将我们卖到京城……我半途抓着机会逃了,没想到……”杜若靠在边上,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 “我想我爹了……我不见了,我爹一定很担忧……”听着玉芳压抑的嗓音,杜若也不禁心忧。 他一手拍拍玉芳的肩,心里却想,裴声会不会担心他,会不会干脆丢下他走了?裴声就是这种人,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没什么挡得住他的脚步。 一开始,裴声的计划里就没有他,此时他失踪了,裴声会不会松一口气?于裴声而言,他不过是个好玩的宠物。 杜若不再想下去,紧紧抿着唇,闭上眼。 运渡了三四天,人牙子放下杜若是个哑巴,不时地言语侮辱调戏一番,若非想留他卖钱,怕是动辄鞭打辱骂。 “累死我了,停这儿歇歇……”马车骤然一停,杜若听见他们走动的声音。 忽而“吱呀”一声响,杜若抬眼望,是笼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刀疤脸,看起来不好相与。 他的视线在里头逡巡,而后淫邪一笑,指着杜若道:“你,出来。” 杜若警惕地看他,没有动作。 发根一痛,那人竟是拽着他的长发将人拖下车。 杜若几天未进食,手脚无力,挣扎都只是小打小闹。 他狞笑道:“我叫你下来你就得下来,哪儿有你不肯的份儿!”杜若疼得脸色发红,手磕在地上,划拉出一道道血痕。 他知道这人想做什么,无非是动手动脚,做些腌臜事。 杜若停下动作,待那人松些力道,立刻猛力推开他。 刀疤脸被推了个趔趄,反手捉住他大骂:“好你个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儿个爷就好好……啊——”话未说完,他身体一轻,竟是从坡上滚落下去,露出身后娇小的身影。 杜若斜倒在地上抬头,看到喘着粗气、泫然欲泣的玉芳。 “我……我……”头一次做这种事,她怕得说不出话,但时况紧急,远处放风的听见声响,个个儿持着家伙赶来。 最快的那个已一脸凶悍,一棍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杜若一揽玉芳,躲过一击,脚步变换下已带人跑出很远。 二人体力不支,身后人追得紧,不一会儿你追我赶到了一处山脚。 身后的声音小了,玉芳不知缘由,倒是开心地笑道:“这帮狗东西也知道逃!”杜若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玉芳回头也怔住,娇俏的脸上尽是惊慌失措。 遥见前方一路人马堵在路口,为首的杜若还见过——头戴角巾,两撇八字胡,形容猥琐——正是冯有信。 冯有信命人拿下,而后轻蔑一笑。 “杜公子,怎么没跟着姓裴的了?” 马上要和情敌见面了。 ,36 子时方下过雪,地上铺了一层白,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仁善堂大早的开了门,掐金边的匾额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边角处垂下几根细细的冰棱,正吧嗒吧嗒滴水。 贺之霞将看诊用的木桌摆出来,桌子矮了一个脚,她不得不回去抽本书放地下垫垫。 完了还要拉出长凳,供往来过客歇脚。 后房里煮了暖身的汤药,厨娘正看着熬,要熬得水色变成浓浓的木色,药草也变得干瘪软烂才算好。 贺之霞手脚利落,不一会儿整个医馆便一尘不染。 “霞妹——煮好了!”厨娘响亮的嗓音穿过中堂一路传来。 贺之霞应一声,未急着去端,先将半人高的茶桶出来,一路拖进后厨里。 “小心着烫啊。” 贺之霞笑嘻嘻道:“烫才好啊,喝下去才暖身子。” 说着,两手扣着桶把儿抬起来,谈笑间,已将茶汤抬到外头。 她双臂细瘦,肌肉微微隆起,小小的身材竟能毫不费力地搬动这般重的东西。 街上积雪一片,道路湿滑。 挂起的招幌随风飘摇,路两边大大小小的幌子被风吹得噗噜噜地响,听着颇不太平。 鸟雀儿越过檐头,落在雪上,脑袋一点一点在啄食。 也不知道这些鸟在啄什么,贺之霞出神想,待会儿拿些米粒来喂好了。 才将茶桶放敦实,只听一声巨响,茶桶咣当一下砸到地上,里头茶液飞溅,不少泼在贺之霞的衣裙上。 贺之霞惊退半步,心中又急又怒。 眼光一转,只见茶桶后趴着一人,衣衫脏污,面目不清,只看得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求你……救我……”女孩气息不延,抬起手,手骨不正,无力下垂,是折了。 贺之霞压下怒气,转而疑惑起来——谁家的孩子,给人打成这样?上前将人扶起,女孩断续道:“我家住江南秀州,遭负心人暗算至此……姑娘援手,我贺玉芳定为牛马相报……”一桶水当头浇下,杜若被四溢的寒气冲醒,水呛入口鼻,下一刻咳得满脸通红。 杜若只记得自己被迫与玉芳分开,而后被塞入马车,行至半路,又有人进来将他打晕了。 他冷得发抖,手脚冻得没了知觉,环顾四周,似是一处铁牢,昏暗黑洞,只有墙上火把带来一线光。 铁牢外头正前方的高背云头镶金软椅上端坐着一打扮富贵的女子,头梳京师女子间流行的垂瀑髻,金步摇与玉环钗在昏暗之下闪光,宽袖襦裙绸滑丝顺,面容秀丽精致,贵气逼人。 女子似乎地位崇高,她挥手屏退侍从,只留了二人在身后。 一人身着软甲,高大的身材衬得愈发俊秀挺拔,另一人书生打扮,躲在暗处。 “就是他?”女子开口,声如珠玉脆响,润而不见,清而不淡,叫人听之神往。 可惜杜若此刻没空神往,他左肩疼得厉害,约是去年落下的病,本就是难愈的筋骨扭伤,也不知何时又伤着了,新旧伤痛一齐发作。 这也就罢了,偏生他身子不好,这么一折腾,头晕目眩,喉头泛呕,约是得了风寒了。 “是,公主,就是他。 小人奉命去江南探察之时,正巧碰见此人与将军在一处,那可是如胶似漆……”书生探出头忙不迭道。 “闭嘴。” 公主脸色骤变,呵斥道。 “是是是,小人多嘴,小人多嘴了!”杜若分神看他一眼,即刻认出来——是冯有信,只见他佝偻着身子朝公主连连躬身,话音未落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一下又一下的打耳光。 “够了。” 公主一发话,冯有信立刻停手谄笑。 她嫌恶地看冯有信一眼,而后,冷哼一声,朝杜若道:“你就是那个——”她皱眉顿住,不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 “那个……哑巴?”杜若垂首跪坐,不言不语。 他看出这女子身份不凡,心中虽有猜测,但不敢妄下定论。 他不知自己为何被人大费周章地带来这里,更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女子。 还有玉芳……“抬起头来。” 杜若踌躇一瞬,还是顺从抬头,指间他湿发贴在颊上,眼角微红,透出一丝媚涟涟的风情。 “赫景。” “下官在。” 着软甲的男子抱拳行礼,一板一眼答道。 “你看他如何?”赫景沉默良久,道:“姿容俊秀。” “只是俊秀?”“出挑秾丽。” “只是秾丽?”“迷人心魄,更比女子”“呵,我看,是祸国之姿吧。 难怪裴孟律这么宝贝他,一到京城,就差人快马四处打探。 我可没见他对谁这般上心过呢。” 公主抚摸领子上的绒毛,语气渐沉,“我倒是没想到,他还能喜欢上个男人。” 她看了眼杜若,又嗤笑,“不像个男人的男人。” 杜若眼神渐渐充满迷惑——裴孟律?那个威震八方可止小儿夜啼的镇西将军?公主见了,朝他淡淡一笑:“你可知我是谁?”杜若并不蠢钝,听他们讲也听出来了,却仍旧摇头。 “我乃今上亲封的公主,永宜。” 杜若装作惊讶,连忙磕头。 “我请你来,并非是要为难你。 我只是想看看,我们骁勇善战的镇西将军,究竟栽在了什么样的人手上。” 假如杜若能说话,定要奉承她一句——天下人尽知将军倾心于公主,是许了定情信物约定终身不渝的,公主形容天下无双,将军自然栽在公主手里了。 可惜他半点声发不出,注定是拍马都拍不着。 “不过,你也就一张漂亮的脸了。 姿色再好又能如何,他日不也会年人老珠黄,色衰爱弛?到那时,他容不容得下你,可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杜若埋头想,公主应该打小受得好教养,不想说起话来如此尖酸刻薄,也不知和谁学的……忽而三声扣门响,一侍从入,附耳与永宜。 永宜听了,沉默许久,脸色愈发的差,形若见鬼。 “他已在门外了?”“是,程都督硬要进来,小人拦不住……”永宜腾的站起,快步走出去,对门外吩咐:“看好了,别让他跑了,否则仔细你们的脑袋。” 分开才几章又要见面了=.= ,37 人走后,杜若撑不住,瘫在地上。 他未如往常般流泪,因为没人会看他哭,也没人会为他心疼。 杜若连震惊的情绪都省去了,他对自己的心境控制得极好,甚至有些不动如山。 刚见到永宜的那一刻,他该惊讶一下的,最好大惊失色连连磕头,顺便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但他没有,他只顾着左肩的疼痛,还有裴声。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裴声,心里都闷闷的,几乎喘不过气。 裴声现在在哪里呢,他会不会还在淮左等?杜若想着,假若自己能够出去,一定要回淮左去找他。 告诉他,自己见到了永宜公主——那个活在话本里的人。 她比话本里描述的还要美丽,还要贵气。 只是她似乎把杜若当作丈夫的小妾般嫉妒,那双眼睛里尽是厌恶和蔑视,当然还夹杂着些许忧愁。 她这样一个人还需要忧愁吗?杜若思考不来,依他的想法,永宜是皇家子女,有着数不尽的财富和荣誉,她有什么好愁的呢?她的父亲是当今天子,她的母亲——听裴声讲过——是程妃。 程妃生下她不过八年就去世了,而后她被送去给膝下无子女的老王妃那里抚养,她得到了出入宫中的自由,还封了尊贵的名号。 杜若苦笑想:我哪里得罪她了,用得着跟我这样的人置气?他正兀自颓唐,门锁轻轻响动,一人矮身入内,利落地开了铁牢的锁。 是谁?杜若起身,警惕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后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人朝他打个手势,杜若会意,立刻撑起孱弱的身子跟上去。 出了门,几人将他蒙了眼睛塞进马车里,骏马撒蹄奔去,霎时间远离此处。 程移翘着腿坐着,吊儿郎当的品茗。 分明一身官服,却叫他穿得不三不四。 侍女徐徐步近,一福身,请他去见永宜。 程移一挑眉,笑道:“这么麻烦?有必要与我玩这些弯弯道道?”侍女不言语,垂首不动。 “好吧,看在你们这儿的茶比老裴那儿好些,我也勉强入乡随俗吧。” 程移叹口气,搁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到了地儿,屋里头隔着层层纱幕,稍一走动,珠翠叮当响,香雾缭绕,迷迷蒙蒙。 真是引贼又防贼,程移在心里笑。 “程都督今日来访有何贵干?”隔着纱幕,永宜懒懒道,毫无先前冷嘲热讽之态。 “回公主,下官今日是来要人的。” 程移行礼,左顾右盼,找个地方坐下来。 永宜也不恼他毫无礼数。 “是我失礼了,不能好好招待都督,来人,看茶。” 程移装模作样推脱两句,喝了茶又道:“公主明白下官今日来意。” “什么来意?”“我来要人。” “什么人?”程移心里道,我要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嘴上仍老实道:“此人姓杜名若,公主谴人窥视已久,而后将人关入私牢中。 我说得是也不是?若让人禀告今上,怕是公主要与庶民同罪了。” “……你是在威胁我?”永宜语气冷硬。 程移眼神游移,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是与不是,全看公主的了。” “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些阿猫阿狗罢了,养不熟的东西,只好关在地牢里挫挫锐气,省得来日认不得主子。” 她这番话别有深意,程移听得刺耳。 “再怎么说,杜公子是无辜的。 永宜,此事,确实是你的不该。” “我的不该?这两年来,有的人过得好痛快啊。 谁知道我的痛苦?”“强扭的瓜不甜,想必你是知道的。” “强扭?”永宜冷笑,“是,我与他相识以来,他软话说了不少,但从不为我改变主意。 如今世人皆知我与他定情,都要看我的笑话了。” “永宜……”程移被她一说,也颇为心虚,不禁软下语气,“你未铸下大错,尚能挽回,你二人还能共续往事,何苦闹得那么僵。 你就下个令,把人放了吧。” “不行。” 永宜回答得干脆,“就这么放了,让他记不住教训!”程移心中叫苦连天,你的心上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踩在他头上给他教训,给过他教训的,要么都叫他砍了挂城门上风干了,要么叫他整得要死不活的,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教训啊。 程移委婉道:“你知道,他不喜欢……‘教训’的。” “表哥!”永宜一撩帘子,满脸怒容走出,“你说,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人了!”“永宜!你现在动了他的人,来日让他如何看你?你这是要过门前给他下马威?”“当年他与我同过元宵,放花灯时,他问我想许什么愿,我告诉他,我要‘有求必应’,他应了,从此我将他当作心上人。” 永宜叹道,“我要的不多,只是忠贞不渝罢了。” 程移心道,姓裴的还挺会哄人,乍一看死人一个,要真有事儿要人帮忙了,又好言好语能说会道的。 “他的话你也信,你忘了以前他做了事儿都怎么推到我头上的了?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程移搁下茶,苦口婆心,“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听哥一句劝,我看襄王世子就很好……诶不行不行,他心思太重了……礼部尚书之子就很好啊!骑射礼御书术个个儿拿手,他射箭是一绝,来日带他来和你见见!”“是吗,”永宜不阴不阳道,“来日我做了将军府的主母,定要请他来府上一聚了。” “老裴心思深重,不是你能镇得住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与他青梅竹马,我还能不了解他?”“他情思浅薄,你我也尽有所见。” “情思浅薄?可他对杜公子,是有所不同啊。” 永宜柳眉紧蹙,凄凄坐下,“你何尝见他这般心急过?一回京,连父皇的召见也不去,偏要点兵差马沿路去淮左。 你不知道他是为了谁吗,总不该是忽的有了闲情,想起来要整治整治山匪人牙子了吧?”“杜公子于他有恩,昔日他二人……”说到此处,他忽觉有异,沉下脸朝永宜道,“是你派人暗算他二人。 将军乃朝廷命官,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他若说出去,今上也保不住你。” 永宜站起,背过身道:“表哥好大的官威啊,说定罪就定罪,连辩驳都不能。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心思回转,程移也觉失态,他沉默半晌,道:“是我妄下定论了。 此事……”永宜冷冷道:“总之,我是不会放人的。” 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女正托盘侍候,叫人一撞,杯碗碎了一地。 “奴婢该死!”侍女猛地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行了,滚吧。 什么事这么匆忙,一点礼数也没有。” 永宜不耐烦道。 那急匆匆的侍女跪下惊惶道:“公主,奴婢方去送饭,发现门口的守卫都倒在地上,地牢里的人……他不见了!”永宜立刻明白了来龙去脉,回身指着程移怒道:“是你!你在这儿跟我拖延时间,好叫人劫他走!”程移一听,伸了个懒腰幸灾乐祸道:“放不放人还真不是你说了算。 不过这可跟我没关系,老裴叫我来做说客,我怎么知道他还找了其他人帮他?想想还是他不信任我呢,真是伤我一片真心啊。 哈哈。 行了,表哥走了,多谢款待。 来日,还请公主来下官府上一叙。 告辞。” 说罢,程移大摇大摆,一路畅通无阻出了王府。 =。 =我来了嘿嘿。 ,38 马车摇摇晃晃,再一停,已是另一处陌生地。 帘子被掀开,一人轻巧地登车,她声如珠玉,轻唤一声“公子”,而后道:“奴婢尾兰,奉命请公子下车。” 听声音来看,是名侍女。 杜若心中有惑不得解,如迷途小鹿心有惴惴。 不知带自己来此的人有何秘密,要这般行事缜密,警惕异常。 只怕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 尾兰说罢,恭恭敬敬地将杜若扶下来。 原本杜若就饥寒交迫,再加心忧惊惧,五脏虚火,苦染风寒,才一踏到地上,腿一软要倒,亏得尾兰扶稳了才没丢脸。 “今日委屈公子走一走偏门了。” 尾兰扶挽引路,竟也能让蒙着双眼的杜若走得稳稳当当。 一路上过了数不清的门洞,踏了不知几段门槛,行了不知几曲回廊,过了不知几弯石桥,听了满耳流水潺潺。 杜若跟着走,七拐八弯早记不清路,一如迷宫曲折,心中默道,此处竟是比程老府上还要精巧几分,难不成哪个权贵的府邸?“公子,到了。 请。” 尾兰引他入了屋,但闻梅香许许,暖雾融融,本以为是栽了梅花,细嗅之下却有几分脂粉味,想是香料而已。 尾兰轻击掌,听两列脚步齐齐,丫头婢女鱼贯而入,香风阵阵,罗袖惊风。 再是浴桶香花,锦衣新缎。 “奴婢不过下人而已,服侍公子沐浴是天经地义,公子何须羞赧。” 杜若却不肯了,尾兰好说歹说,他怎么也不愿让人看自己的身子,他身体有异,世人道身有异者为不祥,再让下人看了去,下人又要告诉主子,岂不是到处嚼他话头,惹人嫌恶。 尾兰却屏退左右,福身正色说:“今后奴婢是公子的贴身婢女。 公子异身之事,主子吩咐奴婢千万小心,奴婢万不敢再传六耳,门外的下人不过捧衣奉冠,唯方便而已。 主子命奴婢亲侍公子沐浴,若主子回府,见公子邋遢颓然,定要责罚奴婢们的。” 她这一通软硬兼施,先暗示主子身份,言明并非生人而本是熟识,至此,杜若已被说服八分,再道办事不力将受罚,杜若心下不忍,只好勉强同意。 尾兰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唤人入室,幕帘一落,珠帘垂摇,屏风横展,半室风情尽数遮挡。 从头到尾,那段蒙眼的黑沉的布料都没被摘下。 浴毕,杜若被套上宽袖常服,绸缎柔滑如水,想来名贵非常。 尾兰替他理整理衣襟,抚平袖摆,申量一眼道:“这衣服衬公子,想必主子会喜欢的。” 再转身,手中已多了一碗汤药。 她办事牢靠,早命人煎了药,这会儿正好端来让他服下。 苦涩被香气压下去,杜若尝一口,呛人的苦味钻到喉咙里,令人几欲呕吐。 “公子,风寒未愈,可不能不吃药。” 杜若端着碗凝眉,一脸苦相,狠狠心,一口灌入,片刻间现了碗底。 “公子先休息,奴婢告退了。” 听她脚步声渐远,门框一合,一室只剩清幽梅香。 杜若疲惫地倒在床上,对此处,他心中已有猜测。 可他不知该如何行事,是以情人的身份献媚,谢他救命之恩,还是恨他对自己不管不顾直奔京城,或者,以教坊司官妓之身跪下叩拜,求他继续收留自己?梅香缭绕,华服压得他直不起身。 束手束脚,进退两难,不过如此。 一辆高大的制式华丽的马车停在将军府大门口。 即刻有人迎上来道:“主子,人接回来了。” 马车内的人懒懒应一声。 “人怎么样了?”“尾兰把过脉,只是风寒,其他的伤……我等未敢妄动。” 车上的人沉吟半晌,车外之人等得冷汗涔涔。 “好。” 也不知这个“好”是什么意思,再一回神,车内空空,主子已越过他,大步流星入了府。 到了后院,尾兰正领着婢女侍在门外,见着人,垂首行礼道:“主子。” 两侧侍女开了门,屋内瞬间漫出一丝幽香。 往里屋去,只见轻纱重幔,香雾缭绕,红帐软香旖旎,绮罗软塌靠墙放,宽大放肆地占了个地方。 掳回来的美人正蒙着双眼,锦缎披身,说不出的好看。 杜若听着声儿,早早的端端正正地跪下。 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似是打量一件货物。 “长得是不错。 我听人说,勾栏里的小倌最会媚人,尤其是那张嘴,能让人失了心魂。 不知道你伺候男人的手段,是否如你的相貌一般好。” 男人嗓音沙哑低沉,听得杜若背脊发麻。 那只手流连到后颈,摸小猫儿似的摸他。 “怎么,还是个小哑巴?”那人低低的笑,“我最喜欢小哑巴,在床上被人肏得叫也叫不出,哭得眼睛红红的。 最好是拖进高粱地里拉开腿强干,干得你下面湿透,人家看到高粱晃来晃去跑来看,就看到你下面咬着男人的东西咬得紧紧的……最后你只能大着肚子站都站不住,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杜若哪听过这些荤话,羞红了脸,抿着唇挣开他,唇口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嗯?说什么?”男人凑近了读他唇语,只见杜若说的是——滚你妈的蛋。 “你都学了什么东西,好的不学坏的学。” 杜若推开他作势要逃,被男人拦腰抱住,一把扔到软塌上。 男人欺身而上,压得杜若动弹不得。 “这府上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你还想跑到哪里去,嗯?”说罢,却发现身下的人双肩颤抖,两臂牢牢抱住男人的腰身,泪水从黑沉沉的布料里滑下,濡湿了男人的肩侧。 结被解开,布条被丢在一旁,眼前露出裴声坚毅的下颌和上下滚动的喉结。 裴声替他抹了抹泪,杜若不领情,怒冲冲地拍开他的手。 杜若也不知自己在怒什么,或许愤怒裴声的欺骗,或许是愤怒他丢下自己,或许是愤怒方才的戏弄。 “怎么,恨我?”裴声双眼暗沉沉的,顷刻没了方才调笑的语气,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杜若别过脸想:我哪敢。 裴声不如他的愿,抓着他转回头。 四目相对,本该是呵斥“不知好歹”,裴声看着他泪盈盈的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对着别人,他可以直口拒绝,可以有所目的而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可对着杜若,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嘴笨得像情窦初开的少年,哄也不会,骂也骂不下嘴,狠也狠不下心。 他分明少年时仿佛缺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莫名在三十年岁,被个男人勾得无所适从。 即便能哄,杜若也不会听,面上点点头,乖乖巧巧做个娈宠似的小东西,心里头早把他看透了,将那些好话权当作砒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怎么也不放在心上。 裴声想过,在下马村,杜若要的不过是个安稳的地方,跌倒山林里了,与他相依为命也不过是怕独身无措而相互利用,再北上同行……这又算什么?裴声当他以前所为,是祈求收留,可北上一事,却怎么想也想不通。 裴声神色复杂,松开禁锢,起来背过身,高大的背影挺拔依旧。 杜若仍躺在软榻上,衣着散乱,兀自啜泣。 “这些天好生休息,别不肯喝药,明日我叫人替你看看其他伤势。” 说完,裴声似无所留恋,头也不回地走了。 绝情渣男裴某在线作死。 可怜美人杜嘤嘤。 ,39 华灯初上,将军府上仍一片寂静。 除了丫鬟小厮来回走动,余下的只有鸟叫。 天未黑裴声就出门了,跟他同行的是发小程移。 形制低调的马车缓缓停在将军府不远处,程移掀开帘子,刚好见到裴声从府内出来。 “老裴,来来来。” 程移连连招手,一脸戏谑。 裴声身着玄衣,衣上云饰繁复,但干脆利落,看起来颇有气势。 程移入了他的视线范围,他就一脸晦气,背着手过去上了车。 “你怎么回事,沉着个脸,你家那小美人伤着了?”程移暗想,那可完了,看裴声宝贝那小子的模样——刚回来,一边把程移从被窝里拉起来,要他派人沿路清理淮左至京城的人贩,一边又派人手在京城四处搜查。 收到消息说人救回来了,又急匆匆从宫里跑出来,官服也不换就去看人。 这要是伤了,过段时候非得找永宜的茬。 裴声似笑非笑,阴阳怪气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你看看你教的好妹妹。” 外头车夫引马扬鞭,车轮子滴溜溜的转起来,地上薄薄的积雪被碾出两道辙,惊得鸟儿扑棱棱四散奔逃。 “这不是永宜不懂事吗。” 程移想,只是表妹而已,你要整她可别把我一块儿整了。 他再一想,想通了其中关窍:“啊!我懂了,你是没把人哄好吧?他知道你是谁后什么反应,是不是吓哭了?哈哈哈哈哈哈!”裴声不耐烦地翻个白眼,正襟危坐。 “我没与他细讲,让人将他蒙了眼带来的,应当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程移最烦他这样子,没人看着也要端端正正的,好像自己是佛庙里供着的佛祖似的。 他有心调侃道:“你看你,不该甜言蜜语的时候偏偏嘴甜的抹了蜜似的,该说些好话的时候又成锯嘴的葫芦了。” “那我该说什么?说些和女人说的话?他什么用都没有,要背景没背景,要身手没身手,要聪明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还要我哄他?”裴声冷笑。 程移笑嘻嘻道:“要不然呢,他没用你还要他,这就是喜欢啊。 你不是很会说嘛,哄得永宜恨不得把一颗心剖出来给你,以证真心。” 裴声闭目养神,道:“你不是很讨厌杜若?说他不要脸,抢了你表妹的男人。” 程移咋舌:“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啊。 啧啧,我回去后左思右想,你这人就是这么多情滥情花心无耻,偏偏有人就上你的当,与其帮永宜抓住你的心,不如劝她趁早死心,你祸害别人,总比祸害我表妹的好……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与她修成正果。” “哼,她?她想要的,恐怕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呐。 你可知我为何被革职,以至于要去江南避风头?”裴声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她对你做什么了?如今阪上走丸、计日程功,万不可叫她坏了大事。” 程移也沉下心,虽说与永宜是表兄妹,但他再怎么说还是裴声手下的人。 “你以后就知道了。” “那杜公子……”裴声忽然睁眼,眼神清明,目光如炬。 “他只是玩物。” 他冷冷道。 似是说给程移听,又像是在劝服自己。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绝不会。” 白天将裴声气走,夜里才想起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无奈尾兰跟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叫他逃出去似的,说什么公主正气头上,万一再对杜若动手,可就难办了。 再怎么愚钝,杜若也心思回络过来了,永宜公主将自己视为情敌,那情人是谁呢?可不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镇西将军。 话本果真不过稗官野史,讲得热闹,说二人情意绵绵,现下看来也非如此,另外还把镇西将军的人品说得简直冰清玉洁。 可谁知道呢,私底下可不讲理,什么浑话都乱讲,说得人面红耳赤。 还有玉芳,从人牙子手里逃出来后,就不知她去哪儿了。 可怜她这么小一个小姑娘……或许明日该与裴声道歉去,好让他心里舒坦,说不准就愿意派人去救一救玉芳了……“公子,”尾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主子说要见您。” 杜若才有了睡意,瞬间又如被石头掷碎的水面,霎时清醒了。 他手忙脚乱地穿衣,一边想,这么晚了,裴声又有什么好兴致?尾兰开了门,进来为他整饬。 她懂些手语,杜若朝她打手势,她便轻声道:“主子在宴席上喝醉了,回来后闹着要见公子呢。” 见了裴声才知他醉的厉害,整个人斜靠在宽椅上,衣衫散乱不整,眼神飘忽,全不复坚定铿然。 “来了?”裴声懒懒道,朝杜若伸出手。 杜若将手搭上去,只消轻轻一拉,杜若便坐到他腿上。 “别动。” 他埋首在杜若肩窝,缱绻而眷恋地深吸一口气。 杜若身子一僵,发现裴声胯下巨物正顶着自己,顿时心中不快——原来这么急着见他,只是为了泄欲。 裴声似是察觉他不痛快,一手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 “还是生气?”他嗓音低哑,这么说话如情人低语般,简直摄人心魄。 杜若最受不了他这一套,回回床事激烈时,听他这么说话,偏生没兴致也有兴致起来,身子酥酥软软似是泡了许久的温泉,手脚酸软无力,尾椎痒麻。 忽的身体腾空,杜若吓得抱紧裴声的脖子。 裴声醉得厉害,但力气一分不少,甚至更甚平日,手上没个轻重,抱的牢牢的,弄得杜若身子发疼。 杜若被放倒在软塌上,他缩起脚后退,裴声却将榻上绮罗一臂扫开,进而俯下身,撑在两侧,居高临下俯视杜若。 “还生气吗?”裴声又问了一遍。 杜若心头一紧,只见裴声的脸在眼前放大,而后唇边一软,竟是裴声主动来吻他。 裴声又和他额头靠着额头对视,道:“还生气?”杜若抿着唇,缓缓摇头。 他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生气,气又气得很,但真的说出口了,却显得矫情无聊。 裴声眨眨眼,笑了。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还在生气。” 杜若推开他,好让他看清自己的手势:你去做什么了,喝了这么多酒?裴声眯起眼,道:“工部尚书之子升了官,叫我们去吃酒。 哼,席上都是些酸腐之人,说起话来之乎者也,作起文章佶屈聱牙,平日里朝上出主意,回回治丝益棼,还要斥责我们带兵打仗的浞訾栗斯,也不知他们是来上朝的,还是来吵嘴的。” 杜若听不大懂,只听出他们武官与文官向来不和。 “不说这些了,闹得我不痛快,”裴声又压下来,健壮的身躯压得杜若喘不过气,一身酒气拢在他身边,“你还生气吗?”杜若闷闷叹气,怎么又开始问了! 阴阳师裴某:我不可能爱他!不可能!(喝醉了):我in了你还生气气吗宝贝你还生气吗我知道你还生气不要生气了好吗别生气了生气不好…… ,2020-04-26 20:02:23更 ,2020-04-26 20:02:24更 收留,2020-04-26 20:02:28更 ,2020-04-26 20:02:28更 ,2020-04-26 20:02:29更 ,2020-04-26 20:02:29更 ,40 裴声试探咬杜若的唇,杜若闪不开,只好任他乱来,裴声见他不反抗,变本加厉,吮咬舔舐,能用的技巧都用了个遍。 酒醉之人掌控不好力度,咬得杜若嘴唇都破了,乍一看,像学着女人偷偷搽了胭脂。 衣衫不知何时被敞开,长带与衣裳纠缠在一起,被推到一旁,堆成一座小山。 “小山”下是交叠的两条手臂,紧扣的两只手从堆结的衣衫下穿过,宛如盘虬纠结的枝条,相互攀附依靠。 只是一个吻,却吻越发的深入,越发湿润。 相融的唾液打湿了唇角双颊,泛着淫靡的光,嬉戏的唇舌稍一分开,就拉开一条要断不断的银丝,而后又是一轮亲密无间的探索。 敏感的上颚被柔软的舌头轻碾挑扫,杜若就忍不住地颤抖,像是只受伤的小兽。 但他欢愉,身体发热,热得出汗出水,像是泡在水里,身体控制不住地起反应,下体硬得发疼。 他稍屈起腿,膝盖就碰到裴声胯下,一个又热又硬的东西抵着他。 他忍不住想,裴声的身体与他一样动情,可他的心是否也一样呢?他究竟是受情欲控制,还是他的心控制了情欲?他想着,用膝盖磨对方的性器,顶这个总是把自己折腾得欲仙欲死的东西。 他想起裴声抚摸他的时候,手法下流得很,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裴声会从小腿一寸一寸地摸上来,然后拉开笔直修长的双腿,慢慢深入、顶撞,紧紧地连在一起,搅动,弄出水声,有时还叫杜若自己掰开花唇,但是下面被水弄得湿透了,滑溜溜的……“别顶,再动我肏死你。” 裴声强硬地压下他的膝盖,两指插入杜若的花穴里搅动,然后贴在他耳边道,“你下面好湿,又湿又软,流了好多水……”杜若身子一紧,听得脸红,掩饰失态似的去含他的喉结,像吃吊起来的葡萄似的,用舌头舔、卷,“葡萄”是没吃到,反而弄得湿淋淋的。 裴声似乎低低地笑了,他总喜欢如此意味不明地笑,也不晓得在笑什么。 他让杜若将腿攀在他腰上,然后隔着衣裤凶狠地顶撞,顶得杜若身子耸动,不住地挣扎,仿佛真的被人深深的进入。 大约哪位在朝官员也想不到,向来正经、骑术精湛的镇西将军,会凭着常年马上征战练出的腰力,在香雾旖旎的室内、红纱绮罗的软塌上,跟个男人纠缠在一起,还如此言语下流,行动急不可耐。 杜若也想不到。 他当真心慌,神魂紊乱,仿佛身处梦中。 裴声俊朗深刻的面庞仍在眼前,那双深邃的眼从未离开过杜若,可杜若仍是慌。 裴声是那个镇西将军,是杀伐果决的将领,是威名赫赫的战神,如今竟然与一名失了记忆的哑巴、逃出教坊司的妓子有了交集。 云泥之别。 眼前的人,究竟是与他共枕眠的裴声,还是高高在上的裴孟律?还是他的裴声就从来不存在,从离开江南的一刻起,就永远消失了?杜若从未如此心如擂鼓,他能轻易地猜出裴声的身份,甚至完美地装作接受现实,可一切伪装都在温情脉脉的唇舌抚慰之下土崩瓦解。 “怎么哭了?”裴声凝眉,低头舔杜若眼下的泪,泪水是咸的,苦的,在舌尖绽开了花,弄得他心里也跟着苦起来。 裴声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抽搐。 他新奇于这种感觉,又去舔舐杜若的泪水,像一只大型的狼犬,舔舐着伴侣的身体,感受伴侣的颤抖和愉悦。 他不满足于此,于是从雪白的颈子吻到刺上丑陋刺青的胸口,含着小小的乳尖,舌头在乳晕周围打转,让两个乳头变得像红艳艳的滴着晨露的石榴籽,杜若推他,他岿然不动,反而没费什么力气就按住杜若的手腕,然后一路向下,留下细密而明显的桃色吻痕。 杜若的亵裤都湿透了,鼓鼓囊囊地顶起一个包,粉嫩的龟头在半透明的亵裤下若隐若现,裴声扯下那条碍事的亵裤,黏腻的淫液拖出一线银丝,裴声手法熟练地摩挲龟头,粗粝的指腹揉搓茎身,上下撸动。 杜若急促地喘息,抓住他的手,裴声却反握住他,手把手引导他自渎。 “自己把腿拉开。” 裴声沙哑着嗓子,语气温柔得要命。 杜若早就被他亲得神志不清,不假思索顺着他说的做。 月下如玉雕般的十指扣在膝窝上,放浪地张开双腿,露出因动情而湿红的花穴。 裴声在他腿根重重地留下痕迹,让他被打下深深的烙印。 下一刻,杜若仅剩不多的清醒被尽数打碎。 裴声埋首在腿间,吮吸舔舐娇弱的花穴。 他抬起头,在粉嫩的龟头上亲了口,狭促地笑笑:“甜的。” 杜若受不了刺激,胸口一起一伏,腰部弯成一弯新月,温软清亮的月光下,雪白的颈子后仰,仿佛等待着狼犬的噬咬。 杜若紧紧地闭着眼,眉间蹙起深深的印痕,但是他仍感受到,裴声高挺的鼻梁开道,最后磨到敏感脆弱的蒂珠,灵活的舌头在花唇上作乱,好似二人唇舌的嬉戏。 他早已不知下面是自己的淫液还是裴声的唾液,一切都在花蒂被吮吸的快感下失去意义。 杜若的双手抚摸裴声的后颈、耳际、鬓边、下颌,不知是在催促他更深入,还是单纯的抚慰。 外头分明是小雪纷飞,里头却满室绵绵春意,啧啧吮吸声不绝于耳,不时地还有男人喑哑的低语,另一人难耐的喘息和甜腻的气音令人面红耳赤,他似乎被深深地取悦,唇间吐出柔柔无力的吐息。 杜若在唇舌的撩拨下泄了身,又被裴声抚摸着双腿插入、深入,深深地撞击,浅浅地抽插。 他无法放肆地呻吟,只能用肆意的泪水展露身体的愉悦。 裴声插得深,插得杜若肚子都鼓起来,还要摸着他的小腹问他:“给我生个孩子,女孩子好不好?像你一样,又乖,又漂亮……”软红纱帐也酥软着落下,淫靡与淫乱被挡在幕后,融融的暖意蔓延到每个角落。 满室春雨无放处,意乱心迷是情痴。 今天要给学校的疫情期间做志愿者的学长学姐做采访,就不二更了QAQ明天后天还要考试什么的,也不二更了嘿嘿。 等我搞完了那些就恢复二更哈(●′З`●)我爱你们。 ,41 之后的日子便是行如流水,无甚好说。 再多的,不过是杜若好好做个娈宠,夜夜分开双膝,让那根雄壮凶恶的男性特征进入自己的身体。 裴声也记不得自己醉酒说的话、做的事。 只是即便饮酒,也再未如此醉得心智混乱,不知所以了。 朝中的事,杜若且听一二,说是东宫于浚南治水一事办事不力,叫皇帝好生训诫一番。 老皇帝将果盘子都翻了,奏折也撕了,骂的东宫狗血淋头,挺不直腰,连带着丞相李伯禧也到了大霉。 倒是早年封了名号立了府邸的魏王殿下,外匈平叛之事做得颇合老皇帝心意,叫老皇帝另眼相看,赏了不少金枝玉帛。 另外,便是镇西将军复职一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文武百官各怀心思,几家欢喜几家愁。 想他裴将军,两年前被派去边关谈和,却半途崩线,与外匈开了一战,叫人参了一本,说他裴将军是与蛮子做戏,今日一战叫边关军内空虚,来日联手便可畅通无阻打进关内。 帝王自有思忖,早忌惮他手握兵马大权,这下正好杀杀裴将军的威风。 至于是如何教裴将军彻底卸了职,如今又为何要他回来,大家就无从得知了。 而令众人津津乐道的,则是那个令裴将军熬心费力,从永宜公主手中救出的人物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清心寡欲、不近人情的裴将军都失仪失态,让裴将军不惜与永宜公主闹翻?有人送了拜帖,借着送礼慰问的机会打探,只见着待客的小厅用雕花镂空云纹木屏隔开,前头奉茶铺座待客风雅无比,后头入眼的却是红漫漫一片,轻纱软帐香雾撩人,珠帘半挽,轻轻软软的帐幔里头,隐约可见那凶神裴将军正踞坐软塌,怀里抱着个美人,粗看身形便知是个男子。 美人衣衫半褪,身下的裤子被随意丢在地上,腰际一片杜若纹雕青随着肌肉展缩,洁白如玉的大腿伸出帐幔外,依稀可见暧昧的红痕,红粉似荷苞的足尖蜷缩着,彰显着美人正受何等的鞭笞。 来客只消一眼,便知里头正行风月,告声叨扰,而后暧昧地笑着离去。 第二日,裴将军狎玩娈宠一事,便传得有声有色,无人不知他裴将军转了性子,偏好龙阳了。 二月二,龙抬头。 京城正是莺啼行懒声声软,飞花漫散泼天红。 光秃秃树枝出了新绿,暗慢慢晨雾现了日光。 尾兰见杜若在府上呆得无聊,便领着杜若去佛庙祈福。 京城刚下了场小雨,空气都明净几分,眼前景色也青翠透亮起来。 城中佛庙里,来来往往女眷居多,大都穿着富贵,前拥后呼。 妇人领着小孩,一脸虔诚,对着殿中大佛又叩又拜;年轻女子手持求来的姻缘木牌,满面春风。 尾兰拿了三炷香,扶着杜若在蒲团上跪下。 杜若大病初愈,脸色苍白,身上仍裹着厚厚的狐裘,小脸儿被埋在白绒绒的毛里。 杜若比划问她该祈求什么。 尾兰俯身与他耳语:“既然是祈福,公子就为将军求一个平安吧。 今年外匈蛮子在关外虎视眈眈,少不了大开战事,有公子求来的平安符,将军定然安然无虞。” 三炷香上,红点明灭,随着杜若的叩拜上下招摇,灰烟缭绕飘远,连杜若身上也沾了不少香灰气。 将三炷香递给小沙弥,小沙弥替他奉到巨大的香炉上。 香炉里头已有不少燃到底的香,只剩一根梗,直直的矗立着。 “听说,这庙里头求的签啊,灵验得很,公子要不要求一个?”尾兰暧昧一笑,劝道:“公子,求个姻缘如何?”姻缘?求与谁的姻缘呢?“自然是求公子与将军的姻缘啊。 你看外头那棵树,别名‘姻缘树’,大家都说,将求来的姻缘符挂在树上,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尾兰迫不及待,要来签筒塞到杜若怀里。 杜若犹豫地晃晃手里的东西,里头的签子哗啦啦的响,像夏天挂起来的卷帘,被风吹的哗哗地晃,他看了看四周,照着身边的妇人一般做。 摇了许久,一根细瘦的签子“啪”一声落在地上,尾兰替他捡起来,一看,上头写着——“百般离合独自苦,千万情意两不知”。 “哎呀哎呀,公子你心里想什么呢,叫佛祖给了这么个签子!再来再来!”尾兰也不放回去,直接让杜若重新摇。 杜若一边摇一边想:我什么也没想啊,我还能想什么,姓裴的不把我赶走就不错了,还求姻缘?让裴声知道,说不准是一通冷嘲热讽。 又一根签子落地,尾兰急忙捡起来看,只见上头是——“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尾兰忖度半晌,道:“隐隐绰绰,遮遮掩掩,这是失则错过,交则相合啊。” 杜若笑笑,假装听不懂她说的话,接过小沙弥递来的平安符和姻缘符。 姻缘树下站了许多结伴男女,浓情蜜意,却羞于对视,青涩又甜蜜。 杜若淡然地随手挂上姻缘符,才放下手就被身侧一人撞到,尾兰连忙扶住,免得杜若伤着。 “你这人怎么回事,撞了我家公子也不道歉!”尾兰美目怒睁,朝对方怒斥。 那人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杜若,良久,悠悠道:“你家公子好好的,也没让我撞得少几块肉,怎么就要我道歉了?小丫头好不讲理。” 他身侧似是一同出游的公子哥儿,调笑声立刻包围了上来,甩不掉的苍蝇似的令人烦躁。 杜若不想与这些纨绔子弟多生事端,冷着脸拉着尾兰走了。 走了不远,听见一人道:“这位公子长得比我前两日玩的小倌还要软媚,也不知比起裴将军府上的那位如何?”那撞人的遥遥笑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尾兰面色发青。 “公子,你别听他们乱讲,回去跟主子说一说,还看这些不着四六的东西蹦不蹦跶!”杜若并未放在心上,摇摇头,登上马车。 =3=“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是网上找的。 嘿嘿。 (●^З^●) ,42 马车“吱悠悠”地停下,就停在将军府的小门。 杜若怀里揣着那些个小玩意儿,慢吞吞地踱进去。 看下人们往来动作多了,就知道是主子回来了。 杜若心想这皇帝老儿恁会折磨人,说什么上朝上朝,卯时出的门,午时了才能回来,期间,文武百官还得跟大殿上举着个笏板站着。 “公子,主子回来了,你快去。” 尾兰使了个眼色,要他往书房去。 杜若把两个揉成一团的锦符拿出来,掂量掂量,要塞到尾兰怀里。 尾兰连忙向后躲,压低嗓子急切道:“公子!这种事怎么好叫我们下人做,你还是亲自去的比较好,主子见了你也开心些,一开心就……”她吧嗒吧嗒讲一堆,杜若也左耳进右耳朵出,心里忖度,一开心能怎么样,把我按在椅子上这样那样,我腰还痛呢。 正说着,打走廊尽头来了个婢女,下盘稳当,脚步轻盈,手里头端了茶具往书房来。 尾兰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抓住那婢女道:“衔翠,是往主子哪儿送茶吗?”衔翠手上端着东西,躲不过她,只好嗔怪道:“是呀,知道你还拦我,等着让我送晚了给主子骂,今日主子气冲冲地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着呢。” 她又向杜若行礼,柔柔道“公子”。 闻言,尾兰蹙眉问道:“主子很生气?”衔翠犹豫,又稍点点头。 杜若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好笑,心里想,那我更不能进去了,这不正更撩他的火气吗。 尾兰端过茶具,郑重其事地交给杜若,杜若又惊又慌,但又不能甩手不管,只好脸上露出难办的神情,手上乖乖接过。 “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主子一见公子,定然火气全消,公子还能与主子共享厮磨之乐……”衔翠喜上眉梢,连道:“一石二鸟,妙啊,妙啊!”半刻后,杜若站在书房外踌躇,不远处是尾兰和衔翠二人灼灼目光。 杜若想,不就是送茶吗……脑海中蓦然浮现裴声冷淡的神情和自视甚高语调。 他硬着头皮腾出手敲门,只听屋内笔墨纸砚被扫落地的声音,而后是裴声充满怒气的嗓音:“进来,动作这般慢,是等着我……”剩下的话语都被“吱呀”一声掩盖,取而代之的是裴声猛然噤声的寂静和沉沉的目光。 杜若低着头,快速跨进来,交差似的把茶具往桌上一撂,与之一起的是两片小小的锦符。 一完事儿他转头就要走。 “走什么?”裴声似乎有所缓和,又是平常那副冷言冷语的模样。 杜若背影一顿,身形僵硬。 “门关上,过来。” 杜若着实听话得很,依言合上门,朝裴声走去,像只听话乖巧的小狗。 林三家的狗也听话,然而不是这种听话,它太活泼好动了,而且,也没杜若好看。 比起来,或许杜若是太阳底下蜷成一团、眯着眼睛打盹的小奶狗,最好是那种,通体雪白,尾巴又大又长,双眼湿漉漉的,是讨人怜爱的,即便被公狗骑在身上求欢,也只会细声细气呜呜叫唤,睁大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向主人求救。 裴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些许别样的意味。 他拣起桌上的两片锦符,被揉得皱巴巴的,上头的绳子还缠在一起。 裴声颇有耐心的解开,又重新给打了个漂亮的结。 “给我的?”他把杜若搂到腿上,杜若顺手攀住他的颈子,贴着他的耳鬓点头。 随手将东西放在一边,裴声把手搭在杜若腰上,轻声问:“今天去佛庙了?”“好玩吗?”杜若给他比划,如实相告,除了隐去那帮公子哥儿的调戏。 裴声摸着他的头发,像摸小猫似的摸了一会儿,看完了他的表述,又问:“没了?”杜若与他对视,镇静地摇头,却不禁一阵心悸。 头被揽着按在肩上,杜若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嗯”。 宽大的手掌抚过杜若的手腕,进而把他整只手拢在掌中。 杜若想起裴声醉酒时,自己被他十指相扣着深深进入的感觉,不由得身体发热。 “近几日,京城有一个流言,说是——我裴某沉迷男色,放着好端端的驸马不做,非要抱着个狐狸精过活,给狐狸精迷得五迷三道,没几日就要被掏空身子了。” 狐狸精?杜若暗暗叹气,怎么又是狐狸精,下马村乡下小地方,自然喜欢山精野怪之说,怎么京城这等地界,也有这般爱聊斋的。 “到哪儿你都丢不了‘狐狸精’的戳儿。” 裴声看他缩在怀里很好玩似的,逗弄般的掐他的鼻尖,“真是小狐狸似的。” 杜若双眼澄澈,稍睁大些,就圆溜溜的,哪儿哪儿都不像狐狸。 又随口话家常般问了几句,裴声发现杜若的目光被墙上挂着的宝剑牢牢锁住,于是问:“喜欢剑?”他摸着怀里的宠物,身心都放松了,嗓音也惬意又慵懒,如绵绵酥骨的春风。 杜若摸不准他的意思,怯怯的摇头。 “小骗子。” 杜若尴尬一笑,把手从裴声肩上放下,揣到袖子里。 回了京城,裴声日日晨练,未曾中断。 每回杜若都能被他起床的动静惊醒,于是只着里衣,披着大氅趴在窗子上,看他舞剑的英姿。 裴声神思灵便,想必早就发现他的窥视了。 但不得不说,果真英姿勃发。 当如话本里说的一剑惊鸿。 难怪城中少女无一不倾慕。 曾有人赞叹他剑势收放自如,无欲无求,可扫尽沉疴,荡平凶寇,夸得好似只应天上有。 “想学剑?”庭院里传来两三声鸟叫,暖阳活泼的光晖被隔成一个个小方块,像一张网似的,拢在两个人的身上。 “我教你。” 杜若愣愣的,身体紧绷,似是难以置信。 这是裴声第一次邀请他,或者——是请求。 即使他的语气宛如布施,透着骨子里改不掉的居高临下。 “若你答应,就把这个系在我身上。” 他指了指随手放在一旁的两片锦符,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杜若的脸。 裴声自己都不清楚是要求还是请求。 与其说是问杜若愿不愿意,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接受赠礼的理由。 杜若手忙脚乱地给他系上,系在腰间,系在会叮当作响昂贵精致的玉佩间。 杜若想不到裴声会愿意教导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接受姻缘符和平安符这种暧昧的东西。 他想,裴声知道这两个是什么吗?没有春心暗动的姑娘送这些吗?他不明白收下姻缘符代表着什么吗?直到他被抱到冰凉的书桌上、被拖入湿绵绵的情潮里,他也想不通。 他在湿哒哒的拍击抽插声中想,或许自己对他而言有所不同?杜若抚摸着裴声健美的后背,宛如安抚躁动的野狼,而他的思绪,早已被搅成一团乱麻,心也深深地陷入其中。 =。 =走势还是不错的,甜甜甜很快乐。 ,43 没几日,裴声将杜若叫到院子里,给了他一把剑。 杜若试探用右手握,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甚至几度令剑落地。 右手废得彻底,也就剩个吃饭的力气了。 “用左手。” 裴声调整了他握剑的姿势。 左手倒是完好无损,只是别扭了些,怎么着都不得要领。 幸而裴声使剑是左利手,也省得他多费工夫。 令裴声惊奇的是,杜若这副孱弱得如同肺痨鬼的身子骨竟然扎得了马步,稳稳当当,比衔翠还要好得多。 一开始还是正正经经的手把手教学,才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就从手把手变成了手把着杜若的腰,再过会儿手摸到屁股,也不知再过会儿要摸到哪里去了。 裴声的功夫刚猛强劲,杜若学起来却灵动许多。 直刺之后要退为虚步,杜若才退回来,就感觉身后有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顶着自己。 而裴声一直贴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腰,一脸正经,似乎是个一心一意教导徒弟的好师父。 杜若心里暗道,好师父才不会把自己徒弟屁股搞开花,也不会借着教习的机会用那个东西顶徒弟,当然,更不会在写奏表的时候还抱把徒弟抱在腿上,更不会每天晚上把徒弟干到不省人事……裴声见杜若两臂僵直,眼神不住地朝自己瞟,于是用下体撞他,接着恐吓般地问:“看什么?”杜若尴尬地抿着唇,想移动一下位置,省得一让他顶着,自己心里头就思绪旖旎。 不料这一挪动,就绊住裴声的腿,没把裴声绊倒,反倒自己栽到他身上,让人胯下巨物顶了个结实。 裴声沉着脸扶稳他,装模作样道:“走个路都能摔,你可真能耐。” 而后意味深长道,“是该练练下盘了。” 杜若脑子里又开始乱想:是在地上练还是在床上练?还是床上比较舒服……裴声看着他的表情直摇头:“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杜若回过神,掩饰般的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 自从知道裴声的真实身份后,慑于对方威名,杜若许久没敢这么做了,这一抱倒是打了裴声一个措手不及。 尾兰和衔翠捧着茶水在一旁窃笑,伴着春绿与鸟鸣,素来寂静沉寂的院子也生机勃勃了。 适逢婢女来报,杜若才从尴尬的境地里回神。 裴声叹口气,拿他没办法。 “行了,去休息会儿。” 也不说自己要去做什么,独自往屋里走,换了衣裳去前头待客了。 杜若闲得无聊,跑去池子边看了会儿鱼,听尾兰拿衔翠打趣儿。 尾兰笑衔翠把一个未曾见过的男人当作情郎,至今记挂在心上,可人家是国师弟子,自小在京城长大,却连个面都没露过,说不准是美是丑呢。 衔翠道宫内曾一名宫女有幸得见,道那位国师弟子秀美逼人呢,而后又笑尾兰偏爱打探男人间的风月事,恨不得自己变作男人。 二人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竟比树上的鸟雀还要热闹几分。 杜若听着发笑,受不了她俩互揭老底,在听到二人闺中密事前逃之夭夭了。 将军府里头的路弯弯绕绕,杜若恰逛到待客的小厅,正见着裴声端坐主位,另一人吊儿郎当的翘着腿。 镂花窗子遮了杜若大半的身形,他在窗后停住了脚步。 座上之人正是佛庙前那撞了自己的人,那些个纨绔子弟的“领头羊”。 杜若来时,二人正谈些闲事。 “裴将军战功赫赫、万人仰慕,段某闲散无能,常日与友人结伴玩乐,家父常骂我‘无知无能,性情乖戾’,要我多向将军讨教。” 裴声与交情不深的人说话一向简明扼要,连装都不屑装一下。 他懒懒道:“讨教什么。” “讨教棋艺书画,还有那识人收付之术。” “识人……收付?”“我等听闻将军去江南两年,带了个绝色美人回来,不知段某是否有幸一见。” 裴声冷笑,阴阳怪气道:“好兴致啊,段公子还有空打听裴某的事。” “京城早已传遍了,把将军和永宜公主两散之事讲得绘声绘色,段某想不知道都难。” “听闻段公子身负不凡,常夜御五女而精神奕奕,与段公子相比,裴某这点传闻可不值一提了。” 杜若侧眼看段公子,面如冠玉,少年英气逼人,与其行事所为大大不符。 “哪里比得上将军,连我那少私寡欲的师兄都经常和师父念叨您呢。” “实在荣幸。 国师事务繁忙,怕是早早的厌烦了我吧?”“要是将军能拐走他的宝贝徒弟,师父才会勃然大怒吧,只可惜去年年底师父离京,启程南下了。” “想来,国师自有谋断。” 段公子笑问:“将军不问问是何原因吗?”“不问。 没兴趣。 段刻容,你今日无故上门,不是为了话家常的吧?”裴声连做戏都懒得做,直口问道。 “将军离京两年,段某为此日日心忧,今日上门看望将军,有何不可?”“我以为工部尚书包庇手下敝官小吏私吞、倒卖木材一事东窗事发,因而劳烦段公子来四处打探口风。” 裴声嘲讽道。 杜若听了,心如擂鼓。 此事实乃凶险不已,倒卖官家的木材是杀头之罪,没想到工部尚书这般大胆。 “说起来也是,此事还多谢将军相助。 若非将军一臂之力,我段家恐怕上下老小性命不保。 再怎么说,将军口中的‘小吏’,可是我那舅公的好儿子啊。 我倒是想一刀杀了他算了,省的个清净。 不过,换作将军,恐怕也难置身事外吧?”但听裴声森冷一笑,道:“这种没用的东西,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好保的。” 小厅二人言语声暂毕,杜若蹑手蹑脚原路返回,跑了老远才敢大声喘气,背心处已是一片湿冷的汗渍,一摸额上鬓边,洗了把脸似的。 那段公子就是工部尚书之子了段刻容了,早听闻他性格乖戾,举止怪异,如今看来是何止如此,简直疯癫异常。 还是少与此人有交集的好。 我来了嘿嘿嘿||ヽ(* ̄▽ ̄*)ノミ|Ю接下来走走剧情。 ,44 之后的几日,杜若就当把听到的东西烂在肚子里,每每见裴声,都装乖卖乖,作个人畜无害的样子。 裴声对他似别有试探,除了教他用剑,又要教他开弓射雁。 无奈杜若右手之伤实难回天,终是无力开弓。 裴声搭箭,扳指扣弦引弓,正色道:“外匈于关外虎视眈眈。 那些蛮子善骑射,骑马多时不见疲态,还有不少人能百步开外一箭封喉。” 他开弓如满月,继而一松,只听破空之声,而百步外,靶子红心上,多了一只没入尺半的箭。 “你试试。” 他将弓递给杜若,杜若手忙脚乱地接了,不甚熟练地引弓。 忽而风起,杜若一箭射出,不仅偏了不少的位置,而且脱了靶,半道上就蔫蔫地飘到地上,像片轻飘飘的落叶。 “我朝士兵不善骑射,不少人不是连弓都拉不开,就是连靶子都对不准,”他看了眼杜若,无奈道,“你也是奇才,两个都占。” 裴声站到他身后,手把手引他搭箭,右手有力而缓慢地着力,带他开弓。 杜若想起上回习剑的尴尬事,稍微侧身。 “三年前,我军与外匈逐草之战,就在此吃了大亏。 当时外匈已过护城河,攀上墙头,平东将军正指挥调度,不料外匈小将小韩托百步开外一箭正中平东将军眉心,当是时,我军失了主帅,军心大乱,”裴声的手掌粗糙又温暖,与杜若五只相扣,恍若一体,右手松弦,“咻”的一声,箭羽牢牢钉入靶子,裴声接着缓缓道,“溃不成军。” 杜若思忖,这小韩托又是何许人也,竟如此之神。 能这么远的距离一箭钉入眉心,其准头、气力缺一不可。 “韩托,在他们的语言中,意为‘朝霞’。 这小韩托,乃外匈大将赤依什之子,赤依什死后,他接替了父亲的职位,继续侵犯我朝边关。 传言说,他是太阳的光晖转世,因而叫小韩托。 呵,蛮子就是蛮子,神神叨叨。” 裴声的部下尹驻江持箭在侧,立刻奉上六支箭与一把弓,问道:“将军,今上仍不肯松口?”“不肯,”裴声分了三支给杜若,嘱咐道,“用点力气,别吃饭似的。” 而后目视红心,齐引三箭。 “今上说,养兵本就费钱,养马更是费钱,要练骑射,就又要扩建校场,还是要钱,怕兵没养好,先国库亏空了。” 杜若硬着头皮,回想裴声带他拉弓的感觉,慢慢把扳指扣在弦上。 尹驻江恨铁不成钢,道:“现在不养就来不及了,外匈气势汹汹,待他们族部壮大,联合围攻,恐怕我等皆要死于铁骑之下!”“嘘——”裴声气定神闲,若非他目光锐利通透似有实质,光听语气真如姜太公钓鱼,还嘘声让人切莫惊扰了。 但听一声木裂,只见三箭齐发,齐齐中在红心上,靶子受不住这般大的力,竟是震出裂纹来。 “那些什么父母官、尚书!贪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一个个蛀虫一般!让他们把贪的钱还回来,还不是要养多少兵马就养多少兵马!”杜若听了心里想,那日听段刻容所言,倒贩木材贪污一事,你们将军好像也掺了一脚,你这一骂可把他也骂进去了。 裴声放下手,漫不经心地摩挲弓上的划痕,道:“尹校尉,小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乍一听无所非常,个中意味却令人不寒而栗。 尹驻江怔而后肃,低头不甘道:“是。” 金石相撞之声响起,裴声瞥杜若一眼,只见杜若讪讪收起架势,朝他腼腆一笑。 裴声心下好笑,道:“你和国师大弟子可以拜把子了,你俩的箭术简直如出一辙。” 看着杜若疑惑的神情,裴声解释:“五年前田猎,国师大弟子戴一银代面,手持玄弓与我等纵马入场,岂料他一击也未中,只带回了只兔子……那只兔子还是我让给他的。” 裴声一想起此事,就神情复杂,也不知与那人有何纠葛。 闻言,尹驻江笑道:“我记得他,那背影可谓玉树临风,往那一站,吸引了不少目光呢。 他那银代面好看得紧,可惜不知道是这代面好看,还是他的脸更好看。 光看身段,可真是风流至极。” 杜若心不在焉随手开了几弓,想道:‘风流’我是懂的,可‘身段风流’又是哪种风流?裴声见他迷迷糊糊的,敲敲他的脑袋,道:“行了,别练了,射箭要的就是耐心,你这样成天神游天外,如何练得好?”他随手擦擦汗,将汗巾丢给尹驻江,叫杜若跟着走了。 阳春三月,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然而一道关外八百里急报打破了京城的祥和宁静——外匈打到兴德城了。 八百里加急报,跑死了三匹马才送到京城,驿使连夜赶路,到时已是强弩之末,上气不接下气地送到宫里,呈给天子。 兴德城乃边关重地,聚居着甚多,集市人群比邻而居,城内铁矿座座,是冶铁重城,且直通荧中关,荧中关四通八达,若兴德城一破,荧中关难守,接下来,就是外匈于汉地烧杀抢掠之日了。 圣上果决,命镇西将军整军发兵,守住兴德城,即日出发。 裴声领命,连夜前往,走前连跟杜若告别都没有,杜若醒了,才知道裴声已经出发了。 裴声有没有带上平安符和姻缘符?姻缘符就算了,带了也没用,那平安符呢?杜若在床上翻找,只翻出行玉送给自己的香包。 这香包是杜若在淮左被绑时丢的,没想到落到裴声手里,裴声还悄无声息地塞到他床上。 那应该是带了吧?杜若有些迷茫,他是不信神佛的,因而求的也不真不切。 世上真有神佛吗?世人陷在泥淖里也不见神佛相救,只见神佛高坐香案之后,日日受世人供奉,世人向来求而不得,求不得钱,却要捐上好几文,求佛祖赐下财富,求不得命,又要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求佛祖给予长寿,终究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罢了。 可此时他却隐约担忧起来,懊悔自己当日不够信诚,拜得不够彻底了。 杜若从未如此思念过一个人。 身边少了一个人,被窝是冷的。 吃着饭,尾兰也不能陪着,再怎么亲近也是下人,杜若怎么让她坐,她也不肯同坐一桌吃。 看话本,总觉得背后少了具炽热结实的身躯。 半梦半醒时欲壑难填,也无人与他共赴巫山云雨,只能咬着被子自个儿抚弄,可再怎么深入,也找不到那个让自己颤抖不止、欲潮倾泻的点,终究是愤愤地失神,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孤枕难眠。 尾兰见他离了主子就魂不守舍,便告诉他:“主子有亲兵在京,往来替将军察视通信,暂将思念写在纸上,让人替你捎去给将军好了。” 可提笔复提笔,只有泪一般的墨点子滴在纸上,不知如何下笔了。 左思右想,萦萦墨香下只有一句乱七八糟的词——“孤镜不成痴,但求一枕同眠。” ,45 边关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严峻。 官兵纪律散漫,酗酒赌博嫖娼者皆有之,贫于训练,反应迟钝,无视指挥,一见敌军纵马扬起的黄土就已手脚发软,四下溃逃。 若非邻城驻军派兵援助,恐怕早就边关大破。 简直耻辱。 “末将前日见此烽火大起,不得已调动驻守鼓云关的士兵前来援助。 擅自调兵实乃大罪,但那日,我们主帅于剿匪途中旧伤复发而病逝,末将……”说话之人身形纤瘦,一副未长开的少年模样,面容清秀略显稚嫩,在一派魁梧健壮的武官中堪称瘦弱。 “我知道了。” 裴声打断他,漫不经心道。 数名将官围着沙盘,一个个紧绷着脸。 只有裴声远远地坐在一边,手上把玩着一枚平安符。 沙盘上堆的正是边关地形,上面山脉绵延,水路清晰,边关之外是一片宽阔白地。 “擅动兵权可是死罪,你赫施良有几个脑袋够砍,胆敢妄动!”一名肌肉虬结的武将怒目而视,拍得桌子震天响。 赫施良年纪虽小,但为人刚直,正色回道:“谢都尉说的是。 然我赫施良,愿在此死战报国,而非以律法为辞,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谢都尉见他还敢顶嘴,拍着大腿破口大骂:“你小子不知好,老子现在告诉你,你要是没个正当理由报上去,别说回朝后你脑袋保不保得住,老子现在就能斩了你!”此处三派将领皆在,鼓云关几人见谢都尉出言无礼,怒目而立,大骂“匹夫敢尔”,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谢都尉消消气,消消气,赫小都尉不过权衡之下不得已为之,何必动怒,坏了兄弟和气?”说话的是兴德城驻军参军乔正松。 此人以能言善辩而闻名,被收入军中做幕僚,为人和善,常做和事佬。 他适时出言安抚谢都尉,而后又让护着赫施良的几人稍安勿躁。 “这兵权一事嘛,实在不好说,正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况战事瞬息万变,怎能以律法为依托,评人所为?何况大伙都是兄弟……”乔正松话未说完,谢都尉截口道:“去去去,谁跟你们是兄弟?你们一年到头就知道种地,仗没打胜几场,地也被抢走不少,都干什么吃的?”一人冷笑道:“谢和,你也别嫌我们没用,毕竟咱边关的和你们京城的不一样,我等穷酸闲人,马都喂不饱,人都面黄肌瘦,哪来的兵力打仗。 话说回来,虽说咱们只知道种地,但好歹不像你们,成日里花天酒地美人在怀,可别让酒色掏空了身子,明日死在战场上。” 自乔正松说话起,赫施良便不再言语,脸色煞白,丢了魂似的。 谢和说得不错,施援守城又能如何,军纪如山,律法难违,来日回朝翻起旧账,别说他,就连他一干手下都要被牵连进去,若此战能胜倒还好,功过相抵大不了撤职回老家种地,若是败了,要么死在这里,要么罪上加罪,斩首示众。 兴德城驻军主帅不巧昨日殉国,留一干兵法都读不熟的将官躲在城里,裴声来的时候,他们正躲在议事帐中瑟瑟发抖,宛如老巢被掏的老母鸡,此时几人在其中也插不上话,只能站成一团作壁上观。 谢和方要反唇相讥,身后裴声收起平安符及时道:“行了。 吵嘴的时候牙尖嘴利,怎么让你们出计对付外匈骑兵时,就哑巴了?”众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朝中权力倾轧,形势复杂,要多建几个骑兵营都得步步为营,四处拉拢,何况边境苦寒,手下更是没几个骑射皆优的兵了。 语毕,裴声丢下支支吾吾的武将们,背着手离去。 城墙上寒风瑟瑟,卫兵持长枪而立,直望前方一望无际的白地,目不斜视。 风吹得裴声眯起眼,凝眉眺望前头一线。 蛮子的铁骑一击不成立刻撤退,队形整齐划一,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知藏在何处,如今敌暗我明,实在危险至极。 “京城如何。” 裴声闭上眼问道。 尹驻江侍立在侧道:“段刻容依旧没什么动作,程都督受命领兵南下,今已至岭南,永宜公主因事在宏山寺禁足,魏王称病在卧……”“还有呢?”裴声睁开眼,追问道。 “这……没有了。 属下无能。” 裴声听了沉默许久,似是思忖大事。 半晌,他随口问道:“杜若呢?”尹驻江一愣,而后忍俊不禁,道:“原来是杜公子啊……”裴声冷冷瞥尹驻江一眼,尹驻江忙不迭道:“据尾兰姑娘所言,杜公子日渐消瘦,夜夜难以入眠,每日都要去佛庙一趟,城里城外的佛庙门槛都要给他踏烂了。” 说到最后,尹驻江半真半假叹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诶,主子,我还没说完啊!”裴声不听他罗唣,快步下了城墙。 战场、京城来回须得耗时多日,收到裴声的回信,已是六日之后。 展信而视,信上既无落款,也无头尾,只有一段漂亮的行书。 满城烟雨,花枝正俏。 杜若睡意浅,稍有响动便醒了,一抬头,正见着裴声俯首,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 多日不见,思念堆积如尘,杜若失神落魄地回望他,满怀苦涩地扑到对方怀中。 高大威严的将军回抱住他,细细抚摸他哭得颤抖不止的身体。 杜若顾不得廉耻,咬住对方的嘴唇,用力地啃噬,仿佛要将人吃进去。 裴声与他唇舌相交片刻,却忽然轻轻推开他,道:“小韩托一箭中我眉心,我已身死,今来见你最后一面。” 杜若不知所措,抱着裴声不肯松手,冰冷的铠甲贴在脸上,整个人都要被冻得神志不清。 他心中弥乱,将军如此无情,竟要丢下他,独自走掉。 裴声似是知他所想,道:“黄泉路自然要独自走,你何苦与我作伴。” 说罢,身形涣散,如烟如雾而去,不复现焉。 杜若泪流满面,伸手去够他,却失足从床上跌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他猛然睁眼,心慌心悸,气喘不止,风一吹,只觉脸上湿冷,一摸眼下,竟是湿漉漉一片。 他跌跌撞撞扑到软塌上,精织的绮罗下埋着一页纸张,是裴声的笔迹——“只影相对空,何必三更垂泪。” 杜若凝视这十一个字,心上更伤,恍惚更甚。 尾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清明前后,时雨惊梦,公子要保重身体啊。” 短短数语,杜若听了,一瞬惊醒,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枝上,久久不能回神。 只影相对空,何必三更垂泪。 孤镜不成痴,但求一枕同眠。 ,46 城外宏山寺,香火盛极。 往来皆是贵家子弟。 大雄宝殿高香不断,佛身鎏金,辉煌不似清修之地。 尾兰在前引路,与杜若悄声道:“宏山寺颇受圣上赏识,每年都要来吃斋礼佛……听说寺中弟子多为武僧,常有人还俗入伍。 主子曾在宏山寺住过几年,习过武艺——做的还是方丈的外门弟子呢。 不过这宏山寺,说是供佛修心,年年却愈发入世,倒不如从前了……”烧香拜佛,杜若行得顺手,全因日日往佛庙里跑,个中流程早已熟记在心。 方毕,步至寺外,一陌生侍女悄声上前,道:“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杜若听闻永宜被禁足于此,没想到这位公主这般大胆,不顾名节,让侍女请男子与她相见。 尾兰拦在杜若身前,讥笑道:“这不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吗,怎的不去揣度我们主子的脸色,反倒找上我家公子了?所为之事,不如在此说个清楚吧。” 裴声的手段她学不全,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学了个十足十,一句话带足了刺,叫人下不来台。 侍女咬咬牙,却又不敢回嘴,只好道:“我家公主有要事相商。” 尾兰不理会,与杜若窃窃道:“公子,主子说了,出门在外,切莫与人多事,还是快走吧。” 侍女脱口道:“公主说,此次相邀,是为当面与公子赔个不是。” 杜若心道,好意心领了,见面还是算了吧,上回那一折腾,左肩还疼得很。 于是带着尾兰回了将军府。 当晚,杜若手中多了一条小信,上书——“明日午时三刻,宏山禅院,望公子放下芥蒂,前来一叙”。 落款是一个“永”字。 杜若沉思半晌,将小信点了,丢入空空的炭盆里。 翌日,杜若避开众人,孤身前去宏山寺。 春雨下落前,杜若恰回府中。 才一入府,空中云若黑鸦,沉沉下坠,猛然一道闪电,紧接着惊雷平地起,霎时浇灌了整个京城。 “公子你到哪儿去了,担心死我了。” 尾兰忙将衣物披在他身上,“我还以为公子你走丢了,可叫我担心,主子回来发现公子不见了,可得气得摔东西。” 杜若故作轻松,比划着告诉她:我去市集逛了一圈。 “市集?这时候就只有菜市开着,公子有什么要的,叫我们去买就好了,何必亲自去。” 修长的手指继续翻转比划:你知道将军也卖过菜吗?尾兰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拉着杜若讲堂堂大将军去卖菜的事情。 尾兰看了,笑得打跌,她只知京城女子仰慕主子,不想江南女子也爱他这张脸,只是京城富贵甚多,教女多矜持少直言,何况裴声权高位重,倒是没人敢捋虎须,到了江南可叫他好看,让姑娘们围得团团转,成日里光顾着如何脱身了。 最终,杜若借着疲乏的理由支走尾兰,暗自松了口气。 裴声寄回的信,正压在云纹镇纸下。 杜若闭上眼,那十一字历历在目,脑中却浮现永宜所说的话——“裴孟律为成事,不择手段。 你可知宫中‘德妃’‘贤妃’?十五年前,裴老将军身死,还被参了一本‘治军不力,结党营私’之罪,裴家男子本该尽数充军发配,女子充入教坊司。 可裴将军只用一招,就让圣上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你可知是何计?”永宜停顿,轻声笑道,“他托人将自己二位美貌的姐姐,送入宫中,送给圣上。 二女‘贤淑良德’,令天子龙心大悦,于是,圣上就放了裴家一马。 只可惜‘贤德双玉’深囚宫中,并蒂双生却不得同死。 多年之前,贤妃便因难产而去了,龙胎,也未能保住。” 她咬字清晰,语速轻缓,却令杜若一身冷汗,“他能把亲生姐姐都看作筹码,算计筹谋,何况他人?我并非要策反公子,挑拨你二人关系,只是好言相劝罢了。 时候不早,公子回吧。” 永宜说罢,缓缓转过脸,手上徐徐敲起木鱼,口中念起佛经来。 春雨密密地落,雨势渐渐地小下去。 枝头新绿被滋润得愈发俏润。 水珠打在屋檐上,又顺着屋檐滑下,形成了一道帘幕。 杜若本伏在桌上,此时抬起身子,拾了信端详,上头仍是的十一字,只是沾上了垂落的泪。 只影相对空,何必三更垂泪。 杜若久久凝视,口中无声喃喃念它。 裴声自然不懂何须垂泪,他什么都不会明白,他心中有的是裴家,是权,是国。 这般想着,这十一字的意味也不明了了。 杜若心道“世上安得双全法”,又不住地想,若不会有不得不做出抉择的那天呢?或许有“双全之法”呢?又或许……裴声对他是不同的呢?雁落归巢,心也要有归宿,合不该他无情无义。 这一仗拖了半月有余,敌我兵力相当,一时难分上下。 敌军狡猾而凶猛,宛如一条蟒蛇,待松懈之时,突然窜出来,绞碎人的颈骨,而他们一马当先的大将,竟是那素有凶名的小韩托。 两军对峙尚未交手时,小韩托在城外叫阵,身后骑兵齐若泥塑,黄沙铺面也纹丝不动。 谢和性急,出城与他对战,喝道:“你就是小韩托!”一名年约十五左右的少年打马出列,用不大流利的汉话笑道:“就是你爷爷我。” “你可记得岭西之战,死于你手之人几何?”小韩托嗤笑道:“没用的东西太多了,死了就死了,我怎么去记?”谢和怒极反笑:“当日尔等蛮子将城中人一律屠尽,无一人生还。 我谢和今日,就替死去的兄弟们报岭西之仇!”说罢挥枪而上。 小韩托也不甘落后,立刻回刀劈斩,刀刀凌厉,直击要害处。 不过数回合,谢和不敌,被一刀削去一条胳膊,仓皇而回。 “败军之将!还是让出城池,赶紧回家奶孩子吧!”小韩托言语狂妄,形色放肆,令人恨得牙痒痒。 他继续放声道:“我曾听闻贵国裴将军,力逾千斤,百步穿杨,可敢出城一战!”尹驻江适时奉上弓箭,裴声接过,试着拉弦。 赫施良慌道:“将军小韩托奸诈狡猾,万不可轻率迎战啊!”话音未落,裴声雕弓一挽,羽箭离弦乘风疾去,直指小韩托眉心。 小韩托见状忙催马闪避,怎知裴声这一箭又狠又快,但觉血腥味渐浓,脸颊湿润,一摸之下才知颊上一道箭痕。 “姓裴的!你好不讲理!”遥听裴声冷冷道:“我这做长辈总要给你们这些小辈送个见面礼,裴某身无长物,只好一箭相送了。” 裴某,阴阳怪气第一人,是老阴阳师了。 ,47 两军相交,汉人势如破竹。 半日之后,小韩托率残部溃逃,战事暂歇。 黄沙漫天,城下三人打马而过。 “将军这一箭可谓石破天惊,令我军士气大振。 此次回朝,定能再受圣上赏识,加官进爵,荫庇子孙……”乔正松喋喋不休,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话跟喝水一样快。 裴声听了,淡淡道:“裴某在京时闻乔先生素有名声,不料先生这般会说话。 若先生能在京城任职,定可凭三寸不烂之舌平步青云、节节高升。” 乔正松听出他嘲讽之意,避重就轻奉承道:“还是将军运筹帷幄,才智过人。” 而后又一顿夸赞讨好之辞,看裴声不耐烦了才肯走。 裴声瞥乔正松离开的背影一眼,收回目光道:“巧舌如簧。 有些人太不安静了,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尹驻江面容清秀,气质沉稳内敛,此刻却像个影子似的跟在后头道:“听说乔正松此人颇爱奉承,奴颜婢膝,凭着连篇鬼话在军中结党营私,自诩君子,实乃小人之行。” 他压下嗓子道,“属下斗胆猜测,前几日泄密一事,是他所为。” 裴声轻铠软甲,内衬玄衣束袖,持缰勒马,坐在马背上,腰身挺得笔直,干净利落,气势威严吸引了不少当地少女的目光。 “是吗。 为何?”“那日出营地之人有二,一是谢都尉,二是乔正松,谢都尉与蛮子交战多年,结下血海深仇,当不是他勾结外匈,谋害我军。 何况今日被小韩托断了一臂……不至于是苦肉计……”裴声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如今战事已了,京中传信要我领兵回朝……京中……”他才犹豫片刻,尹驻江适时道:“主子不必担忧,信报称杜公子一切都好,只是永宜公主暗中传信请公子一叙。 尾兰姑娘说,公子似乎察觉到她了。” 二人回到议事帐,裴声一坐下,就有人奉上茶。 他端起茶杯,用粗糙的瓷杯盖撇开粘在杯口的茶叶,喝了两口就搁下了。 “他对事情洞若观火,自然察觉我派人监视他。 至于永宜……心富谋略,且魏王与她亲厚,不得不防。” “主子不必担忧,杜公子定然是站在主子这边的。” 裴声把玩茶杯片刻,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驻江,你近而立之年,为何不成亲?”尹驻江拿不准他的意思,小心道:“属下追随主子多年,一个人呆惯了,不急着成亲……年少时也曾与人相约定情,但后来属下北上投奔亲戚,而后又从军多年,便未曾与她见面了,想来如今她已嫁为人妇,孩子都生好几个了吧。” 尹驻江老大不小,逛过的娼寮不在少数,抱过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如今说起年少旧事竟是支支吾吾,不知所言。 “我也曾爱慕永宜的才华与美貌。 可到头来,她不能为我所用,我又厌弃她。 她派人宣扬我赠她定情信物一事,我更觉她妒妇一般。 你说,我是不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爱慕”一词原本旖旎而美好,可自裴声口中说出,又变得怪异。 “主子心中自有决断,我等目光短浅,实难评判。 可情之一字,并非在于‘有用无用’,而是即便无用,也对其心有悸动,人不在眼前,便惴惴难眠。 当年属下北上投奔亲戚时,心爱之人说愿与我生死相依,一同北上,我当时只觉她累赘,借口道‘远行路险,不必与我共赴苦难’,于是独自启程。 如今想来,我对她并无再多情意,与她相恋,不过是我看她年轻貌美,一时冲动而已。” 裴声久未能言,听见外头犬吠才回神道:“我师父生前曾反复念叨: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我问他: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皆不可逆,是苦,可是‘爱’能割舍,‘情’能错过,又如何是苦?”裴声停顿,搁下茶杯,平缓道:“他说:我也不知道。” 他嗓音低沉,有多年诵经得来的庄重与严肃,乍一听,仿佛如智明方丈在世,又一次苦困于茫茫人间。 尹驻江稍显惊愕,继而思索。 “直至最后一次,他老病衰弱,与我谈‘七苦’,我又问了他这个问题。 他答道:人见千百面孔,无论男女,事有刻骨铭心,无论好坏,如此一来,幡动、风动、心如何不动?说罢,就圆寂了。” 尹驻江叹道:“这……智明方丈熟读佛经,清修苦练,没想到竟是跌在这上面。” “我原以为,他所言甚是玄虚,圆寂也是旧病缠身,天命难违。 可如今看来,于此而言,‘情网’二字最为贴切——它正不是一张网,让人无处可逃,不得不相思相恋?也许,师父确实是难堪‘情’字,为此成疾而死。” 他说着,看着自己的手掌,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或许是繁华的京城,又或许是秀丽的江南。 尹驻江头一次看他这般思绪不宁,若是尾兰在此,便没规矩地笑“明日就回京了,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主子何苦心烦”,可在这儿的是尹驻江,他心思敏感,清楚裴声在想什么。 “主子可是怕日后,会为杜公子而犹豫不决?”裴声一怔,手缓缓附在胸口。 每每有人一提“杜公子”,裴声就觉得怀里的平安符似是要发烫,几乎隔着衣物灼伤他。 他没有回答尹驻江所问,他怕自己的回答也是那无助的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边关黄沙漫天,天际茫茫一片白。 城头旌旗猎猎,城砖上血迹斑斑,溅射成圆点的血迹怎么也清洗不掉,只好留在上面,等待后人的观瞻。 京城里,骤雨初歇,枝头上,花苞上头尖尖的,粉嫩又讨喜,一滴雨水在上头,仿若凝泪。 杜若趴在桌上睡着了,如瀑的乌发倾泻在桌上。 他不会听见,远在血泪浸泡的边关黄土上,有人为他心生郁结。 最终,苦涩酸楚的空气里,有个声音轻轻飘散而去,隐约是一句无力而沉重的感叹——“我也不知道”。 雾草,转眼九万多字了,结果我还有好多事还没交代清楚啊啊啊啊啊淦! ,48 春雷阵阵,杜若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惊醒了。 每次醒来,从头到脚都是阵阵空虚,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随着裴声离开了。 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被子,他记得自己回来躺下时没盖上。 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刚想继续睡,突然发觉室内有些异样。 除了自己,似乎还有另一人轻缓有力的呼吸。 近几日杜若心神恍惚,出门行在路上,与尾兰走散了,就开始背后发凉,耳边现出一人虚浮的脚步声,回头去寻,却一无所获,再一转身,十有八九撞上永宜公主身边那个谄媚无用的谋士冯有信。 尾兰时常抓着杜若告诫道:“冯有信此人心性淫邪,喜爱玩弄娈童、少年。 公子见着他可得离得远远的,别让他那只脏手碰你。” 杜若每每听得尴尬不已,尾兰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说起“淫邪”“娈童”,毫不避讳,大胆得要命,有时还会笑他过于羞赧。 屋里的另一人站在窗边不动,似是在看院子里的花。 他想,会是谁呢?难道姓冯的大胆至此,连将军府都敢闯?杜若悄悄推开被子去看,却听见那人道:“醒了?”嗓音沙哑,似是极其疲惫。 又是做梦?昨晚,杜若就梦到了裴声。 他梦见自己与裴声纠缠在一起,手脚交缠在一起,衣物也纠缠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他埋下头去舔男人硬挺的性器,揉搓饱满的囊袋,细细地舔茎身上的虬结的经络,含住熟李般的龟头,用舌头玩那个能射出精液的小孔。 男人的“枪”被他舔得亮晶晶的,他也出了一身汗,像被人从头到脚抚慰过。 然后他发现自己伏不下身子,肚子上好像有东西在生长,低头一看,他挺着大肚子,他怀孕了。 杜若给吓醒了。 醒来的时候身体很兴奋,稍微抚摸就出了精。 而现在,裴声站在窗前,朝他伸出手,说:“来。 让我看看你。” 又是梦吗?尾兰说,裴声明天才回来,除非连夜不休。 是梦也好,好歹能看见他。 杜若想着握住他的手,一股巨大的拉力从那头传来,杜若被拉进对方怀里。 他们对视,然后在清浅的月光下唇舌交缠,舌头搅动口腔里的水液,发出甜腻的声音。 杜若被按在窗子上,然后发觉一指如按摩般,和着脂膏探入后穴里涂抹、摸索。 他立刻软了腰,喘得厉害,前面也勃起了。 硬热的性器身后进入,软肉不受控地包裹着进攻的东西。 被填满的快感让杜若站不住,身后的人动了,他就的身体就不住地颤抖。 一只手抚摸他腰际的纹饰,密密麻麻的痒麻感四溢。 他被插弄得射了,被插弄得潮喷,水沾湿了大腿,漂亮的身子被撞得摇晃,紧实的臀瓣被撞得通红,皮肉的摩擦让连接处肿胀,但这就是欢爱的馈赠。 身后的人退出去,把杜若抱起来,放到床上。 一整夜,屋内都是欢爱的声音、气味,还有,无处安放的欲望。 院里花香阵阵,屋内檀香四溢。 裴声腾了个院子出来搭佛堂,杜若愿意求神拜佛就让他拜,免得成日跑出去,累脚,还招人惦记。 每当裴声军务繁忙,多日不归时,杜若就躲到佛堂里,捻着佛珠默念大悲咒,或者看些佛学经典。 佛珠是裴声求来的,原本是他求来送给日日吃斋念佛的母亲,可惜世事难料,他终究没能交给她。 这几日雨水不少,地也湿滑,让人不好下脚。 杜若照常呆在佛堂,檀香浓郁,熏得他衣物上都是这个味儿。 他念乏了,起身去了前头,正巧,裴声也在,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他下手右侧。 那人转过脸朝他笑道:“好久不见。 公子被我撞的伤可好些了?裴将军将你藏得好啊。 想当年我也花了大把精力金屋藏娇,然而手下看管不力,让人跑了,到头来一场空。 我还花大价钱请了最好的师傅给他刺下雕青,他肌肤雪白,月下观之可甚是风雅有趣。” 裴声没什么表情,对他这些淫玩之事不感兴趣,自顾自地喝茶。 杜若听得别扭,不搭理段刻容。 段刻容也不恼,从容一笑,朝裴声道:“好了,今日我与将军说的事,还请将军好好考虑一番,若是魏王殿下高兴了,说不准还能与将军冰释前嫌。 段某这就告辞了。” 段刻容这碍事玩意儿走了,杜若瞬间没了规矩,跑去赖在裴声身上不肯起来。 裴声掐着他脸颊道:“天天装乖卖俏,有没有点新意?”程移一脚才踏进来,就看到两人腻腻歪歪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程移脸色很难看,难看得像分明胜券在握,却连连败仗。 他说:“老裴,江南急报。” 裴声也沉下脸。 急报。 一般能用上,“快”这个字修饰的,已是天大的急事了。 要是用上“急”这个字,更是重中之重,得到消息时,往往已无力处理了。 裴声拍拍杜若的背,让他回房呆着。 杜若乖巧地亲他一口,跑出去。 “什么事?”“你托我去下马村找你藏起来的账本,我去时,那里已经被烧成白地了。” “……等会儿。” 裴声命人关上门窗,免得让杜若听见,继续道,“何人所为?”裴声与程移在江南时,并非只是闲散过日子,工部尚书——段家的大老爷,放任子侄倒卖木材,盈利甚多,尤其经江南一带,木材生意往来,稍一转手,便能从一贫如洗到腰缠万贯。 二人稍一深入探查,便发现此事与魏王还有些关系,棘手的很。 虽说好不容易将证据拿到手,但走的时候不方便带着,就藏在了下马村的宅子里。 “暂不清楚,官府只当作是山匪作乱,火势止不住才烧了全村,发了通缉榜文就没了后文。 我尚未去察看尸首,不能确定死因。 怕打草惊蛇,只能先赶回来。” “那账本如何?”裴声冷静道,只是凝着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不敢去找,就怕他们没找到,我这么一动作,虽然拿到账本了,可也要被他们抢了去。 一村老小,除了不住在村里的,嫁出去的,通通死了。” 程移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愤愤道,“段家人心狠手辣,下这般毒手,也不怕遭报应。” 裴声深吸一口气,闭眼道:“魏王等不及了。 他派段刻容来催我联手。” “你答应了?”“尚未答应。” “为何?东宫的意思是,要我们明显倾向魏王一派。 既然魏王催了,你顺水推舟便是。 正好赶紧端了他们,这帮畜生不如的东西。” “太急了。 先前我们不情不愿,现在他们一催,我们就答应?我们没有理由。” “你与魏王相看两厌,我与段刻容水火不容……的确……对了,既然他们不行,那么……”“你说得不错。” 裴声沉沉道。 他说话总有股不容置喙的强硬,掷地有声,毫无半点犹豫。 “可是杜公子……”程移的话没说全,裴声却一挥手,截口道:“大事为重。” 三日后,一个消息从宫中传出来——圣上念裴将军与永宜公主年少相识,情意笃深,因而……“赐婚。” 杜若想,确实该赐婚了,相识于年少,相恋多年,女子有多少时间能熬呢。 佛堂里青烟袅袅,檀香浓郁,佛珠被捻动而相撞的声音有节奏地响,仿佛这样,就能够心如止水。 修长的手指忽然停下动作,杜若半阖的秀美的眉眼睁开,定定地望着佛像。 他叹口气,又慢慢地、无声地宣泄,他的酸楚与泪水都融进了檀香里,徐徐飘远了。 既然你们催着我虐,那我只能飞快的加速了。 ,49 同年秋,京外校场。 数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持弓策马,一个接一个地开弓引弦。 破空声许许,周遭喝彩阵阵。 骑兵营建立的年岁不算短,在精不在多,铁骑重甲奔袭不便,只能常年混在京师处,偶得机会才能出击与外匈一战。 而这支尖锐如刃的虎狼之师,全掌握在裴声的手里。 “平南王世子邵至英锦川盐田贪污、欺上瞒下,本罪无可恕,然今上念其父当年护驾之事,仅虢夺兵权,押回京师禁足。 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程移叹道:“帝心难测啊,五年前平南王世子何等风光,平南王身老力衰,邵至英代父上阵,西南新镇一战勇破包围,联手平西王谢同将蛮子打得落花流水,从此他声名大振,大出风头。 想他师承元靖侯赫讫,熟读兵法,且出口成章、文采不凡,之后更是在朝中游刃有余,可惜魏王一计将他远调西南苦寒之地,且变着法子将平南王等人困在京中为质,而邵至英新婚妻子不适西南水土,一病不起,从此二人阴阳相隔……说起来……平西王还是谢和都尉的表兄呢,也不知谢都尉断臂之伤好些了没。” 裴声道:“你人在岭南,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程移道:“不如你,眼线多如牛毛。 我看谢都尉忠心耿耿,还为我军断一臂,你怎么还叫人看着他?倒是乔正松,油滑之徒,到哪儿都是如鱼得水,你怎么也不防一防?”“谢同那样的才叫如鱼得水,乔正松混到现在也只是军中参军,算个什么如鱼得水。 当年谢同虽偷得蛮子传令密报,但战场上拼命的还是邵家军。” 程移笑道:“谢同胖得坐都坐不住,一大把年纪颠簸在马上,人没给颠死,马得给他压死。” 裴声面无表情道:“他谢同凭着交情,硬是分走一半的功绩,得了个永州刺史的肥差。 反观邵至英,锋芒过盛,惹得帝王猜忌,如今,可算是让今上拿到了把柄,寻了个好由头治他。 邵至英镇守西南,离京最远,户部批下的银子要运到那里,路上少不了赔笑供奉,一阶一阶削下去,到他们哪儿所剩无几。 听说,年年邵至英都是自个儿掏钱养兵,入不敷出。 没想到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程移想了想,道:“嗐,也是。 想当年我程家也是镇守一方、手下大军千万的将门,到了我这儿,就空剩个爵位和都督的名头了,说交情也和人攀不上交情,人家就怕被将门连累。 我爹要我有点出息——我到想要一展宏图,可不仅手底下都没几个能使唤的人,还得被你小子使唤。” “削番减兵,是维护皇室血脉的必要之举。” 远处喝声大起,赫施良和尹驻江纵马拼刀,打得难舍难分,好不精彩。 程移叹道:“诶……今上多疑,对裴家也多怀猜忌,朝中权力倾轧,更是纷争不休。 当年裴老将军身死,有人就急着斩草除根,若非……”“都是打个棒子给个甜枣,这么大个罪名扣下来,又假惺惺地放了我们。 呵,他说,要我替父受过,戴罪立功。 其实是既不想花钱,又要打把好刀。” 程移站累了,往太师椅上一坐。 “咱也是靠联姻站稳脚跟的人咯。 也难为你舍身做这个驸马爷。 可现在也没法子,咱武人真是没落了,要个校场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给工部送钱都不知送了多少去,段家的崽子恁会算计,我家产快给掏空了。 可谁让咱就没个倚仗呢。 裴家军被遣散了,程家军——编入关北驻军营了,去年我去看了看,全变成一帮混吃等死的玩意儿……至于赫家的嘛,不说也罢,护院差不多。 今上不准咱练私兵,边境那块地儿的他们又将、兵轮换,号令都听不准,一个个松散无序,没用得要命。 这骑兵是不错,然非圣上号令不得调动。 禁军倒也还好,你带过几年,之后你去了岭西,接手此处的是虎贲中郎将赫景,还有那个……国师的大弟子叫什么来着?”裴声凝眉道:“他?”“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个姓杜的,叫杜留月。 成日里戴着个银代面,生怕人家见着他的脸似的。 大热天也裹得严严实实,又不是姑娘家,看了不该看的还得娶他?”“看来你对他颇有微词。” 喝彩声越来越大,尹驻江被赫施良一脚踹下马。 赫施良骑在马上笑,还放马在场地里绕了一圈,所到之处皆是叫好声。 “他师承国师钟语空,又与元靖侯交好,为人高傲跋扈,行事奸诈狡猾。 那时你刚赶往岭西,圣上下令命他捉拿齐王昭沁同党余孽,那余孽慌不择路,冲进我家去,这杜留月不由分说,直接命人围捕放箭。 你也知道——他准头奇差无比,指东打西。 我那时惊觉院里进了贼人,披着外衫出门看,杜留月爬上围墙放弓就是一箭,若非你兄弟我反应快,我就成他箭下亡魂,你就见不着我了!饶是如此,我也给他射中左臂。 一到下雨天还他娘的会痛。 然而他之后不常露面——听说身负顽疾,上辞表请辞,这么说来,很久没见着他了。” 裴声嗤笑:“他就那点本事。” “话是这么说,但当年他与段刻容斗狠,一剑杀溃他那好师弟,当真英姿非凡,令人拊掌赞叹。” “他二人不和,是众所周知的。” “确实,你带兵赶往岭西后,我得密报称,杜留月不知何故,快马赶去岭西,途中段刻容派人截杀,都被他打得满地找牙。 你说,杜留月该不会冲着你去的吧?不不……你俩无冤无仇,应当不是。 倒是段刻容,行事忒稀奇了些。” 尹驻江和赫施良开始第二场比试,看起来是边跑马边射箭。 裴声的目光被引过去,他一边看,一边道:“段家死士的确养得多。 这段刻容扮作不学无术的样子,每天混在纨绔子弟间,私底下给他爹擦屁股擦得可干净。” “是啊,谁知道呢。” 程移大大咧咧翘着脚,喝口茶润润喉道,“也算他会来事。 知道倒卖来的钱不干净,要洗,干脆在别人名下搞了一堆娼寮、妓馆,什么‘雀子楼’‘鸳鸳阁’,嗤,真不知道他是工部尚书的儿子还是老鸨……听说他手还伸到教坊司里去了。” “怎么,他金屋藏娇?”裴声想起上回段刻容那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程移一摊手,道:“这事儿我倒是不清楚,户部侍郎宴席上提了几嘴,我才听着了。 我看这小子烦得很,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什么都不爱,就爱剑走偏锋。 看面上他是跟着段家站魏王那边的,偏偏私底下又要搅混水。 他更像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只要是交易,他都敢做。” 裴声沉吟片刻,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两年前,今上派我去与外匈部族和谈——那时边线岌岌可危,军心涣散,兵力不足,我看此事难了,来日定然心力交瘁,无法顾及京城之事。 为免我一走,魏王就要发难,因而临行前,我去找了段刻容,让他稳住魏王。” “我猜——他不会轻易帮你。 别是叫你脱光了跳绿腰舞给他看吧?”“他叫你跳过?——他要我帮他捉一个人。” “姓段的只想我死,若能与我交易,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我当面自尽。 ——捉谁?”“他的‘娇’。” 裴声顿了顿,回忆道:“武功不错。 性子还挺烈,杀了段刻容不少死士,我废了他的手才把人拿下。” “可惜一代烈女子毁在姓段的手里……啊——”程移一拍大腿,“世家子弟有套囚人的法子,是叫清白女子充入教坊司,打上官妓的印,从此身入贱籍再无出头之日,只能做个玩物。” 程移面露嫌恶,对此事极为不齿,“这样一来就对了……他看上的女子定然姿容过人,你也下得了手。” “男的。” “什么?”程移脸色复杂,喃喃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搞男人屁股……”“长相……我没注意,赶着送他上路,哪有空管他长什么样。” “啧……你还真是……”程移虽不喜段刻容为人,但对他的审美极为认同,自发将那人看作“美人”。 他道:“该狠心时你也够狠心。 我自认没你这份能耐。” 裴声不答话,程移又道:“你真看得下你家那杜公子暗自神伤?”裴声眼珠稍动,而后垂下眼道:“他没什么用处。 人世弱肉强食,有他避险之地已是幸运。” “来日,永宜可容不得他。 你让他如何自处,还是整日呆在佛堂里求神拜佛?即便他想与世无争,麻烦总会自个儿找上门。 你也不是看不见他那眼神,我看了都心里难受。” “程都督是个多情种,我等狼心狗肺之徒怎知心痛?”“诶诶诶,说话归说话,你还阴阳怪气了哈。 也不知道杜公子怎么受得了你。 平日里阴阳怪气阴晴不定;喝高了一边骂太学文士‘酸腐文人’一边又掉书袋……你说你,还有,你就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张脸黑得像阎王索命,小孩见着你都得哭。” “我在其位谋其政,只是做分内事罢了。” “我自认为没你这魄力,连自己都能拿来当筹码。 行行行——下个月你‘大喜’的日子,可别临了要后悔。” “不心疼你表妹了?”二人一站一座,周遭一片寂静,远处比试胜负已分,射驭之术,还是尹驻江险胜三分。 “她呀……”程移撇开杯沿上的茶叶,眼神散漫,缓缓道,“我程移,也非囿于血缘、良善念旧之人啊……” 院里花变枯黄了,落了,掩在泥土里,花瓣边缘打着卷儿,连死去也是柔柔弱弱的。 杜若屋子门口挂着个金笼子,里头关着一只鹦鹉,身上着了五彩曳地长裙似的,尾巴长长的,见着人就说“公子万安”。 杜若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支着头,一脸倦容,身子摇摇晃晃,眼皮止不住地合上。 他困顿,手握不住,梨子从手里滚走,半大的猫崽子从他怀里跳下去,追着骨碌碌滚的梨子跑。 怀里一空,杜若猛然惊醒,睁开眼,眼底是淡淡的疲惫。 屋里的香都撤了,最近不知为何,他闻不得那些浓郁的气味,就连佛堂也去得少了。 鹦鹉是裴声命人送来的,这狸花猫也是。 可自从赐婚之日起,从头到尾,裴声都没再出现过。 猫垫着小步子往门外溜去,尾兰在门口候着,把猫拎进来道:“乌云别乱跑,来陪陪我们公子嘛。” 尾兰跟衔翠爱这黑斑白条的猫崽子爱得紧,恨不得天天揣兜里,还给起了名儿,叫“乌云”。 尾兰将乌云四只爪子擦干净,放到杜若怀里,道:“公子,今儿身子怎么样,还不舒服吗?”杜若摇摇头,眼睫一颤一颤的,像院里的花枝似的。 前些日子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雪地里,一只红毛畜生从雪地里钻出来,一路小跑,钻进他怀里,他一看,却是个皮毛赤红的小狐狸,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挺讨人喜,接着,这小崽子往他怀里一拱,就不见了踪影。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这梦是什么寓意。 倒是从那天后,杜若很少去佛堂了,一是一闻檀香就不适,二是他跪不住,没多久就眼皮子支棱不住,佛珠都念不动。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日日精神不济的模样。 尾兰他请大夫替他看看,他不肯,尾兰只好当他是为主子婚事而魂不守舍,心冷神伤。 尾兰嘱咐了两句,似是有事要做,掩了门就走了。 杜若争不过睡意,转去床上躺着。 困意如绵绵的春风,将杜若裹在温柔和细密里。 他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眉头却仍紧皱在一起,睡得很不安稳似的。 半梦半醒间,杜若听见门开的声音,他想醒,却被魇住一般,怎么也醒不过来,可他也不觉得急切,好像被平静和安宁拥抱着。 有人进来了,顿了顿,然后脚步变得很轻。 那个人轻且从容的呼吸声慢慢地近了,他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坐下,床边立刻陷下去一些。 杜若也不觉得被冒犯,大约梦里就是这样,人也好,情也罢,什么都是假的,什么也不必当真,于是他的心似是如镜的湖面,他像是躺在一叶扁舟上,独自飘荡在碧绿的湖面,平静无波,安宁而轻缓。 忽而眉间一热,杜若不自觉地松开眉头。 杜若昏昏沉沉,他一会儿感觉自己睁开了眼,看见自己在舞剑,剑身泛着锋利而危险的银光;一会儿又看见自己拉着缰绳,跃马扬鞭,脚下是肆意飞腾的尘土;一会儿又回到离开下马村的那天,他看裴声骑在马上,裴声一伸手就将他拉上去,然后问他:“与我走,可曾后悔?”,而后又是裴声压着他,带着扑面而来的酒意问:“给我生个孩子,女孩子好不好?像你一样,又乖,又漂亮……”眼前缭乱,如走马观花,最终停在下马村的那一幕——裴声伸出手,往常冰冷坚定的目光像云一样温柔缱绻地落下,落在杜若身上。 杜若莫名看到,裴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杜若自己乖巧温顺、布满泪痕的脸。 杜若醒来,双眼朦胧。 床边什么也没有,谁也不在,只有风,徐徐地把残破的花吹进来。 他一摸枕畔,入手冰凉,空空落落。 他扶着墙出门,鹦鹉见了他开心地叫:“公子万安!公子万安!”婚期将近,上门套近乎的人越发的多了。 连刚回京的平西王谢和也跑来道贺。 裴声和他话不投机,闲扯两句也就过了,可谢和不肯放过他,问:“听闻裴大人曾得一绝色,宠爱非常,想裴大人要做驸马爷了,我等是否有这个机缘见一见这位艳冠京城的美人?”谢和一大把年纪,却最为急色,曾因狎妓而延误战机,被邵至英参过一本,没想到死性不改,主意打到裴声后院里了。 裴声含糊其辞,道:“都是传言而已,还越传越过了。 没几分姿色的小东西而已,哪比得上谢大人府上的花魁娘子。” “裴大人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美人各有各的美,不拿来看看怎知明珠光泽?实不相瞒,此次是魏王殿下,要老朽来牵线搭桥的。 裴大人与我等皆是为魏王大业而行事,若裴大人肯割爱相让,既让永宜公主舒心,也让魏王殿下高兴,何乐而不为呢?”谢和谄笑道,“魏王殿下慷慨,定不会亏待他的。” 裴声面上带笑,五指却渐渐紧收,再放下茶杯时,上已暗生裂缝。 乌云跑到外头去,在池子边扑落叶,没劲儿了又喵呜喵呜地冲杜若叫,看起来娇气得很。 杜若追出去,免得小东西掉到池子里去。 他仍是头晕目眩,明明秋高气爽,应是通体舒畅,可他就是胃上压了块石头似的,胃里透不过气,心里也是。 佛珠挂在腕上,松松垮垮的,随时要掉下去。 他弯下腰去抱乌云,然后温柔地抚摸它的背脊。 杜若瘦弱又苍白,被禁锢在锦衣华服里,脆弱又美丽,宛如一株被精心雕琢的白玉花,还要盛在金子打作的匣子里,被人藏起来,夜深人静时才敢观赏、亵玩。 杜若站起来,身影高挑瘦削,衣袖衣摆被风吹得飘起,他似乎也要乘风归去。 他低头怜爱地看怀里的猫,露出洁白如雪的颈子,几绺乌发滑入他衣里,没入看不见、也不能被人看见的地带。 耳鬓碎发别再耳后,展露出他线条利落精致的下颌。 而那秀美的眉眼略带倦意,且湿漉漉的,好像总是在哭泣,让人多看两眼就多几分遐想。 乌云朝远处娇娇地叫了两声,杜若顺着望去,月洞门外,一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恰转身离去,宽阔健壮的肩臂、挺拔的背影在雨幕般的落叶下隐隐绰绰。 emmmmmm ,51 尾兰将佛堂收拾了一番,檀香味淡了许多。 婚事将近,将军府大门进进出出的人比平时多了不止一倍,小厮婢女们喜气洋洋地为大事布置,为将军府终于能迎来一个尊贵的女主人而庆贺。 人们都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前的事不过是闹脾气罢了。 只是永宜公主性子忒倔些,不知写了封什么信让人送上门,只听说信里头催着将军尽快决绝,否则议定之事不再算数。 当日,裴声气得摔了好些个杯子,把下人吓得不轻。 杜若不想看见那些刺眼的红色,也不想听他俩你侬我侬的旧故事,干脆日日泡在佛堂里,寻个清净。 偶尔听见婢女调笑、打闹,商量如何布置新房,杜若都一晃神,好似心里破了个洞,冷风往里面吹,却填不满里面的空虚;一会儿又感觉心里不住地痛,有什么压在心上,可无论如何找不到痛苦的根源。 他仿佛在空寂的黑暗中行走、摸索,跌跌撞撞地寻找出路,这里冰冷,寂静,空旷。 天色稍暗,佛堂里点了盈盈发亮的油灯,一掐火苗摇摇晃晃,映的高坐神龛的佛像也忽明忽暗。 杜若似有所感,徐徐回首。 裴声正站在门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不知站了多久。 杜若有些惊讶,与他对视一会儿,忽而笑了,提着衣摆站起,扑到他怀里。 裴声没有拒绝,他搂住杜若,衔住杜若的嘴唇。 杜若瘦了很多,腰肢不盈一握,让人认识不到他是个男人。 吻毕,杜若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是满满的,满得要变成眼泪溢出来,他的眉尖蹙在一起,西子捧心般让人怜爱。 裴声如往常冷静,问:“你今天都呆在这里?”杜若慢慢的把自己埋到他的怀里,轻轻地点头,雪一般的颈子藏在柔顺的长发下,宛如珠帘内的珍宝,隐秘地吸引他人的目光。 杜若像依恋主人的小猫一样,用脸颊磨蹭主人的衣服,嗅主人身上的气息。 只是裴声神色不变,怀有磐石般不容撼动的平静。 他把手伸入如瀑的长发下,温柔地抚摸杜若的后颈,道:“送你的宠物还喜欢吗?”杜若埋首在他肩上,用嘴唇触碰他的下颌,听了他的问题,胡乱地点头。 杜若想:你送什么我都喜欢,可我更喜欢你能来看看我。 他满心欢喜,像浸泡在温水里,满足又轻松,这几个月来的清苦寂寞、心痛酸楚,刹那间一扫而空,恍若浑身一轻。 可他说不出来,只能索吻,求欢,让裴声多喜欢他一点。 即使只有一点。 可裴声木木的,像坚不可摧的壁垒,没有被杜若撩拨得意乱情迷。 他依旧神色清醒,居高临下地看着杜若,宛如在看调皮顽劣的宠物。 杜若发觉了不对,没由来地心慌,往日他这么折腾,裴声早就按捺不住要深深地进入他的身体,可今日格外地有定力,一点反应也没有,连呼吸也没半分凌乱。 杜若怯怯地看他,天真又无知,他是等待主人抚慰的小狗。 裴声镇定自若,单手扶住杜若的脸侧,低头与他湿吻,然后分开,道:“我要成亲了。” 他语气平静,不像是在说成亲这种人生大事,反而平铺直叙,似是无关紧要。 杜若浑身一僵,身上的热度也慢慢冷却,甚至开始有些感到冷了。 怎么会有人这样,一面痴痴地吻,一面又说自己要成亲了。 裴声将他落在鬓边的发别到而后,慢慢道:“你知道,是永宜。” 他说服自己一般道,“她与我相恋多年,而今终能如愿。” 杜若仍保持着拥包的姿势,搭在裴声肩上的手却渐渐收紧。 裴声感受到他的情绪,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将肩上的手掰开,放在杜若身侧。 “我不能再留你了。” 他语调是少有的温柔,也许他三十年来,头一次对人这般,可他说的话却无比残忍。 杜若抬眼看他,反应不过来似的。 “魏王殿下有意收你,你就去服侍他吧。” 为什么?裴声冷静地看着他,似乎明白杜若想问什么,温柔道:“去魏王那里不好吗?他比我有权有势,比我更会疼爱姬妾男宠,他能给你你想要的。” 杜若恍然回神,眼里一瞬积满了泪,他难以置信似的摇头。 他以为裴声要成亲了已是最令他痛苦的事情,他强忍着嫉妒,强忍着冲动,他躲在佛堂里,躲在檀香里,躲在青灯下,他安慰自己,裴声心里是有他的,否则也不会收下平安符,不会对他如此放纵……他告诫自己,自己已经得到得够多了,留得遮头之地已是幸运,何苦纠缠不休。 只是檀香再香,也掩不住空气里呼之欲出的苦涩;青灯再亮,照不亮他心底寂寞的黑暗。 如今裴声不要他了。 真是弃如敝屣。 为什么呢?是他不够听话,不够乖巧,不够像条忠心耿耿的狗?还是他不够勾人,不够妖媚,也不够漂亮?杜若哀哀地看他,抱着他的腰跪下来祈求他,他把脸贴在裴声胯下,挑逗般的磨蹭,隔着布料舔弄男人胯下的巨物。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会这招。 裴声噤声片刻,杜若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裴声重重吐一口气,道:“你就这样下贱?”杜若如堕冰窟,他听出了裴声语气中的轻蔑,背上紧绷出一片脆弱柔软的线条。 欢喜与撕裂的疼痛只隔一线,上一刻杜若还像活在美满的梦里,下一刻又深陷地狱,心如刀绞。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原因,那我就告诉你——”裴声抬起杜若的下巴,眼里黑沉沉,宛如深不见底的深井,他冷冷道,“我要的是魏王的信任,他向我要你,我没理由拒绝何况永宜留不得你,我也对你腻了。” 他注意到杜若的眼神,话语一顿,又添一把火道:“你算什么?你只是我手下的一条狗,我让你留你就能留,我要你滚你就得滚。 你什么用也没有,只有一张勾引男人的脸蛋,在床上也木头一般,让我无趣。 你若能让魏王对我放下警惕,也算你对我的回报。” 他说罢,一松手,杜若就向后仰去。 杜若紧紧咬牙,双眼热得通红,忍着流泪的冲动。 他总把眼泪当作惹人怜爱的武器,可今日他一反常态,不甘示弱似的,他心中凌乱,一时分不清自己为何如此倔强。 是他下贱,他不知趣,他什么也不是,他太蠢了,做人做久了,真的忘记了自己只是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永宜贵为公主,更是裴声三茶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 而他杜若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连名字都是裴声给他的。 他寄人篱下,他畸形不祥,他身份低贱,他连手也是废的。 即便裴声当真对他动情,他也什么都得不到。 裴声不需要有人与他纵马并骑,不需要有人与他快意江湖,裴声要借势而行,要的是家国平安,他是顶天立地的,可杜若做不到——天地那么大,他只顾得上把心献给裴声了。 裴声说够了,冷着脸起身要走,却被杜若抓住衣袖。 “松手。” 裴声头也不回,看也不愿再看他一眼,用力甩开手——他腰上的香囊被甩脱,擦着杜若的脸颊飞过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那是过年那日,杜若亲手送给他的。 之后,裴声鬼使神差般把两片锦符也折起来装进去。 裴声终于回首看杜若,欲言又止。 杜若似是恨极了,抓起香囊,用力一撕,继而恨恨地丢到裴声身上。 锦符与香囊的残躯掉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意义。 裴声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杜若发疯,他还是不动如山的将军,是冷酷无情的裴家独子,是与公主相恋多年、终要修成正果的驸马。 他的神情藏在漆黑的夜下,他踏出这道门,锋利如剑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夜里,皎洁的月似乎也惧怕他,偷偷地藏到一片片云后,只留给天穹之下冷到极致的寂静。 神龛之中的佛,庄重威严,居高临下,像在冷眼旁观杜若的失态和痛苦。 杜若喘不上气似的,紧紧地揪着胸口的布料深呼吸。 忽觉腹中翻腾,他撇过脸不住地干呕,泪珠终于不受控地随之落下,似破碎的珠子,和着他的爱与恨,碎成零落的碎片。 嘿嘿……嘿嘿嘿……谢谢大家观看……接下来还有个虐身的,你们要挺住啊……(你们要打打裴狗,不要打我…… ,52 杜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与裴声终究走到这一步。 是日后,杜若被囚禁在屋里,尾兰被调去新嫁娘那儿服侍,三餐经由陌生仆从送来。 乌云仍是活泼调皮的,一下满屋子乱跑,一下又钻到杜若怀里撒娇。 杜若硬不下心肠不理它,怜爱的抚摸它油光水滑的皮毛。 他怜惜一只畜生,可有谁怜惜他呢。 如此一来,当真不如畜生了。 屋子里一天到晚都是昏沉沉的,白日里太阳晒进来,光线下都是散乱的灰尘,杜若如玉的面庞就在这片混沌里半隐半现。 离大婚之日越近,杜若越食不下咽,每每想起那日裴声说过的话,顿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他的倔强和忍耐,在无人观赏的时刻分崩离析,保全最后一点尊严。 他不知不觉睡去,做了许多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的时候,裴声正坐在床边,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 “醒了?”裴声低低道,似乎怕吵醒什么。 杜若木木地直视他,又把眼珠转开。 “听下人说,你不肯吃饭。” 杜若抹了把脸,避开他下了床,没走几步就撑不住,只好远远地坐到软榻上。 软塌边摆着一张精致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三菜一汤。 杜若看了眼,上面不仅没有他爱吃的,还有他最讨厌的鱼。 假如是之前,他还愿意装上一装,毕竟能让裴将军亲自来催着吃饭,简直是铁树开花的异事,但自认识到裴声的本性起,杜若越发地没有耐心,看到这东西更是心头火起,反手就掀了桌子。 瓷片碎裂的声音尤其清脆,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许久,裴声不喜不怒的声音响起:“还学会摔东西了。” 杜若哑巴一个,顶不了嘴,干脆不看他。 裴声压抑着火气道:“行。 那你就饿着吧。” 说罢甩手走了。 两扇门一关,立刻落了锁。 杜若眼神空洞,不知望向何处,半晌,眼睫一动,一滴泪掉在软塌上,绽开了花。 翌日大婚,外头张灯结彩,吹锣打鼓,好不热闹。 整座府上铺满了大红,只有靠东的后院格格不入。 院子里种满了奇珍异草,花朵儿虽谢了不少,但花枝颤巍巍地伸出来,晃晃悠悠纠缠嬉闹,锦鲤在水池子里游荡,嶙峋怪石躺在池子里,给院子添一分别致。 佛堂里青烟袅袅,杜若垂下眼,念着佛珠,看守死死地挡在门外,生怕他转眼不见。 可杜若只是安安静静地跪着,垂着眼,无悲无喜,好似一尊精致的雕塑。 在佛堂里都能听见前头的笑声,那对新人要拜天地,拜高堂,他们是下过庚帖、结过发、天地世人共同见证、从此要白头到老的夫妻。 谁也不知道,有个孤独无助、栖栖遑遑,只能躲在暗处窥视的他。 他宛如夜里畏缩的黑鸦,悄悄地蹲在枝头,蹲在黑暗中,探看华丽盛宴上贵不可言的金枝玉叶、名门望族。 天暗下来了,接下来是宾客大宴,人们会推杯换盏,会将新郎官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会祝贺新人“喜结良缘”,望“百年好合”,还有“早生贵子”。 他们会把新郎灌醉,好方便他行夫妻之事。 他喝醉了,会被扶着、推搡着进了洞房。 新嫁娘会红着脸,羞涩地躲在红盖头下觑他。 觑他高大的身影,英俊深刻的面容。 门会被紧紧地合上,屋里只剩红烛摇曳。 新郎官要用喜秤掀开她的盖头,然后与她喝合卺酒。 新房里的床铺上会摆满红彤彤的红枣、黄澄澄的花生,还有那些圆溜溜的桂圆和莲子。 他们会在红帐新被中翻云覆雨、共赴巫山,或许几年后他们会有一个孩子,或者很多个,但这都与杜若无关了。 在床上,裴声总是个粗暴的情人,但也会用高超娴熟的技巧把杜若弄得湿淋淋的哭泣。 一想到裴声会与另一人亲密交欢,杜若几乎心痛得喘不过气,那双拥抱他的臂膀,今后不再属于他,那两片亲吻他的唇也不再为他缠绵……杜若想起自己刚被裴声捡回家的那日。 那时他只求落脚之地,不惜用身体做交换。 他早该看见裴声眼里的嫌恶,早该想到,自己在裴声眼里只是捡来的小宠物,小玩意儿。 杜若把自己当作最低贱的妓子,一边惧怕与他的不动如山,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引诱他,而他镇定自若地进入杜若的身体,把这具温软湿热的躯体当作泄欲的工具。 杜若将腕上的佛珠摘下,规规整整地放在蒲团上。 “杜公子,该走了。” 世间一片寂静,已是宴席结束了。 杜若睁开眼,一池死寂,如行将就木。 一顶小轿子借着月色,从来时那日的小门,悄悄出去。 他像个见不得人的东西,来去都要藏在阴沟里。 杜若恍然醒悟,他从头到尾,都没光明正大地入过将军府的大门,他在裴声眼里,真的什么也不算。 嘿嘿嘿。 ,53 牢房里头昏天黑地,左右小吏点了火把,才稍微亮堂起来。 脚下是血迹斑斑的砖地,鲜红早已褪成褐色,砖头缝里堵满了凝结成块的油脂,和人们进出走动带入的泥土。 永宜正坐在太师椅上,宛如久前在自家地牢里,虽说格格不入,但气定神闲。 她眉毛描得漂亮,是时下京城女子之间最流行的那种,衬得她温婉许多。 她平平道:“这么暗,你们平常就这样审犯人的?”主事连连告罪,说这地方常年搁置,没几个人能进来,这回一下丢进来这么多人,一时忘记了,而后忙叫人取了火把来。 真是想不到,今日是永宜公主新婚第三日,怎么就赶着日子地来诏狱找他们这些老东西的茬。 这地方赫景来过。 五年前赫嫔厌胜咒贤妃一案,牵连了不少赫家人,赫景就是其一。 京城的大狱可不好熬,尤其是这诏狱。 入狱的头一天就是一顿打,用浸了油、泡了盐、养得油滑的细鞭子抽,抽得满背伤口,又密又疼,像给倒钩子刮似的,打个十来下,差不多半条命先去了,若是经验丰富的,手上力道足的,能抽碎人的筋骨,甚至有时一顿下来,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伤痕,内里烂得七七八八,撑个一晚上,也就救不活了。 赫景被送进来的时候,执鞭的官吏被吩咐过了,要往死里打,打得他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 若非他身体强健,恐怕熬不过一晚,饶是如此,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幸而裴将军高义,寻了机会保他出来,否则再过几日,他便成了狱中白骨也未可知。 制服统一的侍卫执火持炬,侍立两侧。 赫景一眼认出来,这是魏王殿下手下的人。 “将犯人杜氏带上。” 话音未落,一个虚弱无力的身影被架着带上来,跪在永宜面前。 那人似乎身子虚,跪不稳,直直倒在地上,像只翅膀破碎的蝴蝶。 看他骨架子,这明显是个男人。 但赫景没见过这样的男人,纤瘦高挑,白如美玉。 他衣衫不整,腰际的布料裂了不少,露出腰后皮肤上一片杜若雕青。 赫景的目光一落在雕青上,就挪不开了,那片杜若好似有咒术似的,引诱他注视纹饰下雪白的肌肤。 那人似乎极其不适,像孕期的孕妇似的捂着小腹。 永宜抬起他的脸,端详片刻道:“果真天姿国色,楚楚动人。 难怪他宠你这么久,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赫景这才看清楚那人的脸,心头一跳,道这人竟是裴将军的男宠,那位杜公子。 年初时永宜就算计过这位杜公子,然而没讨着好,裴将军使了个声东击西,叫赫景抓着机会把人救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再见会是今日的状况。 杜公子大约没受那鞭刑,否则就他这身子骨,头一天就能死在牢里。 只是他左手腕骨微折,露在外头的腿上青紫一片,似是带了伤。 啊,是了。 赫景想起来,程都督与他说过,魏王要探裴将军的态度,故而要他用喜爱的男宠,做个投名状,魏王美其名曰——为妹婿清理后院。 这事说大不大——也就是个男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说小又不小——毕竟是裴将军喜欢的,说不准就……可若是不送,那裴将军倾慕公主因而请求圣上赐婚一事,不就是借口一个了?赫景都替他提心吊胆了几日。 不料裴将军真乃杀伐果决之人啊。 赫景瞥了眼跪坐在地的杜公子,心里叹美人命途多舛。 杜公子无疑是美人,无论从身段还是样貌来说都是好的,只不过算不上大气,有些女儿家的楚楚可怜,无故惹人怜惜。 赫景眼尖,见着杜公子衣摆上沾了些干涸许久的污迹。 赫景一眼认出那是什么,心里又叹他可怜。 “可惜你也就剩这张脸了,若是你连脸也毁了,你还拿什么与我争?”永宜公主虽为女儿身,却是个堪比男儿的强硬的性气,魏王无她相助,定然不能走到今日,更轮不到他代圣上号令禁军。 赫景心中暗叹,本能成一代奇女子,不想一朝栽在裴将军身上,一腔豪迈都变作嫉妒愤恨与满心情爱。 这不禁让赫景想起自己的亲生姊姊。 赫氏能文善武,使得最好的便是一杆长枪,气吞山河之势,力扫柔弱之风。 只叹赫家日渐衰微,有日薄西山之势,因而赫家送女入宫,得了一嫔之位。 谁料将门虎女在日夜的消磨中终成妒妇,被人一通算计,身死宫中,还连累赫家彻底败落。 赫景仍记得那日,姊姊托人叫自己入宫的样子:她的意气风发都没有了,她满头珠翠,一身华锦,却被压着、束缚着,成了一尊精致却毫无灵魂的饰品。 她说:“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他有佳丽三千,我不过是他收拢赫家的棋子。 我这么打扮能给谁看呢?”赫景已经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他只记得姊姊嫉妒得发狂的眼神,还有死死拉着赫景的衣袖,却不住颤抖的手。 如今,他在永宜脸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永宜忽而松开他,笑道:“杜公子,魏王殿下待你如何?”杜公子肩头稍动,无力地垂下头,丝绸般的头发从肩上滑下,让人误以为是他剥下了衣物。 他大约才二十来岁,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此时一低头,宛如一株低垂的水莲。 一截雪白的颈子从乌发下露出,在昏暗的牢房里,极为晃眼。 赫景有些明白裴将军为何这般喜爱他了。 他就像一只甜软的蜜桃,清甜可口,软腻多汁。 哪个男人不喜欢一举一动都像引诱,但眼神天真无知的美人呢?即便现在他被算计至此,也有种落魄的美。 好似飞鸟失去羽毛,美玉稍生瑕疵。 来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赫景转头去看,面露惊愕——为首的正是本该在魏王府的裴将军。 杜公子仍是垂着头,听见脚步声,只是身体颤了颤,也不肯看裴将军。 赫景想,杜公子被人欺侮玩弄,落得如今的下场,恐是怨将军的吧。 他后头跟着几名大小官吏,一个个向永宜请罪:“公主,不是我们不拦,是我们拦不住将军啊……”永宜一挥手,那帮人便相互搀扶着下去。 永宜微微一笑,上前道:“怎么来此处了,魏王殿下没招待好?想来也是,是你这赠礼不合他的心,叫他转手送去他人,今日他定然要败败你的兴致……”裴将军看也不看地上伏着的人,道:“不是先审谢同、谢和?”“这有什么,先审谁还有个讲究?”永宜掩嘴笑,“好啦好啦,我早叫人去审了,哥哥交代下来的事,我怎敢怠慢?说起来,殿下也是,在我俩大喜的日子带兵去抄家,可真是……”赫景抬头看了永宜一眼,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那日,赫景收了张密令,要他按着上头的时辰去魏王府,偷偷带一个人出来。 怎料他到时,魏王正与几名女子在床上颠鸾倒凤,玩得不亦乐乎。 赫景屏着气,硬是搜遍了魏王府,差点让人抓着了都没找着那人。 偷听了婢女的闲聊才知道,魏王只喜幼秀的姑娘,不喜这貌美的男人,转手将人送去给平西王了。 赫景连忙传信回去,谁料没多久,平西王府上下,都因谢同通敌叛国,而被抄了个干净。 裴将军看了眼地上的人,对永宜道:“他不该在此。” “哦,那该在何处?”“你是手段高明,既要我不痛快,又要撇清自己。 你若能把这份心思放在辅佐魏王上,那谢同留下的西南的兵权就不会落在乔正松手里。” 永宜收起笑,绕着杜公子边走边道:“这又如何呢。 你是心疼你的爱宠了?呵,他不愧是你调教出来的,对你可忠贞不渝呢,”说着,她扯住地上的人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可惜就是不太听话。 你看他,牙尖嘴利,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可会咬人呢——把冯大人的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疼得冯大人现在还躺床上叫唤呢。” 冯有信与谢同的确臭味相投,能聚到一块儿也不算稀奇。 赫景垂眼看,那人被迫后仰,露出脆弱的颈子和精致的喉结,他咬着唇要挣开,却无力地被制住。 赫景又把目光投向裴声,心道,这时候都不露一丝怜惜,反而如看草芥一般,冷血无情不过于此。 永宜继续道:“你说,他伤了朝廷重臣,如何下不得诏狱?”赫景听了心里发笑,冯有信算什么朝廷忠臣,打死就一个狗头军师,成日舔着个脸谁都要附和,做了永宜公主手下一条好狗。 至于诏狱,还不是魏王上的奏?天子病了,病得糊涂,魏王合他的心,说什么他都信,哪儿管下了诏狱的是什么人。 裴将军冷笑,忽而流露一丝锋利:“是,你说得是。” 杜公子动了动,缓缓地抬起头看他,于是他们对视,好似隔了一层纱。 赫景听见将军呼吸一窒,乱了乱,而后清楚地看见,是裴将军先别过头的。 裴将军向来争强好胜,没有他先怯的,只有怕他怕得不敢对视的,怎么今天又顾不得胜负心了?漂亮的男人像是流干了泪,双眼光是眼眶红红的,可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赫景曾看过干涸多年的湖,好像也是这样的,空洞又决绝,什么都能填进去,又怎么都填不满。 永宜道:“我对他用了刑——犯我朝命官,怎能不用刑呢?”将军看向犯人,平静道:“是。” 她递了把刀来,温柔道:“我下不了手,夫君代我行刑也好。” 将军懒懒地瞥她手上的刀一眼,道:“好刀。” 然后接过来,两指抚过锋利的刀身。 赫景想,当然是好刀,这可是魏王好不容易从善制刀刃的江湖奇人手中得来的,据说削铁如泥,吹毛立断。 “我也不要他死。” 永宜轻轻道。 将军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她,杜公子也冷冷地望向她。 但赫景知道,她才没有这么好心。 果然,她笑道:“我的要求也不难,”她语调温柔,像个善于打理家事,温婉能干的妻子,谈的是家中收入开支,“划烂他的脸吧。” 裴将军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半晌没有说话。 “你在怕什么?”永宜忽然想起站在角落的赫景,道:“赫大人,帮将军抓着犯人些,可别让将军给咬了。” 赫景应了声,大步上前抓住犯人的肩和腰腹处。 手下的肩骨突出,腰腹不盈一握,赫景不禁放轻动作,生怕将他骨头捏折了,他挣扎起来,像条滑不留手的水蛇。 可当裴将军单膝蹲下,抓住他的脸时,他又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赫景听见裴将军冷静道:“安分点,也少受些罪。” 然后那把锋利的刀,顺着他漂亮滑嫩的脸颊割下去,血瞬间涌出来,浸过将军的手指,落在衣物上,也滴在赫景的手上。 自始至终,这个姓杜的犯人都死死地瞪着他,赫景甚至看见杜若将牙关咬得死死的,双颊突出、紧绷。 裴声收了刀,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眼睛的亵渎。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赫景似乎看见裴将军藏在衣袖下的那只持刀的手有些发颤。 或许是他看错了,他想,裴将军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打过仗数不胜数,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手起刀落何时有过手软?如今,又怎会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宠物而失态?虽然他年少时跟着和尚念经,但他可不知道什么是佛家慈悲。 永宜看着他笑了,她上前为丈夫整理衣装,可她的丈夫,却把目光投在地上,投在方才滴落在地,溅成花的血花上。 “咱们走吧,”她看也不看身后,道,“赫大人,今日辛苦了,回去吧。” 赫景想,或许自己的姊姊与她不像,起码不会这般明显地流露嫉妒,且这般从容不迫。 赫景松开手中瘦弱的身体,人立刻像掉落在地的白瓷一般,重重地砸在地上,骨折的左手落在身侧,像飞鸟折断的羽翼。 管事的官吏涌进来。 他们会把犯人投回肮脏冰冷的监牢里,关在铁做的栏里。 再美的人也会在里面被活活折磨死,然后变成一具白骨,一抔尘土。 赫景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忍不住想——他好像要碎掉了。 翌日,那间关着杜若的监牢空了。 那株清艳的杜若消失了。 他像凭空蒸发似的消失了。 只留一缕溜进牢房的阳光,照在裴声身上。 裴声伫立在前,等了许久,他知道,杜若不会再回来了。 还好啦隐隐约约一般般虐啦。 大家放心,球还在,不要紧张好吗,肯定顺利生下来。 ,微雨销魂寂寞晚 1裴声就爱吃甜到腻歪的东西。 他幼时大病一场,好了后,味觉一直不大灵光,以至于他总爱那些甜腻到令人发憷的东西,毕竟再怎么尝,他也只觉寡淡无味。 直到杜若拈起一块糕点送到他嘴边,那根食指被他一并含入口中时,他莫名觉得舌尖泛起清晰而透彻的甜意,仿佛蜜糖浸泡他的神智,他在其中融化了。 之后是年初。 才开春,边关狼烟骤起,圣上下令要裴声领兵迎战。 事发突然,天不亮便整装待发。 临行前,杜若仍睡着,呼吸轻轻浅浅,乖巧又可人。 他睡得有些不安稳,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转来转去,睫毛一颤一颤。 裴声忍不住靠近了去看,却不由自主地落下一个吻。 他惊觉起身,握成拳的的手压在唇上。 好像有什么又甜又苦的东西顺着他的唇缝渗进去了。 2人活一世,尝过了甜,也总会吃些酸苦。 裴声也不例外。 信使百里快马加鞭传来的,上面还落了些泥点子。 “孤镜不成痴,但求一枕同眠。” 也不知这句话是杜若从哪儿看来的,直白又热烈,打得人措手不及,连带着怀里的香囊和里头的锦符都热得发烫。 他看着这一行字,久久不能言语,好似眼前不是一纸书信,而是一封急报。 字写得并不工整,甚至有些歪曲。 裴声想,回去后要好好教他写字了。 他想着,脑海中浮现出杜若那双涟涟的眼,然后想起他们被困在山崖下,他怀里是温热柔软的躯体,耳边是急促轻快的喘息……裴声看着这句话,喉中堵塞,舌根泛起微微的酸苦之意。 “只影相对空,何必三更垂泪。” 古来成事者终孤独终老,人云“高处不胜寒”,正是如此吧。 但凡走到最后,谁又不是“只影相对空”,谁又不是举杯四顾无人对?他这般想,指尖摩挲着这张远自京城而来的纸,莫名闻到了一股和着初春雨露的清冽花香。 后来他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突然回到将军府中。 他看见杜若正站在窗子前,不知看些什么。 裴声从身后抱住他,轻轻问:“你在看什么?”“春天。” 杜若答道,然后他问,“我想和你一起走。 可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裴声半天没回答,他不知道是该承诺还是否定,谁知道今后会如何,若是违背誓言,他又该如何自处?裴声只觉舌尖泛苦,那种甘苦。 他慢慢道:“我也不知道……假如是黄泉路,自然要独自走,你何苦与我作伴。” 他说罢,却见杜若莞尔一笑,一切骤然散去。 战事毕,他本该跟着队伍回朝,但念起梦中杜若那一笑,忽而夜不能寐,心悸不止。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事情抛给别人,独自打马连夜回京。 回到将军府时,杜若入眠正深,被褥却被推到一旁。 裴声没惊醒他,将被褥盖到他肩头,而后站到窗子前。 “你在看什么?”“春天。” 他心中蓦然一动,舌尖泛起淡淡的甜意。 他忽然明白,在梦中杜若看的是什么。 大约真的是春天吧。 看大家怨念很大啊,今天我打算洗一洗裴某,要不然后面真的HE不了。 ,久立和风红帐冷 3“主子,公主嫁妆繁重,库房已满,无处安放,东厢后院闲置,是否……”“……”“主子?”“放不下就丢掉。 别拿这种事烦我。” “是。” 说话间,永宜已亲身到了书房外,正巧管事与她擦肩,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外头雨渐渐沥沥地下,她行在檐下,衣袖也湿了半截。 “做什么事如此大火气?”她婷婷袅袅步入屋内,发后珠翠步步摇晃。 “……”“是谢和不肯认罪?说来也是,他非要做这苦肉计,谁料蛮子就是这般不定,反叫他失了一臂。” “……你这是兵行险招,若让人查出是魏王手下教唆致使,那可是满盘皆输。” 永宜坐下,道:“接管此事的,都是我们的人,不会多生事端。 谁叫谢同死咬着兵权不肯撒手,讨价还价,真是不知道这朝廷姓什么了。” 裴声搁下笔,视她良久,而后靠在椅背上,似是感慨道:“你与从前不同了。” 永宜嗤笑道:“你不会也要说什么‘女大十八变’吧……”“……”“我俩相识多年,难为你记得我从前是何种模样。 那你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不会是忘了吧?你曾与我说,对我是‘一见钟情’,如今竟然转眼就忘了……男人的甜言蜜语果然当不得真啊。” 裴声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那时你禁足宏山寺。” 永宜的笑僵了僵,道:“宏山寺?”“我犯了错,被罚去跪在佛像前思过,然后……”裴声似乎不想再说下去,转言道,“其他的不记得了。” 秋季的雨水异样的寒,永宜打伞走出许久,才缓过神,喃喃道:“不记得也好……也好……”4《增广贤文》有云: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裴声并不能明白杜若。 起码不能明白他为何要求神拜佛。 裴声以为杜若喜欢念佛,可杜若是为了谁呢?杜若是个哑巴,是个只能躺在裴声怀里听之任之的小玩意儿,没人会听他的,没有人能够解救他,他是被抛弃的玩物,要烂在青灯古佛之下。 偶尔公务不太忙时,裴声也会出现在佛堂外。 他看着杜若纤瘦得令人担忧的背影,心里总是不住地想,佛堂的青烟散去,杜若会不会也随之散去?杜若像被网在袅袅青烟里,无论如何都脱身不得。 或许确实如此,杜若早已被忧愁牵引着,跪到佛前。 年少时裴声常对此嗤之以鄙,即便是被罚去跪在佛像前思过,他也觉得愚蠢至极。 人才是决定命运的,为什么要拜这些冷眼观世的佛?他也曾这样问师父,可方丈听罢,摇头不语。 “不能感我所念,也平我心悸。” 裴声暗笑,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直到永宜命人送来了信。 让他心慌。 庭院里花枝繁茂,佛堂内檀香袅袅。 杜若的身影好似笼络在迷雾里,一晃神就再也触不到。 裴声独自站在门外看他,看了许久,许久。 久到他忘记自己何时来的,久到他忘记自己为何而来。 心中涨起一种陌生的情绪,陌生到让他害怕,只好时常远远地观望。 一旦靠近了,他就心悸得厉害,心跳得慢不下来。 许多日来他一直在遏制自己想去靠近的冲动,可至此,仍依旧不能自已。 他忘记时间,忘记目的,甚至忘记自我。 他乌沉沉的双眼只能做一件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背影。 他看见杜若不停地念佛珠,听见唇间发出细细的气音。 杜若在念什么?裴声听了许久,好似活在梦里,几乎是情难自禁地向前踏了一步。 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快步离开了。 再一次去的时候,终于是情意两断。 裴声看着杜若的眼——他最喜欢的就是杜若的眼睛,到了这时候,也令他不由得心软。 他忽而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个故事:有一个奇异的女子,只要流泪,思念和情绪就会随着泪水流失。 她爱上一个男人,又因男人的辜负而以泪洗面,至泪干之时,她就会忘掉这段感情。 后后人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装着女人的泪水的瓶子,触摸之后得到她的记忆,于是大感悲伤,痛哭流涕,失手将瓶子打碎,从此再没有令他感伤之事。 裴声想,假如杜若的眼泪也能这样就好了,泪流光了,什么都忘了,就不会这么痛了。 但是杜若没有,也许他的泪早就在心里流干了。 拉扯间,香囊也掉在地上,然后被杜若拿起来,恨恨低撕裂了,像是在撕扯自己的心一样,接着,他泄愤般的,把自己的“心”丢到裴声身上。 裴声逃也似的走了,却忍不住折回,躲在暗处静静地看。 看了许久,许久。 他心中倏而一痛,原来人生在世,果然是身不由己的。 大婚当夜,待宾客尽散后,裴声没有去该去的地方,反而四处闲逛起来。 他清楚自己醉后会发什么疯,无非是一边骂人一边掉书袋。 他幼时读的是圣贤书,还读了不少,不好好学就要挨他爹的打。 因着朝中重文轻武的风气,裴老将军甚至给他改了名字,孔音孟律,是为士也。 他的脚步略带醉意,行至一处,蓦然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佛堂外。 里面只有一缕青烟袅袅而出,冷冷清清,了然寂静。 他来的时候,那个温柔带笑,顺从乖巧的人已经走了。 他只看见蒲团上躺着一串佛珠。 杜若来得干干净净,走,却什么也不带走。 裴声拾起它,重重地跌坐在蒲团上。 他突然很好奇杜若在念佛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于是他在佛堂里,像年少时思过那样,跪了一夜。 “将军,天色晚了,公主请您进屋歇息呢。” 裴声睁开眼,思绪又回到了现在。 “知道了。” 他声音沙哑,似是身体有恙。 故人时常入梦,令他夜不敢寐,久来伤神不已。 一串佛珠妥帖地戴在他的腕上,与他一身冷冽格格不入。 “那只猫如何了。” 裴声盯着眼前的池子,叫人听不出喜怒。 “这……公主不是有意的,只是那畜生挡了道,才被丢到池子里,没想到它扑腾几下就……”裴声神色不变,冷冷道:“知道了。” 他果然什么都留不住。 空气里带了些许秋意,清冷又阴寒。 是他自作自受,终究要独尝那“只影相对空”的孤独寂寞。 枝头的繁花承受不住秋风的吹打,一朵接着一朵被扫落在泥土里,犹自垂泪神伤。 微雨销魂寂寞晚,霜雪阑珊次第开。 久立和风红帐冷,满池清梦故人来。 (顶锅盖路过)呜呜呜今天就这样虐一虐老裴吧。 (悄咪咪走个剧情,大家猜猜老裴真正一见钟情的人是谁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谢大家的评论点赞和打赏,爱你们哦! ,54 院子里的花落光了。 没花可赏,永宜只能在池子边院子里喂鱼,行动间露出手背上的伤口。 “公主,敷伤药了。” 婢女捧着一只玉匣子,里头是上好的膏药。 永宜没理她,犹自随意地撒鱼食。 池子里的锦鲤争先抢夺,相互排挤,漂亮的尾巴在水面拍打溅起朵朵水花。 这多像宫中啊。 永宜停下,看着鱼群争斗。 失去了投喂的鱼,追着沉到水中的食物游,它们摆着尾巴,相互撞击、挤兑,一点儿也不体面。 不过它们只是鱼罢了。 “公主,将军他知道了……”婢女欲言又止,神色畏缩。 “知道什么,知道我淹死了一只畜生?”永宜优哉游哉,欣赏着水中的厮杀与搏斗,“知道了又怎样。” 争不到食的鱼儿灰溜溜地游开了,吃得饱饱的鱼儿慢吞吞地打圈子。 永宜贵为公主,年幼时住在宫中。 那时她的母妃仍在,她也没被过继给老王妃抚养。 “我小时候啊,可喜欢这些个猫猫狗狗的东西,以为让它吃好喝好,它也会对我但诚相待。 可谁承想,付出的心意总不见得有回报。 抓我几爪子都是轻的了,可谁承想,它吃了别人的东西,就认不得谁是主了,竟是带了个巫蛊人偶带回来,丢在母妃的床底下……”她仍记得,那群阉人从床底下搜出物证时,母妃难以置信的神情,那种惊讶,恐惧,还有失望。 “母妃说得对——不能为我所用,就要斩草除根。 是我妇人之仁,害得她栖栖遑遑,命丧冷宫。 那时我便想:古有吕后垂帘听政、武后登基称帝,既然不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那索性……”永宜晃了晃所剩无几的鱼食,反手倒进池子里。 “仁慈,是世上最低劣的感情。 不听话的东西,我都会一一除去。 无论是这些小畜生,还是他这个驸马爷。” 院子里辟出一块空地,这块向来是裴声演练箭法所用。 裴声一人站在空旷的院落,开弓对着靶子。 少时,风息沙平,瞬间一箭破空而出,直中靶心。 身后响起掌声,一人道:“将军好箭法。 箭无虚发,百步穿杨,当世无人能敌啊!”裴声头也不回,再搭一箭,淡淡道:“裴某以为,段公子是不敢来了。” 段刻容行至他身侧,从容笑道:“是将军请我来的,我怎敢失约。” “……”裴声装作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嘲讽,面不改色道:“今日请段公子来,是想问一件事。” “这可是奇了,但闻将军手眼通天,不知还有事能让将军开口问我这个闲散之人。” 段刻容得了便宜,抓着个好时机可劲儿地阴阳怪气,恨不得把以前受过的气都报回去。 果不其然,裴声停住射箭的动作,似要朝他看去。 可裴声只是冷笑一声,道:“段公子才是‘手眼通天’,连下了诏狱的人都能偷出来,真不知还有什么你做不到的。” 段刻容露齿一笑:“生孩子。” 手中弦一松,箭如飞梭,离弦射出。 “段公子当真思维敏捷。” “愧不敢当。 还是将军目达耳通……将军,这般打太极也累得很,您要问什么,不如就直说了吧。” 裴声嗤笑,放下弓道:“好,那我就直接问了——杜若与你,是什么关系,他明显会武功,为何会是教坊司的人?”段刻容装作恍然大悟:“是贵府的杜公子吗?”他又敲敲自己脑袋,“诶!不对不对,你看我这脑子,将军将他送给魏王了,那就是魏王的人了……是段某失言,将军莫要见怪。 但段某还是想多问一句——贵府的杜公子,可还好?”段刻容见裴声脸色渐阴,笑道:“杜公子武功卓绝,且身怀异处,我段某一见钟情,爱慕不已。 您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啊,就喜欢做逼良为娼之事——当年能抓到杜公子,可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 说起来,此事还有将军一份功劳在里面。 啊——记得将军下手实在狠厉,一剑断了他筋脉……然想将军贵人多健忘,应当早不记得此事了。” 话音未落,一箭乘破空之声疾去,只听铮然而响,箭已穿透靶子,只是这向来百步穿杨之箭,此时竟偏在靶子边缘,兀自颤动不止。 段刻容像看不见裴声的怒气似的,道:“不知杜公子是否对将军心有怨怼,两年前他武功尽废,神志不清,过得戚戚怅怅,不知所向,如今更是被将军这招‘明妃出塞’伤透了心,当真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段某逾距,斗胆一猜——难不成他伺候不好将军?”“应当不是。 毕竟他的肚子里可多了东西——”段刻容揣度对方神情,忽而幸灾乐祸道,“将军可知,杜公子被将军送出门时,已有身孕?”裴声紧抿着唇,眼神直直射在前头的靶子上,听了这话眼神一动。 “可怜他身怀六甲,竟是被扫地出门。 早知将军手段狠厉,不知将军连自己的骨肉都……”话音未落,裴声手中方向一转,已有一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段刻容射来,削断了他落在颈边的发听一声,凿入之响,只见箭头没入粉墙三寸,箭杆上穿着一只娇小的麻雀。 段刻容却从容不迫,眼神嘲讽,他伸手在颈上一摸,指间是滑腻鲜红的血液。 “将军,准头还是不错的嘛。” 裴声仍持着弓对准他,咬牙切齿道:“人在哪里。” 段刻容挑眉笑:“他已经被带离此处,远走他乡了。 这将军与杜公子的事,与我无关。” 他施施然离去,道:“今后,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裴声放下弓,没有趁机射杀段刻容。 因为弓身被他握出条条裂缝,已然是张废弓了。 他面无表情,回身径自拉弓引弦。 “嘣”地一声,弦断了。 终是“金钗两断”,不复初焉。 我来了||ヽ(* ̄▽ ̄*)ノミ|Ю今天憋了好久才憋出这么点,我居然卡了!!! ,55 五年后,盛安八年端午。 边境狼烟四起,烽火不断,但京城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景荷楼声色旖旎,宴席大摆。 这桌酒席是为前日才凯旋的林小将军办的,年纪大的几个耐不住性子,干脆开了酒坛子,搂了几个女人喝酒。 席上都是武将,换了大碗,喝得豪爽极了,又是骂娘又是划拳,杯碗碰撞声不绝于耳。 林小将军姗姗来迟,酒少了三坛子他才慢悠悠地上楼来。 门一开,眼尖的武将招呼道:“林小将军来得晚了,先罚三杯!”林小将军也是个豪爽性子,接了酒碗便一口闷进去,喝得大伙儿都叫好。 程移人都喝傻了,大着舌头去拉裴声:“你瞅瞅人家再瞅瞅你,人家小孩儿二话不说大半碗下了肚,你磨磨唧唧半天还就喝了……喝了喝了一口!”裴声懒得理他,给他面子才不叫他滚。 裴声朝林小将军道:“成忠,敬你一杯。” 这位年少有为,近年大出风头的年轻将领,正是林成忠。 林成忠毫不含糊,说喝酒喝,三碗入喉,憋得满脸通红。 五年了,他从野性难掩的少年向意气风发的青年转变,面庞越发深刻英俊,双眼锐利有神,身材也高挑结实,端起酒碗时,小臂微微隆起,露出流畅有力的线条。 如今他不再是江南田间的野小子了,他是国师钟语空的弟子之一,是下马村少有的幸存者。 几个好事的见正主落座,赶忙叫人上“好戏”。 程移好奇道:“什么好戏,怎么也不搭个戏台子?”一人哈哈大笑道:“来了就知道了。” 但听琵琶声响,门被推开,两列戴着代面的小倌鱼贯而入,一个个肤若凝雪,唇如渥丹,光看身段便知是好货色。 程移失望道:“小倌我见得多了,这有什么?”话音未落,席间响起靡靡之音,一时是红牙板脆响,一时是琵琶声既行又止。 确如程移所言,并无什么稀奇,裴声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余光瞥见一身着轻纱、身材纤瘦的年轻男子跪坐下来,就敲敲酒碗道:“满上。” 男子听话得很,葱白的十指为他倒上酒,然后一手垫在下,一手扶着碗沿献上。 裴声没有端过,反而抬眼打量了男子秀美的双眼和露在代面外那线条流利的下颌,然后慢慢凑过去,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小倌乌如黑羽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秀美的鬓发自耳畔垂到凝脂般的双肩,轻纱勉强遮挡住胸口和腰下,但掩不住背脊那片香艳雪白的风光。 他揽过小倌的腰,将人揽在怀里问道:“你很漂亮。 你叫什么名字?”他靠的近,灼热的呼吸与怀里人交缠在一起,酒香在身侧漫开。 小倌双眼清澈,双手攀在裴声脖颈上,自若道:“奴双名蘅芜,见过将军。” 他嗓音沙哑,温柔低沉,宛如安抚孩童的低语,说话时唇间露出柔软嫩红的舌尖,酒香汩汩溢出,引诱着人沉沦于他的清艳。 今天的我,是短小的我。 因为没有奶茶嘤嘤嘤。 *“蘅芜”,典出西晋王嘉《拾遗记·五·前汉·上》“帝息于延凉室,卧梦李夫人授帝蘅芜之香。 帝惊起,而香气犹著衣枕,历月不歇。 帝弥思求,终不复见,涕泣洽席,遂改延凉室为遗芳梦室。” ,56 裴声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出神道:“杜若蘅芜……好名字。” 怀里的人唇角一弯,柔柔笑道:“多谢将军赏识。” 裴声听他奉承,立刻清醒了些,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蘅芜支起身,靠近了道:“再好的名字也有人赏识才有意义,就像再美的人,要有人怜惜才有价值。” 他身子柔软纤细,好似一条美人蛇,靠在裴声身上。 这五年来,少有人这般不识颜色地接近裴声。 一是裴将军家里已有了个身份尊贵的正妻,永宜公主可眼里容不得沙子,二是裴将军洁身自好,自从五年前那个神神秘秘的狐狸精爬上了他的床又被扫地出门后,就再也没人得到将军的垂青。 有的人说是永宜公主心气高,见不得偏房在眼前晃荡,有人说是裴将军无情无义,为了讨好正妻,拿稳兵权,便对情人弃如敝履,所谓洁身自好,不过一个愧字而已。 五年间人们对裴将军家事的议论便没少过,裴将军只管蒙着耳朵过日子,拾起佛经,参起佛教偈语来。 “你倒是看得清楚。” 裴声紧了紧手臂,眼神不由自主地被蘅芜的唇引过去。 齿若编贝,唇如含丹,上头唇珠一点,似是嵌在钗子上的珊瑚红珠玉,令人只想好好含在口中舔舐。 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裴声心头一紧,道:“把代面摘了。” 蘅芜不言语也不动作,只是笑。 “摘不得?”蘅芜笑着看他,道:“将军,妈妈不让我们摘,奴可不敢摘啊。” 他本就媚态横生,此时一笑,宛如新梅初放,清艳逼人。 裴声抬起他的下巴道:“怎么,她指使得动你,我就指使不动你了?”“奴哪敢违命,只是奴长相平平,怕摘了代面惹将军失望罢了。 奴仰慕将军已久,今日得以相会,奴心满意足,不敢奢求来日,只望给将军留下个好印象……”说罢,他唇舌微张,眼看着要吻上去,却见裴声轻轻挡住他,继而饶有兴趣地挑开他的衣襟,抚摸他胸口的官妓印,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轻纱半褪,露出内里的束胸和半片香肩。 蘅芜小声答道:“是……教坊司刺的印。” 被刺上这印,从此身入贱籍,即便逃出教坊司,一旦追查起来,也逃脱不得。 裴声忽而压低了嗓子,眼神茫然道:“疼吗?”蘅芜靠到他肩上,细声细气道:“若有将军疼爱,怎么会疼……”裴声只觉肩上一沉,眼前一清,立刻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到一边,冷冷道:“满口谄言。” 蘅芜被推得斜靠在桌边,轻轻地笑,宛如斜立的海棠。 林成忠伸手去搂他,他便软软地靠过去,躺在高大结实的年轻将领怀中。 二人旁若无人地调情,蘅芜含了酒液在口中,以口哺酒,渡给了林成忠。 轻佻放浪,满口谎言,果真是他看走了眼。 裴声端起酒想。 仅剩的一丝熟悉感瞬间轻飘飘地消融了。 什么杜若蘅芜,不过是卖笑的勾栏妓子而已,三银半钱便可买他一夜不知廉耻的呻吟和被精液浇透的身体,哪有尊严可言。 林成忠抱着纤细的美人唇舌嬉戏,美人被玩弄得小声呻吟,大腿紧绷。 程移瞥见蘅芜,顿感熟悉,凝眉朝裴声看去。 可裴声什么也看不见,一口饮尽酒液,兀自失神。 待散去,裴声回了府中,公主的随身婢女便急着来请。 裴声目不斜视直直往东院走,婢女被程移拦在身后,急的脸色通红。 公主无所出,五年间遭尽议论,连德妃都拉着这个弟媳的手“好言”相谈,话里话外都是怪她没能给裴家留个一儿半女。 “将军,将军!”程移无奈道:“别叫了,你们将军今儿个又要往后院厢房念佛去了,你还是安生回去,叫永宜自个儿睡吧。” “程大人行行好,劝劝将军吧,您也是公主的表兄,怎忍心让我们公主独守空房……”他心道:我倒是想劝,可一提那人名字,老裴就要发疯,这下可好,连名儿都不能提,还能怎么劝。 程移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回去吧回去吧。” 夜凉如水,院子里风声萧瑟,好似灌满了寒气。 裴声踏入佛堂,点了油灯,垂眸坐在一旁。 佛堂一如五年前干净,似乎常有人打扫走动。 佛像依旧被高高供奉,仁慈的目光落在香案前,饱含对世人的怜悯与叹息。 五年前,杜若便是在此度过了百来个日夜,那些日子,无一不是痛苦且郁结的。 青烟漫漫,他读不懂佛偈,也参不透为何世人求而不得,他不懂裴声所为,也不得不受人摆布。 他跪在佛前,不求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但求不做弃子,任人践踏,可到头来他不过是个哑巴,无论是人还是佛祖,都对他的诉求置若罔闻。 杜若日日冥思,同时也见证着裴声求得所爱。 他作为一个牺牲,成全了裴声。 倘若他如今有知,会否悔不当初?裴声蓦然回神,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自从五年前一事来,他心有魔障,故人常入梦,令他心有郁结,夜不能寐,再者与永宜不合,常被惹得恼怒愤然,其床笫之邀更令他心烦意闷,只能来佛堂求得片刻清净。 有时他跪在佛堂前想,杜若苦伴青灯、沉念佛偈时心里究竟会想什么?从前裴声理会不得,如今他一跪,却莫名领会了。 原来苦闷难疏,人心难解,终是苦恨从心过,郁郁不得眠罢了。 他这不识情爱、不知苦痛的铁面罗刹,终于也尝了一回思念缠身、痛难解脱的苦了。 素来清净无人的佛堂外,响起轻巧的脚步声。 裴声缓缓睁眼,看向门外。 这脚步声他认得。 从前他晨起练剑时,屋内窗子边就会响起这样的脚步声,只要他一转头,就会看见屋内那个纤瘦风流的身影,还有一双盈盈笑眼。 门被推开了,一个颀长的影子被投在地上,月光如水汩汩洒下,好似浸透了地面。 一个长发如瀑、肤若凝脂的男人缓缓步入,他双眼涟涟,好似时常含泪,恍若怯怯的小鹿一般。 裴声的目光宛如蜡炬的烛泪,凝结住了。 他嘴唇颤了颤,似有许多话要说,可千言万语只变作了两个字——“杜若……” 终于到我最爱的gou yin环节了。 我真的好爱放荡不羁睡遍天下的受呜呜呜。 下一次我一定要写一个搞男人也搞女人的受!!!白莲花被伤透了心黑化成绿茶吊的那种!!!good!!! ,57 杜若走到裴声面前,单薄得像落叶,像一缕孤魂。 裴声仓皇站起来,抬起手又放下,想抱他,却又怕他风一样散掉,一如每个昏昏沉沉绵绵如雨的梦里。 杜若泪眼朦胧地看他,缓缓开口:“将军,我好想你。” 说着,他靠到裴声怀里,无力地抱住他的腰。 裴声心口一痛,情不自禁将人抱在怀里。 杜若的身体很冷,裴声好似抱着一缕轻飘飘的夜风。 “你回来了……”杜若眼中泪光点点,嗓中带着哽咽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所以赶我走,把我送给别人……”裴声许多次梦想着重相遇的场景,他每次都会问自己,假如杜若问他这种问题,该如何回应,可每一次他都想不到最好的答案。 如今杜若站在面前,他又支支吾吾、手足无措,再无战场上的镇定自若。 他紧紧抱着杜若,语无伦次道:“我很想你……这几年来我都在打听你的下落……我有安排人去诏狱救你,可是那时你已经走了……”“将军,别不要我好不好……”杜若声音又轻又沙哑,像一根羽毛在人心头挠动。 裴声亲吻他的额头,语气不稳道:“不会的……不会的……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有孕……否则我一定不会送你走的……”“可是我要走了。” 杜若轻轻道。 裴声仍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情绪中,听了这句话,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他心有惴惴,问:“你要走,去哪里?”“去哪里?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杜若的声音逐渐缥缈起来:“我一个人怀着胎流落他乡,嗓子是坏的,手也是坏的,别人看我是哑巴,都要欺侮我……说我是不干不净的贱种,身为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搞大了肚子……我好难过,将军……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裴声喉间一梗,痛上心头,一时无语凝噎。 是他害得杜若废了一身武功,是他在杜若身怀六甲之时将人赶出门。 是他亲手丢掉了杜若的真心。 杜若忽而抚着小腹道:“将军,我好怕,生孩子好疼,我流了好多血……”说着,血顺着他的大腿流下来,在地上绽开了朵朵血花。 他抬起头,直视裴声,道:“将军,我真的好痛……”他缓缓褪下肩头的衣裳,他的身上都是血迹,仍淌着血的官妓印明晃晃的落在他的胸口。 裴声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一手支着头,坐着睡着了,整个佛堂里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声。 凉风习习,从被吹开的门间灌入,激得他后背渗出的汗也冷下来,衣物被浸得冰冰凉凉的,贴在身上,整个人都好似泡在冷水里。 他揩去额头的冷汗,有气无力地闭上眼。 又是做梦。 是他魔障了,五年前事发后,他夜夜做噩梦,近年来好些,没再如此直观且令他惊惧。 没想到今日又让他直面了这般情形。 杜若的每一句质问,都像是在剜他的心头肉。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以为淡忘了,原来仍是蛰伏在心里某个角落,只待日有所思,一切便在夜里如藤蔓般缠上来。 他曾轻狂讥笑“长命无绝衰”,道这是愚蠢至极不知所云,性命于情皆能与时流逝,如何无绝衰?年少时对痴情嗤之以鄙,可笑他至今已尝够了求之不得、思之若狂的痛。 他慢慢地跪到佛前,重重地磕了个头,左腕上的佛珠冷冷地贴在肌肤上。 “上邪!何如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相别久矣,长恨与君绝……” 没错,裴某日有所思,现在在做梦。 ※=○☆(__*)Zzz真的遇到若若他才不会这么直白……最后是在化用那个《上邪》,没错,就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个。 ,2020-04-26 20:02:39更 ,2020-04-26 20:02:39更 收留,2020-04-26 20:02:44更 ,2020-04-26 20:02:44更 ,2020-04-26 20:02:44更 ,2020-04-26 20:02:45更 ,58 许是缘分使然,没几日,裴声又见到了蘅芜。 这日是个阴沉沉的天气,天上乌沉沉,似是快下雨了。 景荷楼檐下站着几名女子,笑靥粲然,或是斜倚揽客,或是嬉戏打闹,其穿着之裸露,令人看了不禁摇头连道:“有辱斯文。” 马车慢慢地朝将军府行去,过景荷楼之下时,上头忽的落下一只青雕浮纹细口的酒壶。 是时,妓子皆面露惊惧,恐慌不已。 这马车制式虽是低调,但一看便知里头的人身份尊贵,不同于常人,若是在此冲撞了贵人,怕是景荷楼一干人等皆逃不了干系。 但见马车骤停,一只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从车帷中探出,那只酒壶正正好落在他手上。 众人松了口气,四周心惊、庆幸者嘘声不止。 一个散漫轻快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将军,许久没见了,上来喝一杯?”听这声音,想那酒壶正是此人手中落下的。 车中人先是默不作声,半晌方不喜不怒道:“林成忠,你花酒吃得倒是勤快。” 林成忠没个正形,趴在红漆围栏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笑嘻嘻道:“我只是随便玩玩,哪比得上将军,常来打茶围,真是风雅极了。” 他又道:“今日裴大人左右无事,何不赏脸来吃酒?莫不是家中娇妻善妒,催着你暖床去?”说罢哈哈大笑,放肆极了。 也就林成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人多口杂处口无遮拦,换了别人,见了裴声便早早地噤声不语,哪儿赶得上请他。 裴声掀了车帷看他,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今日尚有要事……”他眼神一动,余光瞄到林成忠身后一个身影,那名名为蘅芜的妓子,正靠到林成忠背上,将两手搭在林成忠腰间,缓缓地从后摸到前去,裴声喉头一动,改口道,“要事已毕,与你一叙,也未尝不可。” 说完,他的身影已入了楼内。 鸨母殷勤引路,裴声很快便入了二人所在的雅间。 勾栏瓦肆的雅间都是向着便于淫玩的方向去的,不好好的摆凳子搁椅子,倒是学着古时铺起竹席草垫子席地而坐,客人兴致来了,便能就地行那快乐事。 一进去,便见着蘅芜没骨头似的黏在林成忠身上,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林成忠反而抬起他的下巴朝向裴声,对裴声笑道:“裴叔,看我这安排得可算周到?连你喜爱的美人都给你叫来了。” 然后对蘅芜道,“你不是说很想将军吗,去。” 蘅芜仍戴着代面,他四肢着地,腰部深深地塌陷下去,圆润挺翘的臀高高翘起,猫似的朝裴声爬去。 裴声看着他一步步接近,攀到自己肩上。 “将军……”他吐气间混着酒意,嗓子低哑迷乱,也不知先前饮了多少。 裴声不说话,蘅芜主动躺到他怀里道:“将军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裴声目光偏落在一旁,他不敢看那熟悉的唇形与下颌,一看便又一次引他回忆。 “把代面摘下。” 蘅芜轻佻地笑,看向林成忠。 林成忠道:“摘了吧,让将军验验货。” “验货?”裴声狐疑道。 林成忠语意不明道:“我找了许久,才找到这般相像的货色。” 只见蘅芜慢慢摘了代面,秾丽如画的面貌展露出来,分明是男子的轮廓,但面容精致、雌雄莫辨,恰似玉荷一枝初秀,清艳娇娆,满室为之一清。 看着这张与杜若七八分相像的脸,裴声心中窒塞,满目惊诧,不能言语。 蘅芜粲然一笑,道:“将军,怎么这般痴情模样,是奴长得与将军梦中情人相像?”裴声见了他柔媚神色才清醒,杜若虽与他长相相似,可性子确实大相径庭。 而且,杜若的脸上,有一道难以消去的刻痕,许多次午夜梦回之时,他常被这个血淋淋的场景惊醒。 那是裴声亲手划上的伤,他永远不会忘。 然而实在是太像了,除去带媚人的双眼、光滑的双颊还有比起杜若更加成熟的面庞,他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林成忠不知何时躲出去了,屋里头只剩二人对面相视。 蘅芜拢了拢头发,道:“林将军告诉奴,奴与将军的故人相像……那将军透过奴……看的谁呢?”裴声喉中艰涩,沙哑道:“故人。” “是故人,还是……”蘅芜笑,他起来有些诱人,唇角好似新月一弯,他一字一字慢慢道,“旧情人?”裴声定定心神,脑中灵光一闪,道:“你腰上可有雕青?”“将军如此心急,奴惶恐不已。” 蘅芜看了眼裴声的期盼的神情,心中嗤笑,口中却诱道:“将军想知道,不如……亲自来看呀……”说着,牵着裴声的手,按在腰间胡乱打成结的腰带上。 紧实平坦的小腹在裴声手下起伏,温热的触感令他心神一动,不由得勾着活结一扯,轻薄的衣衫瞬间散乱,勾在手肘处,遮挡在臀上方,蘅芜在他面前作犬姿,露出柔韧有劲的腰。 腰上毫无痕迹,犹如一地新雪。 裴声摩挲着那片肌肤,似是一寸一寸地检查。 他正经非常,蘅芜的身子却在他掌下微微颤抖,口中泄出几分轻吟。 “别动——”裴声的手摸到尾椎之上。 “将军……”蘅芜好似画中的精怪,诱惑道,“既是验货,将军何不索性验个彻底?”然后徐徐拨开遮在下身的白纱,露出一丝不挂,已是湿淋淋的下体,他身上除了男子的性器,竟还有女子的牝户。 此时那花穴紧闭,只见得一条细细的、湿淋淋的缝,色泽湿红,宛如牡丹初开,被精水滋润了。 蘅芜起身倚在他肩侧,痴痴笑道:“奴这身子,比起将军故人来,可胜过几分?”裴声看他的脸看得痴了,不禁与他湿吻起来,满室都是淫乱的交缠声。 正待提枪入港之时,裴声忽的瞥见蘅芜的左脸,竟是硬生生刹住。 蘅芜被推得倒在翻倒的酒壶旁,沾了一身酒液。 裴声兀自静心,理好衣装,仓皇离去。 门“碰”地一声关上了,蘅芜垂下眼,起身穿好衣裳。 不一会儿,林成忠出现在门口,神色纠结地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其实这文一开始我只是为了练车技的……没想到居然开到火葬场去了。 呜呜呜我打算就把裴和杜的事情讲完就好了,其他的配角啥的就忽略吧,前面的伏笔什么的你们就当没看见好了!!!火葬场一结束他俩就带着女儿回快乐老家生二胎!!! ,59 东厢后院的垂丝海棠开了,盈盈如春云,空中浮现着靡靡的粉色。 “你没听错?”“是,属下亲耳听见段公子管他叫——师兄。” 尹驻江站在裴声身后,毕恭毕敬道。 他跟随裴声多年,其他人不是升了官,就是死了,只有他,至今仍是裴声手中的一柄利刃。 院中静谧半刻,裴声看着池子里的鱼,手中摩挲着一只香囊,淡淡道:“景荷楼……还有林成忠那里如何?”“官妓皆有姓名来历登记在册,然教坊司中查无此人。 昨日属下见林小将军带着那人同进同出,看上去极为亲密。” “杜留月……”裴声神色凝重。 “主子……您是不是疑心,杜留月便是杜若公子?”这几年来,尹驻江已见惯了裴声不时魂不守舍的模样,知他是对杜若念念不忘。 “我曾试探杜若武功,也曾猜测他与段刻容的关系,可他忘得干净,空剩个虚底子。” 裴声顿了顿,道,“段刻容胡言乱语撇清二人关系,但仔细想想,又有谁能支使他悄无声息的将人从诏狱中带走呢?”思来想去,也只有二人的师父、那个向来神神秘秘的国师钟语空了。 五年前他就猜测过,只是钟语空来去无踪,常年在宫中停留,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裴声多次相请都给他搪塞过去。 “主子,若他的确是杜公子,为何不愿与您相认?”裴声抓紧香囊,轻声道:“因为他恨我。” 天色渐晚,正是黄昏时候。 尝闻黄昏时刻,是日月交替、人鬼擦肩之时,易见邪祟。 冯有信自然不信这个邪,他做过的恶事两只手数不过来,还不是活到了现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不过为名为利为一己之私罢了,人人唾弃,却无可奈何,犹如过街老鼠,虽是人人喊打,可他跑得够快,找得靠山够坚实,便谁也打不着他,任他逍遥法外。 天色暗了,外头渐渐的一缕余晖也没有了。 小厮点了油灯便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冯有信不好风雅,偏好娈宠美人,此时正命人用绳子拿了前几日绑回的少年送来。 他犹记得那日,少年楚楚可怜的神情,当真激得他欲火丛生,想起五年前从将军府送出的尤物。 然那小东西不知好歹,百般挣扎,还令冯有信手臂上见了血。 冯有信想着,脸上不禁狰狞起来。 小厮动作慢,冯有信耐不住性子唤几声,可外头静悄悄的,竟是无人应答。 冯有信怒从心中来,狠狠地推了门去,想着要好好教训一顿这些不听话的奴才。 门一开,他怒气消了大半——那名姿容秀丽的少年正站在门外,他双手被绑缚住,一条绢帕自唇舌绑到脑后,令他口不能闭,见冯有信出来瑟缩着后退。 屋内的烛火忽而息了,冯有信满脑子欲念,顾不得怪异,忙拉着少年入了屋,门随即紧闭。 少年含糊不清道:“冯大人,点灯吧,天黑,我害怕……”冯有信故意不去做,反而有意吓唬他道:“你可知黄昏与黑夜交替之时,常有鬼怪夺人性命?”少年惊惶道:“大人可别吓唬我,听闻身负罪恶之人才会被拖入黄泉之下,我等清清白白,应当……”冯有信从身后一把抱住他,道:“如今你成了我的人,还有什么清白不清白的……”说罢,宽衣解带,急色地搂他。 可人却没入黑暗之中,冯有信一把抱了个空。 只见油灯忽而生出豆大的光,映在少年身上,墙上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显得鬼气森森。 少年背对着他,森然道:“大人不怕鬼神,可你看我是谁?”他转过来,撕下脸上的皮肉,露出下面秾丽的五官,左颊一道伤狰狞非常,好似罗刹厉鬼一般。 冯有信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惊叫不止。 “大人自始来处处窥视于我,如今怎么如此害怕?”但闻利刃入肉“嗤”的一声,冯有信被他捂住口鼻,喉中气不得出,挣扎不止。 接连又是几刀,屋中“呜呜”声渐止,而后“扑通”一声,墙上冯有信的影子横倒下去,半扑在床榻上。 另一个影子瞬间消失了,只剩下血从尸身上落下的滴答声。 屏风隔开了半个屋子,永宜悠闲地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另一手中捏着一份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 “就这些了?”屏风外,一人跪地,细声道:“是。” 这人面白无须,模样清秀,嗓音细细的。 “冯大人是怎么个死法?”“尸体是冯夫人发现的。 被人用利刃贯穿胸口,接连捅刺。 其人手法熟练,只是力道不够,只有一处伤口是贯穿的,那人离去时,冯大人应当还有气。” “哦,不是一刀毙命,那并非是杀手所为咯?”“不好说。 此人善使暗器,我在油灯上发现芯子被削去半截,而那只‘暗器’是一枚绣花针,没入墙内有一尺之深。” “与你相比何如?”“……”他沉吟半晌,道,“相差仿佛。” 永宜忽道:“既然如此,为何当年杜若未能命陨山间?”屏风外的人身形一顿,冷静道:“将军机敏过人,早已察觉,属下不敢轻举妄动。 之后……杜公子察觉了山庙机关,也是属下没料到的。 若有第二次,属下定能……”“行了,虽说你失手了,但先一步寻到了段家的把柄,也算功过相抵吧,”永宜摸了摸猫儿的皮毛,道:“那此事,便交给你来查了,行玉。” 她缓缓站起来,一松手,猫儿趁机逃远了,“切莫再手下留情了。” 行玉抬起头,看起来清秀又内敛,五年来似是从未变过。 “是。” 下一章老裴见女鹅(应该吧) ,60 十五的时候,程移突发奇想非要去佛寺祈福,干脆找上裴声一块儿去。 “你不是死也不拜佛吗?”去的路上,裴声嫌弃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裴声想也不想,语带讥讽道:“你八岁时跑去你们家佛堂香案底下玩,结果打翻了香案连带着整个香炉扣你脑门儿上,初一程老夫人带你去佛庙祈福,你非说那香炉自个儿莫名扣你头上的,然后说什么你跟释迦牟尼佛八字不合,死也不肯进大雄宝殿一步。” 程移讪讪道:“有这回事吗……”“你是不记得了,什么时候你回金陵问问你爹,看他想起这事会不会又气得拿鞋底抽你。” 一说起程老,程移就头疼得很,道:“还是别了,我爹那性子你也知道,我要是回去,他能把一条街的姑娘都找来让我挑个成亲。 啧,烦死了。” 完了他又道,“你以为我想来吗?说到底还不是邵至英,非要我来祈福,说什么圣上下令他禁足家中,他只好托我来替他。 还有他那侄子你知道吧,才五岁,就人精似的,知道了后腆着个脸死活要跟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躲开他,那小子烦得很,看邵至英不好惹,死皮赖脸地招惹我。 他才五岁,五岁啊!五岁比林成忠十五岁还能闹腾……”“你什么时候跟邵至英这么熟了?”裴声狐疑道。 禁足在家不止是不能出门,更是不得见客的,程移与邵至英见面定是私底下偷偷见面,既能如此,定然关系不浅。 “你忘啦?小时候他和咱一起上过一年的私塾,当时你还和他打起来了……”程移看着裴声越来越黑的脸色,知道他记起来了,连连道,“对对对,就那个成天扎个麻花辫到处跑的小子,就是他,就是他把《诗经》塞你嘴里的!”裴声咬牙切齿道:“我还不是为了替你出头?谁叫你非要看人家是男是女,结果技不如人反被人脱得光着屁股到处跑?”马车停在宏山寺外,程移一边下去一边愤愤道:“是你先说他是男的,然后我才去看的——那小子成天穿着姑娘家的衣裳,我怎么知道他是男是女。” “因为你够瞎,我没见过哪个姑娘扳手腕能把你扳到骨折的。” 路过的年轻姑娘们听了都掩嘴笑,推推搡搡地走开了。 程移急了,道:“这大庭广众的,你能不能别说了,老裴,幼稚不幼稚?”裴声冷笑,阴阳怪气道:“呵呵。” 祈完福出来,两个人还在互揭老底,为了当年究竟是谁更幼稚争得你死我活。 程移骂骂咧咧地跳上马车,嘴里还在说:“那年秋猎,你就为了只兔子和杜留月打起来,还被他削了一截头发——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围场里灵光一闪了悟佛道,要削发为僧立地成佛原地升天……”只见裴声一手掀起车帷,左手按在腰间挂着的剑上,杀气泠然,剑光一闪,一小截剑身已然出鞘。 程移脸色纠结,道:“你脾气越来越糟了,我只是说了两句,倒也不必……”“出来。” 程移意识到他不是在对自己说,转而看向自己身侧,只见绸布鼓起来,底下还有什么活物在动。 程移吓得猛地站起来,一头撞上车顶,疼得跪下去。 只见绸布动了动,紧接着,从里头钻出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来。 小女孩鼓着腮帮子看裴声,两只眼睛灵动地转了转。 程移捂着脑袋,嘶声道:“谁家的小孩儿啊,吓我一跳。” 裴声沉这个脸,铮地收剑入鞘。 “……把她拎下去丢掉。” “……对小孩子如此粗暴,恐怕不好吧,”程移缓过来了,温声问:“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呀?”程移自认挺擅长对付小孩子的,和邵家那小侄子他都玩得来,更别说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这丫头看着五六岁的模样,雪白雪白、娇娇软软的,两颊气鼓鼓,让人想捏一捏。 小丫头奶声奶气道:“我要找我娘……”裴声看着她,有股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那一丝灵光。 “你娘叫什么啊?”程移寻思,这小孩儿长这么漂亮,她娘也定是个美人,指不定是城里哪个贵人的千金,跑来祈福的时候下人没看住,给跑丢了。 “我不知道……”程移一脸和善,耐心问:“那你娘长什么样啊?”小姑娘噘着嘴不说话,瞥了眼裴声,似是给吓到了,抽抽噎噎的,哇的一声哭出来,小脸都被泪珠子打湿了。 程移不满道:“老裴你怎么回事,你看你这脸黑得,吓到小孩儿了。” “快让她别哭了。” 裴声不耐道。 他最烦小孩子,又哭又闹,讲不了道理还不能打,他一听哭声,恨不得直接把丫头丢出去一了百了。 裴声一把抱起她,跳下车要丢地上,程移忙追下来托住。 程移怎么哄都哄不住,还被小丫头挥着手打了几下脸,看裴声一脸嫌恶地站在边上,将人一把塞裴声怀里。 “我不干了,你弄哭的,你赶紧哄哄。” 裴声丢也不是,抱也不是,小丫头眼泪流不尽似的往他肩上淌。 他没抱过孩子,只抱过林成忠家的狗生出来的崽,抱孩子的姿势都不对,卡得小丫头哭得更大声了。 她一边喊“我要找我娘”一边捶裴声,小手在他肩上拍来拍去。 裴声半天才憋出一句:“别哭了。” 小丫头哭声小了些,眼眶通红瞪他,不料裴声继续道:“别哭了,很烦。” 她抽噎一下,嚎啕大哭。 远处林成忠循声而来,口中喊:“真儿——”面上紧张不已。 他见了裴声怀里的丫头,心中一喜,瞥见裴声抱着她,又欲言又止。 裴声脸色铁青,问道:“这丫头你家的?”真儿听见林成忠的声音,呜呜地抹着泪,也不叫着要娘了。 林成忠不知如何回答,含糊道:“我朋友家的。” 他忙抱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真儿,好像担心裴声一个失手掐死她。 程移缓过一口气,揶揄道:“你自个儿还没成亲呢,就替人养女儿啊。 小丫头美人胚子一个,不知继承了她母亲几分样貌……她娘定是倾城之姿吧……”林成忠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挪到裴声身上,牛头不对马嘴道:“还行吧。 挺英武的。” 裴某:小孩真的烦,烦死了,来一个丢一个。 ,61 这事儿没几天也就过去了,除了程移不时叨叨几句——孩子娘怎么会是“英武”呢——也就没的后话了。 春日末梢,山茶早早谢了一地,空剩枝叶偏偏青绿。 裴声在佛堂呆了一下午,又写信寄给林成忠,望他转交于人。 于谁,想必林成忠是知道的。 信中百般请求,道何时何处相见,只是对方故意吊着他似的,等了几日,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信。 入夜,街上黑黢黢的,空无一人,空中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雾。 仁善堂门口飘着一股子药味儿,熏得人头疼。 这条街比起主街窄了不少,马车都难以顺利通行,故而白日里少有人行,到了夜里,更是静若无人之地,但闻两三声猫叫、雀啼。 可此时,一辆马车自黑暗中徐徐现身,四角上各挂了一盏黄澄澄的小灯笼,在浅浅的雾气中朦胧摇晃。 倏而“吱呀”一声,马蹄声止,万籁俱静。 仁善堂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缝。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车上落下,借着光一看,正是戴着代面的蘅芜,只一瞬,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 轻轻一声响,门合拢了。 又是寂静的夜晚。 “你来了,真儿已经睡下了。” 贺之霞一手提着灯,一手撩起竹帘出来。 “林成忠呢。” 贺之霞指指屋里头,道:“在里面呢。” 蘅芜一手按在代面上,另一手解了代面下来,左脸上的伤狰狞得吓人。 他道:“孩子小,不懂事,麻烦你们照顾了。” 贺之霞温柔一笑,道:“杜公子与玉芳共患难,救过玉芳一命,是玉芳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 何况公子愿助我一臂之力,为齐王昭沁正名,我贺之霞无以为报。” 蘅芜听见“杜公子”三个字,神情一滞,再回神,顿觉恍若隔世。 他快记不得自己究竟是谁了。 他正色,不急不缓,道:“齐王昭沁一事,归根结底是夺嫡之争,东宫中毒而死,证据指向齐王,因而今上得以顺理成章地坐上太子之位,直至登基称帝。 时至今日,已难再说明真相了。” 贺之霞道:“我明白。 但当年贺家受齐王一饭之恩,我不忍见他背负骂名,”“我师父已经发现你了。” 他掀起竹帘,道,“接下去的事我不好再插手了。” 身后的叹息飘散在春夜淡淡的愁绪里,消失不见了。 屋里,林成忠抱着真儿,轻轻地拍她的后背。 真儿已熟睡了,哈喇子流出来,林成忠胸口都湿了一片。 林成忠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道:“杜哥……”杜若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在……”他是神秘轻狂的国师弟子杜留月,是潦倒可怜低贱到尘埃里的男宠杜若,如今又作风月场里卑微卖笑的小倌蘅芜。 哪一个都是他,哪一个都不是他,所有的名字仿佛锁住灵魂的枷锁,他在代面之下、在各个身份里失去自我。 杜若在床边坐下,温柔地摸了摸真儿的额头,道:“裴声见到她了?”林成忠愣愣道:“是……”“他怎么说?”“他……”“算了,我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杜若离开床边,立在窗前。 林成忠清醒了些,轻手轻脚放下真儿,给她盖好小被子。 杜若正思忖,忽的腰上一紧,他转过头,哄小孩似的问:“做什么?”林成忠把头埋在他肩上,闷闷道:“我不想看你这样。” “……哪样?”林成忠抱得更紧了些,道:“你对他们笑的那样。 他们只是想和你做那档子事……”林成忠初入官场,不懂关节,还是杜若出面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那些人无一不是未曾抱有其他心思的,即便没做什么,林成忠仍觉不值。 “官场与娼寮有何不同,我在其中,都是卖笑而已。 何况,你不也想和我做‘那档子事’?”杜若轻轻地笑,黑暗之中,他越发神秘动人,语气中都是引诱的意味。 “……”林成忠沉默许久,道,“起码我不会赶你们走,也不会认不出自己的骨肉。” 空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杜若在脱衣服。 春季日暖,他穿的少,很快就露出白莹莹的皮肉,衣裳一件跟着一件落到脚边。 杜若反手解了结,束胸也跟着落到地上,乌发滑到胸前,勉强遮挡住微微鼓胀的胸口,依稀能见到那个屈辱的印记。 林成忠无措地松开杜若,但杜若像滑溜溜的蛇一样,一下贴在他胸膛上,双手摸进他里衣内,然后他听见杜若在耳边窃笑:“你不是想让我给你也生一个吗,躲什么?”杜若的身子凉凉的,林成忠怕他着凉,用外衣将他裹在怀里,细腻的皮肉在掌下,只要一用力,就能把人扛在肩上,带到另一个房间去,然后像无数次想象中那样进入他的身体,彻底占有他。 “我不想这样。 你只是借着身子给我好处罢了。” 林成忠低低道,“你要我对你死心塌地,大可不必如此出卖自己。 你能不能爱惜你自己一些……”杜若嗤笑,从林成忠怀里脱身,接着把食指轻轻按在林成忠的唇上,淡淡道:“不想就算了。 别讲了。 我累了。” 芳浓新月畔,春淡柳眉梢,这日便是勾栏院里一年一度的品花春会。 吟诗作对,奉茶品花。 到了这天,妓坊间各大红牌使尽浑身解数,争着夺那京城百花魁首之名。 这品花春会,说得风雅,到底是个勾栏院里选花魁的噱头罢了。 本不入流的淫玩之事,这日却铺天盖地的热闹,华灯初上明媚粲然,天还没黑透,便花灯明亮,纷然多姿地挂上屋檐角了。 今年品花春会的东家便落在景荷楼。 与往年一样,想入楼的客人,一人须携一支名贵花朵,什么是海棠凝香也好,杜鹃衔露也罢,若是看中了哪个姐儿,便将花儿投给她,哪个得的最多,哪个便是今年的花中魁首了。 由着这个缘故,年年这个时候,京城里的花儿如期盛开,也如期地贵了,文人骚客争破了头的抢那些花,就为得个入楼的资格,一见花魁之容。 此等好事,程移自然不会错过,拉了裴声,又叫上熟识好友几人勾肩搭背跑去凑热闹。 裴声兴致缺缺,环顾四周,看到蘅芜跌跌撞撞地从雅间出来,腰间别了许多娇艳欲滴的花朵,嘴唇湿润,皮肤泛着红,似乎饮了许多酒。 他摇摇晃晃地下了楼,一转弯,拐到后院回廊里去。 后院的回廊建在水上,栏杆之外便是片片湖波。 蘅芜脚步错乱踏下一处阶梯,忽而一只手臂拦在他身前,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的约不来赴,别人的酒倒这么好吃?” 没啥好说的。 呜呜呜。 下一章应该就可以验明身份然后开虐了吧。 嘻嘻。 (我好慢啊啊啊啊啊啊!) ,62 蘅芜脚一崴,扑在他怀里。 蘅芜眼神迷茫地看他,透出几分无知。 “你……”他才说了一个字,立刻想起什么,甩开裴声手,转头就走。 “杜若。” 裴声喊他,他好似训练好的宠物,听话地止住脚步。 “将军认错人了。” 他轻描淡写,唇间吐出甜腻的气息。 “那你看看,认不认得这个。” 裴声抬手,掌心躺着一只香囊。 蘅芜警惕地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楼中的脂粉香,顺着晚风寻来,萦绕在湖面上。 裴声姿势不变,道:“你不过来看看吗?”蘅芜缓步上前,欲言又止。 “不认得了?这是你在江南时给我的,这几年来,我一直把它戴在身边。” 香囊上的颜色都旧了,不久前,裴声重新审视它时,恍然发觉已五年了。 蘅芜又走近了些,木质的回廊在脚下作响,靡靡之音和着人群的大笑似是隔着一层屏障,他们二人被单独搁在这里了。 “将军认错人了。” 他好似只会这一句,涟涟的泪水却从眼眶里涌出来。 裴声一把勾过他的腰,按在墙上。 “你就这么恨我……”蘅芜摘下代面,露出完好的脸,道:“若我真是他,又为何要回来找你?”裴声的手摸到他耳后,紧接着,撕下那张人皮面具。 “因为你恨我。” 他的手略微颤抖,气息不稳。 杜若的左颊上,一道清晰的划痕斜在上面,像重新拼好的破碎的白玉,他苦笑,摸了摸左颊上的疤。 “是,我是这么恨你。” 裴声想起在佛堂做的梦,问:“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裴声向来是镇定的,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刻,他依旧是不可撼动的山峰。 杜若偏过头,将左颊亮给他看:“你觉得呢?我顶着这样的脸在青楼卖笑,你觉得我活得好吗?”握着香囊的手紧了紧,捏得香囊都变了形。 裴声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你不是杜留月……”是了,国师的弟子怎会在此处。 杜若冷笑:“段刻容没跟你说过?他爱慕师兄已久,动不得他师兄,看我长得相像,拿我替代而已。” 他说着,倏而落泪,“我什么都做不了,他看不得我死在诏狱里,就把我带走卖掉,辗转各地又回到京城,直到成忠来找到我……”裴声不疑有他,抱紧他道:“我有想过带你回家,但我……”“是你太慢了。” 杜若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根本不在意我,之后派人四处搜寻我,也不过是出于愧疚。 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 裴声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垂着眼看他,手中的力道不由自主地重了。 裴声低下头,要吻他,却被躲过了。 “你轻点儿,弄疼我了。” 杜若似是嗔他,眼中却带着冷意,“你最好不要对我这样。” 他摸着自己的小腹。 裴声心中不安:“你……”杜若轻声道:“这里是林成忠的孩子。 两个月了。” 他如此言语,仿若女子一般。 “你怎能……”杜若凑到他耳边,道:“他年轻力壮,日日交媾自然该有的都有了……他顶得太深了,连宫苞都肏开了,弄得我好疼啊……”说到最后,只剩轻缓的气音,暧昧而下流地打在裴声耳边,裴声忍无可忍地掐住他的肩膀,道:“别说了……”“……你可知,五年前,这里也有你的孩子?”杜若看着他嘴角流出一个恶劣的笑,小心地抚摸小腹,“可惜,我已经打掉她了。” “你——”裴声失控地将他按在墙上,好似被侵占领地的狼犬。 “很出乎意料?”杜若悠悠道,“难道你以为,我会带着个野种四处跑?”他看着裴声充满愤怒的双眼,轻轻笑道:“那会卖不出去的。” 裴声从未想过这个结果,他只想过,也许杜若会生个男孩,或者生个女孩,他是国师的弟子,作为他的师父,也会帮他好好教导孩子。 自己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呢?是不是很调皮,还是很文静?会不会闹得杜若不耐烦?可没想到,杜若不是国师弟子,也没有留下那个孩子。 偷心小骗子小杜在线骗人。 老裴:被骗的很惨,用户体验极差,心脏不好的建议不要尝试。 ,63 “你现在知道愤怒了,可你想过我有多痛?他们给我刺上这种屈辱的印记,折磨我,侮辱我,到现在也洗不掉。” 杜若瞧着裴声无能为力的模样,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这样的我,你还会要吗?”甜腻的吐息软得好似春日绵绵的细雨。 裴声与他对视,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顿时心如刀绞。 他常恨岁月长得难捱,相逢难有期,如今得以相见,眼前人却不再是他的杜若了。 他压下心底波澜,道:“要。 我只恨来得太晚了。” 这一晚,裴声便将杜若带回府中。 永宜与裴声空有夫妻名,但心不合,早几年,永宜便寻个由头愤愤回了老王妃身边,偌大的将军府,便如此空旷了下来。 裴声将杜若安排在主卧。 随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大夫给他把脉。 “你骗我。” 裴声松口气,“你未有身孕。” “对,我就是在骗你。” 杜若承认得干脆。 “很好玩?”“将军觉得不好玩,就不好玩吧。” 杜若装作乖巧,眼里满是戏谑。 裴声一把捏住他的下颌,恶声恶气道:“你这张嘴,真是要气死我。 你还不如做个哑巴。” 杜若却突然幽幽道:“怎么不让我去后院住了?”裴声怔楞,松开手,半晌才道:“太乱了,没来得及收拾。” 说罢,外头便有人传信,说圣上请他入宫一趟。 如今局势,杜若也明白,老皇帝不喜欢东宫如此激进,成日里想着扶持武将,魏王迎合老皇帝的喜好,跟着重文轻武。 皇帝早有废黜的心思,可东宫势力正盛,如何动得?皇帝频频宣他入宫,怕是别有意图。 “今晚回来吗。” 杜若问。 裴声犹豫,道:“回。” “不要骗我。” “我有骗过你吗?”杜若笑了,沉沉道:“你连承诺都不敢,又何来的欺骗我?”确实,裴声从不答应做不到的事,正如从前,他从未承诺过什么,从未承诺过一生一世,也未承诺过护杜若周全,他自忖做不到,便不会说出口。 他本可因此而心安理得,但自爱从心间发芽,一切都化作自欺欺人。 裴声的身影直直地立在窗前,思绪早已纷乱。 这场谈话,可谓不欢而散。 杜若心中不快,四处闲逛,不经意间逛到佛堂里去。 佛堂里并无什么改变,蒲团倒是换了一个,许是先前那个跪坏了。 香案上落着斑斑灼痕,应是常有上香,刚落下的香灰太烫了,才有这些痕迹。 神龛里的佛依旧仁慈微笑,目光正落在前方。 杜若不自在地移开去。 他伸手摸香案桌角,心里沉得恍若压了块石头。 他沉思片刻,没有跪拜,直直地离开了。 逛到东厢后院,却见草木林立,繁花似锦,池中锦鲤嬉戏。 他曾住的屋子外,一只漂亮的鹦鹉兀自梳理羽毛,听见声响,连忙叫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杜若推门进入,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但里头原封不动,一如五年前。 好似时光忽略了这片天地,徒留一人躲藏在此,暗自回味过往。 杜若拾起桌上的信,也不拆开,他认得出这是自己当年寄给裴声的。 他忽而觉得有些可笑,他所求的,未曾求得,却在痛恨蔓延开后前仆后继地赶来。 杜若拔了根草逗弄鹦鹉,喃喃道:“好好的鹦鹉学什么杜鹃,多不吉利。” 到了夜里,他悠悠回了房。 裴声平常就在这里歇息,卧室里的用具一应俱全。 杜若坐到床边,看枕头底下压着什么,仔细瞧,是一封小小的书信妥帖地藏在枕下,杜若抽出一看,信封上头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应不是利手写的。 他抽出里面泛黄的纸张,摊开来,却整个人僵住了。 “孤镜不成痴……”杜若定定看了许久,又将它按原状折回去,塞入信封,放回枕下。 他翻来覆去,仿佛枕头底下放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只烫手山芋。 夜深了,杜若坐在桌前,左手指间闪过一线锋利的光,油灯上豆大的火苗微微颤动。 裴声推门进来,正看到杜若被油灯映得明明暗暗的脸。 “你回来了。” 杜若低哑的嗓音响起,左手同时收到桌下。 裴声合上门,脱下披风挂在屏风上。 “怎么不睡。” 裴声将配剑丢在一旁,到杜若身边坐下。 “……睡不着。” 杜若小声道,“我身上痛。” 他低下头,继续道:“你不问问我,是哪里痛吗?”裴声心口痛,喘不过气,良久才道:“你倒杯水。” “你若想知道我的右手如何,大可直接问我,不必如此试探,”杜若顿了顿,“还是说,你在担心什么?呵,担心我用这只废了的手杀你?”杜若端起茶壶,手筋受损的右手抖个不停,抬起一半,茶壶斜斜地砸在桌上,茶水从细长的口子里汩汩流出。 裴声单手握住他的手腕,替他放好茶壶。 “我不是这个意思。” “确实命运弄人,谁能想到我会爱上断腕之仇的仇人。” 杜若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印,“你看这里……我真的好疼……”不知指的是心还是那块印上印记的皮肤,裴声逃避似的别过头。 杜若却软软地靠在他身上,细细地吻他的鬓发,说:“这五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裴声抱着他身子的手紧了又紧,忽而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他们相互亲吻,留下细密的水声。 他们藏在被褥之下,一切隐秘的抚摸和暗藏的爱恨都不再显露在光明中。 一只纤细的手用力地抓着被褥一角,骨节都清晰突显,忽而松了力,垂在床边,随着拍击声摇晃。 杜若梗着不肯呻吟出声,偶尔被顶得狠了,才泄出一丝哭腔。 杜若趴在床上喘息,鬓角额间都是汗,似是初承雨露的海棠般柔软。 裴声从被褥里钻出来,在他脸上的伤处舔舐,仿佛这样便能消去伤痕。 他抱着杜若的腰,摩挲着腰间的肌肤,声音中带着情事方毕的沙哑:“腰上的纹身怎么没的?”杜若懒懒地答:“一看到就想起你,烦的很,干脆纹了和肤色差不多的颜色上去。” “疼不疼。” 裴声怜爱地亲吻他的唇角。 杜若合上眼,道:“嗯。 要刺很多针,当然痛了。” 他简直浑身都是伤,连左腕都不大好。 左腕的骨裂虽已痊愈,但雨天仍会疼痛无比,右腕稍一用力,也是难耐的抽痛。 “我保证,不会再让你伤到了。” 杜若不答话,眼珠兀自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 裴声熄了灯,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 他已伤痕累累,痛彻心扉,不会有更痛的了。 如此半月,一切好似风平浪静,前尘往事如梦似幻,恨意似也烟消云散。 但伪装的爱意终究有破碎的一日,杜若的恨,终从日复一日的咀嚼中破土而出。 是夜,二人同床共枕,风自半阖的窗子冰冷滑入,窥视着暗中发生的一切。 一线寒光破空而来,持凶器的手却被握住。 “为什么今天才动手?”裴声早知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杜若能忍这么久。 杜若不答,左手使力,令利刃再陷下几分。 “你就这么想杀我?”杜若自知不敌,松了力,后退道:“是。 你害我至此,我如何不恨你。 你若明白,便知不止是我想杀你。 即便我有心爱你,也无力不听命。” “谁让你来杀我的?杜留月。” 黑暗之中,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裴声一字一字叫出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姓名。 “……你早知我是何人,又何必带我回来,是将计就计?”“不,是我欠你的。” 黑暗中一片寂静,只剩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裴声叹道:“你想接近我,大可不必绕那么大个弯。” “你的意思是,我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什么都信我了?”杜若收了刀刃,道,“不,你生性多疑,当是永除后患。” 裴声沉默不语。 “我生了个女儿。” 杜若冷不丁道。 裴声心如擂鼓。 “她很可爱,很乖巧,不哭不闹。 但早产,身子弱,刚出生几个月就小病不断,差点就没了……”裴声默默地听,心中早已大乱。 “那现在……”“现在她很好……前几日,你们还见过一面。 就在寺庙外。” 杜若的声音又轻又缓,像在压抑什么,“可是你认不出她。 她被你吓哭了。” 裴声精神一振,记忆都似穿针般连在一起,他艰难地回忆起女儿的名字:“她……叫真儿……”裴声没想到已见过女儿,且与她第一次见面竟是如此,再忆这个“真”字,却觉心头钝痛,难以言语,“为何是这个字?”“我只想她认清自己的真意,切莫像你一样,不识己真。” “当年是我看不清自己,如今我已明晰。 你走后,我日夜难眠。” 他求神拜佛,别无所求,但求与杜若再见一面,却不想至今物是人非,昨日万事皆成空。 “你对我深情至此,却也只是愧疚而已。 我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懂得一个道理——得不到的,方是最珍贵的。” 话音未落,杜若欺身上前,一刀势如破竹迅疾如风,但听一声轻响,匕首已没入皮肉,顿时血流如注。 手沾上涌出的血液,心底迅速发凉,杜若一怔,急促道:“你……你怎么……”裴声站不稳,半倚在杜若肩上,慢慢地倒下去,断断续续道:“是我欠你的……我受你一刀,你能不能……留下来……”黑暗中看不清神色,裴声失血过多,五感不敏,已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觉得耳边尽是惹人疼的啜泣声,他好似回到了从前,杜若带着湿漉漉的泪眼扑到他怀里,乖巧地亲吻他。 东厢后院的海棠开得正好,杜若宛如群芳中最清澈温柔的一枝,柔柔地压在裴声的肩头。 杜若搂着他的肩,在耳边低声细语,他说了好多好多话,裴声什么都没听清,只听清了一句——“将军,我们回家好不好?”裴声眷恋地抱紧他,如拥着失而复得的至宝。 他听见自己三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满带笑意的声音——“好,回家了。” 冲冲冲赶紧搞终于捅肾了!!!(我有个名门正派大侠和魔教有仇的那种攻x魔教少主心狠手辣小美人受的脑洞……就那种……很狗血!) ,64 “师父。” 杜若在堂前跪下。 屋子里流散着冷香,冷冷淡淡,却透彻心扉。 杜若戴回了代面,一身烟火气尽收,白衣如雪,恍若风尘外物。 “难为你还知道回来。” 钟语空把玩着乌木虎骨扇,散漫道,“裴大将军没有死。” “弟子无能。” “是无能,还是心软?”杜若神色一滞,眼神飘忽。 钟语空收起折扇,凝眉而视,“如此糊涂!你忘了当年是如何回来的了?”杜若自然记得,当年受尽折磨,心如死灰,再睁眼,往事如流水铮然激涌,前尘旧梦如浪滚滚而来,恍若隔世,情死若抽丝,爱恨尽成空。 “弟子……记得。” “你要杀刻容,我未曾阻止,如今要你杀裴孟律,怎么频频心慈手软。” 钟语空居高临下俯视他,“你可知,为何要杀他。” “东宫壮大,却不为陛下看重,魏王胆小怯弱,却能做守成之君。 东宫重拔武将,陛下担心日后将军拥兵自重,因此……可弟子有一事不明,永宜公主正与将军制衡,为何如此心急?”钟语空良久不语,半炷香后才道:“数日前,永宜入宫忽而昏迷不醒,太医诊治后,发现她毒入心脉,此毒乃日积月累而成大患……”杜若听罢垂首不语,心中悸然。 何人能悄无声息日日给她下毒?想必只有她那同床异梦的丈夫了。 “你看,裴孟律此人手段狠毒,今日不除,日后必为忧患。 我以为你早就看清他的为人,没想到时至今日,你仍如此优柔寡断、执迷不悟。 你与他暗结珠胎,已是大错,当年我退一步允你留下孽种,裴孟律这一命,断不会留了。” 杜若重重磕头,道:“师父——”钟语空强硬道:“我曾劝过你,此女不可留,你终究是留下了,如今囿于儿女情长,心性不定,皆缘于此。 我早说过,你父女二人,断不可相见,你可有听话半分?”杜若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师父,真儿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弟子舍不得……”钟语空抬手制止他,道:“月儿,当年致使你失忆的余毒尚未排尽,你且休憩几日。 若再让我发现,你与那孽种相见……”“师父,弟子错了,不要——”杜若方想膝行去抓他的衣角,忽而一阵晕眩,重重地倒在地上。 再醒来,眼前是一片云纹簪花木浮雕,四角纱帐半掩,钟语空正坐在床边,一手为杜若搭脉。 “师父……是不是……发作了……”杜若气若游丝,脸色发白。 钟语空轻抚杜若的额头。 杜若再怎么不听话,也是他精心辅导教出来的徒弟,杜若这般虚弱,他这做师父的,嘴上说得强硬,却心痛不已。 他忧心道:“这又是何苦……”“多日不见,将军可还好?”永宜端坐美人榻上,膝上抱着个孩子,孩子不哭不闹,咬着袖口,睁大眼睛看她。 这一早,永宜派人请裴声到城外别庄一叙。 叙的什么,来人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半分不肯透露。 这一个多月,裴声带伤卧病在床,睁眼闭眼都是杜若在灯下踌躇的形色。 他一醒来,便派人四处追查杜若的下落,可国师闭门不见,一切杳无消息。 他本不想赴约——那日差点一命归西,全赖杜若偏得三分,才没令他死于非命。 可来人道:“公主说,将军遗失的明珠正在别庄做客,若将军不去,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真儿,你看,谁来了。” 永宜将她抱在怀里,引她去看。 真儿见了裴声,瑟缩一下,窝在永宜怀里。 “你看,连你闺女都不肯认你。” 永宜挑眉,眼中尽是嘲意,“看她和你长得多像,可惜性子随了杜公子,当真软弱。” 她伸手刮了刮真儿的小脸蛋,真儿被逗得咯咯笑。 真儿拉拉她的衣袖,甜甜道:“姐姐,你不是说要带我找我娘吗……”“你娘这不是来了吗。” 永宜托着真儿,温柔道。 “你放了她,这些事与她无关。” 裴声脸色阴沉,伤未痊愈,牵扯间疼痛非常,但一只手已按在配剑上。 永宜一挥手,行玉从暗中现身,接过懵懂无知的孩子。 “带走吧。” 永宜淡淡道。 真儿有些怕了,紧紧地揪住行玉的衣裳,问:“哥哥我们去哪里……”行玉不说话,一个起落间,已离开王府。 “真儿——”裴声方要追,一行死士拦在门外,手中剑如寒霜。 “你今日邀我前来,就是为了杀我?”“怎么会呢?不仅是想杀你,更是想折磨你罢了。 当年我的母亲被打入冷宫,郁郁而死,与你那两位好姐姐也脱不了干系……是了,说到底,也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推波助澜,你那两位好姐姐得了宠,便是裴家再兴之时。 是,你裴家一门忠烈,世代秉承为国为民肝脑涂地之风,可恨君臣不和,虢夺兵权,令你等报国无门,只好出此下策。 可怜我母亲,做你的踏脚石。 我如今不过想令你也一尝失去亲人之痛罢了。” 他转过身,剑已出半分,“永宜,程妃之事,我的确不知情,若有怨恨就冲我来,何必如此毒害一个孩子。 你我相识多年,倒也不必闹到这个地步。” 身后一行人虎视眈眈,作起势捕杀之姿。 “你多番利用我时,可记得我们相识多年?即便我一腔情意……”屋侧一门开,露出院中画一般的景致。 永宜拂袖而去,她的声音从侧门传来,“既然杜公子没能杀了你,我便助他一臂之力。 好了,我要去见你的好姐姐,和她算一算以前那笔烂账了。 我也想放过你,可放了你,如何安慰我母亲在天之灵呢?”而后对死士道,“留他个全尸,毕竟堂堂将军,也不好死得太难看。 碑就不用立了,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吧。” 说罢,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与此同时,身后一人暴起,剑势迅疾如风,密布如雨,裴声有伤在身,不敢硬拼,旋身从窗子处撞出去,接连与死士相接三剑,一人自身后突袭,裴声右袖内滑出一刀,反手划破那人的脖颈,左手顺势一送,一人小臂应声落地。 单凭干脆狠辣的招式,裴声虽负伤,但也堪堪打了个平手。 裴声再提剑突刺,腰间伤口一阵剧痛,立剑在地才没倒下,一时未能起身。 眼看着死士旋身而刺,说时迟那时快,倏而几箭破空而来,下一秒血花遍地,蜿蜒泼洒。 林成忠持弓破门而入,裴声捂着伤口,抢先道:“真儿被行玉带走了。” 林成忠发觉真儿失踪,一路追查至此,见此状况,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道:“行玉?”“……真的是你,行玉。” 自别庄纵马至京都之外也需半个时辰,行玉抱着真儿骑马,在离城百米开外的地界就给拦下了。 “好久不见。 经年一别,你变了许多。” 行玉冷冷地看向来人,“裴将军呢,没跟你一起来?”“劳烦你挂念。” 裴声如鬼魅般出现在行玉身后。 若使暗器,裴声定不能敌行玉,可如此近战,行玉两招便败下阵来。 行玉手腕一阵剧痛,转瞬怀里一空,真儿已被裴声拎在手上。 行玉催马追赶,林成忠也打马拦在他面前。 林成忠问:“你没什么想和我解释?”行玉不甘地看了裴声纵马离去的身影,奈何林成忠横道在前。 行玉道:“没有。” “那年忽起大火,官府说是山匪劫财所致,我恰好离开了那里,我姐姐也已嫁到城中去了……”他提到林宝珠,行玉眼神一闪。 他继续道:“那时我姐姐已有身孕,她知此事后郁郁不得眠,时至有孕八月后,忽而要产子,可惜胎位不正,孩子没保住,她也……难产而死。” “节哀。” “你只有这个要说?”“……我只是奉命行事。” “我姐姐待你如何,你一点也不记得吗?你说你无家可归,她便在家中腾地方给你住,你被人欺负了,也是她替你出头,她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那年你在山里失踪了,她急得夜不能寐……”“……我知道。” 行玉面无表情,如同傀儡。 林成忠拔刀,寒锋出鞘,刺得行玉眯起眼。 林成忠面露寒色,道:“……好。 你我割席断义,从此不再是兄弟。 今日一战,好好算一算以前的账。” 又是没有逻辑的一章,不要问我为什么公主要这么干,她就是神经病她就想这么干!!!下一章老裴见国师老丈人了(师父不是坏人啊啊啊他刀子嘴豆腐心爱屋及乌还是蛮喜欢小杜生的女鹅的)然后就甜甜甜和小杜破镜重圆在一起回家种田当地主了!!!没错!就这就这就这就这就这么点虐攻我也没办法毕竟孩子需要爸爸(bushi)总不能把老裴搞死吧,缺胳膊断腿以后他怎么种地你们想想仔细想想!老裴都三十五了三十五了啊!年纪大了身体也没年轻那么好了jing子质量都下降了就放了他吧让他回家生二胎不然再过几年二胎质量不行啊!!!不要和我说“受怎么这么贱”之类的除非你有必胜的决心。 (不要骂了不要骂了玛德早知道不把老裴写这么渣了,现在都圆不回来了) ,65 此处往日兄弟兵戈相向,另一头裴声拎着孩子快马飞驰。 真儿哭得眼眶鼻头都红彤彤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我要爹爹……”裴声心疼道:“我在,别哭了。” “你不是我爹……”真儿软软的小手打在裴声胸口。 裴声心头酸痛,腰间撕裂的伤口也跟着一跳一跳地疼,他紧咬着牙赶路,大风迎面如刀割般吹来。 真儿又瘦又小,在裴声怀里抽抽噎噎缩成一团,口中喃喃地叫着要爹爹。 她那小模样,与杜若朝裴声撒娇时如出一辙。 看得出来,杜若待她是宠极了,把她养得如同娇贵的花儿,娇娇软软一朵,叫人心疼地捧在手里。 “好,带你去找爹爹。” 裴声护紧女儿,免得她被风吹到。 杜若说真儿是早产来的,身子弱,差点就没了。 裴声一想起这句话便一阵心悸。 钟语空待徒弟一向上心,应是时刻派人照看着杜若才是若他愿意,甚至请得动宫里的太医,怎么看,杜若也不至于早产,更不至于令真儿小病不断。 难不成……“吁——”裴声眼疾手快紧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踏起阵阵黄尘。 眼前是一围统一鱼纹乌边锦衣的“墙”。 为首之人文质彬彬手执佩剑,正远远地注视裴声和他怀里的小丫头。 裴声扯出一个冷冷的笑,道:“我跟我闺女出门踏青,赶巧撞上各位办事。 敢问何事劳烦国师兴师动众。” “国师想见一见未曾谋面的徒孙罢了。 将军,请吧。” 说罢,一行人训练有素地围上来。 真儿泪眼涟涟地窝在裴声怀里,不敢吱声。 素未谋面?原来如此,他与杜若的孩子自未出生便不受人祝福。 杜若是瞒着国师,费尽心思悄悄地生下真儿。 他们的女儿未曾经历满月抓周,没有来自亲朋的祝福,甚至……他与杜若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众人这是谁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如他们纠缠不休的情分,永远永远躲在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后,国师府。 “裴大人何须如此防备我。” 钟语空一身银纹玄衣,鱼饰暗纹活灵活现,身侧透出冷静肃杀之感。 “国师聪慧过人,心里自然明镜一般。” 真儿牢牢抱着裴声的脖子,蜷缩在他怀里,两只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正好奇地四处探看,活像只小狐狸。 钟语空冷哼一声,不接他的话,目光落在真儿身上,打量良久,他的双眼似能洞悉世间一切。 忽而,钟语空手腕一动,一只茶盏挟着深厚的内力朝着裴声胳膊去。 裴声打起精神,侧身护住真儿,运气卸去茶盏上的杀意,一把将“暗器”握在手中,他注意力都在茶盏上,但觉怀中一空,再抬首,钟语空仍坐在椅子上,怀里是茫然无措的真儿,而他身形半分未动。 真儿在他手中,裴声不敢轻举妄动,再说他腹间伤口虽为血流不止,但牵扯间疼痛难耐,令他有力也发不出。 裴声捂着伤口,愤愤摔了茶盏,语气不善:“国师喜欢孩子,自己抱养一个就好了,何必抢我闺女。” 真儿被吓得抖了抖,双眼湿漉漉的,泛起泪光。 “当年我劝月儿打掉这个孩子,他怎么也不肯听。 瞒着我跑到贺家的医馆里躲着,”钟语空神色淡然,好似说的不是劝自己徒弟杀害骨肉之事,“那年他受牢狱之灾,本就身子孱弱,因而月份仅八个月时,匆匆生下了——她。” 说着,钟语空刮了刮真儿的小鼻子,真儿慑于他的威压,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月儿偷偷把孩子养在外头,一点儿风声都不敢透露给我。 可京城就这么点儿地方,我怎会不知他把孩子藏哪儿去了呢?我只好当作没看见,任由他胡来。 至于裴大人……”钟语空悠悠道:“五年来,裴大人一面都未与她见过。 她怎会是你裴大人的闺女呢?”“为了杀我,国师不惜让徒弟扮作官妓。 您这师父当得也是无情。” 钟语空看了他半晌,道:“我无情?裴大人当年将月儿送走,就是有情了?”他见裴声无措语塞的模样,面如寒霜,“那年我拜访智明方丈,带着月儿去了宏山寺,自那时起,他便对你念念不忘。 谁承想,裴大人为助东宫,抛妻弃子。 我早为月儿起过一卦,他情路多舛,实为凶煞不宜,合该闭门清修。 可他当真固执。” 裴声失神无言,不觉手中佩剑掉落,发出叮当之声。 “是他……我以为是……”那年永宜公主禁足寺中,他二人年纪相仿,杜若没长开时像个姑娘,也难怪裴声看走了眼。 钟语空锐利的目光刺向裴声,道:“原来裴大人早就忘了……难怪,想来裴大人并从未将他父子二人放在心上。” “真儿,你爹不要你咯。” 钟语空掐掐真儿软嫩的脸蛋,真儿本咬着袖子乖乖巧巧,听了这话,带着哭腔回道:“你爹才不要你呢。” 钟语空微微一笑,招人把真儿带下去。 “你要做什么!”裴声迅速拾起剑,直指钟语空。 “自然是让真儿去她爹身边了。” 裴声冷着脸问:“杜若在哪里。” 他一手握拳,因太过用力,指甲都刺破了掌心,鲜血顺着骨节滑落。 “你不必知晓了。 再过个把月,他就会彻底把你忘掉。 你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不再有交集。” 本该温暖和煦的春风,吹到裴声身上,却变得无比寒冷,好似要寒到骨子里。 “你说什么?”裴声心头一冷,继而痛得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 “告诉你也无妨,权当断了你复合的心思——月儿五年前中了一味毒,因而口不能言,失去记忆,此毒难解,还需静养。 如今余毒未清,他妄动内力,致使复发,再过段时候,他便会忘记一切,”钟语空顿了顿,道,“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杜若可以重新开始生活,重新开始一切,只是今后的岁月里,裴声不再于他心中占一席之地,裴声身边,也将永远有一个空缺。 “人病了,还能治好,可心碎了,又如何修补呢?”钟语空冰冷的嗓音充斥在每个角落,“忘记,才是修复心伤的良药。” “我要见他。” 裴声忍耐许久,他的耐心早就耗尽了。 “不可能。” 钟语空斩钉截铁道。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锋利的剑刃已送到钟语空面前。 钟语空不急不缓,袖中骨扇不动声色地滑到手中,看似轻薄的骨扇却有逾千斤之力,轻轻一点便将剑身偏离三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一偏,裴声正露出命门,眼看着虎骨扇要当胸穿过——“不要!”但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如海雀般掠过,直直地挡在裴声身前。 钟语空急急收势,裴声腕上佛珠应声而断,颗颗佛珠落在地上,弹跳着骨碌碌地四散滚动。 那串杜若曾摩挲过数遍的佛珠,终究逃不过散落的结局。 这杀意虽并非冲着杜若来的,可钟语空内力深厚,杜若多少有些被波及,他虚弱地扶住心口,苍白的脸上尽是泪痕,口中求道:“师父,放了他吧……”裴声眼疾手快揽住他,喃喃道:“杜若……”“月儿,退下。” “弟子恕难从命。” 杜若艰难道。 钟语空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指尖一颤,怒极反笑道:“好,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做棒打鸳鸯的恶人。” 他冷冷地瞥向裴声,“只是这么轻易便放过你,我对今上也不好交代。 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受我一剑。 若你能活下来,一切都由你们去了。” 钟语空行事也非善类,受他一剑,不如自戕来得痛快。 他这话说得到轻松,可裴声旧伤未愈,若再添新伤,恐怕性命难留。 杜若浑身无力,怔怔地跪下去,他明白,钟语空并未打算给裴声留条活路。 “来人,扶好公子。” 一人应命,制住杜若,无论杜若如何撕心裂肺地哭喊也不放松分毫。 在场的人都明白,若放任他行事,恐怕裴声死后,他定会奋不顾身地殉情。 “将军——快走……你走啊……”裴声听罢,却义无反顾地跪下,神色坚毅而决绝,继而手腕一转,将剑尖对准自己。 他从未舍弃的傲骨,如今段得粉碎,从未正眼看过的情爱,如网一般将他牢牢禁锢。 “不劳国师费心。” 语毕,剑身没入胸膛,绽开一朵鲜艳的血花。 那只杜若亲手缝制,又亲手撕碎、最后被裴声缝合的香囊,被锋利的剑刃洞穿,里面放着的两片浸染了思念的锦符,也染上裴声的鲜血。 他将用毕生的愧疚与悔恨浸透的鲜血,来还杜若爱恨难分的情意。 意识彻底模糊不清前,裴声看见杜若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上,双眼含泪,无措且徒劳地用手堵他胸口的伤。 泪水一颗一颗地打在裴声的脸上,温热的泪珠让他的心急剧地跳动。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如何,他心疼得厉害,好似又回到杜若刚离开的时候,心痛得像是被千百支钢刀搅碎,像是被一片一片地凌迟。 裴声用尽力气,艰难的抬手。 那双握住精铁长枪也毫不费力的双手,在此刻却软弱又无力。 他尽力揩去杜若眼角的泪,即便眼前模糊不清了,他也注视着杜若的双眼,艰涩道:“别哭了,我们回家……” 国师:被这狡猾的小子给骗了!!!他自己捅自己肯定手下留情了!淦!!!好了好了接下来不虐了,见过老丈人了就够了(本来我还设置了一场杜若和闺女要被送走养伤老裴在后面带着伤苦苦追逐的戏码……)被媳妇儿捅了一刀,自己又捅了自己一刀,真是双刀流啊……(不愧是做领导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小杜当年生孩子可真是绝地求生啊…… ,66 寝宫之中,左右已屏退,只剩龙床上病怏怏的、鸡皮鹤发的老皇帝,和屏风外头立着的清雅端正的男人。 屏风上汪洋恣肆的字体挡住了男人的脸,只能听见他温润平稳的声音。 屏风上描的是太祖率三军逐寇之像,画中人身形飘逸,生动非常,太祖持一方宝剑,英勇坚毅,凌厉之气扑面而来,杀伐之气几要溢出。 “怎么换了这个屏风……咳……咳咳……”老皇帝说了一句,接着咳得惊天动地。 屏风外的男子平静道:“是陛下昨日吩咐要换的。” 他抬起头,双眼透着洞察与锐利,正是钟语空。 “是……是……是朕要换的。” 老皇帝双眼半阖,似是陷入沉思,不过片刻,他嗓音喑哑道:“永宜走了,她是朕唯一的女儿。” 屏风外的人未说话,老皇帝自顾自道:“朕知道,是德妃给她下的毒……”昨日,永宜入了宫,直径往德妃住处芜宁宫去,急得仿佛命不久矣。 她的确命不久矣,近年来每况愈下。 她以为是操劳多度,谁料是毒入肺腑,病入膏肓。 待她离开宫殿,行至东门之时,忽而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太医来时,已经没气了。 身边的宫女自然统统拉下去杖毙,左右侍从也仗罚二十。 接旨调查此事的内侍,顺藤摸瓜查到芜宁宫时,宫内干干净净,连熏香都重新换了一批。 “陛下如何肯定?”老皇帝嘶着嗓子,露出个了然的笑,道:“如何知晓?呵,这种事,朕见得够多了……咳……是永宜活得太苦了……贤妃害她母亲获罪,她心中有恨,如今要来用同样的法子杀德妃。” 永宜设的计够多了,让贤妃死于非命,让赫嫔含恨自刎,如今只剩个德妃,可惜德妃棋高一着,令永宜功败垂成,自食其果。 钟语空不咸不淡地接道:“……陛下圣明。” “裴家……如何了?”老皇帝说一个词,便喘得厉害。 如今永宜身死,魏王如断一臂,东宫一派更是踏实了。 钟语空思索片刻,道:“裴将军伤势极重,但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 老皇帝闭目养神良久,缓缓睁眼,低低道:“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应该做的。” 钟语空垂着眼。 乍看他容貌,不过三十来岁,可实际上,自当年老皇帝尚未登上皇位、甚至未坐上东宫之位时,他便是这幅模样了。 “日子过得真快,昭沁死了,程妃死了,你我也这般生疏了……”男人欲言又止,终只道一句:“君臣有别。” “你那徒弟也长大了。” 老皇帝意味深长道,“留不住了。” 钟语空终于抬眼,轻声道:“年轻人浮躁,此次失败,是臣低估了裴将军,与留月无关。” “何必慌张,语空。 杀不死,便是他命大,朕放过他便是了。” 老皇帝渐渐少了咳嗽,言语愈发流畅,“倒是你。 当年与太子对峙,你也未曾怯场,谈笑风生,能言善辩,当真俊逸出尘,恍若仙人布道……人人都道朕请你时那一跪,跪得值。” 说起此事,他浑浊的双眼忽而清明许多。 钟语空眼中多了一丝无奈,道:“往事何必重提。” “朕怕与你渐行渐远。” 他这半生,与手足相残,雷厉风行强释兵权,打压异己,旁观党同伐异。 他杀伐果决,何曾说过一个“怕”字。 钟语空叹气,从屏风后从容走出,道:“臣知道陛下在担忧什么,不过是担忧臣不肯辅佐皇嗣罢了。 可是,陛下何时见臣食言过?”他缓步走到床榻边,龙床上风烛残年的老人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于是他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老皇帝的双眼。 “朕何尝……担忧此事?朕一直担忧的事早已发生了——你从未变过,可朕已老了。” 钟语空似是难以理解他的话,迟钝地眨了眨眼,道:“人总会老的。” 老皇帝颤巍巍地叹了口气。 钟语空却认真道:“无论是太子还是魏王登上皇位,臣都会尽心辅佐,绝无二心。” 他如同几十年前那样,语调严肃,掷地有声。 老皇帝皱着眉,无力地咳嗽,坚持道:“你不明白……”“我明白的,昭徽。” 钟语空回握住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浅浅地笑。 他曾为一个人设计杀东宫、陷害齐王昭沁,为一个人铲除异己、清理前路,今后也会辅佐这个人的后嗣,延续这个国家的气运。 什么不明白?钟语空有什么不明白呢? 我忍不住更新……淦!!!(今天没有裴狗和若若,今天是夕阳红 ,67 杜若坐在床边给真儿扎辫子。 真儿正坐他腿上,两只小脚丫一踢一踢,差点从膝上滑下去,杜若眼疾手快,一手将她捞回来,惹得真儿咯咯直笑。 “那个叔叔会死吗?”真儿靠在父亲温暖的怀里,鼻尖萦绕着清雅的檀香。 她扬起小脑袋,满是天真地问出这个残酷的问题。 杜若扎辫子的手顿了顿,默不作声,随后扶正她的脑袋,灵巧地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小孩儿想一出是一出,很快就把裴声抛到脑后。 杜若温柔地抚摸女儿的脑袋,道:“等裴叔叔好起来之后。” “叔叔什么时候好起来呀?”真儿玩着杜若落在胸前的头发,把柔顺的发丝缠到自己手指上。 “……也许很快吧。” 女儿小小软软的,杜若一臂揽住她,她就撒娇似的把头埋在杜若怀里。 “真儿,你觉得裴叔叔……怎么样?”杜若下巴抵在乖女儿的头顶,斟酌着语句。 真儿往他怀里缩成一团,怯怯道:“他好凶的。” 常年的杀伐令裴声无论喜怒都沾上几分锐利,常人站在他身侧,都有意无意嗅出一丝血腥味,更别说是孩子了。 这下可好,连亲生女儿都怕他这个老男人。 杜若循循善诱:“可是裴叔叔很喜欢你,他还带真儿来找爹爹。” 杜若得知闺女被绑走的时候,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可他被师父设下的人手拦在屋子里,怎么也逃脱不得。 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师父手下的人忽而来到门口,怀里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真儿。 真儿一见到他,抽抽噎噎道:“爹爹,别不要我……”杜若心疼得只顾得上抱紧女儿,哄道:“真儿乖,爹爹没有不要你,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 真儿年纪小,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但杜若听完便知不妙,连闺女都不要了,直愣愣地往前堂跑。 “爹爹……”真儿的呼唤将杜若从沉思中唤回。 杜若低头,与真儿小鹿般水灵灵的双眼对视。 他忽然想到什么,让闺女坐在床边,自己单膝跪下与她平视。 “真儿,爹爹跟你商量个事。” 杜若有些紧张,漂亮的脖颈都绷得紧紧的。 他的乖女儿歪着头,鼓着腮帮子看他。 “等裴叔叔醒了,往后……你要管他叫爹爹,好吗?”真儿先是瘪瘪嘴,眉头皱在一起,紧接着泪珠子说流就流,襟前湿了一片。 她带着哭腔小声问:“爹爹是不是不要真儿了……”她不敢大声哭,她听隔壁的小芳妹妹说,哭得大声了惹人厌,小芳她爹听见小芳哭,就要把她丢出门去,不要她这个女儿了。 她好怕自己也被爹爹丢出去,于是压抑着哭声,抽抽搭搭,哭得小辫子都一颤一颤,像只在屋檐下躲雨的可怜的小猫咪。 杜若生了这个孩子,却不能好好抚养她,常不在她身边,心中甚是愧疚,因而宠她宠得紧,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这下见着宝贝女儿哭得小脸都皱成个包子,心也揪成一团,疼得快碎了,连忙捧着她的小脸,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 “真儿不哭了,不哭了……是爹爹错了……”杜若细声细气、轻轻软软地哄她,小东西趴在他的肩上,哭着哭着睡着了。 裴声流了许多血。 有人端着水盆来回跑,盆中是淡了的血水,盆瓦相撞之声叮叮咣咣乱响。 他眼前模糊,耳边嗡嗡作响,恍若身边蒙了一层纱。 裴声明了自己状况危险,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自残的本意,是免得钟语空为留住自己的好徒儿干脆一剑捅死他,可他忘了自己本就强弩之末,即便偏开要处几寸,也经不住身上再开一个口子。 一个清新秀雅的身影自忙碌来回的人群中款款而来,雾蒙蒙的“纱帐”为他让路,秾丽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清晰地落在裴声眼中。 裴声想起身唤他,可身似千钧重,无论如何都只能静静地注视,他只好心里唤道:杜若……若若……杜若在他身边坐下,眼下坠着一滴晶莹的泪。 他哽咽道:“我听见你说过的——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那日佛堂之内,何止是故人入梦,原来杜若一直在暗中静静地注视他。 是他为情所困,心绪不宁,察觉不得身边蹊跷。 裴声想动一动手指,去握住杜若的手,可手脚不听使唤。 裴声很久没有那样静静地握住他的手了,他曾力能扛鼎,如今连握住爱人的手都是奢望,他也总算尝遍了“爱别离,求不得”。 智明方丈仍在世时,裴声曾问:“人生在世本该大有作为,为情所困,值得吗?”爱逾千斤重,是他给不出、也担不起的承诺。 四周清风习习,鸟语花香,菩提冲天而起,根须茂密缠绕。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可若菩提断不了多余的根须,明镜映出了眼前人,岂非终成凡物,囿于纠缠?方丈双手合十,默念佛号,道:“值不值得,全看你的心。” 如今无人可问,他只好问自己——值得吗?一滴泪落在裴声的唇边,他忽而尝到了未曾有过的苦与恨,往事种种,恍若走马观花登然再现。 最后一幕,他见到自己向杜若伸出手,杜若温柔地注视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裴声从光怪陆离的梦中苏醒,只见过几面的女儿乖巧地趴在他床边,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他,而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守在他床边,头埋在臂弯里,静静地睡着了。 裴声醒时仍有一分思绪留在梦里,眼神涣散,唯独杜若的身影在他眼中清晰,喃喃道:“值得……”裴声在国师府昏迷了两三天,又在家里养了小半个月的伤,而自他醒后,杜若未再出现过。 好不容易能下床走动,刚派衔翠去国师府打探消息,东宫那头又派人来请。 正是傍晚,东宫身边的人在前头等,等得头都大了,裴将军还摆这个架子不肯出来。 屋里,哗啦啦一阵扑翅响,驯养的信鸽轻巧地落在窗子上,是时,外头正下起了雨,噼噼啪啪地落在青瓦乌檐上。 裴声从信鸽腿边青绿细竹筒中抽出一卷密报,一字一句看完,两指夹着它凑到油灯边上燃了。 他沉声道:“东宫的宴,我不去了。 就说,我伤势甚重,尚未痊愈,不得下床走动。” “是,主子。” 尾兰侍在门外答道。 虽一门之隔,声音却又轻又稳,可见内息深厚。 她顿了顿,又问:“可要奴婢去请公子回来?”裴声不假思索道:“不用,我亲自去找他。” 尾兰与衔翠,是他训练的死士中的一员,平日里作侍女打扮,底下作的是见不得光的血腥事。 五年前,便是尾兰奉命监视杜若,向裴声报告他平日踪迹,现让她去见杜若,总归不合适。 “是,主子。” 说完,尾兰娇小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 裴声仔细着伤口,换了套出门的衣裳,期间牵扯到伤口,雪白的纱布被染得透出殷红的血色,疼得额头上渗冷汗。 几番行动下来,竟是力不从心。 他咬紧牙关,忍着撕扯的痛感套上最后一件外衣。 雨点打在坚固的屋檐上,顺着檐骨滴溜溜地落,落成一帘轻薄的雨幕,又如琉璃灯盏般清澈如许,翠叶繁花在雨帘之后模糊成一团。 裴声推开门,一面青骨竹节伞映入眼帘,雨幕顺着伞骨分流飞溅,流落如注。 来人轻抬伞,露出戴着代面的脸,一双盈盈的眼陷在阴影中。 代面正好遮住两颊,露出红润的唇瓣和紧绷的下颌。 二人静静对视,落雨声将他们笼入一片小天地,与外界万物都隔绝开。 “急着出门?”杜若率先打破僵硬的气氛,打量他整洁正经的衣着。 裴声目不转睛盯着他,默然点头。 杜若皱眉道:“伤还没好呢,到处乱跑。” 裴声的目光流连在眼前修长雪白的颈子上,道:“去找你。” 杜若微微抬头,就露出小巧的喉结,细密的雨点打湿了他的脖颈,几滴雨露承不住重,在对方眼神之下,缓慢地划过精致的锁骨,落入衣下一片禁忌地带,他好似被雨水舔舐、濡湿了。 杜若与他对视片刻,忽而笑道:“将军真会说笑。 差点被你骗了,我知道你要去赴太子的宴。” “我没有骗你,我派人回绝了。” 裴声不动如山,伸手替他收了伞,平静道,“既然你来了,我也不用到处跑了。 进屋坐?”“不了,我只是来还东西的。” 杜若摊开手给他看,一串古朴的佛珠吊在玉白的五指上。 裴声少有的僵了僵,道:“这是你的。”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道:“是你忘记带走的。” 杜若垂下眼,淡淡道:“我不想要了,很多东西,五年前就还给将军了。 我与将军早已两清。” “有些东西,是算不清的。” 裴声不动声色走近一步,道:“我知道你还是怨我。” 他比杜若高了些,俯首看杜若,却没由来的小心翼翼,好似虎豹忽而弃了荤腥,转而细嗅那小巧的花。 杜若立刻接道:“我没有。” “那你为何不愿见我?”杜若语塞,低头不语。 抬在半空的手酸了,他刚想收手,裴声一把抓过佛珠,丢到雨中。 雨声愈发的大了,雨落声盖过了佛珠落地的声音,好似被投入了一片浮沉不定的海里。 杜若急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要了就丢了吧,我送出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他说完,径自入了屋,在杌凳上坐下,闷闷地倒茶喝。 杜若踌躇,却不作声,跟着入了屋,与他对面坐下。 二人静坐片刻,杜若低着头,哑着嗓子道:“将军的伤好些了吗?”裴声端着茶,许久不答,少顷,道:“不好。” 杜若皱眉。 “怎么会不好,是不是药不行,还是……”“你不在身边,我好不了。 我夜夜都在想你、念你,翻来覆去睡不着,伤口都裂了。” 杜若抿着唇,继而吐出口气,道:“……那自己注意些,不要压到伤口了……伤口还疼吗?”“我猜,没有你生真儿时疼。” “……”“小丫头还好吗,没被吓到吧?”“没有……她有些怕你。” “她很像你,尤其是她的眼睛,每次一看到她的眼,我都会想起你。 那回在寺外,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将军!”杜若慌张截口,他似不忍听下去,怕自己不再坚定,他平复心绪,冷静道,“……我这次来,除了还东西,还是与将军告别的。 我与将军之间,事已两清,往后,就不用再见面了……”裴声咀嚼着“不再见面”四个字,神情一阵恍惚,他继而醒神,喑哑道:“……我明白,你不愿意见我。 但我听见你说了。” “……说什么?”杜若身形一顿,与他对视。 裴声用低哑的嗓音缓缓道来:“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杜若与他乌沉的眼相对,出神道:“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霍然起身,逃似的要走,连伞也忘记拿。 裴声不费力地捉住他的手,掌下的腕子苍白又脆弱。 “放开我。” 杜若不敢回首。 “若你敢回头看我一眼,我就放开你。” 裴声放软了语调,哄似的轻轻唤他,“若若……”杜若自然不敢回头看,因为他起身的一瞬间,泪决堤半涌出,在代面之下肆意流淌。 他还是如此懦弱,娇怯,优柔寡断。 裴声稍用些力道一拽,便轻而易举地将杜若揽到怀里,他小心摘去那副代面,替杜若抹去泪水。 “你决心与我两断,是因为恨我,还是怕今后记不得我?”杜若手指颤了颤,嗓音颤抖道:“你……知道了?”“是,我知道你余毒未清,来日复发,若想恢复,还需几年的时光。 可我不在意你是否记得我,”裴声将唇抵在杜若的额头上,“我只想你留下来,待此间事毕,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可以回江南去,我带你去游湖,去城里赶集市……”“……若我不答应呢?”裴声停了停,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伤口上。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 否则我会一直纠缠下去。” 居然67章了还没完结啊啊啊淦我一定会在八十章以内完结!(我决定下一篇开冷酷的正派大侠x撩人的魔教美人!攻很渣!先前被媳妇儿骗了而且亲人(疑似)被媳妇儿杀了然后就黑化了怎么着都不信媳妇儿了,媳妇儿都为他叛出魔教了他还不信了,然后明知道媳妇儿怀了还把媳妇儿打了的那种渣。 ,68 这日之后,杜若虽带着真儿在将军府住下,但许是恼怒于裴声的威胁,态度冷淡了不止一点,甚至爱理不理,眼中只有自己的宝贝闺女。 这可算让裴声尝够了“媳妇儿因带孩子而冷落丈夫”的失落。 饭桌上,真儿碰洒了一碗汤,正泼在裴声手上。 杜若却紧张地捉着真儿的小手翻来覆去地检查。 回了房,杜若才发现裴声手上给烫得起了泡,随手丢了药瓶叫他自己抹,转个头便跑去照顾闺女去了。 入了夜,屋里烛火闪烁,左右摇摆,映出二人的身影来。 裴声身上的伤沾不得水,杜若便打了水替他细细擦拭,先是肌肉起伏的背脊,再是结实的胸膛,还有健壮的臂膀。 赤裸的上身铺陈着数条伤痕,狰狞又可怕。 玉白的手指拣着巾子擦到沟壑分明的腹部,逐渐变重的喘息喷洒在雪白的脖颈上,杜若向下一瞥,发现男人胯下的布料鼓成一团,那杆硬挺的肉枪随时都能突破桎梏,冲锋陷阵。 杜若正愣神,忽而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腰,整个人重心不稳,倒在裴声身上。 裴声被他的胳膊肘撞到了伤口,闷哼一声,脸色难看地松了手。 杜若凝眉怪他道:“伤都没好,想什么呢。” 话音未落,他便被打横抱起,压在床上。 健硕的身躯压得杜若喘不过气来,但又怕弄破裴声身上刚愈合的伤口,一时未敢挣扎,只能轻轻推对方的肩膀。 裴声看他这般乖巧,笑着在他脸侧的疤上亲一口,道:“想干你。” 他一边说,手上一边解杜若的衣带。 春衫轻薄,衣带如云雾般散落,露出里头的束胸。 裴声咬着束胸的边缘,轻轻地拉下来,一对山雀般的小乳便弹了出来。 乳尖被含在口中挑逗,杜若不由自主抱住埋在胸口的脑袋,呻吟着说:“别闹了……”裴声含糊道:“怎么没有奶水?”杜若的脸染上一层薄红,声音细若蚊蚋:“刚生完才有……”裴声低低地笑:“这么小,够喂咱女儿吗?”他想象着杜若刚生完真儿,敞着胸口给孩子喂奶的模样,胯下硬得发疼。 外头忽然变了天色,猝不及防打起春雷来,一阵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骇人得很。 杜若推开压在身上的人,手忙脚乱地拢衣裳,奈何裴声又搂着他滚到床上,围子床被压得吱呀直响。 “逃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杜若无奈道:“真儿怕打雷,我得去陪陪她。” 裴声把头埋在他肩上,闷闷道:“没事,有衔翠陪着……”门忽而开了,雨水被风打进屋里,一阵春寒驱散了半事春情。 真儿抱着小被子,目光巡视了圈屋内,见到杜若在床榻上,迅速地躲到他怀里,颤声道:“爹,打雷了。” 衔翠站在门外探头探脑,见裴声一脸不悦,连请罪:“是奴婢未能照顾好小姐,奴婢自请领罚。” 裴声尚未发话,杜若抢先道:“无事,你回去休息吧。” 衔翠够机灵,见裴声不吱声,赶忙连连道谢,关了门就跑。 真儿窝在杜若怀里,小脑袋靠在他胸口上小声啜泣。 孩子都在呢,裴声只好老老实实熄了灯纯盖棉被睡觉。 听着耳畔规律的呼吸,裴声也逐渐坠入梦乡,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在抚平他的眉头,而后浅浅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浅尝辄止,却一如春梦。 临近盛夏,花繁簇簇,浓绿景胜。 程移持着一枚鹰形玉符把玩,上头的栖枝而立的鹰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飞。 “老裴,你瞧瞧你瞧瞧,猜这是什么?”程移笑嘻嘻地将玉符放在红木方桌上,炫耀似的推到裴声面前。 裴声喝着茶,随意瞥了眼桌上的玉符,道:“邵家的玉符?听说,邵家军各部,见此符者如见家主,势必听命……邵至英连这个东西都给你了?”程移伸了个懒腰,道:“邵家军不给今上打散改编了吗,反正邵至英留着也没用,我看它好看,就向他买了,当个小玩意儿,送给姑娘也好。 免得束之高阁,丢在角落里头落灰——多可惜。” 裴声嗤笑一声,嫌他没见过世面似的,刚想开口,忽而想起一件事——多年前他曾拜访过平南王,也就是邵至英的父亲,继而得知那玉符不仅是号令邵家军的兵符,更是代代相传的邵家正夫人的信物,由邵夫人持此物,为的是防止家主独断专行、酿成大错。 这东西本该在邵夫人手中,可邵至英发妻早因病去世,因而又回到了邵至英手中。 “姓邵的怪得很,我向他买,他还不肯,说什么千金不换。 我好说歹说,他总算松了口,但又不要银子,反而要我的佩刀……”程移想起邵至英将玉符递到自己手上时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背后直发麻。 裴声沉吟半晌,道:“你那佩刀……是束发之年所打的那把?”“就是那把,带了十几年了,刀把上的纹路都盘没了,真不知道他拿去做什么。” “其实那个玉符……”程移打断他,吊儿郎当地笑:“你看姓邵的小子多大方,再看看你。 咱俩认识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你给我送几块金啊玉啊的。” 裴声见他那副欠打的模样,决定闭嘴,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说话间,门外传来轻微声响。 程移警惕地回头,却见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地扒着门往里看,双眼泪汪汪的。 “诶呦,这不是你闺女吗……来来来丫头,来叔叔这儿。” 真儿不理他,一直盯着裴声看。 裴声不善与孩子打交道,但面对自己闺女,还是放轻了嗓音唤她。 真儿跑到裴声那里去,被裴声一把抱起放在膝上。 程移不死心,掐了把她水嫩嫩的脸蛋,道:“怎么啦小丫头,泪汪汪的,谁欺负你啦。” 真儿皱起脸,噘着嘴不说话。 裴声打开程移手,警告道:“别动手动脚。” 程移认命地举起手连道:“好好好,你闺女你哄。” 可无论他二人如何问,真儿都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正愁着如何哄孩子,真儿突然从裴声膝上跳下去,急匆匆地往外跑。 往常这时候,杜若都在小睡,他身子不好,午间不休息一会儿,便精神不济。 醒后却见真儿不在身边,剩下的睡意立刻消散,一路询问了路过的下人,才知是跑这里来了,人尚未进屋,真儿先一步拱进他怀里,先前强忍着的眼泪簌簌地流。 “爹,邵凭欺负我,他说我没有娘亲,爹,真儿想要娘亲……”裴声愣了愣,继而冷冷地瞪了程移一眼。 程移尴尬地摸着鼻子,心道邵家侄子是赶着想死了。 邵凭正是邵至英的侄子,成天跟屁虫似的黏着程移,程移想着邵家侄子跟真儿差不多大,今日来将军府,干脆让这小子跟老裴的闺女搭个伴玩玩,谁知道这小子嘴这么贱,跟姑娘玩儿呢,还专挑坏话讲。 杜若抱着真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哄。 程移瞅瞅脸色愈来愈沉的发小,再瞅瞅不知所措的嫂子,咬咬牙,对裴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该当娘时就当娘。” 裴声刚想让他滚,转念一想,真儿虽还小,但孩子都固执得很,能否认下他这个爹都不得而知,更别说改口管杜若叫“娘亲”了。 为了杜若,他连自己都能捅,不过称呼而已……他狠狠心,抱过真儿,认真道:“真儿,裴叔叔来做你娘亲好不好……”话尚未完,真儿哭得更厉害了,她含糊不清道:“不要,别人家的娘亲都可漂亮了,我不要……”程移对杜若使眼色,让他赶紧说两句。 杜若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驶去,只好接下去骗道:“真儿,其实,裴叔叔就是你娘亲。” 杜若想着闺女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干脆胡乱编道,“当年你娘亲被王母娘娘带回家了,今日才与我们团聚。 娘亲每日都在思念真儿,真儿要听话,不要让娘亲伤心好吗?”小丫头渐渐止住哭声,抽抽搭搭。 程移看热闹不嫌事大,赶忙怂恿孩子道:“真儿,快叫娘。” 真儿红着眼眶看了看杜若,又看了看裴声,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试探道:“娘……娘亲?”裴声硬邦邦地应了:“哎。” 程移趁着他俩哄孩子,悄悄溜出去,正好在院子里抓着了独个儿踢毽子玩儿的邵凭。 程移二话不说,上去一脚踢飞毽子,劈头盖脸骂道:“你小子都跟人小丫头胡说什么呢,把人都弄哭了。” 邵凭年纪不大,脾气大得很,气鼓鼓回嘴道:“是她不经逗!”“嘿!你小子,不打不行啊。 我告诉你啊,从今往后你裴叔叔就是她娘了啊,你可别在小丫头面前乱说了……也别去外头到处乱讲!”邵凭满脸惊异,刚想说“裴叔是叔叔怎么能做娘”,程移趁他扯着嗓子嚷嚷之前先下手为强,抓起邵凭一顿好打。 邵凭一边挣扎一边叫:“我要告诉我二叔!”程移打得他嗷嗷叫,贱兮兮道:“你告啊,你看他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牛郎若若x织女裴狗(对不起这个织女有点能打)啊啊啊再过两章估计就完结了呜呜呜你们想看谁的番外!!!(段师弟没有die,估计番外可以叙述一下他从想泡师兄到黑化想sm师兄的心路历程 ,69【END】 天尚未亮,屋中洒入一缕清冷的月光。 杜若估算着时辰,轻手轻脚地直起身,打算穿衣出门。 未掀开被子,先被一条健壮的臂膀揽住了腰。 杜若小声惊呼,随即被压在床榻上,一道沙哑慵懒的嗓音在耳后响起:“去哪儿……”杜若道:“许久未回国师府了,我要回去看看。” 裴声嗅着颈间的檀香,在那布满红痕的肩上咬了个印子,又添了几枚暧昧的吻痕。 “别去——你师父在,能出什么乱子?你不是说腰酸么,怎么现在又不疼了?”他顿了顿,怀疑道,“是我昨晚干得不够卖力?”说至此,裴声挺腰顶了顶杜若。 二人肌肤相亲,光溜溜地抱在一块儿,再身体上隐秘的变化都瞒不过对方。 杜若惊喘一声,面红耳赤道:“……不是,我回去看成忠,他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这都大半个月了,我这做师兄的总得去看看吧?”性事餍足的男人仍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裴声埋首在杜若胸口舔舐,怎么也不肯松手。 屋中喘息声渐起,伴随着沙哑撩人的呻吟——“慢……慢点……伤口会裂开……”“不会,不信你摸摸。” 围子床跟着动作吱呀作响,风撩起轻软的纱帐,拂过微汗点点芙蓉面。 裴声问他:“留下来,好么?”“……若我不能留下,将军是否会等我?”裴声与怀中的人抵着额头,镇重道:“会。” 日上三竿,二人才起身。 杜若嘱咐了真儿几句,真儿乖巧地应了。 裴声目送杜若登上马车,目不转睛,好似今后再难相见了。 国师府。 林成忠将自己关在屋里有大半个月了。 他躺在床上,两手背在脑后,双眼空洞地睁着,一只眼的眼角泛着青黑灼痕。 屋子里暗仄仄的,偶尔一缕阳光滑入,溅起无数纷飞的灰尘。 门开了,一大捧阳光落进来,在地上映出来人的身影。 林成忠看也不看,冷冷道:“我说了别来烦我。” 来人沉默良久,道:“你先前就这样与师父说话的?”林成忠认出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片刻才嗫嚅道:“杜哥……”杜若慢慢靠近他,他仍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直到杜若在床边坐下,林成忠才偏过头。 杜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成忠道:“不用试了,左眼看不清,右眼看不见。” “怎么回事?”杜若抚上他脸侧,问。 林成忠哑巴似的噤声。 杜若叹气道:“若非我问师父,你也不愿与我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我瞎了只眼……即便我完好无损,你也不要我。” 他握住杜若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 杜若迅速抽回手,林成忠愣了愣,只觉手中一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而后他听见杜若温声道:“总关在屋子里,也好不起来,还徒惹师父担心。” 林成忠却哑着嗓子道:“行玉死了……也许是死了。 他朝我洒了药,也受了我一掌,吐着血跌到河里去……河流很急,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他问我是不是恨他——我不恨他,可我不能替死去的人原谅他……”他眼睫微动,颤声道,“我如何不恨他。” 离去的路上,杜若频频出神。 师父常称赞成忠行使进退有余,机敏灵动,为难得一见的帅才。 然今双眼受损,从今往后或许再不能驰骋疆场。 朝廷武将青黄不接,良莠不齐。 一代将星,未曾升起便已暗淡。 于林成忠,于朝廷,都是难平之事。 他还这么年轻,该如何是好……走到国师府大门口,杜若身形一晃,继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时,钟语空坐在床边替他把脉。 少顷,钟语空收手,淡淡道:“毒将发作。 你没有时间了。” 杜若怔愣许久,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他忍着心头阵阵疼痛,平静道:“弟子明白,师父能否替弟子送一封信给将军。” 钟语空无奈叹口气,他的大徒弟什么都好,唯独为情所困,与他这个作师父的如出一辙。 他道:“你说吧,为师写。” 信送到裴声手上,裴声似早有所感,看完后,静静地按原样折回。 真儿趴在他膝头,懵懂地问:“娘亲,爹爹去哪里了,为何还不回家?”裴声不知如何对答,只道:“会回来的。” 他相信,他的若若会回来的。 杜若的离开,是留他凭心而行——东宫地位尚未稳固,裴声明白,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 杜留月失忆了。 一觉醒来,脸给划烂了,右腕废了,胸口还印着个官妓印。 他知晓这玩意儿是用特殊的草药汁刺的,去不掉。 自己得罪了何人才落得如此下场?想也无需想,定是段刻容那小子。 他气得差点摔东西。 但不行,会吓着孩子。 孩子?杜留月疑惑,自己哪儿来的孩子?他静养,又发现自己手腕上带着一串不属于自己的佛珠。 他不明白为何是“不属于自己”的。 他只是没由来地觉得。 他想,完蛋了,师父信道,自己这个做徒弟的居然叛变信佛。 他打算丢掉,可一碰到这串佛珠,他就心疼得很。 左思右想,最终塞到自己枕头底下。 师父还收了个徒弟——是个瞎的。 不扶着栏杆走路都走不了。 没回听见杜留月脚步声,他都会停下,接着擦肩而过。 久而久之,杜留月与他熟了不少,就是这小子怪得很,眼神奇奇怪怪令人发毛。 一日,杜留月听闻永宜公主没了,宫中秘不发丧,许是太子殿下的手笔。 永宜公主,那个镇西将军的发妻?杜留月想,死了老婆,将军一定很难过。 鳏夫真惨。 可镇西将军跟没事人似的,听着东宫的派遣,频频跑到边疆打仗。 据说将军曾爱狎玩男宠。 杜留月心中阵阵发疼,他揉着胸口,喘不过气。 他愤愤想,跟邵世子一路货色,都是死了媳妇儿不知哭的东西。 关外捷报频传,杜留月却忍不住地捻佛珠。 这时,钟语空忽而闯进来,正碰见他捻着佛珠念念有词的模样。 杜留月灵台一片空白。 只听钟语空挑挑眉,叹道:“为师为你起卦你不信,他送你的你就信。 真是……”摇摇头,无奈地走了。 杜留月想,“他”是谁?之后是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党同伐异,打压异己。 原来将军是太子这边的人。 杜留月想,真是个城府颇深的老男人。 除了时常见师父独自愣神,日子便是重复地过,重复地过。 景荷楼的生意依旧如日中天。 武将们耐不住性子,跑来妓馆吃酒开庆功宴。 夜凉如水,寒风阵阵。 裴声早早地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溜之大吉。 他一路走回去,青石板随着脚步空灵地响,空中一滴一滴落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打得人睁不开眼。 他躲到屋檐下,不想此处已有人驻足,那人躲在屋檐下,仍怕被雨水溅着,还斜撑着一把清明洁白的油纸伞。 裴声站在他身边,他放下伞,露出一幅银代面,还有风流的身姿。 裴声一怔,那人已举起伞离开檐下。 裴声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细瘦的腕骨上覆着脉搏,在掌中剧烈跳动。 他出神地看着掌中那只手一寸一寸地被对方抽回。 最终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空空如也。 一柄青骨竹节的伞落在他手中,冰冷的触感令他一个激灵,他抬首,那人的身影已不见。 若非这柄伞,还有不停地疼痛的心,裴声真不知是梦还是真。 云阶雨簌簌,恍然入梦。 裴声仍在等,日复一日地等。 等到夏日的阳光落入秋水,等到金菊开遍那落了满山的梅,等到一年的光景在梦中轮换,等到又是大年初十饱含光彩明媚。 大年初十,天寒如冰,风如刀割。 裴声在呜咽的风声中失眠,独坐到天光微熹。 忽而门外稳稳地传入一个声音——“裴将军可在?”裴声熟悉这声音,却不信似的闭着眼,闭口不作答。 来人却叹道:“将军才别一年,就不认得我了么?”他叹得轻轻浅浅,宛如从前扑在颈侧的喘息。 他继续道:“将军,我是来赴江南隐居之约的。” 裴声缓缓睁眼,恍若隔世,艰涩吐字道——“若若……”他的声音飘散在冷冷的天地中,唯有一片白雾证实他说出了口。 屋门无风自动,门后的身影在绰绰的月下生辉。 裴声向来坚毅的眉眼也柔和下来,他站起身,像从前许多次那样、像许多年前那样——朝杜若伸出手。 杜若将手放在他的掌中。 “我回来了。” 杜若微微扬起一个笑,道,“将军,跟我走吧?”裴声紧紧地抱住他,一切已无需作答。 相思叹海誓,菩提问山盟。 心似琉璃镜,与君共春风。 -END- 没错。 END了。 这篇是我第一篇完结文呜呜呜我好激动!!!谢谢或留下评论或点赞或打赏的每一位姐妹!!!爱你们哦啵啵!【我知道我剧情冗余很多(其实有几个人的剧情都被我删完了我只留了裴狗和若若谈恋爱的剧情……)接下来会不定期掉落番外!!!会有裴狗和若若(二胎孕肚play),邵世子和程二傻(倾狗之恋),还有夕阳红组合年轻时候的故事!!!【俺还打算搞个现代的裴总裁和他包养的(水性杨花)高中生若若】欢迎来我的微博@拿个杯来吃土 番外1 杜若收了早上晒得被褥,转去屋里点灯。 天色渐渐暗了,屋外明黄的灯笼映出一片光辉,男人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显现。 裴声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抱着闺女走来,一进屋,真儿如倦鸟归巢,迈着小步子朝床榻飞奔而去。 “爹爹,今天弟弟出来了吗?” 温柔俊丽的男人靠在榻上,背后垫着个软和的棉靠枕,本该颀长流畅的身材,因着臃肿的肚子而显得不协调。他满带笑意地摸了摸真儿的脑袋,还未开口,趴在膝上的女儿就被裴声拎起来托在臂弯里。 裴声点点她的鼻子,道:“还没得很呢。好了,你爹累了,别闹他,快去乖乖睡觉。” 真儿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娘亲,我想和弟弟玩。隔壁的二狗都有弟弟玩!” “嘘——过几天弟弟就来陪你玩了。乖,去睡觉。” “真儿想和娘亲还有爹爹一起睡……” 裴声无奈地看她:“隔壁二狗也跟爹娘一起睡是吧?” 真儿噘着嘴点头,接着道:“他还说他娘亲会给他妹妹扎辫子。” “好好好,明日娘亲给你扎。快去睡觉。”裴声哄着她,把小丫头抱回房间安顿好。 杜若看着这一大一小觉得好笑。 杜若才怀上时,真儿开心得不能自已——隔壁家的都有好多个兄弟姐妹,可自家就自个儿一个,总觉着自己不够合群。真儿混在孩子群里玩闹,久了便知人家家中娘亲如何如何,拉着裴声绣花、做饭。等杜若显怀了,真儿又拉着杜若问:二狗家里是他娘亲生的弟弟,为什么我们家是爹爹怀弟弟? 杜若难以回答,每每蒙混过关。 不一会儿,裴声端着水盆子回来,扶着杜若擦身子。 杜若挺着七八个月大的孕肚,看着裴声笑。 “笑什么。”裴声解开杜若小衣上的结,用热水浸泡过的巾子细细擦拭露出的肌肤,圆润饱满的小乳饱胀着奶水,隐约藏在衣裳内,看起来沉甸甸的,挺立的乳尖如红梅般点缀在雪肌上。 “笑你——越来越像个称职的娘亲了。” 裴声低低地笑了一声,低头在杜若隆起的肚子上留下一吻,又轻轻拍了拍,道:“今天乖不乖,有没有踢你爹爹?别让你爹不舒服,否则饶不了你。” 杜若幽幽道:“他那么小,哪能让我不舒服,能让我不舒服的还不是你?” “我怎么舍得?”裴声笑道,继而轻车熟路地抚上雪白细腻的胸口,有技巧地捻动石榴籽似的乳尖。杜若像被抓住后颈的猫,软软地倒在他怀里,眼里藏着水涟涟的媚意。 裴声小心地令他平躺在榻上,然后跪在修长的两腿间,正见敞开的股间亮晶晶的绵绵湿意。粉嫩的玉茎一看便知少有使用,青涩而纯洁,此时正勃发着翘起,杜若握住自己的阳物诱惑般的看着裴声,手上缓慢地自渎,口中发出小猫似的呻吟。顶端的孔眼中渗出情液,他一寸一寸地从阳具摸到阴阜,一路抹在大腿上,紧接着掰开双腿,展示般的给裴声看。 裴声戏谑地看着他,粗粝的手指在娇嫩的肉缝上缓慢滑动,稍一用力,就被吃入一小节。裴声熟知这张小嘴中的敏感点,片刻间挑逗得花穴松软,两指长驱直入。 杜若呻吟一声,痴痴地笑,将裴声按在自己胸口上。裴声明知故问:“做什么?” “我胀得疼,帮我吸出来……”杜若摩挲着他的后颈催促。 裴声慢捻一会儿,看着乳尖渗出白色的奶水来,忽而松开手调笑道:“不行,那咱儿子吃什么?” 杜若故作气恼,推了他一把道:“那滚开,压到我儿子了。” “要我滚?”裴声屈起两指按压湿软的肉壁,杜若抱着肚子连连呻吟,沙哑温软的嗓音媚得令人血脉偾张。 杜若大腿紧绷,不由自主地颤抖,被裴声按着舔舐雪白紧致的腿根。敏感的花蒂被含在口中拍打吮吸,顷刻间杜若被极致的快感逼上顶峰,笔直的玉茎打着颤地射出浊白的精水,雌穴里的水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下一瞬,粗长的阴茎缓慢而坚定地推开挤压的肉壁,一寸一寸地往里征伐。 裴声两臂撑在杜若耳侧,小臂微微隆起一个有力的弧度。杜若难耐地呻吟,抓着他的小臂,玉白的手指紧紧扣住肌肉的沟壑。 火热的器具彻底嵌入,两人都轻轻松了口气。裴声额上的汗珠顺着脸侧滑下,若檐上落下的细雨,滴在杜若通红的脸上。 “别生气,这就给你吸出来。”裴声埋首在他胸前,将殷红的果实含在口中舔咬,乳尖被刺激得立即喷出一线甘甜的奶水来。 裴声一边架着杜若的腿肏干,一边咬得他乳头红肿,真如给孩子喂了奶似的。 杜若呜咽着说不出话,只能抱着裴声的脑袋,大张着腿让烫人的阴茎深深进入。另一边的乳尖随着身体的摇晃而抖动,在裴声灵活有力的手指的抚慰下流了他半身的奶水。 桌上的烛烧到了尾巴根,俄顷便灭了,只剩满室围子床吱呀作响,混合着细密的水声、轻软的呻吟还有低沉的喘息。 良久,月光透过窗子落进来,室内萦绕着淫糜的气息。 裴声借着月光打了水替杜若擦拭。 红肿的花穴被肏得合不拢,杜若托着肚子敞开大腿,任由裴声从小而窄的雌穴中抠挖精液,淫乱得不像样。 待裴声也上了床,已是三更。 方躺平身子,杜若忽而轻轻推了推他。 他以为碰到了媳妇儿的肚子,于是侧躺去,将杜若搂到怀里,抚摸着圆鼓的孕肚,在漂亮的薄唇边响亮地亲了口。 “怎么了,若若,压到肚子了?” 杜若的嗓音带着倦意,懒懒道:“你起开些,压到我头发了。” 【翌日,真儿跑到二人房中,拉着裴声扎辫子。 裴声将闺女拎到腿上坐着,曾经那双握惯了长枪利剑的手,此时磕磕绊绊地倒弄软绵绵的发绳,良久,给她扎了个乱七八糟的发型。 真儿回头,奶声奶气道:“娘亲,我想要麻花辫。” 裴声:“……要不还是让你爹来。”】 番外2 高粱地 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里,青石板街道干燥而温润。每至傍晚,倾倒在家门口的清水扫洒开,染出一汪霞光。 半个月前,这座小城镇搬入一户普通人家。 当家的姓裴,盘下了程家在城外村中的一块地,粗野的汉子随着脚夫的叫卖与更声,自力更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裴家的媳妇儿是个成日蒙着面的模样,身材颀长,瘦削柔弱,出入都由轻轻软软的白纱帷帽挡着,层叠的纱幔一溜垂到不盈一握的腰间,许是裴家家教严,不准内人抛头露面见外男。偶然帽纱被风吹散,现出遮挡之下的星眸玉面与深刻的伤痕,众人才知所谓为何。 裴当家的只有个闺女,小名真儿。白白净净,文文弱弱,软糯糯的,跟城镇上做惯了活儿、成日里撒丫子泼天乱蹦哒的闺女丝毫不同,年方五六岁,形容端正,认得不少字了,倒像大门大户里的小姐。有时候,她跟着裴当家的去田里打下手,过几日,一听那屋中传来朗朗读书声,便知那丫头这是在家跟着娘亲识字念书了。 这日清风送爽,日头高照。正是春种时节,田地里忙得脚不点地,麦秸垛子支成个三角的窝。一人高的甜高粱绿油油地挤作一片,风一打来稍一晃荡,结结实实撞成一捆。 午歇的时刻,万籁俱静。高粱地一处却颤悠悠地传出暧昧的声响,高粱左右晃荡,也不知是风吹得,还是里头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件一件麻布衣裳被抛在田地里,勾在高粱叶片上缠绕垂落,一壶水打翻在干燥的、印着车辙子印的黄土上。若顺着件件衣裳仔细探去,便能见着里头交缠深入的两个身影。 健壮结实的男人发狠似的肏干着湿润泥泞的小穴,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肌肉的沟壑滑落,被身下漂亮俊秀的男人一一舔去。汗津津的麦色背脊上搭着一对修长雪白的手臂,那对手臂一寸一寸地抚过起伏的肌肉,用汗水将身躯涂抹得津亮。 “啊——顶得……太深了……”随着一记失控的重顶,漂亮的男人身体痉挛着,口中发出媚惑的呻吟,不由得胡言乱语,勃起的玉茎随着身子的颤动而摇晃,像风中被吹打的可怜的花枝。他的小腹被顶得现出阳物的形状,好似深深地烙在他的身体里。在他的身体里,熟李般的龟头将娇嫩的宫苞顶开了个小口,湿热的淫水瞬间浇在敏感的顶端。裴声稍一用力,肉刃便贯入狭小的宫口。杜若被腹中酸胀痒麻的快感击穿,前头的玉茎顷刻间泄了精,浊白星星点点落在他温润的下颌上,他压抑着哭声啜泣:“好深……要怀孕了……” “不会的,我不射在里面。” 裴声握着杜若的腰克制地喟叹,俯下身咬啮他湿润的红唇,就着湿濡的唾液舔舐那温柔的下颌、小巧的喉结,还有精致的、汗津津的锁骨,直到胸口红梅般的乳尖,先前落在身上的浊白都被他尽数舔去。小小的乳尖被爱抚得湿漉漉的,在明媚的阳光下纯真而淫乱。 修长的双腿夹在裴声腰上,二人下体紧紧相连,粗长狰狞的阴茎全根没入,裴声在湿软泥泞的土地上耕种,却迟迟未播下孕育的种子。 杜若身子敏感,白日宣淫令他羞耻感更甚,光是真正进入之前的亵玩就让他泄了两次,现被肏了个通透,舒服得双眼失神,唇边滑下一线涎液。 裴声将他抱起,以欢喜佛合禅之姿交合,性器又深又重地肏进去,丰润的臀肉在粗糙的掌中泛起肉浪。 行事正欢,不远处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几人唤裴声的名字。 杜若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去抓衣服,却被裴声搂着,滚入高粱地的更深处。 只听一人笑道:“叫了这般久了,裴老弟也是偷懒去了吧!听张拐子说小雀巷来了几个新姑娘,想是去寻快活了!” 面相憨厚的农夫叫了几声,道:“裴老弟平日最为安分,总不该今日逃了活儿。” 人不得见的高粱地里,浓密青绿的高粱挡住二人赤诚相见的身子。杜若躲在裴声怀里,下面的穴还吃着那粗长的肉刃,听着外人言语,紧张得下身不住地咂弄绞紧。 裴声揉了揉柔软的肉臀,低声道:“别夹这么紧——夹射了你就可得怀上了。”说着坏心眼地小幅度顶弄,引得杜若咬着唇受着。 少顷,那两人终于离去。 “慢一点……我没力气了……”人一走,杜若又被托着自下而上地贯穿,肉穴发出噗嗤噗嗤的水声。他伏在裴声肩上,伸出舌头一一舔去肩颈上的汗珠。顶弄了百里下,裴声察觉杜若大腿痉挛,肉穴极力吮吸着硕大的龟头和粗壮的肉棒,于是愈发用力地鞭笞起来,最终在杜若压抑的呻吟中填满了那娇小的宫苞。 他们相拥倒在高粱地里,头顶就是热烈的太阳,高大的高粱挤在视野中,争相遮挡着阳光。 杜若趴在裴声胸膛上,慵懒地在他胸口画圈子。过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无聊,又伸出舌头痴痴地舔去胸膛上的汗珠。裴声揉揉杜若的头发,杜若一边舔,一边抬眼看他,泛红的眼角微微上挑,勾人得像只小狐狸。 “你跑来跟我野合,真儿怎么办?”性事餍足后的男人终于想起自己闺女。 杜若凑上前亲了口他的下颌,懒懒道:“无需担心,隔壁的二狗陪她玩儿呢。” “那小子看起来毛毛躁躁,小心他欺负咱闺女。” “你这是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裴声想了想,严肃道:“不行,我裴声的闺女怎么能嫁那种八岁还甩着鼻涕到处乱跑的小子?” 杜若痴痴笑道:“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可小孩儿都这样的,甩着鼻涕到处跑……” “我八岁能舞剑吟诗了,哪儿有这样。”裴声捏了捏杜若小巧的鼻尖。 杜若鼓着腮帮子,靠在他胸口,指尖掐着边上拣的小叶子玩,口中不服道:“这谁不会啊,哼。” 裴声低低地笑,笑得胸膛都轻微发震:“是是是,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杜若攀着他的肩,在他脸上亲了口,狡黠道:“可爱有什么用,又不能给你肏。” 二人笑着吻在一处,正要再度云雨,忽而高粱地外响起真儿的声音——“爹爹,爹爹!你在哪儿啊。”随后是枯枝被踩碎的咔嚓声。 杜若连忙松开裴声,见了鬼似的套上衣裳,先前射进去的精水顺着两股滑落都未曾察觉。他慌道:“真儿,你在外头等着!别进来!” “爹爹在做什么呀……娘亲呢?”真儿天真地问,听声音似是又进了一步。 裴声不慌不忙地拾起衣物,懒洋洋道:“爹爹跟娘亲在给你造弟弟妹妹呢。” 真儿喜道:“真的吗!” 杜若羞红了脸,随手揪过小衣奋力丢在裴声脸上。 “胡说什么呢!” 才穿好衣裳,高粱杆被一只小手拨开,真儿从高粱之后跑过来,一路飞奔到裴声面前伸手要他抱。 真儿奶声奶气地问:“娘亲娘亲,弟弟什么时候能出来陪我玩呀?” 裴声笑了笑,道:“那得问你爹爹了。” 向前看去,杜若面上泛着一层薄红,道:“走了走了。”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温柔的清风拂起新生的苗芽,一切都是如此温柔而和煦。 其实一开始我安排的是若若生个儿子然后躲到关外遇到小韩托,然后接受他的庇护导致儿子认他作爹以为自己不是汉人,十年之后裴某受命出征带回了媳妇儿和儿子结果自己为救媳妇儿摔断了腿以后都好不了了还要忍受儿子叛逆不肯认自己的痛苦,最后分别十年一朝相守,和若若为了守住城池而死,然后儿子被林成忠收养,儿子和林成忠展开一场替身虐恋。 然后我懒得写,所以HE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