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他只对我娇软》作者:一灯雨   文案   顾七版文案:   顾七以前觉得一个大男人,长的好看也没什么用,但是后来……   当神医的关门弟子因为他的美色替他下山干活;   又凭着美色吃上了各色美食   又凭着美色打架时有人替他抗怪……   嗯, 行吧,长的好看还是挺有用的。   欧阳曦版:   欧阳曦:一见钟情,始于颜值。   众人:轻浮!   欧阳曦:我不仅轻浮,我还下贱下流臭不要脸!就是馋他身子怎么着?!   众人:卒。   问:我臭不要脸但是男朋友太过害羞怎么办?挺急的在床等。   骚话连篇话痨神经病的神医攻vs勾魂摄魄不自知的钢铁直受   可能慢热,主日常。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欧阳曦顾七 ┃ 配角:顾笙歌 ┃ 其它:江湖   一句话简介:情人节cp,你说甜不甜! 第1章 捡回来的是傻子?   春色正暖,艳阳高悬,是这烟瘴林子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透过屋旁的树叶斜斜的照进屋里,在室内映出一片斑驳,暖洋洋的和屋内某个人的冷脸形成鲜明对比。   欧阳曦坐在床边上,瞧着床上面色苍白,却难掩俊逸的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托起男人的头,在男人脑后又垫了个小枕头 ,随后一手拿了药碗,一手执着药匙,浅浅的舀了一勺药缓慢的喂到男人嘴里。   床上的男人昏迷着,半点儿意识都没有,很难吞咽,舀了一勺汤药只能喂进去半勺,剩下半勺顺着嘴角流到下颌,他只能又拿了帕子时不时的擦掉从他嘴角流出来的药液。   一边喂,一边自言自语道:“你啊,你也就是命好,这才遇见了我,才能捡回来一条命,要是遇到了别人,这会儿你都能烂成泥了。”   “不过也不一定,没准儿人家不乐意救你,把你扔出去,荒郊野岭的,让你被野狗吃了也有可能。”   欧阳曦一边跟自个儿唠叨,一边喂药,好不容易将一碗都喂进去了,这才松了口气,一起身,都觉得身上后背出了一层汗。   这男人是他捡来……不是,也不能这么说。   他是个大夫,平常就住在山里,隔山差五的下山去药铺里坐个诊,顺便试验一下自己新研究出来的方子,前几天他上后山去采药,等到晚间回来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屋子里面靠着门躺着一个一身黑色衣裳的男人。   都不用上前查看,一进屋他就能闻到男人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儿,再加上男人似有若无的呼吸心跳,欧阳曦一下就能确定这人是受了重伤。   荒郊野岭,黑巾蒙面,身受重伤,哪一条单拎出来看不像是好人,何况是几条凑到了一起。   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个闲事儿的,因为管了不一定会惹出什么麻烦——他这人一向不喜欢麻烦。   但是相逢即是有缘,再说,人都自己走到他家了,又不好将人扔出去,最终,本着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念头,欧阳曦还是友好的将人扔上了床。   把了脉才知道,男人受的伤比看上去的还要重,筋脉内息乱成了一团不说,身上的刀剑伤更是数不胜数,现在还能有呼吸都是个奇迹。   命挺大。   欧阳曦把完脉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不过也算是他运气好,随便一闯,碰见的人就是欧阳曦。   不是他自卖自夸,就是这身伤,要不是遇见他,在这方圆百里没人能救,基本上就得让人当做无药可医的那种扔到外面自生自灭了。   仔细的给他梳理了筋脉,又用了新研制出来的药将外伤处理了,这人的命就差不多算是救回来了,其他倒也好说,就是煎药费事了点。   幸好需要的药材家里都有,只需要配好煎了就行,要不然再多跑几趟后山,他可真是不能保证不把这男人扔出去。   人一直昏迷着,饭也喂不进去,就只能靠药撑着,欧阳曦难得好心,每天按时按点儿的喂药。   这一喂,就是三天。   欧阳曦给人喂完了药,又将男人脑后的枕头撤出来放到一旁,刚想站起来,就发现自己胳膊上多了点力道,反射性的看过去,就见一双白的几近透明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谁。”   这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在沙漠中待了几天还没喝过水似的。欧阳曦低头瞧见他脸,发觉这人连眼睛还没睁开,想来是察觉身旁有动静,下意识的动作了。   欧阳曦也不动也不答话,就那么任他拽着自己。   心里还有些得意,自己的医术果真不错,这人伤的这样重,自己还能将人救过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都昏睡了三天,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要是再不醒,估计以后都不用醒了。   男人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   刚醒的眼神略带着些迷茫,随即渐渐聚焦,视线落在欧阳曦的脸上,没听见回答的男人明显生了些杀意,眸子暗了暗,反射性的紧了握着欧阳曦手腕的五指,又问了句,“你是谁?”   欧阳曦自然察觉到他的杀机,心头动了动,但是他并不害怕,就凭着男人现在的状况,连起都起不来,别说想要伤他。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问别人是谁之前,得先告诉别人你自己是谁?”欧阳曦假笑的扯了扯嘴角,道。   也不见欧阳曦如何动作,便轻而易举的挣脱男人的桎梏,转了转手腕,低头瞧了瞧,果然,上面连红都没红一下,但还是撇撇嘴,一副委屈样子,道,“是你闯进我家的,你还问我是谁?讲不讲点道理?”   “还有,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你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男人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清醒,听完欧阳曦说话,反应了一会儿才转了转头看了眼屋中的情况,回忆了一下。   好像确实是他闯进这屋里的。   他记得当时他拿完了东西之后被人追杀,受了伤就躲到了山里,避过了追杀,但他却在山里迷了路,结果就稀里糊涂的走到了这里,只来得及进屋,就昏了过去。   男人静静感受了下,身上虽然还是没有力气,但是明显清爽,身上的伤口定然已经是包扎过了,衣裳也被换了件……   男人的动作一顿,衣裳被换过……   那东西……东西肯定也不在自己身上了!   欧阳曦还没等来男人说一句感谢的话,就见他又冷了眸子,挣扎着起身,欧阳曦瞧他样子,眼疾手快的将人又按回了床上。   老天爷,他也是花了不少劲才将人救活来的,伤口还没长好,这会儿动弹,他是真的不想再给他处理一遍伤口了。   “你别动弹行不行,你虽然没缺胳膊断腿,但也都差不多了,爷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呢!”欧阳曦皱着眉头,颇为不满。   “东西呢!!!”不理会欧阳曦的抱怨,男人厉声道。   男人本来是拿捏了一个凶狠的语气,但是实在气虚无力,听在别人耳朵里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威慑力,唯有一双眼睛,目光凌厉,带着杀机。   “什么东西?”欧阳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是那根木头?”   欧阳曦恍然大悟一般,伸出食指空点了两下,随后朝着桌子上扬了扬下巴,语气随意,“喏,不是在那儿?”   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红木雕花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树根状的东西,旁边还摆着茶水点心,那树根状的东西扔在那儿,就像是破烂一样。   可能是知道了是欧阳曦救了他,男人表情也略微缓和下来,不像是刚睁开眼睛那副冰冷的样子,但仍旧是面无表情。   男人看着那东西,眉心狠狠的跳了两下,犹豫了一会儿,道:“盒子呢?”   那可是他拼了命拿回来的东西,就这么扔在桌子上,万一潮了湿了,减了药性可怎么办?   欧阳曦却是毫不在意,道:“哦,那盒子啊,我看着挺好看,就留下了,我救了你,你不会这么小气连个破木头盒子都不给吧。”   破木头盒子……   男人嘴角抽了抽。   他若不是不善言辞,真是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了。谁不知道,紫檀木最是珍稀,尤其是他拿走的拿个盒子,毫无拼接痕迹,一看就知道是从一块紫檀木里挖出来的,还有那个雕工,就算他不通此道,也知道这盒子可值千金。   当然,对他来说,盒子在贵重,也比不上那里面的东西。   盒子没了就没了,东西还在就好。   况且欧阳曦说的也不错,他救了自己一命,一个盒子也不算什么,想着,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子救命之恩,在下自当报答,那紫檀木盒子送给公子也无不可,只是,那东西对我十分重要,还希望您能另找一盒子将它装起来。”   男人的声音十分虚弱,虚弱的欧阳曦都不好意思逗他了,只好道:“放心,我会找个盒子……”   “咕咕——咕……”   欧阳曦话还没说完,就听叫一阵肚子的空鸣声响起来……自然不可能是他的,欧阳曦垂着眼睛,视线就落在了男人的肚子上。   视线又移到男人脸上,男人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又没好意思开口,羞得低了头。   欧阳曦看的有意思,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容易害羞,肚子饿了嘛,多大点事儿,他昏睡了两三天没吃饭,不饿才是怪事。   瞧着他羞愧的通红的脸,欧阳曦坏心眼的没说话,就站那儿不动,戏谑的看着他。   男人忍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看着欧阳曦,道:“公子能否为在下准备一些吃食?”   他说话的声音颇大,大到不像是个重伤初醒的人,但欧阳曦还是从那说话声后面,听出来了一道不甚和谐的“咕咕噜”的声音。   偏生这道声音在男人话音落了之后,还在响着。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他好像是个傻子。   欧阳曦抿着唇严肃了一会儿,随后嘴唇开始不停颤动,然后猛的笑出声来。   “噗——哈哈哈……”   欧阳曦大笑几声,丝毫不顾忌男人面子,夸张的笑着,弯腰捂着肚子,哎呦了两声,道:“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   “你怎么这么有意思?哈哈!”   “太可爱了吧?”   欧阳曦笑的肚子疼,只觉得这人太可爱了,竟然想大声说话想把饿的肚子叫的声音盖过去。   这算是欲盖弥彰?   男人抿了抿唇,眼里闪过几分懊恼。   他刚才只是下意识的不想丢面子,其实面子也没什么打紧的,就纯属下意识的行为,原以为能遮掩过去,谁知道这肚子这么不争气。   明明都叫完了,非得在他说完话之后再响一声。   他这时候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蠢,被人笑的更是羞恼,彻底不想说话了,侧了头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另外半张脸也被头发盖了个严实,要是能动,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只是殊不知,这动作更显得孩子气了。   于是整个房间里就充斥着欧阳曦不厚道的笑声,直笑的他直不起身来。   过了半晌,像是刚想起惹他大笑的人一样,朝着男人看过去,男人将脸藏的严实,他只能看见发丝中间露出来的半个耳尖已经红透了。   男人右手松松的握成拳抵着肚子,怕它再叫。   欧阳曦终于良心发现,咳了两声,将笑意压下去。   他若是再笑,这人怕是要恼羞成怒了。   声音温和下来,道:“行了,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正好还有些吃的,我去给你热热。”   “……多谢。”男人听到他说这话,才松了口气,迟疑的道谢。   男人眯着眼睛,静静的在床上躺着,等听到欧阳曦脚步声渐渐的远了,这才睁了眼,深吸了口气,用胳膊撑着床,缓缓的坐起身。   “唔——”   一不小心就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的男人皱起了英挺的眉,深深喘了两口粗气。   待到那阵激痛过了,才又缓缓的将被子掀开,将腿放到床下,吸了口气,咬着牙站了起来。   但失血过多加上三天没吃饭的身子哪禁得住他这么折腾,还没等站直身子,他就觉脑中一片晕眩,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一下子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身子晃了两下,就控制不住的朝下栽去。   还好他刚从床边上站起来,都没来得及走一步,勉力控制着身体打了个转,侧身跌在了软软的床铺上,不至于趴在地上四脚朝天,让自己伤上加伤。   “呦,学鲤鱼打挺呢?”   欧阳曦其实并没走远,将火生了就回来看他,他知道这人不会老老实实的在床上待着,回来一看,果然吧。   男人没答话,关键是他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了好一阵,那股子晕眩才散去,神智才算清醒,男人眼神经过一瞬间的茫然,聚了聚焦,就看着欧阳曦正解了他的中衣,反射性的向后一撤,却一下撞在床头,一个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公子?”   男人缓了缓,疑惑的开口。 第2章 随手一捡就是大美人   “别动。”欧阳曦轻喝了声。   揪着衣襟将男人往前拽了拽,嘴里道:“放心,不是占你便宜。”   医者的手指细白修长,骨节分明,轻轻的划过裸露的皮肤,使得上面泛起了一片细密的疙瘩。   “还好,伤口没裂。”欧阳曦矮身查看了一番,见纱布上没血渗出来这才松了口气,站起了身,见男人还在那愣着,突然堆起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语气轻柔娇媚的像是云烟馆里的小倌儿,“这位爷,需要我为您穿衣裳吗?”   身前的男人一愣,可能是从未从一个男人口里听过这种语气的话,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道:“不,不用麻烦……”   “那还不赶紧穿上!”欧阳曦立刻变脸,背着手皱眉看他。   这人长的还不错,可惜了莫不是个傻子。   “啊?哦!”男人反应过来,赶忙将衣襟拉紧了,复又看向欧阳曦。   身为暗卫,他一向都只是听从命令做事,不善跟人交流,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就看着欧阳曦。   欧阳曦确实生气,虽然是他看着这人摔到床上也没扶一把的,但是也是他不听说非要起身的,今天不让他摔一下长点记性,这人也不能老实。   他费劲吧啦给人救活了,这人自己却这么不当回事儿。   他是病人,他是病人,他是病人。   越想越气,欧阳曦在心里默念了半天,才算将自己想揍人的心压下来。   瞧着男人眼巴巴的看着他,还是没忍心开口骂人,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先上床坐着,我去把饭给你拿来。”   欧阳曦转身出了房门,等取了饭菜回来的时候就见男人已经老老实实的靠在床头了。   “你失血过多,又是几天没吃饭了,大鱼大肉是吃不了了,反正我这儿也没有,先吃几天清淡的吧。”   欧阳曦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盛了碗粥递给他。   别说,欧阳曦手艺不错,简单的清粥小菜让他做出来,那也是有滋有味的。   男人一连吃了两碗,还想再要,被欧阳曦一句“你刚醒,不宜进食过多。”给拦住了,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欧阳曦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咽了口唾沫,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   吃了饭,男人的精神总算是好了些,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看着欧阳曦收拾完东西转身回来,才想起还不知道自己救命恩人叫什么呢,便开口道:“在下顾七,不知公子贵姓,今日救命之恩,来日必当结草衔环相报。”   “免贵,姓欧阳,单名曦,你可以叫我曦哥,也可以叫我曦爷。”欧阳曦瞧着他,“你叫顾七?一二三的那个七?”   顾七甚少听见这么说的,但面上不动声色,半点表情也无,仍是正经答道:“是的,欧阳公子。”   欧阳曦了然的点点头。   他没问顾七是干什么的,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又为什么受伤,从江湖上混的都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有些时候问的多了,知道的多了就是个麻烦,这也不是说他怕了,就是懒,有那么多俊男美女等着他呢,没什么必要把时间浪费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   欧阳曦在桌上扫了一眼,视线落在那个树根上,道:“那个树根……”   那“树根”老老实实的躺在桌子上,青黄色的表皮,枝杈盘桓,看起来当真就是一个刨了杨树之后漏出来的一截树根,还是特别丑的那种。   不过有眼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株灵药——落茗根。   顾七心里一跳,生怕这人打它的主意,忙道:“这事物并不值钱,只是对在下有特殊之用。”   此处无银三百两。   欧阳曦挑眉看他。   这人半点不会说话,他这么说,不是明摆着说怕他抢东西吗。   他要是真起了贪念,就凭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直接杀人越货多好,省时又省力。   不过这人要这落茗根是干什么?他也给他把过脉,除了受伤,身体底子败了点儿,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啊。   眼珠子一转,欧阳曦什么也没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生性懒散闲惰,救了一个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哪儿有功夫管这用落茗根的人。   顾七方才才醒,此时吃了饭垫了肚子,但精力还是不足,没说几句话,便有些昏昏欲睡,欧阳曦时刻瞧着他的状态,见他疲了,就出了屋子,留顾七好好休息。   毕竟是重伤未愈,顾七一觉睡过去,直将晚饭都错过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悠悠转醒。   不过睡足了觉,体力倒是恢复了,却依旧是饿,不好意思跟个大爷一样的躺在床上让人伺候着,自己缓缓坐起来,下了床。   这倒比昨天强得多了,虽然受伤重了点,但腿脚都是好的,顾七一路扶着能扶的东西,出了屋门。   院子里放着不少大箩小筐的,里面放着不少草药,浸的空气中都是药味儿,他来的时候光顾着逃命,倒是没注意这些。   看来这人还是个大夫。   顾七观察着院子里的事物,暗暗揣测。   又想着,昨天他看见落茗根都只觉得那是个树根,想来是不认识,就算是个大夫,估计也是个二把刀,没什么能耐。   不过也幸好他不认识,要是认识了,那么名贵的药材,难免他不动心。   “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顾七正心里暗自想着要是欧阳曦认识落茗根想要占为己有,重伤的他能打过欧阳曦的可能有多少,一不留神就见着眼前冒出了张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因为脚下不稳,打了个晃。   欧阳曦赶紧将人拦腰扶住,皱着眉道:“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好歹也是玉树临风一公子,怎么吓成这样?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瞅你这五大三粗的,也不像啊。”   顾七不习惯和人接触,一站稳就后撤一步避开欧阳曦的手掌,微低着头拱了拱手,礼数周全,道:“欧阳公子。”   欧阳曦自然的收回手,背到身后,绕着顾七转了一圈,直到顾七都要被他盯得发毛,这才道:“嗯,不错,不愧是习武的身子,恢复的还挺快,一晚上就活蹦乱跳的了。”   被活蹦乱跳这词带的一下觉得自己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在岸上摆尾乱蹦,顿时有些无语,又是恭恭敬敬的一行礼,“还要多谢欧阳公子救命之恩。”   欧阳曦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一礼,却又觉得这人太古板了一些,从醒了到现在,“多谢救命之恩”这句话都说了好几遍了,他不烦他还嫌腻味呢。   欧阳曦看着顾七,这人刚醒的时候那眼底的杀气他看的真切,下一刻就要拔剑杀人似的,一瞧就是刀尖血海里滚过来的,但彻底醒了之后,那股子煞气又收敛了个干净,还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   如此大的反差,可真是有意思。   摆摆手,道:“行了,救命之恩你搁心里知道就好了,你总说都弄得我不好意思,你醒的也正是时候,过来吃饭吧。”   欧阳曦大步流星的朝着院子那头走过去,顾七行动不便,跟不上他,只能记了他走的方向,慢慢磨蹭过去。   便是动作缓慢,行走间也会不住的扯到伤口,引起一阵刺痛,好在他惯来能忍,这点儿疼楚也不算什么。   不过即便如此,走过去的时候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桌子是设在院子里头的,一面是厨房 ,留了一侧走路,另两面围了架子,上面还盘旋的留着几根干枯的枝叶,又从地面开始有嫩绿的藤条开始往上爬。   应该是个葡萄架,只可惜现在不是时节,没有鲜葡萄吃。   顾七走到桌旁坐下,桌上仍是清粥小菜,却是只有一双碗筷。   欧阳曦在厨房里不知道折腾什么呢,半天没出来,主人不在,顾七也不好自己先用了那只碗,就在那儿等着,时不时的瞥一眼厨房,不是他急,实在是闻着桌上传来的清香,让他不自觉的吞口水。   欧阳曦折腾完,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顾七端正的坐着。   那可真是端正,上半身挺得笔直,两腿微微分开,落坐到椅子三分之一的地方。两人身形相仿,欧阳曦的白衣传到他身上也能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的身形,宽肩窄腰,不是多强壮的身形,浑身却洋溢着充满爆发力的劲道。   欧阳曦的视线又扫到他的脸上,又是一阵赞赏。   虽然当时把人捡回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长的不错,但是前些日子他昏迷着,面色苍白如纸,实在没什么看头,便也没怎么好好看。   但是如今这人醒了,坐在阳光下面,他才突然发现,这人的确长的很好。   看他正脸时,只觉得他长的不错,剑眉朗目,挺鼻薄唇,是个俊朗男人,现在换个角度,瞧见了侧脸,便觉得惊艳了。   这人骨相极好,眉骨,鼻梁,嘴唇下巴,起伏的弧度恰到好处,但又不似女子般那样柔和,仿佛刀削斧凿,处处硬朗锋利。   顾七内伤颇重,往日引以为傲的敏锐也差了许多,没听见他出来的脚步声,等到闻见了一股鲜美的肉香这才回头去看。   回了头就见欧阳曦正靠在厨房门口,手里端了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只叫花鸡。   那只叫花鸡挺大,盘子有点装不下。   “怎么不吃,不饿还是不合胃口?”欧阳曦见他回头,手托着盘子晃晃悠悠的走到桌子前面,将碗筷递给顾七。   “给你的,我用不着。”   说完也不等顾七回话,伸手扯了个鸡腿,顺势划了个圈从顾七眼前掠过去,塞进自己嘴里,语气有些夸张的道:“嗯~果然好吃。”   哪个男人不喜欢吃肉,眼见着香喷喷的鸡腿从眼前掠过去进了别人嘴里,简直是折磨。   何况那个始作俑者还在那故意馋他。   顾七吞了口口水,默默的低了头不去看那只鸡,伸手取了碗,轻手轻脚的给自己盛了碗粥,没什么表情的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他已经饿的狠了,至于不和胃口这种说法更是不会出现在他身上,平日里出任务三天两头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吃下去。   何况平心而论,碗里这粥真是好吃,也不知道欧阳曦往里面放了什么,清香里面略带着些药味儿,但是不浓,反倒让粥多了些鲜美。   当然,要是没有那鸡肉做对比的话就更好了。   粥再怎么好吃,哪有旁边的叫花鸡吸引人啊。肉味儿不停的飘到他的鼻端,诱的他馋虫都要出来了。   但是顾七是谁,好歹是腥风血雨里滚过来的,艰苦环境中奋斗过的,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啊,就算美食在侧,再想吃,也能忍住了。   能忍住是能忍住,只是碗里的东西就有点索然无味了。   看着顾七没露出他想看的表情,欧阳曦有些失望,故意道:“唉,也不是不给你吃,你这身体没恢复好,受不了这么油腻的,也就只能我受受累,多吃一点了,毕竟不能浪费嘛。”   “在下知道。”顾七道,依旧面无表情。   无趣。   欧阳曦暗暗道了一声,又给了一个评价,顺带着翻了个白眼。   吃完饭,欧阳曦又从厨房里拿出了只碗,里面的药液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带着辛辣的苦味儿。   顾七瞧见他将药放在他眼前,抬了头,疑惑就写在脸上,用眼神询问:这是?   “你的药,”欧阳曦将药碗递过去,又将桌子上的的碗筷收了,一边道:“这两天可累死我了,你是不知道,给一个昏迷的人喂药是件多么费劲的一件事,这就是你今天醒了。你要是不醒,我就不喂你药了,趁早给你扔山上喂狼去!”   顾七闻言有些尴尬,面上带了不好意思,愧疚道:“实在是麻烦欧阳先生了。”   顾七的眼睛黑黝黝的发亮,宛若九天银河熠熠的闪着光辉,此时里头带着真挚,更如深潭古井,像是能坠着人溺在里头。   欧阳曦看的一愣,喉咙滚动了一下,一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赶紧喝药,喝完我好收拾了。”   他却没动,直等欧阳曦又催了几声,顾七才端起了碗,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等喝完了,将碗放在桌上,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欧阳曦盯他盯的仔细着呢,自然发现他皱眉,坏心思又起。   没想到这么铮铮汉子,身上那些伤都没皱个眉头的人,竟然怕苦啊。 第3章 鞭痕   喝完了药,顾七并没回屋,就坐在院子里等着欧阳曦忙完出来。   他现在在这里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比如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出来几天了,也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追杀他的人……   他心里实在有些着急,他该早些回去,公子身上的毒厉害的紧,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还等着这味药呢。   欧阳曦从厨房出来,手掌上沾着水,随意的拿了条手巾边走边擦,擦干了就顺手扔在桌子上,也不看他,给自己倒了杯水,随意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心里憋着问题,伤不容易好。”   顾七是个心里不藏事儿的,听欧阳曦这么说也不矫情,当即就问:“欧阳先生,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你睡了三天,嗯,到今天应该是四天了,至于地方,”欧阳曦这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你不知道还敢进来?”   四天?   顾七心里一跳,他要是昏睡了四天,再加上从路上耽搁,那他出来已经七八天了?   他身上的传讯烟火已经用光了,没办法快些联系到公子……还是问清楚了地方,早些下山才好。   “我只知道我进了一座山里,但这是何山何地,确实不知道。”   “行吧,”欧阳曦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把扇子,明明也不热,偏生故作风流的拿着扇子摇晃着,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这山叫呈曦山,地处黥桉,前临怀远,后临邵春……”   欧阳曦有些编不下去了,顿了顿,转了话音道:“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这么说吧,你现在在半山腰上,我家里。“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天能带着那么重的伤找到这里,啧啧,真是不容易。”   也算是和他有缘。要不然就算是死在外面,欧阳曦可能也不会多皱一个眉头。   “呈曦山?”   顾七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欧阳曦道:“哼,这样神秘的地方岂是你想听就能听过的。”   欧阳曦面上不屑,心里却暗暗得意。这山无名无号,“呈曦山”是他方才起的名字,顾七要是听过,那才是怪事呢。   不过这地方要说是神秘,是言过其实了点,但要论难找,确实当之无愧。   这山林里终年烟瘴雾气弥漫,十尺之外难以视物,若是不熟悉地形,运气好了在山里迷路,误打误撞的没准儿还能走出来,这要是运气不好,哼,后山断崖下面还白骨成堆呢。   每次他采药经过那地方,往下一看,都一阵眼晕。   还有就是他这个小院子,不大不小算是有个阵法,若是不懂阵法或者不走进来,压根都看不见这里有这么个院子,一般人很难进来。   当然了,顾七是误打误撞,这个不算。   顾七在心里计较了下,还是觉得应该早些下山,将药带回去,没有多迟疑便起了身,对着欧阳曦行了一礼,道:“此救命之恩,顾七没齿难忘,等到来日,顾七一定报答。”   救命之恩,这是第三次说了。   欧阳曦默默搁心里数着。   “想走啊?”欧阳曦上下打量了一番,将人从头看到脚,随即淡淡的移开目光,倒是痛快:“行啊,你想走我也不拦着,不过你要是能安安稳稳的走出这个院子,这救命之恩就不用你报了,医药费都不用你掏。”   顾七睡着的时候,他又给他把了次脉,脉象紊乱,内力虚浮,气血不足,也就是说别看他现在瞅着好像是好好的没事儿人一样,但是内里虚的很,全靠毅力撑着的。   顾七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些被小瞧了的不痛快,心想着,他又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受了点伤就连院门都出不去了?   这简直就是侮辱,面色沉了几分,语气也生硬起来,道:“救命之恩不敢不报,但顾七实在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说罢,顾七两手交叠拢在身前,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谢礼。   但是事实证明,他确实是高估自己了。   顾七先是回房间取了落茗根,欧阳曦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还算说话算数,的确是找了个盒子将东西盛了起来。   暗暗的提了力,顾七觉得自己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取完了东西还没走到屋门口,就觉得体内的力气透支了个干净,额角开始冒了冷汗。   顾七缓步慢行,他觉得都能听到自己骨头节摩擦的声音,每迈一步都要耗废极大力气。   欧阳曦懒懒散散的斜靠在椅子上,余光看着顾七,手上摇着扇子,心里默数:   一。   二。   ……   第三个数还没数出来,就见顾七腿脚一软,就要往下跌去。   白影一晃,原本懒懒坐着的欧阳曦早就不在原处,掠到顾七身前,将人抱了个满怀。   他原本是想着让人摔在地上之后再把人扶起来的,这人不老实,摔一下也好,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现在不是那个功夫高绝的大侠,身体孱弱的像个姑娘,这样也能暂时打消了他想离开的念头。   只是白衣难洗,瞧着这人身上穿的自己的衣裳,一尘不染的,虽然是自己许久没穿过的了,但也实在不舍得让人摔在地上。   欧阳曦半搂半抱的扶着人,半是戏谑的勾了唇角,道:“怎么,还能站起来不。”   虽然知道这人是怕他站不稳,但顾七好歹八尺高的大男人,被这样搂抱着实在不像样,也是实在别扭,扶了欧阳曦的手臂,借着力站稳了。   “行了,还想不想走了?不想的话就回屋,给你换药。”   听了欧阳曦这话,顾七也知道这人该是笃定他不能走了,他确实是有些高估自己,低估他受的伤了,疼痛倒不是紧要的,关键可能是失血过多,动作一大,就抑制不住的眼晕头昏。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他怕是真的走不了了,以他现在的状况,莫说是下山,便是走两步,都觉得费劲。   就算是他下了山,若是碰见那些追杀的人,以他现在的身体,想必也是躲不掉的。自己被抓住或者被杀了还好说,若是落茗根被人拿走了,那才是坏了事了。   倒不如暂且在这儿休息两天,等伤势好些了,在下山不迟……没准儿他耽搁这么久,公子很快就会派人过来寻他也说不定。   顾七站定,思索了半晌,权衡了利弊,转身见欧阳曦已自顾自回了屋,赶忙跟上去。   顾七的伤主要是在上半身,大都是刀剑伤,深深浅浅的,一看就知道伤他的人不是一个,伤最重的是腹部,一尺长的口子,从腹部斜着蔓延到胸口,看着就觉得可怖。   欧阳曦不由得猜想,这人该是从什么样的情况下逃出来的……受这样的伤还能逃走,又得有什么样的毅力……   顾七裸着上半身端坐在床边上,紧实的皮肤上除了未愈合的伤口,还密密的布着不少疤痕,除了刀剑留下的疤,最多的就是鞭伤,遍布最多的是在背部,一道一道的,纵横交错,却极有规律,像是受过刑。   而且不该是审问的那种鞭刑,看这疤痕就知道,用刑的人下鞭的力道十分一致,手法也考究,能让人疼,又不会让人受太重伤,而且顾七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哪家豢养的侍卫或者暗卫,这伤应该是犯了错受罚留下的。   那些痕迹不是一次留下的,只是这人应该很久没受过刑了,那些伤最浅的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最深的也只是微微隆起的一道棱子了。   欧阳曦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背上的疤痕,惹的身前的人不自禁颤了一下。   欧阳曦收回手。   可惜了。   欧阳曦看着他背部流畅的线条,紧实却不夸张的肌肉,默默欣赏了一会儿。   这么漂亮的身体,竟然能下得了狠手去打,当真是暴殄天物。 第4章 欧阳曦的师父   这几天在山上住着,最让顾七觉得难过的就是吃饭的时间。   早上吃过饭,依旧是一碗深棕色泛着奇怪苦味的汤药放在眼前,仿佛眼前摆的是什么穿肠毒药一般,顾七眉心拧了一下,浅浅的吸了口气,将碗端起来,凑到唇边,一闭眼,将汤药一饮而尽。   面上没什么表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压下从胃里泛上来呕吐欲望,微启了唇轻轻吸气,试图用空气将嘴里那股子味道冲散了。   这也不是他矫情,虽然他怕苦,但是也不至于连这点苦都受不了。只是近来这药,是一碗比一碗苦,现在喝的这碗,宛如生吃苦胆黄连,那味道已经几乎让他喝不下去了。   顾七觉得不好过,欧阳曦就觉得开心了,在一旁丝毫没有医者仁心的自觉。   苦?当然得苦,要不然那半钱黄连不是白放了?   将碗收走,欧阳曦语重心长的跟个老妈子一样,道:“良药苦口,这药是苦了点,但也得忍着点,啊。”   一本正经的说教,一点儿都不为自己往药力里加了黄连感觉不好意思。   但说完还是好心的给顾七倒了杯水。他是看出来了,这人轴的很,就算是嘴里苦成这样,水壶就在旁边,他要是不说,也不带自己动手的,听话的很。   有时候他就在想,这人是不是也不是听话或者是轴,没准儿就是懒的也说不定?   顾七接过水,小口小口的喝了两口,将口中苦味冲掉就放下了,道:“欧阳先生,顾七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顾七一张嘴,他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欧阳曦打断他的话,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来上一两遍,但是好不容易山上来了个能给他解闷的人,他才不想放走呢。   自从两年前他那个被人家称为神医的师父跟一个长相妖娆的变态跑了之后,他就留在这山上,谨遵师父的教导,时不时下山治病救人,不下山的时候就蹲在山里头等着发霉。   都怪这山上整年雾气缭绕,蛇虫蚁兽又多,除了那些想挖些药材,要钱不要命的,很少有人敢来这个山上,更别提在这儿常住,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欧阳曦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住在这半山腰的小房子里。   他师父也不是什么都没留给他,最起码侧房里那半个屋的医书不是白给的,他那时候也是听话,师父让他待在山上把书都看完了,他还真的就在这儿看。   要不是他对医学一道颇有天赋,那半屋子的书还真不一定能看的完。到现在他都怀疑他师父是不是就是想用这一屋子书给他圈在这儿。   不过别的不说,这里两年没来过一个喘气儿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虽说这男人木讷了点,话少了点,蠢了点儿,面瘫了点儿……但是还是挺好玩儿的,这么就放人下山,山上生活岂不是又没了乐趣?   “你先前被人打过一掌,劲气入体,你的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不宜走动过久,你自己应该也能感觉的到,不仅内伤,你有几道伤口很深,很难愈合,血气劲力都需好好将养,若是现在下山,与找死无异。”   这话半真半假,顾七的身体底子好,加上他给他吃的又都是好药,身体恢复的很好,早就没他说的这样严重了。但这话虽是有些让他留在山上的私心,他受的伤也都是真的,虽然好了不少,但是身体里亏下的东西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补回来的。   听完这话,顾七倒是噤了言语,他虽然不怕死,但是也想好好活着。再说,他这条命是卖给别人的,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算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顾七方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知道了?”   顾七继续点头,欧阳曦一扬下巴,道:“知道了就回屋。”   嗯?   顾七看他,询问的意思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欧阳曦对他的理解能力简直要跪了,一翻白眼,拖着长音:“回屋换药啊大爷——”   等他先走了,顾七这才从椅子上坐起来,慢腾腾的回了屋子。   欧阳曦去取要换的药和纱布,顾七进屋时就没关门,只是轻轻带了一下门,留着半扇门敞着。   反正现在是春天,不算冷,留着门倒是能透透气。   顾七进了屋,瞧着屋里摆设,这应该是长时间住人的屋子,可他住在这里几天,也没见着这儿有别人住着,那想必就是欧阳曦的房间了。   这个是主屋,其他房间想必肯定没有这里住着舒敞,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欧阳曦竟然也没让他搬到别的房间。   虽然平时熬的药实在苦了些,但是没想到这人心肠还是很好的。   顾七默默想着。   走到窗边上,扶着窗棂,倾身将窗子撑了起来。这屋子建在半山腰上,窗户外面就是密林,时节还早,没什么景色,但就光看着枯枝残叶里头冒出的细小嫩芽,也是别有一番情趣的。   只可惜顾七没长了一双能审美的眼睛,丝毫欣赏不了这里景色,开窗子也只是想透透气而已。   啪!   两本蓝灰色封皮的书从桌上掉了下来。   顾七穿衣一向都是窄袖劲装,欧阳曦给他找的衣服却是广袖长袍,虽然布料轻便,也不算华服,但他还是有些穿不惯,一抬手,胳膊顺利过去了,但垂落的袖袍划过桌面,将上面放着的几本书扫到了地上。   顾七弯腰捡起书,还有心思想:幸好只是本书,要是个什么玉器瓷瓶,他现在还真是赔不起。   顺手拍了两下,拍掉上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尘,刚想把书放回去,结果手指一拿开,就看见书皮下角的三个大字:欧阳逸。   他很久之前就跟着公子了,工于武学,武艺上精进颇多,但是在文学上没什么造诣……这样说都有些抬举他了,文学方面,不过也就是能认识几个字而已。   恰巧了,欧阳逸这三个字,他在公子书房里见到过不少回,虽然可能不会写,但是见到了还是认识的。   想要把书放回桌子上的手一顿,拐了个弯拿到身前,随意翻看着。   “哎呦别动!”正好欧阳曦推门进来,见着顾七翻弄那两本书,快走了几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顾七反射性的看他,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手里的书已经换了位置,跑到欧阳曦的手里了。   只见他轻轻摸了摸书的封面,有些浮夸的将两本书抱在怀里,一边道:“这可是老头子的手稿,弄坏了你可赔不起啊!”   顾七有些尴尬的收回手,道了个歉,疑惑道:“老头子?”   欧阳曦撇撇嘴,将书册放好,解释道:“就是我师父,分明就是个老头子还非得在外面装什么年轻,还学着人家……嗯?怎么,你认识?”   顾七认真的看着他,满面喜色,道:“敢问欧阳先生的师父,可是逸春先生?”   欧阳逸就是当世神医逸春先生的本名,传言逸春先生妙手回春,医术精湛,经过他手里的病人,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能将人从鬼门关里拽回来,是江湖里极负盛名的神医。   只是逸春先生常年游历于各个名山大川,遍寻天下草药,试图写一本百草图鉴,故而世人有心想寻他,也是寻不到他的踪迹。   之前没往这方面想的时候还没注意,此时发现了苗头,再看看欧阳曦的名字,两人都姓欧阳,又同是医者,肯定是有些关系的。   果然,顾七问完,就见欧阳曦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撇了撇嘴,道:“是啊,怎么啦,老头子在外惹了事儿,过来找我寻仇?”   顾七忙道:“当然不是!”   极快的说完这句话,欧阳曦诧异的看着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太大了,又道:“只是听说逸春先生医术高超,想要求见一面。”   欧阳曦耸耸肩,这样的话他听的多了,也不知道老头子哪里就那么厉害了,搞得这么多人都拿他当个神仙似的。   伸脚一勾,从桌子底下勾出来个凳子,任它滑到桌子前面,又踢了两下凳子腿,对顾七道:“先过来换药。”   顾七虽然想将话说完了,但是这几天他也知道欧阳曦的脾气不太好,要是给他惹急了,说不定他就再没机会问这些了。   听话的绕到凳子前面,也不用欧阳曦再提醒,伸手扯了衣带,将层层叠叠的衣袍去了,直到裸着包着一层一层纱布的上身,这才坐在凳子上。   换药不是个舒服的事情,还没开始,顾七就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   纱布上有的渗着些血迹,欧阳曦一层一层的解开纱布,有的地方因为伤口没长好,皮肉粘在纱布上,每动作一下,都会或多或少的撕扯到微微结痂的伤口,被撕下一块嫩肉。   “疼不疼?”伤口上早先被他上了药,这药是他新研制出来的,对于皮外伤有奇效,不过有个缺点,就是不见风还好,一见风就会疼的厉害。   是削皮挫骨的那种疼,像是一阵针扎到肉里,进入到骨头里,又在骨髓中游走,难忍极了。   顾七没立刻说话,像是要缓过那股劲儿,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疼。”   顾七尽量秉着呼吸,紧紧咬着牙,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背部紧绷的肌肉随着动作不自觉的抽动,让伤口崩裂的更厉害,渗出不少血来。   虽然顾七尽量忍着,但还是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丝闷哼,旋即又将声音压下去,手紧抓着裤子衣料,青筋崩起,那力道像是要把布料撕破了。   “你放松些。”   欧阳曦暗暗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他疼,但是他把身体绷的这么紧张,只会让他更不方便动作,更容易让伤口裂开。   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说放松就能放松的,就算是顾七自己想,但是身体本能反应是控制不住的。   顾七闻言,松了口,粗粗喘了口气,道:“抱歉。”   又道:“欧阳先生觉得费力可以痛快些。”   痛快些?   伤口上的皮肉从纱布上粘着呢,怎么痛快,上往下拽吗?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知道疼呐?   欧阳曦抬眼看着顾七刚毅的侧脸,眉头紧锁着,抿着唇,冷汗流至下颌,汇成一滴悬在下巴,欲坠不坠的,带着几分禁欲的美感。   好看。   他还想看他更好看的模样。   欧阳曦眯了眯眼,甩出头脑中不该现在想的想法,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不过你身体底子好,伤口恢复的其实还算不错,很多地方都结痂了。”   顾七几不可查的点了下头,道:“先生说的是。”   说完,就又闭了嘴,不再开口了。   欧阳曦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他原本就是想让他说说话,将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去,身体就能放松一些,也能少受点儿罪,但是这人实在是话少的跟按字儿收费一样,两句话换不来一个屁,闷的跟个葫芦一样。   “你要是觉得疼了,你就说出来,我又不笑话你。”欧阳曦不知怎地就是对这人狠不下心来,扫了眼顾七的侧脸,放缓了声音,“我跟你说啊,我以前医过的人,别说伤成你这样,就算是手指头上破了个口子,都得哭爹喊娘的嚎上一阵儿。”   这话自然是假的,敢让欧阳曦治病的人可不敢喊出声儿来,毕竟他治病的时候,自己怎么说话,多大声音说话都没问题,但是别人一张嘴,不管是要说什么喊什么,肯定一抹布扔过去塞人嘴里,让人闭嘴。   他治病的时候一向凭着自己心意来,想要救得病人只要治好了就行,才不在意病人的感受,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说出这等话来安慰人。   但这事儿顾七肯定不知道,他道:“疼也还好,能忍得住。”   欧阳曦“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有骨气,我就看看你到底多能忍。”   特意拉了长音,话说的阴不阴阳不阳的,说不好是褒是贬,但手底下的动作明显更轻了点儿。   顾七自然不会搭茬,欧阳曦只好自己找话,道:“你刚才说想要见老头子,为什么,是谁有病了?我看你身体还行,没什么只能活几天的大毛病,应该不是你给自己找的吧?”   顾七还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找了机会,问一问逸春先生的事情,没想到欧阳曦自己提起来,正合他意,也省了他再费力气。   顾七暗自盘算着,虽然公子的事情不能随处乱说,但是现在毕竟是在求医,病症起因总要说明白了,面前的又是逸春先生的徒弟,同他讲话,还是说实话要好,不然惹恼了人,他不肯开口,就没处去问逸春先生的去处了。   顾七道:“是我家公子,公子身有宿疾,重症难愈,所以想求得逸春先生为公子诊病。”   “哼,宿疾?我看是中毒了吧。”欧阳曦在身后悠悠道。   顾七心里惊讶,道:“欧阳先生怎么知道?”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呢,”欧阳曦语气不屑,但还是解释道:“医书有云:落茗根者,味辛微苦,性温,逐秽,可治疗寒症。百草杂经中又说,落茗根,加之犀凤草,明蝉子,辅以苍耳等,可治内伤,可解百毒。   当然,可解百毒这个有些言过其实了,不过落茗根太过稀少珍贵,见过的人极少,能用的起的人也极少,根本没人验证出来是不是真的像是传言那样能解百毒。   不过好歹也是个能解毒的东西。   你说你家公子有病想让老头子去治,你又是拿着个落茗根护的跟命似的,你说,不是给你家公子解毒还能是什么?” 第5章 给我做个仆人吧?   顾七连书都没看过几本,更别说是医书了,被欧阳曦这两句话说的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想起来前两天还觉得欧阳曦应该是个二把刀的大夫,虽然别人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他暗里还是觉得有些羞愧,人家可是神医逸春先生的徒弟,他竟然会揣测他连落茗根都不认识……等等,顾七不方便回头,只稍稍歪了歪脑袋,眼角看着欧阳曦,道:“欧阳先生认识落茗根?”   一听见这话,欧阳曦刹时就怒了,嘿,他好歹是读了半屋子医书的人,顾七今天说他不认识落茗根,这不是怀疑他的医术吗?!   欧阳曦腾出只手敲了敲他的头,道:“嘿,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小瞧人?我可是得了老头子真传的,青出于蓝你懂不懂?没准儿我还能胜过那老头一两分呢!”   欧阳曦说着,像是气急了一般,拆了一半的绷带也不管了,扔在那儿放着,道:“你要是觉得我医术不行,你就自己来,还真不惯着你这臭毛病!”   欧阳曦本来也没真生气,就觉得顾七这话说的惹着他了,想晾晾他,让他服个软,说两句软话给他听就算完了,但是没想到啊,顾七这人真他娘是个汉子。   顾七本来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在他放了手之后,顿了一会儿,没再感受到身后有动静,手就摸到了纱布一角,欧阳曦没管,就在后面瞅着,看他是不是真能自己换药。   然后他就看见顾七捏着纱布一角,攥紧了,背部肌肉微隆,屏了口气,咬着牙,手上猛的用力。   我靠!   顾七还没怎么样,欧阳曦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急伸出一只手去抓住他的手腕,两者相碰,发出“啪”的一声,欧阳曦手掌一痛,酥麻的感觉顺着小臂就上去了。   这使的劲儿还挺大!   “停!你疯了?不就是说你两句吗,至于这么……”欧阳曦一时间找不到词,只道:“这么硬气?!”   照他这么来,不得撕一层皮下去?!   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欧阳曦的面色有些不好,语气更是活像别人睡了他媳妇,他只觉得顾七是在这儿跟他耍脾气呢,但是他欧阳曦是谁啊,只有他耍脾气的分儿,还没人能在他跟前甩脸子呢。   顾七虽然迟钝,但是欧阳曦都气成这样了,他好歹还是能看出来的……也是,这要是都看不出来,那就不是迟钝了事儿了,估计是脑子不大好使。   关键看出来他生气是看出来的事儿,但是他一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他说让他自己换药,他就自己换的,让他停下,他也没在动作……他什么都听他的呢,有什么地方又惹到他了?   侧了身,抬头看着欧阳曦,那两道眉毛拧着,看样子真的生气了,不过又不知道缘由,顾七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有些迷茫,懵懵懂懂的看着欧阳曦,嘴唇动了两下,还是没说话。   欧阳曦见他没动作了,也不顾着会不会撕到伤口,一把将刚才握住的手腕甩开,皱着眉瞪着顾七。   顾七也看着欧阳曦,俊逸的脸上迷茫又无辜,好死不死的,欧阳曦好像还能在那里看出来点委屈。   这谁受得住啊。   欧阳曦嘴角抽了抽,认命的叹了口气,但是又不能这样就服了软,不能让顾七觉得好像是他欧阳曦做错了似的,语气软了些,仍是道:“我让你自己来你还真就自己来啊,怎么跟个傻子似的呢,这时候倒是听话了,我让你从床上躺着别乱动的时候呢,让你别想着下山的时候呢,又想什么去了?”   “再说了,就算你自己来,你见过这么……这么硬往下拽的?”   欧阳曦说了一堆话,说到最后,顾七更是有点委屈了,却是有了反驳的话,道:“以前受伤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啊。”   欧阳曦脸都黑了,阴恻恻的道:“那你日后也都想这样?”   “……”   顾七没说话,按着他想的,其实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疼了点,倒是也省的慢腾腾的遭罪了,不过看着欧阳曦的黑脸,他实在没胆子说出来。   也不是说就是怕了欧阳曦了,就是觉得这人好歹救了自己的命,也不好处处反驳。   况且公子一向教导他们对人应当有礼貌,守规矩,知进退,他以前也没怎么同旁人接触过,现下同欧阳曦相处,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数落归数落,该换的药还得换。   欧阳曦也不指望他能说什么了,直接将纱布一角拿过来,一圈一圈解开,道:“命大就是好,要不作死还得了,看来你能活这么久也不容易。”   “你这样折腾,你们家公子都不知道,受伤了都不知道给找大夫来?”欧阳曦“哼”了一声,或者好歹是个做大夫的,总有那么几分仁慈之心,他向来瞧不上那样端着架子,自以为多高高在上,拿人命不当命的人。   接着道:“看样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连属下死活都不管。”   “欧阳先生,”顾七略有不满的说了句,“我家公子人很好的。”   欧阳曦腹诽:照这么说还是宅心仁厚了?   哼,果然是别人养的就是不一样,他这还是替他说话呢,人家就开始护主了……啧啧,捡来的东西果然是要不得,白白浪费他这几天对他这么好。   欧阳曦撇着嘴,难得的不想说话,手上动作麻利,终于将纱布全都拆下来了,又挽了袖子,将毛巾用热水烫了,又拧干,轻轻的在顾七后背上,将伤口处的血水擦干净,又从托盘里拿了个药瓶,将药粉均匀的撒在伤口上。   疼痛这时候倒是减轻了许多,除了用热毛巾擦拭的时候有些难受,撒上药粉之后,还有些清清凉凉的舒服。   刚才本来说逸春先生说的好好儿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差过了话题,顾七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交流,这会儿恨不得时光倒流,重新将请逸春先生的事儿说一遍。   顾七还在想着逸春先生的事儿,不过这会儿身上不疼,欧阳曦又不说话,正好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眼珠子转了转,眼角余光扫到欧阳曦的一片衣角,道:“欧阳先生,您还没说,逸春先生在何处呢,在下实在很想请逸春先生回去为公子诊病。”   欧阳曦也不抬头,专心手上的动作,道:“是怎么回事儿啊,还非得找老头子出山?”   顾七眼底浮现些忧虑,道:“先前找过的大夫说,只有找到逸春先生,才有可能救回公子一命……”   “呦,这么严重?”尾音一拐,听着像是惊讶,语气中却没带上半分,哪个找老头子的都说自己是病入膏肓,不是也是,就非得是只能逸春先生才能救活的那种。   但老头子声名在外,医术好不假,脾气不好也是真的,但凡遇见人骗他的,这个病治好了,不出一月,保管其他的病,这儿疼那儿疼的,都跑出来光临了。   虽然他就这么干了,但是下手的手段高明,就算别人看出有问题来,但也是没证据啊,又不敢真的惹着老头子,不敢往外说,是以,这么多年干了那么多坏事,老头子的名声也还没败透。   顾七斟酌了一下,道:“……是。”   “那估计是没戏了,老头子早就走了。”欧阳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道。   “……走了?”   顾七一惊,就想转过身来,欧阳曦正在后面给他包扎,他这一动,手上差点失了力度,赶紧将动作制止了,“别动!”   欧阳曦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没死!”   顾七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想的那种走了。只要不是逝世了就好,只要还活着,那就好。   欧阳曦又道:“老头子早在两年前就下山云游去了,天高地阔,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啊,你那公子呢,有病该治治,但是想找他,估计得找到死了。”   顾七的心又提起来,急切问道:“那逸春先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有啊。”   顾七一喜,“什么时候?”   欧阳曦道:“他死的时候,回来落叶归根,或者我死的时候,回来给我收尸。”   “…………”   顾七有些无语,虽然他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也从来不避讳谈“死”字,但是瞧着欧阳曦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竟然也这样混不吝。   这人说死就像说睡着了,说给他收尸就像说给他盖被子一样。   这念头在顾七心里一闪而过,转而又去想怎么才能给逸春先生请回京城。   他家公子体内毒性颇重,也请过不少名医,结果都是束手无策,黎大夫也曾说过,唯有请到逸春先生,才有一试之力。   欧阳曦给他重新包扎好看他竟然走了神,不禁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公子。”   顾七倒是诚实,欧阳曦道:“想你公子什么啊,他长的有我帅吗?”   顾七倒是很老实的认真看了欧阳曦两眼,要不是欧阳曦脸皮厚,都得被他看的不好意思。   “先生……”顾七轻声吐出来两个字,欧阳曦正好奇的盯着看呢,听见这两个字立刻就把嘴咧开了,跟朵花儿似的,但是嘴角弧度还没到最大,就听顾七接着道:“还是比公子差一些的。”   得,花还没开完,就被迫凋谢了。   欧阳曦的笑容僵在脸上,欲笑不笑,显得有些狰狞。   别的不说,欧阳曦对自己的相貌是一向自信的,身高八尺,宽肩窄腰,高鼻梁薄嘴唇,肤色白皙,一双凤眸眼尾上挑,顾盼流光,从哪儿哪儿看,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样貌,堪称潘安再世。   除了他竹马竹马的那个小白脸儿,他还真没见过比样貌能比得过他的。   那得好看成什么样啊,一个大男人,别再是个娘娘腔吧。   欧阳曦眯着眼睛,有些恶意的揣测。   笑容终于舍得落下来,只单单勾起了一侧的嘴角,笑的有些狰狞,道:“那我倒是还真想看看,你家公子得长的多好看。”   顾七由着他按着自己肩膀,对他的反常颇有些不理解。按他想着,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姑娘家,也不是楼里的小倌,如何那样在意样貌,又不是凭着样貌吃饭,好看不好,也没多大用处。   只能说,顾七只是不乐意做表情,但是心中所想,那双眸子却完完全全的将人出卖了。欧阳曦就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没等欧阳曦说话,顾七突然面露期盼的看着他,道:“先生是逸春先生的弟子?”   欧阳曦还在想着顾七口中的公子得好看到什么程度,听见他问,漫不经心的道:“是啊,还是关门弟子呢,刚才不是都说了。”   顾七脸上期盼更盛,“那先生的医术肯定也很好,不如——”   打断顾七的话,欧阳曦眯着眼睛打量他,有些戒备,道:“你想干嘛,刚才你还说我医术不好呢,可别打我的主意。”   “刚才是顾七有眼不识泰山说错话了,还请先生原谅。”   欧阳曦懒洋洋的说:“不原谅。”   顾七犹豫了下,突然矮身跪在欧阳曦面前,拱手作礼,恳求道:“我家公子中毒颇深,遍寻天下医师也未得解毒之法,这才想寻逸春先生救命,只是逸春先生不在,您是他的徒弟,还请您下山为我家公子解毒。”   被顾七的动作惊了一下,欧阳曦不自觉的退后了半步。   顾七刚刚换好了药,上半身不说□□,也只是缠了几圈绷带,起不到什么遮挡的作用,长年练武形成的好身材一览无余,漂亮的腹肌之下像是藏着火焰,让他不禁想象当这簇火焰从体内烧出来之后是何等的烈焰爆发,是不是也能拖着别人一同在这烈焰里粉身碎骨,蚀血缠绵。   欧阳曦微微眯着眼睛多欣赏了几眼,甚至没有功夫挑顾七说话的毛病。   他说老头子不在,便让他下山,岂不是说他就是个拿来凑数的替代品吗?   不过看在顾七身材这么好的份上,他决定很大方的不跟他计较这点小事。   等到看的差不多了,欧阳曦才开口,“你先起来吧,别跪着了。”   顾七没动,道:“还请先生下山为公子解毒。”   这可真是两句话离不了他的公子。   欧阳曦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这么拧呢……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先生要是不去,你就不起来了?””   顾七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讶,样子就是再说:你怎么知道?   欧阳曦“哼”了一声,道:“用脚都能想出来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哎哎哎,你别跟我卖萌啊,我跟你说我可不吃这一套的。”   欧阳曦见他又睁着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活像一只蹲在地上朝着主人卖萌讨喜的小狗崽,就是差了条左右摇晃的尾巴。   这行为有些犯规,他没节操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赶紧制止。   顾七有些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依旧呆呆的看着他。   嘴里说不,但事实证明,欧阳曦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最后还是欧阳曦败下阵来,叹口气,认命了似的道:“你,你先起来说话。”   说完了看顾七还没有动弹的意思,他算是彻底服了,上前半步,伸手将人扶了起来,转身又从桌上拿了衣服扔给他,让他把衣裳穿好了。   顾七穿衣服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利落的将衣服套在身上了。   欧阳曦坐在椅子上,靠着桌子,道:“你说你想让我出山给你家公子解毒,那……”   欧阳曦话刚说出来半句,顾七立刻接上,“先生是答应下山了?”   “平时跟个木头似的,这时候反应倒快,”欧阳曦嘟囔了句,随即身子前倾了倾,用颜色有些浅淡的眸子看着顾七,跟个商人似的道:“你让我下山解毒,总也得有些好处吧,万一我大老远的跑一趟,什么都得不到,那我岂不是亏了?先说好啊,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干啊……至于什么好处,那就看你家公子的命值多少了。”   顾七立刻道:“钱财不是问题,公子手中银钱颇丰……或者先生想要什么,公子一定可以满足您。”   顾七还当欧阳曦只是为了钱财,事实证明,他想的过于简单了些,欧阳曦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个奸商。   欧阳曦翘着二郎腿,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折扇又被他拿在手中晃悠着,明明是一身素净的白衣,生生让他穿出来了花孔雀般的招摇嘚瑟。   欧阳曦勾着一侧唇角,眼角上挑的弧度显得有些坏,“我又没说是要钱……当然了,钱该要还是得要的。不过,这都是我下山诊病该有的报酬,算不得好处。”   顾七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   可能是顾七实在不开窍,说一半留一半这套实在没什么意思。欧阳曦收了折扇,开始循循善诱,道:“我给你家公子看病,他付诊金,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不给钱我还得去官府告他,但是我凭什么下山给他治病呢?”   欧阳继续,“是你求我下山给他治病的对不对?”   顾七点点头。   “但是凭什么你求我我就得答应呢?是你态度诚恳,我心又软,所以才同意的。但是不能因为我心软就认为我理所应当的就该同意给他治病对不对?”   这话没错。   顾七点了点头,一副了然模样,欧阳曦拿折扇敲了敲顾七胸口,笑道:“明白了?”   顾七顿了顿像是在思考,随即抬眼看他,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没明白你点什么头啊!”欧阳曦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算是遇上克他的了,“我是说,你家公子给的,是我给他治病的诊金,但是是你求我下山,一码归一码,你总也得表示表示吧。”   顾七这下明白了,后退了一步,拱了拱手,道:“若是先生能下山治病,先生想要什么,只要顾七能拿的出来,定不会推辞。”   “这才对嘛。”欧阳曦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有些满意的道:“我看你也不像是有什么好东西的人……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你就给我做个仆人如何?”   做仆人?顾七瞪大了眼睛,他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只是他是公子手底下的人,若是私自做了别人的仆人,岂不是不合规矩?   顾七想也没想便拒绝,道:“先生可否换样想要的?我是公子手下的人,一奴不事二主,我是绝对不会背离公子的。”   “什么跟什么呀!”欧阳曦一翻白眼,道:“你想一直跟着我,我还不一定想要呢!咱这样,你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养伤别想着下山的事儿,这段时间就帮我磨磨药,收拾收拾东西,顺便洗个衣服做个饭什么的,要是做得好让我满意的话,那我就帮你这个忙下山解毒,要是做的不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就该滚哪儿滚哪儿去行不行?”   公子的毒不急在一时,京城里还有名医守着,应该也不成问题,若是能求得神医的徒弟下山解毒,那可是比找到多少药材管用的多。   顾七稍一迟疑,便下定了决心道:“既是如此,顾七愿听从先生命令。” 第6章 是个好腰!   其实欧阳曦也不太想去给那个公子解毒,要想解毒就得跟着顾七去京城,路途遥远不说,而且听闻京城规矩极严,他生性放浪不羁,那种地方恐怕是待不了几天。之前和顾七那么说也就是缓兵之计,要不然就依着顾七那个一根筋的脑子,指不定得跟他僵持到什么时候。   但是对顾七说的公子,他还是有点好奇的,别的不说,单纯的就是想看看他能长得什么模样,竟然能比他还好看。   两相权衡,他还是没决定好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虽说是答应了顾七,但当时说的时候他还是没把话说满,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的,就算不去了,也不算是食言。   不过自从欧阳曦答应下山给他公子解毒之后,顾七每天倒是安分了许多,也不是说他之前就折腾,近日就是变的听话了,让干什么干什么,也不会整日的问欧阳曦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顾七不爱说话,但是手脚却利索,也不犯懒,还又听话,欧阳曦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对没有反驳,看他那劲头,真是跟他当时说的一样,上刀山下火海都绝无二话。   可他越是听话,欧阳曦的坏心眼就起来,总是想逗他发脾气,想从那张一直都面无表情的脸上看见点儿除了淡定之外的表情。   看着顾七拿着打理好的野鸡进了厨房,欧阳曦像只跟屁虫一样,也跟着钻了进去。   厨房的地方不小,一个人进去还能算是宽敞,但也不太大,挤进去两个大男人就显得有些逼仄,转不开身了。   顾七看起来并不熟悉厨房的一套东西,在柜子里东翻西找一阵才找到了调味料,又找出了一个足以装下野鸡的盆,清洗好了放在案板上,菜刀挥舞几下,将鸡变成鸡肉,一股脑的扔进了锅里又放了些水。   顾七往灶里添了把柴,生了火,死命的拉了两下风箱,一时没注意,火轰的一下冒出来一下,差点烧了他头发。   顾七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忙后退了半步,失去重心差点摔倒了,幸好扶了一下灶台,这才没半仰着坐在地上。   他也不是怕被火烧了头发,就是怕被烟熏黑了衣裳。   他原本的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所以现在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欧阳曦的,偏偏的这人衣裳都是白色的,他真是怕把衣服弄脏了。   弄脏衣服也不要紧,关键他先前已经答应欧阳曦院子的活儿都由他来做,所以这衣服还得他来洗,他又没洗过,实在为难他。   欧阳曦双臂环抱,靠在门框上,看着顾七忙活到手忙脚乱也不过去帮忙。   或许是习武的时候练过刀,别的虽然不行,但是那一把刀耍的还不错,切出来的菜丝又细又匀称,卖相极好,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下了锅,做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欧阳曦看他忙活,突然问道:“哎,你的名字谁给你取的啊?有没有什么来历啊?”   顾七道:“是公子赐的,只是按排行,并无来历。”   “哦……”欧阳曦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句,有些意味不明,不怀好意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出处呢,比如暖烛燃尽不知晓,红帐七次度春宵……”   最后两字尾音上挑,本就是淫词荡语,被他说的越发暧昧放。   顾七却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听没听懂,依旧往灶堂里添着柴,不理他的调笑。   欧阳曦讨了个没趣,却是越挫越勇,又道:“你说你这么个八杆子打不出个屁的性子,你家公子是怎么忍受你的啊?还有你这样不喜欢说话又反应迟钝,你的朋友肯定也特别想揍你。”   “我没有朋友。”   “哎呦,”欧阳曦似有些可惜的低下声音,顾七还以为他是要安慰他,他却道:“真好,猜对了。”   欧阳曦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幸灾乐祸,好在顾七也不觉得没朋友有什么不好。   顾七站起身来,往锅里面加了点盐,又把其他佐料每样都取了些,一起放进锅里。   顾七没穿外袍,月牙白的腰带紧束在腰间,那劲腰极瘦,瘦的不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腰,好像一把就能握住似的。   欧阳曦瞧了一会儿,又伸手隔着空气比量了一下,觉得心里痒痒,突然上前,在案板上捏了一根土豆丝放进嘴里,咔呲咔呲的嚼。   顾七侧头看了他一眼,一句“生的”到了嘴边,等看见欧阳曦那个轻佻上扬的眉眼时又忍住了,回过头就当没看见。   欧阳曦嘴上闲不住,没隔一会儿,又道:“你以前每天都做什么呀?”   顾七道:“听公子吩咐,领任务。”   欧阳曦又问:“那没有任务的时候呢?”   “练武。”   欧阳曦意有所指,道:“那就没有什么活动,消遣消遣?”   消遣两个字咬的重,也不知道顾七听没听明白,沉默的摇了摇头。   枯燥,欧阳曦暗道:这人可真是无趣极了,都说京城繁华之至,想必勾栏院子里的姑娘公子也都是极好的,若是不尝一尝,岂不是可惜。   欧阳曦又道:“那你可有婚配?”   顾七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是心里牢牢记着欧阳曦是逸春先生的徒弟,不敢不答,生怕将人惹生气了,道:“未曾。”   看样子也是。   顾七在厨房里忙活了有近一个时辰,终于将所有的东西都做好了,盛到盘子里挨个儿的端了出去。   欧阳曦算是过上了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日子,在饭做好的时候就已经上桌等着了,也丝毫没有给顾七帮忙的意思。   顾七虽然是个病号,但是他心里对顾七的身体也有数,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恢复的也好,他又没让他做什么力气活,不会对他身体有什么坏的影响。   再说,他这样熬着,还想让顾七自己受不了不干了,他就能有理由说是顾七没让他满意,那就能顺理成章的不去京城了。   顾七对自己的身份认知还挺好,饭菜都端上来之后,先是给欧阳曦盛了碗鸡汤之后便站立在一旁。   欧阳曦将碗端过来,疑惑的抬头看了眼,道:“怎么了?你不吃?”   顾七视线从桌子上的饭菜扫过,最后停留在地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侍从是不能同主一同上桌吃饭的……”   “这都是是谁说的呀?”   虽是这样讲,但欧阳曦也知道外面大户人家规矩多,下人的确是不能和主子在一起吃饭的。   但是那是他们,欧阳曦又没真想拿当作仆人,自然也不会那样要求顾七。   欧阳曦挑了挑眉毛,脑补出以前顾七就是这样在别人吃饭的时候就在一边上看着,然后等主人家都吃完了,他才能将东西拿下去到厨房里,然后找个角落蹲着吃掉已经冷了的饭菜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这人可怜,心里有些不舒服,道,“我这没这么多规矩,坐下吃,要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顾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腹中饥饿,抵不过饭菜的诱惑,在欧阳曦身侧坐下了。   欧阳曦拿了汤匙喝汤,刚喝一口,就重重的将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顾七不明所以的看过去,用眼神询问道:“怎么了?”   欧阳曦将碗推到一边,起了身,道:“太难吃了,你自己吃吧。”   难吃?   顾七皱着眉头顺手拿过欧阳曦的碗,轻轻抿了一口。   带着一股不知道是什么药的药味儿,不算鲜美,油放多了显得有些腻,盐放多了有些咸,开始放进锅里的葱花有些糊味儿……但是也没难吃到这个程度,还是可以入口的。   欧阳曦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什么东西都没吃,留顾七在后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发呆。   顾七面无表情的看着桌子上的菜,觉得有些委屈,他一向是能凑合就凑合,什么东西都能入口,好吃不好吃的不要紧,只要能果腹就好。   今天要不是欧阳曦吩咐,他也不会在厨房忙活这么久做这么多他根本不会做的东西。   明明是欧阳曦指明要的菜,可做好了他又不吃,他都有些怀疑欧阳曦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他。   就算真是为难,为了让欧阳曦能下山给公子看病,他也得受着了。不过也就是做顿饭,也算不得什么。   叹了口气,暗道了声这位神医徒弟的喜怒无常,还是朝着鸡肉伸了筷子。   他没下过厨,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中规中矩,勉强在能入口的程度,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浪费,还别说这有菜有饭,比以往出任务时候在臭水沟里干啃馒头强了不少。   顾七吃饭快,风卷残云似的,吃完了又将饭菜都收拾起来,洗了碗筷,等到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毫无意外的,欧阳曦已经端了药碗在桌边上等他了。   别的事情都让顾七接手做了,只有熬药欧阳曦不让顾七上手,说是这药里有几味草药对火候要求极为严格,只能他自己看着才行。   药汁黑黢黢的,浓稠的跟粥似的,顾七秉着气喝了,却没喝净,还留了个碗底,欧阳曦瞥他一眼,从壶里倒了些水在碗里,晃悠了两下,又是半碗汤药。   “喝干净了。”   顾七无奈,重新又接过碗,一饮而尽,舌头还在碗边儿舔了一下,没浪费半点药,欧阳曦看着他,视线落到他嘴边,就看见一嫩红的舌头尖从碗边上冒出了一下,看起来特别软,然后他就情不自禁的跟着顾七一起吞咽了一下。 第7章 你怀啦?   顾七喝完了药又自觉的走进厨房,将他喝药的碗也刷干净了。   喝药的时候痛快的很,喝药之后顾七才觉得后劲儿上来,那股子腥苦的味道就在嗓子眼里萦绕不去,惹的他一阵一阵的泛呕,又连带着胃里也觉得不舒服。   顾七靠在厨房墙上,舀了碗水漱了漱口,嘴里的味道算是散了,但是还是恶心的要命,不由得低头干呕了两下。   顾七伤还没好,体力流失的特别快,尤其是这一难受,冷汗就争先恐后的从额角往下冒。   欧阳曦本来还在外面坐着,但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顾七出来,觉得这人就算是把碗回炉重铸也该完事儿了,有些不放心,便进去看看。   一进去,正好看到顾七捂着心口干呕。   “我去,怀啦?”   欧阳曦嘴上没把门的,上来就是一句。   顾七自然听见了,捏紧了拳头,这要不是为了让人下山给公子解毒,谁要是敢这么说话,他非得把人活拆了不可。   欧阳曦走近了点,一手扶住顾七后背,毫无疑问的摸到了一手冷汗,皱着眉头扯过顾七手腕,把了个脉。   脉象平和……没什么问题啊。   欧阳曦避开他的伤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七缓过来了些,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实话实说,道:“……药,太苦。”   “………”   欧阳曦一愣,抬眼看见顾七俊美的侧间上挂着冷汗,脸色苍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玩的过了。   ……可能是鱼腥草和黄连放的多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顾七能难受成这样。   欧阳曦破天荒的有了点愧疚感,嘴里却不饶人,道:“一个大男人还这么怕苦,真是没用。”   顾七或许也觉得他说的对,不答话,就在旁边站着,微低着头,头发散到脸颊上,眼角微垂,多了几分无辜。   欧阳曦上手揉了把他的头发,还没等顾七反应过来,人已经到厨房外面了,声音却顺着风飘进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欧阳曦回了自己屋子,从柜里拿出了半包糖,每颗糖都单独的用纸包着,也不管是什么口味儿随便抓了几颗便回到了厨房。   顾七老实的没有换地方,甚至连动作都没换,欧阳曦走的时候是什么姿势,现在还是什么姿势。   欧阳曦剥了一块糖顺手塞进顾七嘴里,对着顾七疑惑的目光,道:“这是我自己熬的糖,你吃两颗,能压一压苦味儿。”   欧阳曦将手里剩下的几块糖递给顾七,问他,“怎么样啊,是不是还不错?”   顾七舌头灵巧的把糖在嘴里翻了个个,压在舌根处,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欧阳曦是用什么法子熬的糖,甜丝丝的又带着点酸味,刚入口的时候还有股苹果的清香……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口里的苦涩腥气被压下去,顾七将手里的糖收起来,不舍得多吃,抬头看着欧阳曦,郑重道谢。   难为欧阳曦这张厚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这就是打一棒子给个枣儿,要不是因为他多加了点料,顾七也不至于这样子。   摸了摸鼻子,欧阳曦道:“你这么怕苦,以前是怎么吃药的啊。”   顾七道:“我从来不吃药”   欧阳曦不信,道:“生病了也不吃药?生挺啊?”   顾七面无表情,暗里却咂了咂嘴里的糖块,道:“我很少生病,生病了过两天就好了,用不到吃药。”   欧阳曦摇摇头,啧了两声,竖了个大拇指,不知是褒是贬的道:“……您可真厉害。”   顾七将压在舌根的糖用舌头卷出来,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处蔓延出来,顺着喉咙一直往下,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去,酸甜却在胸口那处变了味道,他不太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就是莫名的觉得有些新奇,又有些奇怪。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怕苦,所以也就不会有人在他喝完药之后递他一块糖。   这糖真的很甜,是他从来没有尝过的甜味儿。   欧阳曦现在住的房间是以前他师父住的,在他师父走了之后,留了半屋子的书,欧阳曦就把这个房间改成了书房,书架整整占了一面墙壁,上面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书,书架底下也摞着厚厚的几摞书。   在这些书没看完之前,欧阳曦是经常住在这里的,所以屋里的床也没搬走,看累了就在床上歇息,睡在这间屋子的时间倒是比在自己屋里的时间还多,不过也幸好没搬走,要不然现在顾七来了,两个人倒是没地方睡。   虽然他还是挺喜欢想要和顾七睡在一张床上的,就是顾七现在受伤,就算是同塌而眠干柴……嗯烈火,也不能干什么,所以这事儿就只能想想算了。   欧阳曦喜恶向来分明,讨厌什么就说出来,喜欢谁也从来不藏着掖着。   他虽然久居山上,但是也时常下山去给人治病,在山下待的时间也不短,看过的美人儿也不少,不至于没见识的拿根萝卜当人参。   但是说实话,顾七这长相挺对他胃口的,按着他师傅的话来说就是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顾七其实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是五官硬朗,骨相极好,光是不笑不说话,就时刻散发一股十分强硬的气质,如同一把浸过冰雪的开了锋的利刃,异常冰冷狠厉,但是他目光十分清澈,大睁着眼睛看你时,眼角会有些下压,眼尾划出一个笔墨勾勒一样的清晰的线,显得十分无辜,甚至有些不经世事的可爱。   强硬狠厉还有无辜可爱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糅合在一起,不显得突兀,却更是勾人心魄,让人有些心痒痒……尤其是碰见了欧阳曦这个没什么节操的。   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他,但是顾七来的这些时候,欧阳曦确实是觉得生活有趣了些,特别是逗他的时候。   早上吃过了饭,欧阳曦就让顾七过来房里找他。   顾七也觉得十分奇怪,除了第一天欧阳曦让他做了几道菜,往后就再也没有要求过了,只是给他准备了食材,让他随意做菜,还必须要把给他准备的东西全部做熟吃了,但是欧阳曦每一次都是在桌上看一眼就走,也不吃。   顾七很纳闷他不吃饭会不会饿,但是欧阳曦没表现出来他也就不问。只是暗地里偷偷多关注他一下,省的他饿死了就没人回去给公子解毒了。   顾七今天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布带绑起来,高高的束在脑后。这根布带还是从他原来的衣服上剪下来的,虽然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不能穿了,但是废物利用,不能浪费。   顾七进门,欧阳曦一眼就看到了,有些不满,道:“你怎么还用这破布条子扎头发?我今早上不是给你一条发带吗?”   顾七伸手从怀里掏出那条月牙白绣着暗纹的发带,还给欧阳曦,道:“我不喜欢白色。”   “这几天惯着你了是吧?还跟我谈喜不喜欢?!”   欧阳曦眯了眯眼睛,本就细长的凤眼更是让他眯成了一条缝,对着顾七勾了勾手指头,道:“你过来。”   顾七听话的过去,刚过去就被欧阳曦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不明所以的偏头去看他。   欧阳曦从顾七手里拿过发带,扶正他的脑袋,手指勾上发带一端,一拉一扯,发带就被带下来了,乌黑的头发少了发带的禁锢立刻散开,披了满肩。   欧阳曦道:“你不喜欢白色,这衣服也是白的,有能耐连衣服也别穿啊,要不脱了?没事儿,别怕我不好意思啊。”   顾七活了小二十年,还没听过有人这么和他说话的,也没见过说话说的这么没皮没脸的,一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感觉到欧阳曦走到一旁取了样什么东西,一回头,原来是个木梳。   顾七伸手去接,发现欧阳曦并没有梳子递他,手被轻轻敲了一下,听欧阳曦道:“你笨手笨脚的,伺候我这么多天,也让我来伺候伺候你给你梳个头发。”   顾七收回手,平静坐着,道:“是。”   顾七的头发十分顺滑,手指插进去的时候觉得十分柔软,头发像水一样流淌在皮肤上,不经意的就能引起一阵酥痒,却舒服的很。   所以三两下就能束好的头发,生生让欧阳曦拖了一盏茶的时间。   但是欧阳曦没说束好了,顾七也不敢动。 第8章 收拾东西,下山!   欧阳曦给他的头发束了一半,另一半自然的披散在肩上,前额还留了两缕刘海,配上一身白衣,若不是脸上表情太过冷峻,倒是一个翩翩公子的形象。   欧阳曦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道:“生的这么好看,要是再温柔点儿,肯定能有不少小姑娘喜欢。”   顾七老实坐着,老僧入定似的,也不知道听没听他说话。   欧阳曦撇撇嘴,又道:“你有没有听过掷果盈车的故事?”   顾七是暗卫,平常有空的时候就是练武,书都不会看,哪儿会去看什么故事,自然不知道,便轻轻摇了摇头。   “不错,不懂就问,是个好孩子。”欧阳曦搬了凳子坐在顾七旁边,一手搭在顾七肩膀上,手指勾起一缕头发把玩着,一边道:“古书中道: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   见顾七没听明白,欧阳曦给翻译了一下,道:“就是说啊,有一个美男子叫潘安,姿容绝代,驾车走在街上,就有妇女往他的车上丢水果,一路下来,车都装满了,这就是掷果盈车,懂了吗?”   顾七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意思懂了。   欧阳曦将顾七从头看到脚,又道:“我看你这样貌和那潘安也不差什么,你说我要是把你放在车里,让你在车上笑,会不会也有人往车上扔水果?”   “要是真有人扔,我这有生之年也能吃上不花钱的水果了,也不算白活一场了,要是扔的多了,我还能来个水果店出去买水果,无本万利啊啧啧。”   “先生喜欢水果,公子名下就有水果铺子,可以随意给先生品尝。”顾七答道,他又不是卖笑的,做什么要坐在车上对着别人笑。   “理解能力这么差,别说是跟着我的,丢人!”欧阳曦赏给顾七两个字,合着他说了这么久,他完全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听到了他想吃免费的水果了。   顾七知道自己一向跟不上欧阳曦的想法,但他向来随性,不懂就不懂了,转头看着欧阳曦的打扮,道:“先生今日要出门?”   欧阳曦道:“不错,今天是芳悦楼的大日子,我准备好好去凑凑热闹,顺便一睹美人儿芳容。”   说完,又觉得对顾七说这些不合适,他还想着要这人的,就当着人家的面说想看别人,难免会让顾七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想了想,解释道:“其实也就是下山去给仁济堂坐坐诊,去听曲子那都是顺便的事儿。”   他去做什么顾七并不在意,听他解释完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反倒是欧阳曦对顾七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惹的有些不快,他还想着解释解释呢,这人却半点儿不在意,好像跟他没关系似的!   但是一想,还确实没关系,他心里那些想法是他心里的,人家顾七可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当真有什么反应,这才叫他觉得诧异呢。   “那你在家好好看家,晚上不用等我。”欧阳曦说完,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又加了句:“我会早些回来的。”   欧阳曦说他是去仁济堂坐诊还真不是唬人,他一般每初一和十五都会在仁济堂坐诊一天,也不收钱,为了给百姓看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想要见识一下更多的病症。书上看的再多,也比不上实际操作一回。   这次因为顾七在山上养病,他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山上,上次坐诊的日子到了的时候,他就没去,这次顾七身体好了不少,他也该去坐诊了。   不过坐诊是真,听曲子也是真的。   不过还念着山上有个人,自己还说了早些回去的话,听了两首曲子,便转头去了旁边酒楼买了两壶梨花白,拎着回去了。   今日是十五,月亮银盘似的挂在天上,繁星点点,夜色倒是很好。   回去可以拉着人一同赏赏月,还可以喝两壶酒,虽然顾七受伤喝不了太多,但是一两口还是可以的嘛。   一路想着,欧阳曦晃晃悠悠的往山上走,初春的时候树上叶子还没那么繁盛,月光从树间缝隙中完全漏下来,照在地上,明亮的出奇,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鸟叫,给本就静谧的夜晚多添了几分生气。   扑啦啦——   一阵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响起,随即便有鸟儿从远处林中四散着飞起来,呼啦啦的一群。   像是被什么惊动了。   欧阳曦面色一凝,食指勾着酒坛的绳子,止住步子,提起身形纵身一跃,轻飘飘的就落在了一个树梢上。   欧阳曦的目力极佳,就算是在晚上,也能将远处的事物看的清楚。   但还是距离太远,欧阳曦凝神望了会儿,也只见远处林间该是有人在动,却看不清打扮长相。   这山上除了他,也就只有那些穷苦人家想要在山上碰碰运气的人上来寻一些药材拿出去卖,其他人都惜命的很,没人引路是万万不敢往上走的。   但是这大晚上的,就算是穷疯了也不敢往里走啊,除非是找死。   只略微一想,欧阳曦便想到顾七了。   顾七明显是拿了别人的东西,被人追杀逃到他那儿的,算起来顾七在他那儿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了,这些人也是该找过来了。   可若是真是那群人,欧阳曦倒觉得这群人办事太不利落,这么久才找过来,要是人想逃,早就能逃走了。   撇撇嘴,不再耽搁,运起轻功,朝着山腰间的院子里过去了。   其实这倒是个很好的甩开顾七的时间,只要他现在往山下走,回去再听两首曲子,喝两坛酒,权当没看见这些人,等到明天回去的时候,说不定就看不见那个木头疙瘩了,他也就不用被人死缠着去京城了。   一切都好像很合心意的样子,但是他情不自禁的就想到顾七要是被人抓回去,指不定受怎么样的折磨,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好,肯定又得撕裂了,还有背上那一条一条的鞭痕,不知道又要添上多少道。   一想到这些,欧阳曦心里面就一阵一阵难受。   也是,美人儿还没到手,舍不得这么白白的放走了。   欧阳曦抄了近路,从小道上了山。山腰上院子的门是开着的,只是所有的灯都熄了。   他说了会回来,顾七不可能一盏灯都不给他留的,莫不是……   眯了眯眼,欧阳曦放缓了脚步,敛了气息,慢慢朝着顾七所在的房间靠近。   手刚放在门上,便听一声响,门被用力拉开,随即一个黑影闪过便要扣住他的脖子。   他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两人你来我往了一会儿,欧阳曦找到对方破绽,身形闪动了两下便一手捏着黑影手腕,一只胳膊横在那人脖子上,将人按在门上。   “……先生?”   借着月光,顾七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心下猛的一松,有些迟疑的开口。   欧阳曦在他出手的时候就猜到是顾七了,此时也不惊讶,将人推进屋子,顺手关了门,道:“怎么这么晚不点盏灯?”   顾七顺着他的力道进了屋,沉声道:“我今日在先生出去之后,随便在山上走了走,晚些的时候就看见有人在山上,我看清了他们的衣着,是闻人家的人。”   “哦?”欧阳曦没提他也在山下看见那些人的事儿,问道:“就是你偷药的那家?”   顾七点点头。   “那你还不赶紧走,还非得在这里待着?等着人来抓你啊?”   顾七摇摇头,道:“我在这儿等先生呢。”   “等我?”欧阳曦好笑,道:“等我做什么,偷他们东西的是你又不是我。”   闻人家的人异常残暴,身为一个大家族很少有人敢去惹他们,但是一旦有人不开眼的惹了他们家,下场几乎都是死路一条。   曾经有一个闻人家的人去住店,那店小二是新来的,手脚没那么麻利,一个不小心就将汤洒在了那人衣角上,后来整个客栈里面的人都被杀光了,同样是住店的客人也没能幸免,一个活口都没留下,那个小二更是被人折磨了许久,死状惨烈至极。   欧阳曦的语气未免太轻松了。   顾七只觉得他是不了解闻人家的人有多残忍,皱了皱眉头,解释道:“若是我先走了,那些人找过来看见这院子,想是会问先生,若是他们觉得有一点不对,定然不会放过先生的。”   “所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就算被抓了也没事儿?”真是个傻子。   顾七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顿了顿又道:“若是我被抓或者被杀,只是希望先生能将药给公子送回去,顺便替公子解毒。”   嘿,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档子事儿呢。   欧阳曦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又好笑又好气,这人一点儿都不知道为自己想,命都要没了,还想着给他公子送药解毒。   他突然有些吃味,也不知道这公子何方神圣,惹得顾七这般……忠心耿耿。   突然伸手,在顾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揉了两把他的脑袋,道:“你去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咱们就离开,你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给你家公子吧!”   他这地方虽是难找,但也就在这儿,要是那些人想找,也不是找不到,他可不想守在这儿等人过来。   顾七也不知道是被欧阳曦的动作惊到了,还是吃惊欧阳曦说的话,楞了一下才道:“先生和我一同下山?”   欧阳曦道:“不然呢?你都说了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你留我在这儿等死啊?还是你和我一起在这儿准备和人拼命?”   顾七自然不是那个意思,而且他也没有同那些人拼命的打算,只不过他以为欧阳曦是不太喜欢下山去的,这才问了一句。   “是,我现在就去收拾。” 第9章 馋   顾七是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反倒是欧阳曦,给两人拿了几件衣裳,又把为数不多的钱揣在兜里,简单收拾收拾,就领着顾七顺着与回来时不同的路下山了。   顾七跟在欧阳曦身后,手中拿着柄长剑,时刻警惕着周遭的动静,道:“先生,我们这样下山会不会同那些人碰在一起?”   欧阳曦左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裹,右手还拎着新买的两坛酒,悠悠闲闲的不像是避难,倒像是看风景。   听顾七担忧,道:“别那么紧张嘛,这地方我熟悉的很,他们从另一面上山,往这面看过来就是一条断崖,不会想到这地方还有路,所以啊你就放心,那些人不会找过来的。”   顾七点点头没说话,却依然戒备着。   “不过你都在我这儿待了半个月了,那些人怎么才追过来?”这效率也太低了点儿,他要是主家,肯定早就把这些人发卖了。   顾七摇摇头,道:“最开始追着我过来的那些人被我杀了,后面人应该是顺着踪迹追过来的。”   顾七这么一说,欧阳曦就突然想问问当时他被追杀时候的情况,挑了挑眉,道:“你当时……有多少人追着你啊?”   顾七倒是真的想了想,语气平淡,道:“不记得了,应该有十几个吧。”   当时情况紧急,只顾着逃命了,哪儿有心思去数后面有多少人追着。   欧阳曦想了下,十几个人……刚才看见那些黑衣人身法都不错,看起来各个儿都是高手,顾七能在这些人手底下逃出来也不容易,怪不得伤的那么重。   月上柳梢,初春的山里有些湿冷,要不是有内力傍身,恐怕是都要冻的打哆嗦。   就是有内力,欧阳曦也不好受,他的功法有些阴寒,这样的温度实在让他有些难捱。   欧阳曦手指动了动,拨开酒壶塞子,仰头喝了一口,舒爽的叹了口气,边走边道:“哎你说我这救了你是惹了多□□烦,给你治病不说,还得让你揪着去给你家公子解毒,现在又有仇家在山下堵着,弄得我也有家不能回还得跟着你一起逃命,啧啧,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顾七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眸子敛了敛,愧疚道:“……确实是在下连累了先生,等回了京城,先生为公子诊完病,顾七愿凭先生处置。”   “行啊,你说的你记住了啊,等我给他诊完病,你就任凭我处置,可不许反悔!”   “在下可以发誓……”   欧阳曦打断他的话,道:“发誓就不用了,”转过身,将酒坛用另一只手拎着,伸出右手,道:“拉个勾吧。”   啊?   顾七愣愣的看着欧阳曦,一时没有动作,欧阳曦啧了一声,拉过他的右手,强行勾住他的小指,晃悠了两下,又掰开他的大拇指盖了个章,道:“喏,咱们可是拉过勾盖过章的了,你可不能反悔!”   本来是挺严肃的一件事,被欧阳曦这么一闹就变得跟开玩笑一样。   顾七又跟着他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迟疑道:“先生这是……”   “拉勾啊,别跟我说你没跟别人拉过勾。”   顾七点点头,又想着欧阳曦背对着他看不见,道:“没有过。”   欧阳曦甩了甩头发,道:“那你的生活可真是无趣死了。”   两人顺着不算路的山路走了半宿,就算是欧阳曦,体力也消耗了不少,别说是身上还带着伤的顾七了,于是两人就在附近寻了个山洞准备歇息一晚上。   山洞的洞口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进去呢时候还得低着头弯着腰,像是一不注意就要卡在洞口,但是进到里面,就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宽敞得很。   进去拐过一个弯,靠着石壁的地方有一张窄小的石床,上面铺着柔软的稻草,旁边还有石桌石凳,甚至连茶具都有。   顾七环视着山洞里的情形,皱眉道:“这地方好像是有人住。”   欧阳曦轻车熟路的绕过石凳躺在床上,舒服的唉叹了声,伸手在那些用具上比划了一道,说:“自信点儿,把好像去了!”   顾七有些犹豫,道:“那我们未经允许就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欧阳曦一挑眉,“咱们是逃命呢大哥,有个地方待就很不错了,还管他什么是不是私闯民宅?再说了,这山洞长在山里,除非这山都是他家的,要不然谁敢说是这山洞的主人?”   说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道:“走了这么久还是真的有些饿了,我出去找点吃的,你就在这儿休息会儿。”   顾七十分有仆人的自觉,忙道:“我去吧,先生在这儿歇息。”   欧阳曦看了看他额头上出的汗,道:“行了,还是我去吧,你在这儿待着。”   说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要是有别人进来,就都杀了吧,省的他将我们的行踪透漏了,啊?”   “可是……”   “跟你开个玩笑!”欧阳曦笑了笑,“别这么绷着了!”   顾七觉得有些不对,还没等说什么,就见欧阳曦已经拐过弯,出了山洞。   顾七无奈,将欧阳曦随便扔在地上的东西捡好放在石桌上,又在山洞外面捡了些柴进来,拿出随身带的火折子,生了火。   前两天下了些小雨,这一到半夜,雨水就从地里返上来,又凉又潮,走了半宿,身上湿了个半透,也不知道是水是汗,就觉得冰凉的很。   现下生了火,便将衣裳都脱了下来,支了架子,将衣裳搭在上面用火烤干。   欧阳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脱衣服的那一幕,白色的里衣从身上缓缓滑下来,露出漂亮的肩胛骨,纱布包裹下肌肉紧实的后背,还有腰部下方两个浅浅的腰窝。   欧阳曦手里拎着只拔毛洗净的野鸡,站在拐角处,抽了抽鼻子。   听到声响,顾七迅速的从旁边拾起剑,利落的拔剑转身,作出攻击的姿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做过无数遍。   “先生?”见是拎着鸡的欧阳曦,顾七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下来,凌厉的眼神也变得无波无澜,收了剑,道:“先生回来的真快,我还当是……”   “当是什么?”欧阳曦走进来,道:“还以为是这山洞原来的主人,想动手把人解决了?”   顾七皱皱眉,当然不是,他们现在在别人家里本来就是无礼,要是在将人家杀了,那很是心肠歹毒了。   他虽然不是个善人,但是无冤无仇,这样的歹毒的事情也是做不出来的。   “别愣着了,快过来帮个忙把鸡架上来。”   顾七听他吩咐,忙过去给他帮忙。   顾七里衣在火边烤着,外袍也还没来得及穿,现在浑身上下就穿了条亵裤,习武的人伤口恢复的快,有不少伤口都已经结痂脱落了,留在身上一道淡淡的粉色嫩肉。   欧阳曦多看了一会儿,顾七察觉到,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下看过去,小腹处从脐下开始,浓密的腹毛一路延伸被白色亵裤遮住,只是亵裤布料有些微透,隐隐遮遮的,引人遐想。   本来都是男人,□□相见都没什么,更别说还隔着一层布料,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顾七就觉得欧阳曦的视线有温度似的,落在哪儿,哪儿就跟被火燎了一样的灼的发痒。   伸手将外衣捡起来,随意披在身上,将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包裹住,才松口气。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都是男人,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欧阳曦的嗓音突然有些暗哑,见他穿了衣裳,也不再多看,低头给火架上的鸡转了个个儿。   转身又在桌边的石壁上鼓捣了两下,掏出两包调料,均匀的撒在被烤的滋滋冒油的野鸡身上。   他这一套动作实在是太轻车熟路了点儿,找东西放东西的位置丝毫不差,顾七有些诧异,道:“先生对这个石洞好像很熟悉?”   “哎呦,被发现了?”欧阳曦专注于手上的鸡肉,头也不抬,道:“当然熟悉,因为这山洞是我最早发现的啊,里面的东西也都是我自己置办的,我经常来这一片采药,有时候遇见天气不好或者怎么样,就过来这里歇歇脚。”   “那先生刚才……”   话没说完,顾七就自动闭了嘴,这些天很欧阳曦在一块,也将他的性子摸索出来几分,肯定又是玩心起来,才故意这么跟他说的。   欧阳曦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香气就飘出来了。   从顾七解下扔在桌上的衣裳腰带中间摸索了两下,掏出把匕首,随意在身上擦了擦,在鸡肉上割开了两个口子。   “嗯,熟了。”   欧阳曦撕下一个鸡腿,递给顾七,道:“尝尝。”   “本来你现在内伤未愈,是不太适合吃这种油腻东西的,不过现在没别的,只能让你凑合凑合了。”   顾七在山上的时候也听欧阳曦的话,做过肉食吃,但是他手艺不行,做出来的东西将将能入口,不像是这个,闻起来便是一股香味儿。   欧阳曦自己也撕了一个鸡腿,顺手将那两坛酒开了一坛,瞬时酒香四溢,仰头喝了一口,叹道:“有酒有肉,舒坦!”   把酒递过去,道:“来一口?”   顾七摇摇头,“我不喝酒。”   “真不喝?”   顾七摇摇头。   “无趣。”   欧阳曦的手艺当真是没的说,山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材料也不足,却也能将肉烤的外酥里嫩,唇齿飘香,恨不能让人将舌头都一起吞进去。   欧阳曦连顾七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又不开口,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   “先生的手艺果然很好,怪不得对我做的东西看不上眼。”依旧是平常说话的语气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有点儿委屈。   欧阳曦一挑眉,道:“怎么,气啊?委屈?”   委屈倒不至于,只是有些被戏耍又无力的难受。   顾七不言,这几天做饭可算是折腾坏他了,做的不好吃,欧阳曦也从来不动筷。   欧阳曦叹了口气,安抚道:“让你做的那些东西都是给你补身体养伤的,那么些药材放里头了,我又没病,我吃它干什么!”   但是主要也是因为真的难吃,他就从来没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但是欧阳曦怕顾七又乱想,这话没说。   顾七一愣,每次做饭做菜的时候,欧阳曦都让他放他提前准备好的药材,他还当是欧阳曦做饭有这个癖好,没想到竟然是给他养伤的。   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收紧了些,将衣裳抓出几道褶皱,心中有种不知名的酸涩,抬眼看着欧阳曦。   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丝毫没有形象的将袖子挽到胳膊肘,大口的吃着鸡腿。   欧阳曦的长相很是艳丽,眼角眉梢的弧度都带着风情万种的风流,嘴唇又很薄,带着风雨吹不尽的凉薄。   但此时顾七瞧着,却觉的这有些凉薄的外表下,应当是个特别温暖的人。 第10章 山野(10)   “先生,我们这是去哪儿?”   顾七肩上挎着欧阳曦带出来的包裹,看着两人走的方向,疑惑道。   欧阳曦在一旁卖木梳的小摊处停下,卖东西那小姑娘长的水水灵灵的,一副不谙世事的清纯样子,“小姑娘,这把木梳怎么卖啊?”   风流公子,淑女好逑。   姑娘在这儿小镇里怕是也没见过长的这样俊俏的公子,脸红了一片,也不好意思抬头,低声回道:“三文钱。”   “那这个呢?”   “五文钱。”   欧阳曦笑的亲和温柔,看着姑娘头上发饰,伸手落在距离姑娘一寸距离的地方,故意含糊道:“那……这个呢?”   那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还有接着往下的趋势,低着头不敢说话。   顾七看着欧阳曦,又看了看那满面娇羞的姑娘,又喊了句,道:“先生?”   “啧,麻烦!”那姑娘抬头看他,欧阳曦忙温柔道:“不是说你不是说你,姑娘,在下这还有事,过会儿再来买。”   说着,将折扇从后面衣领除抽出来,唰的展开,扇了两下风,走出去两步才道:“你怎么那么多话呢,没看见我跟人姑娘聊天呢吗?”   自然是看见了,还看见你对那姑娘不怀好意了。   这话顾七不敢说,只能道:“先生挑了半天木梳,不买一个吗?”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呢?”欧阳曦道:“一个木梳五文钱,哪儿有钱买啊!要不是看那姑娘人长的好看,我也不会在那儿待那么久了,结果你个没眼色的,非得叫我走!”   顾七视线往下一扫,落在欧阳曦腰间的钱袋子上,又顺着他的腰往上,落在欧阳曦胸前衣襟上……他又不是没见过,里面存了不少钱呢。   但是有求于人,顾七也不好给人抖底,闭嘴不言了。   欧阳曦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看了看路边上一家药铺,转身就进去了。   顾七自然也跟进去,就看见欧阳曦从老板要了纸笔,伏在案前,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子的药名,写完之后吹了两口气,审查了一遍,递给大夫,道:“按着这个方子,给我抓两副药。”   大夫年纪有些大了,接过药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激动起来了,手指颤颤巍巍的,道:“这服药,可是治疗气血凝涩,心脉受损的?”   欧阳曦对老大夫这样子一点儿也不惊讶,点点头,道:“不错。”   老大夫明显更激动了,道:“老夫曾在一本残卷上见到过这方子,当时就觉得这方子治疗效果一定很好,只是那方子残缺不全,我试着加了好几种药材,却依旧不行,总觉得损了药效……却是没想到,只是缺了一味马前草!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哪儿得来的这方子?”   “自己写的,哪儿来的!”欧阳曦翻了个白眼,对老大夫这样子不以为意,道:“你赶紧给我抓药,我还等着回去呢。”   “自己写的?”老头有些不信,但还是道:“那这位公子能不能让老夫将这方子留下?”   老大夫说的有些犹豫,一副好的药方对一位大夫的重要性,就跟一个菜谱对一个厨子一样,那都可能是压箱底的技艺,一般是不会让人知道的。   他这么一说,也只是实在对这方子感兴趣,想要研究一下。   “随便随便,你先给我抓药就行了。”欧阳曦有些不耐烦道。   老大夫听闻欧阳曦答应了,顿时眉开眼笑,一叠声的应了,对着方子给欧阳曦抓药,抓完药赶紧将方子叠了两下塞进衣襟里,那速度,生怕别人抢了似的。   欧阳曦拿过了药,随手丢给顾七,对着老大夫道:“这方子虽是好,但是有些人对里面药材不受,得酌情加减,甚至替换,千万不能一概而论,知不知道?”   老大夫看着欧阳曦这气度,虽然还是不信这方子是他写出来的,但是也觉得他是有些本事的,况且这人毫不藏私的将方子都给出来了,一时之间更是客气,连连答应,道:“这个老夫知道,知道。”   说完,将两人一直送到了外面,等到看不见人了,赶紧关了药店的门,挂了今日休息的牌子,回去研究药方去了。   等到走出去了好远,顾七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先生,我刚才看你,好像没付银子。”   “他又没冲我要,能省一笔是一笔嘛,”欧阳曦对于买药不付钱这种行为丝毫没有愧疚感,道:“再说了,我不是留给他一个方子呢吗,那可比这点儿药材值钱多了。”   说起这个,顾七更是不解了,他身边也有不少大夫,药方对一个大夫的重要性他也不是不知道,看那老大夫的样子跟得了宝贝似的,那药方一定很好,欧阳曦这么轻易的就将方子给出去,他还真是有些不理解。   欧阳曦回头一扫,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这药方呢,本来就是给人治病,为百姓服务的,放在我手里能治几个人啊,被传出去,能治的人才是多呢!”   顾七道:“先生果真是宅心仁厚。”   欧阳曦笑笑接下了这个夸奖。   其实这种方子他多了去了,跟本不在意,但要说能给他省下几两银子,那他才喜闻乐见呢。   两人寻了家客栈开了房间,一间房,这回顾七倒是没问为什么开一间房,但是他想着,要是问了,估计就是为了省钱。   不过这回他却是相差了。   这次欧阳曦倒不是为了省钱,但也是另有所图。   他想着,顾七身上外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同床共枕肯定能有机会饱饱眼福揩揩油什么的,要不然这么一美人儿干放着岂不是浪费。   明人不说暗话,他欧阳曦就是下贱还臭不要脸,就是馋顾七的身子。   “一会儿让老板娘把饭菜送上来,我下去接个厨房给你熬药去。”说完,欧阳曦就拎着药包下楼了。   这客栈是个夫妻店,没在外面请人,清洁打扫做饭一类的都是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做,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上私塾,下学了就回来帮着夫妻俩。   欧阳曦问了老板找到厨房,老板娘正在里头忙活着做饭。   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体态丰腴,有几分样貌,算个美女。欧阳曦虽然喜欢美人儿,但是对于有夫之妇也是没什么想法的,不过面对美人语气自然温柔一点,道:“老板娘,你们这儿有没有药罐,在下想借来煮药。”   老板娘人很热情,低头瞧见欧阳曦手里拎着的药包,爽朗笑道:“你就放这儿的嘛,一会儿呀,我就煮好了给你送上去。”   说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要接过来。   欧阳曦伸了手止住老板娘的动作,笑道:“不用麻烦老板娘了,这药对火候要求比较高,我得自己来。”   “哎呦,那我就不能给你捣乱了,药罐就在那儿,你用的话自己拿就好了。”老板娘笑道:“是谁生病了呀?我看公子健健康康,不像是生病样子呀。”   欧阳曦将药罐子拿出来,用水冲了冲,道:“不是我,是和我一起的人。”   “那个人是你弟弟吧?你对你弟弟可真是好,亲自给煮药。”   欧阳曦挑挑眉,也不解释,从善如流的道:“就这么一个弟弟,哪儿能对他不好啊,就是这个小子太叛逆了点儿,不听话,瞧不出我对他好来。”   “我瞧着你弟弟也比你小不了几岁啊,”老板娘有些诧异,随即道:“不过再是不听话呀,也都是自己弟弟,这就说不得得做哥哥的多担待了。”   “是啊,”欧阳曦取了个小木墩在旁边煮药,见老板娘把饭做熟了,道:“等一会儿我这药熬好了,麻烦老板娘将饭菜给我们两个送上去一份。”   “好的好的。”老板娘忙应了,解了围裙出去了。   熬好了药,欧阳曦将药汁倒出来,将药渣用纱布过滤收好,准备明天再煮一回。又在厨房里寻了托盘,把药端了上去。   老板娘方才已经把饭端上来了,顾七趁着欧阳曦还没上来,摆好了碗筷,正坐在桌子前面等他。   欧阳曦一进门,一股药味儿就跟着进来了,顾七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接过药碗,就想痛痛快快的喝光了好吃饭。   欧阳曦赶紧拦下来,道:“你想被烫死啊,先吃饭,药等晾一会儿再喝。”   因为上次顾七被那加了料的药折腾的够呛,这次欧阳曦好心的没放料,他本来还想放两勺糖来着,但是他尝了口,一股子怪味儿,更难喝了。   吃过饭,欧阳曦用手摸了摸碗边,递过去,感觉温度适中,道:“喝吧。”   这回的药没有以前喝的药那样苦了,但是还是对他来说仍是难以下咽。   顾七敛眸深吸了口气,一口将药灌进了肚子里。欧阳曦坐在一边,趁着顾七把碗放在一边,轻轻喘气儿的功夫,伸手往他嘴里塞了块糖。   “唔——”   顾七一皱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舌头已经反射性的卷着糖块转了一圈。   跟上次吃的糖不一样的味道,这个味儿更酸一些,味道尝起来,像是山楂。   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嘴里化开,一路驱散那股苦味儿,顾七不自觉的咂了咂嘴,整个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顾七抬了眼睛看他。   “多谢先生。”顾七冷漠的脸上寒冰化了些,眉毛弯了弯,眼睛里面映着欧阳曦的影子,温和的带着真诚,郑重的道谢。   他原本觉得,欧阳先生只是神医徒弟,性子也不算好,是个没个正行的大夫,现在看来,他倒是十分细心,待人也是极好。   知道他不喜苦味,竟然随身带了糖给他……他虽然少有感情,但别人对他好,他也是知道的。   还从来,没有人对他的事情这样上心过。   “随手抓的糖,正好就给你吃了。”   欧阳曦的解释有些干涩,又带着点儿别扭。   他也很少对别人这样细心,他刚才把糖掏出来给他,的确是想让这人感动不假,但是看着顾七现在郑重道谢的样子,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糖自然是特意给顾七拿的,他不喜欢吃甜食,更偏好咸辣一点儿,对这些糖果也没什么兴趣,反倒是觉得齁人。 第11章 山野(11)   晚间。   欧阳曦坐在桌子前面,侧头看向房间的侧间,手里捏着只茶杯,里头茶水早就喝完了也没感觉。   顾七正在侧间洗澡,虽然身上伤没好全,但是擦洗一下也不碍事了。   里外就隔了个帘子,里头点着蜡烛,透着人影映在帘子上,隐隐绰绰的将里面人的身形显现了个清楚,欧阳曦甚至都能想象出来里头是如何的风光无限。   顾七想必不知道能将身形透的这么清楚,动作随意,手里拿着帕子从脖颈开始,滑到肩膀胸口劲腰,然后接着往下,修长笔直的大腿……勾引一样,隔着一层帘子,欧阳曦觉得这画面就在眼前似的。   虽看不太清,但这样隐隐遮遮的,更引人遐想。   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灼热的气息从身下升腾起来,他燥热的将没了水的茶杯接着往嘴边凑,想要给自己降降温。   倒了半天没倒出来水,欧阳曦有些气闷,哐的一声,将杯子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   他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清心寡欲的,只可惜青楼逛了不少,却一直没碰见感兴趣的,结果正碰上自己送上门来的顾七。   他想要什么,他知道的清楚。   他今天开了一间房也的确没存什么好心思,又特意让顾七先去洗澡,就是想揩个油饱个眼福,若是可能,再进一步也不是不行。   但是顾七这没防备的样子倒是让他不好下手,顾七不像是个重欲的,他要是想要,直接进去这么和他说,肯定是不行。   莫要说他是个男人,又是这般沉稳坚毅的性子,想要他雌伏,他肯定是不会愿意,但是若是换一种方法呢?   从那个公子入手?   顾七对那人那么忠心耿耿,连命都能不要了,上床睡一觉这点儿事儿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欧阳曦的思绪开始往一些邪恶的地方飘去,坏心思迭起,甚至想着,要不要给他下点儿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温温顺顺的躺床上就让他睡了。   这时候,顾七听见外面茶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还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侧过身,问道:“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顾七的声音清朗透彻,能透到别人心里,欧阳曦心里龌龊的念头立刻空了。   “没事,杯子倒了。”欧阳曦的声音有些暗哑。   得知没什么事,顾七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转过身接着擦身体。   欧阳曦收回目光,落在空荡荡的茶杯上。   他突然想起来一句可能并不太合时宜的话。   若是看见一个人就有感觉,想方设法的想要睡他,是喜欢,但又因为心疼而有所顾忌不敢睡,就是爱了。   啧,这话谁说的,也太酸了些。   要是换个人,就算强扭的瓜不甜,他也非得拧下来啃两口解解渴,但是这人是顾七……欧阳曦叹了口气,也是生气,气自己听见一道声音就心软了。   都怪这声音太清朗了,一听见他就能想起来顾七那双眼睛。   顾七的眼睛很好看,眼角微微下垂着,这种眼形的人,看起来就有两种极端,一种会显得凶狠,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但是另一种却是可怜巴巴小白兔似的,干净纯澈,特别能惹人心疼。   顾七平常看人都是微抬眸子,眼皮耷拉着,视线向下,好像从来不正眼看人,幸好因为身高够出众,也不用担心看不着人脸。虽然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但是配上那一脸冷漠,微垂的眼角就显得极度的凶狠,看起来就像是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但是好死不死的,他就见过顾七睁大了眼睛认真看着人的样子。睫毛不自觉的一颤一颤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跟个黑曜石似的,泛着水光,里头还带着些探寻和疑惑,眼角一压,无辜又懵懂。   就被他看这么一眼,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能原谅他了。   他太干净了,不是未经世事的那种无知的干净,而是那种从泥潭中打过滚儿生死中挣扎过的那种带着倔强坚毅的干净,特别摄人心魄,让人不舍玷污。   顾七的忠诚,让欧阳曦觉得他要是用这个来跟他提条件,顾七一定会答应,甚至能想象出来,顾七顶着一副屈辱又顺从的表情,苍白着嘴唇安静躺在床铺上,手指紧张的抓着床单予取予求的样子。也甚至,现在光这么想一想,欧阳曦都觉得自己被欲望烧的浑身都热起来。   但他就是舍不得。   他舍不得这样折辱顾七。   欧阳曦低头看了看自己腿间稍稍隆起了一块的袍子,伸手拽了拽,叹了口气。   今天就先放过你。   放过顾七的结果就是顾七洗漱完了出来就不见了欧阳曦的人影,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地方去找,便只能在房间等着。   相比之下,欧阳曦过得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顶着□□里的玩意儿出去转了一圈,寻着灯光找到了一家青楼。别看这地方不大,但是这青楼却是不小,里头不仅有姑娘,还有专门伺候那些有特殊爱好客人的小倌儿。   欧阳曦进里头看了一圈,本来觉得浑身燥热成这德行,进去不管怎么的也能混个一夜春宵出来,但是真的进去了,却发现自己一点儿心情都没有。   青楼里面一股子胭脂水粉的味儿,混合着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的□□的气息,熏得他脑子都发蒙。   姑娘们脸上都涂着厚厚的脂粉,看起来跟戴了个假面似的,实在看不下去,他就想找个小倌儿陪一晚上,但是挑来挑去好不容易挑到了一个长相和胃口的,搂着的时候,他又不经意的,就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乱七八糟的味道,像是做过之后没清洗的味儿……他的鼻子一向很好使。   伸手勾住那小倌的衣领,白皙的脖子上印了好几个暗红色的蚊子咬的似的痕迹,春天哪儿来的蚊子,这痕迹用屁股想也知道是什么。   “艹!”   欧阳曦暗骂了声,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挑了一个和顾七长相的类型极其相似的一个人,是那种很刚毅的长相,但是好像白瞎了,一副身娇体弱的样子,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有。   他也不是没去过青楼,不说荤素不忌,但只要是长的差不多的在他跟前,他都能跟人调一下情,但是现在就连多瞅一眼都想吐。   果然尝过琼浆玉露就再也吃不下粗糠野菜了。   这些人跟顾七比简直差的太远了,顾七长的比这些人好看不说,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靠,精虫上脑,他现在满脑子的都是映在帘子上顾七的身形。   再也待不下去,欧阳曦从青楼出来,回了客栈。   他给顾七熬的药里,多多少少都带有些助眠的功效,他轻手轻脚的进去,顾七竟然也没醒。   顾七没在床上睡,而是在地上铺了层褥子,身上只盖了件外袍。   他的的睡姿很好,板板整整的仰面躺着,手臂自然的放在两侧,一动不动,呼吸声都平缓悠长。   欧阳曦没靠的太近,只在离床边两步远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然后将衣裳脱到只剩下里衣,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然后俯身一手从脖颈处穿过,一手搂着膝弯,两人打横抱了起来。   “先生?”被人抱起来的那一刻顾七就醒了,但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意识有些不清醒,朦朦胧胧的看见是欧阳曦,反射性的喊了一声。   “地下凉,在床上睡。”欧阳曦声音放的很轻,生怕给人彻底吵醒了。   “乖,睡觉吧。”欧阳曦给顾七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进去,哄小孩似的拍了顾七两下。   顾七本就迷糊着没完全醒,欧阳曦说完便特别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睡了。   欧阳曦侧头看着顾七,稍稍的将一只胳膊搭在了顾七身上。   他都忍住不睡他了,给点儿甜头一张床上睡一觉也还不可以吗。   他实在不想出去吹冷风了。   顾七习惯性醒的早,但是可能也不是主动醒的,顾七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胸口闷得慌,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   刚睡醒起来时候都会有点蒙,动了动身子,顾七觉得不是好像,身上应该是真的压了点儿什么东西,后知后觉的听见身侧悠长的呼吸声,顾七猛的一下,彻底惊醒了。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反射性的就想一拳头砸过去,却在侧眼看过去的时候回过神来了。   松了口气,他现在不是在执行任务,周围没有危险。   不过也或许是最近身边都没什么危险,自己的警惕性居然也降低了,欧阳曦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上床的竟然都不知道,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并不算好,现在的生活在他的生命中只能是少数,过段时间,也不用等太久了,他就要接着过那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没了警惕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人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捅了刀子。   其实他不怕死,但是不怕死不代表他想死。   他见过太多死亡的了,各种死法的,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少,生命太脆弱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能要了人的命。   他现在存在的所有意义都是为了公子服务,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乐趣,但是他还是不想死。   顾七低头看了眼,身上压的不是大石头,而是欧阳曦的胳膊腿。   皱了皱眉,压下想要将这胳膊腿剁了的欲望,轻手轻脚的想把欧阳曦的零部件从自己身上拿下去。   刚碰到欧阳曦的手腕,就听旁边的呼吸声顿了顿,随即一道声音响起,“这么早就起了?”   欧阳曦的声音带着早起的暗哑,又轻轻柔柔的,像是夫妻间每天早上很习惯的问话。   但是听这声音,顾七猛然间就想起昨天晚上……那时他意识不甚清醒,本来都不记得了,方才听见欧阳曦的声音,又陡然想了起来。   他被人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被轻声让他睡觉,甚至真的跟小孩一样,被人拍着后背……   顾七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欧阳曦,半晌才道:“嗯。”   “行吧。”昨天晚上趁着顾七睡着的时候,他搂着人抱了会儿,就是单纯的抱了会儿,什么都没干,本来想着,抱两下就撒手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顾七身上那股子草木香有助眠的功效,他还没来得及松开手,就睡着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搂着别人睡觉,别说,怪舒服的。   虽然现在挺想抱着人在待一会儿的,但是身下的物件儿不允许他这样做。   顾七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他对他有这种想法,不得被吓跑了,就算吓不跑,以后出现的情况可能也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将腿从顾七身上拿下来,翻了个身,道:“一会儿你让老板娘把饭送上来,然后过来叫我。”   “是。”   喝了这么多天的药,顾七现在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对苦味儿的承受能力越来越高了,完全都没有了最开始喝完药的时候那种,恨不得吐个天昏地暗原地去世的感觉了。尤其是每次喝完药之后,欧阳曦都会扔给他一块糖,各种味道的,又酸又甜,特别好吃。   他还真没在集市上见过这种糖。   他数了数,应该已经吃了十多块糖了,也不知道这人带了多少,够不够他吃到不用喝药的那一天。   ******   “欧阳先生,这好像不是回京城的方向。”   欧阳曦和顾七两人,一人一骑,伴着大漠飞沙,慢腾腾往前走着。   “说话要严谨,你是回京城,我是去京城!”   欧阳曦嘴里叼了根草梗,风突然扬起一阵沙子,迎面过来灌了满嘴。   “呸呸呸——”欧阳曦赶紧吐了几口口水,伸手将挂在脖子上的面罩拉上来遮住脸,“这北域这边儿啊,就是风沙太大,猛的吸一口气,都能呛死人。”   欧阳曦看着不远处的城楼,道:“你也别着急,我都说了跟你回去,那就肯定不会骗你,我还没来过这地方呢,不得四处看看啊。”   说着驾着马朝着顾七的身边凑近了点儿,道:“听说北域的姑娘和江南地界儿的不一样,特别带劲儿。”   顾七早换了一身玄色的劲装,同色的一块布蒙着脸,只露出了半截高挺的鼻梁,还有锐利的眉眼,高绑的马尾随风扬起一个弧度,在欧阳曦凑过来的时候搔过他的眼角。   欧阳曦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拽下面罩,仰头喝了口酒,身子一转,一条腿垂在马的一侧,一条腿曲起,身子斜斜的半躺在马背上。   顾七偏头看了看,十分担心他身下的这匹马一个不高兴就将人给甩下来,欧阳曦自己倒不担心,不过还是懒洋洋的伸了手,把缰绳朝着顾七扔了过去。   顾七反射性的伸手一接,到手里才发现是欧阳曦的缰绳,无奈的神色一闪而过,还是认命的抓在手里握紧了,省的那匹马一个撒欢儿给人甩下来。   欧阳曦瞧见他的动作,眯眼笑了笑下,道:“哎顾七,你成家了没有啊?”   “先生不是问过?”   问过吗?欧阳曦里不清楚了,但是记不清楚了就是没问过,耍赖道:“不记得了,没问过。”   好吧,没问过就没问过吧。   顾七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   欧阳曦又道:“那有没有喜欢的女人啊?”   顾七道:“没有。”   “男人呢?”   顾七一愣,看着欧阳曦,诧异的神色十分明显。   “行了我知道了!”欧阳曦哈哈一笑。   得到肯定答案的欧阳曦一乐,愉快的吹了个口哨。   这人没有喜欢的人就再好不过了,要不然他想得手更得费劲些。   虽然什么进展都没有,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喜欢的人啊。这样一想,就好像前进了一大步似的。 第12章 番外(一)   *阅读提示:就是稍稍黑化的欧阳曦看见顾七洗澡的段子,算是小剧场。   可不看,与正文无关,纯属作者私心恶搞(划重点!!!)   *   *   顾七在里间洗澡,欧阳曦半躺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只紫砂茶杯把玩。   啪!茶杯落地,摔个粉碎。   顾七听见声音,从里间回头,“先生,怎么了?”   话音未落,便发觉帘子被掀开,同时一个带着药香的微凉身体靠了过来。   欧阳曦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没有温度,带着些顾七看不懂的情绪,常年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与此同时,欧阳曦也动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在顾七还没动的时候,一把勾住顾七的脖子,捏住了后颈。   顾七腿猛的一软,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四面不透光的屋子里,一根绳子从房梁上垂下来,将手臂高高吊起。   一道光晃过来,顾七眯了眯眼,“……先生?您……”   “我什么我?”欧阳曦换了一身黑色的锦缎长袍,捏着顾七下巴,轻佻又暧昧,“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欧阳曦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眼里带着焦躁,暴虐,还有欲望,手上也开始有了动作。   顾七现在□□着身体,便是他再木讷,此时也明白欧阳曦想做什么,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没见过,但从未想过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您……”顾七眼里带着抗拒,拼命地想把身子往后挪,“……别……”   顾七挣动的太厉害,欧阳曦不方便动作,手指划过他满身的暧昧颜色,一路向上,扼住他的喉咙,手上用力,顾七难受的扬起了头,窒息感随之而来,额上的青筋暴起,嘴唇情不自禁的张开。   “别什么别?”欧阳曦在他喉结上重重咬了一口,怀里的人猛的一颤,呜咽了一声,“从见到你第一天,我就想这么做了,宝贝儿,你太性感了。”   “不……行……”顾七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欧阳曦加重了些力道,在顾七觉得自己就要被掐死在这儿了的时候,欧阳曦松开了手,顾七剧烈的咳着。   但是欧阳曦并没有放过他,等他缓过来一些了,凑近了他,声音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恶魔,“你把你自己给我,好好听话,我随你去京城。”   “多公平。”   顾七有些不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明明,明明昨天还是会在他吃药以后给他一块糖的先生,怎么就这样了?   但是现实不允许他不信……公子还在京城之中等着,他需得早些回去,还有欧阳曦,这个逸春先生的徒弟是最有希望解了公子的毒的……   良久,顾七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深深的闭了闭眼,不甘,无奈,屈辱,皆被藏在里面,声音干哑。   “……好。”   欧阳曦眼中暗色更深,面上却带了笑,知道顾七不会再反抗,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极小的匕首,割断了吊着顾七的绳子,手上的束缚却没给他解开,弯了腰,将人打横抱到了床上。   欧阳曦压着他,强迫他睁开眼睛,看着他眼底毫不掩藏,也掩藏不了的震惊屈辱,却是让他越发兴奋,手下不再留情,粗暴又缠绵。   外头的月色正好,月光清清冷冷的撒落一地银辉,院子角落未曾清理的杂草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野花种子,红色白色掺杂着,过于紧迫的空间让它们的枝干绕在一起,一阵风吹过,径干割在碎石上,娇嫩的外皮破了口子,却透出一股清香。   纯粹又迷醉   缠绵分很多种,有一种,叫只顾今宵。 第13章 山野(12)   两人驾着马没走多久,便见前头城门上头清楚的刻着“榆阳”两个大字。   欧阳曦一个翻身坐好了,看着城楼上的字,默默念叨了两遍。   他平常坐诊的地方都只在山下,别的地方去的少,小时候可能被老头子带着到处有过,但是那时候确实没来过这里,现在看着这地方,却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榆阳地处北域,算是整个大齐最靠北边的地方了,前面和邻国接壤的地方都是沙漠,一望无际的,荒芜的紧。   也是气候地域原因,榆阳的百姓,无论男女都尚武,长相也大多粗犷,就算是女孩子,也少有江南那般细腻的样貌,不过榆阳人的五官大都深邃,看多了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瞧起来倒有种别样的美感。   不过因着和邻国接壤,倒是有很多别国的商队过来做生意,各个地方的人都有,这样的地方繁华还有些,但难免就治理不严,榆阳也不可避免的有些混乱。   两人进城之后就下了马,牵着马顺着大道往里走,街上人来人往的,两边上是小贩摆的摊,甚是热闹。   顾七明显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欧阳曦偷偷看了,自从他绕到这街上走了,顾七皱的眉毛就没舒展过。   能让他有点儿烦躁的情绪也不容易,欧阳曦不忙着走,慢慢悠悠的在街上逛着,看见什么都拿起来瞅两眼,就连胭脂水粉的都拿到眼前。别问,问了就说是给他不知道在哪个旮旯的小媳妇挑的。   他肯定是不急的,就是乐的看看顾七能烦到什么地步,忍到什么时候。   原本吧,去京城的路那么远,他是打算找个什么机会甩开顾七,自己逍遥自在去的,就算回了那个呈曦山也行,反正那些人又不认识他,他们抓的是顾七,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就算那些人真的不开眼找到了那个地方,他也有的是办法甩掉麻烦,再不济也能让他们有去无回。   不过和顾七走了这么几天之后,他改主意了,自己走了多无聊啊,回去了也就是那些发了霉的医书陪他;他还想把顾七也拐走,但是看顾七对那个神秘的公子的态度,他还是觉得任重而道远。   欧阳曦一步三侧头的晃晃悠悠往前走着,就觉得身后有阵风过来,反射性的往边上一躲,便见一个人影朝着他这边扑过来。   欧阳曦是躲过了,那人却是直直的朝着顾七撞过去。   顾七也不是个残废,见有人撞过来也不知道躲的,听到风声,顾七迅速的后撤了一步,微微侧身,那人就擦着顾七肩膀过去,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绊着了什么东西,踉跄了几步,那人也没停,头也没回朝前跑了。   “一点儿礼貌都不懂,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   欧阳曦啧啧了两声,似真似假的说了两句,侧头一看,便见顾七脸色有些不好,肩膀上背着的包裹破了个洞。   欧阳曦一下子反应过来。   原来是个偷儿?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就见顾七将包裹从肩膀上扯下来随手扔在马背上,足尖一点,一下子腾空而起,踩过了马背借力,一个旋身,人已经飞出老远了。   如此利落的身手动作让欧阳曦忍不住赞叹了声,周围的百姓也被这一手惊了一下,动作都少了很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偷儿回头一瞅,就看见他偷东西的那个人正从人群中朝这方向过来,一时之间也不想什么隐藏不隐藏的,撒丫子就开始往人群里挤。   人多了他不好走,追他的人也是寸步难行。   要是不考虑顾七的身手,别说,他这想法也没错。   但是一想到顾七的身手,啧啧,那个小偷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倒是挺值得同情的。   欧阳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扇子掏出来了,在手里晃悠着,伸手去拿顾七扔在马背上的包裹。   也不知道是让人偷了什么东西,这么着急。   欧阳曦在包裹上拍了两下,都是些衣服,软软的……那丢了应该是落茗根了。   原本这种重要的东西是该贴身放着的,但是奈何这盒子太大了点儿,袖口放不下,放怀里又会鼓出一块,方方正正的还带着几个尖儿,正好在胸口地方,实在不雅。   所以只能放进包裹里,也是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但是没想到,还真有这老虎下巴上撸毛的。   不过那人就是个灵活点儿的小毛贼,就算顾七现在受着伤呢,收拾他也是跟玩儿似的,欧阳曦丝毫都不担心。   将包裹上被划破的地方上打了个结,省的里头东西掉出来,就想牵着马过去瞧瞧热闹。结果一低头,就见腰间缺了点儿东西。   腰带上插着一根笛子,上头拴着的玉坠儿却没了,空荡荡的就剩半根绳子坠在上面。   个狗|操的!   他丫的还挺厉害,偷了他的同时偷了顾七,他竟然都没发现,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欧阳曦急着去找儿那个偷儿,手里牵着马朝前走了一段,回头发现顾七的马还在原地待着,没办法又回头将两人的马一块牵着,朝着顾七追过的方向去了。   等欧阳曦过去的时候,顾七已经追上人了,小偷被他一脚蹬在后背上,正好前头有半大的石头,踉跄了几步拌上去,一下趴在地上。   其实顾七也没使劲儿,但是他的腿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就这么轻飘飘的一下子,那人竟是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哎让让让让……谢谢啊!”   “借光儿借光儿……”   人喜欢看热闹的天性,到那儿都是一样的,男女老少的在顾七和那个偷儿外面围了一圈,欧阳曦一路挤,一边喊一边道歉说谢谢,挤出了一身汗这才进了圈儿里面。   “东西还我。”   顾七声音冷的掉渣,却也没再对那人动手,只是在他头顶两三步远的地方站着,死死盯着他。   方才这个偷了东西就跑,跑的还挺快,这时候躺在地上了,欧阳曦才看清楚这人。   是个十七八岁的模样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打衣裳,头发乱糟糟的束在头顶,刚才跌了一跤头发散开许多遮在脸上,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看着那轮廓,应该也长的不差。   那人见顾七没动手,还当他是不敢,反倒嚣张起来,一个轱辘从地上坐起来,盘着腿,“什么东西啊,我这儿哪儿有你什么东西啊!”   顾七皱着眉,重复道:“你刚才撞我的时候拿的东西,还我。”   “谁偷你东西啦,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那人一仰脖,说的好像是真事儿似的理直气壮,“我就说你这人不讲理,上来就动脚,你看你把我踹的……瞅瞅瞅瞅,这衣裳都破了,赶紧拿钱来赔!”   男人一扯衣裳下摆,把上面破了的洞给大家看,欧阳曦瞅了一眼,衣裳锁边的地方都糟了,那窟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露的,偷了东西不说,还开始讹人了。   顾七侧着身子站着,一手背在身后,欧阳曦在一边看热闹,只觉得顾七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也觉得有意思,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要脸的。   后面是议论声,前头是男人哭天抢地让他赔钱的喊声,实在乱糟糟的不成样子。顾七实在是受不了了,又不想再同他多废话,手握在剑柄上一下子把剑抽出来,毫不拖泥带水的直奔着男人就过去了。   欧阳曦心头一跳,忙想着就去阻拦。   心道,就算他偷了东西不还也不至于杀人吧,城内杀人,都不知道惹出多少麻烦事,就算要杀人,城外空旷地方多的是,又不会惹麻烦,多好。   但是脚还没抬起来,就听见了“叮”的一声——是从顾七那儿传过来的。   欧阳曦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地上一颗拇指大的珠子在地上滚过去,停下的时候碎成了两半。   顾七的剑被那颗碎了的珠子打歪了,擦着男人衣角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这珠子过来的力道很大,出手的人功夫肯定也不差。欧阳曦心头一动,上前两步,半挡在顾七前面,道。   顾七没答话,拎着剑绷直了身子,警惕的望着珠子过来的方向。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一行五六个人朝着这边就走过来。   打头的是个穿着蓝色长袍的中年人,面色红润,气息绵长,武功应当不差,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人,温润秀气,应当是个文官;剩下的四个人都是穿着黑色轻铠,各个神采奕奕的,也是有把子功夫在身的。   能穿的上绯色官服,起码得是正四品官员,那个蓝袍子的人能走在他前头,想来也是个大官,边境这一块最不缺的就是武将,瞧这派头,没准儿这人就是哪个将军。   这样一看,这行人身份不小啊。   欧阳曦打量这几个人的时候,那个打头的中年人先开口了,“这位公子,不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就要动手?有话好好说,要是见血了就不好了。”   中年人说话中气十足,虽然脸上笑呵呵的,但是周身就布着一股血腥味儿一出口就是一股子威压。也不说真的有血腥味儿,就是那个气质,杀伐凌厉,一看就知道是杀过多少人的。   顾七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了一眼,直接漠视了,手里执剑,干脆利落的奔着地上那偷儿过去。   “住手!”   那个中年人可能也是没被别人这么忽视过,见顾七二话不说的还要动手,忙喊了声,同时一跃上前,左脚猛的上踢,就想将顾七的剑踢飞了。   顾七早就分了心神关注着身后动静,在他抬脚踢过来的时候立刻一个旋身,将手中的剑射出去,剑柄撞在中年人的脚底,弹回来在空中转了半圈又回到了顾七手里。   “漂亮!”   欧阳曦在一旁忍不住出声。   说起来慢,其实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中年人后退半步站稳了,悄悄的动了下脚跟,一股子酸麻从脚底升上来。   两人的距离极近,这么近的距离,顾七竟然能将剑柄注入这么大的力量,当真是好功夫。就算刚才是在交手,中年人也不免赞叹一声。   交手不过三招,中年人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这时候,那几个穿着轻铠的侍卫上前两步,似要对顾七动手,欧阳曦默不作声的合上了扇子,侧了侧身,做出防御的姿势,那个中年人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   “公子真是好功夫,”中年人笑呵呵的,道:“不过还是那句话,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顾七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撇开眼睛,就算这人身手还行,气势还行,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半点儿影响都不受。   两人在这儿对峙着,那个小偷算是得了机会,翻过身也不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朝着人群中爬过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是偷着了不该偷的人,本来还想胡搅蛮缠一阵儿,现在看起来……啧啧,惹不起惹不起啊。   东西是好,命搁在这儿就不好了。   欧阳曦在一旁都瞧着呢,见他要跑,出声道:“呦,去哪儿啊?”   说着,上前两步,从顾七手里将剑接过来,挽了个剑花,在男人腰腹处刮了几道。   或许是欧阳曦的气质太过于懒散,没让人瞧出杀气,中年人顿了顿,竟然没去阻拦。   欧阳曦力道把握的极好,男人的衣裳从胸口处开始,碎成了破布,但是皮肉却没伤到半分。   “要走之前,得把东西留下吧?”   欧阳曦将剑送到剑鞘里,随即伸手拎着男人的肩膀拎起来,在空中晃悠了两下,随着破布摇晃,哗啦啦的响个不停,钱袋,碎银子,玉佩,木盒子争先恐后的往下掉……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地方装东西,多的跟个藏宝库似的。   一个在外围看热闹的男人道:“哎呦!那是我的钱袋!”   一个爽快的女声也随之响起,“那是我的玉佩!”   又有人摸遍了全身,发现自己没丢东西之后开始小笑话别人,“还在这儿看热闹,东西丢了都不知道!”   “……”   瞧见掉到地上的东西,周围的人各喊个的,一时间热闹的跟个菜市场似的。   欧阳曦在那些丢了东西的人扑过来之前,抢先把他的玉坠儿,还有顾七的木盒子捡了起来。   “喏,给你!”欧阳曦扬手一扔,顾七刚忙接过来,又打开盒子好好看了看,见没碎没断才松了口气。 第14章 山野(13)   欧阳曦将玉坠到嘴边吹了吹刚才掉在地上粘上的土,一边道:“我说官老爷,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嘛,瞧瞧,差点儿就把这小偷给放跑了。”   有话好好说,这句话是刚才中年人说顾七的。   欧阳曦这人最是护短,顾七不乐意搭理这人,他却看不惯,就算这男人刚才没有什么恶意,他也得还回去。   顾七原本也没想伤人,他拔剑的意思和刚才欧阳曦做的也差不多。看完这一幕,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中年人有些尴尬,对欧阳曦有些无理的话也没作反应,笑着道:“是我没弄清楚原委,这位公子,抱歉了。”   “你这么一句抱歉就完啦?这要不是我朋友武功高强,你那么一脚下去,他的脚踝就得折了!”   中年人忙解释,道:“不会不会,我自己使的劲儿,心里有数儿……不过这事儿是我的问题,不如这样,公子看看,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欧阳曦向来不吃亏,看着自己人吃亏也是不行的。   中年人话音刚落,他便道:“一百两银子,算是医药费。”   “一百两,什么药这么贵?!”其中一个侍卫看不过去了,瞪大了眼睛道。   “两百两。”欧阳曦坐地起价。   这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多讹一点儿是一点儿。   “好。”中年人却是对这点钱不看在眼里,伸手就掏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顾七,道:“算是我给这位公子赔礼道歉。”   刚才开口的侍卫还想说什么,但是钱都给出去了,再说什么也晚了,只好闭了嘴。   “啧,果然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欧阳曦看着刚才说话那个侍卫,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   顾七看了欧阳曦一眼,这才将钱接过来,没自己装起来,而是又递到了欧阳曦手里。   太听话了。   欧阳曦满意的眯了眯眼,丝毫不客气的把钱装了起来。   “我是燕栩南,小兄弟身手不错啊,是做什么的?”   燕栩南笑呵呵的问道,语气显得极是热情。   欧阳曦眉心一跳,心道,这就开始叫上小兄弟套近乎了,怪不得这钱掏的这么痛快,看这样子是想挖墙脚啊。   虽然欧阳曦丝毫不担心顾七被人挖走,但是有人这么套近乎的和顾七说话。他还是很不乐意的。   长腿一迈,挡住燕栩南的视线,道:“没看见我在这儿呢吗?”   燕栩南站着没动,“实在不好意思。”   燕栩南目光灼灼的看着顾七,那眼神让欧阳曦十分难受,就跟自己家没尝一口的肉让人家给盯上了似的。   侧过身,挡住燕栩南的视线,将手里的玉坠递给顾七,顺手将笛子也递了过去,道:“给我系上。”   顾七被他使唤惯了,二话不说,接过来就把它系上了。   不过这绳子是被拦腰砍断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两头都短,顾七用惯了刀剑的手握个绳子却不显得灵巧,没什么花样,就着半截绳子打了个死结,系上是系上了,就是丑的很。   欧阳曦看着笛子尾端支棱起来的玉坠,终于还是放弃了,道:“算了,还是一会儿去买段绳子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燕栩南不经意的朝着欧阳曦的玉佩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猛的就愣了一下。   “……这位公子贵姓?”   欧阳曦将笛子塞到腰间,玉坠拧着从腰间露出来一截,头都不抬,“欧阳曦。怎么,认识?”   燕栩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鼻翼扇动了几下,一股药香从欧阳曦身上飘过来。   燕栩南的表情更热络了几分,道:“公子可认识欧阳逸欧阳先生?”   欧阳曦眯了眯眼睛,又是认识老头子的?前一个顾七还没打发走呢,要是再来一个他可吃不消。   于是他十分干脆利落的道:“不认识。”   燕栩南的神色明显不信,但也没反驳,伸手指了指他笛子上的玉坠,道:“能给我看看吗?”   “这个?行啊。”   欧阳曦一把将刚塞进去的笛子又□□递过去,这人跟顾七可能不一样,或许这人真是认识老头子,没准儿是个故友还说不定呢。   燕栩南看了半晌,脸上流露出一副怀念的神色,目光都放空了,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叹道:“……我还当是遇见了故人之子,这玉和我当初送给欧阳先生的雕刻相似,大小却不一样。”   燕栩南又摩擦了两下,将玉连着笛子一块还回去,话是这样说,但是当年帮过他的欧阳逸身上也是有股药味儿,是个大夫,欧阳曦身上也有这种味道,又同姓欧阳……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巧合,燕栩南心中的猜测自己已经信了□□分。   欧阳曦将笛子插回腰间,知道自己可能真是遇上老头子的熟人了。   这块玉是当年从老头儿那拿来的,一个不小心给摔破了,他就找了个玉器店重新雕刻打磨了下,毕竟是修修改改,拿回来的时候就小了一圈。   不过儿子就算了。他是老头捡来的,儿子这种东西,老头这辈子怕是都难有了。   欧阳曦脸上带着笑,道:“不知道这位……大叔,尊姓大名啊?”   其实刚才燕栩南已经说过了,但是欧阳曦忙着吃醋,倒没注意。   燕栩南已经认定欧阳曦是欧阳逸的儿子了,对他说话自然客气,笑道:“免贵,姓燕,燕栩南。”   在他说出燕这个姓的时候,欧阳曦脸上的笑就有些凝滞,等他说完了自己的名字,欧阳曦的脸色完全就沉下来了。   “原来是燕将军……”话说的缓慢,后三个字说的却有些模糊不清,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烦躁。   欧阳曦神色变化这么明显,燕栩南也丝毫没感觉出来,自顾自道:“公子知道我?”   欧阳曦面无表情,神色极是冷淡,和平常嘻嘻哈哈的样子完全不同,道:“听过。”   原本街上看热闹的人此时已经散去了,只剩下一个地上趴着爬不起来的小偷。   欧阳曦不再理会燕栩南,过去用脚给地上的人翻了个身,又惹的地上人一阵哼唧。   “嗬!”欧阳曦被吓了一跳,头往后仰了仰,那人原本挺清秀的脸现在青一块肿一块的,都要成了个猪头了,“啧啧,这些人下手也太重了,瞧瞧,怎么给打成这样了呢!”   地上那人爬着坐起来,翻了个翻不起来的白眼儿,心里吐槽:要不是你把所有东西都给抖出来,至于这么多人上前来,一个来一下,也够他受得了!   欧阳曦又踢了他一脚,道:“行了,今天你偷了不该偷的东西,算是得着教训了,走吧。”   那人还没来的及动作,燕栩南一愣,道:“他偷东西是犯法的,得交到官府……”   “我就不交怎么地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家也是凭本事吃饭的,怎么你说抓就抓啊?!”随即看着小偷,“……说你呢,瞅什么呢,不走就跟人去大牢里转悠一圈?”   燕栩南劝道:“但是,偷东西是犯法的……”   欧阳曦白他一眼,道:“现在他身上内衣都要不剩了,偷什么东西啊,要说犯法,刚才那些人打人还犯法呢,你都抓起来啊。”   那小偷道:“你,你真的让我走?”   “废话!”   那小偷虽然被打成这样,但是腿脚没事儿,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等别人再拦,一溜烟的跑了,一边还道:“我叫程琰,今天谢谢了,这分恩情我以后会还的!”   燕栩南也不生气,看着欧阳曦,嘴角带着笑,看那眼神还颇为满意。   不愧是欧阳逸的孩子,这副脾气性情,和当年的欧阳逸简直是一模一样。   欧阳曦看了顾七一眼,道:“走了。”   燕栩南上前一步,拦住两人去路,道:“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不如去府里一叙……”   欧阳曦手一背,“怎么,管吃管住?”   燕栩南一愣,还是旁边那个穿着官服的人道:“……那是自然。保证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句话吸引到他身上,他一躬身,道:“在下徐煜。”   欧阳曦更哼了一声没理他,那人也不觉得尴尬,继续笑着道:“那公子可要……”   “不去。”欧阳曦更生硬的回答,拿出折扇摇了摇,一把搂住顾七的肩膀,道:“走了!”   目送着两人走远了,那个叫徐煜的走到燕栩南跟前,道:“将军,这人可是有什么地方引得您兴趣?”   燕栩南摇摇头,道:“不是他,是欧阳逸,虽然他没承认,但是两人定是有些关系的。”   徐煜想了半晌,道:“欧阳逸?那是谁?我怎么没听过呢?”   燕栩南转身一边走,一边笑道:“你当然没听过,不过你应该听过五年前和北狄的那一场仗,那次是北狄的三王子领兵,那人谋略非常,又不拘手段,让我们吃了好几场的亏,后来就在行云岭那儿,一个不察上了他的当,幸好有欧阳先生过来报了信,不然啊,咱们大齐八万将士,就得折在那儿了。”   “五年前我还不在北域这边,还是个小县令呢。”徐煜道:“这样说起来,这位欧阳先生还是咱们北域将士的恩人呢。”   “是啊,都是有父母妻儿的人,那年要是当真出了事,我都没办法交代。”燕栩南苦笑一声,叹道:“说不定我自己也折那儿,那就不用愁这件事了。”   “将军可别这么说,”徐煜道:“但是我今天看着,这欧阳曦好像对您的态度不是很好呢?”   “是吗?”燕栩南回想了下,才点点头,“好像是呢……哎呦,我的玉佩呢?!”   燕栩南习惯性的摸上自己腰间的玉佩,却摸了个空,低头一瞧,连个玉佩的影子都不见了。   “是不是让刚才那个小偷顺走了?”   燕栩南一拍大腿,“哎呦,我就不该被那小子说两句就真把人放走了!”   徐煜偷偷笑了两声,“谁叫您净顾着看欣赏人家了,等会儿我派人去找找,要是找不到的话,回去怕是又得哄夫人了!”   ……   城里不得骑马,顾七自觉的将两人的马都牵在手里,问道:“方才那人留先生吃住,先生怎么没应?”   欧阳曦反问了句:“怎么,你想去?”   顾七摇摇头,他不喜欢和生人来往,自然是不想的,但是他觉得欧阳曦应该是想过去的。   毕竟管吃管住不用花钱这一条该是欧阳曦很喜欢的。   顾七看着欧阳曦情绪好像不高的样子,疑问道:“先生有心事?”   欧阳曦面色还是冷淡淡的没缓过来,道:“没有。”   “哦。”   顾七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风发挥到极致,问了一遍欧阳曦不说,那他就不问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欧阳曦非得死乞白赖的让顾七再问两遍,然后他不回答,再让他问一遍,几次三番之后,才装作被烦的不行的样子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今天欧阳曦将这点儿兴趣都没了。   主要还是因为这事儿跟他师父有关。   当年老头子回来时候那个惨样他可是历历在目,心有余悸,虽然知道这件事情不怪这位燕将军,但是毕竟是因为帮了这人,才会有之后的一系列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到对他没有意见。   燕栩南这个名字,光是听一听他都觉得烦躁。 第15章 京城(1)   两人一路走,一路玩,走了将近小半月才走到京城的地界。欧阳曦插着手看着城门上气势磅礴的两个大字。   “先生,先生?”顾七见欧阳曦停住步子,轻唤了声,道:“这便是京城了。”   “我认字儿。”欧阳曦悠悠的怼了一句。   欧阳曦这脾气时好时坏,顾七也习惯了,身体斜靠在马上,等着欧阳曦主动想进城。   催是肯定不行的,刚开始时候顾七不知道他的脾气,稍稍多说两句,他就能跟你怄气到掉头就走,换个城进。   所以几次下来,顾七也就习惯了,事事都依着他的心情,万不敢多说什么。   欧阳曦脚下踢了踢碎石子儿,他是真不想进京城,活这么些年他虽然没来过,但是从老头子嘴里,也听出来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欧阳曦余光瞄了眼顾七,算了算了,去就去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进了城,顾七就没有往日在别的城池里那般的闲心,陪着欧阳曦四处乱逛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发严肃,连脚步都明显的快了许多,直奔着城西过去。   两人到城外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欧阳曦又在外面磨蹭了一会儿,进城时候天就差不多黑了。因为这时间正是吃饭时候,街上摆摊的也都收了摊回家,剩下零零散散买东西卖东西的,人也不多。   欧阳曦没什么可逛的,又抱着来都来了,就过去看看的想法,也没用顾七多操心,自己就跟在后头,随他一起朝着城西去了。   顾七领着人在一处很是偏僻的院落停下,让欧阳曦在后面等着,自己也是走到门前,轻轻叩门。   两重两轻,像是个暗号一类的。   欧阳曦对这个没兴趣,后退了几步抬头看了看这间院子,大门紧关着,看不清楚全貌,但是看着外头,灰墙白瓦的也没什么出奇的。   欧阳曦正想着,这时候,大门响了一声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顾七低声的和人说了两句什么,那人便抬头朝着欧阳曦这面看了一眼。欧阳曦刚摆好了姿势想打个招呼,还没有动作,那人就已经将视线收回去了。   真是没礼貌。   欧阳曦插着手,低低哼了一声。   “欧阳先生,请跟我来。”顾七站在原地,伸直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欧阳曦慢腾腾的挪到门口,路过那个微微低着头的男人时候,瞪了他一眼。   “顾七?!”   两人刚走进院子里,就听着一声喊:“你怎么才回来呀?你出去都要两个月了,我还以为你……”你死在外边了呢。   后半句话没说,想来也是觉得不太吉利。   因为顾七他们隶属暗卫,平日接的任务,或者公子交代他们办的事情,都是直接交给他们或者是吩咐给暗卫统领,在由统领给他们分派任务,内容也都是绝密的,除了执行任务的人,就只有首领知道。   这道声音清朗干净,听起来声音的主人应该都超不过十五岁,但是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欧阳曦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寻着声音抬头一看,院里一颗大树上,蹲着一个挺清秀的半大少年,正扒着树干往下瞅着。   那少年好像才看到欧阳曦似的,眼珠子一转,道:“顾七,这人是谁啊?”   院子里难得见着生人,还是顾七带回来的,总想问明白。   顾七抬头看了眼,皱眉斥道:“不得无礼!”   那少年像是很怕顾七,吐了吐舌头,又卖了个乖,“那敢问这位公子是谁啊?”   顾七摇摇头,没答话,问道:“统领可在?”   少年见顾七没答话也不意外,习以为常了似的,自己耸耸肩,道:“今儿没见他出去,应该还在房里呢吧。……头儿心情不怎么好,你小心点啊。”   顾七点点头,领着欧阳曦拐进了一条小路。   欧阳曦慢悠悠的跟在后头,回头瞅了瞅那颗少年藏身的大树,那少年原本已经缩回去待好了,见他看过来,又探出身子朝他挥了挥手。   欧阳曦一乐,他还当整个院子里都是顾七还有门口那男人一样的人呢,还好还是有懂礼貌有趣儿的。   礼尚往来,也伸手晃了晃算是打招呼。   不过一比之下,欧阳曦对顾七就有些不满了,拍了拍顾七胳膊,道:“刚才他问你我是谁,你怎么不说啊,怎么的,是我的名字不配从您老嘴里说出来呗。”   “不是,就是……”顾七连忙想解释,话刚出口的时候却猛的顿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习惯性的没答话,也真是没想到就这么被欧阳曦直愣愣的问了出来。   但是实话实说,欧阳曦是肯定不会信的,可要是编个瞎话,顾七也没有这个经验……   想了想,顾七还是没答话,任他去想,自己也是闷头领路。   欧阳曦其实也知道顾七的德行,但是他这么连解释都不解释就让他更抓心挠肝的难受,白了顾七一眼,心道要好好给他记上一笔。   暗卫统领名叫许晏,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挺拔,一双鹰眼让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鸷。神态上有些焦急,出了什么事儿似的,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顾七?”许晏皱着眉,道:“出什么事了,怎么才回来?东西拿到了吗?”   欧阳曦没走的太近,就站在门口左右,找了根柱子靠着,听两人说话。   许晏问话问的生硬,但是能听的出来还是对顾七有些关心的。顾七有些惭愧,半跪下来请罪,道:“受了些伤……但是东西拿到了。”   说着,将装着落茗根的盒子递过去,许晏接过来打开一看,重重呼了一口气,道:“不错。你起来吧,虽然回来的慢,但好歹将药拿回来了,一会儿你就给郑大夫送过去,公子这几日毒发的频繁,拿过去让郑大夫想想办法。”   顾七起了身却没应,侧了侧身,道:“统领,我请回来一位大夫,想让他给公子瞧一瞧。”   “嗯?你请回来的?”虽然顾七办事一向靠谱,但许晏看了看欧阳曦的方向,见是一位少年公子,便有些不信任,道:“是这位公子?”   顾七点点头,怕许晏看轻他,说出什么让欧阳曦发脾气的话,忙道:“这位是逸春先生的徒弟,欧阳曦。”   “逸春先生的徒弟?”许晏眼神立马就变了,看着欧阳曦跟看着一块香饽饽似的,忙朝前走了两步,拱手道:“公子是逸春先生的徒弟?”   “是啊。”欧阳曦随意的抬了抬手回礼。他一向不喜欢这样,他欧阳曦是没他逸春先生那么出名吧,但是也不至于别人介绍的时候非得都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一个逸春先生的徒弟几个字吧。   许晏看起来人不老也成精的样子,但是眼神儿就不怎么好了,也看不出来欧阳曦脸色不好,还道:“那逸春先生呢?逸春先生可有一同过来?”   许晏想的很好,都说逸春先生妙手回春,公子身体里的毒被压制了多年,别的大夫都没什么办法,但是逸春先生声名在外,想必有些法子。   欧阳曦心道,这人也太不会说话了点儿了,顾七难道是跟这个人混的久了,说话办事情才这样一根筋的?   这样想着,欧阳曦不爽道:“我师父他游山玩水去了,不给人看病了,要是想找他的话,估计得等个几年了。”   许晏道:“那公子可是得了逸春先生真传?”   欧阳曦觉得眉心肉眼可见的跳了两下,冷笑了一声,“你这话问的可真是一点儿不委婉。他什么都没交我,我的医术都是自学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不靠谱,那我可就走了?”   欧阳曦说完,袖子一挥,掉头就要走,顾七忙上去拦住,道:“欧阳先生,统领不是那个意思。”   欧阳曦开始冷嘲热讽,“那是什么意思啊?”   “自然是希望先生留下来为公子诊病的。”顾七一手还拽着欧阳曦的袖袍,眼巴巴的看着他,欧阳曦有心再想多说几句,瞧见了也是不忍心了。   幸好这时候许晏也觉得自己说的几句话有点不礼貌,赶紧给人道了个歉,又说了许多挽留的话。   欧阳曦本也没想真走,现在又有了台阶,自然就下了。叹了口气,道:“行吧,谁叫我医者仁心呢,那我就留下来给你们公子看看病吧。”   两人回来的时候天就已经晚了,便也没让欧阳曦现在就去给顾笙歌看病,许晏让人给他收拾出来一间客房,让他歇息。顾七则是又回去跟人详细回禀出去这么久才回来的情况了。   欧阳曦是个闲不住的,天色虽然不早了,但是去某些地方逛逛的话那就正是时候的。   京城不愧是一国之都,就连勾栏妓馆都比别的地方好了许多。问了问路,欧阳曦就朝着京城最大的青楼温玉楼过去了。   温玉楼,温香缠玉树,软玉塌上娇,别的不论,这名字取得倒是贴切。   欧阳曦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了身衣裳,月白色的蜀锦宽袍,腰间环佩叮当,手里拿着把折扇,头发总一根同色的发带束了一半,凤眸微挑,说不出来的风流昳丽,整个一风流才子的模样。   看起来不差银子,人还长得好,关键是那气度都是常人不及的,这样的人不管到哪儿都是出挑的,能让人莫名的就喜欢。   其实主要还是看脸。   就算是青楼,这样的人也是受欢迎的,同样都是一夜春宵的赚银子,谁还不愿意挑个长的俊俏的客人啊。   再就是碰上欧阳曦这种长相的,便是不挣钱,估计也有不少姑娘愿意陪着。   “哎呦公子,快请进快请进,”欧阳曦一脚刚迈进青楼的门口,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甩着手绢过来招呼,“公子可是好久没来了,今天想要那个姑娘啊?”   说实话,这老鸨长的不算难看,五官端正,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只不过这粉擦的太厚,好像一咧嘴就能裂开似的,欧阳曦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辣眼睛,赶紧撇开头,心道,果然天下青楼的老妈妈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欧阳曦第一次来京城,自然也没来过这家温玉楼,听着老鸨说的话,熟稔的好像他是这家青楼的常客似的。但是他也不会直愣愣的说出来,做生意攀交情,他也不会那么不懂事。   欧阳曦嘴角勾起个弧度,笑的俊朗又风流,道:“是啊是啊,好久不过来,没见姐姐又漂亮了?”   是个女人都喜欢被人夸漂亮,尤其是被一个长相出众的公子夸漂亮,老鸨用手绢假模假样的掩了掩唇,娇笑道:“公子可真会说话,凝姐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怎么好看啊!”   原来是叫凝姐。   欧阳曦笑了笑,换了称呼,继续扯皮道:“凝姐儿哪儿的话,您这副模样走出去说是十八都有人信,可不比街上那些小姑娘好看多啦!” 第16章 京城(2)   “公子这嘴可真甜,可不知道哄了多少小姑娘欢心呢!”   两人正说着,便听后边有人叫凝姐,凝姐也知道人家来青楼不是过来和她这么个老鸨说话的,笑道:“公子可有看中的姑娘,待会儿我让人过去?”   欧阳曦折扇一展,道:“楼上来个隔间儿,叫个会弹琴的,咱们是风雅之人,就听听琴。”   上青楼就为听个琴,这话谁信凝姐也是不会信的,不过向来应该也见过不少这样装的人模狗样的客人了,而且越是这样好面子的人出手便越是阔绰。笑意越来越浓,道:“好嘞好嘞,那您先上楼,待会我叫人上去伺候?……阿绫,来送公子上楼!”   凝姐这一声喊完,立刻有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厮上前来给人引路。   欧阳曦听她叫阿绫,还以为是个姑娘,没想到是个男的。   这位叫阿绫的少年长的颇为俊秀,有种雌雄不辨的美感,说话的时候眉眼都是弯的,跟个月牙儿似的,好看的紧。   欧阳曦坐在楼上隔间里,心里又冒出想法儿来了。   朝着阿绫勾勾手,道:“阿绫,来来来,问你个事儿。”   阿绫把人送上来,行了礼刚想退下,便听欧阳曦招呼,上前两步,低声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欧阳曦晃着扇子凑近了人,几乎要贴在人家身上了,用一种轻佻又轻浮的语气道:“你们这儿,是只有姑娘吗?”   意思就是问有没有小倌儿。   那阿绫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却也是在这风尘场里待的,立刻领会了欧阳曦的意思,轻声道:“还有几位少爷,不过都是在后院,您可是想要……?”   此少爷非彼少爷,不过就是妓坊里对小倌的雅称,欧阳曦了然的点点头,“先不用,等一会儿再去看看。”   阿绫又道:“那阿绫就先退下来,您要有什么需要,只要拉一下铃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欧阳曦才看见临近窗边的地方栓了一根线,下头坠着一个小铃铛,虽是铃铛,风吹却不动不响,他还当只是装饰,没想到却是这个用处。   阿绫下去没多久,就有一个怀抱着古琴的姑娘敲了两下门,得到应允之后婷婷袅袅的进来。   姑娘微低着头,先是行了个礼,才抬头看欧阳曦。   欧阳曦打量了一下来人,是那种很清丽的类型,说不上多天人之姿,但是就有一种天山雪莲样的气质,让人看起来觉得很舒服。   欧阳曦微微颔首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姑娘请坐。”   那姑娘先是将琴放在琴案上,而后才走到欧阳曦对面,微微颔首,才跪坐在软垫上。   欧阳曦打量着,这姑娘一举一动都是优雅从容,莲步轻移头上步摇都不晃一下,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凭着这举止,怕是很多大家闺秀都比不上的。   欧阳曦伸手替人倒了杯酒,他本就是爱酒之人,况且来了这种地方,哪儿又不喝酒的。   欧阳曦将酒推过去,道:“姑娘芳名?”   “柔雪,公子称呼奴家阿雪便好。”   欧阳曦笑笑,道:“柔雪,这名字倒是有趣,挺好听的。听说阿雪琴弹得很好?”   话虽是问句,但是语气有几分肯定。柔雪接果酒杯的时候他看见了,她十指上都布着薄茧,她们这样的人又不用干粗活,况且看那分布的位置,就知道是弹琴磨的。   柔雪道:“不过是略通琴艺,公子要是想听,奴家就为公子谈上一曲?”   欧阳曦点头,柔雪起了身,走到琴案处又给欧阳曦行了个礼,道:“奴家献丑了。”   事实证明,欧阳曦猜的不错,这柔雪姑娘的琴弹得确实不错,余音绕梁音音细韵,欧阳曦本身也是个懂音律的,便更能欣赏,不自觉的拿着扇子轻敲桌面打拍子。   听曲听的高兴,不知不觉的几壶酒就下了肚,面上虽然不显,但是耳尖红了一块,已是有了些醉意。   突然觉得隔间里有些闷热,欧阳曦扶着桌子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子。   这面窗子不是通向外面的,而是温玉楼里的,打开之后能看见整个大厅里的景象。   欧阳曦原本是想通通风的,结果开错了窗,大厅里热热闹闹的,吵的人有些头疼。皱了皱眉头,刚想将窗户关上,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形从大厅穿过去。   欧阳曦关窗的动作一顿,他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个人好像是顾七?   迅速将窗户关上,也没什么听琴的心情了,拿了折扇便要往外走。   柔雪看出他的异样,琴声骤停,温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欧阳曦刚才满脑子都是顾七,一时之间竟是忘了屋里还有个人,听她问话。赶紧到:“阿雪姑娘辛苦了,在下刚才看见了一位熟人,想去打个招呼,先告辞了。”   欧阳曦有些气恼,虽然是匆匆一眼。但是他很肯定,那人就是顾七。   平常他叫人一起去逛花街的时候,一副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的样子,那副情态好像不是去嫖,而是上赶着被嫖,没想到这一回了京城就本性暴露了,出来的时候跟他说是要找统领复命,没想到竟然偷偷摸摸的逛青楼来了。   眯了眯眼,快走几步追上去,却只看见了顾七的一片衣角,再往前走,就不见了顾七的踪影。   哼,对这地方这么熟悉,看来还是个常客啊。   顾七去的地方是后院,跟前头的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相比,后院的环境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寂静了。   后院与前院隔了一个小花园,从小花园的甬道进去,是一道花廊,过了花廊才是正经的后院。   顾七轻车熟路的穿过花廊,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   欧阳曦没来过这儿,跟着人进了花园之后就找不着北了,方才喝的酒此时一吹了风,就上来劲儿了,让人有些迷糊。   不过也是他运气好,正蹲在假山边上缓缓酒劲儿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正好路过,欧阳曦也没多想,拿捏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跟着那丫鬟就走出了小花园。   或许是这种事情做的多了,业务熟练,就算是喝醉了就脑子不清醒也没忘了隐匿身形,虽然跟了一路,那丫鬟竟也没发现他。   刚才那个阿绫说什么来着?   温玉楼有几位公子的,是在后院……这不就是后院吗?   没想到顾七不仅逛青楼,找的还是男人。   一想到这儿,欧阳曦脸色瞬间变得就不好了。他要是找男人,他……他是上面的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虽然顾七浑身都一股子煞气,也是一副硬朗阳刚的样子,应该是作为……嗯,上面的,但是欧阳曦可是知道这人其实有时候就有点儿傻愣愣的,那一双无辜的眼睛不知道有多勾人。   尤其是眼角微红染了水汽的时候,恨不得让人给欺负死。   一想想顾七有可能被别人上,那双漂亮无辜的眼里可能会露出比寻常更昳丽娇艳的神色让别人看见……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他就觉得心里不痛快。   那可是他还没舍得吃的肉啊,一路上那么性奋难当他都给忍住了,就是因为不舍得,这要是万一……他得后悔的都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胡思乱想着,欧阳曦迷迷糊糊的就进了一间房间,赶巧不巧的,就是顾七进的那间屋子,要死不死的,顾七正半跪在一个端坐的男人身前,微微倾身……   我……靠……   欧阳曦只觉得头顶上阵阵天雷滚过,一下子思绪都断了,满脑子都是顾七的那个动作。   从他的角度,正好就能看见顾七倾身探到一个男人下腹处,如此动作,先前又瞎想了不少顾七雌伏人下的场面,此时再一看顾七动作,那简直就是标标准准的用嘴服侍人的姿势啊。   “……顾七!”   屋内其他的两个人早就在他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顾七将手中茶壶放下,定睛一看,竟是欧阳曦!   原本欧阳曦若多抬头瞅两眼,就能看清楚顾七的动作了。但是他原本就喝醉了酒,此时脑子不清醒,连看个人都有好几层影子,压根儿就没注意到顾七的动作。   另一个也是为白衣公子,听见欧阳曦唤顾七名字,有些诧异,“你认识?”   顾七后退半步双膝跪地,恭敬道:“……是。”   本来喝了酒有吹风的就容易醉,方才又一阵气恼,气血上涌,酒劲发的更快了,此时欧阳曦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就是站在原地不动也是踉踉跄跄的。   顾七回头看了一眼,请求的看了白衣公子一眼。   白衣公子点点头,得到应允,顾七上前几步扶住欧阳曦。   欧阳曦借着顾七的力道站稳了。顾七刚想把手收回来,还没等动作,就被一阵极大的力道扯了回去,顾七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跌进了欧阳曦的怀里。   欧阳曦晃晃悠悠又是好一阵才站稳。   却依旧死抱着顾七不撒手。   顾七被环着腰死死的搂着,使劲儿小了,挣脱不开。使劲儿大了又怕弄伤欧阳曦。一时之间挣脱不是不挣脱也不是。尤其是顾七抬眼看了一下白衣公子,那人说是慵懒的靠在桌前,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他便更觉得尴尬了。   “先生,欧阳先生……”   顾七又唤了两句,欧阳曦搂着他,拿出怨妇的劲头来,委屈道:“好你个顾七呀,这头跟我山盟海誓,转眼间就抛了我跟别人卿卿我我,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你说说我哪点儿对不起你?你生病了我给你熬药,知道你怕苦还给你准备了糖,我整天的给你做饭。全都凭着你的喜好来。让你洗个衣服都不会,我也没多说你什么吧?   你说你怎么,你怎么就……啊?”   欧阳曦哭诉的半真半假,任凭顾七怎么拽他的胳膊都死活不撒手,配上那一副被人甩了的表情,话的内容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不过也是,虽说欧阳曦让顾七做他的仆人。但这一路上走过来,反倒还是欧阳曦照顾顾七多一点,所以他说的这些话倒也不算假,也让顾七连点儿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顾七有些尴尬,说说不听,拽也拽不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只能不停唤他:“欧阳先生,欧阳先生。”   他唤了两声,欧阳曦还是没撒开手,只是腾出了一只手在他后腰狠狠拍了一下,道:“叫什么欧阳先生啊?在屋里在床上就一口一个小心肝小宝贝的叫着,一到了外面你就叫我欧阳先生。”   后腰是顾七敏感处,冷不丁被他一拍,差点儿叫出来,幸好最后一刻想到公子还在一旁,生生忍住了。   虽然叫声忍住了,但是这一下子加上欧阳曦嘴里的话,让他一下子红了脸,耳根都泛着粉。   “先生,您喝醉了!”   “我没喝醉!”   欧阳曦只觉得头重脚轻,一只手半扶半抱的搂着顾七,道:“我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上青楼来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结合着欧阳曦现在的态度,现在所处的地方——一目了然,傻子都能看出来。   顾七将欧阳曦伸出去指着欧阳曦的手拦回来,有些尴尬也有些害怕,不安的回头看了眼白衣公子,他依旧是那副带着笑意的温和样子,温和却疏离,让人摸不清楚。   公子一直是这样子,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脸上的笑就跟是刻在脸上似的,想着以往惹了公子不痛快的人的下场,顾七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公子是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竟是被误会成这种人,还是和他这样一个暗卫……心里想必已经恼火极了。   待会儿只要解释一下欧阳曦是请来的大夫,先生就没什么事了,顾七心里有点儿苦涩,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迁怒在他身上,会如何处置他。   这样一想,后背上许久之前的疤痕好像都开始疼起来了。   顾七看了白衣公子一眼之后就不敢再看,甩开欧阳曦的手,上前一步,双膝落地,告罪道:“公子息怒,欧阳先生酒后……”   没等顾七说话,那位白衣公子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看起来饶有兴趣,好奇道:“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逸春先生的徒弟?” 第17章 京城(3)   欧阳曦本就没站稳,一大半的重量都压在顾七身上,被顾七推了一把,身子晃悠一下,就往地上栽过去。   欧阳曦现在其实是有意识的,就是手脚都不听脑袋使唤,让他往东他听成撵鸡,只能眼睁睁的感觉着自己摔在地上,连个缓冲都没有。   他是醉了,但也没醉的完全,在顾七跪下喊“公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顾七嘴里的公子——顾笙歌。   方才没来得及多想的事情一股脑的都想明白了。顾七这样浑身傲骨的人怎么会随便给人跪下,本身又是个禁欲冷淡的,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找个男人?   欧阳曦暗叹了句喝酒误事。   下次一定不喝……不行,酒还是得喝,大不了……大不了下次喝完酒一定不出屋了!   明明是主仆关系,却被他想成这样,又在这儿哭天抢地的演了半天的怨妇,对方还是未来一段时间内自己的病人……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看着眼前这情况,绕是欧阳曦脸皮厚的城墙都没法儿比,也不由得有些尴尬,索性不起来了,翻了个身找个舒适的姿势,眼睛一闭,先睡一觉再说。   反正他是真的困,睡觉总没错儿吧。   顾笙歌也没顾七想的那么严肃,不但没生气,反倒对这副场面挺感兴趣。   看见欧阳曦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噙着笑意看着顾七,道:“……你们两个……?”   顾七立刻紧张起来,干脆利落的否认,道:“不是,公子,先生一向喜欢开玩笑,……不是故意冒犯公子的。”   “我又没说什么,你也不用紧张。”顾笙歌笑了笑,扬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道:“你先把这位欧阳先生送去休息吧。”   顾七不敢违抗顾笙歌的命令,也是怕欧阳曦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不再耽搁,立刻上前将欧阳曦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搂着他的腰,将人扶了起来,送回了别院休息。   顾笙歌看着两人出门,轻笑了声。随即一扬手,便有一个黑衣人从暗处出来,听着欧阳曦吩咐了几句,领命离开。   欧阳曦刚开始还是装醉,但等到躺在地上的时候,却是真的醉倒了,除了被顾七架起来的时候有点儿印象,剩下怎么回了房间,怎么脱的衣服,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虽然喜欢喝酒,但是向来崇尚小酌怡情,很少喝醉过,但也不知道这回是怎么了,感觉也没喝多少,但是这后劲也太大了点儿。   不过虽然喝醉了,但是这一觉……睡得挺舒服。等到他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没睡到自然醒,欧阳曦是被饿醒的。   昨天回来的时候赶时间只在路上吃了干粮,后来去温玉楼的时候后又只顾喝酒了也没吃几口饭,这时候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   欧阳曦起身下了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顺手推开了门。   “欧阳先生。”刚开门,就有一个穿着青灰色劲装的青年从门口冒出来,站在欧阳曦面前,手里还端着水盆还有一些列的洗漱用品。   “嗬!”欧阳曦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往后撤了一步,差点一拳头打过去。骂道:“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啊?”   那人被训了一句也没丝毫不满,依旧平稳的端着水盆,脸上闪过两声歉意,道:“抱歉,我来给您送水的。”   欧阳曦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见这人认错态度良好,也没什么可追究的,点了点头往房间里指了指,道:“放里面去吧。”   那人退出来的时候,欧阳曦忽然想起了顾七,皱眉道:“顾七呢?”   那人明显的一愣,随即道:“顾七应该是在公子处……先生找他有事?”   欧阳曦动作一顿,昨天的事儿因为喝了酒断片,他都要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刚才一提起顾七,这人又说起他那个公子。   一下子,昨天在那房间里的事情他就想起来了。   跟回放似的,他是怎么进的那个房间,看见顾七和顾笙歌怎么待着,他怎么撒泼打滚……一点儿没忘。   娘的。   欧阳曦还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呢。   昨天的画面一道道的从他脑海里闪过去,最终停留在顾七跪坐着弯着身子给顾笙歌倒茶的那一副上。   不管当时顾七是在干什么,在欧阳曦的角度看上去,他就是在……伺候人。   就算是欧阳曦现在头脑清醒了,能思考了,想明白了,他还是觉得那幅画面令人血脉喷张。   思绪逐渐不受控制,欧阳曦只觉得身体里边儿有一股火,顺着他的血脉往上烧,烧的他只觉得清明不存,满脑子都是那种淫.邪心思。   明人不说暗话,他想让顾七对他那样。   “呼——碰!”   欧阳曦长出了口气。随即猛的把门关上,将在外头给他送水那人吓了一跳。   听着外面人远去的脚步声,欧阳曦将脸埋在手里,狠狠的搓了两下。   身为男人,也身为医者,他不觉得大早上身体悸动有什么不对劲,若是每日都平淡似水,他反倒是要好好苦恼一番。   但是明明都已经起了床好好的准备梳洗了,就是因为想到那人的一张脸,一个动作就开始……这太不对劲了。   欧阳曦在房间里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将那股情|动压了下去,就着之前人端来的水,洗漱了下。   跟有人盯着他似的,他刚洗漱完,便有人将饭菜给他送了过来,出去的时候又将水端走倒了出去。   欧阳曦这时候就有些满意,心道:这院子里的人服务态度很不错嘛,比顾七那样,说一句干一样的可又眼力见儿多了。   就是饭菜不怎么好吃。   平心而论,其实这饭菜还算可以,就是厨房统一做出来的大锅饭,虽然卖相不算太好,但是味道在大锅饭里算不错了。   但是也仅仅就是在大锅饭里算不错的,和欧阳曦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差的远了的。他一向挑剔,不愿意吃的东西一点儿都不碰,所以虽然肚子有些饿,但是饭菜只是挑挑捡捡的吃了几口,大部分都没动。   吃饱了饭欧阳曦也没忘了自己到京城是干什么来了,虽然想起昨天的场面可能有些尴尬,但是他脸皮厚,这点儿事……四舍五入的将巴的算是个小场面。   “喂,有没有人?”欧阳曦对这院子也不熟悉,但是想着昨天进来的时候,有人能在树上藏着,他这么喊一声,应该就有人能听见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欧阳曦就听见一声极细小的落地的声音,然后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从一旁过来,没用上一个呼吸,就到了欧阳曦面前。   脚步轻盈,呼吸绵长,动作利落稳健,是个练家子,还是挺厉害的那种。   “先生有事?”来的人是个青年,右额一道细长刀疤,身形清瘦,面色冷峻,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欧阳曦目光快速的从这人脸上略过,要是没有这道疤,也算是眉清目秀没有顾七长的好看,瞬间就没心情在看他的脸了,道:“你们家公子呢?”   “公子不在。”   欧阳曦一条眉毛,不满道:“是你们请我过来给你们公子看病的,怎么你们公子一点儿不急,反倒是我急不可耐呢?”   他觉得有些不耐烦,他那公子昨天下午都有功夫逛窑子,怎么抽不出时间让他看病呢?原本他是顾七三请五请请过来给人看病的,到现在人却见个面都不露,倒像是他求着过来似的。   来人抿了抿唇,道:“公子一般下午的时候会过来,还请先生多等一等。”   说着,来人歉意的一躬身,但是欧阳曦从这里面看不出来一点儿歉意,倒像是习惯性的,比如别人说了谢谢,你回一句不客气那样的习惯性的行为。   虽然说了下午会过来,但也只是“一般”情况,到底过不过来,什么时候过来,不过来是做什么呢,一点儿有用的都没说。   欧阳曦也看出来,这人明显不想多说,也不为难他,挥了挥手让人退下去。   等人下去了,欧阳曦屏气听了听,感受了下,见真没刚才那人的气息了,清了清嗓子,朝着外面喊道:“喂,有没有人?”   余音未落,欧阳曦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在看过去的时候,就见面前站了一个青年。   嗯,还是刚才的刀疤脸。   “……怎么又是你?”欧阳曦见过来的还是他,张口就问,不满的情绪就写在脸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   “行了行了,下去吧。”还没等刀疤脸说话,欧阳曦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跟赶鸡崽儿似的。   顾八沉着脸,二话没说,纵身一跃,就离开了。   欧阳曦也不在意地上干净不干净,往门槛上一坐,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再次朝着门外一声喊:“有人吗?”   一阵寂静过后,刀疤脸再次站在他面前,一张去了刀疤的话堪称清秀的脸上一片阴沉。   没等欧阳曦嫌弃,顾八抢先开口:“统领让我过来听先生吩咐。”   意思就是说他再喊多少遍出来的也只会是他,没别人。   欧阳曦了然的点点头,面上有些可惜,他还以为这就跟摇骰子似的,碰着运气看看哪次喊出来的都是不一样的人呢。   看着欧阳曦面上十分明显的“不好玩”的神情,顾八简直都要气死了。要不是在这位欧阳大夫来的第一天就被告知这人是逸春先生的徒弟,是来给公子看病的,就凭他刚才逗狗似的几声唤,他早就把人打的连他妈都不认识了。   “哦,”欧阳曦应了声,道:“你说你听我吩咐是不是?”   顾八点头,“是。”   欧阳曦了然,又道:“那是不是我说什么你就能做什么?”   顾八想了想,道:“……和公子的命令不冲突的话。”   他来这儿确实是过来听欧阳曦的吩咐,看他有什么需求的,但是要是要求太过了的话,那也是完成不了的。   欧阳曦懒洋洋的晃了下头,道:“跟顾七说的一样一样的。”   真不愧是一个人养出来的。   欧阳曦在屋里坐着也没意思,于是就在顾八的陪同下在院子里逛了逛,顾八说是陪他,倒不如说是看着他。   欧阳曦本意是散心,但是顾八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会儿一个“这儿不能进。”,“这儿不能随便看。”,让他这心散的越来越憋闷。   原来他同意下山给他治病的时候还是说好了的,结果这一回到京城,回到自己主子身边儿了,就把他这位“救命恩人”忘得一干二净。   真是没良心的狗崽子。   “哎,那个……”欧阳曦回头看了眼,这才想起来都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呢,问了句:“你叫什么?”   顾八回答的很干脆:“顾八。”   “八哥的八?”   顾八有些恶狠狠的看他一眼,欧阳曦哼道:“看来真是了。”   “八哥都比你话多,你这个名字可真是对不起八哥。”   欧阳曦撇了撇嘴,顾八这张嘴比顾七的还严实,一问到什么关于顾笙歌的事情,能说的极少,大部分的回答都是不知道,看他这样子,欧阳曦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密之处了,问的也都是什么国防要务,朝廷大事,而非只是随口一问。 第18章 京城(4)   欧阳曦习惯中午的时候睡一会儿,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养生之道,睡一睡,十年少。   年不年轻不知道,反正要是睡不好,一个下午都没精神。   欧阳曦正和衣躺在床上,刚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就听见了几声敲门的动静。   半睡半醒这时候被人打搅最是烦躁,只觉得下一刻就要沉沉睡过去了,偏偏这一刻就有人想将你从梦中拽出来。   欧阳曦拿被子蒙了头,并不想起身,假装没听见,但是门外的人显然不想放任他好好睡觉,又好像有些急躁,敲门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像是要把门板敲烂似的。   烂就烂吧,反正就不是他家的门,敲坏了也不用他修。   欧阳曦迷迷糊糊的想。   门外的人一看敲门声惊动不了欧阳曦,就开始喊上了,“欧阳先生?欧阳先生?!”   “呼——!”   欧阳曦一把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拽下来,深深呼了口气。   春天的天气说不上多暖和,但是跟冷是沾不着边儿的,欧阳曦这样将头蒙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热的不行,鼻子里跟堵了棉花似的喘不上来气。   “行了行了别敲了!”   听着外面催命似的敲门声,欧阳曦终于还是睡不下去了,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搓了把脸,过去开了门。   “有话说有屁放!”欧阳曦白皙的脸被刚才那一把搓的有些红,修长的眉毛不耐的蹙起,带的一双凤眼显出一个凌厉又暴躁的弧度。   这会儿来的不是顾七,不是顾八,也不是自从进了这个院儿里进来的任何一个人,五十多岁的模样,看上去倒是温和慈祥。   “您就是欧阳先生吧?”老人的眼角笑出一道道深纹。   面对着一个老人,欧阳曦满肚子因为没睡好觉的火也强压下去了些,虽然还是不耐,但是语气好了许多,“是啊,你是谁?”   老人笑了笑道:“老朽田会,是府里的管家。”   欧阳曦抬起眼皮重新看了这人一眼,用意念回答了一声,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并没说出声音来,才清了清嗓子,道:“您有事?”   管家笑的恭敬又客气,道:“公子过来了,想请您过去诊脉。”   这公子架子也真够大的,说没空就没空,说有空就叫人来找,好像全天下人都合该为他服务似的。   欧阳曦翻了个白眼,又问了句:“顾七呢?”   管家自然知道这位大夫是顾七请回来的,听欧阳曦问到他,也没什么奇怪,老实回答,道:“顾七也在。”   听了这话,欧阳曦才算是有一点儿痛快了,应了一身回屋将这身在床上揉皱了的衣服换了套,又重新整理了头发,这才跟着田管家出去了。   欧阳曦眉宇间还有点儿没睡着觉的烦躁,却被强压下去,心想:这都是为了你啊顾七。   “到了。”田管家对着欧阳曦一躬身,随即过去敲了两下门。   “进。”屋内一道晴朗温和的声音想起。   欧阳曦琢磨着,这就该是那个公子了。   田管家没进去,只是帮欧阳曦推开了门,之后就候在外头。   “呦,这么多人啊?”   欧阳曦一进门,就被屋里的情况下了一跳,一脚迈进,另一脚差点想退出来。   他本以为屋里面顶多也就两三个人,一个顾笙歌一个顾七,再加一个顾什么玩意儿的。   但是没想到啊,屋里除了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公子,从那位公子背后开始往两边,排了两排的人,大致数了数,怎么也得有十几个。   这排面儿,啧啧。   不过人再多,欧阳曦也能一眼从顾笙歌身后扒拉出那个一身黑的顾七。   明明都是一身黑衣,顾七站在那儿不算最高也不是最矮,也没什么显著特征,但是偏偏的,一眼扫过去,欧阳曦就能准确的找到他的位置,都不用第二眼。   不过最先看见的还是顾笙歌,一群黑衣服中就他一个人穿着纯白,要说没看见,那纯属是胡扯了。   “这位就是欧阳先生吧?”顾笙歌十分上道的没提昨晚上在青楼里发生的尴尬事。   顾笙歌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拱手,白色的广袖从小臂上滑下,袖口好像还锈了银线,幽幽的泛着光,一套动作下来极其优雅出挑,“在下顾笙歌,见过欧阳先生。”   这番动作语气可以算得上的恭敬了,欧阳曦自然不能拿着,也回了个礼,道:“欧阳曦,久仰大名。”   这个久仰大名说起来也不久,还是在顾七嘴里久仰来的。   昨日醉酒看的不真切,今日离近了看,才发现顾七口中这公子长的还真是好看。   皮肤白皙,五官生的极好,俊眉挺鼻,一双桃花眼里跟盛了水似的,落下一点光亮便能成了一汪清潭,水潾潾的泛着波光,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温和又优雅,堪称的上君子端方。   如有倾城色。   欧阳曦在心里赞了句。   怪不得顾七说自己凭样貌上比不过顾笙歌……虽然今日一见,自己较他的确差了分毫,但心里还是不痛快。   尤其是见顾笙歌也穿着白衫的时候,他现在觉得自己身上这衣裳突然就不好看了。   赶明儿该换个颜色了。   不管脑子里百转千回乱七八糟的想了什么,欧阳曦面色上是好了不少。   毕竟美人儿是不会有错的,架子大点儿就大点儿吧。   欧阳曦进门来也不见外,朝着顾七扬了扬下巴,给了个眼神。   说来也怪,只一个简单的动作,顾七却立刻懂了,争得了顾笙歌的同意,走到一旁给欧阳曦搬了个椅子。一句话没说,又站回到了顾笙歌身后。   四平八稳的坐下了,就听一人开口,道:“欧阳大夫架子颇大,我们也要好好见识一下您的手段了!”   声音有些稚嫩,欧阳曦斜眼看过去。   “你是谁?”   那人答道:“我是顾五。”   “我管你顾头还是顾尾的,没跟你说话就老实待着是能憋死啊?!”欧阳曦笑着看着,侧眼看了看顾笙歌。   “顾九,不得无礼!”顾笙歌轻叱了声,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责备之意,欧阳曦朝他看过去,挑了挑眉头。   顾笙歌见欧阳曦看他,矜持的笑了下,温声道:“小孩子不懂事,欧阳先生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欧阳曦连连摆手,他知道这话也是众人现在想说的,要不然在他开口的时候就能阻止了,也不用等他说完了在假模假样的斥责。   这点儿手段浅显,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顾笙歌亲手给欧阳曦倒了杯茶水,拉闲话一样,道:“欧阳先生是逸春先生的高足?”   这话顾七问过一遍,那个暗卫统领也问过一遍,到这时候,已经是第三次被问到了。   虽然欧阳曦不喜欢被人这样问,但是美人儿问和别人问显然就是不一样的。   何况美人儿嘴里说出来的词儿都比别人高级。瞧瞧,高足!啧啧,真是有文化!   欧阳曦两侧嘴角弯了弯,痛快承认道;“没错。”   顾笙歌点点头,又道:“那欧阳先生和逸春先生……?”   两人都姓欧阳,不知道内情的人自然觉得两人是父子。欧阳曦知道顾笙歌想问什么,道:“这个倒不是,我是老头子捡回来的,不是他儿子。”   “抱歉。”顾笙歌微微颔首道。   欧阳曦道:“这有什么。”   顾笙歌又道:“那逸春先生身体可还康健?”   康健这词儿形容老头子可不太合适,可能顾笙歌也将人当成是半截入土的老人家了。   别看他成日里称呼他是老头子,但是人家也是正值壮年,不过世人对神医两个字误解太深,都觉得能得这两个字称呼的都是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他师父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别人有这个误会也是正常。   误会就误会吧,他也懒得解释。   欧阳曦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身体好的很,还能被狐狸精勾搭着游山玩水呢。”   欧阳曦对抹黑他师父的老伴儿一向是极为不留余力。   这话说的有点儿诡异,就连顾笙歌这样八面玲珑的都有些难以接声,轻笑了一声道:“欧阳先生说笑了。”   顾笙歌倒是不急,身后两行穿着黑衣服的却是等不及想要让人给看病,昨天树上挂着的顾九轻轻拽了拽顾七的袖子,用眼神示意让他说话。   这些暗卫之间彼此都很熟悉,一个眼神,顾七就知道顾九的意思了。   不过顾九却不知道欧阳曦的脾气。   在顾九有一次拽了顾七衣袖的时候,顾七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先生,您还是先为公子诊病吧。”   闻言,欧阳曦朝着顾七看了一眼,顾七忙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说的样子,等着他出声。   欧阳曦只看了顾七一眼就将视线挪到了顾笙歌的身上,道:“治病不急,还是得先谈谈诊金的事情。”   没想到欧阳曦竟然没发作,深知这人脾性的顾七松了口气。   顾笙歌依旧温润笑着,道:“可以,先生尽管开价,若是能治好,在下定然全部满足。”   若是治不好,那就另谈了。   欧阳曦自己在心里补上了后一句。   欧阳曦环视了下屋里装饰,又瞧了瞧顾笙歌身上穿的衣裳,心里有了计较,缓缓的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两?”顾八道。   欧阳曦仍伸着指头,左右晃了晃。   顾九吃惊,“一千两?!”   欧阳曦收回手指道:“黄金!”   “一千两黄金?”若说顾九刚才只是惊讶,现在的表情就是惊悚了,“一千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抢啊?!”   顾七猛的拽了一把顾九,顾九立刻蔫蔫儿的低下头,还有些不忿,欧阳曦不答话,只是看着顾笙歌。   顾笙歌面上表情倒是没多上变化,依旧带着笑,听他开了这么个价位也不觉得奇怪。   身上的毒已经折磨了他许多年了,别人眼里毒发时候是痛苦难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何等的痛不欲生。   若不是心中还有些许执念,便自我了断的心思都有了,要是真能治好了,一千两黄金也不算什么。   顾笙歌点头:“若是能治好,千两黄金双手奉上。”   “顾公子财大气粗啊,爽快!”欧阳曦笑开,细长的凤眼弯了弯,道:“想必顾公子身边也有其他大夫,但是我治病就是我治病,都得听我的,别人不能指手画脚。”   顾笙歌点头,“当然。”   欧阳曦道:“我提的要求都要满足我!”   “能力之内的自然满足。”   “爽快!”欧阳曦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震出了两滴,他也毫不在意,视线不经意的从顾七脸上扫过,道:“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欧阳曦顿了顿,顾笙歌伸了伸手,道:“欧阳先生请说。”   欧阳曦却不言了,道:“让他们都先出去吧,我诊病时候旁边不喜欢有人。”   意思就是剩下的这个要求不想让别人听见,顾笙歌了然的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去外面等。   身后一群人道了声“是”,朝着两人行了礼,退下了。 第19章 京城(5)   顾家的规矩严格,这些人虽然都是刀尖儿上舔血的,但是也都是正人君子,说出去就出去,到门外几米外站着守着,只有一个最小的顾九有听墙根的想法,也被几人拎着后脖颈拎到了一边。   欧阳曦耳聪目明,光是听的,就知道外面的情况了,满意的笑了声,顾笙歌眉眼弯出一个温润的弧度,道:“先生的要求是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以可以。”欧阳曦伸手朝外指了一下,道:“我想要一个人。”   “顾七?”顾笙歌朝着关上的门瞥了一眼,语气平静,丝毫不意外。   欧阳曦点头,“聪明!怎么样,顾公子给不给?”   顾笙歌说给一千两黄金的时候都没皱下眉头,这时候却有些犹豫,半晌才道:“顾七虽是我手下的人,但是也不是随意就能给出去的。”   随意给出去,就好像是个物件儿一样。   欧阳曦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他不想让顾七像个物件儿似的,犹豫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主意,道:“顾八太轴了,我用不惯,我瞧顾七就挺好,我在这儿住的这段时间,就让他负责起居吧,怎么样?”   同样都是让顾七上欧阳曦的身边,这样一说就将事情变成了一个任务,若说非要将顾七送给欧阳曦,顾七还可能会拒绝,他那死脾气,以死明志也不是不可能,但要是任务的话,这人肯定会听从的。   这人连借口都想好了,顾笙歌哪儿还有理由不答应,痛痛快快的应了声。   欧阳曦轻咳了声,道:“顾公子先将欠条写了吧,然后咱们就可以开始看病了!”   顾笙歌无奈的摇头,他又不会赖账……   走到书桌前磨了墨,笔走龙蛇,没一会儿就将欠条打好了,吹了吹墨迹,递给欧阳曦。   “好手!”顾笙歌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只有指腹上有些许薄茧,看那位置应当是写字和弹琴磨出来的,欧阳曦不自觉的就将这手同顾七的比了比,顾七的手虽然也是骨节分明,但是却是满手的老茧,糙的很,可比不得顾笙歌的这手。   欧阳曦不由得的吹捧了一声,一千两黄金,啧这一单的钱挣完了,他以后的生活完全都不用愁了呀!   又看了几眼,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纸折了几下塞进衣襟里,朝着顾笙歌伸手。   想了想又缩回来,顾笙歌奇怪道:“欧阳先生,怎么了?”   欧阳曦看了看顾笙歌,道:“我突然想起来,这一千两黄金是我给你解毒之后的报酬,但是我在你这儿解毒期间,吃喝用度,你得报销,要不然我可没钱……怎么样?”   顾笙歌还当是怎么了,没想到欧阳曦惦记的是这个,嘴角温润的笑弧度大了些,道:“那是自然。”   有钱就是爷,欧阳曦顿时笑开,伸手过去,颇有几分豪迈的架势,“来,诊脉吧。”   这脉一诊,就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左手诊完诊右手,欧阳曦的神色也是一变再变,从最开始的轻轻松松到后来的面色凝重。   “你这脉……”欧阳曦顿了顿,问道:“你多大岁数?”   “……十五。”顾笙歌回答,有些不解,“这和我的毒,有关系?”   “没有,”欧阳曦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由衷叹到:“我就是觉得,你能活这么大真是不怎么容易。”   顾笙歌不置可否,没说话。   当初见着顾七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撑到他从山上回来,欧阳曦就觉得这人已经算是命大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命更比一命硬,这顾笙歌体内有那么多的毒,还能长这么大。   这已经不是命大了,这是命硬。   千年顽石的那种硬。   顾笙歌可能在别的大夫嘴里也听过类似的话,并没有多大反应,冷静的收回手,理了理衣袖,道:“欧阳先生,怎么说?”   欧阳曦翘起的二郎腿都放下了,从椅子上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道:“你这毒,不好办啊。”   “你这是惹着什么人了,十几年的毒龄,三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下了毒了。”欧阳曦啧啧了两声,语气听起来还有些好奇,但他也不打算追根究底,道:“你中的毒,不是单单的一种,这个你知道吧?”   顾笙歌点点头,他也请过不少名医,中的毒倒是能诊出来,就是一个个的都没办法治。   “既然你知道我就不跟你多废话这个了,”欧阳曦道:“我也不托大,实话跟你说,你这毒不大好治,但是我可以试试,还是有希望的,不过时间上可能会长一些。”   “我还敢和你说,这天底下除了我和老头子,能有把握解这毒的,不超过三个人。”   口气倒不小,但是顾笙歌知道,欧阳曦是有这般底气的。   “怎么样,治不治?”   顾笙歌看着欧阳曦,坚定道:“当然治。”   他见过不少将自己的医术吹的天花乱坠的人,可是到最后诊完脉说不上两句,就推辞离开,烦人的不行,像是欧阳曦这样直来直去的,反倒是让人觉得舒服。   “好,既然你信我,我肯定尽力,”欧阳曦拍了拍胸口装着的欠条,“就算是为了这一千两黄金,我也会尽力医治的,放心吧,啊!”   说完,又问了问顾笙歌毒发情况,还有平素里吃的药,方方面面能想到的都了解了之后,从怀里拿出了个瓶子,道:“取点儿血?”   欧阳曦拿了匕首在顾笙歌的中指指腹处划了道口子,让血流进瓶子里。   接了小半瓶,将瓶盖盖上,道:“瞧瞧,你这血都和别人的不一样……用止血吗?”   顾笙歌摇摇头,拿出方手帕,按住手指,道:“不用麻烦了。”   “行吧,”欧阳曦突然想到顾七拿回来的落茗根,道:“那个落茗根你服用了没?”   顾笙歌道:“没有。”   “那就行,那个东西先别用,传的厉害,效果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顾笙歌点了点头,道:“别院里还有一位大夫,叫黎淳,以前都是他负责我的药,欧阳先生若是想多了解,可以同黎先生探讨一下。”   “知道了。”   说完,欧阳曦朝着顾笙歌点点头,便推门出去了。   “欧阳先生,怎么样了?”   “欧阳先生,能解毒吗?”   “欧阳先生……”   欧阳曦刚一推门,就见外面□□双眼睛盯着他,七嘴八舌的,活像过来啄食的公鸡。   “吵什么啊吵!”欧阳曦摆了摆手,将声音压下来,道:“你们以为是那么好治的呐?说解毒就解毒?要是这么容易,原先请的大夫不是也能解毒了?”   “可您不是神医的徒弟吗……”顾五道。   “神医又不是神!”欧阳曦翻了个白眼,觉得跟这群人可能有点儿解释不通,把视线投在顾七身上,道:“你家公子吩咐了,让你继续跟着我伺候。”   最后两个字音咬的重了些,便让极平常的两个字产生了点儿意味不明的猥琐,听的众人耳根发麻。   偏偏顾七还不觉得,微微一诧异便低声道了声是。   欧阳曦又将视线投在顾八身上,道:“你太无趣了,就不要在我屋内附近出现了。”   “顾七,”欧阳曦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又顺手往下摸了下,道:“走吧。”   顾八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看了会儿,脸色黑的跟墨汁儿似的。   谁愿意跟着他伺候啊,说的好像什么好活计似的!就上午被他指使了半天,一会儿干这个,一会儿干这个,比他平时出任务都累,腿都要跑细了!   这会儿竟然说他无趣!   哼,看在你还要给公子治病的份上,等你要是治不好,就让你尝尝什么叫“有趣!”,顾八恶狠狠的在心里将人凌迟了几遍,转头离开了。   顾九打了个哆嗦,道:“头儿,难道最无趣的不是七哥吗?欧阳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   许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伸手给了顾九一个脖溜子,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家的少多嘴!”   顾笙歌的毒重的深,还不是一种,欧阳曦推测着,应该是有人将毒药下在饭菜里,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按理说,若是其中一种毒,按着毒性的深度,他早就该一命呜呼了,但是无巧不成书,几种毒药一混合,就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这平衡也不是绝对的,脆弱的很,稍微一不注意,甚至于可能多喝了杯酒,生病多服了贴药,这平衡就被打破了,一命呜呼。   欧阳曦下山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顾笙歌这毒可能不好解,但是他着实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甚至麻烦到毫无头绪。   不过以前负责欧阳曦身体的黎淳也在别院住着,两人也是时常在蹲在一块交流一下想法,主要是黎淳向欧阳曦说一说平常给他吃的药,还有以往毒发时的症状,对那些药物不受等等,还有就是欧阳曦提出一些想法,两人一起研究。   欧阳曦这人吧,虽然对自己的医术是极其自信,但是也不是那种恃才傲物的人,像是这种多说几句话就能少走不少弯路的事情,他还是非常乐意做的。   再说,黎淳这个人吧,也是名师出身,年前成名,他虽然没见过真人,但是也是从老头子嘴里听说过的,医术很是不错,就是有些中规中矩,不敢下狠药,走极端。   对于医术一道,老头子一向很苛刻,能得他一句不错,且还是很是不错,那就说明他这医术非常好了,而几天的交流下来,也是证明了这一点。   为了方便交流,也为了安静,欧阳曦是个黎淳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是在宅子的最边角,不算大,但加上欧阳曦和顾七也就是四个人住,另一个是黎淳的药童,也是非常宽敞。   欧阳曦好像熬药熬上瘾了似的,顾七现在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剩腰腹的两道刀伤还没愈合了,他却仍是每天一碗药的灌着。   顾七双手碰着一碗药,眼巴巴的看着欧阳曦,犹豫了一下,还是:“欧阳先生,能不喝吗?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你觉得什么啊你觉得,你觉得的对吗?”欧阳曦扬了扬下巴,道:“快喝啊,别逼我生气啊。”   欧阳曦的要求实在没胆子拒绝,更何况威胁他说要生气。   顾七暗叹了口气,屏着气将药一饮而尽了。   欧阳曦知道这人性子急,肯定等不了,更受不了一勺一勺喝的苦味儿,凉好了才拿出来的,现在也不怕他烫着,见他喝完了,才将碗接过来,道:“这才乖嘛!”   “你这次受的内伤是不碍什么事了,但是你常年受了伤不吃药,暗疾一层摞着一层,现在这药是给你调养身体的。”欧阳曦一边说着,一手从怀里拿出了个纸包,递过去,“临出门带的糖都吃完了,刚出门给你买的蜜饯,味道还行,凑合一下吧。”   顾七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来,道:“麻烦先生了,但是我这儿还有之前剩下的。”   欧阳曦回头去看,发现这人正从怀里取了两颗糖,棕色的薄油纸包着,正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那种。   “呦,还有存货啊?”欧阳曦一挑眉,道:“赶紧吃吧,不嫌嘴里苦啊?”   “哦。”顾七剥开了一颗糖放进嘴里,见欧阳曦还盯着他看,后知后觉的将剩下的那颗糖递到欧阳曦面前,献宝似的,“先生也吃。”   “你自己留着吧,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糖?”   欧阳曦摆摆手,示意让他收起来。   顾七还有些犹豫,这时候,旁边就传来了一道清脆的童音,“我吃我吃!”   话音还没落,就见一个穿着一身花花绿绿跟年兽似的衣裳的小孩直奔着顾七扑过来,顾七身体反应比脑子快,见着人影的时候就侧身一躲,小孩扑了个空,欧阳曦弯腰捞了一把才没让小孩扑在地上。   一只胳膊从后面揽住胳肢窝将人墩在地上,“说多少次了别乱跑别乱跑,稳当点儿!”   小孩没理他,仰头看着顾七,道:“顾七哥哥,我想吃糖。”   顾七看了眼欧阳曦,欧阳曦低头看着小孩,犹豫了一下,就要把糖递给他。   小孩顿时笑开,正要伸手去接,欧阳曦两手一伸,捏住小孩头上两个小揪揪,向后一拽,拽的小孩后退了两步。   回过身仰头盯着欧阳曦,道:“你干嘛呀?!”   欧阳曦一挑眉,“你还问我干嘛?你干嘛呢?那个是顾七哥哥的糖,你不能吃听到没有?”   “为什么啊?”小孩十分不理解,明明顾七哥哥都要把糖给他了,曦哥哥却非得说不能要。真是讨厌。   欧阳曦语塞,总不能当着顾七的面跟一个孩子说,这是我专门给你顾七哥哥的糖,不能给别人吃吧?那也太难为情了。   干咳了两声,道:“阿晏呐,这个糖呢,小孩子是不可以吃的,对身体不好的,你要是想吃,就让你家叔去给你买啊?”   “啊?”小孩一脸惊恐,道:“那吃了会死吗?明明很好吃的啊!”   “你……吃过?”欧阳曦看了眼顾七,随即严肃道:“好吃也不行,吃多了就会生病,肚子痛,然后肠子啊,胃啊,就会融化成一滩血水,然后……哎你干嘛去?!”   “哇——叔叔!叔叔!”小孩被吓坏了,捂着肚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转身就往外头跑,大哭着去找黎淳了。 第20章 京城(6)   顾七一直没插上话,此时手里还拿着糖,看了眼黎舒晏离开的方向,回头怔怔的看着欧阳曦,又看了看手里,道:“先生,这糖,小孩吃了真的会生病?”   欧阳曦斜他一眼,本来想严肃点儿也吓他一下,结果看见这人一脸认真就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道:“你是不是傻,逗小孩的话你也信!”   欧阳曦收回笑意,板着脸,“你是不是把糖给他吃了?”   顾七道:“没有。”   欧阳曦不信,“真的?”   顾七忙点头,“真的!”   见欧阳曦没说话,又忙道:“真没有。”   欧阳曦比顾七高了几分,顾七和他说话时候要是不微微抬头,就得微微抬眼。   顾七的眼睛很黑,像是打磨光滑的黑曜石的颜色,上面像是流了一汪清泉,清澈的能够看见里面的游鱼,鱼尾一甩,就会漾出一圈涟漪,双眼皮的形状很清晰,眼尾下压出一条细线,笔墨勾出来的似的,长长的睫毛羽扇似忽闪着,半分纯粹半分无辜。   欧阳曦没忍住,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揉了揉顾七的脑袋,声音很轻,怕吓到他似的,“行了,以后也别给他吃,他要是想吃就让黎淳给他买去,反正黎淳的钱放着也是长毛。”   没想到欧阳曦居然什么都没说就将事情掀篇儿了,顾七松了口气,忙点了点头。   他这动作神态在欧阳曦眼里就跟个小狗崽儿似的,道:“还有没有了?”   顾七没反应过来,“啊?”   “糖啊!还剩没剩了?”欧阳曦点点他怀里。   顾七反应过来摸了摸怀里,又掏出两块,加上原来手里的一块,一共是三块,伸手给欧阳曦看了眼,道:“就这些了。”   欧阳曦每天都是盯着这人吃完药,然后顺手给两块糖,剩下这几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省下来的。   “留着吃吧。”欧阳曦将顾七伸过来的手推回去,拿着药碗转身回屋,道:“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走远啊,我什么时候叫你你得听得回来!”   欧阳曦将药碗放进厨房,看了厨房里头的用具一眼,虽然院子自带的这个小厨房没人做饭,都要被当成杂物间了,但是锅碗瓢盆样样不缺。   就是里面什么蔬菜水果都没有,只有案板上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药材渣子。   不过也可以了,欧阳曦满意的笑了下,伸手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准备上街多买些水果。   街面儿上的糖没几种,除了甜也没别的什么味道,他还是准备自己动手,多做一些糖留着,也省的那人吃个糖还要扣扣索索的。   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美色误人啊!好好地大夫都能给磋磨成厨郞,可人家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   欧阳曦暗叹了声自己可真是可怜,又一想,谁让咱们手艺好呢?再说,就凭着顾七这身材长相,还说什么,长的好看,说什么都值了!   顾七在欧阳曦进屋后就出了院子,刚一出来,眼前一闪,便多了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   “呀!!!”少年凑到顾七面前做了个鬼脸。   “顾九!”顾七眉头微微皱着,低声训斥。   “真无趣!”顾九立正站好,皱着鼻子在顾七身上嗅了嗅,道:“七哥,你不是从来不吃药的吗?怎么还喝上药了。”   顾七看他一眼,顾九立马道:“我都看见了!”说着凑到顾七身边,脸上一副欠揍的表情,“七哥,糖好吃吗?给我来一块呗?!”   顾九说着,伸手就要往他身上掏,顾七忙后退一步躲开,顾九道:“七哥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就吃一颗,你不是还有两颗呢嘛!”   “不行。”顾七面无表情,“去做自己的事去。”   顾七捏了捏手里的剑,眼角余光陡然凌厉,顾九一眼扫到这个小动作,立刻后撤半步,右手伸出来挡着,道:“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开玩笑,这批选出来的九个暗卫,虽然各有千秋,但是若但论武功,顶是顾七身手最好,他又只是擅长隐匿,可是万万打不过顾七了。   这要是被他抓回去操练一番,不死也要蜕层皮,没准儿还要加大训练任务,顾九一个哆嗦,不行了,不能想,想想就艰难!   不过说起来,七哥今天这脾气也太大了点儿吧,难不成是被人看见喝完药还要吃糖,恼羞成怒了?   顾七指尖从衣襟处划过,把糖装的更好一点儿,低声道:“以后不准过来偷看。”   “好啦知道了!”顾九一跃到房顶,还没安顿好,听见这话,忙脚尖点着瓦片接力,又换了棵树栖身。   视线从顾九栖身的树上移下来,顾七回过身朝着欧阳曦进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不是以后再吃糖的时候背着人一些……一个大男人,吃药怕苦还要人一次一颗糖的喂着,总觉得有些怪异。   打定主意,顾七将手中的小纸包撕开了一个小口,从里头掏出一颗蜜饯,放在眼前瞧了瞧,是糖渍杏子,焦黄的杏子外面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糖,咬在嘴里又酸又甜,好吃极了。   忍不住又拿出了一个,直吃到嘴里甜的发齁,这才不再吃,晃了晃纸包,将口子的地方空出来,省的蜜饯从他撕开的小口处漏出去。   跟在欧阳先生身边的确是有很多好处的,就像这蜜饯,若不是今日他给自己,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自己上街买包这种小孩子或大姑娘才会吃的零嘴儿。   就是这人脾气爆了些,难伺候了些,可是又想一想,好像也没用的着他伺候什么,他本就是笨手笨脚的,有很多时候,反倒是得用欧阳曦照顾他……   也不知道欧阳先生是怎么想的,非要叫他过来伺候,难道是因为欧阳先生觉得他的身体还没好全,经常给他熬药,他住的近了方便诊病?   顾七心里百转千回,用他那个只会听命令做事的脑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   欧阳曦出去逛了一趟,买了不少东西,但是回来的时候就只有手里多了个布包。   这是从成衣店里面晃悠一圈看见的衣裳,上好的蜀锦的料子,样式是现在京城里最时兴的那种,宽袍广袖,祥云压边儿,穿起来就显得人特别儒雅温润。   但说的是这个样式,他买这件衣裳是大红色的,特别招摇的那种,也就是因为太招摇了,挂在店里面,大家都觉得好看,但毕竟是男款,除了楼里的公子,很少有男人会买这样的衣裳,所以就一直没卖出去,正好让欧阳曦碰上,一眼看中就买了下来。   要说其实他也不是这么喜欢这样打眼的颜色,只怪顾笙歌这人实在是把白色穿的太超凡脱俗了,那股子温润儒雅的气质是骨子里的,他实在出不了那种扮相,就想换个颜色穿穿。   这一趟出去,他在一家水果铺子定了不少水果,但是没有那么多现货,只能是过两天给他送过来。   欧阳曦拎着东西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顾七从另一边过来。   这宅子也算逛了个遍,欧阳曦想了下,那个方向应该是主院,顾笙歌来时候待的地方,两人没差几步,欧阳曦停在院门口等了一会儿。   “先生。”顾七也看见了欧阳曦,快走两步到他身前,躬身行了个礼。   欧阳曦背着一只手,和他一同进了院子,“去找你家公子了?”   顾七点点头,欧阳曦见他面色稍有凝重,又问:“有事?”   顾七沉吟了一下,道:“千机阁同浮安楼起了些冲突,见了血。”   “千机阁?”欧阳曦反问了句,“倒卖消息的那个?”   江湖上这些事情他知道的不多,但是千机阁还是听说过的。千机阁的阁主叫魏平生,听说是个极俊俏的公子,但是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据说他有龙阳之好,且癖好独特了些……咳,跑题了。   这千机阁手里的消息是一绝,不说知道皇帝上厕所拉什么屎,但想知道贵妃后背有几个痦子还是能查到的。   也因为他这么出名,所以欧阳曦这个久居深山的人也是知道些的。   起冲突能让顾笙歌都知道,那看样子不是一般的冲突,这见的血也肯定不是随意砍了胳膊废了腿这么简单的。   死的人在十个人往下,都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事情发生,那就是要解决的,欧阳曦道:“那你是要出去?”   出去解决这些事情。   顾七听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用不到我,派顾九他们去了,应该能解决。”   欧阳曦点点头,又道:“听你这意思,顾九他们是没你功夫好了?”   顾七抿了抿唇,“我们几个排上名的暗卫,擅长的方面大多不同,顾九身形灵巧,擅长隐匿,若是但论武功内力的话,我仅在统领之下。”   顾七这话说的很自信,跟平时领命说是的语气还不一样,带着点小骄傲,跟讨夸的狗崽子似的,欧阳曦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   顾七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仔细看了,就觉得带着一种在他面前小心谨慎守规矩知进退的完全不同的表情,怎么说呢,就是看起来特别的,耀眼。   带着光似的。   欧阳曦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对他束了个大拇指。   顾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偏头,正好注意到欧阳曦手里拎的东西,手伸出去就要接过,“我帮先生拿着吧?”   “不用,也不沉,”欧阳曦躲了一下,“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府里有一个大厨房,全府上下的伙食都是一起做出来的,除了顾笙歌来的时候,可能单独做一些饭菜。但顾笙歌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一般也就和别人的饭菜差不多,就是会精致些。   顾七看了看他,以为他是想问今天晚上吃什么,回道:“先生可是饿了?您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厨房问问奚娘?”   “我不饿,”欧阳曦出去逛了一圈吃了不少东西,不是坐在店里面安安稳稳的那种,就是路上看见什么觉得好吃就买了,一边走一边吃,每样都吃的不多,但也架不住他走了两条街,东一口西一口也能吃饱了。   “我是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怎么听不懂话呢?”欧阳曦道。   顾七还没反应过来,“奚娘做什么就吃什么啊。”   “换个问法,”欧阳曦道:“你喜欢吃什么菜?”   顾七又是想都不想,直接说:“我不挑食,没什么不喜欢的。”   潜台词就是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其实喜欢的倒是也有,比如从那个……呈曦山上,两人下山的时候,欧阳曦烤的那只野鸡,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只烤鸡了。   不过他们这样做暗卫的,向来都是将自己喜欢的都藏起来,甚至根本就不会有喜欢的东西,喜欢就是弱点,而弱点都是致命的。   所以这话他也不会对欧阳曦说。   “那你倒是好养活!”欧阳曦道:“那一会儿你去大厨房,问问那个奚娘,拿几样菜回来,在拿点儿调料什么的。”   “先生要亲自下厨?”少说话多做事,顾七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个,也身体力行的遵守的彻底,但一到了欧阳曦跟前儿,就有些不受控制。   可能是欧阳曦这人话太多了?把他也给传染了?   “对啊,好好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欧阳大厨的手艺!”欧阳曦扬了扬眉毛,一脸高兴。 第21章 京城(7)倒V开始   欧阳曦脱了外裳,把广袖在胳膊上绕了两圈让它贴在胳膊上,又用绑带缠了两圈系紧了。   “拿个盘子。”欧阳曦说了一句,顾七立刻从旁边拿了盘子递过去。   “添火。”顾七又往灶里添了两根木头。两人配合的极好,另一方就像是自己的另外的一只手,与本体带有与生俱来的默契。   欧阳曦利落的把菜盛出来,简单的刷了锅,放油,加葱,最后把肉丝儿倒进锅里。   没过一会儿,一股香气就扑面而来,欧阳曦等菜熟的功夫,回头看了眼。   顾七正盯着锅里的肉呢,欧阳曦道:“馋了?马上就好了,别急啊。”   哄小孩似的,顾七有些不好意思,转过了头,本来不想回话,又觉得不说句话不太好,便道:“……不急。”   不急?   那就说明确实是馋了。   顾七没想那么多,欧阳曦只能转过头自己偷着乐去了。   “行了,你把菜端出去吧,”欧阳曦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握着铲子,“别洒了。”   这句话就是习惯性的一说,也可以说就是句废话,他们练武的,手脚没受伤的情况下,手稳着呢。   顾七跑了两趟,又拿了碗筷,最后欧阳曦把菜盛出来,端进了屋。   “你先坐,”欧阳曦冲着顾七道,自己一转身回了房,不一会儿就拎了壶酒过来。   “京城的酒确实不错,尤其是这壶玉兰秋,醇香绵软,香气怡人,就是后劲儿有点大。”欧阳曦给自己倒了杯酒就把酒坛放下了,把酒杯举到顾七嘴边,“尝尝。”   顾七头往后靠了靠,躲了一下,“暗卫规矩,不能饮酒。”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没给你倒酒么,”欧阳曦依旧举着杯子,“就是让你尝尝。”   顾七没动,欧阳曦“啧”了一声,“怎么这么轴呢!”   “你现在又不是暗卫,”强硬的把杯子贴着顾七嘴唇放了,威逼利诱的说:“抿一口,就抿一口,要不然我可得上顾笙歌那儿告你状了。”   “好,好吧。”公子让他听欧阳曦的命令,那欧阳曦也算是自己半个主人,主人的命令,自然是要听的。   顾七从欧阳曦手中接过杯子,眼睛看着欧阳曦,抿了一小口。   “……咳!”酒刚进嘴,一股辛辣的酒味儿顺着喉咙直冲天灵盖,顾七原本偏白的脸一下就红了,并且向着脖子蔓延下去。   他都不敢出气儿,一呼吸就觉得整个嗓子凉的不行,又呛又闷,火烧过似的。   “呦,”欧阳曦赶紧将酒杯接过来,往杯子里看了看,就喝了半口不到,转头见他被酒气呛的厉害,夹了一筷子菜递到顾七嘴边,“怎么样?”   顾七想也没想就张了嘴,一口将筷子上的东西吞到嘴里,这时候才想起来是欧阳曦喂过来的,但已经进了嘴,总不能吐出来,只能嚼了两下咽了。   嘴里的酒味儿倒是去了不少。   “没事,”顾七咳了一声,“有些辣。”   “哈哈,”欧阳曦一笑,“没事儿,就是不习惯,以后要是多喝一点儿,习惯就好了。”   顾七点点头,欧阳曦拿筷子点了点盘子,“吃饭吧。”   说完,捏着酒杯,就着顾七喝过的酒杯将剩下的酒饮尽了。   那是我用过的。   顾七看了眼欧阳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阻止的话,欧阳曦就已经喝完放下了杯子。   顾七看着他放下的杯子,没说什么。   说来也怪,平常出任务的时候,条件不允许,杯子碗这样的东西也都是互相拿着用的,也没什么,但是看着欧阳曦用自己用过的杯子喝酒,怎么就这么,怎么说呢,莫名的……怪异。   欧阳曦也抬眼看着顾七,酒气呛的他从脖子红到脸,眼尾也泛着一种海棠花似的红,睫毛被呛出的一点儿眼泪染的湿漉漉的,带着一种被欺负了的委屈的错觉。   欧阳曦多看了两眼,见顾七没动筷,又夹了两筷子肉丝儿放在他碗里,“喝酒不能贪杯,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但是少喝点儿还是有好处的,能暖身子,就像我这样体寒的,每天都喝点儿就暖和还对身体好。”   顾七扒了两口饭,听了这话有些不明白的看过去,好像是不相信欧阳曦还需要喝酒来暖身子。   也是,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平常外界温度不会影响身体太多的。   当然,蒸笼里的温度是肯定受不了的。   或许是顾七眼中的不信太过明显,欧阳曦道:“怎么,不信?你摸摸,我手现在都是凉的。”   说着,放了筷子,把左手伸到顾七跟前,顾七没动作,欧阳曦又递了下手,“摸摸。”   顾七怔了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也找不到哪里怪异,慢慢的伸了手。   “这么墨迹呢。”欧阳曦一把抓住顾七的手握了一下。   很短暂的一下,顾七只觉得一块冰在自己手上碰了一下,还没等反应就拿开了,欧阳曦看着他表情,脸上带着笑,得意似的,“没骗你吧?不过你手倒是挺热乎,以后专门给我捂手得了。”   欧阳曦对自己没趁机占便宜这事儿还是觉得自己挺君子的,毕竟他要是真开始了,这顿饭恐怕都是吃不上了。   “菜怎么样?合不合胃口?”顾七吃饭的速度很快,欧阳曦半碗还没吃完,他第二碗都要见底儿了,欧阳曦又给他夹菜,“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   顾七把口中的东西咽干净了,才道:“先生的手艺很好。”   “谁问你好不好了?我问你喜不喜欢!”   有什么不一样吗?不都是在夸他手艺?   顾七觉得欧阳曦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只能停下吃饭的动作,无奈道:“喜欢。”   好像他也没法儿回答不喜欢吧?要不然欧阳曦不得掀桌子啊!   不过欧阳曦的菜做的的确是一绝,色香味俱全,吃的他都想把舌头吞进去。   也不知道欧阳曦这菜是怎么做的,明明和大厨房里是一样的菜,一样的肉,一样的调料,做出来的味道不说是天差地别也是隔了几道沟渠子。不能说奚娘做的菜难吃,但是要是跟欧阳曦这手艺比,那真是差远了。   “最喜欢哪道菜?”欧阳曦又问。   这却是给顾七难住了。他不挑食,也没有很喜欢的,这些菜在他嘴里,都觉得是很好吃,但要问个最喜欢,他却是说不出来。   非要说的话,最喜欢的应该就是肉了。   好吃,还抗饿。   “嗯?”欧阳曦没听见他说话,顺着他的视线看着桌子上的红烧肉,“喜欢吃肉?”   随即一副都懂的表情,道:“也是,吃肉才能有力气,不过红烧肉虽然好吃,但是还是有些腻人,下回换个样儿给你做。”   听这意思,欧阳曦是要经常做饭了。   “多谢先生。”   “你以后别一口一个多谢的,”欧阳曦不满,“认识这么久了,那么生疏干什么?”   顾七只能点头。   或许是心情好,也或者是看着顾七吃的香,自己也就忍不住,欧阳曦这个原本食量不大的人也多吃了一碗饭,最后撂下筷子,仰脖把坛子里最后一口酒喝完之后,他一动都不想动了。   吃着人家做的饭,总不好还让人拾家伙,顾七很自觉把剩下的饭菜端进厨房,并把碗给洗了。   欧阳曦挪了个窝,因为这院子小,又是给他们两个大夫住的。平常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招待,饭桌就直接放在前厅了,也没有什么偏厅侧厅的。   前厅上首有两把太师椅,中间隔着一个小桌子,欧阳曦就摊在太师椅上,斜着靠着,一手拿着扇子扇着风。   其实京城这地儿偏北,四五月这时候虽然不算冷,但是还是挺凉快的,没热到扇扇子的地步,他这行为,多一半儿还是在摆范儿。   欧阳曦看着顾七一趟趟的从桌上端了菜,迈过门槛儿,从前厅里出去,踩着光再空手走回来,再拿着碗筷出去,一趟趟的。   他就这样看着,明明很枯燥机械的动作,他却从中看出乐子来的似的,不厌其烦的看着,目光随着顾七来回飘,看不见人的时候就发会愣,等人回来了再继续盯。   顾七最后一趟出去的时间明显长了很多,欧阳曦摇着扇子,觉得等的都要睡着了,这才见着一道影子从门外打进来。   欧阳曦瞥了眼,顾七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被手挡着看不清楚,问他,“手里拿的什么?”   顾七撤了一只手,用一只手拿着东西,没说话,欧阳曦却看清楚了。   是一坛酒。   和他刚才喝那个是一样的,玉兰秋。   欧阳曦有些诧异,怎么也没想到顾七会拿坛酒过来。回想一下,他确实没要酒,顾七又不喝,拿这个做什么?   给他?他也没要啊?   “你,你怎么拿酒过来了?”欧阳曦把扇子扔在桌上。   他酒量很好,说是千杯不醉也不为过,体寒是体寒,喜欢喝酒是喜欢喝酒,但是也不贪杯,饭桌上那一坛酒就挺多的了,再来一坛就有些多余。   顾七走近了,摇摇头,“不是酒。”   “不是酒?那是什么?”顾七把酒坛递给欧阳曦,欧阳曦伸手接过,惊讶道:“热的?什么东西?”   “热水。”顾七想了想又解释道:“暖手用。”   “用酒坛装热水暖手?”欧阳曦此时已经差不多明白顾七的意思了。   顾七有些尴尬,还当欧阳曦是嫌弃,只道:“我没找到手炉,就想着用酒坛装热水也是暖和的,先生要是……”   “很暖和,”欧阳曦打断顾七的话,“我很喜欢。”   顾七松了口气似的,欧阳曦瞧着,觉得他的眉尾好像极细微的弯了弯。   欧阳曦看着顾七,嘴角带笑,半真半假半打趣的道:“顾七哥哥啊,你可真是太贴心了,你这么好,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上午时黎晏就是叫他顾七哥哥,欧阳曦竟然是在学黎晏一样喊他。   这话让顾七闹了个大红脸,他本就寡言,这般算得上是调戏的话更是让他不知道怎么接。   他的想法倒简单的很,没欧阳曦想的那些弯弯绕绕,他就是觉得,欧阳曦对他好,他投桃报李,也应该对欧阳曦好。   顾七没说话,欧阳曦也没在调笑,两人一坐一站,余晖透过门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给人镀了一层金边儿,气氛平白的就开始安然静谧起来。   欧阳曦双手抱着酒坛捂手。   酒坛不大,两只手包裹住绰绰有余,月牙色的酒坛精致的很,在酒坛靠下的地方刻着三个清晰的小字:玉兰秋。   欧阳曦的大拇指一下一下无意识的摩擦着这三个字,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顾七身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陌生。   欧阳曦自觉不是个良家少男,性子也的确比较浪荡,节操也不太多,就喜欢长的好看的,男的女的都一样,别说他是个男女通吃的渣渣,反正看见长的好看的,就觉得舒坦,心动的感觉也随着好看的程度变化着。   说句不要脸的,要不是因为顾笙歌那样的他实在吃不消,凭顾笙歌那张脸,他那心肝也都颤悠几下。   对顾七也有过那种很单纯的想要一夜春宵的那种心动,并且这种心动从见着他的面儿开始,一直持续着。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就是突然觉得,顾七这个人真好,他很喜欢。   不是心动,是喜欢。   是那种想和人一直在一起的喜欢,是看着他笨拙又蹩脚的对自己好就觉得开心的喜欢。   不带情|欲,只觉得安心。 第22章 京城(8)   顾七又给欧阳曦泡了壶茶,见欧阳曦没有别的指示就退下了。   欧阳曦知道他是去练功了,也不拦着,他身上原本受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只有腹部的伤口太深,还没愈合好,但是也不算严重,顾七注意点儿就没什么大碍。也不耽搁练功。   这宅子很大,后院住人,前院儿和后院儿中间是假山流水花草奇石,东面有一个小花园,西面整个廊子围着,中间是一大片的空地,整个宅院里的人都是在这个地方练武比试。   这地方设计的十分巧妙,正常从甬路上走的时候是看不见的,非得绕过一座假山之后,才能窥见全貌。   刚来的时候,欧阳曦在这地方绕的时候还没发现,主要是顾八戒心太重,死活不让他往过走,还是后来在宅子里待久了,自己慢慢发现的。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那座假山后面有一道暗门,不过他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通向哪儿,干什么的。   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来猜测,应该是个地牢什么的。   傍晚,黎淳带着黎舒晏回来了,黎舒晏一看见欧阳曦就把头扭过去了,小脸儿气鼓鼓的,对着他哼了一声。   黎淳将人从背后拽出来,低声训斥,“阿晏,不得无礼!”   黎舒晏一脸不忿,但还是迫于压力,从黎淳身后出来,两手举到身前,行了礼,不情不愿的,“欧阳先生。”   “诶,好孩子,”欧阳曦笑呵呵的,说完抬头看着黎淳,黎淳也是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黎淳身材修长削瘦,浅灰色的细麻长衫衬的人更加清癯,面上不带笑意,唇角下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白瞎这幅好皮囊了。   欧阳曦腹诽了句,又道:“一个孩子,哪儿来的这么多礼数,你也太小题大做了点儿。”   说完又看着黎舒晏,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他不愿意,黎淳在后面推了一把,他才挪过去,欧阳曦揉了两把他头上的小揪揪,道:“还生气呢?”   黎舒晏撅了撅嘴,看那样子是很想掉头就跑,说不定还想往他身上吐口口水,顺便踢上两脚,但是因为黎淳在后面站着,只能不情不愿的站定,两手在身前揪着衣裳。   在黎淳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欧阳曦一眼,欧阳曦看着可乐,这小子可真是,就在他叔跟前儿是个老实的乖宝宝,看不见的地方就原形毕露龇牙咧嘴的像个狼崽子。   “你说你一个跟老淳当药童的,这点儿事儿都判断不出来啊?还哭,能怪别人吗?”欧阳曦挑着眉头,教训人。   黎舒晏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黎淳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听起来就冷冷的,冒着寒气儿,“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黎舒晏不甘心的脸上又多了些委屈,一双凤眸里染了些水光。   欧阳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黎淳,明明是叔侄俩,两人长的却真是一点儿也不像。   “吃饭了没?”欧阳曦又揪了两下黎舒晏的头发,问道。   黎淳摇摇头。   原本囤的药材就不多,自从欧阳曦来了之后,两人又尝试了各种方子,用去了不少,有很多必须的药材都快没有了。欧阳曦手下懂药理的人又都不在京城,他怕别人找不到药效好的,只能自己出去找。   忙了一天,直到黎舒晏过去找他这才凑合吃了点儿,晚上的饭还没来及吃。   欧阳曦一笑,道:“正好,我今天做了菜还剩了点儿,在锅里热着呢,让阿晏添把火就行了。”   “这时候在大厨房里也得吃剩菜了,我做的还是比大厨房里的好吃不少的。”   黎淳又道了谢,欧阳曦拿着扇子,一手捧着酒坛从椅子上站起来,“行,你们自己热菜吧,饭也在锅里,我回去歇着了。”   欧阳曦抱着酒坛回到房里,坛子里的水早就不热了,欧阳曦走到窗台边儿上,窗台上放着一个盆栽。   这是从山上带下来的包裹里夹带的种子,不知道是什么,随手就种到花盆里了。   也不知道长出来的能是个什么,现在就是两个细长条的嫩叶,里面包着两个青黄的小芽儿。   伸手拨了两下叶子,把酒坛里的水到了进去。   倒了一半突然停住。   把酒坛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酒味儿,不知道是酒坛上的还是水利的。   欧阳曦挑挑眉,也不知道顾七灌水的时候有没有把酒坛涮了,这要是没涮——也不知道这破草能不能挺得过去。   把酒坛仔细的收好,又点了蜡烛,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看书看到一半儿想着歇歇眼睛,一转头便看见琴案上搁置的古琴,心血来潮,盘膝坐在案边,开始弹奏起来。   这琴是从顾笙歌那儿看见的,觉得喜欢就借过来玩儿两天,不过这把琴在他这儿放了小半月了,除了刚拿回来那次,今天才是第二次弹。   另一间屋子,黎舒晏抱着被子小跑到黎淳床前,黎淳睁了眼睛,支起身子看过去。   即便拆了发髻,头发半散着,黎淳也是一副严正端方,一丝不苟的模样,看不出来半分即将歇息的懒散之态。   “做什么?”黎淳皱着眉问。   黎舒晏面上带着点儿害怕的表情,道:“小叔,外面有声音,像……像狼叫,我害怕。”   黎淳听了听,应该是琴声。   欧阳曦弹琴的技艺确实不高,顶多算是会弹,琴音里面不时的夹杂着弹破了的音,但是隔着几堵墙,声音小了不少,也勉强能入耳,怎么也不至于像狼叫,听了让人害怕。   估计欧阳曦要是有人这样评价他的琴声,恐怕会气的把人打死。   黎淳没说话,黎舒晏咬了咬嘴唇,用那双染了水汽的眸子看着黎淳,小心翼翼的说:“……小叔,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黎淳嘴唇抿成一条细线,静静的看着他,就在他眼泪都在眼眶里打滚儿的时候,黎淳终于动了,捏着被角往里面挪了挪,算是默认了。   黎舒晏顿时笑开,眼睛一眯,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也不在意,随手抹了一下,高高兴兴的上了床,小心的和黎淳保持着一个不会挨在一起,又显得十分亲密的姿势,又偷偷看了眼已经闭上眼睛的黎淳,这才心满意足的安心入睡。   欧阳曦的“狼叫”没持续多大功夫,就因为他觉得弹得手指疼将琴搁下了,拿了湿毛巾擦了脸,上床睡觉了。   欧阳曦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第二日仍是早早的起床,顾七的房间就在他的旁边,顾七早起练功,出门便和欧阳曦碰了个正着。   欧阳曦今日换了件月牙色直筒长袍,袖口却用护腕束了起来,头发用发带梳了个高高的马尾,干净又利落。   伸了个懒腰,同顾七打招呼,“早啊!”   顾七点点头,礼貌行礼,“欧阳先生早。”   欧阳曦看着顾七手里的剑,径直向厨房去了,“一会儿回来吃饭,别让我等你啊!”   顾七朝着欧阳曦的背影点了点头,出去练功了。   欧阳曦熬了锅粥,又烙了块葱花大饼,一层一层的薄,最外面的一层起了焦黄的脆皮儿,用刀切成四份儿,摞在盘子里,扑鼻的香味儿就出来了。   顾七出去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饭也刚好做熟,欧阳曦把饭端出去就看见顾七想进厨房帮忙,见人脸上还有汗珠,忙道,“这儿不用你,你赶紧先回去洗把脸!”   顾七听出欧阳曦语气中的嫌弃,往厨房过去的脚步一转,回了自己房间。   以前顾八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早上起来练功,回来直接就吃饭,没那么多讲究,刚才一下子就忘了是在欧阳曦这儿,可不像以前那样不干不净的就能上桌吃饭了。   欧阳曦看着顾七回房,一回头,见黎舒晏小脸红扑扑的也进了院子,欧阳曦有些惊讶,“这么早你干嘛去了?”   “……呼……”黎舒晏长出了口气,没回话,先道厨房里喝了口水,出来以后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欧阳曦坐在椅子上,伸手揪了一下他的小辫儿,把他的视线从桌子上移开,道:“都看不见我,就能看见饭菜啊?”   黎舒晏毫不掩饰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看那个葱花饼,跟看见肉的狼似的,眼睛里都要闪绿光了。   府里开饭的时间比现在要晚不少,况且时间还是随着奚娘的心情而浮动的,欧阳曦做的东西又好吃,黎舒晏又正是长身体容易饿的时候,自然忍不住。   欧阳曦挑了挑眉,“想吃吗!”   黎舒晏瞥他一眼,眼中露出“想吃”的神色,点点头,伸手就想拿离自己最近的葱花饼。   黎舒晏人个子较寻常十岁的孩子有些矮,发育不良似的,虽然有些瘦,但是脸上肉却不少,肉乎乎的待着婴儿肥,唇红齿白的惹人喜欢。   尤其是现在,眼睛里待着期翼,不算典型的凤眼眼尾有些运动之后的薄红,像是糯米团子上漏出的一点儿红豆馅儿,让人很难抗拒这种可爱的诱惑。   要是长大些,肯定是个大美人儿,比他小叔应该还好看些,但是欧阳曦向来对小孩不感冒,十分不够意思的将葱花饼连着盘子一起端走了,举到肩膀左右的位置。   “不给你吃。”   说完欧阳曦抿着唇挤出笑来,气人又无赖,要是旁的这么大的孩子,定然都要气哭了,但是黎舒晏只是咬了咬下唇,转身就走了。   目送着小孩儿出去,正好顾七从外面进来,回头看了一眼,很自然的走到桌前坐下,道:“先生没让他在这儿吃?”   欧阳曦也坐下,把葱花饼放到顾七面前,这葱花饼是专门给顾七准备的,他平常早上就只喝些粥,再不然就吃两个包子或者馒头,顾七运动量大,饭量也大,光喝粥不顶饿,又没时间发面蒸馒头,便就给他烙了块饼。   “你当我是什么啊,厨娘吗?我做的饭谁都能吃啊?”   欧阳曦往前凑了凑,让呼吸能喷在顾七脸上,压低声音,笑意盈盈,“只给你吃。”   呼吸喷在脸上的感觉有些痒,顾七往后缩了缩脖子,却颇有些不信,没答话,低头咬了口饼。   昨天他和统领对练了一会儿,回来的晚了些,本来想着厨房里还有吃剩下的东西,就没和统领一块儿去大厨房撬锁找东西吃,结果回来一看,锅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一堆没洗的盘子在筐里放着。   欧阳曦说自己要保持身材,过了吃完饭的时间之后是不会再吃夜宵的,他又不可能特意过去将饭菜倒了,院子里就这么些人,肯定是给黎大夫他们两个吃了。   现在还说只给他吃……   顾七突然就觉得委屈,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大事儿,他一个大男人,在这点儿小事儿上磨磨唧唧的,太娘们儿了点儿。   欧阳曦只觉得这人突然就有些闷闷不乐了,但是想让他好好吃饭,也没多问。   说起来顾七在他这儿还是放松不少了的,最开始的时候,顾七一见他,必然先行个礼,他让他坐下吃饭,也是得说个两遍这人才坐下,现在却是自然不少,还敢跟他生闷气了。   人家说秀色可餐果然是不假的,关键是下饭,对面是个美人儿,欧阳曦光看着那张脸,不知不觉的就多喝了碗粥。   虽然美人儿的吃相不怎么好,狼吞虎咽的,但是看在他眼里,他也觉得是好看的特别。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要是这个“秀色”什么时候能吃到嘴里就更好了。   欧阳曦暗戳戳的想。   欧阳曦吃过饭就下了桌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一坐,等着顾七吃完。   顾七吃完饭也不用别人说,自己就会将碗筷拿出去然后洗了,丝毫不用欧阳曦在指使,但是他就是想在这儿看着他吃饭。 第23章 京城(9)   欧阳曦想起来刚才黎舒晏好像是跟着顾七一块儿回来的,问他:“刚才那小孩儿干嘛去了?我看好像跟你一块儿回来的呢?”   顾七吃饭的时候都是最开始的时候吃得快,跟抢饭似的,等到后来的时候就吃的慢了,不说细嚼慢咽,也不至于狼吞虎咽了。   所以这时候和顾七说话,也不用担心耽误他吃饭,或者让他噎着。   顾七抬头看了欧阳曦一眼,又低头吃了一口,道:“他说要和我一起练功,暗卫的心法不能外传,我也没什么能教他的,就让他先跑步锻炼一下了。”   “怪不得我看他回来的时候脸红扑扑的。”欧阳曦点点头,“他干嘛去练武啊,跟他小叔学点儿医术不好吗?”   顾七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时候黎淳从后面过来,见欧阳曦从椅子上摊着,行了个礼,欧阳曦点点头算是回礼,顾七放下碗也忙着起身行礼,欧阳曦见了手一伸往下压了压,让他继续吃饭。   顾七看了看欧阳曦,还是没起身,但是也没继续吃饭,放下筷子看着黎淳。   黎淳作息时间也很规律,就是比欧阳曦他们晚了一个时辰,不过他不自己起来做饭,这个时候倒是正好能赶上大厨房的饭菜熟。   欧阳曦指着桌上,道:“一起吃点儿?”   桌上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也就剩下点儿咸菜粥,粥也都凉了,欧阳曦这话一听就不是真心要留人吃。   好在黎淳也没真的相信,摇摇头拒绝,欧阳曦又道:“今天还出去吗?要不把那个小孩儿也带着吧,你说你每次出去都不带他,他还得找个理由出去寻你,多费事啊。”   黎淳皱了皱眉,“不牢欧阳先生费心。”   欧阳曦撇撇嘴,随口道:“随便你。”   顾七在桌子前面做的板正,欧阳曦对着黎淳不满道:“不留下吃饭就赶紧去饭厅吧,要不然连剩菜都没有了,别在这儿杵着,人家都没法儿好好吃饭了。”   黎淳侧眼看了顾七,顾七忙道:“不碍事的,黎大夫。”   黎淳依旧是那副表情,朝着欧阳曦欠了欠身就掉头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道:“欧阳先生以后晚上的时候还是别弹琴了。”   “怎么?”   黎淳掉头离开,“会吓到小孩子。”   “嘿!这是说我弹琴弹得难听呢嘛?!”欧阳曦拿扇子敲了敲桌子,但是黎淳已经走了,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欧阳曦扭头看着顾七,可怜兮兮撒娇似的,“顾七哥哥,人家弹琴弹得真的那么难听吗?”   突然被点名,顾七心头一跳,被这声娇滴滴的顾七哥哥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愣了一会儿才道:“……不难听。”   顾七不擅长说假话,简简单单三个字说的为难,脸上就好像写了“我说的是假话”六个字。   但是欧阳曦知道自己弹琴是个什么水平,问这话就是想逗逗他,顺着就道:“果然还是我家小七有品味!”   顾七对他时不时冒出来的称呼都习惯了,也不像从前那样拘谨,听完就过去了。   把碗里剩的饭吃干净,顾七就将碗筷盘子撤了下去,回来时候又给欧阳曦沏了壶茶。   欧阳曦一手端着茶,一手伸到顾七身前,顾七不解的看着他,他拽着顾七的腰带让人往前来了些,“给我捂捂手。”   “嗯?”顾七好像没听明白似的。   “嗯。”欧阳曦也嗯了一声,又晃了晃手。   好吧。   顾七总算是明白了,犹豫了一下,在衣摆上蹭了蹭手,这才将欧阳曦的手一把握住。   冰凉的触感从两手相握的地方传到心里,像是握着一团初冬的雪,干净又冰凉,可能又像是糖,应该是种甜蜜蜜的味道。   顾七不由得想起来他每次吃完药之后嘴里被塞进来的糖,应该是什么味儿的呢?苹果吧?酸酸甜甜的,这味道他最喜欢了。   或许是想要摄取更多的暖意,也或许是顾七手掌上的粗糙让他有些不舒服,欧阳曦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在顾七虎口处摩擦了两下。   本来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这点力道的摩擦简直可以忽略,但是当那个微凉的手指从虎口处划过的时候,那片肌肤就跟过了电似的。   下意识的反应是把手抽出来,但是没想到欧阳曦反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又紧,一下子竟然没抽回来。   顾七去看欧阳曦,欧阳曦也看着他,四目相对,欧阳曦挑起一侧嘴角,灼灼的盯着他,“你手真暖和,我给你看看手相吧。”   顾七不知道手暖和和让看手相有什么关系,但是对着欧阳曦他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便任他摆弄自己的手了。   欧阳曦倒是没使什么坏,把茶壶茶杯往一边儿挪了挪,左手抓着顾七的手背放在桌子上,手心朝上,右手在上面比划着。   “这条线主命,前面掌纹交错,说明你受过很多伤,这条纹路很深,几乎将它从中折断,说明可能受一次危及生命的伤,后面比较平整,说明后半生比较安稳……”   欧阳曦絮絮叨叨的,好像真懂这些东西,一说起来头头是道,跟真的似的。   顾七老老实实的听着,觉得欧阳曦简直太厉害了,他说的这些,对了□□成!   他本来是不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的,也没谁给他机会信,他一生也没什么目标,平常就是练功出任务,总不能每次出任务之前都找人算一卦,算出来有危险就不去了吧?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他对欧阳曦的崇拜就上了一个阶梯,恨不得拉个小板凳过来坐下听他好好说道说道……虽然听完了也没什么用。   于是等顾九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欧阳曦坐在椅子上,握着顾七的手,另一只手还不停的摸着顾七的手心,时不时的抬头看他,眼神宠溺。   而顾七就立在一旁,微低着头,那模样极是认真,往常如寒冬冰霜一样的脸也变得柔和,让刀锋般凌厉的侧间上好像都浮着笑意。   他好像知道欧阳先生为什么不让八哥随侍了。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顾九咳了一声,就想退下,顾七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猛的把手抽出来缩在身后,“站住!”   一瞬间的慌乱之后顾七又恢复了那副寒刃初开的冷漠模样,微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好惹。   顾九最怕顾七这副模样了。   缩了下脖子,转回身,陪着笑道:“嘿嘿,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嘛!”   虽然怀揣着对顾七的惧怕,仍是朝着欧阳曦挤眉弄眼的。   “知道打扰你还过来?!”欧阳曦对这人不开眼的劲儿觉得十分的愤怒,他的神棍使命刚开了个头,那句“你命中缺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他给打断了。   不过眼神儿倒好使,比顾七这个木头疙瘩开窍多了。   但是再怎么开窍也挡不住欧阳曦的坏脾气,“你不是去那个什么天机阁了吗?上这儿干什么来了?”   “老六带人先去了,我今天晚上才动身呢!”顾九算是想起来过来是来干什么的,道:“欧阳先生,给我拿两瓶金疮药呗!”   顾七看他一眼,“离血堂不是配了?”   “离血堂的药哪儿能有欧阳先生这儿的药好啊?”顾九不以为意,对离血堂的药看起来很是嫌弃。   “欧阳先生,你就给我两瓶呗,我知道你这几天制了金疮药的。”   “哦?”欧阳曦随口道:“你怎么知道?”   “我在房顶上……”差点儿说漏嘴了,顾九一顿,“嘿嘿,您就给我一瓶嘛!”   “哦,”欧阳曦拉着长音,“偷看完了还敢过来找我要药啊,不错,胆子不小。”   欧阳曦笑盈盈的看向顾九,明明是笑着,却平白给人一种阴恻恻的凉意。   顾九突然想顾笙歌来,公子每次也都是笑成这般的,但是下一秒对方的头可能就在地下了。   打了个冷战,顾九后背发凉,突然觉得此处不可久留,药也不要了,脚底抹油一下就溜了出去。   欧阳曦摸了摸鼻子。   我有那么吓人吗?   顾七看着门外叹了口气,“先生别生气,顾九就是这般性子,昨日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欧阳曦本来也没怎么生气,听顾七轻声细语的解释就更通体舒畅了,立刻就很大度的表示他不生气了。   “今天陪我去街上逛逛吧?”欧阳曦虽然点了顾七做随从,但是目的不是真的让顾七做随从,自然也不会像是对随从那样命令他。   顾七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又在房里待了一会儿之后便一同上了街。   “有没有很好的铁匠铺子?”欧阳曦一边走,一边侧头问。   顾七就在欧阳曦身后半步的地方,想了想,道:“有的,街角有一家铁匠铺子,常打一些兵器,手艺很好,先生是要打什么东西?”   欧阳曦道:“我想打两套金针,我新研究了一套刺穴道法子,想看看对顾笙歌有没有用,所以想要来套金针。”   “金针的话不用这样麻烦,我可以去离血堂问问有没有。”   欧阳曦想了想,倒是也可以,但是他出来的时候没拿多少东西,还是打两套备用比较好。   “算了,我还需要点儿别的东西,正好一起打了,也不费事。”欧阳曦道:“你肚子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听到欧阳曦关心,顾七顿时感激,这点儿伤平时他都是不放在心上的,也是,死不了人的伤都不用放在心上。   “多谢先生关心,已经不疼了。”顾七忙道,可能怕欧阳曦觉得他这是敷衍,或是逞强,又加了句:“就是有些痒。”   痒得他忍不住去挠,又不能挠,抓心挠肝的难受,比疼还要难忍几分。   “痒是伤口愈合的正常情况,”欧阳曦点点头,“不过你要是觉得太难受的话我给你配着药敷上,虽然不能一点儿不痒,但是多少能减轻些。”   “不用麻烦了,这点痒还是受得住的。”   欧阳曦侧头瞧了瞧他。   也是,当时受那么重的伤都能一声不吭,这点儿痒也不算什么,就是难受罢了。   顾七说的铁铺是在长安街的最尽头还要往里拐一拐,两边都没什么人住,跟前头长安街的繁华相比,就像是换了个地方似的。   离得老远,就听见铁器敲击的铛铛铛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   怪不得挑了这么个地方,估计也是怕打扰别人家休息   欧阳曦领着顾七过去,打铁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赤着膀子,汗流浃背的,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看样子应该是他儿子。   那青年腰间缠着毛巾,见来人是位衣着不凡的公子,赶紧上前招呼。   “这位公子,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欧阳曦道:“我想要两套金针,能不能打出来?”   旁边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不时有火星子迸溅出来,顾七从欧阳曦身后走出来了些,挡在他前面。   欧阳曦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青年是个机灵的,赶紧将两人往旁边让了让,又闻到欧阳曦身上的中药味儿,道:“公子是位大夫吧?要打针灸用的金针吗?”   欧阳曦点头,“对。”   “这个容易,”青年一笑,有些憨厚,“我们给不少大夫打过银针,尺寸大小也都有,是和平常的金针一样吧!公子还有没有别的要求了?”   欧阳曦刚才还想着万一这人不知道打什么样的针可怎么办,难不成他还要现给他画了尺寸,没想到人家有模板,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什么别的要求,打两套金针,”银针他有,就不用了。   欧阳曦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展开递给青年,道:“这个能打吗?”   青年用毛巾擦了擦手,把纸接过来,上面是笔墨画的图样,尺寸形状标的仔细,看起来像是飞刀一类的暗器,就是太小了些,小到直接扎到胸口也死不了的那种。   “呦,您这东西细致,我得问问我爹看看能不能打出来。”青年道。   欧阳曦笑着道:“行啊。”   青年拿着图纸往里走,打铁的中年男人将打了半天的铁用长钳子夹着放到冷水里,刺啦的一声,雾白的水汽一下子就蔓延过来,欧阳曦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顾七侧头看了看欧阳曦,道:“溅不过来的,先生,我给您挡着呢。” 第24章 京城(10)   这不算情话的话让欧阳曦听着异常舒服。   “好好好,你给我挡着。”欧阳曦就是觉的那声音太刺耳了点儿,所以往后退了退,没想到却被顾七误会了。   但他也不打算解释,顾七的好意他自然得好好接受。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他对顾七好,顾七慢慢接受着,然后也不自觉的关心他,潜移默化的,估计就离不开他了。   欧阳曦对自己的魅力虽然有信心,但是那都停留在睡一宿的层面,他还是想和顾七睡一辈子的,再说,他实在不太确定,顾七能不能喜欢一个男人。   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和顾七表白,然后就相亲相爱缠缠绵绵红烛帐暖了,但是这段时间他算是看明白顾七了。   这人对情感一事轴的可以,若是轴倒还好说,关键他不仅轴还胆小,他就觉得他整个生命都是顾笙歌的,不应该有其他情感出现。   所以啊,欧阳曦就怕现在贸然的和顾七说了,顾七一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儿,一下就离他远远的,将所有感情都阻拦在外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所以他得等,等顾七适应自己对他好了,离不开他了,到时候一击告破,抱得美人归。   温水煮青蛙,他就不信这青蛙还逃的出去。   这功夫,中年人已经过来了,手里拿着图纸,道:“是小公子要打这个东西?”   “公子就公子,干嘛要加个小字呢!”欧阳曦假装不满,中年人憨厚的笑了一声,道:“抱歉了小公子,啊不是,公子,公子。”   欧阳曦也没多计较,道:“怎么样?能打出来吗?”   “能是能,就是时间可能长了点儿,公子急用吗?”中年人道。   欧阳曦摇头,“不急用。”   “那行,”中年人说,“公子要几个?”   欧阳曦点了点图纸,“这上面画的,一样五个。”   “好嘞!”中年人应下来,欧阳曦又道,“这个不急用,但是金针你要先给我打出来,我等着用。”   “成!”中年人很好说话。   欧阳曦又问了定金,还有什么时候来取,刚想掏钱,就见顾七已经递了两块银锭过去。   欧阳曦将已经伸到怀里的手拿出来。   他突然有种自己是在吃软饭的感觉。   他在那儿就像是个事儿妈,挑挑捡捡了半天,等结束了,他家财主就财大气粗的迅速结账走人。   两人又拐回到街上。欧阳曦问他,“你这么有钱吗?”   顾七摇头,“公子说了,您在这儿的一应花销都有他负责。”   言下之意,这钱是从顾笙歌那儿支出来的。   欧阳曦一收扇子。   好嘛!原来他们两个都在吃顾笙歌的软饭。   其实顾七也是有钱的,虽然不多,但是他平常也没有什么花销,每月领了银钱之后就扔在房里也没动过,这么多年攒下来也应该不少了。   两人路过温玉楼,门口的姑娘穿着抹胸的纱裙,朝着路过的男人娇笑着,见到有动心想要进来的,就挽着男人胳膊,半拉半扯的将人带进去。   “这位公子,里面请嘛~”   欧阳曦望着里头望了一眼,立刻就有姑娘上前环着他的胳膊,胸前的软肉靠在胳膊上,声音又娇又媚,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隔着薄薄的几层衣料,欧阳曦都能想象出来那个触感,情不自禁的看了顾七一眼。   顾七仍是那副面瘫脸,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欧阳曦心里有些不爽,想真的跟姑娘进去,可又觉得不太合算。   他本身也不想同这样脂粉味儿传出八百里地的人勾搭,况且就算真的进去了,顾七这个没心肝的的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他还要花着钱,虽然是顾笙歌的钱不值得心疼……但是谁的钱不是钱啊!   万一真在顾七面前烙下了个好色的形象,顾七这木头,可不好改。   心里计算一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他不干。   “姑娘请自重,”欧阳曦瞥了顾七一眼,特别义正言辞,“在下有喜欢的人了,说好了要为他守身如玉,断不能来此风月之地!”   这话说的姑娘一愣,连顾七都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不进去就不进去了,别人又没多问什么,竟是这般多话,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好那姑娘久经风月场,练就了一副好嘴,也不觉尴尬,立刻接上,“公子真是位正人君子,谁要是得了公子青眼那可真是有福气,想必也是如花似玉的貌美吧!不过啊,咱们这儿的妹妹也都是个顶个的漂亮,绝对能让公子有活神仙似的快乐!”   欧阳曦暗叹,这嘴可真都是厉害,推销能力还挺强,这要是不去卖个东西还是可惜了!   “不行不行,”欧阳曦摆手,“我家……”   欧阳曦刚想说话,便听见一道口哨声从楼上传下来,抬头一看,便见一个脑袋从窗口伸出来,随着伸出来的还有那头十分招眼的灰白色头发。   “兽医,上来坐会儿啊!”灰白色头发的男人又吹了个口哨,招呼欧阳曦上去。   “死裁缝,好像没吃过我的药似的,你是畜生吗?!”   欧阳曦回怼一句,翻了个白眼。   看来这温玉楼今天是得进去了。   欧阳曦回头看着顾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带这样顾七一起了,“你先回去,我上去说个话。”   顾七也抬头瞧了瞧,很淡定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欧阳曦等顾七走远了才进去。   “裁缝,出来接驾!”   好歹来过一趟,多少熟悉点儿。不过这温玉楼不愧是京城最大的妓坊馆,大白天的,楼里也有不少人,欧阳曦小心的避过一对对寻欢作乐的,循着记忆上了二楼。   一上到二楼还算是消停了点儿,男人果然出来了,特显眼,一转头就能看见一个青白衣裳的男人站在门口等他。   怎么说是显眼呢?   灰白头发是一方面,关键是他的衣裳,虽然青白色是很正常的颜色,很正常的搭配,放人群中都不起眼儿的那种,但架不住他衣裳款式的高调。   衣裳层层叠叠的好几层,衣襟半敞,露出大半个胸脯,腰封倒是规规矩矩的束着,就是配着松松垮垮的衣襟更显得魅惑,尤其是外袍,广袖曵地,后摆骚气的铺出一尺来长,上面银线绣着祥云纹,楼里烛光一照,流光溢彩。   简而言之一句话,风骚极了。   欧阳曦眼角抽了抽,快走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推进了屋里,顺手关了门。   “不是,沈清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是卖布的是不是啊!”欧阳曦一进屋就扯了扯沈清的衣裳,一脸鄙视。   沈清这衣裳好看是好看,但是因为后摆曵地,十分不方便,除了一些被养在后院不出屋的脔宠娇妾,基本上没什么人会买这样的衣裳穿。   “放手!”沈清一把打掉欧阳曦的手,顺手在欧阳曦衣裳上蹭了几下,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说的这么难听,好像你以前没穿过似的!”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还提,”欧阳曦说起这个就觉得耻辱,当年他师父看他长的好看,成日就给他穿这些乱七八糟男女不分的衣裳,害得沈清现在一见面就非得提一次。   “行,不提了!”沈清一笑,痛快的答应。   他每次都是这么答应的,然后下次见面接着说。   两人又要了两壶酒,然后在窗前软垫上坐下,很默契的靠着墙,伸着长腿,一个比一个没仪态。   沈清给欧阳曦倒了杯酒,端杯示意了一下,道:“你怎么来京城了?”   “治病。”欧阳曦和沈清碰了下杯,一饮而尽,“有人让我来京城给人瞧病。”   还是个替代品,没找到他师父,才让他下山的。   “呦,谁这么大面子,能让你挪出那一亩三分地儿啊?”沈清对着窗户往下扬了扬下巴,“刚才跟你后面那个?”   “什么叫一亩三分地啊,我那山头大着呢!”欧阳曦又倒了杯酒。   没否认就是承认。   沈清一乐,尽力回想了一下刚才顾七抬头时那匆匆一眼。   他没怎么看清,但是那人看着挺瘦削挺拔的,应该长的不差。   关键是长的差的欧阳曦绝对看不上。   “那人叫什么啊?怎么没一起上来聊会儿?”   欧阳曦看他,“上来干嘛,等你调侃啊?”   沈清有些诧异,“这就护上了?”   欧阳曦道:“他面子薄,不像你从馆儿里找的那些个。”   “面子薄的碰上你不还得被调戏死啊!”沈清嗤笑,有些不信,觉得这人是心眼小把美人儿藏起来不让看,“说说,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把人甩了?”   他还真没怎么调戏。不舍得。   更没想过什么时候给人甩了。   欧阳曦默然。   心里有些庆幸,还好没把顾七带上来,要不然非得跟沈清干起来不可。   虽然刚来京城的时候他连更露骨的话都说过了,但那毕竟是喝醉了,不一样。   他这一沉默,沈清就从中察觉到了不同,一挑眉,惊讶道:“你不会还没下手吧?!”   欧阳曦又没说话,他倒是想下手,但是也没机会啊!   沈清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欧阳曦什么德行他再知道不过了,平常碰见喜欢的,就立刻告白,能睡就睡,睡不了再见。   虽然没几个人入得了他的眼,但是像这样一点儿发展都没有的那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他认真了?   沈清幽幽的靠着欧阳曦,“你不会……”   欧阳曦瞪他一眼,痛快承认,“我喜欢他。”   “确定不是想睡人家?”沈清看他,一脸鄙视。   欧阳曦道:“你喜欢上的人你不想睡?不想睡留给别人吗?”   “……靠。”沈清暗骂一句,又问“……哪儿吸引你了,怎么喜欢上的?”   “我要说是一见钟情你信吗?”欧阳曦大言不惭。   说是一见钟情也差不多,他昏迷的时候不算,醒了之后他就觉得这人长的极好。   始于颜值,忠于人傻。   “……信。”沈清叹了口气,“你要说日久生情我才不信的。”   “我不觉得哪种日,日多久才能生情。”   欧阳曦笑了笑,沈清赶紧一巴掌呼他脸上,“我现在是真信了,你连笑都能笑的……一脸猥琐。”   “咱这叫幸福,你懂个屁。”   欧阳曦眼里含着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再说下去,这人又要问到顾七了,可是他一向小气,顾七的好,他一点儿都不想和别人分享。   欧阳曦环视了下屋里,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这一下不说话,突然就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娇笑声,才想起来是缺了点儿什么了。   “来这儿你怎么一个人喝酒啊?”总该请一个姑娘陪着。   沈清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跟你这个男女通吃的渣渣不一样,老子只喜欢男的。”   “那你干嘛来这儿啊!”欧阳曦瞥了眼他半敞的胸口。   沈清人长得白净,劲瘦的胸膛白玉似的,让人特别想在上面捏两道印子。   沈清顺着他目光往下一看,随手拢了拢衣裳,骂到:“狗犊子你往哪儿看呢!”   “我看你又长胖了。”欧阳曦一点被抓包的羞愧都没有,看着他拢完了跟没拢的衣裳,又倒了杯酒。   说起来,两个人也算是竹马竹马,一个喜欢男人,一个男女通吃,按理说是有很大可能会凑合到一块儿去的,但是天算不如人折腾,两个人一见面就掐,虽然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就是没一个人往那方面去想。   这倒不是太熟了下不了手,两人都是属于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那个类型的,有时候也会在对方身上划拉两把,但是就跟摸自个儿似的,除了捏俩印子让心里痛快点儿,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又不像你,喝口凉水都胖,”沈清瞪他。   欧阳曦也看他,“你说你平常就穿成这样儿去逛馆子,是你去找别人,还是别人找你啊,那里小倌儿不得觉得你是抢生意的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沈清道,“说明老子长的好看。”   “屁,跟我差的远了。”欧阳曦在相貌一事上十分不能让步,但突然就想起了顾笙歌,拍了拍沈清肩膀,道:“跟你说,我治病那个病人特别好看。”   沈清可能是被骗多了,反应平淡,“真的?比你好看?”   “嘿!”欧阳曦道:“比我好看。”   “真的?”沈清抬眼看他,倒是看出来几分真来,多了两分兴趣,“谁啊?”   欧阳曦笑了笑,却是再不开口了。   沈清倒不执着,就是心里不痛快,非得勾起了好奇心又不说了,实在不够意思,“你行啊你行,你别求到我,要不老子非得让你跪下叫爷爷。”   “你别求着我就行!”欧阳曦喝了口酒道。 第25章 京城(11)   沈清又道,“我逸叔呢,来信了吗?”   “没,”欧阳曦抬起条腿,看了两眼,然后搭在另一条腿上,语气有些幽怨,“不知道在哪儿游山玩水呢,估计都要忘了我这个徒弟了。”   “你也别抱怨,逸叔不容易,他开心就行了。”沈清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欧阳曦肩膀道。   欧阳曦叹了口气,“我知道,”,他顿了顿,咬着牙,像是要给人生吞活剥了,“我就是觉得胥准忒不是东西。”   当年欧阳逸和胥准的恩怨实在没几个人能说得清,沈清也没什么能说的,有些后悔提了这个话题,好在两人熟识,倒也不会尴尬什么的,拎着杯子在欧阳曦的杯子上随意碰了碰,道:“不说这个了。”   欧阳曦和沈清两人也是许久未见,说话喝酒吃饭,一直到傍晚才算是结束了,那时候两人都有些不清醒,欧阳曦跟他摆摆手,便有些打晃的从温玉楼里出去了。   欧阳曦是要回顾宅的,至于沈清,温玉楼晚上又不打烊,住一晚就住一晚,反正他有钱。   “顾七!”欧阳曦一进院子就喊了一声,顾七听见,忙从屋里出来。   “先生?”欧阳曦喝了不少,见到顾七出来,身形就更晃,看样子随时都要倒在地上。   顾七上前两步,忙把人扶住,欧阳曦脚下一个踉跄,顺势就往顾七怀里倒。顾七也是大张的双臂,一下接了个满怀,欧阳曦就这这个动作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顾七的颈窝处。顾七的腰细,一直胳膊差不多就能环住,另一只手握着顾七的手腕,防止这人将他推开。   欧阳曦的手很凉,薄薄的衣衫根本抵挡不住,凉气透过布料顺着腰间往上爬,让他僵了半边身子。   顾七觉得这种距离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空出的另一只手试探性的推了推欧阳曦,“……先生?”   欧阳曦不满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囔道:“我喝醉了。”   “……”他看出来了。   顾七又推了推,“先生,回去歇息吧?”   “……不要,”欧阳曦嗯哼了两声,得寸进尺的将头移到顾七肩颈处,耳朵蹭着顾七的,在他头发上轻轻嗅了嗅,轻声道:“……你好香啊……用的什么香?”   他虽然喝的多,其实也还清醒着,但是刚才闻到顾七身上的味道,他就觉得,他是真的醉了。   欧阳曦温热的呼吸喷在耳根,顾七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本来推人的手在他腰间顿住,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他甚少与人亲近,这种像是耳鬓厮磨的亲近让他又觉奇怪,尴尬,还有无所适从。带着中药味儿的清冷气息盈满整个鼻腔,像是晚冬化雪,干净又清冽……   他不大能形容出来那种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是欧阳曦说的那样香,只是觉得,欧阳曦身上的味道才是好闻。   顾七走神的功夫,欧阳曦又抱着人在肩膀上蹭了两下,低声道:“嗯?……什么香?”   顾七被蹭的一个激灵,道:“……没,没用香。”   哪儿有暗卫熏香的,不过就是洗发的皂角的味道。   “那也香。”   欧阳曦自然知道这一点儿,但还是赖着,鼻尖凑近顾七脖子,顾七一惊,忙想撇头,欧阳曦察觉到他的动作,不依不饶的有往前去了去,贴在顾七脖颈上。   他能感受到温热的皮肤下动脉的跳动,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不过好像比平常跳的快了些,乱了些。   是有些紧张吗?   酒意好像一下子都涌了上来,欧阳曦隔着头发在顾七脖颈上吻了一下,而后缓缓移到上面,在他耳根处,极轻微的,伸舌舔了下。   顾七抖了一下。   动作虽然细微,但耳根敏感,轻微的触感被放大了几十倍……   柔软,湿润。   那是什么?   顾七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他只觉得身上一沉,却发现原来是欧阳曦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欧阳曦被他的一抖,抖回了神,顾七的味道好像无孔不入,又像是夹杂了某种药物,胸腹间有一团火,包裹着情绪想着下腹烧去。   欧阳曦深吸了口气,想平复一下身体上的异动,但两人贴的实在太近了,他能清楚的看清楚顾七皮肤上的纹理,细小的汗毛,在一侧眼,就能看见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色泽浅淡,平常总是紧抿着,但现在微微张开的薄唇,更仔细点,他甚至能看见唇齿间的粉嫩软舌……   误将酒作水灭火,一簇火苗有了蔓延的趋势,四周是染了酒的干草地,只需一眼之间,便会一下烧起来。   暗骂一声,欧阳曦后撤了半步,上身还挂在顾七身上,但是下办身已经挪开了,同顾七隔着距离,收回了对顾七手腕的桎梏,拢在自己身前,宽大的袖袍将身下情景遮了个严实,这才不情不愿道:“……想回屋。”   “……好。”   顾七松了口气,将欧阳曦环在他腰间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搂住欧阳曦的腰,将人扶回了房间。   欧阳曦没在作妖,但是又实在不甘心让顾七就这样走了,躺在床上的瞬间将被子扯开盖在腰间,然后拉住想离开的顾七的手腕。   “……我手凉……”   同平时颐指气使的清朗声音不同,这时候的声音被情|欲染的沙哑,声音压的又低,带着些鼻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和前两日见黎舒晏在黎淳面前委屈的样子十分相似。   或许是没想到人喝醉了酒同往日完全不一样,也或是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这般孩童似的撒娇,顾七到底是没走。   单膝跪在床榻前,把欧阳曦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拽下来,又把他另一只手也拎过来,两手一拢,将他的两只手搁在手里,捂了个严实。   看着顾七半跪在地上,他十分想给人拽起来让他坐在床上,但是他现在是个神智不清的醉鬼,要是说多了话,就露馅了。   不过看着顾七动作,他心里悸动更甚。   欧阳曦的手只有握笔处有些薄茧,皮肤又生的白,整个手指又长又细腻,像个女人似的,但又带着硬气的骨节分明,十分漂亮。顾七的手比他的手要稍稍大一些,常年练武受伤的手也比他的手更粗糙,指腹手掌处的老茧甚至有些划手,但是却很暖。   欧阳曦冷的像冰一样的手像它的主人一样,对这道温暖毫无招架之力,不一会儿就热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天气实在不太适合盖被子,尤其这个人喝了酒又起了兴,可是又让他不敢掀开被子,又热又闷,简直是种煎熬。   可看着正认真给他捂手的男人,这种闷热又好像可以忍受了。   “不用焐了”欧阳曦最终还是没受了这种闷热,把手从顾七手里抽出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沙哑道:“你……先出去吧。”   欧阳曦没看顾七。   顾七不明白是不是哪儿又惹着欧阳曦生气了,起身在床头行了个礼,出去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欧阳曦一下子就把被子掀开了,低头看着脐下三寸的□□,悲伤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下床,把扰乱的头发拆开,随手拿了发簪将头发松松垮垮的挽了一半,外袍脱了扔在桌子上,扯了扯衣领。   铜盆里还有些水,好像是今天早上洗手忘了泼了的……   顾不了那么多了,欧阳曦撩了两把水泼在脸上,冰冷的刺激让他打了个哆嗦,但是确实管用,身上的火也降了不少。   这时候,门突然打开,欧阳曦一惊,抬眼看去,就见顾七拎了水壶进来。   “……”他是不是该遮一下?   但周围连个桌子都没有……   急中生智,欧阳曦一把把水盆端起来,抵在下腹,“你怎么回来了?”   欧阳曦的动作实在莫名奇妙,而且刚才还在床上躺着晕晕乎乎,怎么他刚走就醒了?   但是顾七也没问。   只道:“方才我问奚娘要了解酒茶,给先生送来。”   狗崽子不白疼,果然知道伺候人。   欧阳曦心里十分高兴,恨不得一把给人抱住像平时那样缠着人说:你真好我可太喜欢了。   但是事实不允许。   他只能硬生生止住给人留下来的愿望,道:“放下出去吧。”   “是。”顾七把茶壶放在桌子上,却没往门外去,反倒朝着欧阳曦走过来。   “你……你做什么?”欧阳曦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顾七道:“我帮先生把水倒了吧。”   “不用!”欧阳曦道,他可就靠着这盆子挡着呢,顾七要是给拿走了……那可不是全露了。   “先生不用跟我客气,公子派顾七做先生随侍,这些事情本就是我该做的。”顾七倒是认真。   欧阳曦看着顾七慢慢往前走,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后腰抵在窗框上,退无可退,心里暗恼。   往常的时候也没发现他这么积极啊!   “先生?”这时候,顾七的手已经碰到了水盆边儿,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身下还立着,欧阳曦怎么敢把水盆让出去?奋力往后一拽。   本来只是想把水盆抢过来,谁知道顾七根本没拿紧,他又用力过猛,铜盆一下就朝着他撞过来。   好巧不巧,正好磕在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力道不重,又疼又爽又刺激,欧阳曦没忍住闷哼了一声,手下脱力,一盆子水就都撒在了身上,铜盆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完蛋了。   欧阳曦一手捂住脸,一手放在腹部,可是厚重的外袍刚才就脱掉了,剩下的内衫虽然也是广袖,但是极薄,刚才又沾了水,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隆起的弧度十分明显。   破罐子破摔。   欧阳曦突然将挡在脸上身上的手都拿开了,往后拄着窗框,半眯着眼睛看着顾七,一副我就这样了你能怎么滴的表情。   脸皮向来城墙厚的欧阳曦,耳尖却突然红了。   顾七却镇定得很,极快的扫了眼欧阳曦身下,然后又看着他的脸,眨了眨眼睛,接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弯腰捡起了水盆,然后又在旁边拿了抹布将地上的水清理干净了,最后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盆往外走。   看着顾七的背影,欧阳曦终于松了口气。   “先生……”欧阳曦又将那口气提了起来。   明显看出顾七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先生以后去温玉楼那些地方,那儿的酒水里,大多都有些……”顾七顿了顿,“助兴的药,先生还是少喝一些为好。”   顾七想了想,公子常对他说,要好好照顾先生,他也是男人,虽然寡欲,但也知道这样的情形必然是难受的。   想罢,又道:“先生若是有需要,府里出门右转,便有个妓馆……”   欧阳曦眼神如刀,直勾勾的盯着他。   顾七嘴边的话一顿,觉得可能欧阳曦也不乐意这样出去见人,便道:“先生若是实在难以忍受,顾七也可以……”   欧阳曦挑了挑眉。   可以干嘛,可以献身吗?   “帮您找个姑娘过来……”   欧阳曦脸色一僵,“……滚!”   看着门关上,欧阳曦才算彻底松了口气,走到门口将门栓上了,躺回到床上,低头看了看闹了这么半天还是昂首挺胸的小曦,悠悠叹了口气。   可真是丢死人了。他这半辈子,还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呢!   妓馆里的酒确实大部分都有药,但是他是谁,有药的酒一闻就闻出来,怎么可能还喝下去,还喝了那么多。   狠狠揉了把脸,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认命的把手伸了下去。   要不是顾七又来这么一趟,他原本觉得,自己还是能忍得下去的。   良久,光从窗户照进来,暧昧的暖色将窗上糊的白纸都染上了颜色,窗台上那盆不知名花草的叶片在窗上映出两道细长的形状,中间是橘色的亮色,像是手握着炙热的阳光,水盆掉地上时溅上去的水还没干,映在窗纸上,星星点点的,暧昧又漂亮。 第26章   这天过后,顾七是没怎么样,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反倒是欧阳曦,除了吃饭还有给顾七吃药的时间,都在屋里闷着,其实就是觉得看见顾七有些尴尬。   按理说,那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喝了酒控制不住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他自己心里想什么他自己明白啊,大白天的就是抱了一下,闻着人家身上特别平常的皂角的香味儿,就……硬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人了,像个没经历过事儿的毛头小子一样。   这要是让沈清知道了,非得笑死不可。   他是待着没事儿就愿意调戏顾七,但那不是让自己出丑。   但是两人就住一间院子里,还是住隔壁,只要一出屋,基本上就能看见顾七,索性他也不闷着了,反正顾七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但是一提到这儿,他又觉得有点儿不爽,他觉得吧,他虽然考虑到顾七的性子,表现的没那么露骨,但是平常对他好,护着他,稍微有点儿经验的人就能看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了。   没看上次顾九过来的时候,看着他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吗?他当时虽然没说,但是肯定也猜了个□□不离十了,   顾七没经验看不出来,他也不怪他,但是听见顾七说要给他找个女人的时候,他还是心气不平。   要被顾七气死了。   “黎淳他们俩呢?”欧阳曦从药房里出来,问顾七。   顾七道:“听说燕北的一家拍卖堂里有一株奇药,黎大夫说过去看看。”   “哦。”欧阳曦点点头,这事儿他也知道,是紫砂藤。   紫砂藤和落茗根是并列的奇药,药效被传的很灵。   传言最近传燕北之地出了根紫砂藤,被人拿到拍卖堂里去卖,不少人过去想要将之收入囊中,但是也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   不过欧阳曦估计是假的,想来黎淳也不太觉得是真的,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也是碰碰运气,过去看看。   毕竟紫砂藤这种药,药效不用和传闻一样,但只要有一半的药效,对顾笙歌的毒都是个好事情。   本来他还想着,等过一段时间,他带着顾七去一趟燕北,顺便在那儿玩一段时间,还能发展发展感情,没想到,黎淳没打声招呼就去了。   “先生,今天今天你在铁铺打的东西应该就好了,可要去取?”顾七一边替欧阳曦磨着药粉一边道。   欧阳曦埋头在医书里,道:“赶趟,晚些时候去也无妨,现在外面太热了。”   顾七点了点头,继续将欧阳曦递过来给他的药材磨成粉。   把药磨粉,看起来是个挺容易的活,但是得一遍一遍的重复同一个动作,真要干起来也挺累的,天气又热,闷在房里,即便窗户开着,也热的不行。   欧阳曦从医书里抬头抽空看了眼顾七,道:“要累了就出去歇会儿,透透风,药也不急用,一会儿再磨。”   欧阳曦还在这儿,顾七肯定是不能自己出去歇着,摇摇头,继续手上动作。   “顾七,”欧阳曦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医书放在了一边,拿了不少药材,搬了个木墩坐在顾七旁边,一边挑拣药材,一边找话说,“你跟着顾笙歌多长时间了?”   顾七手底下动作顿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大概有五六年了,基本上是从公子建了浮安楼之后,我就跟着公子了。”   “哦。”欧阳曦哦了一声,随即想起了什么,道:“你的功夫是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应该不是跟了以后才习的吧?”   顾七手底下的功夫扎实,无论是内力还是身手,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五六年的时间虽然不短,但是想练成这样还是不可能。   顾七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我以前的时候是另外一个……组织里的。”   说到这个组织,欧阳曦发现顾七脸上浮现出一丝类似恐惧痛苦的神情,但只有一瞬间,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顾七已经恢复了以往那副平淡样子。   那个地方一定让他很痛苦。   此时欧阳曦觉得,不应该再问下去,但是他还是想问。他想知道关于欧阳曦的一切事情,其实要是问顾笙歌也可以的,但是那不一样。   他就是想听顾七亲口说。   而不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他的从前。   若是这件事让他觉得很难以回首,但还是肯对他说,就说明顾七是接受他的。   “那个组织……”即便是问,欧阳曦还是好好斟酌了下措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顾七犹豫了一下。   欧阳曦突然就后悔问出来了,顾七要是不想说,那就说明并没把他当做可以交心的人……这样,还不如不问。   正当他想说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的时候,顾七开了口。   “也就是一个杀手组织,只不过他们培养杀手的方式残忍了点儿。   他们挑了许多小孩子进去,教他们练武,然后把他们放在一起,不给食物,不给水,等到最后还剩下十个活着的,才算结束。”就像是炼蛊,选出蛊王一样。   一样的方法,一样的残忍。   顾七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不自觉的捏了一下左手虎口的地方,“那里出来的杀手都很狠辣,盯上的人从不会有活口……”   其实不只是狠辣,简直就是没有人性,阴冷嗜杀,像是头野兽。   但是下意识的,他不想对欧阳曦说,他怕他也将他当成那样的人。   顾七说的轻巧,寥寥几句带过去,但是欧阳曦却可以从这几句话背后听出那个地方的阴暗恐怖。   他虽然无父无母,但是三生有幸,被老头子捡了回去,虽然那人自己都挺不着调的,对他也都是散养着,但是好歹也没让他受过什么苦。   身在江湖之中,老头子又是个八卦的,像是这种地方的传闻也听过不少,但是那时候就当做故事听了,怎么也没想到,过了许多年以后,他能同那种地方出来的人离得那么近。   那些地方一般都是只挑七八岁的筋骨好的小孩子训练。小孩子嘛,容易控制,学东西也快,基本上在那时候给洗了脑,以后一辈子都只会成为听命令做事的杀人机器。   其实道听途说实在是不能让人想象出那种黑暗艰辛,他也不能对顾七的遭遇感同身受,他只是心疼,心疼那个时候的顾七,心疼有那段遭遇的顾七。   “你的手怎么了?那时候受得伤?”顾七按了下虎口之后将手拿开了,欧阳曦看了一眼,发现那上面有一个圆形的疤痕。   顾七忍不住又摸了一下,道:“嗯,被人用筷子扎了一下。”   欧阳曦眼角抽了一下。   筷子这东西钝,便是能杀人,也始终比不上刀子锋利的,这样扎到手里,想必痛极了。   手上的药材也不挑了,随手扔在一边,走到另一边在顾七身旁半蹲下,去拽他的手。   顾七躲了一下。   欧阳曦轻斥,“别动!”   强硬又温柔的拽过他的手放在一边膝盖上,拇指在那出疤痕处轻轻摩擦,“疼吗?”   声音低哑,顾七指尖一颤,但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摇摇头,“不疼。”   “当时呢?”   顾七抿了抿唇,没答话。   自然是疼的。   疼到即便后来又受过无数的伤,比这严重的也有很多,但是一说起身上哪道伤最疼,还是这个最微不足道的伤口最疼。   或许是年幼时候感知太敏感了些,也才记得更久。   欧阳曦盯着他的手,像是要透过这个伤疤,去到当时顾七受伤的时候,将伤他的人都杀了。   “伤你的人呢?”   “我杀了。”顾七沉默了下,“当时他们也只是个孩子。”   欧阳曦不语,他们也是孩子,他也为他们的遭遇可悲,但是他不认识那些人,他只认识顾七,而伤了顾七的人,他就只想说一句,死有余辜。   “那个组织呢?”欧阳曦眯着眼睛,道:“老子非去那里,一把药给他们都给毒死!”   顾七看着欧阳曦杀气腾腾的样子,有些困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气急,“……被公子剿灭了,所以我才跟的公子。”   欧阳曦摩擦着顾七虎口的手一顿。   怎么什么事情都被顾笙歌抢先啊!   看来明天得找他说道说道了。   顾七抬头看着欧阳曦,突然道:“先生,谢谢您。”   欧阳曦一愣,也看着他,没法应过来,“你,你谢我做什么?”说着语气有些幽怨,有点儿委屈,嘟囔道:“又不是我救你出来的。”   顾七正色看着欧阳曦,道:“先生,顾七虽然愚钝,但是也能分辨善恶。先生待顾七好,顾七是知道的。”   欧阳曦眨眨眼,听顾七继续说,“我为先生所救,还未报恩,却得先生事事照料,又劳先生下山为公子解毒,先生情谊,顾七十分感激,万不敢忘。”   顾七这番话说的极是真诚,欧阳曦捏着他的手轻轻摩擦了下。   哪有人平白无故的就会待人好,定然是别有用心。   再说,他待他的情谊可不是顾七想的那般单纯的。他是想将人放在心里,搂在怀里的,睡在身下的。   欧阳曦突然摸了摸顾七的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以后定是再不能让你受伤了。”   好好护着你,有我的一口气在,就绝对保你安稳。   这话太酸了点儿,欧阳曦没说出口。   欧阳曦起身坐了回去,继续挑那些药材,道:“从那个地方出来跟着顾笙歌的只有你?顾一二三呢?”   “他们不是。”顾七道:“除了我,还有顾九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看着他跟你可不太像啊。”顾九明显比顾七活泼多了,身上恰带好处的待着少年人该有的跳脱,若是不认识,谁也不能想到这十四五岁的少年时竟是杀人不眨眼的暗卫。   “嗯。”顾七道:“顾九当时年幼,那里的事情不记得多少了。”   “我看他挺怕你的,为什么?”欧阳曦好奇,顾九虽然也经常同顾七嬉闹,但是顾七一皱眉,顾九就得灰溜溜的往外走。   “他的功夫是跟着我学的……”   这下欧阳曦就明白了,相必是顾七比较严厉,给人打怕了。   顾七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还有点儿自责,“我初时下手没个轻重,常会伤了他。”   欧阳曦道:“没事儿,他那样儿的一看就皮糙肉厚,伤了就伤了,是为了他以后更好的成长。”   顾七听了这话,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眉眼下压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正好被欧阳曦瞧见。   “你笑了哎!”欧阳曦凤眼一挑,带着惊奇的笑意看着顾七。   顾七笑意顿时收敛,愣愣的看着他,道:“有吗?”   “有,怎么没有!”欧阳曦又凑过去,像是看见什么从未见过的宝贝一样,“我才发现,你有酒窝哎……”   顾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左脸,欧阳曦一把抓住他的手,让他从左脸移到了右脸,“左面没有,右边有……就在这儿。”   平平的有些粗糙,什么都没有,欧阳曦道:“你再笑一下,笑一下就出来了。”   “在笑一下吗,特别好看的。”   欧阳曦不停地求着,但是顾七也没笑出来,最多也不过是僵硬的扯着嘴角,没有刚才那样像光似的好看,但酒窝倒是出来了。   ******   欧阳曦是在傍晚的时候去取了让铁铺打的东西,两套金针,那套暗器还没打出来,估计还得过一些时日了。   他本来也不同人动手,也没与什么人结怨,打这套暗器不过也是为了好玩,其次才是防身,什么时候坐好倒是不要紧。   “兽医!”   欧阳曦没带顾七一块出来,正在街上散步呢,就听身后有人叫。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谁。   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欧阳曦自顾自的往前走。周围倒是有很多人回头,但是他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兽医。   沈清快走两步拍上他的肩膀,然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叫你呢没听见吗你?!”   欧阳曦不耐烦的把沈清的手扒拉开,道:“我又不是兽医!”   “你真就没有一件正常的衣裳吗?”欧阳曦一脸嫌弃的看着沈清裸露的大半个白嫩的胸膛,“你要是个女的,这样早都被人沉塘了。”   “我要是个女的,那也是绝代倾城,一定能成为一代名妓。”沈清长臂一挥,衣襟又开了一点儿。   “呦,真是好大的志向啊!”欧阳曦撇撇嘴。   “别冷嘲热讽的!”沈清勾上他的肩膀,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前几天你就这么把我扔在温玉楼里了,都不知道把我带回家,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在京城也是住的别人的地方,能把你往哪儿带?再说,你那天都喝成那个德行了,温香软玉的,想带你走你都不乐意呢!”欧阳曦再一次把沈清的手扒拉开,“别跟个没骨头似的,我从现在开始,就要洁身自好,和一切同性异性保持距离。”   “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沈清挺直了背,一脸正色,“看来你是认真了啊。那你可得小心点儿了,情字伤人,可别最后像是逸叔一样了。”   “那你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现在玩别人,别哪天让别人给搞了。”欧阳曦丝毫不担心,随即温柔的笑了下,温和又笃定:“我看中的人,是不会错的,放心吧。” 第27章   沈清在半路上正好看见清玉坊开门便告别了欧阳曦,进去找乐子去了。   温玉楼,清玉坊,同样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又都是取了这么个清新雅致的名字,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欧阳曦没再街上多留,直接就回了府,但是回府之后,找遍了整个院子,演武场也找了,却是没看见顾七的人影。   欧阳曦插着腰在院子里站着,嘟囔道:“真是奇怪了,就出去这么一会儿工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顾七呢?”欧阳曦在前院对着空气喊了一声,道:“有没有人看见顾七?”   这院子里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就藏着人,与其出去费劲的找人,从这儿喊上一句要轻松不少。   果然,欧阳曦话音刚落,就听墙角一道声音传来,“先前看他去找公子了。”   “顾笙歌来了?”欧阳曦点点头,随即冲声音传来的方向道:“多谢了!”   那边没有回应,欧阳曦耸耸肩朝着主院过去了。   “欧阳大夫?”谢风正在主屋外面,“是来找公子吗?”   “不找他还是找你啊?”顾笙歌道,“他在里面吗?”   “在的,欧阳大夫稍等一下。”   谢风敲了敲门,道:“公子,欧阳大夫过来了。”   “让他进来。”顾笙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谢风开了门,做了个请的动作,欧阳曦背着手走了进去。   顾笙歌正在里面煮茶,一进去就能闻到茶香四溢,欧阳曦不太懂茶,也不禁叹了句好香。   “怀瑾过来有事?”怀瑾是欧阳曦的字,近来相处熟稔,欧阳曦虽长他几岁,但顾笙歌为人成熟稳重,相处倒是和同龄一般。   顾笙歌给他倒了杯茶,“这是今年的新茶,怀瑾尝尝。”   欧阳曦坐在顾笙歌对面,在屋里四处看了看,顾笙歌疑惑道,“怀瑾在找什么?”   “顾七呢?”欧阳曦左右没看见顾七,不禁皱了皱眉头,看着顾笙歌,“我刚才问外面人,他们说顾七来找你了啊!”   “难不成顾七没同你说?”顾笙歌喝茶的动作一顿,看向欧阳曦,倒是一副惊讶样子。   “说什么?”欧阳曦皱着眉头,“我刚才出去取东西了,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顾七了,怎么,他去哪儿了?”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笙歌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道:“看来顾七确实没同怀瑾说。”   “怎么了你快说啊!”顾笙歌这人哪儿都好,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副不紧不慢,温和儒雅的模样,有时候看着赏心悦目,但是有时候能看的你着急死。   “是千机阁的事。”顾笙歌倒了杯茶,解释道:“那边出了些麻烦,顾七听说了便过来请命过去了。”   “然后呢?”欧阳曦道,“然后你就让他去了?不是,我说顾笙歌你也不够意思啊,你都说了把人给我,你让他出去都不跟我说一声?!”   “实在抱歉,”顾笙歌欠了欠身,道:“实在是有些麻烦,我这面人手暂时不够,这才临时调用了顾七,还请怀瑾莫要生气。”   言下之意就是,当初只是将顾七调过去伺候欧阳曦,但是人还是他的,想用就用,谁也挡不住。   这是当时提了要求之后留下的空子,欧阳曦也只能咬牙认了。   再一次觉得顾笙歌这副儒雅谦和的外表下,有个腹黑阴险的里子。   “别跟我说这乱七八糟的。”欧阳曦气闷,“我就问你,这次顾七出去……危险吗?”   顾笙歌安抚他,“怀瑾放心,顾七身手是他们之中最好的,事情很容易就会办完,不会有危险的。”   “你放屁,要是这么容易,怎么会有麻烦,非得要顾七出去?”欧阳曦白了他一眼,放松了手脚,半靠在窗台边上。   顾笙歌对欧阳曦的粗鲁一笑而过,道:“你且放宽心,左右顾七已经走了,急也没用,安心等着,过两日顾七就能回来了。”   “不等也没法了。”欧阳曦看着顾笙歌,“能不能打个商量,以后这种事情不让顾七去了啊?”   “看来怀瑾是心疼了?”顾笙歌打趣道。   欧阳曦丝毫不以为意,语气懒洋洋的,“我就是心疼了你能怎么着?”   “我自然是不能怎么着的。”顾笙歌笑道:“不过顾七呢?他那个性子木讷,对这种事反应也迟钝,他可知道怀瑾心疼他?”   欧阳曦看他,他不就是骂了他一句放屁吗?至于这么往他心口上捅刀子吗?   虽然顾七全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他故意将今早上的话曲解了,道:“也不算太迟钝,好歹也知道我对他好。”   顾笙歌笑了笑没说话。   “最近身体觉的怎么样?”欧阳曦示意他伸手,道:“来都来了,正好搭个脉,你是大忙人,难得来一次,看个病还得我这个大夫前前后后的找你。”   “怀瑾说笑了,”顾笙歌把手搭在桌案上,“近日身体倒还算好,只不过早晚之时有些软绵无力,旁的倒和往常无异。”   欧阳曦点点头,指尖搭在脉上,半晌才抬了手。   “服了药身体无力是正常现象。”欧阳曦叹了口气,“不过这药对你还是没什么用,看来我得重新配药了。来,再给我来两滴血。”   顾笙歌看着欧阳曦拿出银针,在他中指取了滴血,滴进了瓶中,然后把手收了回来捏着手帕的一角止血,叹道:“不如你一起多取一些血,省的每次见你都得受一次银针刺血的苦。”   “你每次吃完药的血都是有所不同的,再说,毒发之苦你都受得了,这点儿疼又算得了什么。”欧阳曦收了瓶子,“我先走了,等顾七回来就让他继续回我那儿。这回先跟你讲好了,以后再派顾七出去,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听见没?”   “好好好,”顾笙歌无奈摇头,道:“知道怀瑾宝贝,下次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让顾七出去了。”   “知道就好。”欧阳曦起身,看着顾笙歌也起身,道:“我走了,你不用送。”   顾笙歌对于礼数一向做的周全,没理会,也跟着起身,将人送到了门外。   看着欧阳曦走远了,谢风走上前,道:“公子,你说,欧阳大夫怎么就认准了顾七了呢?顾七哪儿吸引他了?”   顾笙歌遥遥的看了眼欧阳曦的背影,又侧头看着谢风,挑了挑眉,道:“他说顾七心思纯净,可爱的紧。”   欧阳曦的原话是这样说的:顾七多可爱啊,长的又好看,蠢萌蠢萌的跟个狗崽子似的,太讨人喜欢了。   “可爱?”谢风突然想起来顾七杀人不眨眼的干脆利落,满眼凌乱的看着顾笙歌回屋,十分纠结。   欧阳曦是不是对可爱这个词有什么误解?顾七……啧啧!   顾笙歌在屋里道:“你派几个人出去,势必把天机阁除了,也要让顾七好好的回来,那可是欧阳先生的宝贝。”   谢风在门外道了声“是”,替顾笙歌关了门,退下做事去了。   ******   欧阳曦回了院子,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叹了口气。   昨天的时候这院子里还有四个人呢,他还嫌那个黎舒晏吵闹,这没想到过了一天,出去玩的出去玩,办事儿的办事儿,这院子里竟然就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还好也不是没事情做,不算太无聊,将存着顾笙歌血的瓶子放到了药房,洗净了手便去了厨房。   他前几日又在外面买了不少干果,这几日一直没时间,今天谁都不在,他得了闲,就想把干果磨碎了做成酥糖。   哼着小调,他将花生榛子一类的干果在案上碾碎了,放在了一个盆里,然后就开始熬糖。   熬糖需要注意火候,一个不注意便会焦了,欧阳曦其实还是有些喜欢那股子焦糊味儿的,但是他不喜欢吃糖,烧焦了糖也怕顾七不喜欢那个味道。   “好香啊。”欧阳曦下身围着围裙,手拿着锅铲一回头,就看见顾九从门口露个脑袋往里看呢。   透过干果磨碎了散发的香气,欧阳曦敏锐的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欧阳曦挑挑眉,“受伤了?过来找我拿药的?”   “嘿嘿,欧阳先生英明!”顾九忙不迭的拍马屁。   “没用!”欧阳曦瞪他,这小崽子,要不是他办事不利,也不会轮到顾七出去了。   “欧阳先生,”顾七走进厨房,“您看,要不是黎大夫不在,也不能来劳烦您不是?”   欧阳曦拿着锅铲搅着糖浆,“这么说,我还是备用方案啊?”   “哪儿能啊!不是怕您累着吗?”顾九拿着勺子搅拌着盆里碾碎的干果,道:“您看您是给公子的大夫,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造福一下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放下,不是给你吃的!”欧阳曦把勺子抢过来,放在一边,插着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和他讲道理,“你说这话就有意思了,你说我是你家公子的大夫,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应该给你们看病?”   顾九不明白他为什么重复了一遍,但是觉得话里的意思和他刚才说的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那以后你们公子娶了媳妇,他媳妇没和他在一块的时候也是闲着,”欧阳曦冷笑了一下,异常阴森,顾七突然觉得后背上冒了一层凉气,听欧阳曦道:“是不是也要陪你们睡一睡啊,啊?”   “这,这怎么能一样!”顾九汗毛乍起,一下子跳起来,以后公子若是有了喜欢的人,谁要敢是对夫人有非分之想,依着公子的脾气,不得给人玩儿死啊?   “怎么就不一样了?!”欧阳曦把他推到一边,用脚踢了块柴进灶里,“你别在这儿碍事了,赶紧出去,我忙着呢。”   顾九自然不乐意走,道:“您就赏我点儿伤药嘛,您的伤药最管用!”   “七哥都说了,说您制出来的伤药特别好,特别管用!”顾九看着欧阳曦的神色,特意拉长了七哥两个字的字音。   听到顾七的名字欧阳曦手上动作一顿,行吧,看在顾七的面子上……   “去药房进门左手边的柜子第二层的第二个抽屉里拿一瓶。”欧阳曦看着顾九,“别的里面有毒药,别乱动呦。”   “好嘞!”顾九捏了两个没碾碎的干果一溜烟的去了药房。   熬好了糖浆,等它半凉的时候将干果碎块倒进去,搅拌匀了。   欧阳曦放了许多干果,力保一口咬下去酥脆可口,除了甜味儿之外能有浓郁的干果香气。   京城这一国之都确实要比他那穷山沟沟要好不少,就像是包糖的纸,从山里的时候,他只能在山下城里找半天,最后买回来那么些大块的薄油纸,品相不好看不说,质量也不那么好。但是他从京城百货铺子里转一圈就能拿到不少又漂亮又质量好的。   但是他也没选特别花花绿绿的纸,只拿了浅棕色上面带着翠竹纹路的。   这种纸都比较薄,像是糕点铺子用来包糕点的,一般都有两层纸,外面一层是厚的,里面一层差不多就是用的这种薄的油纸了。   买回来的时候都是一大张,将纸成合适的大小,最后等着糖冷凝好了,切成小块用纸包好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这次做的糖不少,夏天的时候天气热容易化,就只能放了大部分在窖里,小半放在房里留着顾七回来之后给他。   欧阳曦看着放在屋里的糖傻笑了下,这下顾七再吃糖就不用那么扣扣索索的了,但是也不能让他多吃,要是想多吃……多吃一块就让顾七亲他一口……   光是用想的,欧阳曦就十分开心,就好像顾七就在眼前真的亲了他似的。 第28章 顾七失踪   顾七在府里的时候,两人也基本都是各干各的,他泡在药房里,顾七有时陪着,有的时候就待在练武场,细算下来两人在一起带着的时间也不算多。但是如今顾七一不在,他就觉得哪儿缺了点儿什么似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睡了午觉,总算是提起了些精神,欧阳曦收拾了一下便去了药房。   看着药房里各类草药都十分充足,觉得特别满意。黎淳虽然人呆板了点,但是办事确实牢靠,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想的周到。   就比如这些药,他在京城待的时间短,和顾笙歌的人手又都不熟悉,若是黎淳走的时候不置办好了,他上手购置还真得是两眼一抹黑。   “这犊子!”欧阳曦看着昨天他让顾九取完药后的空荡荡抽屉,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死小孩太过分了,竟然一起把药都给他拿光了!那里面可是还有他研究了好几个月,就差在自己身上实验的金疮药啊,竟然一瓶都不给他留!   等一会儿看着他得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办事不利!让他把药拿光了!   欧阳曦把空荡荡的抽屉一关,随手又开了几个别的抽屉,小犊子还是怕了他口里说的毒药,别的抽屉里的药倒是一个没少。   不过……   欧阳曦一抬眼,发现柜子中间的一个类似装饰的小琉璃台子上,原本应该有的岱山烟雨浮雕的白玉瓶子,不见了。   欧阳曦嘴角一抽,不是吧,那瓶子也让他拿走了?   他这一句自己拿也让顾九太狂野了吧!什么都敢动?   那个瓶子也就是长的好看了点儿,放的离金疮药近了点儿,但那东西……可真的不能当金疮药用啊!   欧阳曦第一想法就是去找顾九把药拿回来,但是脚还没迈出去半步,便又给收回来了。   一瓶助兴的药嘛,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万一让他用了,也就是难受了点儿,让他吃点儿苦头,谁让他什么都敢动!   欧阳曦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放在脑后了,埋头在医书里,开始研究顾笙歌那几滴血。   他这个人吧,是真心喜欢医术的,没有别人什么为了治病救人,匡扶天下一样听起来特别伟大,但细想起来又特别虚伪的那些话,他就是很单纯的喜欢,就是喜欢几样平平常常的药材放在一起,然后会做出各种能治病的,能杀人的药的那种感觉。   但他又不嗜杀,于是便也算是正统的医者,而没有走了邪道。   但平常就喜欢鼓捣那些药,权当玩儿了。   ******   温玉楼正门是芷云街,这条街大多开的是妓馆一类,一到晚间便灯火通明,各式的彩灯挂在门口,各样的客人熙熙攘攘的,倒也惹闹。   这条街开的最大最好的就是温玉楼了,姑娘各个好看不说,服务也到位,反正就是贵了点儿,但能来的起这种地方的,也大多不差那么些银子。   前门灯火通明,却没几人知道,温玉楼的后院还有一个暗门。   不过这暗门顾笙歌并不常走,大多时候都是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然后绕过园子走到后院。   其实欧阳曦上次过去能走到那里也是误打误撞,托了那个小丫鬟的福了。   那个阿绫说的有少爷的后院并不是真正的后院,那只是在主楼后面圈出来的一个院子,算不得后院。真正的后院是不对外人开放的,是在少爷待的院子后面用花墙隔了之后,再经过一个花园之后才是。   欧阳曦上次原本都路过少爷待的院子了,但是因为酒醉,并没太注意,这才一路逮着门就进,在后花园迷了路,跟着一个小丫鬟进口后院。   也算起无巧不成书吧。   顾笙歌盘膝坐在窗边,面前案上摆着棋,右手中执着一颗黑子,竟是在同自己对弈。   胳膊拄在膝上,衣袖自然的滑落下来,露出他一截手腕,白的几乎透明,虽是好看,却带着一种病态,但也平添了一种谦谦君子润如玉的仙气儿。   室内燃着香,极是静谧安然,与前头喧嚣热闹全然不同,像是茶馆,而不是青楼。   顾笙歌正凝神思考的时候,突然一阵微风,将檀香的烟雾吹的左右摇晃了下,随即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离顾笙歌两尺远的地方。   顾笙歌头也不抬,只是在黑影落地站稳之后,轻声道:“如何?”   他也未说是何事,那黑影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立刻低了头道:“魏平生不在千机阁里,几个副阁主也不在里面。”   顾笙歌执棋的手一顿,“怎么回事?”   黑影头更低了些,“我们得到的消息是错的,想来是我们的行动被对方知晓,他们先一步做了准备。”   “废物!”顾笙歌罕见的漏了情绪,声线却依然平稳,黑棋落子,整个棋局却已经全都乱了。   “属下知罪!”黑影立刻跪下请罪。   顾笙歌看着桌上棋局,缓声道:“也就是说千机阁给我们下了一个套,我们还笑呵呵的往里钻,本以为是在算计别人,却是给人送上门去的肥肉……魏平生,可真是好样的。”   黑影俯身跪着,丝毫不敢言语,顾笙歌突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顾七呢?”   黑影伏的更低,他是知道培养这些个暗卫所耗费的精力的,也知道他们各个都是公子的心腹。   咽了口唾沫,道:“整个千机阁就是个陷阱,里头被安置了□□……”   “顾七呢?!”顾笙歌脸色阴沉的看着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千机阁爆炸,后起大火,我们的人装作救火混进了里面查探,但是……毫无所得,想来,想来……”   “想来什么?!”   黑影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门被嘭的一声推开,一道带着焦急与恼怒的声音随着推门声一起,传了进来。   温玉楼是顾笙歌的产业,这点欧阳曦早就知道了。毕竟府里顾笙歌又不是不能去,外面又有那么多安静的茶馆酒馆,没必要约在这么一个嘈杂热闹的地方汇报工作,除非这个温玉楼就是顾笙歌的。这样一切才合理。   欧阳曦也来这儿找过顾笙歌几次,大多是研制出来了新的药,这次也是,觉得研究了几天,有了些成果,便赶着过来,想让顾笙歌试药。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这样的话。   黑影没见过欧阳曦,一见有人闯进来便立刻起身朝着欧阳曦直扑过去。   “住手!”顾笙歌忙道。   黑影身形已经到了欧阳曦面前,听了这话便想收招,但是还没等反应过来,半边身子便是一阵酥麻,一下软倒在了地上。   欧阳曦收回手,看着地上的人,一字一顿,声音阴沉,“你刚才说什么?想来怎么样?”   什么叫做步入了陷阱,什么叫做进去查探却毫无所得?   他说想来,想来什么?   欧阳曦只觉得浑身发凉,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冰水,透骨的冰冷。   “怀瑾……”顾笙歌皱眉看过来。   欧阳曦没理他,自顾自矮下身,一把揪住黑影的衣襟,地上黑衣的人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要软成了一团棉花,半点劲也使不上,只能任他揪着自己衣襟,听他用特别冰冷,半点情绪不带的语气说:“我问你呢,想来怎么样?”   “怀瑾……”顾笙歌从席上起身,绕过桌案走过来,“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欧阳曦抬眼看他,微蹙着眉,眉眼凌厉,“我很冷静。”   说完一脚踢在地上那人身上,那人倒飞出去,直撞在了桌角才停下。   “你当时说什么来着?你不是说没有危险?”欧阳曦眼底有些红,死死盯着顾笙歌。   顾笙歌喉头一滞,欧阳曦平日给人总是一副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样子,突然这么一严肃起来,却是能让人一震。   “这次是我们消息有误……”   “都干什么吃的?!”顾笙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便是顾笙歌修养再好,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话头也不由得有些恼怒。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顾笙歌依旧是那副儒雅端方的样子,道:“你先别担心,我会派人去找,顾七身手很好,不会有事的。”   对。顾七的身手他见识过,的确是极好的。   顾笙歌说的没错,顾七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欧阳曦看着顾笙歌,过了半晌,闭了眼睛深深的呼了口气,涩声道:“我去找。”   欧阳曦说完便掉头往外走,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瓷瓶扔在地上的人身上,顾笙歌道:“你让顾九先带你过去,到那儿之后顾九知道怎么办。”   没得到欧阳曦的回话,顾笙歌叹了口气将视线放在了地上的男人身上。   “公子……”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跪好,“他……”   “下去领罚,还有负责此时的一干人等,有一个算一个,好好查一查!”顾笙歌冷着眸子,明明还是同样的眉眼,刚才还是一派温和,此时就想长了刀子,冰冷的锋刃泛着光。   顾笙歌看着敞开的大门,叹了口气,又吩咐了人同欧阳曦一起去千机阁附近查探顾七的下落。   顾七是他的手下,若说他是一个暗卫,死了他觉得可惜,但也不值得这般大费周章,可他还是欧阳曦喜欢的人,他身上的毒可还指着欧阳曦呢。   顾九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欧阳曦回到府里给人喊出来的时候,便见顾九也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欧阳曦看了眼顾九,他眼底一片红,眼睛有些肿,像是哭过。   他眼角抽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发胀。   “带我去千机阁那里,”欧阳曦回府的时候就叫人牵了马在外头,两人一人一匹,“顾笙歌说到那你知道怎么做?”   “公子同意我去?”顾九一愣,随即飞身上马,语气焦急:“欧阳先生我们快走!” 第29章 尸体   千机阁在封林,离京城不算太远,但也不近,欧阳曦两人骑着马,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天路,这才到了封林。   到了封林之后,千机阁的位置就很好找了,只要打听一下最近哪儿失火了,就知道了。   其实欧阳曦虽然从顾笙歌处听说千机阁大火,顾七失踪的消息,但当时他虽然是焦急恼怒,但也并未太过担心。   他见过顾七的身手,他觉得他的能力足以让他自保,支持他从火场里逃出来,但是等他真的见到一片废墟的千机阁时,他便觉得他原本所想的,实在,实在太简单了。   他太天真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大火了,以着千机阁为中心,周遭几乎被夷为平地,断壁残垣,地上的横木上面还冒着细小火苗,像是专门留下来一点火来烤炙着欧阳曦的眼睛。   天上的太阳火炉一样,公平的把能晒死人的热度送到每个人的身上,面前又有未烧净的火,明明已经是极热,但是欧阳曦站在一片废墟前面,却只觉得脚底生寒,逐渐蔓延至了全身。   “这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的地方,幸好是在郊外,没在主城区,要不然,不得死伤多少人呢!”   两人站在废墟前面,有过路人看见,便有八卦的人上来攀谈,顾九也正盯着废墟发愣,听见这话有些迟钝的回过头来,道:“大哥,我们是外地人,您知道这儿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知道知道!那哪儿能不晓得!”那人见有人和他搭话,说的更起劲了,“前两天夜里,我正睡觉呢,就听见轰的一声响,然后整个地都震了一下,大家都穿上衣服跑出去看发生啥了,结果一出去,就看见这面着了火,那火,啧啧,都烧红了半边天。”   欧阳曦嘴唇一开一合,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顾九红着眼继续问,“那可有人伤亡?”   那人又道:“死了不少呢!人太多了也没人认领尸体,就都拖到乱葬岗了,伤的嘛,说来也怪,这么大一场火,除了死的,竟是没有一个人受伤!”   “多谢。”顾九回了头。   “也不知道是哪个造了孽,竟然在房子里藏□□,要不然也不至于这样啊……”那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最后见没人再搭理他,也觉得无趣,这才走了。   顾九终也还是个孩子,哽咽了下,看着欧阳曦,道:“欧阳大夫,我们去哪儿?”   “欧阳大夫……?”   顾九喊了两遍,欧阳曦方才迟钝的侧过头,脖子像是生了锈一般,酸痛的能听到嘎巴嘎巴的响声,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乱葬岗。”   乱葬岗在一座孤山上,路倒是不难走,但是欧阳曦就是觉得腿软的厉害,思绪也跟不上,明明见了前面有碎石土坎,就是迈不过去,从山脚到山腰府,走的费劲,完全不像一个习武之人。   因为天气炎热,乱葬岗的味道很不好闻,幸好从千机阁抬出来的尸体都在外围放着,又都是焦黑的好辨认。   尸体一共二十九具,两人一具一具的翻看,但是尸体烧焦的太严重,面目全非,便是身形都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顾九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欧阳曦听着那哭声,便只觉得心中难受,周遭的空气并不好闻,但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压一压自己的情绪。   他心中现在也是慌乱极了。怕极了看不到顾七,又怕极了看到他躺在哪一处。   他重重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他怕一个忍不住,就同顾九一样哭出声来。   太难看了。   终于,二十九具尸体被他翻了个遍,欧阳曦松了一口气一样,对着顾九说,“这里没有顾七。”   尸体上除了烧伤,还有其他的刀剑伤,这些刀剑伤才是致命的,按着伤口深浅走向,伤他们的应当是同一人,而且是用的左手。   而顾七,虽然左右手都会使剑,但更擅长的,是左手剑。   闻言,顾九眼神一亮,立刻道:“那我们去别处找!”   他没问欧阳曦是怎么知道这里没有顾七的,也没问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只是一口答应下来,和欧阳曦下了山。   乱葬岗这地方太过阴森孤暗了,尸体的腐臭味儿,还有乌鸦的泣血嘶鸣,像是要叫到人心里去。   封林也有顾笙歌的人,顾九先去以顾笙歌的名义给下了命令,复又回来同欧阳曦汇合,由千机阁为中心,往外一点一点的找。   封林之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皆有人在寻顾七,欧阳曦和顾九还有其他几人往西面去寻,剩下的人负责其他的方向。   “欧阳大夫,你说,你说七哥会不会……会不会从千机阁里被……”炸死了?   顾九虽然怕顾七,但是也和顾七最亲近,是拿顾七当亲哥哥看的,而且毕竟年纪小,几日来已经哭了好几鼻子。   据这里的人说,那场爆炸让整个地都震了震,在看着千机阁的惨像,便能想象出来当时的场景是什么样的震动,什么样的惨烈。   若是当时真的有人处在爆炸中心,那别说是活着,便是想有个完整的尸首都困难!   顾九心中一直惧怕顾七真的被炸的尸骨无存,但他也不想承认这个有很大可能的可能,也不敢承认……但是一连找了几天,从城里一直找到了城外,又从城外找到了别的城……却始终不见顾七的踪影。   一点消息都没有。   顾九终于承受不住了,将心里最惧怕的答案问了出来。   “不会的。”   “不会的。”欧阳曦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顾九,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像是陈述一个事实,又好像丝毫不担心,唯有眼底的通红,还有脸上掩不住的倦容,泄露了他心里的担忧焦急。   两人从京城出来,算上路上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天,这五天里,顾九还能睡一会儿,欧阳曦却几乎是不眠不休,实在熬不住了,便随便找个地方眯一会儿,但都是会在噩梦中惊醒。   要么梦见顾七在一片火海之中挣扎,满脸的痛苦惊惧,再要么就梦见他没几十个人围攻,就在这千机阁里面,身上算是伤口,逃也逃不出去,甚至他还梦见……梦见顾七被人抓起来,困在阴暗的监牢里,手脚都被铁链锁着,身上后背的伤一层摞着一层……   每次都在满身的冷汗中被惊醒。   后来他便不睡了,睡不着,也害怕。   怕做梦。   怕梦见顾七。   又怕梦不见他。   两人靠在一颗树下休息,欧阳曦递了口酒给顾九,顺手揉了把他的头,对顾九说,也是对自己说:“顾七不会有事的。”   他现在的心情十分纠结,他其实怕听到任何关于顾七的消息,每次从别人口里听见顾七这两个字,他都觉得心头一颤。   他太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但上天实在太忙了,他听不见别人的祈祷。也从来不会因为你不想听见什么消息,就不让什么事情发生,关于顾七的消息还是在他日夜不眠的找了几天以后,从京城那个方向传了过来。   “你说什么?”顾九赤红着双目看着从马上下来穿消息的人,一把揪住了来人的领子,“你再说一遍!”   “我们从京城方向的一个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首,看衣着身上有刀剑伤和烧伤,身形也同顾七大人相仿,我们推测……”   平地惊雷,在欧阳曦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在他耳边轰的炸响,身体顿时僵直,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了,顾九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远去,什么都听不见了,连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半晌才四肢僵硬的回过头,看着那人。   “他现在在哪儿?”欧阳曦的声音有些发颤。   “停在封林北面的一个山上——”   “带我过去。”欧阳曦打断他的话。   “顾九,马给我。”   顾九抽了抽鼻子,从后面牵出两匹马,一匹递给欧阳曦,自己也翻身上了马,朝着后面的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那人说的地方算不得太远,但是便是骑着马片刻不停的也走了两个时辰,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上山只有小路,崎岖陡峭,没办法骑马,几人只能将马放在山下,一路走上去。   欧阳曦心中焦急,脚下便运了轻功,速度到底是快了许多。   “快到了吗?”顾九一面疾行,一面问。   “快到了,过了这个山包,前面就是了。”   欧阳曦抿着唇,不发一言。   “就在前面了。”那人道。   其实不用他说,欧阳曦和顾九也知道就在前面了。隔着树林绿叶,因为处在高地,隐隐绰绰的,能看见那里有人影攒动。   欧阳曦突然停了下来。   顾九也跟着停下来,问:“怎么了?”   欧阳曦喘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眼人影攒动的地方,微微摇了摇头,面色极是难看,但仍轻声道:“走吧。”   虽然说着走,但速度明显降下来许多,只是速度再慢,路就那么远,只要是在走,终究会是走到的。   山上有三个人,两个站着的,一个躺着的。   欧阳曦到那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口薄棺,旁边已经打好了墓,想就是在等落棺下葬了。   顾七只是暗卫,犯不得千里迢迢运回京城,现在又是夏天,天气炎热尸体没法儿保存,就地落葬是最好的办法了。   顾九立刻就扑到了棺材前,扒着木板往里看,目光上下游移,像是要确定这人是不是顾七。   欧阳曦在离棺木还有几步的地方顿住,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猛的迈开步子,三两步走到了顾七跟前。   棺中之人被火烧毁了半张脸,只剩下鼻梁到脖颈处还有些好的皮肉,但是因着是夏天,天气炎热,尸体腐化的严重,完好的那半张脸也看不出五官相貌来,稍稍离近了,便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   欧阳曦扶着棺木,视线往里一扫,便觉得一阵眼晕,除了身形,棺中人面部残存的轮廓也和顾七极为相似。   “你说,他是顾七吗?”欧阳曦罕见的有些迷茫,僵硬着侧头看着顾九。   顾九突然伸手,从棺中取了一把断剑。   那柄剑从三分之二处断掉,剑柄上全是干涸的血痕。   “……这柄剑……”顾九颤抖着手捧着剑,道:“……是七哥的。”   顾七。   欧阳曦竟然一时无言,心头突然空了一块似的。   又似突然松了口气。   一瞬间便脱了力,若不是手中扶着棺木,怕是要当场倒在地上。   从顾九手里接过了那柄断剑,两人谁都没在说话,站立在棺木边上,一直沉默着。   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一轮弯月挂上树梢,旁边一直等着的三人询问顾九和欧阳曦的意见,顾九还是个孩子,此时最亲近的人不在了,早就脑子迷糊成了一片,又主意正,死活不让将顾七的棺木落葬,最后还是欧阳曦将人劝抚住了。   那三人将棺木落葬以后,便先下山了,然后山上就剩了两个人,一座矮坟。   顾九跪在坟前,欧阳曦盘腿坐着。   欧阳曦素来爱干净,但这身出来时穿的白净衣裳已经许久未换,经历了长途跋涉,又经历了席地而坐,早已经脏污不堪,按着以前,欧阳曦是绝对忍受不了的。   但此时他完全注意不到这些。   就只是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一座矮坟。   顾七身材很高的,和他差不多高,可是现在,现在他怎么就这么矮了呢? 第30章   欧阳曦拔开酒壶的盖子,晃了晃,听着酒液和瓶壁发出的响儿,大概只剩下一口酒了。   欧阳曦仰头喝了大半口,剩下最后一点撒在了地上。   然后举着酒壶对着顾七示意了一下,晃了晃,道:“反正你不喝酒,意思一下就行了吧。”   顾九还在旁边哭,欧阳曦侧眼看着顾九,这小子长的清秀的跟个姑娘似的,一哭起来就更像了。   “别哭了,你哭什么啊!”欧阳曦叹了口气,将腿舒展开,后背靠上树干。   “怎么我哭还不行啊!我,嗝,我以后都见不到七哥了!”顾九哭到打哭嗝,欧阳曦看着,明明是该很悲伤的场景,他却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顾七吼他。   “又不只是你见不到,”欧阳曦歪头看着坟,举着空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羽睫下垂,遮住眼中情绪,幽幽叹道:“我也见不到了啊……”   顾九吼欧阳曦这一句倒是让他止了哭,听着他这话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你们不会是……不会真的是……”欧阳曦侧头看他,听他找了个不是特别合适的词,“夫妻?”   “咳!”欧阳曦被口水呛了一下,侧眼失笑的看着他,揶揄道:“这时候说这个真的好吗?”   顾九看了看他家七哥的坟,没言语。   欧阳曦自己倒是不在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搭在膝盖上,道:“比这个还惨一点儿,我喜欢他,他不知道,还没来得及说。”   顾九看着欧阳曦,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就蒙了,喃喃道:“我以为,我还以为……”   他在外面树上偷看,知道欧阳曦对顾七好,虽然把他们拿着话本子里的人物身上套过,但是实际上也觉得两人只是兄弟,实在没想到,欧阳曦,欧阳曦竟然真的……真的是喜欢顾七。   “以为什么,以为我拿他当朋友?做梦呢吧,当朋友我那么伺候他?!”欧阳曦听顾九失了魂儿一样,说话都颠三倒四的,嗤笑一声。   顾九抿了抿唇,他却是看过不少那样禁忌的话本,也觉得那里面写过的爱情虽然有违人|伦,但的确都是轰轰烈烈,震撼人心,给他开了个新眼界不说,也真是让他见了世面。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的确会在自己身边发生。   还是他当成亲哥一样的顾七。   倒不是说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有些惊讶,顾七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死板无趣,幸好是个暗卫,有时候顾七都想着,要不是有他陪着,顾七是不是都要孤独终老。   “我那是伺候自己媳妇儿呢,”欧阳曦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顾九耳朵都要竖起来了,“还没伺候够呢,媳妇儿怎么就没了,也太亏了吧。”   “你知道我是怎么遇见顾七的吗?”欧阳曦问顾九,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就想告诉别人,但他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顾九摇了摇头。   欧阳曦半眯着眼睛,跟他说:“他是我捡的你信不信?”欧阳曦嘴边噙着笑,像是想起了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当时他满身是血的就到了我家里,我从山上回去的时候正看见他趴在我家门边上,我还以为进了贼,吓了我一跳。但是仔细一想,贼也没有趴人家门槛子舔土的啊,我走进一瞧,原来是昏到了。   但是他那浑身是血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本来想把他扔出去来着,后来一想,能遇见也是缘分,然后我就把他抱进了屋……”   欧阳曦絮絮叨叨的说着,顾九也忘记了哭,就在一旁看着他,听的认真,跟听故事似的。   顾九看着他,欧阳曦眼里明明没有半点泪水,甚至嘴角还带着笑,语气平静,但是也不知怎么,顾九就是能感受到他周身的那种死寂,难过到了极致那种死寂。   了无生趣,万念俱灰一样。   欧阳曦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就靠在树上静静的看着那一座矮坟,他觉得头脑有些不清明,脑子里跟过走马灯似的,好像想了许多事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顾九也坐在旁边,呆呆的看着坟头,时不时的还看欧阳曦两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枯坐许久,待两人下山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山路崎岖不平,树木又密,月光也照不进来,欧阳曦一脚深一脚浅的往下走,突然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喘了口气,晃了晃手中空荡荡的酒壶,有些疑惑。   明明只喝了半口酒,怎么的就有了醉意?   欧阳曦抬了头,透过树叶缝隙去看天上那弯皎月,只觉得整个视野都变得白茫茫的一片,而后,天旋地转。   顾七。   心里想着顾七的名字,嘴唇开合了两下,实际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仰着头垂着手,直挺挺的往下倒。   “欧阳大夫!”   顾九也是有些疲惫,一时之间竟然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欧阳曦已经滚到了小路下面,直磕到石头才被阻拦停下来。   顾九这几天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原也没有多少力气,根本背不动欧阳曦,只能放了传讯烟火,叫来了人,这才将欧阳曦一起抬下了山。   顾着欧阳曦的身体,从山下到京城的路走了两天。   欧阳曦也睡了两天。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在顾笙歌府里的小院子里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有些晃眼睛,欧阳曦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等到慢慢适应了,才睁开眼睛,盯着床顶。   深蓝色的床帐,是他特意让顾七换的,换的时候他搂着顾七的肩膀,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顾七就一边拖着他,一面换床帐。   这床帐他看了两个月,特别熟悉。   窗台那盆不知名的花几天没浇水也依旧长成那个样子,没好活但也没死。   被顾七装过热水给他暖手的玉兰秋的酒坛还在柜子上摆着,他特意摆上去的,还在那儿,没动地方。   什么都没变,同往常一样。   他甚至觉得他现在喊一声顾七,门外便会立刻有人应答。他说一声手冷,就会有人有些迟疑难为情的用手附住他的手,他拿出一碗巨苦的药,就会有人不情不愿又痛痛快快的把药喝了,然后再从怀里掏出一颗他给他的糖……   但是他现在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不敢喊顾七,不敢说手冷……连糖都给不出去了。   欧阳曦深深的闭了下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顾七失踪,他去找他,后来就看见了他的尸体。   可是这明明就是个梦他怎么就不醒呢?!   欧阳曦拄着床板起身,起来时不小心扯了一下,便觉的脖子处一阵刺痛,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却只摸到了一层纱布。   下了床找了面镜子,把纱布一层一层解了,发现脖子到锁骨的地方出现了几道长长的血痕,又看了看脸,脸上嘴角额头也出现了淤青。   欧阳曦叹了口气。   他想起来了。应该是他从山上晕倒之后摔伤的。   被人送回来之后应该是有人替他洗了澡换了衣裳,虽然身上仍是不太通透,但勉强也过得去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欧阳曦在桌边坐好,声音也有气无力:“进。”   声音发出的时候,吓了他自己一跳,这声音嘶哑难听,宛若吞了碳火。   “欧阳大夫醒了?”谢风推了门进来,见欧阳曦醒过来,顿时欢喜。   欧阳曦这时候才发觉嗓子疼的厉害,想倒口水喝,水壶里却干干净净的,只能将水壶重重的放下。   “做什么?”声音依旧嘶哑。   谢风道:“我去给先生拿壶水吧?”说完,也不待欧阳曦回应就出去取水,没过一会儿就拿个一个水壶回来了。   给欧阳曦倒了杯水,欧阳曦一仰头喝了个干净,谢风赶忙又给倒了一杯,如此三杯水下肚,欧阳曦才算是停下了。   “我没事。”声音好了些,但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回去告诉顾笙歌,我是答应了顾七要在京城待的。”欧阳曦看着谢风,淡淡的说了一句。   顾笙歌这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之前他如此肯耗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来寻一个几乎能确定是死了的顾七,绝对不是因为顾七是他手下的人。   在他手下,顾七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暗卫而已,顶多是身手好一些,却也没好到能让他如此细心。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这个神医的徒弟是顾七请下山的,而这个神医徒弟的药对他还多少有些用。   他说这句话,也就是告诉顾笙歌,他不用担心,就算没了顾七,他也不会走。   只是他还是怨顾笙歌的,如果不是他,顾七此刻应该是在演武场练剑,或是和他一起在药房里磨药,而不是躺在一座孤山上,回不了家。   但是没有如果。   其实想想,他挺没立场的,就算是有几人看出来他喜欢顾七,但也只是喜欢而已,什么都没挑明,两人甚至算不上朋友的身份实在让他很难有立场去怨别人。   想来还有些可笑。   “但是,”谢风刚松一口气,听欧阳曦说了个但是,心又提了起来,“欧阳大夫还有什么要求?”   欧阳曦看着架子上放的空酒坛,“我听说这次行动失败是因为你们内部出了问题,希望你们家公子仔细查查,别因为几个渣滓坏了你们浮安楼的名头。”   欧阳曦说的还算客气,谢风忙道:“公子已经下令彻查了,不会让顾七白白……”   “还有,”欧阳曦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又没什么用的话,“我想请你们家公子帮个忙。”   谢风道:“您请说。”   欧阳曦道:“我想让你们公子帮忙查一下千机阁的阁主,最好可以顺带查一下其他几个副阁主。”   谢风有些犹豫,“这……”   欧阳曦知道他担心什么,瞥他一眼,道:“我只要消息就好了,旁的事情不牢你们公子操心。”   谢风这才答应下来。   欧阳曦轻轻嗤笑,摇了摇头。   谢风得到回复之后又嘱咐了欧阳曦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欧阳曦又慢慢的喝了杯水,而后洗漱打理了一番,去清玉楼找了沈清。   也幸好沈清也在京城,要不然他现在连喝酒都找不到人陪。 第31章 欧阳曦你挨打了?   沈清这人好找,欧阳曦进了清玉坊随便问了下,就自己去了后院敲开了沈清的门。   “我靠你这脸怎么回事?顾七打你了?!!”   沈清正搂着两个男孩调笑呢,一见欧阳曦,看见他身上脸上的伤,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挥手将怀里搂着的两个清秀娇媚的少年从怀里推了出去。   脖子上的伤并不严重,所以欧阳曦拆了纱布之后就没包上,血淋淋的几条,但看着是挺吓人,还有脸上也磕青了几块,额头还有嘴角有些破皮流血,确实挺像是被人打了。   欧阳曦抬手碰了碰嘴角,疼的他“嘶”了一声,没理沈清,看着那两个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又让他们送些酒进来。   看着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沈清心里一跳,刚开始他只是开玩笑,但是看着样子,不会真的是被顾七打的吧?   沈清仔细的看了看欧阳曦,发现他除了身上的伤,人也削瘦了不少,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废消沉的气息。   对欧阳曦最重要的人是逸叔,但是现在逸叔过的好好的,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他臭不要脸点儿说自己也勉强算一个,但是他也好好的,那便就剩一个顾七了——要是他真的对顾七动了情的话。   说实话,能打过欧阳曦的人不少,但是能伤到他的人不多,要不是他心甘情愿,谁也没办法。   就像是当年的逸叔,相貌惊艳武功卓绝一手医术更是出神入化,但是偏偏栽到胥准手里,最后弄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这若欧阳曦真的是被顾七伤的,那这师徒俩可真是一脉相承,都造的什么孽哟。   沈清刚想说话,门外就有人送酒过来了,让人把酒放好了又不耐烦的将人赶出去,拽着欧阳曦衣裳,给人扒开了点儿,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弄得?不会真的是顾七打的吧?!”   欧阳曦一扬手把他甩开,有些不耐烦,道:“不是,摔得摔得行了吧!”   这语气,这伤口,着实难以让人相信。   再说,沈清自己以前挨打了不敢告诉家长的时候,也都说是摔得,这样一想。欧阳曦这话便更不能信了。   更像是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让人知道。   沈清接着追问,“这话说出去谁能信啊,你欧阳大少爷能摔着?顾七呢?老子找他去我!”   沈清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是个暴脾气,这边说着,那边就要起身,当是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架势。   欧阳曦给自己倒了杯酒,随手一把将人拽回来,沈清不会武功,他轻飘飘的一拽人就摔回了垫子上。   “真是摔的,爱信不信。”欧阳曦向后退靠在墙上,端着酒杯,道:“我今天是来找你喝酒的。别那么多废话。”   “真不是他打的?”沈清还有些怀疑。   “真不是。”   “我倒希望是他打的。”欧阳曦低着头轻声叹息,低垂着眼帘,看不清楚神色。   沈清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欧阳曦没再重复,轻轻摇了摇头,伸手对着他举起酒杯,“没什么,来,喝酒,今天你要是不把我喝倒了,你别想走!”   沈清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欧阳曦这样子明显是有什么心事,想来这心事太过愁苦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勉强,和欧阳曦碰了下杯,作轻松道:“行啊兽医,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喝趴下你就不姓欧阳!”   “操的,你滚!”欧阳曦笑了一声,随即将酒杯举到嘴边,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酒是梨花白,是他平常很喜欢喝的那种。   原是很绵软醇厚甚至带着些微甘的酒,如今喝起来却只剩了苦,带着点儿涩,难以入喉,却停不下来。   沈清余光看着,欧阳曦喝尽了酒之后,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微微仰头的姿势让那滴眼泪没入了鬓角再无踪影,沈清默默收回了目光,装作没看见,低头给他倒满酒。   欧阳曦惯是个会自我纾解的人,心又宽,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德行,今日这一出,纵是相识多年,他也没有见过。但是毕竟熟悉,他猜不全原因,但也总归知道,该是与那个顾七有关。   沈清也是个七窍玲珑的,欧阳曦若愿意说,他便听着,若不愿意说,他也可以什么都不问就只陪着喝酒。   “今日的酒涩了些。”沈清出去一趟,又叫人送了些酒菜过来,“吃些菜压一压吧。”   欧阳曦说是找沈清喝酒,但是也不过是想叫个人陪着,他自顾自的喝,只时不时的才和沈清说两句话,沈清在一旁负责倒酒,却是没有喝很多。   梨花白这酒虽然绵软,但也属劲酒一流,尤其后劲很大,欧阳曦醉醉醒醒,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算是彻底倒下醉到不省人事了。   沈清看着屋里一片的狼藉,几乎都没有能下脚的地方,无奈的摇头,唤了人进来将满屋的酒壶酒坛收拾走了,又在后院给欧阳曦开了一间屋子让人扶着他去歇息了。自己则是换了件正常的衣裳出去探消息去了。   欧阳曦成了这幅样子,他作为欧阳曦为数不多的朋友,可以为了不惹他伤心而不问他,但是总不能连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家里做生意的,卖衣裳卖首饰,也卖刀剑武器,算是半黑半白的路子,在江湖上也有些人脉势力,要想查些东西也并不难,关键是钱财颇丰,自己的势力办不成的事情,多砸点儿钱也是能办到的。   一个时辰后,沈清坐在自家衣裳铺子里,原本换好的正常衣裳又变成了坦胸露腹的曵地长袍。床上桌上摞着好几层衣裳,地下还有个小姑娘正蹲着收拾。   沈清翘着二郎腿听着手下人的禀告,一边听一边替欧阳曦觉得难过。   欧阳曦这个人啊挑剔的很,可以滥性但绝不滥情,他见过这人身边除了解决生理需求的,就没有旁的能让他上心的人,更甭提能让他伤心的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却还死了。   一边叹着,一边听下边人禀告顾笙歌的来历背景,等到他听说到温玉楼和清玉坊都是顾笙歌的产业时,往嘴里扔花生的东西一顿,猛的转头,“什么?温玉楼背后的主子是顾笙歌?”   “是的小少爷。”手下人道。   “我的天挺有钱呐!”沈清叹了一声,又一想觉得不对,能在京城这种地方开两个最大的妓馆的人,势力绝对小不了,这种人的消息好查也难查,粗略的好查,细致的消息难查,他从清玉坊出来也不过一个时辰,现在得到的消息就这么精确了。   他还不知道他们家的人什么时候办事这么利落了,想想刚才他和欧阳曦就在人家的地盘上,估计这消息是他故意让人放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了。   沈清又在铺子里歇了一会儿,眼瞅着天快要亮了的时候,又回了清玉坊。   ******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便就变,白天时候还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等到了晚间却下起了雨来。   窗户没关,雨从窗户潲进来,浇在沈清脸上。   沈清歪在窗户下面睡的迷迷糊糊,被雨浇醒了,晃晃悠悠从塌上起身,将窗子关上了,也把淅淅沥沥的雨声关在了外头。   然后回头看着软垫上扔在喝酒的人,叹了口气,道:“小曦,别喝了吧。”   小曦是两人儿时沈清对他的称呼,长大后两人都没个正行什么称呼都上来,但大多也都是调侃的称呼居多,像是这样腻味的称呼倒是很少有叫了。   今日他唤他小曦,也是实在心疼了。   他这几日一直陪着欧阳曦,本来想着,难受两天就过去了,但是这一连五天过去了,欧阳曦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去,浑浑噩噩醉生梦死跟没了魂儿似的。   “小曦!”沈清抢过了欧阳曦手里的酒壶,欧阳曦试图去够,但是身体软绵,觉得酒壶就在眼前,但是手晃了好几下就是够不着。   沈清猛然提高了音量,“欧阳曦!!!”   他可以看着欧阳曦喝酒,但什么酒也不是这个喝法!!   人死不能复生,喝死自己又有什么用?!   “你——”   沈清刚要软硬兼施的给他讲大道理,这时候却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这时候谁过来敲门?不是都说了这房间别再送酒了吗?!   沈清皱着眉,不耐烦的过去开了门。   门口是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前头的年龄大些,但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后面的人小些,满打满算了最多也不过十五。   沈清将视线放在前面的男人身上,男人生的挺拔劲瘦,五官十分硬朗,眼角微微下垂,显得有些狠厉,不过确实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沈清视线微微向下,男人修长的脖子上衣领没盖住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血痕,像是极薄的剑划伤的。   “干什么的?”   沈清这两天被欧阳曦闹得头疼,语气十分不好。   前头的男人全然不在意,虽然冷着脸,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很客气,道:“请问欧阳先生在里面吗?”   欧阳先生,欧阳曦?   沈清眯了眯眼,又仔细的将人打量了一通,心中有了个很令他匪夷所思的猜想,但为了确定,还是问道:“你是谁?” 第32章 先生醉酒了   来人微微欠了欠身,道:“在下顾七,前来——”   “你说什么?!”听到顾七两个字,沈清猛的睁大了眼睛,一扫先前的不耐,立刻站直了身体,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来寻先生……”顾七看着他。   “不是,你说你是顾七?”   “顾七不是死了吗?!”沈清又惊又怒又喜,面前表情一变再变,一下子竟然显得十分狰狞。   “说谁呢,你才死了呢!”顾九不满,从顾七身后跳出来骂沈清。   “顾九!”顾七斥了一声,随即看着沈清道:“这位公子勿怪,我是……”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沈清面上带了喜色,他也听欧阳曦说过顾七的长相,与眼前的人确有几分相似,这人要是没死,欧阳曦也不用这么折腾了!   太好了太好了!   “快进来!”沈清进了门,看着顾七还站在门外,急道,“来,快点!”   顾七点点头,缓缓抬腿走了进去。   沈清这时候才发现他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像是伤了腿。   顾七进门就看见了满地的酒坛酒壶,还有醉倒在酒坛中间的欧阳曦。   “你没死就什么都好说了,”沈清满脸欢喜,一副万事大吉的模样,道:“你在这里管他吧,别让他喝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沈清心里知道,只要顾七回来了,欧阳曦就不会在折腾了,要不然谁在这儿都没有用。   特别开眼的,沈清把自己的衣裳拿走以后便出了门,顺手拉走了某个想跟着顾七一块进去的没眼力的,猛的关上了门。   顾七看着欧阳曦,还没往前迈两步,门又砰的一声打开了,顾七一回头,见沈清探了个脑袋,道:“那个……你,好好待他。”   说完,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顾七便愣了一下。   他自认一向没有对欧阳曦不好了,这人哪儿来的这样的话?   说来奇怪,这次他死里逃生回来之后,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先是回去见了公子,事情没办成公子竟然也没怪罪,只问了他的伤就让他来这儿找欧阳曦,然后看见顾九,先是抱着他哭了一通,当他提起公子让他去寻欧阳曦的时候,他也是支支吾吾的,但是却是特别痛快的把人拽到了清玉坊。   还有欧阳曦,他记得欧阳曦虽然好酒,但是身为医者,一向很懂得保养,也不可能这般酗酒。   好像谁都有些奇怪,都像是换了个人。   顾七摇摇头,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矮身凑近欧阳曦。   “先生,先生?”   欧阳曦已经抱着酒坛子睡着了,只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喊他,睁开了眼睛,神智却未清醒,晃了晃手中酒坛,仰脖倒了一口,“唔……再来一壶酒!”   顾七没见过欧阳曦这样子,伸手将酒坛从人手里拿开了,道:“先生已经醉了,还是别喝了。”   “不行,我要喝!”欧阳曦无意识的拽住顾七的胳膊,抬头看着顾七,眼神迷迷蒙蒙的没有焦距,道:“你给我嘛!……再给我喝一口好不好……”   这语气竟像是在撒娇!   酥软的语气让顾七指尖一颤,定了定神,依旧将酒坛放在了一旁,道:“先生不是说过酗酒伤身,今日怎么……”   “谁说我酗酒了?!”欧阳曦皱着眉头,凤眼半阖,眉尾上挑出来一抹凌厉,偏生因为醉酒,眼尾带着海棠花儿似的红,添了几分风情,“谁说我酗酒了?只要我还有意识,就只能叫……”欧阳曦拍着桌子,一字一顿,“小!酌!怡!情!”   明明都醉的不成样子,竟然还这般嘴硬……果然每个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   顾七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先生因为什么竟然这般喝酒……   半蹲下来伸手扶着欧阳曦,轻声道:“先生还是别喝了,先去洗漱一下然后歇息吧。”   “我不!”欧阳曦顺着他的力道半靠在他身上,耍赖道:“我今早上洗澡了……你闻闻,香的!”   顾七看着伸到他鼻子下面差点撞到了他下巴的胳膊,没闻到什么香味儿,就闻到浓烈的酒味儿之下淡淡的药味儿还算好闻。   欧阳曦见他没说话,执着的把胳膊又往前凑了凑,直怼在了顾七脸上,顾七没法儿,只能吸了吸鼻子,轻轻闻了闻,顺着他道:“嗯,香的。”   “那不洗漱了,直接去休息可好?”顾七觉得自己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过,也从来没这么无奈过。   欧阳曦半靠在他怀里,半睁着眼睛朦朦胧胧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你是谁?”   顾七想着先生当真是醉的迷糊了,这半天竟然连他也没认出来,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便被欧阳曦抢了先。   “……顾七?是你吗?”   欧阳曦怔怔的看着他,眼都不眨。   顾七点头,“先生,是我,顾七。”   毫无预兆的,欧阳曦眼中瞬间就落了泪,划过被酒气染红了的脸,滑落到下颌,又滴下来,滴到了顾七的手背上。   顾七觉得自己好像被烫了一下。   心里也有些慌乱,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不知道是该先安慰他,还是先将人的眼泪擦了,还是先问问他为什么哭……   欧阳曦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拽着人的胳膊一把将人拉到了怀里,双臂一环,紧紧的将人抱住了,他的力气很大,死死的勒着人不放开,身上的伤口被压到,顾七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在他怀里了。   顾七刚想挣脱,便听见耳边上似有一声哽咽。   他还在哭?   顾七蓄了力的手一顿,力气便散了,身体也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自己,甚至,抬了手,轻轻环住了他的后背。   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来,下巴搁在欧阳曦的肩膀上,心突然就安宁下来了。   他活在不见光的世界里,生而无惧,死则无祭。   他不怕死不怕痛甚至不敢害怕,但是他同样的不想死,不想疼,会心慌,他从来没审视过他的生活,但他知道自己活得很空,前面没有路,身后是漆黑一片,向左向右都是断崖。   他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前无所依,后无可靠。   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踩到地了,脚下安稳,心中安宁。   欧阳曦额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苦涩又满足,思念又克制,“我终于……做了一个好梦了……”   终于梦见能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顾七,能好好和他说话的顾七,能看的见碰的着的顾七……而不是满身是血,怎么够也够不着,怎么喊他也听不见的顾七了。   欧阳曦咬着下唇,抑制着哭泣声。   原来当思念一个人到了一定程度,满心都是哀伤绝望的时候,就连做一个关于那个人的好梦,都能让人欢喜至极。   顾七觉得自己肩头湿了一块,有些踟蹰不安起来。   先生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欧阳曦把他放开了,在他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动作的时候,便觉眼前一花,随即唇上便多了一个带着酒味儿的微凉的触感。   是欧阳曦的唇。   顾七瞪大了眼睛,脑中一片混乱。   先生在做什么?……先生在吻他。   先生是在吻他吗?还是……还是把他当做谁了?   刚才出去的公子,以前的爱人,还是……清玉坊里的某个少爷?   明明平时特别迟钝的脑子,今日却异常活泛,只一个瞬间,思绪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一想到欧阳曦可能是把自己当成了别人,顾七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微微胀痛,很酸涩的感觉从胸口涌上来。   酸涩,屈辱又有些不甘。   情绪刺激的顾七眼角微红,微微攥紧了拳头。   其实这些情绪变化也只不过就在一瞬间,感受到唇上微凉的下一刻,顾七就抬手去推他。   欧阳曦感受到身上推他的力道,环着顾七的腰的力道更紧了些,另一只手按上了顾七的脑后。   明明都醉的这么厉害了,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力气,顾七回来的时候本就受了伤,此时更是挣脱不开,但是挣脱不开不代表他就任欧阳曦动作了,勉力后仰的头还有身前不断推搡的手都显示着他的抗拒。   带着酒气的微凉舌尖描绘着顾七嘴唇的形状,一遍又一遍,温柔缠绵,不敢用力,怕唐突了人,又怕太过用力,梦就醒了。   但是他一丝一毫都不舍得放开,怕怀里的人走掉,怕遗漏半点儿怀里人的气息。   顾七挣脱不开,觉得唇缝之间被什么扫过,反射性的抿紧了唇,不让他在前进一丝一毫,身上的伤口被欧阳曦勒的发疼,他也不在意,只咬着牙将痛呼锁在牙关里。   他觉得呼吸之间都是欧阳曦的味道,熟悉的药香吸到身体里,渗透到每个角落,让人窒息,发抖,他甚至他觉得这酒气让他也醉了,让他沉浸在他的怀抱里……   可一想到他是被错认成了别人,被当成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男人女人时,他就觉得唇上的温度格外冰冷,周遭酒气格外苦涩辛辣,辣的他口里发干喉咙发紧,甚至胃里,都淡淡的泛着恶心。   他张不开嘴说话,但他甚至想开口求他。   求他放开他。   这个拥抱……他不想要了。   刚开始时是安心,现在却让他如坠冰窖。   “顾七……别走……”止住顾七的动作,欧阳曦撤了唇,轻声呢喃,有哀求,也有不舍。   “顾七……”   顾七猛的怔住,脑中空白一片……先生……刚才是在叫他的名字吗?   “……先生?”顾七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后知后觉的想到,要是欧阳曦知道他是顾七,那他刚才……真的是在吻他,没把他当做别人……?   他整个人都迟钝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欧阳曦在想吻的人是他这个事实比先前他胡思乱想的东西还令人不知所措,慌乱,迷茫,紧张,安心或许还有些兴奋,说得清楚的说不清楚的情绪都一股脑的涌上来,砸的他不知道作何反应。   但是他这一声轻唤却带回了欧阳曦的些许意识,松开了顾七。   被松开的那一刻,顾七立刻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松了口气,顺手擦了擦唇角,摸到些许晶莹,心跳就变的有些快。 第33章 先生说喜欢我   欧阳曦一动不动的看着顾七的动作,顾七被盯得不好意思,看着欧阳曦还坐在席子上,犹豫了一下,再次朝着他伸出手,“先生,去床上歇息吧。”   这次欧阳曦倒是没有闹什么幺蛾子,顺从的跟着顾七起身上床,甚至中途还拿了手巾擦了手脸。   像是清醒了。   服侍着人躺到床上,顾七终于松了口气,正要离开,手腕上却突然一股大力传来,被猝不及防的一下拽的失了重心,猛的向后倒去。   身后是躺着欧阳曦的柔软床铺。欧阳曦被砸的闷哼一声,顾七忙挣扎着起身想看看有没有给欧阳曦压坏了,但是还没等顾七有任何反应,便一个用力将人压在了身下,然后便要俯身下来,顾七忙伸了手撑着,但是这醉鬼的力气出奇的大,顾七竟然丝毫都推不动他。   于是一个向下压,顾七就只能在那人身下被桎梏着胡乱挣扎。   “唔……”   脖子上突然被咬了一口,随后顾七就闻到了血腥味儿,然后被咬的那处又有了温热柔软的触感。   这怎么还咬人还舔……顾七满脸通红,被桎梏的有些恼,挣扎的力气便又大了几分。   “……别乱动。”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语气带着警告。   顾七一愣,随即他就觉得某些触感有些不对劲……他一下明白了。   轰的一下,好像有一团火在脑子里烧了起来,脑子很空,身上的感知却越发敏锐,他能感受到欧阳曦的身体很热,气息也很热,但指尖是凉的从他额头往下划的感觉特别明显,从额头到鼻尖到下巴到喉结,都激的他不住的战栗。   欧阳曦的心跳很快,两人胸膛相贴,那过火的跳动也带动着他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欧阳曦穿的衣裳很薄,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体温相融,皆是一片灼热。   他脑中突然闪现出曾经在清玉坊里看见过的画面:被翻红浪,人影交叠,那人是如何的动作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好像就在重新眼前上演,他为了任务隐藏在房上,当时看了现场也觉得无波无澜,原本看过就忘的不入眼的东西,却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了,而且清清楚楚,一点不差。   窗外雨声未歇,屋内红烛暖帐。   “先生……”   欧阳曦轻轻的咬了口顾七的喉结,顾七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弹了一下又被欧阳曦压下来,抑制不住的哼了一声。   “……先生。”   顾七低声轻唤,他想推开他,又不知道如何推开他,脑子好像被烧坏掉了,手脚都酸软无力,他不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做,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别怕。”欧阳曦又好像醒了酒,很温柔的安慰他,又好像依旧醉着,每个动作都像是带着绝望的缠绵。   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欧阳曦看到腰腹上包裹的纱布的时候动作一顿。   “怎么在梦里你还受伤……”   欧阳曦嘟囔了一句,顾七没听清,他也没精力再去听他说了什么了,在被温热包裹时,彻底的失了力气。   这怎么可以……顾七咬着牙想。   残存在身上的衣裳被汗浸湿,脊柱震颤,脑中残存的清明指使着伸手便要去推他……   欧阳曦一把抓住他的手,责怪的微微抬头看他。   欧阳曦面上带着些红,发丝凌乱衣衫半敞,眼角带着海棠花般的艳色,嘴角些许晶莹。   想到那是什么,顾七眼底红了一片,更觉难耐,窗外的凉意丝毫降不下室内温度。   身上的人轻轻笑了声,微微低头,舌尖轻轻一卷,便令顾七脑中最后的清明立刻荡然无存。   ******   极乐之后,顾七微微失神,眼中有些迷茫还有些惶然。   真是太荒唐了……   顾七眼睛转了转,他觉得欧阳曦动了动,身下被某个东西抵着,欧阳曦胳膊称在他脑袋边上,轻轻朝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他要做什么?   顾七身体一僵。   欧阳曦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安慰道:“……别怕。”   这已经不是怕不怕的事了。   这太过了。   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了……   “顾七,我喜欢你。”   “我想要你。”   喜欢,哪种喜欢?   想要,想要什么?   顾七心头一紧,心脏跳的像是要从胸膛里出来,欧阳曦一下一下的亲着顾七的下巴,唇角,像是期待着得到什么回应……顾七心跳越来越快,大脑瞬间什么都不能思考,身体却不自主的动作,抬手摸上了欧阳曦的脖子。   等他再能思考时,欧阳曦已经被他捏昏,倒在他身上了。   “……先生?”尾音还在颤抖。   伸手推了推,见他是真的昏倒了,顾七才算松了口气,将人从身上推下去,然后下了床。   下床的时候一个脚软,差点摔到地上,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刚才耗费了多少精力。   根本不敢看床上的人,慌乱的整理好衣裳,整理下摆的时候发现衣摆上有几处湿润,想到它们是什么,他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   刚才来不及想,现在回过神来才觉羞耻,他刚才竟然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还,还做了那样的事……这也没什么,让他更觉羞耻的是,那个时候,他竟然那般沉迷,那般……不可自拔。   “啪”的一下,顾七回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疼痛让他神色清明了些。   顾七扫了眼床上,在看到欧阳曦侧躺着腿间露出的硬物时,立刻将视线移开了,但是还是上前随手扯了被子给欧阳曦盖好了,才出门离开。   ******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不是耍赖吗?”   “小朋友,我这是给你上课呢!”沈清笑着看着对面气鼓鼓的人。   顾九一拍桌子,“你这骰子有问题!明明就是在耍我!”   “嘿,年纪轻轻别这么急躁嘛!我真的是在给你上课……”沈清把骰子收回到怀里,“我这是教你呢,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啧啧啧。”   “我呸!”顾九拍着桌子,“你信不信我揍你!”   “哎哎哎别动手,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沈清往后退了退,顺手拿了个垫子挡着,“我可不禁揍,你这揍完了估计我就嗝屁了!”   “死了才好,揍不死揍着还有什么劲?”说着顾九往前挪了挪,还拔了匕首,看那模样是真要动手。   “顾九,不得无礼!”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声音,沈清松了口气,顾九嗤笑一声,匕首咻的一下飞出去,刚好落在沈清两腿之间处。   “顾九!”   沈清看着顾九挑了挑眉,伸手把匕首□□,一手往后撑着地,一手拿着匕首轻轻在裆部划了个圈,暧昧的看着顾九,沈清的衣裳向来不好好穿,配上此时的表情,那模样特别骚气。   顾九看的都愣了,就在这时,沈清突然将匕首掷了回去,顾九抬手一接,两根手指夹住了匕首刀身。   沈清吹了个口哨。   顾九看着手里的匕首,回想着刚才这匕首都经过了哪些地方……两指一松,匕首便落了地。   “你……!”   沈清咧了咧嘴,朝着顾七看过去。   “哇~哦!”   顾七衣着还算干净,只不过就多了些褶,但是沈清眼睛多毒,一眼就看见他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红痕,还有衣摆上的一点濡湿。沈清眉毛极快的挑动了一下,看着顾七,夸张的发出了一声怪叫。   顾七有些尴尬,但场面上也撑得过去,看着沈清,道:“有劳这位公子照顾先生,顾七在此谢过。”   “不用,我和他打小的矫情,用不着客气,”沈清身子探过桌子,在另一头把顾九扒拉到了一边,示意顾七坐下,道:“倒是你……”   沈清意味不明的看着,视线在他脖子上多停留了会儿。   顾七不言,但忍不住的抬手拉了拉衣领。   沈清一笑,“我就是觉得这兽医,动作挺快。”   “……啊?”顾七没明白。   沈清摇摇头,“没事没事。”   他没问顾七怎么死了又活了,那是欧阳曦该追根究底的事情,他就不费那个口舌了。   “只是想到你平安回来就好了,这几日啊,他都把自己造的不成人形了,整日以泪洗面,哎呦喂那个惨呐……看的我都心疼。”沈清拍了拍大腿,面色沉痛哀伤。   一提见欧阳曦顾七便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刚才的情形极快的在眼前转了一遍,有些反应不过来,惊讶道:“……这和,和我回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要不是因为你,欧阳曦能喝那么多酒?”沈清道。   “……因为,我?”顾七隐约的好像摸到了答案,但是答案上遮着纱帐,越是望不真切,越想探个究竟。   这回轮到沈清惊讶了,“怎么,他没和你说吗?”   说着又看了看顾七的脖子,还有衣摆上的濡湿,“都这样了还没说?这么……干实事儿?”   顾九不满沈清一直盯着顾九,一巴掌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哪样了?!”   “还有,说什么啊???”   沈清没理顾九,啧啧了两声,道:“这话我可不能转达,这表露心迹的话,还是等他自己说吧。”   表露心迹的话……   顾七,我喜欢你……   是……是这句吗?   这话是真的,还是喝醉了酒胡说的?   顾七心跳有些加速,思绪也有些混乱,他这一趟回来,实在太过诡异了,诡异的好像在做梦……但是就算是做梦,他也从来没梦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情。   顾九在沈清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欧阳曦对自家七哥的感情他是知道的,现在看着七哥的样子,好像也是知道了?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顾七,在瞄到他脖子上盖也盖不住的痕迹似,猛然瞪大了眼睛,一抬手啪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这明明,明明进去的时候还只有一道血痕的,怎么出来就……   虽然他脖子上从来没出现过这东西,但是据他多年在温玉楼房间听墙角的经验来看……欧阳大夫这动作挺激烈呀!   惊讶褪去,顾九亮着眼睛拽了拽顾七,满脸的八卦:“七哥,你和欧阳大夫……”   这声音给顾七带回了现实,皱着眉看过去,“你说什么?”   顾九看的清楚,顾七眼角有种异样的像是海棠花一样的红粉色,但是一皱眉间,眉眼依旧狠厉,如刀刃一般,让他没工夫去多想,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没,没说什么。”顾九讪笑这眨了眨眼,道。   沈清眼里含着笑,看来这个顾七对欧阳曦也不是没有感觉,要不然就看他这一抹气势,虽然是受了伤,但是那个兽医一不过就是一个醉鬼,他要是当真不愿,想必欧阳曦也什么都干不了。   火烧的可能不太旺,看来他应当给两人之间添一把柴。   “行了,”沈清起身,道:“既然你都回来了,我就不在这儿添乱了,你今天晚上好好照看照看他,等明日醒了,就把他带回去,我这儿可是养不起他了!”   顾七也随之起身,见他出门,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等到他出门看不见了,屋子里就剩下顾七和顾九两人,顾七将视线放在了顾九身上,略一思索,沉声道:“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你先同我说说。”   “这几日?……也没发生什么啊,”顾九拄着下巴,回想着,“最大的事情也不过就是你生死不明,然后又死而复生。”   顾七想听到的明显不是这个,继续皱着眉看着他。   顾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想听欧阳大夫是怎么了对吧?”   顾七没说话。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我先问你个问题,”顾九凑到顾七沈清又是一脸不怕死的八卦样,道:“欧阳大夫喜欢你,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装傻呢不喜欢欧阳大夫?”   顾七板着脸,“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知道!”顾九看着他,“我也知道,前两天你不是下落不明了么,然后是欧阳大夫和我一起去的封林,那时候找了你五天,他当时几乎是不吃不喝不睡觉,我都怕他没找到你,先撑不住了。”   “后来到了第六天的时候,从另一头传来了你的消息,说见到了你的尸首,我们都不信你会真的死了,然后我和欧阳大夫又是快马加鞭的赶过去,那个尸首与你身形样貌轮廓极为相似,身上又拿着你的剑,这时候我们才算认了这个事情。”   “那尸体是我放的。”顾七道。   “你说过了,别打岔,”顾九摆了摆手,接着道:“这个时候尸首又不能运回来,就只能在那就地埋了,我和欧阳大夫在山上待了半夜,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顾七敛着眸子一副听不听都行的神情,但是耳朵却好整以暇的竖着,就等听顾九接着往下说,“他告诉我,他喜欢你,原来是怕你不接受,所以没敢说,本是想着多对你好一些,循序渐进让你离不开他,然后在喜欢上他……结果还没等如何,就出了这档子事。”   “原本看他对你好,我也没觉得什么,但是那天听他一说完,我就觉得他确实对你好的不一般……我当时说以为他就是单纯对朋友那样对你好,哎你知道他说什么?”   顾七不言,顾九咳了一声,学着欧阳曦的语气:“以为什么,以为我拿他当朋友?做梦呢吧,当朋友我那么伺候他?!”   顾七神色一滞,无懈可击的严肃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稍稍收紧了手,攥起了拳头。   从相识到如今,点点滴滴的事情如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知道他嗜甜畏苦,便总会在跟他吃完药之后,给他塞一块酸甜可口的糖;知道他每日会早起练功,早饭就为他特别备下饭菜糕点,虽然总是嘴上不饶人,让他尴尬又为难,实际上却从未让他做过让他真心不愿的事情……   他事事体贴入微,他原以为他天性如此,但现在细细想来,他的确从未对别人表现出对他这样的耐心。   顾七一向知道自己愚钝,也不讨人喜欢,情感之事一窍不通……却不知先生会喜欢他哪里。   只是他……他哪有这般福气……   说着顾九轻轻叹了口气,“幸好你没事,好端端的回来了。”   顾七敛着眉,面无表情,眼中光波不存,睫毛低垂,背对着窗户,身形寂寥,像是要湮没窗外漆黑的夜色里。   过了半晌才幽幽的叹息一声,声音轻的像是要随风散了,“……我们这样的人……”   生不由己,死无定数,或许现在活着,下一刻就不知道死在那个阴沟里,这样活着的人,哪有资格去接受别人这般的爱意。   顾九年纪虽小,却聪敏机颖,顾七话没说完,他却知道顾七想说什么。   顿了顿,道:“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吗?是,我们做的事情是危险了点,但要是照这么说,别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啊,没准儿吃饭前都好好的,吃饭时候就噎死了呢?!”   “谁都知道自己有一死,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就干等死啊!”   顾七抿抿唇,还是觉得不对,“可是……”   “可是什么啊,”顾九搭上他的肩,“七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欧阳曦对你是真的好,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想太多,及时行乐,活着就好好想一想活着该做的事情。”   “这次你死里逃生,等欧阳大夫醒了,也一定很高兴,你若也喜欢他,等他问你,你就给他一个答复。”   顾七还有些顾虑,“从进了暗堂,我们要遵守的第一条便是绝不背弃公子。”   “这又不是背弃!你只是在为公子办事的同时追求自己的快乐!”顾九知道这样的话对顾七并没有什么用,顿了顿,突然道:“你失踪之后我也去找你了。和封林附近的我们的人都在一起找你,除了这些,还有公子从京城派过来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九看着他,当时他的到消息的时候,就觉得再也不可能看见顾七了,死的活的都看不到了,因为没有主子的命令,就算是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去找一找甚至是顾七的尸首。   但是他能去了,去了封林,甚至公子还给派了帮手。   因为欧阳曦,顾九知道,顾七也知道。   若不是因为欧阳曦是对公子很重要,若不是因为顾七对欧阳曦很重要,公子不会对一个暗卫如此重视,即便这个暗卫为他出生入死过。   顾七一言不发,自顾自沉默着。   顾九知道自己这个七哥是个死脑筋,就算说的再说他自己若是不好好想不进心里也没用,撑着桌子起身,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的往出走,临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了头,道:“而且,欧阳大夫长的也好看,身材也好,你不吃亏!”   说完还没等顾七骂他,就碰的一声甩上了门,自己去悠闲了。 第34章 喜欢你   欧阳曦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是难得的好梦,梦里他看见了顾七,他好端端的站在他身边,然后他控制不住的抱他吻他……   欧阳曦睁开眼睛瞪着床帐看了一会儿,思绪渐渐回笼。   果然是个梦。   欧阳曦又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延续那个美梦。   “哐当”一声。   窗扇落下的声音响起,欧阳曦不耐烦的睁了眼睛看过去。   “你大早上的作什么呢!”欧阳曦语气暴躁,声音干哑,说出口才觉得嗓子疼的厉害,顿了顿才道:“老子正做梦呢!”   沈清卡在窗框上,被落下来的窗子砸了一下,疼痛之下身子不稳,倒是从上面下来了。   不过是掉下来的。   “作什么梦?春梦吗?”沈清打趣。   欧阳曦这下倒是没想平常一样给人怼的话都说不出来,沉默了下。   “卧槽还真是啊!”沈清瞪着眼睛。   欧阳曦转了个身不搭理他。沈清凑过去,“我说你可真够禽兽的,人家刚回来,你就给人家上了,还有功夫回来做春梦?”   欧阳曦被他说的话惊到,猛的清醒,“谁?!”   沈清不为他的急切所动,依旧笑眯眯的,道:“你说是谁?”   “是,是顾七吗?”欧阳曦掀了被子就要起身下床,“顾七没死,顾七回来了?!”   “别着急别着急。”   沈清止住欧阳曦下床的动作,道:“人不仅回来了,还被你强上了呢!畜生!”   “什么?!!”欧阳曦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这么说,这么说昨天晚上不是做梦?顾七是真的回来了?   昨天醉的实在太厉害了。   欧阳曦甩了甩脑袋,昨晚的事情迷迷糊糊的想起来一些,如何搂住顾七的腰,亲吻他的嘴唇,拥他在怀里……指尖好像残存着那丝温度,极暖,极热,指尖下的皮肤紧致,在他的动作下战栗……   啊——   欧阳曦闭了闭眼,关于昨夜,他实在记的不算清楚……伸手撩了下头发,抬头睁眼是却突然看见摊开的被子,突然一怔。   沈清瞧他不对劲,顺着看过去。   床单上有血,星星点点的,布在身下附近的位置,不算太多,但映着浅蓝色的床单,足够让人触目惊心。   半晌,沈清才转过头,像是才认识他一般的眼神,“你可真是禽兽啊……”   说完还啧啧了两声。   欧阳曦彻底愣住,他原本觉得,就算是他喝的烂醉,但是做过之后总会有一点儿不同,觉得沈清是在骗他,但是现在一看这床单……难不成真是自己强了……?   他是不是把他伤到了?   流了这么多血,得伤多重?   眼角抽了抽,露出一丝像是苦笑的神情。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沈清在一旁看着他变脸似的从黯然到激动再到惊讶无奈,强忍住笑意,一脸悲伤,道:“我看他出去的时候走路都不方便了……你……好好给人家道歉啊。”   欧阳曦点点头,心里想着一会儿见到人怎么给他道歉,连沈清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沈清是从窗户出去的,出去没一会儿,敲门声就响起了,欧阳曦一个哆嗦,道:“谁?”   是谁?还能有谁?   顾七在门外道:“是我,顾七。”   欧阳曦心里猜想是他,但是这陡然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站着好还是坐下,只一抬手用被子把床盖好了,把满床的血点盖住,赤着脚站在床边。   “……进。”   欧阳曦心里有些忐忑,虽然顾七依旧来找他,但他不确定顾七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只是因为他是顾笙歌的大夫才忍着的。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顾七手里端着水盆进来,回身又把门带上了。   欧阳曦看见顾七脸的那一刻差点哭出来。   但是还没来的及上前去把人抱住,就见放下水盆过来的顾七脖子上有几道衣领挡不住的血痕牙印,就连走路时都是一瘸一拐的,眉头微微皱着,痛极了的模样。   欧阳曦骂自己:他还真是个畜生!   欧阳曦来不及再想些有的没的,赶紧上前去,就想扶他。   顾七见欧阳曦过来,手还没碰到自己的时候反射性的躲了一下,欧阳曦一愣。   顾七果然是不愿意的……欧阳曦心里一酸,苦笑一声,道:“顾七,对不起。”   欧阳曦的声音特别嘶哑干涩,吞了炭似的。跟他平时清朗的声音完全不同,像是伤了嗓子。   顾七一下子就想起昨天晚上的荒唐来,那时候他神智都被扯到顶峰去了,强烈的快|感之间,情|欲激动的时候,他好像控制不住的抽|插过,抵在喉间……他记得当时先生的喉头不时收缩,想必很是难过,却没想过,竟是伤到这般……   “顾七,真的对不起!”欧阳曦把人拽住,“昨天晚上我,我喝多了……我没想……”   “真的,真的不是想伤你的……”欧阳曦一脸悔恨,那样子恨不得想回到昨天晚上把醉酒的自己打杀了才好。   顾七听着有些奇怪,昨天晚上是发生了些无法言说的事情,但是他也没伤到,反而是他,在□□激动间伤了先生的嗓子……   “先生……”   “你先别说话。”欧阳曦打断顾七,他生怕在他嘴里说出什么不想听到的话,“你先听我说。”   “你要是觉得生气,你就打我,骂我,怎么都行,怎么出气怎么来,要不……”欧阳曦咬咬牙,“你也对我做一样的,只要你别生我气了!”   顾七呆住,他觉得自己没听见别的,就听见了那句可以对他做同样的……同样的什么,昨天晚上的事历历在目,仿佛情景重现一样,在眼前又重演了一遍。   他觉得嗓子又开始干起来,连呼吸都急促了些许。   闭了闭眼,欧阳曦却只先入为主的觉得顾七是恼极了自己,连见都不愿意见自己了,心下更是慌张,抓着顾七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咬了咬牙,破釜沉舟一般,一把将人拽过来,抱在怀里。   “你……你别讨厌我,真的,我昨晚只以为是,以为是梦,要不然……不然我绝对不会那样对你的……”欧阳曦声音有些颤,紧紧的抱着顾七,是怕他挣脱开的慌乱,也是失而复得的惊喜,“顾七……”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欧阳曦埋首在他颈间,紧了紧手臂,勒到伤口,顾七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欧阳曦又急忙将人放开。   “怎么了弄疼你了吗?”欧阳曦忙问,顾七微垂着头摇了摇,并不敢抬头看他。   欧阳曦眸子暗了暗,眼底猩红,强压下心底残忍凶狠的念头,伸手钳住顾七的下巴,让他将头抬起来看着他。   顾七被碰到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下,而后顺着力道缓缓抬头,看着他。   先生当真瘦了许多,他曾经说过自己是喝水都胖的体质,所以总是很注意保持体形,但是也从来没瘦到过这种程度,形削骨立一般。   想到这般是因为自己,顾七心里闷闷的胀痛,又有一些像是欣喜样的情绪。   “顾七,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就是喜欢你,喜欢你喝药时皱眉头的撒娇样子,喜欢你练过剑之后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你拿着酒坛装热水给我暖手的样子……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这些话,原本没想这么早对你说,但是,我真的怕了,顾七……”   顾七睫毛颤了颤,遮住眼中神色,低声道:“……先生还是先洗漱吧……”他太慌了,昨夜想了半夜,也没想明白到底这是怎么了,他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他很怕改变……   说完后撤了半步,转身就去给欧阳曦取毛巾。   顾七走路的姿势很怪异,欧阳曦很顺利的将自己当成了罪魁祸首,心疼又愧疚的道:“是不是……伤的很重?”   顾七摇摇头。   欧阳曦:“上药了吗?”   顾七拿过毛巾回来,捧着递给他,道:“先生不用担心,已经上药包扎过了。”   “包扎?”欧阳曦一愣,顿时有些懵,那种……那种地方怎么包扎?   顾七未察觉到异样,轻轻点点头,不甚在意道:“就是划了一刀,并不严重。”   “刀……刀伤?”欧阳曦怔怔的接过毛巾,顾七看他不对劲,反问,“是啊,先生以为……”   “没事!我没以为什么!”欧阳曦立刻道。   他顿时放下心来,看来自己没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他也是傻,怎么就信了沈清那个嘴上放炮的人了呢!   虽然没伤到顾七是个好事,但是细细想过来,本以为做了却没做,这心里还有点儿失望呢。   但是知道自己没把人强上了,心里的担心也就散了,况且这刚才都表白了,总不能中途停下。   反正该抱的抱了,该说的说了,他也放开了,趁着顾七转身,从他身后将人抱住,松松的环在他的腰上,耍起赖来,道:“你还没说话呢。”   顾七一时没想明白,“说什么?”   “我都说我喜欢你了,你总得有点儿表示阿?”   顾七真是怕他说这个,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排斥欧阳曦,甚至有时候和他在一起会很安心,但是他不知道这点儿情绪是不是就是喜欢……况且,他始终觉得,他是配不上别人这般真心的对待的。   欧阳曦等了他一会儿,没听见顾七说话,轻叹了口气,道:“现在不回答也行,我不急,我等你想明白。”   “我知道你想着你家公子,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就同顾笙歌说过了,他救你一条命,我就把他治好,还他一条命……”   “先生……”   “没事儿,不急,你要是接受不了就慢慢来,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然后慢慢接受我的喜欢,而且……”欧阳曦将头靠在顾七后背,“现在这样就挺好了,真的。”   “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   还能再见到你,是我三生有幸,别无所求。 第35章 中毒的程琰   =   清玉坊虽然是顾笙歌的产业,顾七也是常来,但是毕竟是个风月场所,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这么住着总归是有点儿别扭,欧阳曦只简单的擦洗了一番,便和顾七一起回了府。   欧阳曦不放心别人给包扎的伤口,回去就拽着顾七让他脱了衣裳非要给他看看伤口。   顾七自然是百般不愿意,他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胸口腰身上遍布的全都是昨日欧阳曦啃咬出来的痕迹,再在他面前脱衣,一想就觉得尴尬极了。   但奈何欧阳曦能磨,顾七最终还是没挺住妥协了,在欧阳曦灼热的视线下,解了衣裳扔到一旁,只着中裤站在地上。   欧阳曦目光灼灼的盯着,在那布着草莓的锁骨露出来的时候,脑子差点炸了,顾七耳根慢慢红了,觉得脸热的像是能烫熟鸡蛋,不安的紧了紧手道:“先生?”   欧阳曦过去,将手放在他胸口处,那里缠着纱布,但仍是有血渗出来,手指在纱布边缘划过,和昨晚激烈又克制的爱抚不一样,这点轻柔冰凉的触感不带一丝□□,只有心疼。   只有心疼。   却仍是让顾七战栗,鸡皮疙瘩细细密密的起了一身。   相比于昨天晚上的暧昧缠绵如同烈火一样拽着他燃烧,煎熬让他疼痛又心颤,如今的这份轻柔珍惜却像是温水,在他无知无觉中覆在他的身上,从脚底,到头顶,整个人都浸在里面。   沉在水底,挣脱不开。   像是要拽着他溺死在这里面。   先生真的是太好的一个人了……他现在就像是温水里煮着的那只青蛙,他觉得……他真的是逃不开了。   可是他也怕。   先生那么好的一个人,清风霁月,疏阔男儿,衣摆不沾尘,掌心不染血,可他呢?   从黑暗中来,往黑暗中去,身上染着血腥,手里沾着人命,都要脏死了。   这么脏的他,怎么能去沾染先生这样好的人?   “我还说……要保护好你呢,”欧阳曦叹气道:“结果你这就又添了新伤。”   顾七很不自在,他没被人这样珍视过,像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样,“就是伤口多了些,没大碍的。”   欧阳曦又叹了口气,转而开始重新给顾七包扎伤口。   “你这是自己包扎的?”顾七身前的伤口上了药,后背上的伤口虽然也撒了药粉,但是极不均匀,一看就是胡乱倒上去的。   “嗯。”顾七点头,原本是顾九给他包扎的,但是昨天晚上动作过大伤口就蹦开了,他就只能自己重新上药包扎了,但是后背的伤口看不到也够不着,也就只能随便上了些药缠了两道就算完事儿,毕竟他也没想着欧阳曦能让他脱了衣裳重新给他包扎。   “你呀,真是……”欧阳曦拿了发带将顾七头发束到头顶绑好,省的头发沾到伤口上,又出去取了新做的伤药。   一看到伤药,欧阳曦就想起来顾九那个小犊子,忍不住和顾七抱怨,“你走的那天,顾九回来我这儿找我拿药,我让他自己去取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七侧了侧头,表示自己在听,欧阳曦接着道:“那个货把放金疮药的盒子都给我搬空了!”   “啊?”顾七啊了一声,但是这确实是顾九能干出来的事,便道:“先生莫怪,顾九就是这般不懂礼数,等我回去一定教训他。”   “没事,”欧阳曦又想起顾九从他这儿拿走的那瓶迷情的药膏,笑道:“他除了拿走那些金疮药,还拿了一瓶药膏,哼,这瓶药膏要是让他用了,就够他受得了。”   顾七眨眨眼,他知道欧阳曦总会研究些什么药,就是不知道顾九拿走的是什么药,欧阳曦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可不许告诉他啊!”   “小小的教训他一下!”   顾七点点头,道:“好。”   欧阳曦又道:“你是怎么出来的?我过去的时候见那个千机阁已经被炸成废墟了。”   顾七道:“当时千机阁基本都是空的,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有人冲过来,我没有办法只能往里走,但是也只进了外围,根本没进里面,当时正好在一个窗边,爆炸的时候就直接跳了出去,当时是晚上,情况混乱,这才侥幸逃了出来。”   欧阳曦点点头,幸好啊。   其实这次来说,顾七还没有上次伤的重,但是时候不一样,心情也就不一样。   第一次见的时候看他伤重,想的只是这人命真大,伤成这样还能活下来,但是现在除了心疼,他就只能庆幸顾七命大了。   欧阳曦把他身上的伤口重新上药包好,从一边拿了衣裳轻轻披在他身上,看着顾七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先生还记得我们在榆阳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小偷吗?”   “嗯,那个叫……嗯叫那个什么的,怎么了?”欧阳曦替他整理衣领,随口道,“你看见他了?”   “是。”顾七点头,“我这次能回到京城,还是多亏了他的帮忙。”   欧阳曦一挑眉,道:“那还幸好当时没把他送官府去,结了个善缘。”   顾七整理好衣服,回头看他,面色有些犹豫。   欧阳曦道:“怎么了?有事你就和我说。”   顾七这才道:“还有件事情想让先生帮忙。”   欧阳曦眯了眯眼,问道:“他病了?让我治病?”   顾七点头,“先生怎么知道?”   欧阳曦偷笑,他一个大夫,能找他帮忙的还能有什么事,除了治病就是求药,随便想一想就猜到了。   顾七没把程琰带到府里,而是从外面找了个客栈给人安顿了进去,顾七不好意思让欧阳曦过去,就说要去和顾笙歌请示,请示完了给人带进府里来。   但是顾七还受着伤,顾笙歌肯定不舍的让他这么来回折腾,便直接找了府里的管家,让他派人给接过来。   虽然这不是他家,但是作为顾笙歌的大夫,这点儿小事还是能被满足的。   顾笙歌的人办事的速度果然很快,也是顾七没把人安排的太远,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把程琰给带进了欧阳曦的院子里。   那些人给人带过来之后就走了,院子里就剩下欧阳曦顾七,程琰还有过来看热闹的顾九。   顾七皱着眉看着被人抬进来的程琰,满脸的疑惑,昨天过来的时候还好好能跑能跳的,怎么才过了一天就瘫了?   “大夫,救命啊~”程琰眼泪汪汪的望着天,嘴角却还带着笑,怪异的很。   “呦,你这是……”欧阳曦将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瞧出什么来,便伸手捏了他的腕子要给他把脉。   “呦呵!”欧阳曦刚碰上他的手就惊的挑了挑眉,这人浑身的骨头跟被抽出去了似的,又摸了摸他身上别的地方,都是软趴趴的。   程琰又说他腰上特别痒,要命似的,然后欧阳曦给他衣服掀开了一看,却也没什么异样。   应该是中了毒。   症状奇怪,不过欧阳曦却觉得这手法略微熟悉。   想着,试探道:“你是怎么中的这毒?”   程琰闻言,吭吭哧哧了半天,欧阳曦又吓唬了一顿,这才让他说出原委。   “我就是看着他身上那块玉好看,刚拽下来就让人发现了,结果……唉!谁知道就被下了毒!”程琰眼中泪水不断的顺着眼角往下淌,看着是悔不当初,但是嘴角那抹笑显得十分……让人想揍他一顿。   欧阳曦试探性的问:“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长的……挺好看的,白头发。”程琰道。   “是不是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黑红色衣裳的异族男人?”   程琰惊讶的想抬头,但是奈何脖子酸软没抬起来,道:“你怎么知道?”   欧阳曦点点头,但笑不语,这就对了,无巧不成书,看来程琰身上这毒还是老头子的手笔。   笑了笑,道:“你其实得庆幸,你偷的是白头发的,你要是偷的是黑衣裳的,现在坟头草都要长起来了!”   顾七在一旁,道:“先生认识那人?”   欧阳曦偏了偏头,朝顾七那边歪了歪,小声道:“是我师父。”   “逸春先生?”欧阳曦没刻意压低声音,几人都听的真切,顾九道:“逸春先生不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吗?也会给人下毒?”   欧阳曦嗤笑一声,“神医都是别人给的名头,哪是约束一个人的东西!而且会毒者皆会医,反之亦然,而且老头子他本来就是以毒起家,这点毒都是小把戏了。”   程琰听不明白,道:“什么逸春不逸春的,我这毒能不能解啊!”   “放心放心,”欧阳曦安慰着他,道:“这都是小事儿,不会死人的。”   “我都这样了,跟死有什么区别啊!!!”程琰哭号。   顾九啧啧两声,“逸春先生下手也是够狠的啊……”   欧阳曦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杀得顾九一个哆嗦,忙缩到了顾七身后。   欧阳曦叹了口气道:“这毒名字叫红豆山药糕,其实真的不重,就是难解,但就算是不解毒,也就个一年半载的,毒自动就解了。”   “红豆山药糕?”程琰重复了一遍,刚说完,肚子就咕噜了一声,欲哭无泪,“听着怎么像什么吃食的名字啊,说的我都饿了!”   欧阳曦听见他这声腹鸣,突然想起来从山上第一次见顾七的时候,那时候怎么那么可爱,竟然想用说话将这声音盖住!   一想起来欧阳曦就止不住发笑,看了眼顾七,顾七被他看的发毛,道:“先生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是想起了从山上你刚醒的时候。”欧阳曦没多说,想在外人面前给他留点儿面子。   顾七被他这么一提也一下就想起来了,有些尴尬的移了视线看天,顾九不知死活的凑上来,道:“七哥,到底什么事啊?”   “管你什么事啊?”   “多嘴!”   欧阳曦和顾七了两人同时道,说的顾九撇了撇嘴,灰溜溜的退到了一边。   他就知道,他现在就是个多余的人,爹不疼娘不爱的。   “你放心吧,肯定给你治好了,别慌。”   欧阳曦拍了拍程琰的肩膀,让顾九将人从房里背到了院子最角落的一个房间里。   顾七道:“先生,那个房间还没收拾,怎么…”   欧阳曦道:“没事儿,不干不净待着更好,他这病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这个药吧…啧,味儿有点儿大。”   欧阳曦扬了扬头,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说完欧阳曦又从头到脚把顾七看了个遍,摸着下巴,道:“七哥哥,你这次受伤回来,还得接着吃药啊。”   “啊?”顾七顿时脸就苦了下去,“我这伤……真的不碍事。”   “你觉得不碍事,你的身体可不这么觉得,”欧阳曦看着他,“我还想你陪我到老呢,可能不让这么些伤毁了你的身子。”   顾七还不太习惯欧阳曦这么明显的煽情,不知道作何反应的移开了视线。   欧阳曦突然想到了什么,拽着顾七的手腕回了自己房间,让顾七在席上坐下,然后去了背阴房间的柜子里取了一包什么东西。   “你猜猜是什么东西?”欧阳曦将纸包在顾七面前逛了一下,接着背到身后,一脸神秘。   顾七歪了歪头,眼睛瞄向欧阳曦身后,摇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哎呀你就猜一猜!”欧阳曦坐在顾七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开始耍赖。   顾七想了想,道:“是……药?”   “药算什么惊喜!再猜!”欧阳曦道。   顾七这次仔细回想了一下欧阳曦手拿的东西的形状,觉得和那次先生给自己的蜜饯的包装有些相似,试探道:“蜜饯?”   “错了,不过差不多了。”   “糕点?”顾七道。   “你有点儿笨啊!”欧阳曦敲了一下桌子。   顾七有些委屈,侧头看见了屋里桌上放着的一只药碗,灵机一动,道:“糖?”   “哈哈,猜对了!”欧阳曦满脸都是宠溺的笑,将纸包拿到桌上。   欧阳曦亲自上手包了块糖,捏着最下角的一块糖纸把糖送到顾七嘴边。   顾七抬眼看了眼欧阳曦,微微往前一凑,张口将糖咬进嘴里。   欧阳曦切的糖是很小的一块,刚刚好是一口能吃的开,又不会显得少的那样。   欧阳曦敏锐的看见顾七耳根红了一块,装作没看见,问道:“味道怎么样?”   顾七口里嚼着酥糖,糖里面的干果磨的很碎,外面裹着糖浆,轻轻的一咬浓郁的干果的香味儿就在嘴里蔓延开来,很甜,又不显得腻。   很好吃。   顾七点点头。   “我就觉得你会喜欢吃的。”欧阳曦献宝一样把糖都推到了顾七那面,道:“都是你的,我做了好多种呢。”   顾七看着桌上的糖,欧阳曦都觉得他眼睛里放着光。   莫名的就有些吃味,顾七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没有光,看几颗糖,竟然这么吸引他!   但是转念一想,这糖是自己做出来的,料想这当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出来这样的糖,顾七喜欢这糖也就是喜欢自己,也没差了。   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人的胃,这话到哪儿都是不差的。   顾七将嘴里的糖吃完,道:“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式的糖,先生怎么会做的?”   “这个呀,以前的时候看我师父做过,然后就记下来了。”欧阳曦道。   顾七想起来程琰刚才说是被逸春先生下的毒,便道:“先生,既然程琰都能看见逸春先生,我们能不能找逸春先生过来给公子解毒?”   欧阳曦一皱眉,看着他,“怎么,你嫌我不中用啊?”   欧阳曦抬了抬手臂,“我很强的!真的!”   “不,不是……”顾七忙解释。欧阳曦道:“那两个人行踪不定的,这次遇见了下次都不一定在哪儿了,找不到的。”   “不过既然他们在这国里,也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晃悠到京城了。”   顾七点点头,又道:“不过都传闻逸春先生医术高绝,没想厨艺也是这般好。”   顾七又扒了一块糖,想着又觉得有些不礼貌,便将扒开的糖送到了欧阳曦嘴边。   “我不喜欢吃甜的。”   顾七哦了一声,刚想把糖从他嘴边拿开,就见那人一张口,一下叼走了他手上的糖,舌尖还在他手指上轻轻舔过去,留下一点濡湿。   顾七手指一抖缩了回来,欧阳曦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不过你喂得糖还是能吃的。”   嘴里说着,欧阳曦一边从旁边壶里倒了杯水,慢慢喝下去。   “你可不要在我面前总说我师父好呦,”欧阳曦眨眨眼,“我会生气的。”   “啊?”顾七一愣;   欧阳曦笑了笑道:“逗你呢。”   “不过老头子厨艺确实很好,”欧阳曦歪着靠在软垫上,道:“我现在做的很多东西都是他教我的,他会做特别多就是感觉酒楼里都吃不到的东西,什么回锅肉,鱼香肉丝,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我有时候就觉得,老头子好像没什么东西是他做不出来的。”   顾七一脸认真,听故事似的看着欧阳曦,听他说:“不过好像也有,我挺小的时候,他说要给我做巧克力吃,但是没做出来,因为这事儿,我哭了两天。”   顾七听着,好像是想象出来欧阳曦想吃的吃不到被气哭了的样子,嘴角弯了弯。   欧阳曦盯着他左边嘴角那个浅浅的酒窝,越看越觉得喜欢。   顾七还是有点好奇,道:“那巧克力到底是什么啊?”   “不知道啊,”欧阳曦撇撇嘴,“他没做出来过,不过听他说应该是又甜又苦的东西。”   “苦啊……”顾七顿时就没了兴趣。   欧阳曦失笑,这人得多怕苦啊!   “老头子之前跟我说,他原本是想做一个厨子来着,然后开一个酒楼,凭着他的厨艺,估计这酒楼能火遍朝野,那他可就是一届富翁了,”欧阳曦也觉得有些可惜,道:“可比当个大夫挣钱多了。”   “那逸春先生为什么学医?”顾七问。   “阴差阳错,”欧阳曦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直,细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漫不经心,道:“他就这么跟我说的,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太知道。”   顾七点点头,听欧阳曦说:“不过也幸好他学了医,要不然估计你都见不到我。”   这话倒没错。欧阳逸要是不当大夫,就不能把他捡着,他也就没机会学医,也不能在呈曦山上待着,也就不会遇见顾七,就算是机缘巧合遇见了,就当是顾七那个情况,估计也是没机会能救活的。 第36章 给你跪了   欧阳曦让顾七把糖拿走了,又嘱咐他少吃一些就让他回去歇着了,自己则是又去找了沈清。   丝毫没有意外的,欧阳曦过去的时候沈清依旧在和一个小男孩在调笑,欧阳曦把那个小孩打发走了,坐到沈清对面。   “呦,呦呦呦呦,这人跟人果然真是不一样啊,我陪你待了好几天,就看见你拉拉个脸,这心上人一回来,气色一下子就好不少啊!”沈清一脸揶揄的看着欧阳曦。   欧阳曦瞪他一眼,“滚蛋吧你,上次你骗我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骗你,我骗你什么……哦……”沈清拉了长音,促狭的看着他,“那个事儿啊——”   沈清拄着桌子,探过身和欧阳曦凑的很近,看着他,道:“我这就是说了你想要做的事情,也算是帮你嘛,要不然你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和人表白呢。我看那个顾七不像是对你一点儿不感兴趣的样子,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要趁热打铁的好。”   欧阳曦瞪他一眼,沈清接着道:“再说,这不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吗?你敢说,你知道自己没和顾七做过之后,就没有那么一点儿失望?可惜?遗憾?”   “滚滚滚!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没节操啊?!”欧阳曦笑骂。   “你这就是被人戳破了心思,恼羞成怒!”沈清笑着道。   “你别笑的那么贱行不行?”欧阳曦道。   “中!”沈清敛了笑,端正了坐姿,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你欧阳兽医来我这儿有个贵干啊?”   “去你的!”欧阳曦道:“你这儿不是有一件蚕丝甲吗?”   “你要干嘛?”沈清打起了精神,警惕的看着他。   欧阳曦笑了笑,道:“你留着也是无用,不如把那蚕丝甲给我吧?”   “你又用不……给那个顾七?”沈清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哇偶!”   欧阳曦斜眼看他,道:“别墨迹没用的,那东西在哪儿呢,麻溜给我呈上来。”   “唉不是我说,你这也太下血本了吧,关键是还用着我的东西下血本。”沈清不满,“上回说什么来着?怎么求我?”   “你个贱人还得寸进尺了!”欧阳曦道。   “这不是得寸进尺,这可都是之前你说过的话,我好不容易得的宝物,总不能让你这么什么都不付出的就给拿走吧?”   “行!”欧阳曦这人也痛快,立刻从软垫上起身,走到沈清面前,“我跪了!”   沈清:“跪吧。”   欧阳曦:“我真跪了!”   沈清挑眉,点点脚下,“跪吧。”   欧阳曦叹了口气,右手一撩衣摆,膝盖一弯,看那势头是要真给沈清跪下。   沈清好整以暇的看着,只见欧阳曦却是弯了膝盖,往下跪的时候却直接顺势坐在了软垫上。   “就知道你要玩这一套!”沈清翻了个白眼。   欧阳曦耸了耸肩,“谁像你啊,傻子似的,说跪就跪!”   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倒了杯酒,“说真的,哪天把东西给我取回来,有了这东西,我也能放心点。”   “一百两,不二价。”   “行,但是我现在没有,等以后给你。”欧阳曦道。   沈清翻个白眼,这空头支票开的,又没时候了。   “等着吧,东西在家呢,明天派人回去取。”   欧阳曦道:“行,那我先走了。”   沈清在后面喊:“别啊,再聊一会儿啊!”   欧阳曦摆了摆手走了出去,沈清恨不得将他后背盯出个窟窿来,这人真是,用完就甩!   沈清往后一靠,拉了两下窗口的铃铛,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淡青色纱衣,用一只玉簪松松垮垮挽了一半头发的妖媚男人敲门进来,在门口处去了鞋袜,赤着足缓缓往里走,脚踝上红绳穿着银铃,随着走动叮叮当当的脆响,极其撩人。   沈清眯着眼睛欣赏着,张开了手臂,“阿芫,过来。”   *****   外面。   “顾九!”空旷的院子里,一道声音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   顾九在树上躺着,听见声音也不惊讶,声音有些囔,“怎么了?”   那声音又道:“欧阳大夫他们是干什么呢?那院子里传出来的什么味儿?”   顾九换了个姿势,鼻子下面的布条有些歪了,上手正了正,确保能严严实实的将鼻孔堵住,“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去看看啊!你和欧阳大夫关系好。”那人又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他关系好了!”顾九撇嘴,要个金疮药还得抬出顾七的名号来,他难啊。   刚开始说话的人藏在一边缩的又远了点儿,从怀里拿出蒙面巾将口鼻堵上了,不再言语。   隔着布条也挡不住那股怪味儿,顾九在树上被熏得迷迷糊糊的,闻着从不远处源源不断飘来的气味,心里有些怀疑。   欧阳大夫和顾七……不会背着他们在吃屎吧?!!!   吃屎倒不至于,但是这味道比起茅房来的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七捏着鼻子看着欧阳曦从院子角落里端出来的一碗漆黑浓稠的汤药,胃里一阵犯呕,后撤了两步。   他现在突然觉得,先生给他吃的那些药简直是人间美味。   欧阳曦口鼻上用一块黑布蒙着,右手隔着毛巾托着一碗汤药,把药离得自己老远,脚步不停的送去了程琰房里,然后房里就传出来一阵哀嚎。   欧阳曦摔着门出来,刚走出来就干呕了一声,一把将蒙面的布巾扯开了,“我去,我都不想再给他治病了!”   这老头子也是,下什么毒不好啊非得下这毒,这是难为谁呢啊!   顾七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要不……就不治了吧?”   欧阳曦一回头,挑眉看他,“都到我手里了,还给人治不好,我多没面子?”   再说,顾七能回来,也是有程琰一份力的,他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程琰在吃了两天比屎还臭的汤药,又被毒虫咬了两天,每天晚上坚持泡一个烫水澡之后,毒性解得七七八八,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是总算是能起身了。   程琰是不被允许出欧阳曦他这个院子的,活动范围就那么点儿,这要不是在床上躺的久了,下床都是放松,估计在这么大的地方得憋死他。   因为黎淳和黎舒晏去燕北还没回来,所以这院子里现在添了一个程琰,也就是三个人,顾七整日也说不了几句话,顾九时不时的过来和程琰斗斗嘴,有时候欧阳曦跟着掺和两句,顾七就在一边看着,倒也挺有意思。   欧阳曦在一边做晚饭,顾七就在厨房里帮他打个下手,顾七虽然不会做菜,但是因为手上对力道把控的好,所以刀功很好,欧阳曦教他切成什么样的,他很快就能上手,切的很是均匀漂亮。   “我拿下勺子。”欧阳曦道。   顾七左手放了菜刀,刚想给他递过去,就发现欧阳曦右手已经环了过来,从他腰后伸过去,修长细白的手就在他眼前,将勺子拿了过去。   胳膊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的擦过顾七的腰,那一瞬间,就像是顾七被圈到他的怀里。   顾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看他,他便已经将手收了回去,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好像那个姿势真的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   顾七敛下眸子,继续切手里的菜,欧阳曦却在他低下头之后,看着他的发顶,勾了勾唇角。   欧阳曦晚上做了回锅肉,桂花糖藕,麻辣豆腐,又拌了盘木耳最后还熬了锅鸡汤。   菜还没从厨房端出去,程琰就闻着味儿过来,碰见同样循着味儿过来的顾九,两人一块堵在厨房门口。   欧阳曦头都没回,听着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们两人过来了,吩咐道:“把菜端出去吧。”   欧阳曦使唤两人使唤的顺手,那两人吃人嘴短也说不出来什么,特别上道的把顾七手里的盘子接过来,一人拿了个木板,将菜摆好了放上去,三四个盘子一起的就端了出去。   原本这厨房里是没有这么样的木板的,顾七不偷懒也不喜欢想别的办法,中规中矩的,欧阳曦倒是会偷懒,但是每次都是顾七端盘子,他也不管这事儿,就算是他自己上手,也更喜欢一个盘子一个盘子端出去,排满了整张桌子的感觉,也没别的,就是觉得会让时间过得很慢,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感觉。   但是程琰和顾九这两人不一样,让他们端了一回菜,第二回 就找了这么两块木板——能跑一次,绝对不走第二回。   “曦哥,今天这菜也太丰盛了吧?!”程琰加了一筷子糖藕塞进嘴里,一边道,“嗯,好吃!曦哥手艺真不错!”   顾七侧头看了他一眼,曦哥这两个字叫起来跟七哥很是相似,恰巧程琰和顾九都是半大少年,声线也相仿,有时候他都觉得是顾九在喊他。   欧阳曦不动声色的将糖藕往顾七那边挪了挪,顺手又夹了两筷子回锅肉进他碗里,护着的态度十分明显。   虽然顾七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和他吃过这么多饭,欧阳曦也发现了,顾七就喜欢吃甜一点儿的东西,而不太喜欢吃咸辣口味的。今天这两样主菜也都是狠跟着顾七的口味来的。   “就是甜了点儿……”   “又不是给你做的,不愿意吃就滚一边去。”欧阳曦骂到。   程琰是燕北那地方的,嗜好咸辣,口味倒是和欧阳曦有些相仿。   “是的呢!”顾九看了眼顾七又看看欧阳曦,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就时刻都能从两人身上看见粉红泡泡。   看过话本不少,终于看见真的了!   “这都是欧阳大夫给七哥做的,你顺带着吃点儿,哪儿来那么多话呢!”顾九看了眼顾七,装作不经意的叹了口气,“这要是有那个人天天给我做这么好吃饭菜,我一定立刻以身相许,绝无二话!”   欧阳曦看了顾七一眼,故作严肃的看了眼顾九,却暗暗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顾九真是好样的!时刻都不忘了撮合他们。   顾九在桌下给欧阳曦回了个大拇指,旁边程琰呕了一声,看着顾九,“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以身相许呢,谁要你啊!”   欧阳曦和顾九两人同时看他,顾九道:“欧阳大夫,你说傻这种病是怎么回事啊?”   欧阳曦抿着唇笑了,道:“这就分先天傻和后天傻了,先天傻理论上来说是治不了的,但是后天的呢……程琰,你说说?”   “啊?我?”程琰一愣,咽下嘴里的食物,道:“我不懂,但是我觉得应该……也治不好吧?”   “噗——”顾九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欧阳曦看热闹似的挑了挑眉,就连顾七,也弯了弯嘴角,眉目勾勒出一个温和的弧度。   程琰这下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对!”顾九忍住笑:“对极了!后天傻的也是很难治好的!欧阳大夫你说呢?”   欧阳曦正给顾七夹菜,闻言看了眼程琰,道:“嗯,我觉得也是。”   顾七吃饭很快,到了最后吃完的时候,欧阳曦给他盛了碗鸡汤,道:“喝完汤,一会儿在喝药。”   顾七听话的点点头。   顾九在一旁看着,挪到欧阳曦身边,耳语道:“你调|教的不错呀!”   欧阳曦挑了挑眉,示意:怎么了?   顾七咳了一声,顾九立刻挪回原位,道:“七哥以前从来都不吃药的,没想到现在欧阳大夫一来,七哥能这么听话的吃药。”   “他就是因为以前不吃药,所以现在才要吃这么多药的!” 欧阳曦道。   程琰一脸羡艳的看着顾七,道:“我也想要喝和顾七一样的汤药……”最起码不臭。   欧阳曦笑了两声,“你不想喝我还不想给你煮呢!要不是你惹了不该惹的,能喝这些东西吗?”   顾九道:“是啊,你为什么要偷,很缺钱吗?”   程琰垂下头,看样子是在为那次的行为觉得懊悔,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也不是,我就是觉得好玩……你想啊,你在街上走着,看着人来人往的腰间怀里塞着金银珠宝,你就那么从旁边一过,嘿,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别人还发现不了,多刺激!”   程琰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顾九看着傻子一样看着他,道:“那现在呢?”   程琰一瞬间又低落下来,但仍然坚持,道:“人生嘛,总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一点儿小意外,是阻挡不了我前进的脚步的!” 第37章 屋顶漏了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风刮的很大,树叶被吹的呼呼作响,教人休息都不得安生。   欧阳曦从床上爬起来,取掉了耳里塞着的棉球,扒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这鬼天气,要下雨就赶快下,这样阴阴沉沉的实在太过恼人。欧阳曦叹了口气,睡也睡不着了,不如出去走走,吹吹风也比在屋里闷着要好许多。   但是刚走出屋半步,就被从天而降的树枝砸了下脑袋,欧阳曦愤愤的骂了声,将树枝一折两段扔了出去。   刚想回屋,转身时瞟见顾七的屋子,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回手关了门,走到院子里,喊了声:“顾九!”   “欧阳大夫!”顾九从一颗树上探出脑袋,欧阳曦朝着人招了招手。   顾九从树上跳下来,“有什么吩咐啊?”   欧阳曦道:“顾七呢?”   “这时候应该还在演武场吧。”顾九有些促狭的看着他,道:“半天没见,您就想上了?”   “没大没小!”欧阳曦骂了句,而后揽着顾九肩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等他说完,顾九像是才认识他一样,唏嘘了两声,道:“我要是没大没小,您这可就是为老不尊了啊……不过为了七哥的幸福,这个忙我帮了!”   “好样的!”欧阳曦一脸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要吃佛跳墙。”顾九补了一句。   欧阳曦抿唇一笑,歪了歪脑袋,“没问题。”   “在加两只酱猪蹄。”顾九说。   “可以。”欧阳曦继续微笑,在顾九第三次想要加价的时候及时制止了他,笑意盈盈,威胁道:“别得寸进尺哦!”   “行了,”顾九见好就收,当即道:“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在顾七稍晚些时候回来换衣裳时,刚一进门,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屋子里面凌乱不堪,破砖乱瓦掉了一地,红漆桌子被砸的断了条腿,桌上茶杯茶壶被压的粉碎,他愣愣的走进去,站在废墟中央,抬头往上看,上面破了一个大洞,有半个屋顶那么大,上面罩着一根粗壮的树枝,枝条叶子顺着窟窿垂到屋里。   这是发生什么了?   他刚出去还不到半天啊,这是……   顾七正想着,欧阳曦听到这边开门的动静,立刻从屋里过来,还没进门,就道:“怎么了顾七?”   顾七听见脚步声回头,道:“屋顶被砸了。”   欧阳曦进屋抬头看了看,那么大的窟窿,这屋里是怎么也住不了人了。   顾九办事挺不错啊!   忍住笑,欧阳曦一副严肃的表情,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七摇摇头,也十分不解,“我刚回来,就看见这样了,可能,可能是今天的风太大了,刮断了树枝……”   欧阳曦煞有介事的点头,“应该是……”   话音未落,就听房顶上又一声响,两人同时向上看。   “先生小心!”顾七伸手扯了一下欧阳曦的袖子,往后拽了一把。   欧阳曦顺着力道往后一退,撞到顾七身上,还没等站稳,就见眼前一道黑影过去,碰的一声,烟尘四起。   欧阳曦眯了眯眼睛,烟尘散去,再睁开的时候,就见面前歪着横着一根粗大的树枝——原来是屋顶上的树枝掉了下来。   欧阳曦拍了拍胸口,暗道庆幸,这要是在晚一步,估计他都得被砸底下。   “先生没事吧?”   “差点儿就没命了……”欧阳曦转过身,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靠着顾七,“幸好有你……”   欧阳曦顺手在顾七腰际摸了摸,感觉到顾七一瞬间的僵硬,状若无事的放开手,自己站直了,插着腰,道:“这屋今天算是不能睡了……”   顾七点点头,以前在外面比这更破的地方他也不是没住过,但是这毕竟是在自己家里,有这个条件,他也没有自虐的倾向,非要住在这种地方。   顾七道:“我今日回以前的住处住一晚,等明日来修就好了。”   欧阳曦:“……”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局。   欧阳曦:“你的任务是照顾我,你住的那么远,我有点儿事怎么找你啊”   但是这院子小,房间本来就不多,除了书房药房厨房,就剩一个空屋子给程琰住了。   顾七犹豫一下,随即道:“那我在黎舒宴屋里住一晚,等明日……”   “人家黎大夫他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这样不经人家允许就住人家的屋子想什么样子?”欧阳曦将他的话堵住,想了想,“要不,你先住我那里?”   “这……”顾七有些犹豫。   “没事儿,正好晚上我要让你做点儿什么也方便。”欧阳曦一本正经,“省的还要到处去找你。”   顾七没犹豫多久,欧阳曦说的话实在难以拒绝,便只能答应下来。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雨,不算大,但是出去走一圈也能湿个彻底,雨天犯懒,欧阳曦在厨房鼓捣了一会儿,只做了两样简单的饭菜让顾七端进卧房里里吃。   两人在一起吃饭的次数不少,但是以前的时候欧阳曦藏着心思,就算是在一起吃饭也没什么,但是自从欧阳曦将心思挑明了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单独吃饭。   还是在卧房这种不是正经吃饭地方的地方吃饭。   欧阳曦最后端进来一盘糕点之后,反手将门关上了,风声雨声都被关在外面,室内一片安静温暖。   欧阳曦晚间是不吃多少东西的,最后吃了块不算甜的甜点,就拄着桌子看顾七吃饭。   他真是觉得顾七长的很好看,眉眼凌厉,像是刚开了刃的刀锋,在末端划出一抹寒光,直指人心,一套不带任何花纹的黑色劲装,让整个人都戴着一种硬朗明锐。   “先生……我脸上有东西吗?”顾七抬了头看他。   他原本是想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的,但是欧阳曦的视线像是有实质性,还带着温度,让他实在没有办法忽略。   欧阳曦笑了笑,道“没有,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看。”   顾七看着他,面无表情,但是耳根慢慢染上了晚霞的颜色。   欧阳曦突然伸手,在顾七还没来的及躲的时候,一手捏上顾七的耳垂,揉捏把玩,温声道:“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空气突然变得暧昧。   欧阳曦接着道:“人也特别好。”   “我特别喜欢。”   耳根的红霞开始蔓延,露在外面的脖子都染了颜色,顾七垂着眼睛,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先生。   别的不说,他都不明白什么叫做喜欢,他不懂怎么样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对先生是不是喜欢,但是他知道,他无法拒绝先生。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自私,贪恋着先生给他的温暖,还不起,放不开。   顾七心脏紧了紧,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正视着欧阳曦。   他眼神真挚,直勾勾的看着欧阳曦,眼尾的弧度都带着虔诚,像是看着心底的神一般,好似下一刻,他就会跪倒在他脚下,俯首为臣。   顾七从席上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欧阳曦身边,然后单膝跪在旁边,握住了欧阳曦垂在一边的手。   欧阳曦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看了眼桌子,道:“……还,你还没吃完呢。”   “先生……”顾七像是往常给他暖手一样,将他的手放在手心。   顾七嗓子有些发紧,心跳的很快,喉咙滚动了一下。   好像猜到了什么,欧阳曦看着他,看着顾七慢慢的凑过来,他也开始紧张起来,顾七要做什么?顾七……   两唇相贴。   欧阳曦脑子轰的一声,什么理智都不存在了,温热的触感此时却像是熔炉里烧红的铁块,落在凉水里,沸腾的气泡蔓延出来,灼热滚烫,是燃烧一切的架势。   欧阳曦一手环着顾七的腰,一手按住顾七的后脑,就像让两人离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欧阳曦念了许久的人就在眼前,理智被烧断了线,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带着顾七,有些粗暴的吻着他,一路跌跌撞撞的摔在了床上。   “顾七……”   “顾七……”   欧阳曦一遍遍的叫着顾七的名字,顾七心跳的越来越快,呼吸都变得急促,伸手轻轻推了一下。   欧阳曦撑着床稍稍抬起了身,顾七连着眸子不敢看他,颤抖着手,轻轻的去解自己的腰带。   欧阳曦看着他的动作,或许是因为紧张,顾七的手抖得厉害,解了几次才解开,然后轻轻的咬着下唇,闭着眼睛,伸手搂住了欧阳曦的后背。   分明是热切主动,但欧阳曦却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按捺住心中的悸动,伸手捏住顾七的下巴,他不肯睁眼,他便迫着他抬眼看他。   顾七眼里还氤着水汽,纯粹又无辜,带着一股坚定决然,好像什么都对,什么都是欧阳曦所希望的那样,但是欧阳曦就是觉得,顾七的状态不对。   “顾七,怎么了?”欧阳曦揽着他,“怎么突然……”   顾七不肯说话,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抖动,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偏过头不肯看他。   但是他一下就明白顾七是什么意思了。   欧阳曦从他身上翻身下来,下身隔出了一段距离,但是仍旧搂着他,紧紧抱着。   顾七动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曦突然停了。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命都是卖给别人的,没什么能给欧阳曦的。   他想起那晚在清玉坊的荒唐,他不重□□,但并非一窍不通,那时候欧阳曦想要什么,他知道。   而他又没什么能给的,若是欧阳曦想要,他也不会拒绝。   “别动。”欧阳曦哑着嗓子,“就这样抱着就好。”   “你怎么这么傻?”欧阳曦又心疼又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办了,又舍不得的想将人揉进自己骨血里,不伤他半分。   “……我,我没什么能,能给先生的。”顾七声音压的很低,带着羞耻,亏欠,还有一丝坚定。   “所以你就给我这个?”欧阳曦道。   顾七没说话,难不成是他猜的错了,先生不想要他?或是不想看见他的身子?   顾七身子一僵,是了,他身上疤痕遍布,丑陋极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嫌弃,先生不喜欢,也该是正常的。   他又有些难过委屈,可是除了这个,他是真的没别的能给先生了……   连命都是别人的,还能有什么能给出去的?   顾七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睛却总能泄露很多情绪,欧阳曦立刻就知道了他的心思。   “我喜欢你,我很想要你,”欧阳曦咬了下顾七耳朵,声音低沉,“但是不是这样你知道吗?”   “我什么都不缺,也用不到你给我什么,就算你什么都没有,我也养得起你。”   “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   “就算我想要你,我能忍得了,不需要你委屈自己满足我。”   “我就是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好好的待着,我对你好你就受着,然后慢慢的和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我等得了,我不急,你也别急。”   “我就想让你知道,只要你回头,我就在你身后。”   “别让我心疼。”   欧阳曦缓缓摸着顾七的后背,也不用顾七回答,就一句一句说着。   顾七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环绕着,突然曲起了腿,微微蜷着身子。   其实他是真的愿意的,因为是欧阳曦,虽然难堪,但不觉得委屈。   顾七想了想,伸了一只手搭在欧阳曦腰上,觉得姿势不怎么得劲,稍稍侧了下身。   “嘶……”他刚一动,欧阳曦就倒吸一口冷气,压低了声音,“差点儿折了。”   “啊?先生没事吧?”顾七忙道。   “没事,我这儿坚强着呢!”欧阳曦搂着他,见他已经没有什么献身的心思了,自己的心思却起来了,也不是想怎么的,就是想逗逗他。   欧阳曦隔着布料在顾七身上画圈,道:“七哥哥,你怎么知道要这样?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做了功课?”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听见欧阳曦嘴里说出七哥哥几个字,他就觉得特别羞耻。   垂着眼,小声道:“先生知道清玉坊和温玉楼是公子的产业,我也曾在里面待过,有些事情……总是知道一二的……”   欧阳曦原本觉得顾七不会回答,没想到他还真的说了,但是明明刚才还一副破釜沉舟的献身的架势,现在却是害起羞来了。   “还以为你为了今天这一出,偷偷做了功课呢。”欧阳曦道。   一瞬间的激情冷却,若是做了也就罢了,但是现在,顾七有些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先生……”   顾七的声音很低,欧阳曦怕真的将人惹恼了,揉了揉他的头发,凑过去,在他额头叭的亲了一口,声音响亮,顾七脸红的更厉害了。   欧阳曦又搂着人在床上待了一会儿,想起顾七还没吃多少东西,起了身,道:“我去把饭菜热热,一会儿你再吃一些。”   顾七也随着起了身,腰带散落,露出一大片肌肤,手忙脚乱的把衣服拉好,赤着脚踩在地上,道:“这样吃一些就好了,不用麻烦。”   “吃冷菜做什么,正好我也饿了,顺便吃一点。”欧阳曦缠好衣裳,没用顾七动手,自己将饭菜热好又端了回来,两人随便吃了几口。   折腾一番又吃了遍饭,等洗漱完之后,时间就已经不早了,但是在睡在哪儿的问题上,两人又出现了分歧。   顾七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同欧阳曦一块睡在床上的,就想打个地铺,或者在软榻上睡一晚,但是外面下着雨,天气潮湿,地上肯定会泛着冷气,欧阳曦死活也不愿意让他睡在地上。   还说要是顾七说哪儿他就睡哪儿,顾七拗不过他,没办法,只能和欧阳曦一起睡在了床上。   还好欧阳曦的床很宽,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也不嫌挤。   欧阳曦怕顾七睡一半跑了,就让他睡在里面,将顾七睡下来的外裳随手扔在了衣架上,自己站在地上,连中衣都脱了,扯下发带,将头发绑的松了点儿,回头看见顾七正看他。   甩了甩头发,朝着顾七一扬眉毛,“好看吗?”   顾七没答话,转了个身,往里面又挪了挪,给男人留出更大的地方。   欧阳曦撇撇嘴,撩开被子一角就钻了进去,往顾七身边蹭了又蹭,非要贴着睡才好。   “七哥哥。”   顾七心慌的厉害,没应。   欧阳曦又道:“七哥哥?”   “……嗯?”   欧阳曦笑笑,低头在他散落的发上轻轻吻了下,道:“晚安。”   顾七放缓了呼吸。   晚安。   先生。 第38章 阿芫   第二天一早,欧阳曦醒的时候,身边躺着顾七的位置已经空了,眼睛还没睁开,半眯着眼睛拍了两下,空荡荡的,除了床单上的褶儿,什么都没有了。   嗯,确实是没人了。   欧阳曦收回手,躺在床上闭着眼又咂摸了会儿昨晚上的事,暗戳戳的笑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穿衣。   习惯穿的白衣穿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欧阳曦把刚穿好的衣服又脱掉,走到里间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大红色的锦袍来。   这件衣裳是之前买的,料子做工都很好,就是颜色太招摇了些,先前一直没空,都没穿过,今天心情好,正好穿。   自从顾七说过顾笙歌比他好看之后,他就一直惦念着这事儿。   顾笙歌吧,人长得好看,其气质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书生气,贵公子般的温润和熙,就像是从书上走出来的谦谦君子。   撇开私心的嫉妒不谈,顾笙歌的确是他见过的最适合穿白色衣裳的人了。   欧阳曦已经及冠,但是他一向不喜欢戴发冠,总觉得那东西戴起来太过拘束,不得劲。   今天也是如此,欧阳曦选了一条黑色云纹红边的发带,正好衣裳是红色带黑边的,倒也相称。   对着镜子好好的整理了仪容,觉得没毛病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推门出去。   他今天起来的晚,等他出去的时候顾七已经将饭菜端到厅里了。   虽然说厨房的奚娘做别的饭不太尽如人意,但是这粥熬的是不错,加上做包子肯放肉,咸菜腌的也不错,早饭倒是很好吃。   有时候欧阳曦起的晚了,或是不想做饭,就让顾七去大厨房端饭菜过来吃。   顾七在厨房里取了碗筷正要摆好,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头也没回,道:“先生起了?过来吃饭吧。”   “嗯。”欧阳曦走到顾七背后,他怎么觉得这就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呢。   丈夫起的晚了,妻子就做好了饭菜等着过来吃,想想就觉得十分的岁月静好。   这声音离得太近了点儿,顾七放下筷子就回了头,差点儿直接同欧阳曦撞上。   幸好欧阳曦在最后关头后撤了半步,保住了两人的鼻子。   “先生您……”顾七看着穿着一身红的男人,一时间有些发愣。   欧阳曦歪歪头,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怎么样,好看吗?”   顾七回过神,后退了半步认真的看了两眼,方才点点头,“嗯。”   “嗯就完了?”欧阳曦有些不满意。   “好看。”顾七又补了一句“先生穿红色很好看。”   顾七没说假话,欧阳曦真的很适合穿红色。   和顾笙歌那种单纯好看但没有什么攻击性的长相不同,欧阳曦面部轮廓比较分明,鼻梁挺直,嘴唇颜色浅淡,带着些凉薄的味道,一双凤眼又细又长,眼尾上挑出勾人的弧度,但是在看人的时候,就显得十分专注,好像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人似的。   再穿上一件红袍,整个人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狐狸精,专门出来勾人心魄的。   也就是平常他不穿红衣,若他当真是穿着红衣裳,恐怕那些病人只会把他当人引人入魔的妖精,而不是救人出病痛的医者。   “是衣服好看还是我好看?”欧阳曦又问。   “自然是先生好看。”   “那……是顾笙歌好看还是我好看?”   顾七一顿,犹豫起来,还是没办法违背本心,最后道:“都好看。”   欧阳曦一撇嘴,哼了一声,侧过身去,嘟囔道:“你都不说我好看。”   顾七看着欧阳曦。先生这是再同他撒娇吗?   虽然醉酒的时候也和他撒过娇,但是现在毕竟是醒着,如此语气,实在,实在有些可爱。   欧阳曦见顾七没反应,只好又自己转过来,“你还不哄我,我都吃醋了。”   欧阳曦把脸往顾七那面靠近,顾七跟着他的动作往后仰头,突然紧张起来,说话都不利索,“怎,怎么哄?”   欧阳曦点点自己脸颊,“亲一个。”   顾七脸涨的通红,手指都蜷在了一起,虽然他觉得可以亲,但是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欧阳曦察觉到他的心思,知道他不抗拒,就是不好意思,又在侧脸上点了两下,偏着头很有耐心的等着顾七动作。   两人僵持了半天,欧阳曦就在那儿等着,没说什么但是态度强硬,顾七犹豫半晌,突然凑过去,极快的在欧阳曦脸颊上啄了一下。   蜻蜓点水。   欧阳曦却满意极了,笑意盈盈的看着顾七红透了的脸,不再为难他,让出了位置,“先吃饭吧,等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顾七跟着坐下,脸还是红的要命。   “程琰呢?还没醒?”欧阳曦往外看了一眼,程琰这人懒得要命,日上三竿不起,月下树梢不睡,和正常人作息两个样子。   顾七点点头,欧阳曦一副果然的表情,接着吃饭了。   吃完了饭,欧阳曦道:“我今日去找沈清,你一会儿去一趟铁匠铺子,把我放那的东西给拿回来。”   顾七点点头算是应了。   欧阳曦之前在沈清那儿花重金买的天蚕丝的护甲已经让人送过来了,他今天就是要过去去取一下,这东西本就是他想送给顾七的惊喜,便也没让他同自己一起去。   沈清在京城特意置办了套宅院,三进的院落,布置的有种水乡的雅致,但是里面装饰看起来就让人觉得阔气。   据沈清说是因为京城的生意刚做起来需要人看着,但是据欧阳曦对沈清的了解,估计是来京城偷闲躲懒来了,山高地远的,他哥也抓不着他。   “裁缝,裁缝?!”这院子他来过几次,院子里的人也都是沈家的人,知道他和自己主子的关系,也不拦他,行了礼便让他自己进去了。   欧阳曦走的轻车熟路,直奔着他卧房就去了。   “喊什么呢!大呼小叫的!”花廊里头传出来声音。   欧阳曦抬头看了看天,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还没日上三竿,沈清竟然已经在外头了。   “呦,这是……”欧阳曦顺着声音过去,见沈清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素色纱衣的年轻男子,挑了挑眉。   “阿芫,”沈清笑了笑,手绕道他身后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温柔,“你先回房里去,我一会就过去找你。”   那个叫阿芫的人很听话,闻言只安静的笑了笑,本是妖媚的长相却泛出些纯澈干净,也不说话,起身朝着两人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   欧阳曦也微微颔首,看着人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阿芫走了几步之后,在拐角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对着欧阳曦轻笑了一下,眉尾的小痣越发鲜明,欧阳曦一愣,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   眼前晃了一下,欧阳曦回过神,听着沈清不满道:“看什么呢!我的!”   欧阳曦这下反常的没同他斗嘴,皱着眉,疑惑道:“他是谁?”   “阿芫,”沈清脸上带着笑,“是不是好看死了?”   欧阳曦看着他这幅找到宝的神色颇为不齿,又不是谁没有身边人了!他的顾七可比别人好的多了!   “又是从哪儿寻来的宝贝啊?”欧阳曦笑着问。   “我从清玉坊带回来的,看着觉得顺眼,嗯……”沈清凑过来,促狭的眨了眨眼,“床上功夫也好,什么都能玩儿。”   说来沈清身边有过的人多了去了,大多也都是这样长相娇嫩的男人,十天八天换一个,往往这个脸还没记熟呢,就换了下一个了,欧阳曦见了就见了,知道沈清不动真感情,也不多问。   但是今天这个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是沈清不一样,而是那个阿芫,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虽然他没在那个阿芫身上感受到内力浮动,但是练武之人一举一动都是有章法的,就算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也能透漏出不少东西,欧阳曦本身习武,一看就能看出来,阿芫练过功夫,甚至功夫不弱。至于他没有内力,有可能他只是练的外功,或是内力被废了,再或者……是他自己用什么办法将内力封住了。   但是横练功夫的人一般身材高大魁梧肌肉盘结,而阿芫这人清秀瘦弱,这个可能一下就能否了,至于后两个可能,无论是哪个,对沈清来说,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   沈清半个书生半个纨绔,空有着书生弱不禁风的身子还没他们的脑子,纨绔的本事倒是十成十。   若当真是后两者,沈清身上除了这身皮囊,好像也没什么可贪图的……   “现在离了江南,就随随便便从馆子里往外带人了?”欧阳曦试探,状似无意道:“不怕被骗钱骗色?”   “我不也就是贪个色嘛,我又不是没钱,他想要就给呗,就当各取所需了,”沈清想的倒开,反正他有钱,“你怎么想着问这个了,你不是对我身边这些人一向不感兴趣的吗?”   欧阳曦见他对阿芫除了贪色之外,没别的心思,也放开了,道:“我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让我不舒服,这人可能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沈清毫不在意,“不就是一个……能有什么问题。”   沈清没说的那么难听,欧阳曦见他这样,也不多说什么,沈家的势力也不小,沈清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身边肯定有保护他的人,大不了,他也多注意一下,能沈清什么时候腻了就完了。   “东西呢?”欧阳曦歪着脖子靠在柱子上。他可没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书房里呢,”沈清起了身,“走吧,去取。   欧阳曦伸手让他拽了一把,“这么着急赶我走啊?!”   “你耽误我春宵一度了心里没点数吗?”沈清挑眉道。   欧阳曦为了不耽搁沈清,取完了东西就离开了,沈清也没留,离开的时候却是又见了那个阿芫一面,但他仍是觉得这人不简单,而且,有些眼熟。   顾七是同欧阳曦一块出的门,只不过一个去了沈府,一个去了铁匠铺。   欧阳曦要的东西早就打造好了,只是他一直没时间去取,铁匠铺子的人原本还想给送过来来着,但是欧阳曦又没留地址,没办法就只能等他们来取了。   顾七也不多话,取了东西付了剩下的钱就回了,回去的路上进了卖杂货的店里面,还给欧阳曦买了一个手炉。   欧阳曦比顾七回去的晚了一会儿,顾七的屋顶还没修,就只能在欧阳曦的房里待着。   欧阳曦将逛了一圈菜市场买回来的鱼肉蔬菜放进了厨房,这才拎着装着蚕丝护甲的盒子回屋。   这蚕丝护甲是前朝一位云游四海的高人所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制得的,薄薄的一层,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惜了全天下只这么一件。也幸好是在沈清手里,要不然这价值连城的东西,哪能让他一百两不知道在哪儿的黄金给骗过来。   “顾七!”欧阳曦进门就开始喊人。   顾七从里间出来,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欧阳曦没太看清,他正急着献宝呢。   “你猜猜,这是什么?”欧阳曦手里捧着盒子,挑眉看着顾七。   顾七摇摇头,欧阳曦给他使了个眼神儿,“打开看看。”   顾七把盒子打开,里面粉红粉红的铺着一层他叫不上来名字的花,花上面放着一件白色的中衣似的,又有点儿区别的一件衣裳。   “这是……”顾七有些不确定,抬头看欧阳曦。   “蚕丝甲,试一试?”欧阳曦笑着,“专门给你找来的。”   这衣裳看起来很薄,但是拿起来还是很有分量的,顾七只拿了一下就收回手。   “这太贵重了,先生,我不能要。”顾七看着欧阳曦,欧阳曦看的出来,他不是客套,是真的不想要。   顾七是真的不想要。   但是他也是真的想给。   “有什么不能要的?”欧阳曦把护甲拿出来,盒子一盖,连着里面的花一块扔到桌子上,坚持道:“你是我的人,我有好东西给你,这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顾七还是有些犹豫,欧阳曦将东西塞进他手里,这时候看见顾七手里拿的东西。   “这是什么?”欧阳曦将手炉拿过来,在手里翻看。   “手炉。”顾七低着头。   欧阳曦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手炉,还是个异常可爱的手炉。外面是一个毛茸茸的小奶狗样式的手炉套子,捏起来十分舒服。   “怎么买这个?”欧阳曦故意问。   顾七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才说:“想,是给先生的。”   “呐,七哥哥就是好,知道我手冷,特意还给我买个手炉。”欧阳曦心里都要笑开了花,顿了顿,“就是这个手炉套子……”   顾七一怔,立刻紧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送人东西,这不是用手炉的时候,店里也没有多少,花花绿绿的肯定不行,他才拿了这个小狗造型的……   那个店主还说这个可爱,他也觉得挺可爱的,那欧阳曦是不喜欢吗?   他也不敢问。   顾七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欧阳曦又接着道:“太可爱了吧?”和顾七也太像了吧?   “你是把你自己送给我了吗”顾七没明白,欧阳曦抱了抱他,在他耳边,“我很喜欢。”   欧阳曦向后撤开,顾七嗅着空气中飘散的药味儿,心里也欢喜起来。   见他还拿着护甲发愣,欧阳曦道:“我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你看,你这不是也送我东西了吗?”   欧阳曦的眼神太过殷切,顾七实在推脱不掉,只好收下,看着欧阳曦在旁边笑,心里有些发烫。   感情就是这样,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有人就已经在你心里撒了种子,然后有意无意的浇水施肥,等到你终于注意到的时候,就会发现,那个人已经在你心里生根发芽了。   最后等到根须紧紧缠住你的心的时候,就再也逃不掉了。 第39章   欧阳曦试了试从铁匠铺子里打造出来的东西,半个拇指大小,形状和一般的暗器有些不一样,银黑色的刀刃上泛着冷光。   这铁匠的手艺确实不错,硬度形状都和他画的描述的别无二致,欧阳曦还是挺满意的。   欧阳曦在药房里,拿了个很深的铜盆,一手拿着,一手在各个药材里挑挑拣拣的,时不时的扔进铜盆里,直到装了半满,这才住手,然后出去将铜盆架到炭火上,里头放了水开始煮。   顾七又从厨房拿了些柴回来,看着欧阳曦在水开了之后将打造的那一套暗器扔了进去,有些不解,道:“先生这是做什么?”   欧阳曦拿着镊子夹了一个暗器出来,给顾七看了看,“这东西这么小,割喉咙都死不了人,不给加点儿料怎么行?”   顾七一下就知道欧阳曦是在给暗器淬毒了,了然的点点头。   欧阳曦又往里面倒了几瓶白色的药粉,顾七就在一边看着。   也不用他问,欧阳曦挑挑眉毛,“猜猜这是什么?”   “毒药?”顾七猜测。   “不,”欧阳曦神神秘秘的,“是春|药。”   “啊?”顾七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这淬毒药他能理解,这淬春|药……   “只要人内力足够深厚,就算是毒性再强,也能凭着内力抵抗一段时间,但是春|药不一样,”欧阳曦笑眯眯的,“只要沾上,就顺着血液往上淌,越运功药性散发的越快,内力再深厚也不行。而且我这个可是独门秘制的,绝对爽翻天。”   顾七:“……”可能不止爽翻天还可能爽到死。   “哦。”虽然他觉得欧阳曦这理论倒是挺对的,但是出手打架给人下春|药,怎么想,怎么觉得……猥琐。   欧阳曦笑了几声,想起沈清来。   沈清说那个阿芫是他从清玉坊带回来的,那顾七会不会知道一点儿?   “清玉坊是顾笙歌的产业对吧?”欧阳曦问。   顾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公子因为身份的原因,在京中行事一向很隐秘低调,清玉坊还有温玉楼这两个最大的销金窟是他的产业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但是欧阳曦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他又聪明,知道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清玉坊里有一个叫阿芫的人吗?”   顾七想了一下,“不知道。”他也就上次去找欧阳曦的时候去过一次,剩下已经很久没在清玉坊里执行任务了。   欧阳曦点点头,他觉得顾七也不大可能知道。又问,“那清玉坊里的人有会武功的吗?”   顾七这下倒是痛快的点了点头,道:“清玉坊虽然只是个收集消息的地方,但是其中很多人都是浮安楼的人,会些武功的也不少。”   “那有没有武功特别好的?”   “是有的。”顾七补了一句,“但是不多,大多数都只是会些防身的拳脚功夫。”   欧阳曦了然的点了点头,“哪有没有被废了内力,或者自己封了内力的?”   顾七想了一会儿,道:“废了内力的没有,但是自己封住是有可能的。”   “大多数是在出什么任务的时候,为了防对方降低警惕会这样做。”   欧阳曦皱皱眉,这样一想,那个阿芫的来历倒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有这么一个人在沈清身边,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难道沈清跟顾笙歌有什么纠缠,然后顾笙歌特意派了人在沈清身边?   欧阳曦打了个哆嗦。随后一想又觉得不应该。   这应该不能,要真是惹了顾笙歌,估计沈清都等不到他,早就已经渣都不剩了。   顾七看他打哆嗦,还以为他冷,但是看着面前的炭火盆,又觉得不应该。   但是还是伸手过去,递到了欧阳曦身前。   欧阳曦正脑补沈清对上欧阳曦的场面呢,看着突然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楞了一下,看过去,“怎么了?”   顾七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将欧阳曦的手抻过来,放到了手掌里。   欧阳曦的手依旧是冰冰凉凉的,明明天气很暖和,旁边还有火盆,却依旧冷的像个冰块,捂不热似的。   欧阳曦愣愣的看着顾七的动作,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发现现在顾七越来越适应他了,不那么话少,也习惯他的接触,甚至学会主动同他接触了。   就是面皮太薄了些,每次都会红了耳根。   不过害羞嘛,不算个事儿,这样的才最有意思。   顾九从房顶上已经看了半天了,见两人没完没了了,还是无奈的下来了。   “公子让我带话来的!”见两人各自收回手,齐刷刷的看着他,顾九赶忙把顾笙歌抬出来。   开玩笑,这两人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欧阳曦,这下打搅了他和顾七恩爱,以后不一定怎么磋磨他,可怜他没人爱,唯一能制得住他的七哥也不喜欢他了。   他可真可怜。   顾九暗自神伤了一会儿。   欧阳曦低头拿着镊子搅合铜盆里的东西,让顾七往后退了退,随口道:“什么事啊?”   “哦,公子说他过两天要去一趟清河,他让我问问先生,还有七哥去不去。”顾九凑过去闻了下煮的汤水,被熏得往后退了一步,恶心道:“咦,这是什么东西!”   “毒药,凑那么近小心中毒。”欧阳曦道:“去清河干什么?”   顾九摇摇头,公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欧阳曦侧眼看了顾七一眼,顾七也正看着他。   看那样子是也想去。   欧阳曦道,“顾笙歌身体里的毒已经稳定了,只要别再吞什么毒药,少喝酒,就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就不用到哪儿都跟着了,”欧阳曦笑着看了眼顾七,道:“嗯,顾七也不去,陪着我在京城里给你们看家,如何?”   笑话,虽然现在顾七听话又喜欢他,但是对顾笙歌可更是言听计从的,他才不要带着顾七一块跟去,这要是每天看着顾七在顾笙歌身边绕来绕去,他不得呕死啊!   欧阳曦说完又问顾七,“你觉得怎么样?”   顾七摇摇头,他都决定了,他还能怎么样。   “什么时候去?”顾七问顾九。   “大概三五天吧。”顾九道。   顾七有些担心,毕竟天机阁的事情了结的不干脆,“让公子多带几个人,你们随身保护的,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顾九突然往欧阳曦身边凑了凑,道:“我发现七哥你跟了欧阳大夫之后,话都变多了呢?”   顾七不知道这怎么突然话题就别扯到了自己身上,怔了一下,“……有吗?”   “怎么没有!”顾九用很夸张的语气,“以前这些话你从来不多说一句的,就算是别人和你说话,你能说一个字,都绝对不再多加个语气的。”   欧阳曦挑挑眉,顾九又道,“你说,我成日里叫你欧阳大夫欧阳大夫的,总觉得这称呼太长了,是不是应该改改?”   欧阳曦看顾九笑的跟个小狐狸似的,问他:“改成什么?”   “我叫他七哥,这是肯定不能变的了,要不然,”顾九凑近了,在他耳边道:“我叫你嫂子吧?”   “别胡说!”   顾九的声音放的很低,但是顾七内功深厚,五感灵敏,听的真切,连忙呵斥,罢了又小心翼翼的看向欧阳曦,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他因为这嫂子一词生了气。   但是欧阳曦没有露出预想的生气的表情,反而嘴角带笑,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好像……不错。”欧阳曦摸了摸下巴。   “不可,”顾七皱眉,“先生是男子,清雅矜贵,怎可……”被称作嫂子,受此侮辱。   “矜贵什么呀!”欧阳曦摆摆手,“我也就是一个混饭吃的江湖郎中,又不是什么贵公子!”   又看着顾九,竖了竖大拇指,“准了!”   “好嘞嫂子!”顾九笑眯眯的。   从前七哥就只听公子一个人的话,现在又多了一个欧阳曦,他不能拿公子做文章,还不能讨好讨好欧阳曦,让自己日子好过点儿吗!   顾七脸色有些红,瞪了顾九两眼,但是顾九凭着自己敏锐的觉察能力和拍马屁的功夫找到了靠山,自然不怕,反而兴冲冲的做了个鬼脸,遁走了。   欧阳曦拍了拍顾七的肩膀,道:“你要是不喜欢,那我明儿也就不让顾九这么叫了?”   欧阳曦微微敛着眸,一副他全听顾七的,他怎么样都可以的表情,但是仔细一看就知道,他还是希望顾七同意的。   其实这也是基于顾七道的了解,他才敢这么问。   果然,顾七都没犹豫一下,还怕欧阳曦误会,立刻道:“不是不喜……”说道一半又觉得不怎么对,又立刻闭了口。   好像说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大对劲的样子……   顾七很是纠结了一下。   原本往日里要是看着顾七这么纠结,欧阳曦肯定不舍得在逗他,生怕给人弄得恼羞成怒了。   但欧阳曦这会儿却不放过他。   开玩笑,好不容易得来个和他亲近的名头,他才不舍得就这么放过去了呢!   “到底喜不喜欢,嗯?”欧阳曦凑到他面前,声音很轻,但是是十足的诱拐的语气。   顾七心跳有些快,欧阳曦却步步紧逼,“行不行?……七哥哥?”   这声七哥哥一出口,顾七是真的受不住了,磕磕巴巴的答应下来,“……好。”   欧阳曦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意,凑过去隔着头发亲了顾七后颈一下,“宝贝儿真好。” 第40章 清河之行(1)   ——   顾七的屋顶又破了。   在修好了顾七屋顶的第二天,欧阳曦下厨做了一顿饭,各类美食应有尽有,包括顾九惦记了好几天的佛跳墙。   于是当天下午,顾九主动去找了欧阳曦。   院子里刮了大风,他长待的那棵树有树枝又折了,刚好掉在了顾七刚修好的屋顶上,又是满室狼藉,待不了人。   好在有了第一次,这次顾七对于欧阳曦让他去自己房里住的提议并没反驳,轻车熟路的就住了进去。   欧阳曦让顾七先去洗澡,自己则是拿了本医书躺靠在塌上,百无聊赖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书。大多时候视线还是往内间去瞟。   跟两人刚下山那会儿客栈里头简单的帘子不一样,现在隔得是两扇屏风,看的极其不真切,只能瞧见里头偷出来的光。   欧阳曦又吹灭了两支蜡烛。   屋里整个暗下来不少,内间却显得尤为亮堂,好像能似有若无的看见顾七躺在浴桶里的身形。   好想进去看看……   欧阳曦自觉他一向是个刚说敢想敢做的,这头心思刚冒起来,便立刻从榻上起了身,把书随手扔在桌上,鞋也不穿,偷偷的往屏风那面走。   顾七闭眼躺靠在浴桶边上,一大半的墨发浸在水里,手随意的搭在浴桶边,微微侧了侧头,随即又转了回来。   欧阳曦扒着屏风,指尖捏着两枚花生豆,轻轻一弹,准确的擦着蜡烛烛芯飞过去。   内间的两根蜡烛应声而灭。欧阳曦趁着光亮彻底消失的瞬间朝着顾七扑过去。   哗啦一声,顾七从浴桶中起身,抬手扬起一片水花,欧阳曦怕被水花溅在脸上,抬袖挡了一下,也就是这功夫,顾七翻身从浴桶中出来,顺手撤了架子上搭着的浴巾,围在了腰间。   欧阳曦扔书起身弄出的动静并不小,顾七早就有所察觉,但是因着是在欧阳曦房里,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里间的蜡烛被暗器打灭了。   里间没有什么武器,顾七随手拿起浴桶旁边放着的海棠花味儿的香薰块儿,朝着房里另一个人的方向扔过去。   欧阳曦一侧身躲过去,他知道顾七这是将他当成坏人了,但也没出声,反倒是将错就错,足间点地,朝着顾七攻去。   顾七抬手挡住欧阳曦的勾拳,一个手刀就要劈向欧阳曦的脖颈,突然闻到一股药香,动作一顿,欧阳曦趁着这功夫一拳砸在顾七的腹部。   他自然是不舍得下重手的,拳肉相接的时候变拳为掌,顺着顾七劲瘦的腰线摸过去。身上还有水,顾七被摸的一个激灵,长腿反射性的就要去绊欧阳曦。   欧阳曦一抬腿躲过了顾七的腿,落地的时候正好踩到了那个香薰块儿,欧阳曦原本是个半扶着顾七腰往后仰的动作,这会儿脚下不稳,就要往后倒。   同时顺手扯了下顾七腰间带子,环住了顾七的腰。   嗵的一声,欧阳曦后背朝下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身上趴着被他带着一块摔了的顾七。   顾七整个人趴在欧阳曦身上,赤|裸着上半身,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就想起身,谁知腰间的浴巾被欧阳曦拽了一下,早就有些松散,又经顾七这手忙脚乱的一挣扎,彻底散开了,从他身上滑落,盖在欧阳曦腰胯间。   欧阳曦一把将想起身的人按住。   顾七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海棠花的香味儿,头发半湿着,发梢上的水滴在欧阳曦脖子上,又顺着脖子往下流,钻进衣领里。   屋里的烛火都被欧阳曦弄灭了,外面又有些阴天,半点月亮都没有,屋里也光线昏暗。欧阳曦搂着顾七的腰,手掌情不自禁的往下滑,气息陡然间灼热凌乱起来。   “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   欧阳曦说了一句,长腿别住顾七的腿,一个用力,两人瞬时掉了个个。   欧阳曦一面体贴的将胳膊垫在顾七身下,让衣裳铺在地上,省的地上寒气让人着了凉,一面毫不迟疑的压在顾七身上,固定住顾七的头,朝着那抹淡色印下去。   唇齿间带着梨花白的酒香,混着海棠花的气味儿,屋内的温度随着酒香和海棠花的交织而节节攀升,越发显得灼热。   欧阳曦吻着顾七,磕磕绊绊的到了床上。   外面的风大了些,吹的窗户哐当一声,满室春意都被锁的严实。   不知道何时,天上的乌云散了些,月亮从云缝之间冒出头来,挂在树梢上,微风一吹,枝条随之摆动,枝叶交缠在一起,互相轻抚着,风越吹越烈,枝条颤动的弧度也更大,被压住的枝条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然后又被缠着,回了原样。   过了良久,风才止住,月色更亮了些,地上还有水,月光透过枝叶撒落在地上,银波抖动,满地银辉。   欧阳曦翻身从顾七身上下来,顾七躺在床上脸涨得通红,耳根都要滴出血来,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带着露在外面的胸腹出现极为好看的肌肉线条。   欧阳曦喘了口粗气,从地上随手抓过来一件里衣擦了手,而后披了件外袍起身,打湿了条手巾,回来给顾七也擦了手,又替他把腹间沾的黏腻擦了,这才把毛巾一扔,上了床。   搂着顾七,在他眉间落下一吻,声音轻柔低沉,“睡吧,七哥哥。”   ——————————   程琰的毒早就解了,但是这人在京城没地儿去,反倒是赖在欧阳曦这儿了。不过倒也没忘了重操旧业,一整天一整天的见不到人,晚上倒是很准时准点儿的回来吃饭睡觉。   欧阳曦做完了晚饭端上桌,就见程琰从外头回来,眼眶青了一圈,嘴角也破了,脸上好几条血道子,一瘸一拐的往餐桌旁边走。   顾七洗过了手坐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欧阳曦坐下瞟了一眼,上手按了一下程琰嘴角,幸灾乐祸道:“呦,失手了?”   程琰一副不想再提的模样,“别提了!”   欧阳曦哦了一声,给顾七盛了饭。   “你们就不能在问一遍吗?!”程琰一副委屈,一锤桌子,表情牵动嘴角疼的嘶了口冷气,龇牙咧嘴的道:“我跟你们讲,我今天可是太倒霉了,我碰见一个公子哥,就是穿得特别好,身材特别瘦弱,风一吹就倒的那样的。我看见他钱袋子鼓的,肯定装了不少钱,没想到啊……”   程琰摇头叹了口气,欧阳曦看他一眼,挑了下眉,程琰又继续道:“谁知道他那钱袋子里装了一条女人穿的肚兜!”   程琰一副想要吃人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就是想看看钱袋子里有多少钱,没想到一掏出来是肚兜,街上的女人一看见,顿时觉得我是登徒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挠,你看,你看看我的脸!”   “指甲肉丝儿好吃不?”欧阳曦瞅一眼就别过了头,这丑了吧唧的哪儿有他家七哥哥好看。   “损友!”程琰翻了个白眼。   欧阳曦道:“你别误会,我都不稀罕损你,还友呢!我就想你什么时候能从这儿滚出去。”   免得打扰他和顾七恩爱,毕竟等欧阳曦一走,把院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带走了,这地儿可就是他和顾七的天下了,四舍五入一下,都能算是他们的家了!   “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程琰看向顾七,道:“顾七,你说是不是?”   顾七沉默的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欧阳曦碗里,道:“全听先生的。”   欧阳曦嘚瑟的勾起嘴角对着程琰假笑了下,耸了耸肩膀,一副没办法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   程琰头猛的耷拉下来,侧眼间突然看见顾七脖子上有几块红痕,有些疑惑的凑过去看了看。   欧阳曦揪着他衣领给人拽回来,“看什么呢你看!”   程琰坐好了,指着顾七脖子,道:“哪儿怎么弄得啊?”   顾七反射性的摸上自己脖子,一下就想到程琰说的是什么了,耳根有些微红,颇为不自在的往上拽了拽衣领。   欧阳曦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弯腰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将靠下的几枚痕迹遮住,最上方的那个却是怎么也遮不住,暗红色的痕迹,也挺显眼。欧阳曦却是不准备再遮,反倒是颇为满意的用拇指在上摩擦了一下。   这时又听程琰开口,声音透着些了然,“啊!我知道了!”   欧阳曦手还放在顾七肩膀上,闻言便觉得手掌下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欧阳曦安慰的捏了一下,顾七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程琰:“一定是蚊子咬的,我跟你们说,马上就到秋天了,这个时候的蚊子最毒了,咬一下就会显出一个很大的包,特别痒!哎,顾七你可得注意点儿!”   顾七松了口气,欧阳曦有些无语的看着程琰,这人好像是个傻子。   回到自己座位上,程琰又转头看了看欧阳曦的脖子,从那上面又发现了两道红色的痕迹,跟他自己脸上的挠痕倒是很像。   又指着欧阳曦脖子,道:“你这儿,也被人挠了?”   欧阳曦摸摸自己脖子,这痕迹早上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不过也一直没说,被程琰一说,挑眉看了眼顾七,随即道:“差不多吧。”   “啊?”程琰不明白,“什么叫差不多啊?”   欧阳曦笑着,“昨天晚上顾七不是跟我睡嘛,然后有蚊子咬顾七,顾七一挥手,正好打在我脖子上,然后就落了这么两道印子。”   欧阳曦这话说的意有所指,程琰听不明白,但是顾七一下子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闷头吃饭不敢抬头,发丝之间露出的耳朵通红一片。   程琰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说完看着顾七,“我说顾七你可得小心点儿,欧阳又不像你,他这么弱不禁风的,你两巴掌下去,再给扇坏了。”   顾七看着程琰,没说话,欧阳曦笑眯眯的道:“没事儿,他舍不得。”   程琰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饭,盛到第三碗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差点忘了,欧阳大夫,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沈清的人?”   听到老友的名字,欧阳曦吃饭的动作一顿,“嗯,怎么了?你偷到他身上了?没事儿,他钱多随便偷,发现了也打不过你。”   “不是,没有,”程琰摇头,“我就是从街上看见好像有人在找他。”   “什么?找他?谁找他?”欧阳曦放下筷子。   “好像是他府里的下人吧,我听他们管他叫小少爷。”程琰想了一下道。   欧阳曦皱起眉头,“你是说沈清府里的人在街上找沈清?”   程琰点点头,扒了口饭,含糊不清道:“应该是。”   欧阳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皱着眉头起身,对着两人道:“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   顾七也跟着站起来,“我和先生一起。”   顾府和沈府隔得不近,欧阳曦两人是骑着马过去的。 第41章 清河之行(2)   沈府的门大开着,欧阳曦也没下马,骑着马就进了院子,直到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欧阳曦下了马,看着管家,道:“刘叔,沈清呢?”   管家面上一派焦急,头发好像都比之前白了不少,见到欧阳曦,忙行了个礼,道:“欧阳少爷。小少爷这几天一直没回来,我正派人出去找呢!”   管家叹了口气,“这都找了两天了,要是再找不到……唉~ ”   欧阳曦把缰绳往后一递,顾七伸手接过,“怎么回事?刘叔你先别急,好好跟我说说,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管家缓了口气儿,道:“大概四五天之前吧,小少爷说要出去玩儿,然后一直就没回来,您也知道,小少爷贪玩儿,出去一两天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儿,最开始我们也没在意,但是过了两天,小少爷还是没回来。   我们跟着小少爷来京城的时候,大少爷吩咐过了,要看好小少爷,所以基本小少爷去哪儿,我们都会有人跟着,时不时传消息回来,但是过了这么些天,不仅少爷没回来,就连我们派去保护少爷的人这么多天了也没一点儿消息传回来。   我这才觉得不对劲儿,赶紧派人去找了。”   管家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要是早点儿察觉到不对就好了,也不至于……唉~”   欧阳曦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是自从五天前出去就没回来?”   管家点点头,欧阳曦扫视了下院子里,沈家家大业大,沈清更是爱好奢华,原本院子里不少下人,现在能见到的人屈指可数,想必都是出去找人了。   “他是和谁出去的?”欧阳曦想起沈清身边那个让他一直感觉不对劲的男人,“那个阿芫呢?”   管家道:“就是和那个阿芫一起出去的,还是阿芫提出要出去玩儿,小少爷这才出去的!”   “果然。”欧阳曦咬了咬牙,“他们有没有说去哪儿?”   “没有,”管家摇摇头,“小少爷他们说走就走了,也没说去哪儿。”   欧阳曦点点头,这小子心里也太没谱了点儿了,出去玩也不说声去哪儿,还失踪……   欧阳曦首先想到的是离家出走,但是现在离江南远着呢,没理由,再要么就是被人绑架……“刘叔,沈清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管家摇摇头,“您还不知道小少爷嘛,虽然嘴上厉害,但是胆子小,哪儿会与人结这么大的愁。”   “那大哥那里呢?”问完欧阳曦也觉得不会,大哥是纯粹的生意人,若是真的是生意上结下的仇怨,对方走了下策去绑架这个没什么用的纨绔公子,那也该有消息传回来,要钱要生意总会有个说道,不然要了沈清这条命也没什么大用。   管家摇了摇头。   “刘叔您先别着急,”欧阳曦抬手到嘴边咬了下手指甲,道:“大哥还有叔叔他们知道了吗?”   管家摇头,“还不知道呢,但是要是再找不到,我就得回江南去跟老爷还有大少爷请罪了!”   “叔叔身体不好,先别让他知道了,”欧阳曦安抚住管家,道:“我现在找人去问问,有什么消息,我立刻通知您。府里的人让他们继续从城里开始,往城外找。”   管家点了点头,“早就吩咐下去了。”   欧阳曦又安慰了几句,但也知道要是人找不到,说的再多也是不痛不痒,转身往外走了。   顾七听着两人说话一直没开口,此时看欧阳曦,道:“先生可是有什么想法?”   欧阳曦点点头,他就总觉得那个阿芫不对劲儿,“我想去趟清玉坊,去查查阿芫这个人,我有种预感,沈清失踪,跟着个阿芫脱不了干系。”   欧阳曦步履匆匆,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停了一下,道:“清玉坊是你家公子的,不会是沈清惹了顾笙歌,顾笙歌报复吧?”   顾七一愣,随即摇摇头,“顾九说我还没回来的时候,公子还联系过沈公子给他消息,应该不会。”   欧阳曦原本也只是随意一问,之前看着沈清的样子肯定是知道顾笙歌来头的,沈清虽然平时没个正行,但是向来惜命,危机意识重的很,能屈能伸,不好惹的人他绝对不上杆子招惹。   两人一路到了清玉坊,顾七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管事,亮了属于他们这几个高阶暗卫的令牌,管事也是认识顾七的,看家欧阳曦一个生面孔也不多问,领着两人到了一个安静的屋子。   管事是个四十多岁斯文干净的男人,身着素麻长衫,一股子书生气,同外面喧哗吵闹,奢华淫靡仿若是在不同世界。   乔管事先朝着顾七行了个礼,顾七也依样拱了拱手。   管事轻轻一笑,看着欧阳曦,道:“欧阳大夫有什么事情想问?”   欧阳曦挑了挑眉,这管事还挺聪明,他确定两人之前每见过,但是这人一下子就能知道他的身份,反倒是知道他有事想问,才不稀奇了。   欧阳曦也不绕弯子,当即就道:“既然乔管事看出来了,我也不废话,来这儿就是想问一问乔管事,您这儿有没有一个叫阿芫的人。”   “阿芫。”乔管事重复了一遍,又问,“多大年纪”   欧阳曦回忆了一下,那个阿芫虽然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但是看身量应该不是十三四岁的那种小孩子,估计了一下,回道:“二十岁上下吧。”   乔管事静默了一瞬,随即确定的道:“没有。”   “记这么清楚?”欧阳曦有些惊讶,“不用查查造册什么的?”   欧阳曦觉得刚才说这话好像不在重点上,又道:“真没有这个人?没记错”   乔管事轻笑了一下,周身平生了几分傲气,道:“欧阳大夫放心,这清玉坊里有名有姓的人,在下都记在脑子里,没错的。”   欧阳曦皱了皱眉,要是真没有的话可就糟了,他不死心,接着问,“但是有人说那个阿芫就是从清玉坊里跟他出去的,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真的没有。”乔管事轻笑着,又道:“不过您说的那人要是那位叫沈清的公子的话,我倒是有些印象。”   “你见过?”   乔管事道:“沈公子出手大方,是贵客,我自然是知道一二的。”   欧阳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还是找人要紧,哪怕一点线索也不能放过去,便立刻追问了起来。   乔管事道:“我的确是在沈公子身边见过一个男人,那人长相不错,我还当是沈公子自己带来的人。”   “好像是四天前吧,”乔管事想了一下,“我还见着沈公子带那人来过。”   四天前?   欧阳曦一愣,刘叔说沈清是五天前就走了,这么说他出来之后,还来过一趟清玉坊?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欧阳曦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乔管事无奈的笑了下。他又不是专门看着人的,哪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欧阳曦皱着眉头,沈清平时虽然不靠谱,但是现在又没有大哥撵着他揍,没什么理由会玩离家出走这一套,他这次失踪,肯定跟这个阿芫脱不了干系。   没有沈清的消息,还是得从这个阿芫入手查起。   欧阳曦道:“乔管事管这么大一个清玉坊没见过的人,知道的消息肯定不少,那您从前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过这个叫阿芫的人?”   “欧阳大夫说笑了,”乔管事不动声色的打太极,“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管事,替公子打理一下这个清玉坊,哪里会知道这么多。”   这是再说自己不能多说,消息都掌握在顾笙歌手里,欧阳曦明白他的意思,乔管事见他明白,客气的一笑,温声道:“欧阳大夫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这就是送客了。   欧阳曦微微躬身行了个谢礼,道:“多谢乔管事了。”   乔管事也微微欠身,道:“欧阳大夫不必客气。”   欧阳曦没在从清玉坊里多留,这地方不像是普通的勾栏娼馆,既然找了乔管事还没问出什么东西来,估计从别人嘴里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先生在想什么?”顾七跟在欧阳曦身后。   欧阳曦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乔管事,不一般啊。”   顾七点头,接道:“乔管事是从最开始就跟着公子的,公子一向很倚重他。”   “既然倚重,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欧阳曦回想着,刚才看那乔管事的模样,最开始他信他是真的不知道清玉坊里有阿芫这么个人,但是后来他又问的时候,他虽然神色依旧淡定从容,但他莫名就觉得,他肯定知道点儿什么。   欧阳曦话一出口,顾七觉得有些尴尬,脚步顿了一下。   他心里有些愧疚,先生救他性命,又待他百般好,可是如今先生有事,他却半点忙都帮不上。   真是没用。   欧阳曦一心在想沈清的事,入了神,倒是没发现他的异样。   顾七跟在他身后,看他脚步不停,突然开口,“先生,要不,我们去找公子帮忙查一下?”   听到这话,欧阳曦略微诧异的侧了侧头看他。   顾七有些紧张,“先生,怎么了?”   “没事,”欧阳曦等了顾七半步,待他走上来两人并肩的时候,突然伸手捉住了顾七的手,状若无事的往前走,“顾笙歌家大业大,消息灵通,我们自该是过去找他帮忙。”   欧阳曦的手握上他的手的时候,顾七反射性的挣扎了一下,但是欧阳曦握的紧,挣了一下没挣开,幸好现在街上行人不多,欧阳曦的衣裳又是宽袍广袖,外人看上去就是两人挨得近了些,倒是看不出来异样。   顾七随他去了。   他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连先生这么点要求都拒绝……   顾笙歌平时不常在顾七他们待的那个别院里,那个院子更像是个什么基地,里面待着浮安楼的人,守卫森严,制度健全,人也不少,但是就是没什么人气儿。   欧阳曦在京城待了这么久,顾笙歌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顾笙歌是侯府的公子,也算是家世显赫,但是自幼丧母,他父亲就彻底当没这个儿子,没人疼没人爱的,能活这么大也不容易。   不过能在暗处发展出现在这么大的势力,除了有点儿运气的成分,这人心机手段也是不可小觑。   顾七给欧阳曦领到了一座宅子的后院墙边,欧阳曦抬头看着一人多高的院墙,又看着顾七。   顾七有些尴尬,抱歉道:“公子处境不是太好,只能委屈先生了。”   欧阳曦抿了抿唇,十分僵硬的笑了一下。   顾七以为他不乐意,忙道:“先生矜贵,还是走正门吧。”   欧阳曦歪了下脑袋,看着院墙里面,道:“里面的院子是顾笙歌的?”   顾七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欧阳曦手里的扇子往腰间一插,拍了拍手,“就这样吧,从正门走的话又不知道要浪费多大功夫了。”   顾七十分歉意的点了点头,又让欧阳曦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自己先去通禀了顾笙歌,这才出来,让欧阳曦和他一同翻进了院子。   顾笙歌的院子很冷清,跟其他大宅院相必,简直可以称作是萧条。偌大侯府的公子,院子里面竟然连下人都看不见一个,可想而知他的境遇有多糟糕。   不过明面儿上的人虽然没有几个,但是欧阳曦知道,暗处的人指定少不了。   但是这些都不是欧阳曦关心的,跟着顾七,敲开了顾笙歌的门,就算是在家里,顾笙歌也依旧穿着一身白衣,一尘不染,端正温润,不过就是衣料比平常轻便了些。   欧阳曦进去的时候顾笙歌正在煮茶,见他进来,就着跪坐的姿势轻轻欠了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七上前给欧阳曦半跪着行了礼,欧阳曦也没阻止,反正也拦不住。待他在顾笙歌对面坐下,顾笙歌摆了摆手示意顾七起身,顾七这才退后几步,跪坐在欧阳曦身后。   顾笙歌给欧阳曦倒了杯茶,见他面上焦急,微微敛了眸子,将茶水推至他身前,温声道:“怀瑾还是第一次到我这儿来呢,是因为沈清公子?我已经听说了。”   欧阳曦就佩服顾笙歌这一点,年纪不大倒是个老油头,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知他性情直爽,同他说话的时候也甚少拐弯抹角的。   “既然你知道,我便不多说了,”两大销金窟在手里,那里乱七八糟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顾笙歌的消息自然灵通,知道他的来意,欧阳曦一点儿也不意外。“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个叫阿芫的人是什么来头。”   顾笙歌视线放在欧阳曦脸上,道:“怀瑾这可是为难我了,我虽然知道你的来意,但是着实没见过那个阿芫,怀瑾还是先同我说一说这个阿芫的样貌吧。”   顾笙歌眼神清澈,像是真的不知道那个阿芫似的,欧阳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开始给顾笙歌形容阿芫的长相。   “身量不算高,但也不矮,长的很好看,杏眼,右边眉尾有颗小痣,”欧阳曦形容的很简练,想了一下,补充道:“哦,脚踝上习惯带着一条穿着铃铛的红绳。”   说完了,欧阳曦看着顾笙歌,“怎么样,有印象吗?” 第42章 清河之行(3)   顾笙歌视线落在眼前的茶盏上,瞧着杯中一圈圈荡开的水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欧阳曦,“倒的确是有这么个人,说起来,怀瑾还曾托我查过这人。”   欧阳曦心头一跳,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预感刚来,就听顾笙歌道:“根据先生的形容,千机阁的阁主魏平生,倒是很符合。”   “魏平生?”欧阳曦一愣,他想起来,当时他以为顾七死了的时候确实让谢风带话给顾笙歌,让他查过这人,只是后来顾七回来,一高兴,就把这些事儿都忘到脑后了。   人都回来,他对报仇这执念也没那么深了,人活一世,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更重要的了,千机阁势大,绝不是他一个欧阳曦能抗衡得了的,若是顾七当初不在了,他拼了这条命去报仇也没什么,可是现在顾七好端端的在他身边。   若是为了这事儿他再出了什么意外,那岂不是亏了。   “是,”顾笙歌道:“虽然魏平生行踪诡异,半副鬼面遮脸,很少有人见过其真容,但还是能探查出一二的,上次怀瑾托我详查,消息也得到了不少,正是同怀瑾说的相似。”   欧阳曦眨了眨眼,一个整日就知道饮酒作乐,一事无成的纨绔公子,一个是声名远扬的大阁主,这怎么都是完全不沾边儿的两个人,沈清怎么惹着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要真是魏平生……欧阳曦暗暗啧了两声,虽说现在想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说真的,单看长相,沈清也是万里挑一的好看,那股子妖娆劲儿比好些女人还媚,若是下了水进清玉坊里头,估计也能混个头牌当当。   但是这长的好看也不一定是好事儿,魏平生行事低调,外面穿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他的性癖了。   据说,这个魏平生不仅喜欢男人,得了好看的男人,还喜欢给人绑起来,拿着软鞭子抽,用来来取悦他。   其实欧阳曦原本不拿这当个事儿,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床笫间的事儿嘛,人家就是喜欢的特殊了点儿,也不能这样就觉得人家十恶不赦了。   但是前提是别祸害到他身边的人。   沈清向来娇气,连老头子都过沈清武学天赋极好,奈何沈清怕疼怕苦又怕累,没练了几天就不学了,连欺负人都是欧阳曦动的手,以至于到现在还是手无缚鸡之力。   他想着,大哥沈钰处事圆滑,八面玲珑,虽然身在江湖但是从来惹这样的江湖人,没多大可能会和魏平生结仇。   而且在他的印象中,整个沈家都没有同千机阁有过什么瓜葛。   他觉得他隐隐猜到魏平生是为什么给人抓走了。   欧阳曦有些头疼,忍不住抚了抚额。   沈清是个万花丛中过能采三千朵的货色,极是没节操没底线,但是碰上魏平生却也是小巫见大巫,没什么可比性。   顾七跪坐在欧阳曦斜后方,注意力都在欧阳曦身上,突然见他揉了揉太阳穴,立刻紧张了起来,微微倾身,低声道:“先生可是头疼?”   顾七有些担心,他早就知道欧阳曦每天中午都要睡觉,要不然就会没精神甚至会头疼,两人今天中午玩闹的过了头,欧阳曦就没睡上午觉。   这半天心里又是着急,难免会头疼。   方才欧阳曦和顾笙歌谁都没说话,故而顾七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安静的房间里也足够让人听清楚。   顾笙歌饶有兴味的抬头看了眼顾七,突然笑了一下,对欧阳曦道:“我原来总觉得顾七性子太过死板,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想必先生待顾七确实是极好,才能让人这么死心塌地。”   这话一出,顾七额间后背立刻出了一层冷汗,欧阳曦还没等琢磨过味儿来,便见顾七起身,走到旁边,膝盖一弯,朝着顾笙歌就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地上咚的一声,欧阳曦一阵牙酸,这动静听着就疼。   “公子恕罪,”顾七头磕在地上,“属下进暗堂时便以宣誓,誓死守护公子,万不敢弃信背主。”   顾七僵直着脊背,冷汗不住的往出冒,手在身侧握成了拳,紧张的骨节泛白。   他刚才是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不注意场合,主子坐在上首,哪儿有他说话的份!   顾七有些后悔,依旧保持着磕头的姿势,顾笙歌没说话,他也不敢直起身。   欧阳曦侧头看了眼顾七,看着顾七对顾笙歌卑躬屈膝,唯命是从,尊敬畏惧的不得了的样子心底就生出一股烦躁,但更多的是心疼。   那可是他舍不得让受半点儿委屈的人。   看着顾七跪在地上,欧阳曦恨不得一把将人拽起来,拽到自己怀里,好好的安慰一通。   同时又有些气恼,顾七这么关心他,他自然是开心的,但是一想他对顾笙歌的态度,他就觉得在顾七心里他终究是比不过他这个公子的。   嘴里咀嚼出几分苦涩,虽是心疼,但也没动作起来去扶他。   再如何,这段日子的相处他也相信他在顾七心里是不同的,但他也一直知道,若是真的想同顾七在一起,或者说,让顾七心甘情愿的跟他走,顾笙歌这里便是一道关卡。   是顾七心里的关卡,迟早要过的。   顾笙歌淡笑着,好奇一般看着一坐一跪的两人,欧阳曦没言语,顾七更是不敢说话,一时之间屋子里竟然安静至极,欧阳曦无意识的摩擦了下茶杯杯口,他觉的都能听见顾七刻意压制的呼吸的声音。   过了半晌,——可能也就是一小会儿的功夫,顾笙歌便开了口,“行了,又没叫你跪,快些起来,不然怀瑾就要怪我不知道心疼下属了。”   顾笙歌话里带着笑,顾七稍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朝顾笙歌行了礼谢过,但是不敢再坐下,只后退了两步,在窗口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站定了。   欧阳曦侧头看了眼,顾七站在光亮以外,他有些恍惚,好像觉得顾七就当是这样的人,活在黑暗里,对着自己的主子唯命是从,见不得光。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欧阳曦猛的清醒暗骂了自己一句畜生,拿下了腰间的玉笛,半转过身看着顾七,笑道:“你去把这穗子换一个吧,总用这个都用腻了。”   顾七稍稍抬眼看着欧阳曦,嗓子有些干,喉咙有些发紧,又看了眼顾笙歌,顾笙歌像是没看到,依旧摆弄着手里的茶杯。   顾七咬了咬牙,上前接过欧阳曦手里的玉笛,他知道先生是要同公子说话,不想让他听见。   微微攥紧了右手,他有些愧疚,又十分不安,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终究是愧于先生。   欧阳曦的注视下,顾七低头不敢看他,道了声“是”又行了礼,这才要出门去。待到开了门,要出去的时候,欧阳曦叫住了他,顾七顿身回头去看。   欧阳曦笑了一下,道:“回去等我,顺便给我煮个面。”   这话一出,顾七顿时轻松了起来,嘴角似乎也带了点儿笑意,应了,出了门去。   门轻微的响了一声,关严了,屋里就剩了顾笙歌和欧阳曦两人,现下已是傍晚,窗子透进来的带着些绯色的光并没让屋里亮起来,反倒是带着些迷蒙的昏暗。   顾笙歌起了身,点了几盏灯,拿了一盏过来,用长针拨了拨灯芯,让烛火燃的更旺一些,又在桌下取了一只小木盒,打开,往香炉里添了香。   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香,但是香气淡雅,带着些雨后草木的清新香气,很好闻。   顾笙歌一举一动都带着股贵公子的温和谦雅,像是个人畜无害的白面书生,但是欧阳曦知道,这人骨子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顾笙歌有些歉意的笑了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屋里没有好香,只能将就一下了。”   欧阳曦放松的往后仰靠着,拿着软垫垫在后背,道:“挺好的,这香助眠,高手制得啊。”   顾笙歌笑了一下,道:“看来顾七在先生那儿过的不错。”   “肯定是比在你这儿好的。”欧阳曦往前倾身,拄在桌子上探身看顾笙歌,道:“不如我们商量个事儿。”   ******   顾七拿着笛子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店铺大都已经关门了,买不到穗子,只能直接回了别院。   欧阳曦回去的时候,就见他在厨房里忙活着烧水,旁边面板上放着切好的面条——是切了的,但是切的不算好,粗细不均,粗的能有一指宽,切的细的直接便断了,有的底下还粘在一起,形容一下,就是惨不忍睹。   顾七听见声音回头,便看欧阳曦站在门口,侧身挡了一下面板,水已经开了,顾七手忙脚乱的把面条下了锅,又对欧阳曦道:“先生等一会儿,忙上就好了。”   欧阳曦看着他忙活的样子,温柔的笑了笑:“不急,我今天也尝尝我们顾七的手艺。”   顾七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和欧阳曦做的饭菜比起来,他的手艺简直就是难以入口。“先生要不,去外面等一等?”   “不用,”欧阳曦看着顾七:“你弄你的,我就在这儿等着就行。”   煮个面条自然花费不了多大时间,顾七怕煮不熟又多煮了一会儿,然后削了个土豆,肉丁和土豆打了个卤子浇在面上,拿了托盘端了出去。   欧阳曦坐在厅里,顾七将碗筷摆好,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之前是吃过晚饭的,虽然没吃多少,但是现在也不怎么饿,顾七看着碗里有些坨的面,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做饭,委屈先生了。”   “没事儿,你做的都好吃。”欧阳曦吞了两口面,其实这要是别人做的,他肯定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别说是吃了。   顾七看欧阳曦开始吃了,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是怕欧阳曦嫌弃。   吃了两口面,顾七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先生同公子都说什么了?”   欧阳曦顿了一下,想起和顾笙歌说的交谈。   顾笙歌虽然野心不小,但是更珍惜的是他的命,现在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底子都已经被毒掏空了,说句难听的,就是苟延残喘罢了,要是没有管用的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毒发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顾七只是个暗卫,若是特殊,也不过就是个武功高点儿的暗卫,对于顾笙歌来说,其实也不过是可有可无,而到现在为止,顾笙歌还没找到其他的人,能治好他的毒,欧阳曦就算现在还不能完全解了他的毒,但是能延缓毒发都是个不错的进展了,可以说他的存在,比之顾七可是重要多了。   就算欧阳曦什么都不说,直接就把顾七带走了,只要还留着给他治病,顾笙歌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重点不是在顾笙歌这里,而是在顾七这里。   再顾七眼里,他的命是顾笙歌的,就该是为了他生,为了他死,为他出生入死,对他唯命是从,离开就是背叛,而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背叛是不可饶恕的,若是顾七自己过不去这坎儿,没准儿直接把命还给顾笙歌也说不定。   为了以后,总也得想点儿办法。   有些话,还不适合现在说。   欧阳曦顿了一会儿,道:“还不是沈清的事儿。”   顾七又问,“可是有沈公子的消息?”   “沈清的消息不清楚,但是是有魏平生的消息了。”欧阳曦道。根据顾笙歌所说,那个阿芫的确就是魏平生,要是想找到沈清,就得先找到魏平生。但是魏平生是千机阁的阁主,行踪诡秘,别说是欧阳曦了,便是沈家的势力,也没法找到,更没法儿与之抗衡,还是得靠顾笙歌。   欧阳曦撇了撇嘴,“你们家公子可真是不做赔本的买卖,坐地起价这一招玩的够绝的。”   顾七有些紧张,“公子要什么了?”   欧阳曦看他样子,不禁乐了,“怎么,怕我吃亏?”   顾七咬了下嘴唇,听欧阳曦道:“没事儿,不是我,沈清他们家在江南也是富甲一方,商铺遍地,顾笙歌的势力没到那么远,可能是想在江南要什么东西吧。”   欧阳曦说着,想了想,看来沈清失踪这件事还是得和沈大哥说一声,毕竟该是和沈家谈的条件,他虽然算是沈家半个儿子,但终究不太好做了沈家的主。而且若是需要讨价还价……这种事情还是沈大哥来比较合适。   顾七道:“那魏平生现在在哪儿?我们可要现在出发去找?”   欧阳曦将碗里最后的面吃光,放下筷子,“没仇没怨的,既然魏平生绑了他,既然没直接杀了,就不是想要沈清的命,我们还是有时间的。”   “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和顾笙歌一起出发,”欧阳曦道:“去清河。” 第43章 清河之行(4)   当天晚上,顾七留着收拾东西,欧阳曦去了沈家把消息告诉了管家,又给沈钰写了封信,告诉他顾笙歌的话,又让他不用着急。清河离江南不算远,让沈钰先派了人去清河,一切等他和顾笙歌过去了再说。   快马加鞭连夜将信送回了江南,第二天中午,这封信就送到了沈钰手里。   沈钰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袍,袖口用银线绣着祥云暗纹,衣领高叠,腰封紧束,头发用镂空的金玉冠一丝不苟的束起来,皮肤白皙,拇指上带着个玉扳指,嘴角无意识的有一丝上扬的弧度,让人觉得是含着笑意,微微上挑的眼尾透出一股精明。   沈钰看完信,面上表情不变,唯有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上首太师椅上躺靠着翘着二郎腿的四十左右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笑呵呵的问道:“京城来的信?怎么了,臭小子又闯祸了?”   沈钰将信折起来放回信封塞进袖口,笑了笑道:“小清虽然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但其实也是很有天赋的,京城的生意让他看着些,我也是放心的。”言下之意,没闯祸。   “你说没闯祸就没闯祸吧,”沈安晏撇了撇嘴,大儿子说啥是啥,反正两个他哪个也管不了。   沈钰微微颔首,起身理了理衣袖,“父亲先歇息,儿子就不打扰了。”   “走吧走吧,对了,别忘了把行礼收拾好,过两天我和你娘要出去玩儿。”沈安晏无所谓的摆摆手,吩咐了两句,就放人走了。   沈钰从沈安晏那里出来就回了书房,一路上有人同他问好也都一一笑着应了,但是一进了书房的门,脸就立刻阴沉了下来,沉声道:“颜洮。”   身后一个穿着青黑长衫的男人上前,声音温柔:“少爷。”   沈钰将欧阳曦的来信递给他,颜洮快速看完了信,看着沈钰,“少爷,这……”   沈钰背对着他站着,手背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扳指,声音冷淡,“你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找些身手好的人,我要去趟清河。”   颜洮皱了皱眉,有些不同意,沉默了一下,道:“千机阁作风诡异,这一趟怕会有危险,少爷还是……”   “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话了。”沈钰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稍稍侧了侧头,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压下来。   颜洮撑着气势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唇,躬身行礼,道:“属下知错。”。   沈钰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上前将人扶起来,嘴角一弯,整个人骤然温柔下来,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这不是有你在我身边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保护不好我?”   谢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下,不再多言,恭敬的行礼退下了。   此时欧阳曦和顾笙歌一行人已经在去往清河的路上了,浮安楼的人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暗中出发去清河了,他们光明正大过去的人反倒是不多。   欧阳曦和顾笙歌两人坐在一辆马车里,其余的人在外面骑着马。   马车里很宽敞,坐着两个大男人也不显得挤,顾笙歌坐在一边,姿势规规矩矩的,简直就是正襟危坐,欧阳曦嫌不舒服,躺靠在车壁上,双腿伸着,抵到马车另一边,枕着特意带过来的软枕,占了马车老大一块地方。   顾笙歌在一边看书,欧阳曦闭目养神。   昨晚上下了场雨,他从沈家出来的时候没带伞,虽然顾七去接他了,但也挨了会儿浇,有些着凉,眼睛都有些胀痛,鼻子也不舒服。   捏了捏鼻梁,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沈清被魏平生带到了清河,顾笙歌的目的地也是清河,是不是有些过于巧了?   心里这样想着,欧阳曦突然睁开眼,紧紧的盯着顾笙歌。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实质化,顾笙歌的视线终于从书本上移到欧阳曦的脸上,浅浅的弯了下嘴角,“怀瑾可是有事?”   “你跟我说实话,”欧阳曦盯着顾笙歌,仔细的看他脸上的神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清和魏平生的事?”   如此直白,如此强硬,顾笙歌稍稍一愣,随即苦笑了下,人畜无害的模样,叹道:“怀瑾莫不是不信我?”   见欧阳曦没说话,顾笙歌合上书,轻声道:“我虽然一直在探查魏平生的消息,但是对于沈公子,我的确是不知道。”   顾笙歌说这话的时候,神色真挚,眼中清明不带半点儿虚伪,欧阳曦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出来,反倒看的自己有些因为怀疑而惭愧,只能移开视线,叹道:“算了信你一次。”   顾笙歌见他神色有些萎靡,知道他是担心沈清的安危,安慰道:“怀瑾也别太过担心了,顾五他们已经先去清河摸底了,清河是个小镇,能藏人的地方也不多,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嗯,沈大哥估计收到我的信之后也动身了,江南离清河更近,估计能比我们先到。”欧阳曦换了个姿势,瞧着顾笙歌,好奇道:“先前就听顾九说你要来清河,我还不知道,你来清河是做什么?”   顾笙歌眯了眯眼,后背轻轻靠在车壁上,姿态放松,“来看一个故人。”   “故人?”欧阳曦斜他一眼,“你这个表情,仇人还差不多吧?”   “仇人也是故人,故人也可能是仇人。”   若是可以为己用,那便是故人,若是与己相悖,便是仇人。   如此想来,故人和仇人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   顾笙歌把车帘掀开了一角,路边上不少花正开的盛,一阵风吹进来,带着股花香,打在两人脸上。   “快把帘子放下来!”欧阳曦闻着香味儿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捏着鼻子吼,顾笙歌放下帘子,“怎么了?”   “什么味儿啊!”欧阳曦揉了揉鼻子,又吸了两口闻闻,“闻着太难受了。”   欧阳曦也闻了闻,笑道:“可能是外面花香味儿太重了,闻不习惯。”   “可能是吧,”欧阳曦摆了下手,他天生鼻子好使,但也不一定是好事儿,有时候什么味道一重了,简直就是折磨。   而且昨儿着了凉,鼻子不通气儿,闻不到花香,就是觉得刺鼻。   清河差不多是在京城和江南之间,离江南更近些,离京城就远了不少。   沈钰收到了信之后就出发,赶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到了清河,欧阳曦稍晚一些,也在晚上的时候赶到了。   顾笙歌手下的人做事妥帖,在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就安排好了院子。欧阳曦放好东西之后便换了身衣裳,又仔细梳洗了,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这才满意的点头。   “先生要去哪儿?”顾七道。   他有些奇怪,先生平时虽然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但是现在沈公子下落不明,怎么看怎么也不想是个臭美的时候。   “去找沈大哥,信里说不清楚,我过去看一下。”欧阳曦又正了正发带,拿着桌边的扇子就要走,到了门口又转身回来,从桌上的包裹里取了两瓶药,“沈大哥看不得别人邋邋遢遢的模样,每次见他啊,都得打扮好好的,要不指不定得被什么数落。”   顾七“哦”了一声,跟着欧阳曦就出了门。   沈钰一向讲究,就算是自己亲弟被人抓了的情况下,衣食住行也样样不差。   按着沈钰以往的做派,欧阳曦打听了清河哪儿有精致的面积大的宅院出售后,直接就奔着那里过去了。   丝毫不差,欧阳曦带着顾七过去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那人穿着青黑色的长衫,头发用发冠束起,剑眉朗目,棱角分明,很是硬朗的长相,但是眉目温和,看起来很温柔。   欧阳曦一见那人,忙快走了几步,在离人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喊了句:“洮哥。”   顾七跟着欧阳曦,在他斜后方站定。先生此时看起来很开心,他觉得下一刻先生就能扑过去给人一个熊抱,但是却生生克制住,在离着两步远的地方喊了名字。   那个被叫做洮哥的人看起来也很开心,眉眼弯了弯,更温柔了,“小曦来了,许久不见,好像又长高了。”   欧阳曦有些无奈,“洮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长什么个子啊!”   “还不好意思起来了,”谢洮朝欧阳曦身后看过去,看见顾七,说:“这位是……”   “在下顾七,”顾七欠身拱手,“是先生的侍卫……”   顾七行礼的时候谢洮微微侧了身,笑着道:“谢洮,沈家管事。”   谢洮说完,看向欧阳曦。他可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还需要侍卫了。果然,看过去的时候就见欧阳曦跟他比了个口型。   ——是我男人。   谢洮先是一愣,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顾七,知道欧阳曦估计是怕顾七不好意思,转了头引两人进去,道:“少爷知道您会过来,特意叫我过来等着的,先进去吧,别让少爷等急了。”   欧阳曦一直和谢洮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叹了口气,“连个消息也不给,大哥也不怕我找不到。”   “少爷知道你肯定能找过来的。”谢洮笑着道:“这不是找到了吗?”   “大哥一向神机妙算透查世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欧阳曦语气不带半点儿波动的说了一串儿成语,“佩服。”   谢洮失笑的看着他,“这话你还是当着少爷的面儿去说吧。”   “我敢么我。”欧阳曦嘟囔了一句。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庭院之中,回廊之后有一个小亭子,沈钰一身青色长袍正坐在那里喝茶,几人走在庭院之中,就能看见半个背影。   踏上回廊的时候,欧阳曦脚步一顿,咽了口唾沫,回头看着顾七,“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欧阳曦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他一向无法无天,什么事儿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顾七还没见过他这幅模样,眨了眨眼,“……好。”   谢洮等着两人说完,欧阳曦看着谢洮,道:“洮哥。”   “我替你照顾他,”谢洮道:“你自己过去吧。”   欧阳曦十分感激的看了眼谢洮,朝着沈钰过去。   谢洮冲着另一个方向对着顾七做了个请的动作,顾七点点头,跟谢洮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欧阳曦在离沈钰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深吸了口气,吐出来的时候脸上挂了个十分虚假又十分灿烂的笑容,三步两步走到沈钰面前,深深弯腰行了个礼,“大哥。”   沈钰已经给他倒了一杯水,推到对面,“小曦过来了,快坐。”   “哎哎,好,”欧阳曦从善如流的坐下,拿起茶杯先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大哥,那个顾笙歌……”欧阳曦有些犹豫,沈钰手握大权专掌独断惯了,恐怕会不喜欢别人跟他提条件。   沈钰却微微侧头看着身后,语气带了些疑问,“你那个小侍卫呢?怎么没带过来让我看看?”   “顾七啊,”欧阳曦心道你这消息果然够灵通的,面上陪着笑,“顾七不懂规矩,我这不是怕冲撞了您嘛。”   “顾笙歌带出来的人,哪儿有那么不懂规矩的,”沈钰哼了一声,轻飘飘的道:“等过两天,带过来我看看,让我也瞧瞧我们家小曦的眼光,替逸叔见见。”   欧阳曦抹了把汗,“好嘞听您的。”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刚才就直接让顾七跟过来了。   又想起刚才沈钰的话,奇怪道:“大哥认识顾笙歌?”   沈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漫不经心的道:“谈不上认识,见过两面。”   “顾笙歌,是个角色。”   欧阳曦在心里偷偷叹了两声,这两人可真是像,连形容对方的话都相差无几。   那天他问顾笙歌:你知道沈钰?   顾笙歌道:“见过,沈公子是个人物。”   “不过天妒英才,真是可惜。”沈钰话音一转,看着欧阳曦:“听说你现在是他的大夫?”   “是啊,”欧阳曦道:“阴差阳错吧。”   “挺好。”沈钰道。   欧阳曦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挺好是什么意思,也没敢问,就看着沈钰。   沈钰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道:“我已经查到小清的消息了,这个你不用担心。”   欧阳曦点点头,虽说欧阳曦浮安楼的势力庞大,但是主要还是分布在京城,还有往北一些的地方,像是清河这面,还是沈钰的势力更大些。   他也松了口气,沈钰做事一向胸有成竹,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小曦回去帮我约一下顾公子吧,”沈钰想了一下,“就今晚吧。” 第44章 清河之行(5)   见沈钰端了茶杯自顾自的开始喝茶,没别的什么指示了,欧阳曦立刻起身,给沈钰行了礼又保证了一定把顾笙歌约出来之后,如蒙大赦的从亭子里利落的滚出去了。   “洮哥,小七。”   他出去的时候,谢洮和顾七还在原来分开的地方等着,欧阳曦快走两步过去,谢洮道:“方才带顾公子去转了一圈,算着时间想你们是该说完话了,就回来等你。”   “有洮哥照顾着,我肯定放心啊。”欧阳曦笑着,谢洮笑了一下道:“听说你们才道清河,晚上可吃过饭了?舟车劳顿,留下来吃个晚饭吧,歇息一下。”   “不用了,我是带着任务回去的。”欧阳曦朝着沈钰的方向挑了挑眉,摇头拒绝。   “好吧。”谢洮也没强求,亲自将两人送出了门。   走到门口,欧阳曦止步回头看着谢洮,从怀里掏了两个小瓷瓶出来,用手帕隔着递给他,“和以前一样的,十日一粒。”   谢洮上前将瓷瓶拿过来,没拿帕子,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弯了下眉眼,“谢谢了。”   “你跟我还说什么谢啊,”欧阳曦双手环胸,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洮哥,你这样不行,还是早些找时间让我仔细看看,你若是不信我,我就满天下去找我师父,让他回来。”   “小曦医术高明,厉害得很,我哪里会不信你。”谢洮哄小孩儿似的。   “我没开玩笑,”欧阳曦不满皱眉。   “我也说的是真的。”谢洮看着他,有些无奈,“放心吧,我好歹比你长了几岁,知道分寸的。”   “你们年纪小,脾气急,更要好好的相互照顾。”谢洮往顾七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思明显。   “别拿年纪说事儿,就算是说起来,你也不过就是长我五岁,哪就这么老气横秋了!”欧阳曦知道这人固执,若是认定了是怎么也不肯回头的,只能道:“身体是自己的,也要上些心。”   欧阳曦看他点头,又道:“我这段时间都会在京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写信告诉我。”   “好。”谢洮含着笑看他,目送着两人往巷子外头走,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这才进了院子。   顾七跟在欧阳曦身后,欧阳曦看他犹犹豫豫的模样,道:“有什么话就说。”   顾七这才开口,“先生好像很怕那位沈公子?”   “洮哥没跟你说?”欧阳曦斜他一眼,看他尴尬的低头,撇了撇嘴,她就知道,谢洮肯定挖了黑历史给顾七。   “其实也说不上是怕,”欧阳曦拿捏着措辞,叹道,“实在是小时候给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了,要是现在的话,再多几个他也是打不过我的。”   开了个头,欧阳曦就忍不住了,“你知道吗,小时候,当时我和沈清也就是四五岁吧,有一次不小心打碎了他的一只茶杯,被他记恨上了,但是他没打我们也没骂我们,而是狠狠的给我们两人夸了一通,又是让人出去给我们买糖葫芦,又是让厨娘给我们做冰豆沙的,当时给我们俩高兴坏了。   他告诉我们,打碎东西是会有奖励的,尤其是打碎了不要的东西,然后告诉我们沈家爹爹的汝窑瓷瓶,还有老头子的流云冰花玦都是不要的东西,要是打碎了,他们就会给我们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说道这里欧阳曦叹了口气,“当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当天晚上我和沈清就分头去打碎了那两样东西,后来沈家爹爹和师父回来了,我们还喜滋滋的告诉他们是我们打碎的。   结果就是一顿皮鞭炒肉条,趴了十天没下来床。当时要不是伯母听到消息赶过来,我俩能被他们打死!”   欧阳曦愤愤的,说出来挺痛快,说完了又怕顾七觉得他傻,又回头看顾七的表情。   谢洮其实也没跟顾七说多少,这件事情更是没说的,顾七听他说的入迷,到后来也觉得好笑的弯了弯眼。   “你还笑!”欧阳曦见顾七笑了顿时做生气的模样,不理他朝前快走了几步。   顾七忙跟上去,“我没笑,真的。”   顾七拽着欧阳曦的袖子,“我真没笑,先生。”说着没笑,但是眉眼克制不住的弯出个弧度,眼睛里都带着笑。   “真的?”欧阳曦停下,“那你替我骂他几句。”   “啊?”顾七愣住,“骂什么?”   “就骂沈钰是个大傻子。”   “沈钰是个……”顾七没骂完,欧阳曦就给打断了,“算了你还是别骂了,他要是知道就该找事儿了。”   “我还生气呢,”欧阳曦道:“当时打得我可疼了,现在还疼呢。”   “啊。”顾七啊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欧阳曦继续道:“疼,你给我揉揉吧。”   顾七愣愣的,“哪疼?”   “屁股。”欧阳曦一脸委屈。   顾七:“……”后知后觉的看出来欧阳曦是在调戏自己,顾七耳尖哄了一下,随即板了脸,跟在欧阳曦身后,尽职尽责的做一个侍卫,不再和欧阳曦说话了。   回到顾笙歌租下的院子里,欧阳曦直奔着主屋去了,天刚擦黑,屋里就点了两根蜡烛,想来是在看书。   “沈钰约你见面,”欧阳曦敲开了门,屋都不进,就站在门口冲里头喊,“今晚戌时,清河畔落云舫。”   说完了还没等顾笙歌点头应下,欧阳曦就把门一关转身走了,“你慢慢收拾,我去吃个饭了!”   ******   沈钰和顾笙歌两人谈了什么,欧阳曦不知道,反正第二天的时候就见着谢洮来找顾笙歌,顺道带走了一帮子穿着劲装的人。   两个人谁都不是吃亏的主,顾笙歌不可能平白无故帮忙,但是他估计顾笙歌的条件应该也不算过分,要不然今天也不能从这儿看见谢洮。   “洮哥,现在就去?”欧阳曦看着谢洮拿着佩剑,又道:“你也去?”   “我去了也放心些。”谢洮拔剑试了一下,长剑入鞘发出铖的一声,“别担心,情况都打探好了,不会有事的。”   “我跟你一起去吧。”欧阳曦皱眉。他武功算不上绝顶,但他可以用毒啊。   “不用,你就安心等着儿,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谢洮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欧阳曦肩膀,头也不回的带着人走了。   欧阳曦看着谢洮离开的方向,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没回头,听那人道:“怀瑾不用担心,自从上次千机阁的窝被炸了之后,千机阁里很多人都对他不满,这次又是他私自绑的人,现在身边只有几个心腹手下,不会有问题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欧阳曦奇怪。   其实他也不是担心救不出来沈清,毕竟有沈钰还有顾笙歌手下的高手,若是还救不出来,再多一个他也没什么用。   都是不打没把握的仗的人,欧阳曦并不担心。   顾笙歌听他问,笑了笑,十分谦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欧阳曦鄙视的撇嘴,他估计千机阁里是有顾笙歌的眼线,下三流的手段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也是够脸大的。   欧阳曦转身离开回了自己屋里。   顾笙歌在院里站了一会儿,风吹过来一阵花香,猝不及防的被呛了一下,忙拿着手帕捂了口鼻,剧烈的咳了两声。   只觉得嘴里一股腥甜,手帕拿开的时候便见上头染了两朵血红的梅花。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将手帕收了起来。   欧阳曦从院里找了一圈没见着顾七人影,问了顾九才知道这人竟是混到谢洮带走的那群人里头了,有些生气又无奈,但是罪魁祸首不在这儿,有气没处发,只能去了沈钰那儿等消息。   欧阳曦没进门,院子外面有棵梨树,纵身一跃找了个树杈躺着了。   进门就有可能碰见沈钰,与其在他跟前受着他的暴力,还不如在外面吹吹风,就算他知道了他在这儿,也不能真的动手给他拎进去。   谢洮办事十分利落,在欧阳曦躺树上睡了一觉之后,就带着人回来了。   欧阳曦听见动静从树上下来,看着被人扶着的沈清,两步上前捏着沈清手腕给人把了脉。   沈清身上披的是别人的衣裳,满身的血腥味儿,欧阳曦感冒了鼻子不好使都觉得浓重。   “老子没事儿,”沈清抬头,声音有气无力的,欧阳曦看着他,他面上倒是没有伤口,不过脸色不太好,眼下带着青黑,倒不像是被人虐待……那样子,倒像是纵欲过度。   欧阳曦松开手,没看错,的确是纵欲过度。   别的倒没什么大问题。   “你是跟狐狸精踏青去了?出去浪一圈回来精气儿都让吸没了?”知道没什么大问题,欧阳曦的嘴就开始不饶人,哔哩啪啦给人损了一顿。   但是沈清实在没力气反驳,虚弱的笑了两声又将头靠在了扶着他的那人的身上。   欧阳曦看着谢洮,“魏平生呢?”   谢洮道:“顾七先带回顾公子那儿了,顾公子说有话要问,一会儿便差人给送回来。”   “那行。”欧阳曦从别人手里将沈清接过来,对谢洮道:“洮哥你先去沐浴,然后你跟大哥说一声,我先带沈清休息一下,然后再去找大哥。”   谢洮点点头,他知道欧阳曦的意思,沈钰一向严格,这事儿解决完,免不了有沈清的苦头吃。   欧阳曦半扶半抱的带着沈清进了一间空房间,让人去烧热水抬进来,又让人拿了衣裳,便驱散了外面的人,将门从里面闩上了。   给他倒了杯水,又倒了两粒药丸给塞进嘴里,过了半晌沈清才算缓过来点儿,脸上也有了血色。   欧阳曦见他好些了,这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沈清难得如此安静,沉默了下,然后起身,将披着的衣裳脱了,又解了外袍,露出里衣。   里衣原本是白色的,但是现在星星点点的染了不少血迹,像是有人往上绣了梅花。   沈清动作不停。又开始解里衣的带子,然后背过了身,脱下里衣,将后背整个露在了欧阳曦眼前。   里衣滑落那一刻,欧阳曦一震,咬着牙,拳头捏的咔吧作响。   沈清皮肤很白,身材也是很文弱书生的类型,此时白皙的后背上布着道道鞭痕,一道摞着一道,都没破皮流血,但是表皮充血,渗着一道道的红,肩胛骨处还有烫伤的痕迹,仔细看过去还有未来得及清理掉的红烛的烛泪,在白皙的背上尤为显眼。   欧阳曦喉头梗了下,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沈清笑了一声,打趣道:“怎么,终于知道心疼我啦。”   “你这——”欧阳曦话没说完,就听传来了敲门声。   “欧阳少爷,热水来了。”   “好。”欧阳曦随口应了一声,将衣裳给沈清披上,过去给开了门,让人把水抬了进来。   待人走了欧阳曦又重新关了门,看沈清自己走到浴桶前面。   沈清脱了衣裳,迈进浴桶里,水稍微有些热,激的伤口一阵灼烧的剧痛,沈清嘶的抽了口冷气,随即又将声音咽了回去,将整个身子都沉进了水里,只留了脖子脑袋在水面上头。   欧阳曦皱着眉头从怀里掏出瓶药粉,往水里倒了半瓶,“疼就吱声,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   药粉一入水便融化到了水里,顺着毛孔进入了身体里,伤口处的灼痛也少了许多,沈清重重呼了口气靠在了浴桶壁上,骂道:“我|□□|□□|操,这还真他娘是挺疼的。这他妈王八犊子下手真娘的狠。我都想了你们要是再不来救我,我就咬舌自尽算了,省的遭这个罪!” 第45章 清河之行(6)   能骂人这就是活过来了。   欧阳曦松口气,刚才他那个忍痛还能笑的样子真让他不习惯,“行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清突然沉默了一下,随即作无所谓道:“其实也没怎么回事儿,他贪图我美色,非要跟我恩恩爱爱共度春宵,我不同意就这样了。”   “说人话。”   “行吧,你知道阿芫就是魏平生了吧,”欧阳曦点点头,他又继续道:“那是我陈年旧爱。”   欧阳曦扶额,沈清的陈年旧爱那可是多了去了,“陈到哪年,爱到什么程度?”   “可能是五年前,也可能是六年前,或者七年前……”沈清皱着眉头,实在记不清了,“有一回喝醉了睡了人家一晚上。”   “然后你提了裤子不认账了?”欧阳曦说完觉得不对劲儿:“……那时候你才十三四五岁吧……这么早就开启采花之旅了?你还骗老子说十六岁才打了第一炮。”   “呵呵,”沈清干笑一声,“那不是年少不更事么,哎呀你听我说就得了,哪儿那么多话!”   “行,你说。”   “当时是第一次,技巧不熟练,加上喝多了酒,给人弄受伤了,我当时也害怕啊,酒醒了之后就赶紧跑了,”沈清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那一会儿他在家憋了半个月没敢出屋。   “其实后来,没过多久还见过一面,”沈清叹口气,“我当时怕麻烦,就说是他缠着我……还是你帮我脱身的。”   “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欧阳曦觉得头疼,怪不得当时他看着那人就觉得眼熟,原来真是见过。   “这是找你报仇来了?不是,人家都认出你来了,你就没认出他?”   “我身边那么多人,现在走外面看见哪个好看的都觉得眼熟,你让我怎么认出来!”沈清瞪了眼欧阳曦。   欧阳曦看着他,“然后呢?他给你绑起来揍了一顿?”话是这么问,但是欧阳曦知道,他身上的伤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沈清哼哼了两声,特为难的道:“他把我上了。”   “哇偶!”欧阳曦发出了一声怪叫,惹得沈清骂他。   “爽不爽?”欧阳曦促狭的问。   “……爽个屁,你看我这一身伤!!!”沈清藏住眼神儿,其实还是挺爽的,但是总不能告诉欧阳曦,毕竟他以往都是上面那个……想一想还有些恼,便道:“你想知道爽不爽回去让顾七上你一回不就完了?!”   “那也不会落得满身伤,”欧阳曦冷冷的撇刀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这也是打雁的被雁啄了眼睛。”   “不过话说回来,合着这一出是你自作自受啊!”欧阳曦摇摇头,“你这是渣的可以啊,要是我,早就给你弄死了。”   “别说我,你也没强到哪儿去。”沈清哼了一声,“你不还说那个汐音身娇体软,摸起来舒服?还有那个南桦,什么又骚又浪花样又多?还有……”   “你丫可闭嘴吧!活该疼死你!”   欧阳曦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两声敲门声,沈清两人据是一愣:不会是大哥过来了吧?   欧阳曦看沈清也洗的差不多了,伸手把衣裳给他搭在了浴桶边上,对外面道:“谁啊?”   外面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先生,是我。”   顾七。   听到不是沈钰,欧阳曦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另提起了一口气。   习武之人都是耳聪目明,两人刚才说话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刚才的谈话,也不知道顾七听到了多少。   欧阳曦对着沈清做了个要打他的姿势,咬着牙用气音道:“你要害死我了你。”   沈清知道自己理亏,赔了个笑脸,指了指门。   欧阳曦瞪他一眼,“自己上药吧你就。”   “别别别,都在后背上,我自己哪够得着啊!”   欧阳曦没理他,径直走出去,又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顾七来时应该也沐浴过了,发梢带着些湿,一动作还能滴下水来,落在衣裳上。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了?”欧阳曦见着他,忘了最开始知道顾七跟着救沈清时想给人教训一顿的话,也忘了刚才想解释道歉的话,“你等一会儿。”   欧阳曦说完就进了屋,把沈清刚拿起来的毛巾抢过来:“还没用呢吧?”   “没啊,怎么……”沈清话没说完,欧阳曦已经出去了,沈清站在浴桶里干瞪眼:真是………还记不记得谁是伤员了还。   顾七梳着一个马尾,欧阳曦叫他背过身去,拿毛巾裹住头发,轻柔的搓着,“以后再洗完头,得擦干了再出来,现在还好,过两天天气越来越凉,再感冒了……还是你想喝药?”   “我知道了。”顾七很温顺的站着,欧阳曦想起刚才沈清的话,他确定顾七听到了,就是不知道听见了多少,要是顾七直接和他生气,他到还好将人搂在怀里解释,但是现在顾七这样听话温顺,他反倒是拿不准了。   手上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欧阳曦试探的问:“刚才沈清的话,你听见多少?”   顾七顿了一下,想着是实话实说,还是撒个谎说什么都没听见。   他这一沉默,欧阳曦顿时就慌了,忙把毛巾扔到了一边,把着顾七肩膀,“你别听他胡说,沈清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等一会我就去教训他!”   其实沈清说的也是实话,欧阳曦以前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话音一转,“你别生气,那都是以前,我保证,以后除了你不会有别人的!”   顾七眨了眨眼,认真道:“我没生气。”   “我错了。”欧阳曦痛快认错。   顾七转过身看着欧阳曦:“我真没生气。”   欧阳曦狐疑的看着他,将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见他神色清明,不见半点儿说谎的样子,一下子就泄了气:这还真没生气?   这人啊,就是别扭,他怕顾七生气,但是知道顾七真的没生气,他又开始不乐意了。   “沈清那么说,你怎么能不生气呢?”总也该吃点儿醋吧,“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对他和别人的事儿不介意?   顾七不太理解欧阳曦的思维,微皱着眉看他。   明明刚才还让他别生气,他说他不生气了,先生居然还是不乐意。   “生什么气?”跟不上欧阳曦的思路,顾七反问。   欧阳曦道:“就是,就是你听见沈清说我以前的事儿,就,没什么感觉”欧阳曦循循善诱。   “先生放心,我不会干涉先生的私事的。”顾七直视着欧阳曦,真挚,诚恳,就差发个誓说他不介意了。   欧阳曦定定的看了顾七一会儿,半晌,叹了口气。   他知道顾七说的是实话。   顾七是不会,不能,不敢。   “算了。”欧阳曦转过身,突然有些疲惫,“你先回去吧。”   “我等先生一起吧。”   “不用,”欧阳曦突然固执起来,“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去,不用等我。”   顾七对他突然的冷淡有些迷惑,愣了一下,低低的应了一声,看着他进屋关门也没在对他说别的话,觉得心里有点儿闷闷的难受。   空落落的,缺了一块似的。   ******   因为欧阳曦把毛巾拿走了,沈清只能拿衣裳擦了身子,头发湿漉漉的,顺手盘了一下用簪子固定住,坐在床上,裸着上半身看着进来的欧阳曦。   “有点儿良心还知道回来,”沈清往他身后看了眼,道:“怎么样,哄好了吗?”   “他没生气。”欧阳曦一屁股坐在床上,“调过去,给你上药。”   “没生气还不好啊,我看你怎么这幅欠了你钱的样儿。”沈清背过身,冰凉的药膏擦在身上,激的他一个哆嗦,“你给我擦点儿好的,别糊弄我。”   “上的毒药,沾上就死的那种。”欧阳曦手指用力在伤口处按了一下,沈清一声尖叫:“你谋杀啊!”   “我这是报仇,”欧阳曦这会儿瞧见沈清就气不打一出来,哼了一声道:“谁让你乱说话。”   “我也没想到顾七就在外面啊,又不是故意的。”沈清自知有些理亏,但还是挣扎反驳:“说的都是实话嘛我……”   “既然没生气你还愁个什么啊,”沈清问:“觉得他不在乎你?”   “嗯呢呗,”欧阳曦怕了拍他肩膀将药递过去,让他自己把前面的伤口擦了,“我觉得他是喜欢我,但是他就是自己不知道,转不过那个弯儿来。”   沈清无所谓道:“那你就想办法让他知道呗。”   “想着呢。”欧阳曦笑了一下。   “想出来了吗?”沈清好奇,“要不要我给你出出主意?”   “得了吧,你还是好好给你自己出个主意,”欧阳曦哼了一声,“想好怎么和大哥说了吗?”   “反正这一身伤是不能让他看见。”沈清头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要是知道都发生什么了,他不得吃了我。”   “你以为你不说他就能不知道?让人玩傻了吧。”欧阳曦道:“没准儿看见这一身伤,大哥一心疼,就饶了你呢?”   “我看你才让人玩傻了,你什么时候见苦肉计对大哥有用了?”沈清叹气,将衣裳穿上,“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其实你也不用急,”欧阳曦道,沈清看着他,眼睛里带着希冀,像是在说:你有办法?   欧阳曦笑了下,道:“因为大哥可能都不给你说话的机会。”   沈清骂了句,不是说,这个可能性其实还是挺大的。沈清灵光一闪,“其实当时进去的就顾七还有洮哥,你说——”   “你可别害洮哥,”欧阳曦将他的想法紧急叫停,“赶紧打住,这事儿别想。”   “那你说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呗还能怎么办。”欧阳曦道:“有时间想这个,你还不如想想,那个魏平生你打算怎么处置?”   “其实他也不算坏,”沈清低声道:“说起来也是我不对,我先做错了也不怪他记仇。”身体最诚实,虽然当时疼了点儿,但是不得不说,魏平生的那些花样,玩起来是真爽。   欧阳曦一挑眉:“你这意思是想放过他了?”   沈清咬着牙,“怎么的也不能交给大哥。”交给他那魏平生绝对是生不如死。   欧阳曦点头:“你想好就行,到时候争取一下,看看大哥心情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谢洮就过来找他们,带着他们一起去见沈钰。   沈钰坐在上首看着账本,见三人进来,漫不经心的挑了下眼帘,“回来了?”   “大,大哥,”沈清硬着头皮上前,呼吸都放缓了不少,上去就给跪下了,“我错了。”   沈钰没理他,抬头看向欧阳曦,“不是说给你的朋友带过来给我看看,今天他人来了,怎么都没带过来?”   欧阳曦被这目光看的一哆嗦,他把这茬都要忘了,赶紧陪笑,“吵了一架,我就让他回去了。那个,大哥,沈清还跪着呢。”欧阳曦赶紧把锅又撇回去。   “跪个一会儿死不了,”沈钰这才看向沈清,幽幽开口:“半年不见,我这弟弟果真能耐了不少,这堂堂千机阁的阁主都被你收入囊中,看来以前真是小瞧了你。”   沈清也委屈,听他这不阴不阳的一席话,心里也冒气儿,但也不敢和沈钰叫板,“我不是也不知道他是魏平生么……”   “你说你要是知道他是魏平生,还敢胡来,你现在还能在这儿跟我这么好好说话?”沈钰收起账本,“我从来不管着你在外面玩儿,但是玩归玩,总要知道分寸。”   “这件事就算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安分点儿。”沈钰看着沈清,“行了,别跪我了,回去跪祠堂吧。”   这么容易就过关了?沈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钰看着他,挑了下眉,“怎么,还有事?”   欧阳曦在后头咳了一声。   “没事没事!”沈清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沈钰,犹豫了一下,“哥,那个魏平生……”   “嗯?”沈钰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有事?”   “没,没事儿了,那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沈清一个激灵,一连串儿把话说完了拽着欧阳曦出去了。   虽然爽,但还是得有命留着爽啊。   沈清出了屋,长出了口气,刚才可真是吓死了,“我觉得我刚才的药都白擦了,流的汗都能把药给冲跑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我想去瞅一眼阿……魏平生。”沈清说完,欧阳曦皱眉,“你看他做什么?……要不要我陪你一块?”   沈清摇摇头,那人嘴里的骚话比他还多,要是让欧阳曦听见了什么,他以后还有没有脸活了。   反正沈钰在这儿,就算魏平生也翻不了多大浪来,沈清出不了什么事儿,欧阳曦并不担心。   “行,那你去吧,药我给你留下了,早晚一次,我就先回了。” 第46章 清河之行(7)   和沈清告了别,欧阳曦没直接回顾笙歌那,而是到客栈去开了个房间休息了会儿,等到天色将晚的时候才拎了壶酒回去。   屋里的灯亮着,欧阳曦仰头喝了口酒,又洒了些酒在衣服上,晃了晃脑袋,这才摇摇晃晃的开了门。   “先生回来了?”顾七过去接他,闻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扑面而来,难耐的皱了下眉,“先生还生病呢,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嗯?啊,是顾七啊?”欧阳曦像是才看清楚顾七,摆摆手,“没事儿,你先去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   因为是在外面,两人是睡两个房间的,顾七的房间就在隔壁,但是昨天晚上欧阳曦死活不让他回自己屋,强拉着他在他床上睡了一觉,他都做好了今天也在这儿睡的准备了,欧阳曦却……却说让他回去。   自从那次他从封林回来之后,先生便极是缠着他,能多在一起一会儿就绝对不愿意分开,晚上睡觉的事后也都是想尽各种办法,非要留他一起,今天,这还是先生第一次表示不让他陪。   和之前的反差太大,顾七有些懵,除了懵之外,还觉得心里有些涨涨的难过。这种感觉很奇怪,是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声,明明每次都先拒绝两遍,像是不愿意同人多接触,结果人家不用你了,反倒是先难受起来了。   “那,先生早点儿休息。”顾七攥了攥拳头,看着已经瘫到了床上的人。   欧阳曦翻了个身,背过对着顾七,冷淡的“嗯”了一声,没给他半个眼神。   顾七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不住了似的,心里空落落的一片。   顾七沉默了一下,不再多话,对着床上躺着的人行了个礼,然后又吹灭了两盏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随即听到两声门响,顾七轻手轻脚的关门出去了。   欧阳曦虽然摊在床上,但是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顾七的动静,在他轻手轻脚的关门之后猛的翻身坐起来,揉了两把头发:他看着顾七那失落样子怎么这么难受呢!心都一抽一抽的疼,顾七什么时候这个样子过啊,看的他都想抽自己两巴掌!   王八蛋!   深吸了两口气,闷头把被子捂上,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顾七孤零零出去那可怜样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恨不得把自己手脚都捆到床上,省的自己忍不住去找顾七好好解释一通。   他可是下了血本儿了,这回要是再不能让顾七看清楚自己内心,他就,他就,他就……再也不折腾了!   大不了他就犯贱点儿,成天腻在顾七跟前儿呗,跟着自己媳妇儿又不丢人,也没什么不行的!   在狠点儿就对顾笙歌下手,拖着他的毒,解不了也不让他死,拖他个一辈子,这样这一辈子顾七还是能好好跟在他一块儿的。   由于睡觉之前看见的令人心疼的场面,欧阳曦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睡着就做梦,梦见顾七跪在他脚边儿上,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不要他了,给他难过的都要哭了。   欧阳曦没睡好,顾七这面也没怎么睡安稳。   欧阳曦是睡着了做梦,顾七是根本就没睡着。   他一直想不明白,先生怎么突然之间态度就变了,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是他做错什么了,还是……先生不需要他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心里慌慌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不住了要离他而去了似的。   他突然想起昨天从门外面听见沈清说的话:你不还说那个汐音身娇体软,摸起来舒服?还有那个南桦,什么又骚又浪花样又多?   先生应当是喜欢那样的人?   顾七低头看了看自己,死死板板,浑身的伤疤,难看的紧,更是不懂什么清趣,想一想,竟是哪一样也不沾边儿。   软刀子拉着似的,胸口钝痛,心里闷闷的难受,以至于练武都提不起精神。不过就算是心不在焉,揍一个顾九也是轻松愉快的。   顾九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七哥你今儿怎么了,下手也太狠了吧!不来了不来了。”   顾七没言语,长剑入鞘,敛着眸子理了理衣摆上沾的尘土,转身靠在树上,直直的看着远处,眼睛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九捂着肚子凑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顺着顾七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不远处欧阳曦的房间门紧关着,窗户透着一个小缝,要开不开要关不关的在那晃悠着。   顾九挑眉看着顾七,“七哥是和欧阳大夫闹别扭了?”顾九也觉得稀奇,这欧阳大夫虽然说脾气大的很,但是对他家七哥可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恨不得把人捧手心里,还能舍得和七哥闹别扭?   顾九一想,觉得原因可能是出现在顾七身上。   “七哥,是不是你做什么事情惹人生气了?”顾九猜着。顾七眼睛动了动,眨眨眼,有些迷茫,他觉得他没做什么事儿啊。   虽然顾七没说话,但是顾九也看出来他的意思了,“没有?不能吧!嫂子对你那样恨不得成天给你别裤腰带上,你要没惹人生气,他能舍得不理你?”   被这声嫂子叫的有些耳根发烫,虽然心里有些舒爽,但是一想昨天晚上沈清说的欧阳曦喜欢的人,嘴唇动了动:“你,别乱叫,若是以后先生有了妻子,该如何想。”   顾九被顾七这话说的愣住,顿了半晌方才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家七哥这不解风情的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开个窍啊!   “七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九开始有些同情欧阳曦了。顾七转头看着顾九,那样子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顾九叹了口气,“七哥,人家欧阳大夫喜欢你,那喜欢的都是明目张胆的了,那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的,你怎么还是这么转不过弯儿来呢!我瞧着你们俩那样子就差三媒九聘拜堂入洞房了,你现在还想着让人家找别的人,人不生气才怪呢!”   顾七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意思像是挺感兴趣,但是就是可能不怎么明白。   顾九翻了个白眼,继续解释:“这两个人在一起吧,磕磕绊绊口角摩擦甚至动个手都是难免的……这条不适合你们,我重说。”   “这夫妻之间,感情到位了,那都是对对方有占有欲的,而且要把对方的事儿当做自己的事儿,要重视要上心,要不然就显得不在乎。你看看你刚才说的叫什么话,看看别人,哪个爱丈夫的妻子会想让自己男人上外面找别人呢?肯定是得管着啊,栓自己身边,让别人看一眼都觉得亏得慌。”   顾七犹豫了一下,皱眉道:“先生做什么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也没资格去干涉阻止。”   顾九用力揉了揉眉心,觉得肚子上被锤的那一下越来越疼了,“哥,你知道,吃醋不?”   “什么意思?”顾七挑眉看他,顾九接着解释:“就是妻子看见丈夫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的时候,或者听丈夫说别的哪哪哪个女人怎么怎么好的时候,心里就不舒服,恨不得将人拽过来揍一顿……这就叫吃醋。虽然你和欧阳大夫都是男人,但是原理是一样的嘛。   我知道你性子死,但是这种事情可不能不当回事儿,要是看见欧阳大夫跟哪个人走的太近了,觉得心里不舒服了,你得表现出来,不能让人觉得你不在乎他。”   顾七歪了歪头,昨天好像就是先生问他生不生气,问他有没有什么感觉之后,才生气了的?跟着顾九说的,那个时候他应该是该……吃醋的?先生问他的时候,他应该说是生气?   好像明白了什么,顾九看他的样子,觉得自己这辅导的还是挺到位的,有点儿满意:“还有啊,这感情呢,不能靠一个人主动,你也不能就光等着人欧阳大夫上杆子找你,你也得主动一点儿,让他知道知道,你也是喜欢他的。”   顾七抓住最后一句,反问:“我喜欢他?”   顾九皱眉看他跟看个傻子似的:“不然呢?你要是不喜欢,还能因为欧阳大夫不找你这点儿事就闷闷不乐的?”说完站起身跟个大人一样拍了拍顾七肩膀,语重心长:“言尽于此,七哥你好好想想吧。”   顾七没理会他,怔怔的抬手摸上自己胸口:   那种闷闷的感觉,是因为喜欢吗?   所以喜欢,才会难过? 第47章 清河之行(8)   顾九离开时候特意绕了下路,路过欧阳曦的房间时候,也没看过去,只是右手对着半开的窗户悄悄的比了个手势,待窗内传来了一道敲击瓷器的声音,这才若无其事的往别处去了。   离开之后,顾九暗自叹了口气。   其实他觉得自己挺难过的,自己身边半拉喜欢的人都没有,孤孤零零的一个人,还要去给别人做情感辅导,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呦!   瞧瞧这欧阳曦让他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昨晚上大半夜的,他睡的好好的,就被人把门敲开了,他一看是欧阳曦还以为有什么事儿赶紧给人让进来。   结果欧阳曦坐下就跟他说:小七这性子太死了,压抑自己压抑的太狠,连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明白,你跟小七还算是亲近,想办法给我劝劝。   说完,这人就走了。   看看看看,这都是什么人呐!   昨晚上他想了半天该怎么和他七哥说,和他说什么,甚至大晚上点灯熬油,还做了笔记。   就是越想越觉得气,要不是迫于这人淫威,他都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平常的时候看他们恩恩爱爱就算了,现在这出了问题,他还得去给人解决!!!   况且,他瞧着这俩人的什么事儿都不叫事儿,就是秀个恩爱,过来气他的!   欧阳曦在窗缝里偷偷的往外看树下站着的顾七,这会儿才觉得心疼的感觉好点儿了,把窗户关严实了,回卧室把床上扔着的几段绳子塞进了柜子里。   他是真没法儿了,顾七对感情这事儿是一窍不通轴的可以,要是等他自己想明白指不定得什么时候,这昨儿一晚上他就心疼难受的不得了,这哪是在磨顾七,分明是在磨他自己。   难受点儿倒还不是要紧的,要是有效果能让顾七想明白了也是值了,但关键他还怕顾七这脑子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让他上哪儿哭去。   这会儿不是在京城,欧阳曦也不用整天对着那个药房研究这种药方,待着没事儿出去逛逛街,手里没钱还能从顾笙歌手里骗点儿。   也不能说是骗吧,顾笙歌这人跟沈钰不一样,沈钰明明已经富甲一方,却还是四处敛财,平常也护钱护的紧。   顾笙歌呢,却不那么看重钱,来钱的路子广,但是出手也大方。   他从顾笙歌手里拿那么些钱对人家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人家也不当回事儿。   沈清被救回来第二天就被沈钰找人压回了江南跪祠堂去了,沈钰雷厉风行,和顾笙歌合伙,一下子端掉了千机阁四五个部点儿,杀了三个副阁主还废了一个,这下千机阁不说是灭了门也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是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不过这两天顾笙歌倒是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欧阳曦在这儿也不认识什么人,觉着无聊了,想找顾笙歌说说话都找不到人。   铁了心要晾顾七一晾,欧阳熙也出去玩儿了,这两天也都没回来,逛完了随便找个客栈住下,醒了接着逛,优哉游哉的过了几天,欧阳曦差不多要把清河逛了个遍了。   欧阳曦拎着大包小包的从外头回来,进门转头就看见了顾七。   “呦,巧啊!”欧阳曦挑眉对顾七特轻佻的笑了一下。   “先生去哪了儿?怎么,怎么才回来?”顾七见着回来的欧阳曦,眼神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开口,就是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顾九说:要时刻关心对方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事无巨细。   不过其实一点儿也不巧,欧阳曦三天两宿没回来,他无事就过来看看他回来没有。   “我还能去干嘛,出去玩儿喽!”欧阳曦晃了晃脖子,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顾七接过欧阳曦手里的东西,帮他拿进了屋里。   欧阳曦进屋之后就开始换衣裳,顾七看着他,道:“先生还要出去?”   “嗯,约了个朋友。”欧阳曦本来想说是约个姑娘出去玩儿的,但是又觉得太过分了,顾七当了真,以后不好收场,苦的还是他,只能换了说辞。   欧阳曦的语气刻意放的冷淡,顾七觉得前几日那种闷闷的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沉默了一下,试探的问道:“能,不去吗?”   不能。   不用你管。   管你什么事。   ——欧阳曦觉得他应该说这些话。   “行,小七不愿意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然而事实上,欧阳曦半点儿犹豫都没有,立刻答应了下来。   这可是头一回,顾七对他提要求,他能保证,要是这一回拒绝了,以后顾七都绝对不敢管他的了。   顾七听见欧阳曦答应下来,面上不自觉的透露出几分惊喜,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眼里藏着星星似的,欧阳曦瞧着,就觉得太好看了。   于是在顾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凑到顾七身前,啵的在他耳后亲了一口。   顾七反应过来,耳根渐渐红了。   “小七不让我去……是吃醋吗?”欧阳曦轻声问。   “先生不喜欢?”顾七反问他。   “喜欢,喜欢极了。”欧阳曦从顾七身后抱住他,这跟他原本想的还是不一样的。他想着的是多晾顾七几天,让顾七好好感受一下有多离不开他。   但是他实在瞧不得顾七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看见他,心里就软的一塌糊涂,哪还有别的想法啊。   见好就收,顾七现在这样子也挺好的了。   舍不得,还能怎么着。   “先生,这些东西都放在哪儿?我帮您收起来”   “就放柜子里吧,那个红色盒子留下放桌上就行。”欧阳曦散了头发,取了根发带重新束好,对着镜子照了照,“好看吗?”   “好看。”欧阳曦这个问题问过好多遍,每次顾七回答的时候都特别认真,但今天还不一样,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顾七心里,先生什么时候都好看。”   顾九说:要夸,对方无论做什么,怎么样,都是好的。   欧阳曦心尖儿一颤,顾七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怪让人喜欢的。   明明更露骨更撩人的情话都说过听过的主儿,这会儿被人不轻不重的夸了句好看,脸就有些发烫了。   “咳,是么。”欧阳曦握拳放在嘴边低低的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不自觉的拽了两下衣领,后背挺着更板正了点儿。   “自然是。”欧阳曦后边衣领有些歪,顾七想了下,突然上手,替他理了下。   温热的指尖蹭过脖颈,欧阳曦抖了一下。   顾七站在他斜后方,瞧着他的侧脸,眼睛眨了眨,然后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   “你,你干什么。”欧阳曦被突然的一下亲的有些发蒙,喉结滚动了下,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喉结被人极轻的,咬了一下。   顾七心跳的有些快,手指紧张的绞着衣服,头歪着凑在欧阳曦脖子处,嘴唇离喉结不到一指距离,不敢抬头看他。   顾九说:要主动。   欧阳曦大气都不敢喘,又因为控制着呼吸胸膛起伏更加明显,低头看着顾七羽扇似的长睫簌簌的颤,像是要挠在自己心尖儿上。   “抬头。”   顾七慢慢抬头,清隽俊朗的脸直直的撞进欧阳曦的眼里,闯进他的心里。   顾七觉得后脑多了些力道,托着按着往前凑,嘴唇和另外有些凉的唇相贴,严丝合缝。   顾七睁大着眼睛感受着对面人的温度,呼吸着他的呼吸,轻嗅着他的味道。   欧阳曦抬起手,微凉的掌心盖在他的眼上,遮住了他的视线。   唇舌相交,像是起着舞,灵巧的感受着周遭的温度气息,欧阳曦的动作突然慢下来,一遍遍的描摹着唇齿,循环往复,不厌其烦。   半晌,待到顾七脸憋得通红,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欧阳曦终于放开了他,唇间拉出一条晶莹,随着距离的变远而断开,带着凉意弹回唇边。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欧阳曦紧紧的搂着人,嗓音变得有些暗哑,里头的意味不言而喻。   两人身高相仿,欧阳曦比顾七稍稍高了那么一点点,顾七有是搂着靠在他身上,某处抵在顾七身上,触感清晰。   顾七有些不安的扭了下腰,欧阳曦猛的吸了口气,手上用力,将某个不安分的人死死按住。   “一会儿还要出去。”欧阳曦道。言下之意,再动一会儿就不能出门了。   这个暗示可以说不是那么隐晦了,但是顾七没明白,又动了动,抬着下巴看他,“还要出去?”   还要出去?   都这样了还要出去?   明明知道顾七没那个意思,但是结合着现在的情景,两人身体的状况,止不住的,控制不住的,欧阳曦的思绪就跑了偏。   顾七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欧阳曦脸上,成功的使得他的眸色暗了暗,压着人,恶狠狠的道:“不出去了!”   说完,将人半拖半抱着带到了床上。   顾七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勾引——被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勾引,要是没有半点儿反应,除了不是男人,就是性无能。   温香暖帐不要,出去干什么?   掌风一指,落了床帐。   微风轻拂密林霜,满树药香压海棠。   ****   欧阳曦从床下随便扯了件衣裳拿进去擦了下身上,又亲了顾七一口,“出了一身汗,先洗个澡?”   顾七点了点头。   “你等一会儿。”欧阳曦随意披了衣裳,将窗户开了条缝儿,朝着外面喊道:“顾九!”   “哎!”一个呼吸的功夫,顾九就出现在了窗户外面,“怎么了?”   欧阳曦挡住顾九往里面探的脑袋,“去叫点儿热水过来,放门口就行。”   “您真拿我当您儿子啦!使唤的这么顺手!”   “快点儿啊儿子,爹要洗澡!”欧阳曦笑呵呵的顺杆爬。   “大白天的你洗什么澡啊!”顾九视线一扫,突然看见床边有一片黑色的衣角,欧阳曦又是从来不穿黑色衣裳的……   震惊的看着欧阳曦:“您动作可真快!”比了个大拇指,“强啊!没伤着我家七哥吧?!”   “怎么那么多屁话!”欧阳曦压低了声音,往后头看了一眼,声音又低了点儿,“瞎想什么呢!去抬热水!”   “得嘞!马上!”顾九带着探着秘密的兴奋从窗户边离开,去给两人抬水了。   顾九动作快,不一会儿也就拎了两桶水过来,欧阳曦没让他进屋,就让他放到外面自己拎进了屋。   “我抱你?”欧阳曦掀开床帐,捡了外裳盖在顾七身上,顾七摇摇头,这成什么样子。   “没事儿,伺候自个儿男人不是应该的吗?”欧阳曦知道他害羞,直接凑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来,放进了浴桶里。   “先生不洗?”顾七道。   “你先来,我一会儿就好。”虽然心里想,但欧阳曦还是拒绝了。   两人一起……他实在怕擦|枪走|火。   虽然没一起洗,但是欧阳曦也没出去,拿了块手巾给顾七擦身子。顾七开始时有些不好意思,擦着擦着也就习惯了,任欧阳曦伺候。   擦到下|身时,顾七才动了一下,想去拿欧阳曦手里的毛巾,“我自己来吧。”   “我帮你。”欧阳曦躲开顾七的手,力度轻柔,发现顾七腿上有些红肿,不由得皱了皱眉。   顾七见欧阳曦手在腿|根处打着转,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方才那一幕。   ……(省略无法过审的想象)   “想什么呢?”欧阳曦往顾七耳朵里吹了口气,顾七被吓了一跳,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没想什么。”   “你没想,我想呢,”欧阳曦轻笑着,语气暧昧,“七哥哥,你也太辣了。” 第48章 清河之行(9)   等顾七洗完澡,欧阳曦就着剩下的水随便冲了冲,刚才新换的衣裳被他拿开擦手了,穿不了,只能另外找衣裳穿。   人逢喜事精神爽,欧阳曦挑了那件暗红色的衣裳。顾七依旧是黑色劲装,红和黑,倒是相配。   “走吧,带你出去走走。”欧阳曦朝着顾七伸出手。   顾七指尖稍稍蜷了一下,把手搭上去,“去哪儿?”   欧阳曦将顾七的手握紧了,“去镇子边上的林子里玩儿,总在家待着多没劲啊,你不是想吃烤兔肉吗?今儿打两只兔子给你吃。”   顾七那模样看起来有些高兴……顺从的让欧阳曦牵着,也不随意挣脱。   欧阳曦觉得今儿顾七有些不一样了。不是哪儿不一样了,是好像直接换了一个人,毕竟主动亲他,牵他手,还有白日宣|淫,这哪一条是顾七能主动干出来的事儿啊!   虽然这种变化吧,不能说不好,毕竟他自己感觉还是挺惊喜的,但是他是挺想知道这么这么两天就能改变的这么大,按理说,顾七这闷葫芦似的,就算是看明白自己心意了,也不会这么……放的开啊。   改天得找顾九问问了,不会是他给他家小七带坏了吧。   清河西北方向有一座山,山不高,但是风景却好,有花有草,竹林小溪,倒是个挺悠然的地方。   上山其实是有路的,甚至足以让马车通行,但两人骑着马到了山脚下,找了个小路就徒步走上去,按欧阳曦的话来说,这样才有爬山的感觉。况且两人都是男人,又都习武,这点儿体力还是有的。   山不算陡峭,但是欧阳曦却有了以前在山上采药时候的感觉,挺长时间没回去,倒有些想了。   两人一前一后,顾七跟着欧阳曦,从半山腰处绕过去,绕到了另一头,经过一处特别密的密林之后,豁然开朗,小溪旁有不大的空地,想来以前也是河道,溪畔的石头都被冲刷的干净光滑,在往旁边一点儿是一片竹林,翠绿的一片,特别喜人。   顾七看欧阳曦对这地方很熟悉,不由问道:“先生好像很知道路,是来过?”   “嗯。”欧阳曦笑着回头,这是他昨天问了好几个当地人找到的地方,“想带你出来玩儿,不先过来探探路怎么行,让你和我一起在山上瞎逛啊?”   略一思索,“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么难得的时间,浪费在找地方上可就不怎么好了。”   两人分工明确,顾七去林子里找柴生火,欧阳曦去抓兔子,欧阳曦抓兔子很有经验,不仅抓到了兔子,还捅了兔子窝,不过这时候窝里没有小兔子,要不然好像抓回去一只养养也不错。   剥皮放血,洗涮干净架在火上,这一套程序欧阳曦做的熟练,不一会儿,两只肥兔子外加一只顺手抓的野鸡就都在火架上烤着了。   欧阳曦从怀里掏出几个野果子,在水里洗了洗,用衣裳兜着递给顾七两个,“尝尝,顺手摘的。”   因为刚才清理兔子,衣袖都挽了上去用袖带绑了,半条胳膊都露在外面,跟红色衬着,皮肤更显的白皙,那果子也是红彤彤的,看起来就觉得喜人。   顾七接过来咬了一口,浓郁的果香味儿伴着甜丝丝又有些酸的味道进入嘴里,果真好吃。   “如何?好不好吃,甜不甜?”欧阳曦问。顾七将口中的咽了,“很甜,很好吃。”   “好吃就行,”欧阳曦也找了块平整点儿的石头坐在顾七旁边,“虽然只是野果,但是这可是行路之人的最爱,解馋又解渴,而且这种果子只有江南附近的地界儿有,像是在京城或者更北方都是吃不到的。”   顾七原本已经三口两口吃完一个果子了,听闻这话,将手里另一个果子又咬了一口,欧阳曦看着好笑,伸手揉了揉顾七头发,这么大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少吃点儿,一会儿肉熟了该吃不下了。”   顾七倒是对自己很自信,“先生放心,我很能吃的。”   欧阳曦挑了下眉,“是吗?”   顾七点头。   “可你这么能吃,以后我养不起你了怎么办?”欧阳曦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顾七眨着眼睛沉默了一下,试探着道:“其实我很好养的,要不我……吃少点儿?”   欧阳曦板着脸没说话,顾七想了想,又道:“我也有钱的,养先生也是可以的。”   “哈哈哈,”欧阳曦笑了两声,“傻子,逗你呢!怎么着还养不起个你?不过,要是你养我,那你可要多费些心了,我不像你,可没那么好养。”   顾七看着欧阳曦笑的开心,嘴角也轻轻勾了两下,嘴边的酒窝若隐若现,馋人的紧。   欧阳曦侧头瞧着,一个没忍住,微微倾身,在那个酒窝上,极轻极浅的印了个吻,“你笑起来真好看。”   “咳!”   就在这时,竹林里传来了一道极不和谐的,极讨人厌的咳嗽声,顾七听见这声音,笑意立刻收敛,猛的从地上起身,起身的时候还差点儿撞了欧阳曦的下巴,利落的转身行礼,“公子。”   欧阳曦对着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手拄着脑袋转身看着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人,眼中的烦躁还有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顾笙歌脸上带着清雅的笑,看着旁边架着的火堆,还有上面烤的肉,“怀瑾真是好雅兴。”   欧阳曦看着他,挑了下眉,心里道:知道来的不是时候还不赶紧走,怎么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呢。   心里这样想,嘴里却道:“没有没有,想着这会儿消停,和顾七单独出来玩玩。”单独两个字咬的很重,言外之意,过二人世界呢,没事儿赶紧走。   这暗示的可以说是明示了,除了顾七,基本上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顾笙歌可能也觉得打扰别人不好,笑了下,就想着回去。   因为顾七在这儿,欧阳曦也觉得这么直接赶人不太好,看了眼顾笙歌,又回头看了眼顾五顾六还有那个谢风,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他可不觉得顾笙歌能有这雅兴,和他一样,出来爬山。   顾笙歌理了下袖口的褶皱,道:“有个故人,过来探完一下。”   “之前说的那个?”欧阳曦笑了下,嗅着空气中飘散的一丝血腥味儿,意味不明,“怎么,探望完之后发现是仇人了吧?”   “怀瑾说笑了。”顾笙歌语气淡淡的,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就在这时,空气中又飘来的一阵浓烈的花香。   “这什么味儿?”欧阳曦一闻到,就觉得鼻子有些发痒,打了个喷嚏,忙拿袖子掩着口鼻。   “花香吧,”顾笙歌也拿着帕子掩了口鼻,不经意道:“不知道是什么花,想来是清河特有的。”   “放屁,哪个花能香成这样?”欧阳曦皱着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你还在哪儿闻过?”   “自从来到清河就能闻到这种香了,最开始应该是在来时的马车上……”顾笙歌皱着眉,“是味道不对劲儿?”   欧阳曦也没心思想着将人赶走了,粗暴的将顾笙歌的手拽过来,手指搭上了顾笙歌的手腕。   欧阳曦的脸色霎时凝重起来,众人也察觉到不对劲儿,顾九上前,“怎么了?”   欧阳曦没理他,看着顾笙歌,“你现在试一下,内力还能运转吗?”   顾笙歌手掌微微成拳,欧阳曦看着他皱眉头,还没等他说话就自顾自的道:“肯定不能了是吧?不管这个,先说说你今天出门带了多少人?”   欧阳曦这话还没问完,顾七几人就已经严阵以待起来,习武之人除了耳聪目明,直觉也颇为重要。   周遭一时之间安静起来,除了地上火堆发出的噼啪声,静的吓人。   众人压制的自己的呼吸声,时刻准备迎接从暗处过来的敌人。   气氛有些紧张,但是并不可怕,除了欧阳曦还有顾笙歌,其他人都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这种场面,向来也见得惯了。   “顾笙歌你可是挑了个好地方。”欧阳曦突然开口说话。这地方到处都是密林,果真是个暗杀的好地方。   “你还没说话呢,带了多少人?”欧阳曦想着,总不能就这几个人吧。但是顾笙歌沉默了一下,让欧阳曦的心沉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你不会……就带了他们几个吧?”   欧阳曦视线向后,将这一圈人都扫视了一遍。   加上欧阳曦和顾七,六个人。   中间现在还有个顾笙歌,半点儿内力也无,是个棒槌。   顾笙歌歉意的笑了一下,但是欧阳曦一点儿也没感受到她的歉意,“出门时,没想那么多。”   间接性的承认了,欧阳曦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就差装模作样的鼓个掌,“挺好真挺好,六六大顺,吉利。”   或许可能应该是个吉利数字。   “怀瑾别担心,他们身手都很好,不用担心。”顾笙歌倒是很镇定。   欧阳曦瞪他一眼,“身手好有个屁用,就这么几个人,对方要是十几个你能解决,几十个呢?”   “来了!”顾七低声道。   “操!”欧阳曦和顾笙歌离得近,欧阳曦就见一只飞镖首先朝着顾笙歌面门过来,顾笙歌内力不足,那速度根本躲不开,欧阳曦骂了一声,伸手拽了一把顾笙歌,那只飞镖就擦着顾笙歌的侧脸过去了。   “上来就要命,”欧阳曦虽然见过的生死也多了,自然不怕死人,但是毕竟只是个会武功的大夫,又不用出去跟人打打杀杀,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经历,总也还是有些紧张,给顾笙歌拽到一边之后就开始抱怨,“不是我说,顾笙歌你得罪了多少人啊!” 第49章 清河之行(10)   这只飞镖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林子里山边上藏着的人乌泱泱的跳下来,下饺子似的。   “怀瑾这嘴,当真很好。”被冷嘲热讽了半天,顾笙歌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这些人,毫不留情的将话怼了回去。   “呵呵,”欧阳曦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乌鸦嘴了点儿,不做解释,只道:“别废话,刚才要不是我,你就要嗝屁了。”   事实证明话本子里被人围住刺杀还要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一番的景象是不存在的,那些人都没留给他们说两句话的时间,就直接朝着众人攻了上来。   顾笙歌被围在中间,顾七站在欧阳曦身侧——是能把两人都挡在身后的位置。   来的人都是高手,就算比不上顾七顾九他们身手好,但是也都不差,那些人足有三十人,想来是铁了心要将顾笙歌留在这儿。   他们这面只有六个人,外加上顾笙歌现在用不了内力,拿着剑也就是个棒槌,根本指不上,一时之间,压力甚大。   刀光剑影,血光纷飞。看着这景象,欧阳曦默默的将手里的折扇收了回去,顾七时刻注意着他这面的动向,见他收了折扇,手中剑划破了一人手腕,那人吃痛之下一扬胳膊,手里剑就飞了出去,顾七挡了一下,那把剑就进了欧阳曦手里。   两人谁都没说什么话,刀剑无眼,说什么也没用,只是都暗暗的关注着对方那里的情况。   欧阳曦避过身前的长剑,手腕微动,划破了眼前黑衣人的脖子,喘了口粗气,“这些人怎么不要命啊?!”   那些人成合围之势,他们几人没法突围出去,又怕林间还有人藏着,只能在溪边空地背靠背的围成一个圈,抵御对面过来的攻击。但是那些人不要似的往前冲,剑锋都在眼前了连躲都不躲,以命换命的架势。   打斗了半天,顾笙歌纵然是被保护在里面,要时不时的补上几人之间的漏洞,顾笙歌脸色苍白,鬓角的汗簌簌的往下流,“是死士。”   剑被砍掉了一个尖儿,欧阳曦骂了一句,足间挑起另一把剑,对着顾笙歌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就没有信号什么的?喊人啊!”   顾笙歌:“没带。”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现在情况紧急,谁也没注意到。   “怀瑾轻功如何?”顾笙歌问。   “还行。”欧阳曦知道顾笙歌的意思,还没等他说,便道:“顾七在这儿呢。”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走。   “顾九,”顾笙歌低声命令,“你回去叫人。”   顾九身手虽然不算顶尖,但是论轻功却是极好,顾九知道这样都在这儿拖着打下去,非得全军覆没不可,也不迟疑,应了一声。   几人护着他冲了出去,拦下了想留住顾九的死士,那些死士见顾九已经走远,知道拦不住,转身又都投入战斗。他们的目标是顾笙歌,其他人,不重要。   体力毕竟有限,何况对方人多势众,顾五闷哼了一声,欧阳曦侧眼看去,他一只臂膀被利剑削掉,血肉横飞。   欧阳曦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了个药瓶扔过去,“吃了,止疼。”   “我们往东南方向去。”顾笙歌声音有些微弱道:“那头两边都是断崖,中间道路狭窄,能多撑一会儿。”   顾七他们都是唯公子命是从,唯有欧阳曦想了一下,那边的一线天他知道,但是那里也很容易设伏,若是当真有人在那里设伏,他们就是自投罗网。   但是欧阳曦也只多想了一下,直接就跟着顾七他们,将战线往一线天那边拉,有埋伏就有埋伏吧,再怎么样,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更差了,再说,那边离山下近,增援来的还能快些。   庆幸的是欧阳曦的担心是多余的,也可能是他们十分有把握能将人杀了,所以一线天这里并没有人拦截。   不过那些死士跟的太紧,要想从一线天出去,也是难办。一线天道路狭窄,难以通人,两个人守在前头,后面的人压力就能小得多,这倒是能让几人轮流在后面稍稍歇一下。   “顾九怎么还没回来!”   一场打斗下来都受了些伤,若是救兵再不到,就要搁在这儿了。   又坚持了半柱香的时间,欧阳曦拿着折扇一挥,在扇骨的某处按了一下,五六个小暗器直直的奔着对面死士过去,被暗器射中的人摇晃了两下,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谢风道:“您还有这杀器怎么才拿出来?”   “无差别攻击,刚才那地儿我敢用吗?”其实这也就是他们没有时间往出逼毒,要不然场景就不一样了。   “公子!”“公子!”两声惊呼,欧阳曦背对着看不见,问道:“怎么了?!”   顾七语速极快:“先生过来看看,公子突然晕过去了。”   欧阳曦被顾七替下来,矮身去探查了下顾笙歌的情况,从顾笙歌怀里掏出个瓷瓶,倒了一把药进他嘴里,而后抬头,扫了对面一眼,心下一沉。   对面还有十几个人,若是在他们状态好的时候,这十几个人也不算什么,但是现在顾五被砍了一条胳膊之后在往一线天的路上就死了,剩下顾笙歌又晕了,就顾七谢风还有他这么三个囫囵人了。   欧阳曦皱着眉头,他现在体力要到了极限了,想来他们几个也差不多。   情况实在严峻。   欧阳曦低头看了眼顾笙歌,又从怀里取了瓶药塞进顾七腰间,将人往后一扯,沉声道:“带他走。”   顾七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还是先生先走!”这事情本来就跟欧阳曦没有关系,若是非要有人留在这儿,那也不该是先生。   “我走?你是不怕我在半路就把你们公子宰了!!!”   顾七咬着牙,“先生!”知道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顾七道:“谢风先走,我和先生留下!”   顾七抬眼看着欧阳曦,觉得他好像是轻笑了一下,突然凑过来倾身撞了他一下,若是再伸了手环住,那就是一个拥抱。   欧阳曦身体僵了一下,而后轻笑道:“你要是不走,我让他们离开有什么意义?”   欧阳曦偏头,嘴唇在顾七眼尾蹭了一下,然后用力将人推到顾笙歌那里,“走!”   顾七定定的看了欧阳曦一眼,随后将顾笙歌背在身上,头也不回的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本来他们的体力都是在透支的边缘,这一下走了两个人,更是力有不逮,一下子就出了缺口,那些死士就要去追顾七他们。欧阳曦和谢风拦住那些人,谢风视线扫到欧阳曦腰间的衣裳破了,问道:“受伤了?”   “嗯,被挂了两下,”欧阳曦毫不在意,还有些庆幸,“幸好穿的红衣裳看不出来,要不然顾七不带走的。”   谢风笑了一下,刚才他都没敢打扰两人,手中利剑灵蛇般探出,收割了一人性命,同时身上也多了两道伤口,以伤换命,两人也撑不了多久。   “我说欧阳大夫,您还有什么招就使出来吧,要不咱们就得搁到这儿了。”   “能用的时候我自然会用!”欧阳曦将手里的折扇塞进了腰间。   欧阳曦折扇里的暗器都打出去了,这东西只能偷袭用,用了一次第二次别人有了防备就不管用了,想着,从怀里拿出了两个药丸,递给谢风一个,两人一人一个含进了嘴里。   “往下,你就祈求一下,这些人没有援军,顺便祈求,咱们的帮手能快点过来吧。”   ******   顾七背着顾笙歌走了一段路,就觉得身上人动了动,忙问道:“公子?您醒了?”   顾笙歌嗯了一声,声音虚弱,“这是在哪儿?”   顾七顿了一下,“从一线天出来,现在是往南面走。”   “放我下来,”顾笙歌道,顾七脚步停下,将人慢慢放下来,揽着手臂扶着他,顾笙歌四处看了下方向,往东南面指了指,“往那个方向去,顾九他们会从那儿上来。”   话刚说完,还没等顾七回答,便又晕了过去,顾七想起来欧阳曦往他身上塞的药,赶紧拿出来,给顾笙歌吃了两粒,复又将人背起来,往他说的方向去了。   顾九他们果然是在那个方向过来的,顾七松了口气,将顾笙歌放在地上,看着顾九还有许宴,皱着眉头,“统领。”   顾九感受到顾七的视线,道:“其他人被公子派到别的地方了,等一会儿才能过来……”顾九往后面看了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道:“怎么,怎么就你和公子?”   其他人呢?   顾七闭了闭眼,站起身,将手里的药递给顾九,道:“先生还有谢风掩护我们出来的。”说完看着许宴,道:“我回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顾九说完自己就堰了声息,若是他跟着去了,若是在来敌人,那公子……   顾七摇摇头,“你和统领在这儿保护公子,我自己去。”   顾九还想再说什么,被许宴拉住,“小心。”   顾七看了两人一眼,似乎笑了一下,随即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若是那里情况还好,他自然会尽力不让自己受伤,若是情况不好,他就多杀几个人,在那儿陪他。   在欧阳曦推开他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一切不过是自己执妄太深,走入了死地,公子给他一条命,但是就像顾九说的,世界上总是还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一线天那里的,是他的爱人,他现在要去接他回来。   如果回的来,就让先生陪他一辈子,若是回不来……他就在那里,陪他生生世世。   顾七回到一线天的时候,那里的刀光剑影已经结束了。残肢断臂,一片狼藉。   “先生?!”“先生?!”……   声音在断崖间回响,却似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他不在说话呼喊,只沉默着,他从第一具尸体开始翻找。   第一具,不是先生。   第二具,不是先生。   第三具第四具……   丝毫不见人影,听不见回应,顾七心里有些慌了,突然看见旁边的深渠,鬼使神差的,顾七朝着那面走去。深渠里面横着几具尸体,看不真切,但有一道红色,尤为显眼。   顾七觉得心跳都要停了,深吸了口气,血腥味儿灌入鼻腔,呛得他眼泪差点出来。明明是对血腥味儿再熟悉不过了,此时闻着,却有种恶心感。   恶心,想吐。   心脏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缓缓用力,血脉绞在一起,疼得他呼吸都困难。顾七缓缓跪了下来,微微蜷着身体想减轻那种痛苦。   他想,他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先生会喝那么多酒了。   他摸上自己的眼尾,那是先生最后一次吻过的地方。上面好像还残留着那种微凉的触感。   他突然想起先生的唇来,先生的唇很薄,都说薄唇的人薄情,但是他知道,先生不是。   起风了。   顾七微敛着眸子想着先生的模样,却听风带过来一阵悠扬笛声。   他心头一动,来不及起身,就着跪坐的姿势回过头去。   隔着尸首满地,隔着鲜血淋漓,他看见那人逆着光站着,如血残阳在他身上打出一道剪影,看着他穿着一身红衣,执笛在唇边,衣袍袖角被风扬起,烈焰一般在空中翻飞。   黑衣与红袍,明明才刚刚分开,此时再见面,却仿佛隔了许多年。   从前时候,他前方无路,后方断崖,现在不一样,就算他后方是深渊,只要他往前走,就能看见他的先生。   顾七的心脏开始恢复跳动,风吹散了血腥,他听见那人说。   “顾七,你回头。”   顾七唇角微微勾起,那是欧阳曦。   他的先生。   顾七从地上起身,迎着夕阳,迎着他的光走过去,然后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停住。   欧阳曦瞧着他走近,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委屈,“你怎么回来了?”   顾七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刻都不敢移开眼,反问:“先生在这儿,让我去哪儿?”   欧阳曦只顾看着顾七笑,顾七眼睛却突然红了,眼尾带着点晶莹,欧阳曦伸手抚上顾七眼尾,摩擦着那处薄红,轻声哄道:“别哭啊,哭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其实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顾七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他不确定,甚至惶恐,但是这一刻,听见他的声音的这一刻,他觉得方才的胡思乱想都是虚妄。   他等到他的顾七了。   顾七突然道:“好。”   欧阳曦没明白,“什么?”   “先生问我,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们一起回呈曦山,”顾七眼睛弯了一下,声音轻柔“我说好。”   欧阳曦笑开。在刚才爬山的时候,他想起呈曦山上的风光,跟顾七说:“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你跟我一起回呈曦山。我带你好好逛一逛。”   看顾七沉默,他又道:“我知道你想的,他救你一命,我就还他一命,然后你跟我离开。”   当时顾七没说话,他知道他心里有顾虑,所以也没勉强,但是现在,他听见了回答。   欧阳曦对着他张开手,顾七笑了下,紧紧的拥住。   你看啊,顾七,我说过,只要你回头,我就在你身后。 第50章 清河之行(11)   耽搁了这么久,顾九终于也带着人赶过来了,一声“七哥”七了一半儿,剩下一半儿堵在嗓子眼儿里,瞪大着眼睛看着专心拥吻的两人。   “吼什么吼,看什么看,不知道捂眼睛?!”欧阳曦骂了顾九一句。   欧阳曦放开顾七,手却被紧紧抓住,侧头看了眼,笑笑没说话。   看向顾九,“怎么,腿让人打折了爬过来的吗?慢成这样?”   顾九不介意被骂一顿,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来,喜意浮上眉梢,“您骂吧我听着,只要您没事儿,打我我都受着!”   “兔崽子。”欧阳曦笑着拍了顾九脑袋一下,身体却突然一晃。   顾九吓了一跳,忙伸手想去扶,却发现他家七哥更快,一下将人揽在了怀里。   欧阳曦体力的确透支的不行,感受着自家七哥哥的温暖的胸膛,满意的闭上眼睛,留下一句,树后面还有人,之后就沉沉睡过去了。   等欧阳曦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清河院子的房间里了。   顾九语气有些崇拜,喋喋不休的道:“没想到欧阳大夫不仅医术高明,就连功夫也这么好!”   顾七坐在床边,语气淡淡的,“嗯。”   顾九又道,“我以前看着他,还以为他和黎大夫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呢?没想到他这么厉害,从那么多人手底下活下来,就受了点儿轻伤……我要拜他为师了七哥。”   顾七看都不看他,手里握着欧阳曦的手,不想放开。   “七哥,你说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闭嘴。”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顾七一愣,惊喜道:“先生?你醒了?”   “嗯,”欧阳曦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头的顾七,感觉到手被人握着,抬起来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然后就想起身。   “我睡了多久?—嘶——”欧阳曦胳膊肘撑着床,起身的时候却扯到后背的伤口,疼的吸了口冷气。   “两个时辰。”顾七将人按在床上,道:“先生先别起身了,你腰上的伤口才包好,别裂开了。”   “行,”欧阳曦也不坚持,直接躺下,顺势谈条件,“那你陪我一起躺着。”   “啊?”顾七愣了一下,侧了侧头,顾九在后头咽了下唾沫,“那个,我,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哈。”   说完,屁股后面火烧的似的,赶紧走了。这要是再不走,往下的场面看了他怕会被灭口。   顾九十分上道的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欧阳曦拽着顾七,往床里挪了挪,给他空出块地方,“别看了,你也没注意吧,上来陪我躺会儿。”   顾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了床。   欧阳曦说是让他陪着躺会儿,就真的只是陪着躺会儿,什么也没干。   原本欧阳曦是被累坏了,刚才能醒过来也是因为顾九实在是过分聒噪,这会儿安静下来,身旁又有个暖烘烘的人陪着睡觉,重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床上属于顾七的位置已经空了,欧阳曦伤的不重,主要就是累的,这会儿休息够了,就不想在床上躺着了。   起身起到一半儿,门吱呀的一声响,顾七从外头进来,手里不知道端着什么,见他起身,赶紧放下东西过去。   “先生怎么起来了?”   欧阳曦是受不了一天到晚在床上躺着的,道:“不起来怎么上茅房,在床上啊?”   “我扶先生出去。”顾七道。   欧阳曦十分无奈,他伤在后腰,又没伤了腿,哪儿就跟个残废似的了?   但是欧阳曦还是让顾七跟他一块儿出去了,两人挤在一间茅房里,欧阳曦瞧着顾七,逗他:“不是要扶我吗?现在给你扶着吧。”   顾七脸色通红的被强拉着给他扶着上厕所,完事儿的时候立刻收回手,欧阳曦瞧着,觉得这人紧张的手指都在抖。   回屋洗了手,欧阳曦看着顾七从外面端进来的东西,黑黢黢的一大碗,皱了皱眉,“这什么药啊,你喝的?”   “这是给先生的。”顾七看着他。   “给我?”欧阳曦有些懵,“怎么我就睡一觉都矫情道这样了吗?一道剑伤,恢复的好好的,没裂没发热,就要喝药?”   欧阳曦说了一堆,顾七只等他说完摇了摇头,“要喝药的。”   “能不能不喝?”欧阳曦无奈,明明他才是大夫,却被人这么强迫着喝药。   “吃药好的快。”顾七坐在欧阳曦对面,就那么看着他,大有一副你不喝药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行吧,”欧阳曦叹了口气,把碗一端,一口喝光了。   “这谁抓的药?怎么那么苦?”欧阳曦刚喝完,手里就被递了一杯水。漱了漱口,他怎么觉得这情景有点儿眼熟。   “我觉得你是在报复我。”欧阳曦看着顾七。   之前他每天一碗药,生生养好了他身上大部分的隐疾,当时他就觉得顾七对那些药十分不满,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我没有。”顾七回答的极快,但是眼里那点儿笑意表明了不像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有没有我都受着了。”欧阳曦将人拽过来,按着人坐在自己腿上。   “先生身上有伤!”顾七忙挣扎着想起来,奈何他眼里的这个伤者手劲儿大的很,一下子竟然挣不脱。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欧阳曦压着人,“昨天受伤了吗?”   顾七也怕挣的太厉害,让欧阳曦扯到伤口,老实下来,“伤的不重,都包扎好了。”   “让我瞧瞧。”欧阳曦道。   “这……真的没事。”这大白天的,欧阳曦又刚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过来,看见他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子。   “信你一次。”欧阳曦也知道顾七的顾虑,也不勉强,晃了晃脖子,故意道:“躺了一天,脖子都疼了。”   顾七十分顺利的接受道欧阳曦的信息,道:“我给先生揉揉?”   “好啊。”欧阳曦很满意,顾七就想起来到他身后去,欧阳曦没让,“就这么按。”   侧坐的姿势不大得劲,欧阳曦动了动腿,让顾七跨坐在他的腿上。   不得不说,这个姿势实在有些羞耻,偏偏欧阳曦还不放过他,手指在他腰间顺着腰线来回摸,要是力道大点儿还好,偏偏是蚂蚁爬的那么大的力道,摸得他浑身发痒。   说了两句欧阳曦也不听,只能绷着肌肉,忍着那股子酥痒。   欧阳曦突然道:“你跟谁学的?”   “啊?”   欧阳曦扬起下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昨天。”   “啊,”顾七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想起来昨天在屋里发生的事情,支支吾吾道:“没,没谁。”   本来欧阳曦就是随口一问,但是看着顾七这样就觉得他肯定有事儿,追问,“快说!不说我把你扔下去!”   顾七眨眨眼,这要是真的给他扔下去,他倒是乐不得的。   “你要是不说,就一直在我腿上坐着吧。”欧阳曦改了话头,手开始不老实的往顾七衣裳里面钻。   顾七按住他作恶的手,忙道:“我说我说!”   欧阳曦的手老实了些,但是也没从衣裳里拿出来,听着顾七道:“先生不在的时候,我去了……花雨楼。”   花雨楼是清河最大的勾栏妓院,欧阳曦自然知道顾七不是去寻欢作乐的,但是也生了点儿醋意,捏了把他腰间的软肉,“去干吗了?”   欧阳曦捏的不重,顾七只觉得有点儿痒,突然低了头,在他耳边轻语:“学艺。”   温热的呼吸在耳廓里打转,欧阳曦半边身子都麻了,“这也是你学来的?”   顾七往后和欧阳曦隔开了一段距离,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顾七眼睛总是湿漉漉的,没了平常的那股子凌厉肃杀,特别干净纯粹,不谙世事似的。就算是现在跨坐在别人身上,做着堪称勾引的动作,也不带丝毫妖媚气,单纯的跟个未入世的孩子似的。   欧阳曦有些受不住他这么一本正经的勾引,呼吸乱了一瞬,“你知不知道,这些法子不能什么时候都用?”   顾七看着他不说话,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欧阳曦托着他的臀,让人往上坐了坐,隔着衣裳,臀缝之间的触感明显,“明不明白?”   顾七耳根一红,“明白了。”   欧阳曦笑了一下,便又听顾七道:“先生想要吗?”   顾七的声音很小,但是两人离得近,在小的音量也足以听的真切,欧阳曦被他这大胆的话吓得一哆嗦,某个部位却很诚实的欢呼了下。   “你是不是在那里被换了脑子啊?”欧阳曦扳着人的脸,来回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你还是顾七吗?”   顾七老老实实点头。   “你说呢?”   欧阳曦笑眯眯的,天下竟还有这等好事,不要不是人啊! 第51章 回京   “手酸了?”   一场事毕,欧阳曦拽了帕子将粘腻擦干净,给顾七揉着手,整张脸都带着餍足的笑意,在顾七下巴上亲了一口,顾七脸上一层薄红还没下去,又添了几分颜色。   他是发现了,顾七就特别容易害羞,容易脸红,但是要是真干点儿什么事儿,就一点儿不带扭捏的。   刚才顾七还想用嘴帮他,给他高兴坏了,但是瞧着顾七那稍稍有些紧张不安的样子的时候,他就……没舍得。   这时候,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欧阳曦松开手,顾七退到一旁,把窗子开了。   屋子里的味儿还没完全散去,顾笙歌进来就迟疑了一下,“可是打扰怀瑾了?”   “不算打扰,”欧阳曦理了下衣裳,“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这不是担心怀瑾的伤势么。”顾笙歌脸上恰到好处的带上担忧,关切道:“先生可好些了?”   “也没什么事儿,”欧阳曦让顾七先出去,然后示意顾笙歌把胳膊伸过来,抬手上去给他把脉,半晌,收回手,点点头。   “内力恢复了?看来那气味儿对你的影响只是暂时的。”   “知道是谁派的人吗?”欧阳曦随意道,“我可是受你连累,差点儿把命丢这儿,等我把你治好了,你得多给我些钱啊!”   “到时候只管怀瑾开口,只要我给的起。”顾笙歌倒是大方。   “还行,好歹没恶化。”欧阳曦又掀开他的袖袍好一番查看,顾笙歌手臂上布着的青黑脉络倒是没增加,欧阳曦松开手,翘着腿靠在椅背上,“你可比沈钰大方多了。哎,那天你……”   欧阳曦本来想问问那天他和沈钰都聊什么了,但是一想,好奇害死猫,万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又得是一阵折腾,于是话说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什么?”顾笙歌问,欧阳曦摇摇头,顾笙歌道:“先生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挺不错,你要是不过来我还能更高兴。”欧阳曦笑呵呵的,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昨天这一波,要不是这样,顾七也不能这么快就明白自己内心。”   “都是怀瑾真心所致,用不着感谢我。”顾笙歌笑的温和而克制。   欧阳曦伸了个懒腰,扯到伤口,疼的吸了口冷气,“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我说什么你不知道啊。”   欧阳曦嗤笑一声,顾笙歌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而且惜命的很,他就不信,昨天的事儿顾笙歌就一点儿没察觉。   当时他没来得及多想,顾笙歌怎么说就怎么信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人肯定是察觉到了,故意给人摆了个局。至于为什么他那些来的迟,也可能是被什么拖住了,又或许……这个局本身就不只是给那些杀手摆的。   “怀瑾聪慧,无人能及。”顾笙歌不承认也不否认,笑了笑。   “别给我戴高帽。”欧阳曦瞪了他一眼,“其实说真的,昨天我都想过直接弄死你来着。”   欧阳曦叹了口气。   欧阳曦性子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顾笙歌也不介意,倒是有兴致,“哦?那为什么没动手?”   昨天情况紧急,他又内力全失,后来还昏迷过去了,要是欧阳曦在那个时候稍稍动下手脚,事后别人也查不出什么,就算是欧阳曦什么手脚都不动,只是单纯的不管他,他现在可能就没命在了。   “你说呢?”欧阳曦白了他一眼,这样的人最是讨厌,明明都猜到了原因,还非要在那问问问。   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顾七。   要是顾笙歌死了,欧阳曦确实是有办法让顾七跟着他一块走,但是顾笙歌势必会成为顾七心里头的一个结,还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他可不想自己的爱人,心里还装着其他的男人,就算是个死人也不行。   “那我还是要多谢怀瑾手下留情了。”虽然讨论的是想弄死他的事,但是顾笙歌丝毫不生气,语气里还带着打趣。   欧阳曦哼了一声,随即伸了个懒腰,又是满身惬意,“等我把你治好了,我就可以带着我的顾七去游山玩水了,天地浩大悠然自在,啧,想想就觉得舒爽。”   顾笙歌视线放在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闻言只是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落寞。   一行人又在清河留了两天,然后就要返回京城了,因为沈钰还在清河,临走时欧阳曦又去跟人告了别,又因为身上这伤被人明捧暗贬的骂了一顿,说的他都要哭了的时候,才被人放回来。   回京城的时候,程琰已经走了,就留下一张字儿跟狗爬似的字条,说要去闯荡江湖,指不定上哪儿偷去了。   回了京城没几天,黎淳也回了,只不过就剩了他一个人,没见他身后的跟屁虫。   黎舒晏可是缠黎淳缠的紧,欧阳曦没看见他就觉得有些奇怪,“舒宴呢?你不会把那孩子卖了吧?”   黎淳一身素色细麻长衫,闻言敛了下眸,眼帘颤了一下,语气还是无波无澜,“在朋友家住,过两天自己回来。”   那么小的孩子自己回来?就算是不靠谱的老头子和他那姘头,都没干过这么不靠谱的事儿。   欧阳曦眨了眨眼,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也没法说什么。   “那个药有消息了吗?”欧阳曦想起他当时去北域的目的。但是他想着,估计也是没什么收获。   果然,他刚问完,就见黎淳摇摇头,“拍卖场里那个是假的。”   “嗬,胆子挺大,假的也敢拿去拍卖。”   黎淳没说话,欧阳曦也知道,这药几乎可以说是活在传说中了,根本没几个人见过,长相效用都是靠书里那点儿描述的来的,一般的人根本难以判断真假。   就算是有人用了这药觉得不对劲儿是假的,但是也无例可循,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黎淳能看出来,估计也是根据经验得出的结论。   黎淳低头研墨,“虽然那药是假的,但是我总觉得,北域确实有一株紫砂藤。”   “北域那么大,要是想找,可是费劲了。”欧阳曦躺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道。   “顾公子的情况如何了?”黎淳伏在案上,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吹了吹,然后放在桌案一旁等墨迹干。   “还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前几天回来之前,倒是被什么引的毒发了一回,不过好歹压制住了,暂时也没什么问题。”欧阳曦道。想想那次顾笙歌毒发,啧啧疼的那样,要了命似的,汗出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欧阳曦话音一转,“不过要是不早点儿把毒解了,想活过二十岁,都是个问题。”而且这四五年,还得有大夫成天的在身边盯着,平常吃食接触的物品药品都得万分小心,要不然一个不察就可能一命归西。   这情况黎淳也知道,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尽力而为吧。”   “你这也太没有信心了,”欧阳曦换了个姿势,优哉游哉的转着手中笛子,想着翻得让他头痛的医书,“我现在倒是有些思绪了,不过……”   欧阳曦没说完,黎淳知道他的意思。   有思绪并不代表就真的能研究出药来,里面所要用到的药难不难找先不提,就说这药药性能不能行,到时候顾笙歌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住,这都是个问题。   黎淳也沉默下来。   他同欧阳曦虽然都是医者,但还有些不一样。欧阳曦生性不羁,逍遥自在,是单纯的喜欢医术,治病救人反倒是次要的,对于救人也没什么执念,能救则救,救不了拉到。   但是黎淳不一样,他虽然性情冷淡,但是生有一颗仁者之心,背上药箱,势要解救天下受疾病之苦的人。   一个以医为重,一个以人为重,虽然走的都是治病救人的路子,但是相比于欧阳曦,黎淳身上总是多了些医者的怜悯之心。   两人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欧阳曦翘得二郎腿从桌子上放下来,稍稍坐直了,冲着外面道:“进。”   顾七进门,同黎淳行了礼,“黎大夫。”而后看向欧阳曦,“先生。”   顾七一进来,欧阳曦方才有些沉闷的情绪立即散了,朝他招了招手,笑道:“练功回来了?”顾七走过去,身上带着些皂角香气,欧阳曦撩了把他的头发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沐浴过了?”   顾七点点头,嗯了一声。   欧阳曦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干燥柔软,情不自禁揉了两把,笑道:“不错,知道把头发擦干再出门了。”   因为黎淳在一边,顾七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没躲开,但也没说话。   黎淳虽然也才二十几岁,但实打实的是个老古板,欧阳曦不打算在这儿说什么过分的话刺激他的心脏,找个由头带着顾七走了。 第52章   两人散步走到小花园里,花园里有棵大柳树,枝繁叶茂的,人在下面站着,枝条垂下来,能伸到人领子里。   树下有个石桌,桌边上摆了两个石凳,坐在这儿下下棋喝喝茶赏赏景都是很不错的。   原本这地方就只有顾笙歌会有功夫过来坐坐,后来黎淳来了,不在药房里泡着的时候也会来这坐着看看书,现在又有个欧阳曦,没什么事儿就往这儿一待,一待就是半天,颇有些鸠占鹊巢的架势。   不过欧阳曦不喜欢坐在石凳上,他觉得那地方太小,又没处靠着,怎么待着都觉得难受。后来他就找人就把桌子往边上挪了点儿,将原来的地方空出来,直接坐在地上,还能靠在树上,也不会被桌子挡了视线。   欧阳曦丝毫不在意衣裳会不会被弄脏了,大马金刀的往地上一坐,顺手拍了拍旁边的地方,对顾七道:“来坐。”   顾七正想坐下,视线一扫,看见欧阳曦腰间的笛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上前半步半跪下来,看着他,“先生把笛子给我一下。”   “笛子?做什么,你要吹给我听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吹笛子?”欧阳曦虽是问着,手里动作却是不停,立刻就将笛子拿出来递了过去。   顾七接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个月牙白的穗子,将它拴在了笛子尾端。系好了又翻来覆去审视了几眼,来回拽了两下,觉得满意了,这才双手捧着递给欧阳曦。   欧阳曦这才想起来,之前去清河之前他带着顾七去找顾笙歌的时候,有些话不想让顾七听见,便以让顾七买个穗子做理由,让他先回来。   当时不过随口找的理由,他都要忘了。   欧阳曦摸着笛子上的穗子,穗子上带着块月牙形状的白玉,入手温润,是块好玉,想来顾七找这个,也下了不少功夫。   “你还记着呐?”欧阳曦看着顾七。   顾七点头,“先生说的话我都记得。”   “行啊,”欧阳曦看着顾七嘴唇一张一合,突然有了亲上去的念头。   心动不如行动,但是还没等凑过去,顾七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忙往后退了一点,做贼心虚的朝着周围看了一眼,眨了眨眼,低声道:“有人。”   欧阳曦动作一顿。   顾笙歌这儿就这一点儿不好,到处都是人,也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石头缝里就能藏着个人。   欧阳曦这一停,顾七以为他放弃了,刚要松口气,就觉得衣襟被人拽住,脖子一紧,只能顺着力道往前。   欧阳曦拽着顾七衣襟让人探身让树把两人挡住,右手附上顾七后脑,广袖垂落,将两人挡的严严实实。   一吻结束,顾七被亲的气息不稳,眼尾都透着绯色,颇为不好意思。   欧阳曦晃了晃手里的笛子,“这就当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了。”   顾七有些害羞的低头,声音几不可查,“那,我的呢?”   “什么?”欧阳曦其实听见了,但是故意逗他。   顾七抬头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虽然没说话,但眼里写满了控告。   “定情信物。”顾七又小声的说了一遍。   “定情信物啊……既然我七哥哥都主动刚开口要了,那必须得有啊,”欧阳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暗青色的荷包,上面绣着紫竹圆月,旁边绣着一行小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是写七夕的诗。   欧阳曦捏了捏荷包,递给顾七,带着笑意:“我绣的,给你的定情信物。”   顾七接过荷包,他不懂刺绣,也看不出好坏,只觉得他这先生极是厉害,有些惊讶,“先生还会刺绣?”想了想又觉得该说点儿别的,“先生早就准备好了?”   “我可是居家好男人,娶了我,你不亏,”他自然想说嫁给他,但是又怕这形容女人的词让顾七觉得难堪,“给你的东西,肯定要是最好的,自然不能凑合。”   半跪的久了腿有些麻,顾七在欧阳曦旁边,靠在柳树上,将荷包收进怀里,郑重道:“我一定会随身带着的。”   欧阳曦温和一笑,按了按胸口的位置。   他怀里也放着一只荷包,是同顾七那个一样的,只不过花纹绣的是梅花。   欧阳曦手里拿着笛子,顾七突然问,“先生那天,吹的曲子是什么?”   “哪天?”欧阳曦随口说了一句,之后反应过来想了一下,“七夕谣。”   “七夕谣?”顾七眨了眨眼,他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特别的意思,怪难为情的。   “是啊,”欧阳曦坏笑了一下,“刚才取的,好听吗?”   “嗯,”顾七道,“先生能在给我吹一次吗?”   笛子在指尖转了一圈,欧阳曦执笛到唇边,悠扬的笛音散出来,引人沉醉。   欧阳曦侧眼看着姿态放松的靠在树上的顾七,看他嘴角无意识的划出的一点笑意,心里宁静下来。   他先前觉得顾七的变化太快有些不真实,但是他今天发现,可能这样子的状态,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顾七靠在树上,肩膀抵着欧阳曦的肩膀,另一个人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过来,胸口处放着的是那个人亲手绣的荷包,在胸口微微散发着暖意。   *   晚间的饭菜依旧是欧阳曦亲自下厨做的,菜很丰盛,不过样式有些清淡,黎淳不在,两人面对面坐着,顾七给欧阳曦添了饭,欧阳曦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   多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直觉,让他敏锐的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像是危险来临的毛骨悚然,是一种让他发慌,心跳加速的不知所措,就是隐隐约约的有种预感,但是你不知道这个预感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顿饭吃完,照例是顾七将饭菜收到了厨房,好像跟往常也没什么差别,等到洗碗的时候,欧阳曦突然从厨房门口冒出来,进来从后面环住顾七的腰,“别洗了。”   顾七手上动作不停,“马上就洗完了,先生等一下。”   “好吧。”欧阳曦压着声音嘟囔了一句,头靠在顾七肩窝,“等一下就回房间,我在房里等你。”   秋天的晚上总是来得很早,顾七收拾完之后,天就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院子里的屋都黑着,唯有欧阳曦房里,顺着窗户透出来点儿昏暗烛光。   顾七过去先敲了两下门,门没关,自动开了条缝,里面没有人应,顾七便直接进去了。   “先生。”   “先生?”顾七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感觉有些奇怪。先生刚才不是说他在这儿等着他?   顾七没看见欧阳曦,转而仔细打量了一下屋里。   屋里和往常有些不同,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烛台被移到了窗边,床帐换成了红色,席上的茶案上放着一个香炉,从里头袅袅的飘出白烟,散发着香气。桌上放着一个酒壶,边上放着两个极精致的银酒杯。   顾七走上前,看见酒壶之下,压着张纸。   ——沐浴,更衣。   放下纸条,顾七转身进了隔间,浴桶里面已经添了水,顾七试了下水温,水温刚好,旁边架子上放着叠的整整奇奇的一套衣裳,他展开看了看,是一套大红色的锦袍,袖口衣襟上银线绣着祥云暗纹,样式极其繁复华丽。   看着这身红袍,顾七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沐浴完,顾七换上了那身红袍,乌发半干,用发带松松的在脑后绑了,有些紧张的走出去。   欧阳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背对着隔间倾身去剪蜡烛烛芯。   他也是一身红袍,样式与顾七身上穿的相同。   欧阳曦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顾七面部轮廓分明,五官如同刀削斧凿,异常明朗锋利,却因为过于深刻,就显得有些冷酷,加上周身那股子散不掉的血腥,给整个人包裹了一股煞气。若是说欧阳曦穿红衣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狐狸精,那顾七就该是位冷面修罗。   不过此时这位修罗有些拘谨,收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一会儿垂在身侧,一会儿交叠在身前,有股傻气。   “过来。”欧阳曦笑了一下,冲着顾七招手。   顾七走过去,欧阳曦到桌边将两只酒杯倒满了酒。   “先生,您这是……”   顾七刚开口,欧阳曦就嘘了一声,“你别说,听我说。”   “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你还昏迷着,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后来你醒了过来,听你说话,我又觉得你这人可太轴了,哪儿能有这么轴的跟个木头似的人,偏偏的那股子傻劲儿又特别招人喜欢,总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你。”   欧阳曦拉住顾七的手,“那时候我正从山上待的无聊,就觉得有你在山上欺负欺负解解闷也是好的。”   顾七眨了眨眼,欧阳曦继续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   “你知道我上次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欧阳曦微微嘟着唇,“那时候我都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顾七知道。   在清河时,当他听不见欧阳曦的回应,当他看见渠底的红衣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一个人的珍贵,也知道了欧阳曦对他的意义。   欧阳曦拿起一杯酒塞进顾七手里,自己也拿了一杯。   不知道是不是烛光晃的,欧阳曦的脸上也带着层薄红,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有些快的心跳,没拿酒杯的那只手背到身后,捏着袖口。   准备的倒是好,但是事到临头,却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跟着礼法来讲,成亲是要三书六礼,但我想着,咱们两个大男人,也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可是虽说不用太麻烦,不过也不能全都省了。”欧阳曦举起酒杯,笑意盈盈,窗台的烛光好像都“喝了这杯酒,我们就算是成亲了好不好?”   顾七怔住,指尖蜷缩了一下,黑的发亮的眼睛紧紧看着他,郑重道:“好。”   欧阳曦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臂弯相互勾住,两人相互看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过了酒,两人便觉室内温度陡然升高了许多,顾七嘴角沾着些酒液,烛光一晃,有些晶莹的发亮,欧阳曦倾身凑过去。   两人跌跌撞撞亲吻着走到床上,欧阳曦将人压在身下,唇齿缠绵。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吹灭了蜡烛,室内顿时漆黑一片,顾七喘息着从欧阳曦的亲吻中偏过头,轻声提醒,“先生,窗户,窗户没关。”   “好。”欧阳曦的声音被情|欲熏的沙哑,从床上起身,将窗子关了。   欧阳曦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白玉盒子,上面精致的绘着并蒂莲花。顾七一看见,就有些脸红,他做任务时,在清玉坊待过,这种东西……他自然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顾七紧紧闭着眼,不敢去看欧阳曦的动作,腰背间的肌肉紧绷着,手抓着床单,不由自主的克制着呼吸。   这种身体被入侵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微凉的药膏在体内化开,顾七指尖颤了颤,有些对即将到来事情的茫然恐惧,还有些紧张。   欧阳曦安抚的亲吻着他的嘴角,呼吸交融,让顾七的不安平复了几分。   欧阳曦抵住顾七,跟他交换了一个深吻。   床榻颤动,被翻红浪,里面是压制不住的一声声喘|息呻|吟,外头的月亮被云朵缠着,旖旎昳丽。   情|欲顶峰之际,欧阳曦伏在顾七耳边开口。   “顾七,我爱你……”   地上两人的衣裳堆叠在一起,荷包隔着两层衣料相遇,顾七知道,那两只荷包里各放着两缕系在一起的头发。   寓意很好。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第53章   毕竟是习武之人,晚上折腾了那么久,第二天也能早早的醒来,毕竟刻在骨子里的作息,也不是一时劳累就能有变化的。   顾七躺在床里侧,睁眼就看见一张俊脸在眼前不远处。昨夜的种种立刻浮现在脑海里,醉人的深吻,极致的战栗,让手指尖都颤抖的快感……   他在清玉坊中执行过任务,也见过各样的人,对于那些小倌之流一向不觉鄙视,但是却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在人身下雌伏承欢……他是男人,本是该觉得耻辱难堪的一件事,但是看着身上人是欧阳曦,好像也都没有什么了。   其实莫要说是承欢人下,就算是正常的男欢女爱之情,他都是没想过的。   顾七用视线仔细的描摹着欧阳曦的眉眼,心中一片安宁,正当他想要伸手撩开遮在欧阳曦鼻梁上的一缕头发是,突然察觉他睫毛颤了两下,慌忙收回伸了一半儿的手,闭上眼假寐。   欧阳曦早就醒了,本来想着安安稳稳的躺一会儿,奈何顾七的视线实在是难以忽视,只好睁开眼睛。   但是没想到他一睁开眼睛,就见方才一直偷看他那人将眼睛闭上了,顺带着连呼吸都变得平稳悠长,像是睡熟了。   装的还挺像。   欧阳曦瞧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没有主动睁开眼睛的迹象,从被窝里伸了手,捏住了顾七鼻子。   顾七装睡装的自己都要信了,突然感觉到鼻子被人捏住,呼吸不畅的感觉瞬间传来,只好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欧阳曦没拆穿他是装睡,只是问了一句。   “嗯。”顾七回了一声,然后动了动身子,就想起来。   不动还好,这一动,四肢百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酸痛,尤其是那处,肿胀胀的难受,倒是没有多疼,就是不舒服。   欧阳曦瞧见顾七皱眉,忙道:“怎么了?疼?”   欧阳曦有些愧疚还有些心疼,虽然他昨儿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前戏,也足够温柔小心,但是毕竟是第一次,总归会有些难受。   顾七原本还没觉得什么,欧阳曦这一关心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欧阳曦将人搂住,抚摸着人的脊背,“别起了,再睡会儿。”   手底下的触感温暖柔韧,有伤疤的地方会隆起一道棱子,欧阳曦一道一道的摸过去,最后手掌放在腰臀交接的地方。   早上的精力实在旺盛,但是要是再来一次,就难免伤了顾七的身子,他不愿意这人有一点疼痛是源于自己的,便只好忍下。   手底下的身体最初有些僵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安安静静的躺在欧阳曦怀里。   这再睡一会儿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肚子发出了抗议,欧阳曦这才穿了衣裳起身,昨天晚上还是太累了,顾七虽然醒得早,但是这会儿又补一觉,睡的更是香甜。   欧阳曦在顾七嘴角轻轻吻了一下,将他常穿的黑袍叠好了放在床头,出去做饭了。   “欧阳大夫。”黎淳不知道昨晚上去哪儿住了一晚,欧阳曦去厨房的时候正好碰见他回来,看见欧阳曦,朝人行了个礼。   “呦,才回来?”欧阳曦脚步停住,对着黎淳夸张的行了个礼,“多谢黎大夫腾地儿之恩!”   昨晚上为了筹划这一出,欧阳曦特意将黎淳给支了出去,虽然说也没闹出多大动静,但是要是院子里有旁人,难免顾七会更不好意思。   黎淳听他这话,脸色僵硬了一下,态度有些冷淡的“嗯”了一声,随即回了自己屋子。   欧阳曦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啧了一声,不对劲儿,这人自从在北域回来,就好像不对劲儿。   欧阳曦看他进屋之后,就转头进了厨房。   谁不对劲儿,也没有给自己媳妇儿做饭重要。   欧阳曦熬了粥端回屋的时候,顾七已经穿好衣服了,他把粥放在桌子上,道:“擦擦脸,过来吃饭了。”   大中午的吃粥其实有点儿不经饿,欧阳曦给他盛了饭,又往碗里放了点儿咸菜,“吃点儿粥,身体能更舒爽点儿。”   顾七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脸上瞬间泛起一层薄红,小声的嗯了一声,低头开始吃饭。   低头间,脖颈处的暧昧红痕从衣领之间露出来,趁着白皙肤色,便越发显眼,欧阳曦看过去,便想起昨晚的旖旎光景来,只觉口干舌燥。   昨晚上两人之间简单的仪式便算是成了亲,虽然还未能实现携心爱人看遍天下事,赏尽天下花的的愿望,但好歹也是互明了心意,抱得美人归了。   自此之后,欧阳曦的日子过得算是前所未有的潇洒,若不是顾念着太过频繁的床事会伤了顾七身子,他都要日夜起舞,同人缠绵悱恻,耳鬓厮磨了。   转眼之间就到了深秋时节,顾笙歌的病情稍稍有了那么点儿好转,毒发的没有那么频繁了。   不过也是这时候欧阳曦才发觉到,顾笙歌这人也是挺能折腾的,前些日子清河的截杀差点要了命,这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又没记性的出京城去,也不知道跑去哪儿浪了。   “顾七,正好顾笙歌也不在,咱们去江南逛一圈吧?”   这一日,欧阳曦歪斜着躺在顾七腿上看书,身边放着瓜果蜜饯,道“京城这面太冷了,江南那边却正好,那里适节的果子也多,我带你过去玩一趟,然后等顾笙歌回来时候咱们再回来?”   顾七在旁边削着苹果,然后切成小块喂进欧阳曦嘴里,淡淡道:“好啊。”   “真哒?”欧阳曦一下子扔了书,从顾七腿上起来,环抱住他的后背,拿头蹭着他胸口,“七哥哥最好了。”   “好,好了,”顾七被蹭的浑身鸡皮疙瘩都下来了,将身子往后撤了点儿,又塞了一块苹果进他嘴里,“那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欧阳曦眨眨眼。   去江南这件事情不是欧阳曦心血来潮,早在上次去了清河之后,见了沈清还有谢洮,欧阳曦就计划着去江南一趟。   沈清回家之后,连着跪了半个月的祠堂,一放出来就写了信过来,信上说沈钰没杀魏平生,却是在他身上下了点儿东西,然后利用他,将千机阁的家底儿掏空了大半,钱财都进了沈钰腰包。   后来可能也是魏平生没有利用价值了,也可能是觉得自家弟弟太不争气,最后把魏平生扔给了沈清,让他自己处理。   这会儿两人好像没出什么互相伤害狗咬狗的事儿,起码沈清寄过来的信里面是没说什么,也有可能是他不好意思说,但是这种可能性比较小。   不过也不知道沈钰往魏平生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现在魏平生过的有点儿不甚如意,这不,沈清央着他过去看看呢。   欧阳曦倒是猜测出来一二,沈钰的母亲是上一任药王谷谷主的女儿,也是他师父的师妹,虽然她生在药王谷,但是不学医也不学毒,偏偏对那些毒蛇虫蚁什么的感兴趣。   沈钰对这些东西虽然算不上感兴趣,但是曾受过他母亲的教导,自然懂上一些,要是沈钰往魏平生身上放了什么,估计也是跑不过蛊虫一类了。   不过要真是蛊虫的话,倒是有些难搞,这种东西进入人体之后,只有发作的时候能看出端倪,若是一直蛰伏,一般的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估计沈清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千里迢迢的给远在京城的顾笙歌写信求救。   欧阳曦两人当天晚上就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就骑了马奔赴江南。   欧阳曦骑马和顾七并肩而行,回头看了一眼。   顾九学着戏里面的样子,正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捏了帕子擦眼泪,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顾七也回头看了一眼,颇有些奇怪,欧阳曦看他一眼,“怎么了?难道……”欧阳曦拉长了话音,“舍不得离开京城啊?”   顾七摇摇头,“我就是觉得,顾九跟先生感情很好。”   “呦,这怎么说?”欧阳曦道。   “以往我出任务的时候,顾九也从来没送过我,今天跟先生一起出远门,他倒是来送了。”顾七道。   欧阳曦轻笑了一下,“怎么,吃醋啊?”   “……”顾七不知道欧阳曦怎么又扯到这上面了,无语了一阵,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逐渐变小的人影,道:“我只是觉得,顾九很是舍不得先生。”   “舍不得我?”欧阳曦摇摇头嗤笑了一声,“他怕是舍不得咱俩桌子上的饭菜。”   都是蹭饭蹭习惯的人,一下子美食没了,可不是得舍不得。   两人一路南行,本来就是出来玩儿的,并不急着去江南,遇见什么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地方,便多停两天,若是碰到哪个小镇没意思,就快马加鞭去下一个地方。   各地的特色小吃两人一路吃了个遍,就算是周边地方的,只要听说了,绕路过去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于是等两人走过一半儿路程以后,顾七便奇异的发现,欧阳曦不再死乞白赖的拖着他一起洗澡了,就算是换衣裳,都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简而言之,就是欧阳曦千方百计的躲着他不让他看见他不穿衣裳的样子。   这个发现属实让他有点儿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也说不明白自个儿是个什么心情。   要说是松了一口气吧,那也是有的,毕竟晚上一缠着洗澡,互相一搓背,那么大的浴桶里都转不开身,难免会有身体上的触碰,这一触碰,两人都是正当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这澡洗的,就难免白洗一回,虽然欧阳曦顾念着他,但是他还是有些吃不消。   但要真是说高兴吧,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多多少少还有些不知所措在里头。毕竟以往都好好的,偏偏突然之间反常起来,就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但是后来他就知道了原因。   一日他在屋里,欧阳曦以为他不在,正好脱了衣裳要换的时候顾七从里间出来,欧阳曦虽然赶紧把衣裳往身上套,但是以顾七的目力还是将欧阳曦看了个真切。   只见欧阳曦原本腹上线条分明的肌肉消失不见,上面附了一层看起来就觉得软和的软肉。   不过倒不是赘肉,就是显得腰有点儿圆了。   顾七眨眨眼,顿了一下,道:“先生好像——”   “别说!!!”   “——胖了?”欧阳曦紧打断,但是还是没拦住顾七说出来。   既然都被看见了,欧阳曦也不躲着藏着的了,将手里举着挡在身前的外袍扔到了一遍,然后才回手仔仔细细的系衣裳带子,神色突然淡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都是因为一路上陪着你吃吃吃,我才胖起来的!”欧阳曦瞥了一眼自己肚子,抱怨道。   顾七实在有些委屈,天地良心,他可只是跟着欧阳曦一块走,先生买什么他吃什么,他还觉得是他陪着先生吃吃吃的呢。   顾七走上前,低头瞧着欧阳曦肚子,突然伸了手探进中衣衣襟里。   欧阳曦吓了一跳,连忙想往后撤,奈何顾七的手还在他衣裳里面,他这一躲,倒是带着顾七一块往后退了退,躲是没躲开。   “你干什么!”欧阳曦故作凶狠的斥了一句,然而顾七看他一眼,一点儿也没被吓到,反而是忍着笑,手掌轻轻在欧阳曦变得柔软的肚子上上下摸了两把。   “手感怎么样?”欧阳曦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丝阴恻恻的威胁。   “很软。”顾七看着欧阳曦,实话实说。   顾七又摸了两把,补了一句,“摸起来很舒服。” 第54章   “你摸着舒服了,我看着不舒服,”欧阳曦皱着眉头,十分苦恼的样子,“跟怀了孕了似的。”   顾七:“……”   “怀孕也该是你怀啊……”欧阳曦把顾七的手从衣裳里掏出来攥在手里,带着摸向顾七的肚子。   “先生!我是男人,怎么,怎么能……”顾七被这话说的脸红,十分不满意的喊欧阳曦。   欧阳曦也怕顾七恼了,赶紧转移话题,“你说明明都是一样的吃,怎么你就不胖呢?”   欧阳曦解了顾七外衣带子,瞧着他轮廓分明的六块腹肌,呼吸起伏之间肌肉的每一个走向都带着爆发性的力道。   再看看自己身上已经化零为整的腹肌,叹了口气。   毕竟今天还要赶路呢,顾七怕再摸下去要出事儿,后退半步,将自己衣裳从欧阳曦手里拽出来,动作利落的系好了衣裳,而后安慰欧阳曦。   “先生不用同我比,”顾七道:“我自小就吃不胖的,吃的再多,也就是让自己多有点儿力气,不会胖起来的。”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欧阳曦眉心抽了抽,他觉得顾七这是在往他心口上戳刀子。   明明知道他是喝口凉水都胖的体质,还搁这儿气他。   “嗯嗯,”顾七点点头,顿了顿,憋了半天,又安慰道:“而且胖点儿,健康。”   “这是……什么理论,人家是太瘦的人胖点儿健康,我这就是长点儿肥肉。”欧阳曦叹了口气,跟顾七真是生不起气来。   “你刚才从里面干嘛呢?”欧阳曦不想再看见自己身上的肥肉了,把外袍披上,问道。   “收拾东西啊,”顾七说着,走到里间拿出个包裹,道:“今天不是要赶路吗?若是不耽搁,我们明天就能到江南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耽搁是不可能的,不过路就那么远,再怎么耽搁,也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两人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终于到了江南。   天色还亮,街上还是热闹的很,卖水果卖首饰卖零嘴儿的小摊在街上摆了一长溜,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但是吴侬软语,便是喊起来,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好听,和京城那面完全不同。   顾七两人都是身条高挑,身材修长,又都是一等一的俊朗公子,衣裳一黑一白,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轻纱遮面,时不时的偷看一眼两人,偶有大胆的姑娘,在两人看过来之后,便勾起一个笑,江南的姑娘长相精致,这一笑起来,好看极了。   顾七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目光注视过,有些不自在,欧阳曦道:“你是不是没来过江南?”   顾七点点头,“公子的生意一般都在背面,南方倒是少有。”   “小哥儿,租船不得?”一个中年男人看着两人从岸边过来,招呼道。   “租,”欧阳曦先一步上了小船,顾七站在岸边有些犹豫,他还从来没有乘过船……   那中年男人看着顾七笑道:“这小哥怕是没有乘过船的呀!”   欧阳曦挑挑眉,伸了一只手递过去,“别怕。我扶着你。”   顾七顿了一下,往底下一瞅,看见船在那儿晃悠,还是有些不敢下脚,还是在中年男人的笑意下,搭上了欧阳逸的手。   “踩上来。”欧阳曦等着顾七抬了一只脚踩在船上,手上一个用力,顾七就被拽了上来。   这一下船晃悠的更厉害,顾七紧张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双手紧紧的抓着欧阳曦的手腕,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   “放松放松,”欧阳曦手腕被抓的生疼,嘴角的笑却掩饰不住,安慰道:“没事儿了。”   “这小哥怕水怕得很呦,”那中年汉子笑道:“两位小哥儿是北方人的吧?”   “是啊。”欧阳曦不欲多解释,这两句话的功夫,顾七终于是缓过来了,慢慢松开欧阳曦的手,抬头睁了眼睛,便看见欧阳曦和中年汉子都在看着他笑。   顾七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欧阳曦很是体贴的挡住那中年汉子,“坐下来吧,就不会觉得船晃的厉害,也别往水里瞧。”   顾七老老实实的坐下,忍着不往水里看。果然觉得好了许多。   欧阳曦也笑着在顾七对面坐下,从怀里掏了块碎银扔给那汉子,道:“麻烦带我们去云客居。”   那汉子应了一声,开始揺浆。   “先生对这里很熟悉?”船一动起来,顾七还是有些紧张,捏着衣角,问道。   “是啊,我小时候在这儿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也真是许久没来了。”欧阳曦一震衣袖,手臂一摆,广袖便盖住了顾七的手,然后顾七就觉得广袖之下,一直微凉的手扯开他手里的衣角,握住他的手。   “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欧阳曦道:“有些菜式啊,虽然我以前也做过,但是还是没有这里吃到的正宗。”   很快就到了地方,这做了一会儿船,踩在地上的时候,顾七还觉得脚底下在晃,晃得他有些迷迷糊糊的,总觉得踩不到实处。   “先生,这船,以后实在坐不得。”顾七扶了下头,觉得有些晕。   “你是晕船吧?”欧阳曦怀疑道。   “行,那以后就不坐船。”欧阳曦道。   两人上了案之后,又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一座四层高的酒楼,刻着云客居三个字的鎏金牌匾端端正正的挂在上头,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   “就是这里了。”欧阳曦插着腰道。   顾七抬头看了一眼,欧阳曦已经开始往里面走了,顾七忙快走两步跟上。   “这位客官,大堂还是雅间?”小二小跑过来,问欧阳曦。   “三楼。”欧阳曦抬头看了眼楼梯。   “这位客官有所不知,”小二有些为难,道:“咱们三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持有贵宾令牌的贵客才能进,您这……”   小二没说下去,摇了摇头,不过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欧阳曦一挑眉,“这什么时候有的规矩?谁定的?”   “自我来这儿上工的时候就有了,这谁定的……”小二道:“那自然应该是沈少爷。”   “我要上三楼,”欧阳曦对着小二道:“去把你们管事儿的叫出来。”   三楼二楼倒是不要紧,主要还是想去四楼,但是若是去不了三楼,四楼也就不用想了。   “这,管事儿忙着呢,”小二陪着笑脸,生怕这是来找事儿的,“这您不是为难我吗。”   顾七在后面看着,觉得先生也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但是先生说什么是什么,就算先生今天真的要在这儿找事儿……他也不会让先生挨揍。   欧阳曦无奈的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来找事儿的。”看着小二那一脸赔笑但又十分怀疑的样子,叹了口气,“我真的没找事儿,我就是想去三楼,我认识你们家管事儿。”   “客官可否告知姓名?”小二道。   “欧阳曦。”   那小二见他如此痛快也是松了口气,这般摸样的倒真不像是过来找茬的,于是道:“那客官稍等一会儿,小的这就去叫我们管事儿的过来。”   说着,将两人先引到了二楼雅间,叫了茶水送进去,这才出门去叫管事。   两人等了没一会儿,便听一阵敲门声,顾七看了眼欧阳曦,欧阳曦点点头,顾七这才过去开门。   “这就是我们的管事。”小二侧了侧身,指着身后一位穿着红色衣裳的女人道。   顾七目不斜视,侧身让开,管事随着顾七进了屋,那小二就留在了门口。   欧阳曦本来面朝着窗户坐着,此时听到声音回过头,看着来人,笑道:“云苓姐,好久不见啊!”   “臭小子,一听他说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声音慵懒软糯,和吴语比少了两分清甜,多了三分娇媚。   来人穿着一袭红色的抹胸长裙,珠钗斜插,发髻环堕,修长的脖颈上带着一条银色的项链,朱唇琼鼻,眼角眉梢都含着风情。   花云苓婷婷袅袅的移步进来,走到欧阳曦身边靠着人坐下,一只香臂顺手搭在了欧阳曦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道:“你这都多长时间没回来了,想姐姐了没有啊?”   花云苓这么往欧阳曦身上一靠,两人的距离基本为零,再加上花云苓那种暧昧亲昵的神色态度,顾七的脸立刻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极不自然的移了眼睛。   欧阳曦尽力的把身体往后仰,躲开花云苓的魔爪,嘴里道:“云苓姐云苓姐,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儿!”   “男女授受不亲?”花云苓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之语,惊讶的拿着帕子捂了捂唇,侧头看了眼顾七,又看了眼欧阳曦,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两下,恍然大悟的起身,朝着顾七走过去,   “我知道了……”花云苓拉着长音,环着顾七的手臂将人拽到了欧阳曦跟前。   顾七不清楚花云苓和欧阳曦到底是什么关系,心里有些顾忌,便顺着花云苓的力道被带到了欧阳曦跟前,但是还没等站稳,便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从手臂上传来,他脚下不稳,一下子朝着欧阳曦倒去。   欧阳曦看着顾七要摔,忙腾出手想给人接住,谁知道花云苓使得力气实在太大,他这一接,直接被顾七砸的也倒下了,两人摔成了一团。   “哈哈哈,”花云苓看着两人滚成一团的样子,拿着手帕笑的花枝乱颤,欧阳曦道:“云苓姐,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啊,”花云苓收了笑意,语音软糯,美眸顾盼生辉,很无辜的样子,“你说男女授受不亲……”花云苓挑眉看着两人,一副看透了的了然样,“那男男授受就得亲亲了呀!”   “咳咳!”欧阳曦被自己口水呛着,咳嗽起来。   待欧阳曦和顾七两人坐好了,欧阳曦看着花云苓,无奈道:“我说云苓姐,您老人家行行好,就别闹我们了。”   “说谁老人家呢!!”   “而且,我这哪是闹!”花云苓一改方才娇媚样子,双手叉腰,像是话本子里凶悍的老板娘,她道:“小兔崽子你别狗咬吕洞宾,我是瞧着这位小郎君方才有些拈醋了,这才帮你一把!”   “这就不用云苓姐操心啦!”欧阳曦看了顾七一眼,一手揽住顾七肩膀,对花云苓道:“我说云苓姐,我是想要个雅间的,你快去给我在三楼收拾个房间,还有在顶上给我备了酒水好不?”   “好,”花云苓应了一声,给两人递了个暧昧的眼神,又看着欧阳曦道:“这次来江南,多住上几天,多过来看看我,别跟你那个师父似的,成天的不着影子。”   欧阳曦点点头,应了下来。 第55章   有了花云苓的命令,小二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快,等欧阳曦两人随着他到楼上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蔬果,十分周到。   欧阳曦呦呵了一声,看着小二挑挑眉,“呦,不错哈!”   小二生怕这人是个记仇的,自己在脸上不轻不重的扇了两下,哈着腰给人赔礼:“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曦少爷了!”   “行了行了,”这会儿欧阳曦倒是很大方,掏了一块碎银子扔给他,道:“赏你了,这儿不用你了,下去吧。”   “谢谢曦少爷!那您有事儿就拉一下铃就行。”小二指了指窗边露出的坠着的绳子,待欧阳曦点头示意知道了之后,这才退下去。   欧阳曦和顾七用房间里早就备下的水盆帕子净了手,坐到桌前,欧阳曦道:“快尝尝这里的菜,说真的,我也好久没吃过了,也不知道变了味道没有。”   说着欧阳曦给顾七夹了一筷子鱼,说到:“尝尝这道荷叶蒸鱼,都是厨子剃了刺儿的,里头佐料一放,外面用两层荷叶包上,放进锅里那么一蒸,鱼的鲜美加上荷叶的香气,啧啧,能勾的人馋虫都出来。”   顾七将欧阳曦给他的鱼放进嘴里,欧阳曦手里拿着筷子,拄着桌子,一眼不眨的看着顾七,等着顾七咽下鱼,抬头看过来,他便立刻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顾七点点头,欧阳曦也尝了一口,觉得很是不错的嗯了一声,道:“这味道还是没变,果然不错。……,行了,先赶紧吃饭吧,咱们也有大半日没有吃过东西了。”   顾七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那位管事……”顾七斟酌了下措辞,“同先生很熟悉?”   这是说苓姐?   欧阳曦眼里面含着笑,道:“莫不是云苓姐说的对,我家七哥哥今日这是吃醋了?……放心放心,我这心里呀,小的很,只能容得下我家七哥哥一个人住,断不会再让旁人住进来同七哥哥做邻居的。”   虽然在一起这么久,听欧阳曦说的暧昧调|情的话也听得够多了,但是每一次听见,顾七都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顾七掩饰性的咳了一声,道:“我也没多想……”   “好男人自然是不应该让自己人有多想的机会的。”欧阳曦笑着道。   “其实说起来,我都不应该管她叫云苓姐,应该唤她叫苓姨的,但是他说这个称呼听起来太老了,偏要让我叫她做姐。”   欧阳曦想起来花云苓拧着他们几个的耳朵让他们改口叫姐的泼辣德行,叹了一声女人实在麻烦,然后又开始给顾七解释。   花云苓是早些年被他师父欧阳逸捡回来的,说是捡回来的可能也不大准确,但是那时候欧阳曦也还小,当时的事情,他也并不大清楚,只知道后来欧阳逸开了饭馆儿,花云苓就一直陪着,陪着他把饭馆开成酒楼,最后陪到他师傅的姘头回来,叫人带跑了。   那时候欧阳曦年纪小,其实也不懂什么,但是他觉得,花云苓应该是喜欢他师傅的,毕竟一个姑娘,还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从双十年华一直到现在都守在这个酒楼里,实在是不容易。   顾七听完,惊讶道:“这间酒楼是逸春先生开的?”   欧阳曦点点头又摇摇头,“当初是他开的,不过现在,应该是沈钰大哥管着了吧。”   毕竟这里是江南,沈家的地界儿,凭着他们两家的关系,欧阳逸玩儿够了,直接给沈钰也正常。   两人吃过饭便就到了晚间,月亮挂在树梢头,银白色的光细细的打下来。   欧阳曦朝着顾七笑了一下,示意他抬手,解开了他的袖口绑带,顾七一愣,“先生要做什么?”   “带你看个好的。”   黑色的布料覆在顾七的眼睛上,尾端绕到脑后打了个结。欧阳曦的手在顾七眼前晃了晃,确认这人什么也看不见了,领着人便去了四楼。   视觉被剥夺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像是顾七这样常与危险为伴的人,眼前的漆黑让他不自觉侧耳,好用听力弥补被剥夺的视觉。   “别怕,我领着你呢。”欧阳曦牵着顾七的手,顾七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四楼准确的说便是一个观景台,四周是红漆雕花的栏杆,中间放着一张圆桌,此时桌上已细心地摆上了酒壶点心,旁边还放着两个酒杯。   欧阳曦将人领到了栏杆前,然后绕到他身后,拽住黑布的一端轻轻一扯。   黑布划过鼻梁划过嘴唇最终落到红漆的栏杆上,顾七睁开眼,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江南的房子大多是矮屋小筑,云客居四层楼的高度就显得视野极好,夜色之外,是万家灯火,湖边的画舫前头挂着各色的灯笼,各色的光映在水里,水下有了一排灯笼,风一吹,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儿一圈儿的荡开,搅碎了光影,波光粼粼,一片一片的光斑便蔓延整个水面。   那头离这儿距离不远,从这头望过去,隐隐绰绰的能看见人影攒动,别是看一眼就觉得那边人声鼎沸,繁华热闹。   这里的夜景实在漂亮,顾七被稍稍惊了一下,回过神来便想同欧阳曦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亮芒划过黑暗从天边炸响,顾七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那道亮芒从天上炸开,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道道的光影划过夜空,划过黑暗,在它们能上升到的最接近月亮的地方炸开,开出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绚烂至极的花。   欧阳曦从背后环住他,顾七稍稍侧头,未等开口便觉得嘴里被塞了点儿东西,像是什么糕点,清甜清甜的挺好吃。   “七哥哥,中秋安康。”欧阳曦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今日一路上都是极其热闹,他还想江南这地方竟然比京城还要热闹,却不想,原来是中秋。   他原本从未过过这些节日,便是新年,也都是领了例行公事的红包,然后在出去轮值,一年又一年,从来也没什么差。   顾七从他怀里转过身,眼睛里映着满天繁星,映着欧阳曦的倒影,缓缓开口:“……先生也是。”   欧阳曦拽过顾七的手,放了样什么东西上去。顾七低头一看,是一半儿月饼。   看这大小,那一半儿应该在他肚子里,顾七猜想。   “喂我。”欧阳曦蹭着顾七,微微抬了下巴。   顾七捏着月饼凑到欧阳曦嘴边。   这块月饼实在不大,欧阳曦一口咬住月饼,舌尖顺便在顾七指尖舔了一下,顾七指尖一颤,立刻蜷了回去。   “好吃吗?”欧阳曦看着顾七。   顾七点点头,“好吃。”   “好吃也没了,今晚的月饼就这一块儿。”欧阳曦笑。   这是他将一整盘子都扔了,单单留下这一块,他想和顾七吃一块儿月饼,一块就够了,然后每年这天都吃一块,吃一辈子。   当晚两人随意找了个客栈歇息了,第二日欧阳曦带着顾七去了沈清名下的一套别院里。   欧阳熙一进去,就觉得整个院子都泛着一股药味儿,跟他那药房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清!”欧阳曦扯着脖子喊了一声。   很难得的,这别院里边人很少,两个人往里面一走,也没见着几个人。   “诶,你过来啦!” 这时候沈清匆匆忙忙的从内院里面跑出来。   沈清今日穿这套案□□的中袖长衫,穿的倒是规规矩矩,只是衣裳上有不少褶皱,脚底下鞋也没好穿,头发在头顶梳成了一个马尾,却像是钻过鸡窝一样,乱糟糟的。   他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乌青,像是许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见着欧阳曦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下子扑到欧阳曦身上,顺着他的身子滑下来,滑到下面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   “小曦呀,你救救我吧!”沈清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要被魏平生折磨死了呀!”   欧阳曦生怕他把鼻涕蹭到自己身上,扯了扯衣摆,往后推了两步,沈清抱的紧,被拖着往前去了一步。   “他?现在在你的地盘他还敢对你动手?”欧阳曦 有些惊讶,先前来往的书信里,沈清也没有说明白,只说了是沈钰将魏平生的扔在他这里。   可是当时说的是魏平生饱受折磨,瞧着现在的样子,怎么觉得受累受苦受折磨的是沈清呢?   “也不是他对我动手,就是,就是,哎呀,他可折磨惨我了!!!”沈清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欧阳曦皱着眉看他,“到底是不是他对你动手啊?你这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的,跟我闹玩儿呢?”   基本上沈清的哪处住所,欧阳曦都去过,此时进的这个别院也是轻车熟路,一边带着朝着后院走,一边问沈清。   “我的屋子你给我收拾好了没有?你在信里说的跟要死似的,我匆匆忙忙的过来,一到这儿就奔你这儿来了,还没去你家探望过伯父伯母呢,这么许久不见,不先过去,实在是失礼。还有大哥,要是他知道我来了连个消息都不给,等见到指不定是怎么数落呢。”   “你住的我都给你收拾好了,还是原来那个,”沈清走在欧阳曦旁边,道:“我爹我娘早在我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出去游山玩水自在逍遥去了,你去了也没人让你拜见。”   “还有我大哥那里,你也不用担心,半个月之前,他带着洮哥去江北那边办事儿了,估计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要不然我也不敢把你叫来呀。”   顾七落后欧阳曦半步,走在他的斜后方,欧阳曦吵着后面撇了一眼,往后一伸手准确无误地捏住顾七手腕,给人往前带了一步,然后若无其事地牵着手继续往前走。   沈清也没发现俩人的小动作,还在那儿抱怨欧阳曦,“我说你来的怎么这么慢啊?从京城到江南是虽然远,但是也没远到这个程度吧?半个月爬也该爬到了吧?”   若是正常赶路,自然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但是难得出来一次,自然要好好领略一下沿途的风景人情。   若是听说哪里风景漂亮,也会特意绕路过去看看,那次他们听说南枰那边有一片很大的枫树林,特别漂亮,他就带着顾七过去看了。   过去一看,果然传言不假,一大片的枫树林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红叶似火,满目望去皆是赤红,唯有中间一条小路,也是铺着火红枫叶,路边儿还有不知名的小野花,蜿蜒着向着天边而去。   停车□□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虽然绕了两天的路,但是确实是所行不虚。   但是这事儿绝对不能跟沈清说,要不然他得唠叨个几天,还道:“那你从江南爬到京城试试?我让你爬一个月的。”   “滚滚滚!老子有人有钱有腿,干啥非得爬着着去?”   沈清带着欧阳曦两人去了客房,还是体贴的将两人安排在了同一房间里。   欧阳曦原本那张单人的床已经被换了下去,换成了一个看起来就极为宽敞的双人床。两个成年男人躺上去也能咕噜几个个儿的那种。   这设施倒是挺好。   欧阳曦不免在心里赞叹沈清几句,真是上道。   三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沈清又亲自出去泡了茶回来,一杯茶喝完,欧阳曦道:“现在你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吧?”   毕竟依着沈钰的性子,沈清他可以打,可以骂可以罚,一言不合让他跪个几天祠堂也是常有。但是这人护短,他是不可能让魏平生伤到他一点儿的。   若是明知道魏平生会伤到沈清,就绝对不可能将两人单独放在一起,这就更是不可能。   再说沈清还说魏平生身体里被下了东西,这样的话就更不可能伤到他了。   沈清看欧阳曦,眼神往顾七那面撇了一下。   有些事情跟欧阳曦说也就罢了,虽然顾七是欧阳曦的媳妇儿,也不是外人,但是两人之间终归不熟悉,就算是他脸皮厚,有些话说起来也难免有些别扭。   然而欧阳曦就像接收不到他的眼神一样,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茶,然后推给顾七,一边道:“沈家茶庄出的上品好茶,都是上贡的东西,出了这儿,差不多就只能在皇宫内院才能喝到了。”   顾七点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末了无意识的舔了舔嘴角,那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个会喝茶的,顾七将茶杯推回去,欧阳曦便极自然的又给他倒满了。   这喝的可是钱呐!   沈清心说,你还知道这是上贡东西,这么两杯茶,多了不说,十几两银子是肯定有了,这么喝……简直是浪费! 第56章   沈清看了两人几眼,但是这两人实在太过旁若无人,有心骂欧阳曦这个重色轻友的东西两句都找不到空儿,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从桌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开始说这几天的情况。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沈清被魏平生绑架,沈钰从他手里给人救出来之后,沈清领命回去跪祠堂,沈钰直到解决完了外面的事情才回到家里。   那时候沈清还在跪祠堂被看的严,就算看的不严他也不敢出去,魏平生在沈钰手里,他两耳闻不着窗外事,具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就是在他得到了沈钰的赦令,从祠堂出来之后,就被谢洮告知,沈钰准备把魏平生交给他处理。   当时他还觉得有点儿怕,他天生身子恢复能力比较差,别人拉个口子可能几天就长好了,他得拖拖拉拉半个月才能勉强掉了痂。   先前倒霉催的被魏平生弄出的痕迹还没消,一想到魏平生这三个字,他就觉得身上酥酥麻麻火辣辣的,又疼又痒。   也不知道魏平生这是怎么整出来的,鲜少流血破皮,但那痕迹却是难消的很,从红到紫,他自己都不敢照镜子,洗澡上药的时候瞥到后边的伤他都想流眼泪。   虽然他对魏平生这人十分犯怵,但是谢洮说,沈钰给魏平生下了能控制他的药,魏平生的命都控制在他们手里,还安慰沈清说不用怕。   有了谢桃这一句话,沈清当时就觉得有了底气,也是报复心理作祟,他就想把魏平生往他身上使的东西都还回去,于是他就被迫欢欢喜喜的把人接到了自己的别院里。   然而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那天他让人给魏平生扒光了上衣,绑着手腕给人吊在了密室里,当时他进去的时候,就瞧着那人在密室中间,手腕被高高地吊起,由于吊得太高,便只能微微踮脚站着,可能是绑的时间有些长了,那人精神不济没有力气好好站,于是全部的力道就转移到了手腕上,粗糙的麻绳将手腕勒得青紫,磨破了皮的地方渗着点点血迹。   昏暗的烛光落在魏平生的身上,白皙到有些病态的脊背上似有若无的露出几道红痕。   密室旁边的柜子上,是他这两天走遍了各个勾栏,搜罗来的小玩意儿,从皮鞭到铐子脚镣一样不少,再有就是那些□□人的小物什,满满当当的摆满了柜子。   这场面看起来极是让人血脉偾张,处于报复还有猎奇心里,于是沈清挑了一个看起来很吓人还长着倒刺的鞭子,高高的扬起手,抽了魏平生一下。   “嘶——”这声是从沈清嘴里出来的,魏平生还没反应,他这打人的一鞭子下去,反倒是先闭上了眼睛。   这一下高抬低落,轻飘飘的跟挠痒痒似的,刀子一样锋利的倒刺划在背上,就带出了一小条白,连皮都没破。   虽然跟他最开始期望的血流满地的场景有那么些许差距,但沈清失望同时,也松了口气。   ——他下不去手。   也没别的原因,就是怂。   !!   下不去手打,就眼不见为净吧。   于是沈清就想着把人关到密室里面饿个几天,然而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就有些人说魏平生饿晕在密室里头了。   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进密室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就被迷住了。   都怪这魏平生长得实在好看,雌雄不辨的长相极是妖娆艳丽,皮肤苍白到病态,眼尾的那个小痣透着妖媚,偏偏睁开那双潋滟的眸子,里头的水光又带着些饱读诗书的斯文干净。   不得不说,这人简直是长在了沈清的审美上。   于是还没等熬到魏平生开口求饶,沈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被美色迷住,给人好吃好喝的伺候上了,不过沈清也还算有点儿脑子,没有全被浆糊糊住,怕魏平生趁他不注意溜了,就没让人搬出密室。   异样就出现在这之后。   他好吃好喝的伺候魏平生之后,第一天还没怎么样,第二天也还好,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有一天早上,给魏平生送完了早饭之后,沈清突然就觉得自己饿得要命,一顿饭吃出了好几天的饭量,觉得自己肚子撑疼的不行,却一直没有吃饱的感觉,觉得面前就算是有一头牛,他都能吃得下去。   但是身体上的饱涨感又实实在在的提醒他,他不能再吃下去了,要是再吃,就炸了。   这是一点,还有就是他总是莫名其妙的身体疼痛一下,晚上还睡不着觉,明明都已经困得眼睛睁不开了,但就是睡不着,难受得很。   几天下来他就跟纵欲过度似的,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后来他又进了密室去看魏平生,他发现魏平生也是那副德行。   后来魏平生跟他说,他是每天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却还是觉得困,困的不得了。   俩人这情况着实奇怪,沈清首先就想到了沈钰说过的,往魏平生身上下的东西。   但是自家娘亲不在家,外面找的大夫,要不然就是看不出什么东西,要么看出来了也没有办法治,问就是一句无能为力。   在江南这地界儿也都是数一数二的主儿,平常拽得二五八万的,真的找上来的时候,一点儿用都没有。   他也是实在没法儿了,才给欧阳曦写的信,也幸好沈钰不在,要不然他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事情原委,沈清挑着捡着说了,其中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少儿不宜有伤风化的东西自然让他略去了。   听完沈清的叙述,欧阳曦道:“人呢?”   沈清神色还是怏怏的,“什么人?”   “魏平生啊,还能有谁!”欧阳曦踹了他一脚,骂了句蠢货。   “哦哦哦,你要现在见他吗?”沈清问。   欧阳曦已经起了身,“废话,不见他我怎么治病?!”   沈清脸上浮现出了点儿为难的神色,欧阳曦休息到,颇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沈清咬咬牙,想着早治早解脱,还是应了下来。   沈清带着欧阳曦还有顾七一块去了密室,开门之前,沈清看了看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友情提示了一下,道:“里面……可能有点儿,乱,别吓着哈。”   “别废话,快点儿开门。”欧阳曦一点儿也不在意,他见过最乱的房间就是当年他在呈曦山上的那个小屋了,那时候医书什么的摆的哪儿哪儿都是,吃完饭碗筷也不收,书桌饭桌用成了一个,那地方,都叫人落不下脚去。   虽然对于乱这方面,欧阳曦深有经验,但是等到沈清开门的时候,见着屋里面的景象,他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说是乱,但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乱。   屋里最角落摆了张床,一个高瘦的身影慵懒的窝在那,旁边的两面靠着墙放着排架子,上面零零碎碎的放着不少“好”东西。   顾七也是见过这些东西的,自然也知道用途,看了一眼之后就颇为不自在的别开了眼。欧阳曦走到架子旁边,津津有味的挨个看了一眼,啧了一声,看着沈清。   促狭的道:“呦,玩的挺开啊!”   沈清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快步走到床前,对着床上躺着那人的屁股踢了一脚。   “赶紧起来!”   “呦,我们沈二少是又有需求了?”魏平生声音懒洋洋的,刻意拉着长音,语气里带着点儿勾人的味道,不过声音清明,怎么也不像是刚醒的样子。   魏平生翻了翻身,就听见一阵铁链的响动,欧阳曦和顾七这才发现,这人脚踝上套着一个铁环,连着一个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另一头拴在墙上的铁扣上。   魏平生靠在床头,支着胳膊撑着头,宽大的袖子随着动作滑落下来,露出胳膊上一道一道的青紫红肿的勒痕。欧阳曦好奇的看过去,他也不在意,大大方方的露着,一点儿不好意思想要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这位是欧阳曦欧阳大夫吧?”魏平生不像是个阶下之囚,说话间还带着千机阁阁主的派头——就是语气太过媚了点儿。   “你听过我?”欧阳曦挑挑眉,看着沈清:“你说的?”   沈清耸耸肩。   “他都好几天没来了,能说什么呀,”魏平生弯着眉眼,眼角的小痣越发鲜明,“久仰逸春先生的医术,前年有幸见过一面,听过欧阳大夫的名字。”   “听说当年逸春先生十八岁刚出药王谷便名声大振,神医之名传遍江湖,不知道,欧阳大夫今年贵庚?”   “……”这魏平生气人还真有一手,欧阳曦才初出茅庐,自然没有他家师父名声响亮,这人专往人痛处戳。   “这个魏阁主就不用知道了,”欧阳曦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魏阁主可要我帮忙处理一下内外伤?”   内外两个字咬的极重,意有所指。   “外伤就不用了,阿清看着喜欢,至于内伤,”魏平生嘴角敛着笑,看着沈清:“欧阳大夫还是问问阿清用不用治吧。”   “……咳,咳咳咳!”沈清被自己口水呛着,剧烈的咳了两声,他在旁边待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把战线拽到了他的身上。   魏平生这时候又看向顾七,笑道:“呀,这位小哥有点儿眼熟呢?……嗯,倒是干净。”   顾七对三个人的对话一点儿也没听懂,就听懂了一句眼熟,眉毛皱起,凌厉的跟刀子似的目光就朝着他射过去。   他可还记着,就是因为这人,他差点儿就把命给扔那了!   “你这嘴怎么这么欠呢!”欧阳曦摸出一根银针,闪身上前,魏平生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人封了哑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沈清就是想赶紧好好的治了病,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实在没有耐心听,等的有些急了,催促的拽了拽欧阳曦的袖子,道:“行了行了,你赶紧看看吧,别墨迹了!!”   欧阳曦瞪他一眼,点点头,极粗鲁的拽过魏平生的手,搭上了他的脉。   半晌,欧阳曦松开魏平生,朝着沈清招了招手,沈清立刻过去,欧阳曦又搭上了沈清的脉。   “怎么样?”沈清心里有些慌,忙问,“我也有问题?”   欧阳曦放开他的手,让顾七把银针盒子拿出来,挑了几根粗细不一的针,在沈清和魏平生胳膊上各扎了几下。   沈清疼的直吸冷气,嘴里直哎呦,被欧阳曦给了一杵子,“消停的,忍着点儿。”   沈清可能是怕欧阳曦来根针也封了他的哑穴,还是闭了嘴,但是依旧忍不住的龇牙咧嘴。   疼是真的疼,欧阳曦也知道,莫要说手上扎个刺都要哎呦半天的沈清,就是旁边的魏平生也是疼的额头冒汗,可能是知道发不出声音,表情控制的但还算好,没有沈清表现的那么狰狞。   只是从领子里露出来的脖子上面,一道道青筋都叫嚣着疼意。   魏平生朝着沈清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   就在沈清觉得自己都要疼的虚脱了的事后,欧阳曦终于大发慈悲的说了声好了,拿着银针在两人胳膊上又戳了几下。   两人手肘内侧先后隆起了一个弧度,那个弧度慢慢的蠕动,往皮肤上顶出一个角,像是想要撑破皮肉翻出来,但是最终也没成功,蠕动了两下又慢慢的不动了,最后消失不见。   欧阳曦收起银针,“果然是蛊。”   沈清在欧阳曦拔了银针的时候就脱力做到了床上,顺势往后一靠,有气无力的道:“这是什么蛊?你有办法吗??”   “这种蛊名为枭獍,枭獍二者皆为恶兽,传闻两者生而食其母,是不孝之兽,”欧阳曦语气倒是轻松,“顾名思义,这种蛊分子母两蛊,作用呢,就是让中了子蛊的人杀了母蛊。”   “啊?”沈清咽了口唾沫,“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之前会……难受?”   “要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怎么逼子蛊杀了母蛊?”欧阳曦道:“两者之间相互感应,子为食母之鸟,所以子越盛而母越亏,而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保护自己子女是为母者的天性,所以母盛子益盛,但同时呢,子盛则使母者亏。   也就是子蛊宿主所受的会负向反馈给母蛊宿主,但是母蛊宿主所受的,会正向反馈给子蛊,子蛊越强而母蛊越弱,而母蛊弱又带着子蛊弱,子蛊一弱母蛊就会恢复精力,涨涨消消,循环往复,对两者都是折磨。”   欧阳曦说这么一大段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沈清听的迷迷糊糊,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那……我中的是子蛊?”   “不是,”欧阳曦摸了摸下巴,“这种蛊道理上子母蛊两者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实际上,子蛊会越来越强,最终是母蛊变弱直至死亡,一般来说,这蛊用时取反义,也就是说让与自己敌对的那一方中母蛊,从而让子蛊生长,最终母蛊因为缺乏营养而死亡,当然,人也活不下来,只能随之嗝屁。”   “我……操,我哥这是想弄死我啊!”沈清吓得脱了力,咽了口唾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好像能看到一条虫子正咬着自己肚子当饭吃,“欧阳曦!你快想办法救我啊!”   魏平生挪了挪身子,让沈清靠的舒服点儿,可他这一动,沈清突然想起这个罪魁祸首,回手怼了他一杵子,“都是你!要不是你,老子也不用受这罪!”   魏平生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的受了这一下,沈清这胆子比老鼠还小,骂了几句又开始扯上沈钰了,“沈钰这王八蛋!老子现在都怀疑和他是不是一个娘生的!好歹是亲弟弟,我又没说要跟他抢家产,至于要我命吗?”   欧阳曦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   他也知道沈清这会儿就是吓得六神无主了,这要是沈钰在他跟前,他连个屁都不敢大声放。   顾七在旁边拿了个椅子让欧阳曦坐,“先生,还是先说说,怎么救沈二公子吧。”   “是啊欧阳曦,你快点儿说啊!”沈清也道。   “其实要是想救你,那也很简单。”欧阳曦看了眼魏平生,一根银针解了他的穴,道:“想必魏大阁主应该知道这解法吧?”   沈清猛的回头,魏平生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沈大公子自然是没想要阿清的命,若是母蛊想活,就断不能留着子蛊,他将母蛊下给了你,就是想让你动手,杀了我。”   “再简单点儿说,杀了我,你就能活。”   就这么简单?沈钰废了这么半天劲儿就是想杀了魏平生?   沈清脑子一下有点儿转不过来,对着魏平生眨了眨眼,又看向欧阳曦。   欧阳曦点点头,示意他魏平生说的都对。   “那沈钰这是为了啥啊,想杀魏平生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干什么非要来这么一出啊?这我要是没发现点儿什么,那死的可就是我啦!”   魏平生揉了两下沈清头发,“你大哥不是想杀我,而是想让你杀我。”   “有什么不一样吗?”沈清郁闷。   “当然,”欧阳曦道:“对大哥来说,杀个人是极简单的事情,但是对你来说就不一定了,我想,应该是大哥觉得你心肠太软,想借这个机会磨练你一下吧。”   “那也不用杀人吧。”沈清看了魏平生一眼,别说杀人了,就是拿鞭子抽人,他都下不去手啊!   而且,虽然魏平生是关了他几天,但是其实也没吃什么苦头,只要是当时也确实让他爽了,而且当年,也是他对不住人家在先,这样算下来,倒是恩怨两消了。 第57章   沈清知道欧阳曦语气这么轻飘飘的,也猜到是又别的办法,便道:“欧阳曦,你要是有别的法子你就赶紧说,别在这儿消磨我了,还是你看见我吓死了你开心??”   “你说我好歹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给你看病的,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吗?你也不怕我撂挑子不干了!”   欧阳曦又是嘴欠的一阵扯皮,还没等沈清炸毛,又道:“……法子自然是有,不过还是挺受罪的,”欧阳曦舒舒坦坦的靠在椅子上,开始给他出主意,“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给他一刀的好,省时省力还省的你受罪,我呢也能好好的带着我家的在这儿逛一逛,一举多得,谁都不吃亏。”   “家里人”顾七顿时接受了来自沈清和魏平生的怨念还有调笑目光,面不改色的冷冷的回视过去,眼尾的弧度都好像更凌厉些了,尤其是看魏平生的时候,简直是带了杀人的锐气。   顾七就是有这点儿能耐,平时跟欧阳曦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个薄皮儿鸡蛋,稍稍说点儿过火的话,那层皮儿就盖不住红色,但是一有外人在,哪怕是把天都捅下来,他也能镇定自若。   其实欧阳曦对魏平生还是有点儿怨念的,要不是他耍了那么一出空城计,顾七也不至于差点回不来。   当时他看着顾七脖子上那一道细长的伤痕的时候就觉得心惊肉跳,这要是再深一点儿,那可就直接割断了喉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将人救回来了。   这会儿要不是看在沈清的面子上,眼前这人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沈清有些纠结,他是真不想杀了魏平生,怎么说也是有些交情的人,但是一听说要受罪。他还是有些犹豫。   “那个,要不你先说说方法?”沈清纠结的咬着指尖,试探着问:“能受罪到什么地步?要流血吗?会疼死我吗?”   说好听了沈清是小娇妻似的唯唯诺诺,说难听了其实就是怕疼,平常嘚嘚瑟瑟的天老大他老三的,这会儿怂的跟犊子似的。   “……你先说说,你能接受疼成什么样?”欧阳曦反过来问他。他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沈清抿了抿唇,咬着牙,半天才憋出一句,“崴脚那样的。”   “嗬,这可真够疼的,”欧阳曦夸张的叫了一声,“被他打的都比崴脚要疼吧?”   “滚!”沈清后知后觉的想到欧阳曦是在消遣自己,毫不客气的骂道。   “其实也是可以的。”一直在专心致志当个背景板的魏平生突然开口。   沈清想都没想,直接道:“什么可以?受个罪捡条命你当然说可以啊!”   欧阳曦一下就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意味不明的挑眉看他一眼,魏平生坦坦荡荡的和他对视,随即道:“我是说,杀了我也是可以的。”   “好啊!”“不行!”   乐见其成的欧阳曦和心软似水的沈清同时道。   顿时,目光都投在沈清身上,沈清有些尴尬,魏平生笑了一下,道:“阿清这是舍不得我死?”   沈清眼神闪躲,也说不出来一个不是,魏平生看他,看着看着,手就开始不老实,摸上了沈清的脸。   欧阳曦眼瞅着事情突然之间就往不可描述的方面去了,从椅子上起身,搂着顾七肩膀往外面走,走了两步回头道:“你们两个先商量着,商量完了,出去找我哈。”   沈清两人是任务重,谁也没空搭理他,欧阳曦翻了个白眼,带着顾七出门了。   *******   出去之后,欧阳曦带着顾七找了一个小饭馆,门面不大,但是里面十分干净整洁,欧阳曦叫了几个菜,等上菜的功夫,老板娘给端了盘点心,欧阳曦不爱吃甜,就推到了顾七身边,一边看他吃一边说话。   “沈清常说他万花丛中过,能取三千朵,这一遭,他也算是被蜂给蛰了。”欧阳曦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   顾七一向是不管闲事的,但是欧阳曦提起来,他也跟着道:“怎么,沈二公子的蛊,很难解?”   “其实也不是,”欧阳曦道:“就是能解蛊的东西我暂时没有。”   顾七看着欧阳曦,眼神示意:怎么说?   “其实这事儿吧,沈清找我,还不如好好跟大哥说说,”欧阳曦道:“毕竟我不是主要研究这种东西的,若是非要救,只能用药或者施针,强行将他们两者体内的蛊虫杀死,但是蛊术高明的人,自有东西能将其引出来,相对于用药,他们的方法更温和,受的罪也小很多。”   “哦。”顾七点头,“那先生打算如何?”   毕竟方才欧阳曦还撺掇着让沈清杀了魏平生呢。   其实就是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要是放在以前,顾七肯定十分不理解沈清的做法。   魏平生先是将人囚禁起来,后又开始折磨他,当时他救了人出去的时候,沈清都虚的快死了一样。   现在沈清为刀俎,魏平生为鱼肉,又有如此杀了他就能活的理由,就算是没杀过人,找别人替他杀了也是行的,哪用得着这样纠结为难。   要是换作他,他肯定不会像沈清这样犹疑,必然手起刀落一刀毙命。   但是现在跟在欧阳曦身边,他多少就知道沈清犹疑的原因了。   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舍不得,所以不想让他死。   欧阳曦道:“那就要看沈清想不想去找大哥了,但是我料着,他估计是不愿意的,毕竟这最开始就是大哥搞出的事儿,不管沈清怎么说,他都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了的。”   “那怎么办?”顾七皱眉。   “放心吧,”欧阳曦笑道:“没那么难办的,说实话,要是顾笙歌的毒有这一半儿的容易,我们早就能双双携手,走遍江湖逍遥快活了。”   一说起这个,顾七还是有些愧疚,毕竟先生也是因为他才留下来,若是治不好,他怕是将先生圈在了这里。   顾七眉眼一敛,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儿什么,欧阳曦一看他要开始,心道这人心思太过敏感了,正好这时候老板娘端菜过来,欧阳曦赶紧把菜接了一下,然后给顾七夹了一筷子糖藕,道:“尝尝这里的糖藕,他家的糖藕味道最正了。”   “小郎君说的是呐,我们家的糖藕可是最正宗的,”老板娘笑意盈盈,“听这话小郎君应当是熟客,怎么我瞧着面生?”   “这几年不在江南,以前倒是常来。”欧阳曦道。   “我说呢,常来这儿的客人我都是记着的!”   老板娘和欧阳曦客套了几句,便又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这么一打岔,顾七倒是将刚才那茬忘了,正吃着糖藕,欧阳曦瞧着他吃,给他倒了杯果子酒,自己却只是随意用了些。   用完饭,欧阳曦想着给那两人多留出点儿缠缠绵绵的时间,带着顾七在湖边走了一遭看了风景,这才一道回了沈清别院。   那头那两人商量出来的结果显而易见,让欧阳曦想想法子,给两人身上的蛊解开。欧阳曦当即写了方子先熬了药,暂时压制住蛊虫的活动,让其暂时进入休眠状态,让两人这几天的日子过得痛快点儿,然后便开始准备逼出蛊虫的药物。   自从欧阳曦来了,有了他的药,沈清的精神是好了许多,刚开始时看见的纵欲过度加营养不良的样子总算没有了,恢复了以往那个美人身旁死,做鬼也风流的浪荡模样。不过着装方面倒是正常了,没一天袒胸露腹的到处乱逛。   也是,江南这地方是沈钰的地盘,要是哪天沈钰回来,在别人嘴里听说他这么不着调,估计又够他喝一壶的了。   说来欧阳曦也挺纳闷的,沈清放荡不羁爱自由这么多年,也没得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就连肾虚都没有,这小身板在这方面也确实够强悍的。   沈清这几天精神一好就忙着和魏平生鬼混去了,病人都这么忙于“正事”,欧阳曦自然也没闲着,白天的时候喝了点儿酒,手就不小心放错了地方,惹得顾七手忙脚乱,他自己也是心猿意马满脑子的不可言说,然后这酒喝着喝着,就喝到了床上。   虽然滚上床的事后也近傍晚了,但是算起来也是白日宣淫,好在两人都不是那样儒腐心性,顾七虽然害羞了点,但基于对欧阳曦的纵容,也是任他予取予求了。   折腾了一通,纵使顾七身子再强悍,也不免露出来点儿疲态,欧阳曦一手环住顾七,手放在他的肩膀关节处,微微用了力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顾七顺从的跟着欧阳曦的力道走,侧靠在他颈窝处,欧阳曦呼吸绵长,顾七不由得轻轻抬眼,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   他这个角度望上去,能看见欧阳曦形状姣好的下颌骨,再然后是挺拔的鼻梁,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点儿阴影——其实他并不太能看出来欧阳曦也是不是睁着眼睛,或是他习惯的慵懒的半睁半阖……   话说回来,顾七要是只是想知道欧阳曦有没有睡着的话,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他现在躺在欧阳曦怀里,只要稍稍留意一下欧阳曦的心跳呼吸,就能知道了。   他抬头去看……只是想看看他。   欧阳曦也是真的没睡着,正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呢,便觉得有道目光从下往上照过来,他将眼睛扯开了条缝儿,居高临下的看着顾七,手从顾七肩膀移到发顶,极轻的揉了把。   “是不是觉得夫君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看的都移不开眼了?”   “……”顾七一下就被夫君这两个字闹了大红脸,侧了点儿头让一半脸被发丝遮住,没答话。   “哎,小七,”欧阳曦状似无意道:“你喜不喜欢小动物?”   “……嗯?”顾七像是不明白怎么问道这个问题了,略一停顿,从欧阳曦怀里撤开了少许,看着他。   欧阳曦摆出了个“事后闲聊”的表情,坦坦荡荡的让他看,顾七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顾七说完,又补了句:“我没养过。”   “我知道你没养过,”欧阳曦又给人捞回来,“就问你喜不喜欢,比如小猫,小狗?青蛙或是能飞的什么鸟?口味再重点儿耗子也行?”   “……”耗子……这口味确实挺重,顾七权衡斟酌了一下,保守的的选了一个,“狗?”   其实猫可能也挺可爱的,但是他实在没长那么个能欣赏的心,他觉得那东西实在太软了,怕一不小心,留给弄死,至于狗么……看起来生命力多少强一点儿。   欧阳曦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一句“睡吧”刚到了嘴边,心里一跳,猛的睁开了眼睛。   色|欲上头,他好像忘了点儿什么。 第58章   “先生,怎么了?”顾七敏锐的察觉到欧阳曦一瞬间呼吸的变化,侧头问。   “没事儿,”欧阳曦低头在顾七发间吻了一下,“想起来今天约了云苓姐见面来着,差点儿忘了……都怪你。”   “……”顾七莫名其妙,这事儿他都不知道,怪他什么?   欧阳曦像一只大猫一样,蹭了蹭顾七,“怪你太让我喜欢了呗,一会儿也不想离开你。”   顾七脸上一红,随即动了动身子,准备起身。   但是还没等他坐起来,就被欧阳曦一把按住肩膀,给人按了下去。   “你歇着吧,我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顾七有些犹豫,欧阳曦却不管他,强硬的将人整个裹进了被子里,然后把他露在外面的头发捋顺了,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先睡吧。”   看着欧阳曦开门出去的身形,顾七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着。   他也确实是被折腾的累了,说来也怪,明明出力的是刚才出去的人,他往下一躺也没怎么动,偏偏的一场结束,安心享受的人腰酸背痛胳膊腿酸,那个全程翻来覆去出力的却是活蹦乱跳精神头十足。   这着实不怎么符合常理。   顾七天马行空的想了没一会儿,就在腰肌劳累中睡过去了,而这时,欧阳曦已经到了云客居。   上次之后,他临走的时候,花云苓就扔了块“贵客”才有的牌子给他,省的再过来的时候麻烦。那牌子就半个巴掌大的一块,可这东西云客居总共也没送出去几块儿,那拿出来可是确实实实在在的代表着身份和财富,也不知道沈钰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法子,竟是会做买卖。   云客居再怎么火爆毕竟只是酒楼不是花楼,欧阳曦傍晚时候过来,酒楼里也没有几个人。   依旧是上次的那个伙计,一见欧阳曦过来,赶忙小跑着迎上来,笑道:“曦少爷来了?我们苓掌柜可等着您呢!”   “带我过去吧。”欧阳曦一笑,跟着伙计上了三楼,推开了一间雅间的门。   “云苓姐。”欧阳曦进门道。   那个小二带完了路就退下了,还十分贴心的将门带上了。   花云苓半趴在窗口,身旁红烛摇曳,一袭殷红轻纱将她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闻声回头,藕臂轻抬拄着下巴,轻纱随着动作落了少许,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膀,面容娇媚,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狐狸精,时刻都有着夺人精气的念头。   奈何欧阳曦自从有了顾七就成了睁眼瞎,对这美景丝毫不感兴趣,反倒皱着眉头咳了一声,转过头,抱怨:“您老人家注意点儿还不行吗?小辈面前成什么样子!”   “嗬!注意什么?是我该注意还是你该注意?”花云苓肩膀一动,轻纱就跟自己活了似的,重新落回肩膀上,将人盖了个严严实实,她冷笑这看着欧阳曦,怒道:“怎么,忙着同那俊哥儿共赴巫山,都差点儿忘了我这个老人家还在等着了吧?!”   花云苓这气生的三分真七分假,不过那三分真也不一定是有一分是因为欧阳曦的。   但是女人生气了就是得哄,欧阳曦笑眯眯的凑过去给人倒了杯酒,道:“苓姐我知道错了,你说我这么大一人了,要是还找不着个对象,那不是还得劳烦您给操心吗?我可是不舍的让我们漂亮又温柔善良的云苓妹妹操半点儿心!”   花云苓“哼”了一声,道:“没大没小,油嘴滑舌!那个俊哥儿就是这么被你骗到手的吧?!”   “那哪叫骗!”欧阳曦一说到顾七,立刻又严肃了,“我得跟你声明,你可不能这样破坏我的名声,我对小七,那可是真心实意真情实感的,他是被我的真心所打动的,才不是我骗回来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再说两句你就要指天发誓了!”花云苓最看不得欧阳曦这个样,那简直跟他师父一样一样的,实在没眼看!对着欧阳曦丝毫不顾形象的翻了个持久的白眼,掉过头接着看窗户。   欧阳曦给自己倒了杯酒,浅尝了一口,道:“云苓姐,我今天过来是想让您帮我个忙……”   “找你师父是吧?”没用欧阳曦说完,花云苓就接上了话。   欧阳曦“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我有一个病人,情况有点儿严重,可能需要老头子帮个忙。”   “那个顾笙歌?顾七原来的主子?”花云苓道。   欧阳曦对花云苓知道这些事儿丝毫不惊讶,除了花云苓本身就是个消息灵通的,这江南这地儿还有沈钰还要沈清这个大嘴巴,花云苓要是一点儿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稀奇了。   欧阳曦点点头,“我这实在是没地方联系他,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花云苓要单是联系欧阳逸,可能也是有心无力两眼一抹黑,但是谁让欧阳逸身边还有个寸步不离的胥准呢?想要跟胥准的手下联系上,在找到欧阳逸,就容易多了。   “我也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啊,要是没事儿,是绝对想不起来找我的!”花云苓哼了一声,随即有些好奇的道:“我倒是想知道,这个顾笙歌中的毒能麻烦到什么地步,有你一个小神医还不够,还得加上一个大神医?”   “过奖了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欧阳曦嘴里说着,脸上倒是一点儿谦虚的表情都没有。   花云苓看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介意,接着道:“我看你这样儿,想找他回来也不只是这事儿吧?”   本来是个问句,但是尾音一点儿上扬的意思都没有,十分笃定。   欧阳曦被戳破心事似的笑了两声,突然就有点儿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因为顾七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好歹算我半个多爹,咳咳,他平常怎么跟那姘头混都行,不过这可是关乎我的终生幸福,他怎么着也得回来见见儿媳妇儿啊,您说是吧?”   花云苓就是猜到欧阳曦找人回来是另有隐情,但她也实在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儿,当即楞了一下,随即跟头一回认识他似的,从头到脚看了他两遍,啧啧称奇道:“看不出来,你这多情种子还讲究这一套。”   “那肯定呀!”欧阳曦轻拍了下大腿,“原本三书六礼省了我都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人家,这要是连老头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那叫什么啊!”   欧阳曦喝了口酒,视线落在酒杯里,剩下的半杯酒液在酒杯里轻轻荡出了一层波纹,烛火在里头跳跃,欧阳曦嘴角勾着笑,好像在里头看见某人的影子了似的。   不过就算是看见,应该也不会是在酒杯里看见,顾七饮不了酒,上次喝的交杯酒是他特意寻来的果酒,就跟果汁儿似的,劲儿小的很,就是这样,顾七只喝了一小杯,便全身泛了红,眼神朦胧染着水汽,已然是半醉的模样。   顾七生的好看,五官硬朗如刀削,只稍一皱眉就是凌厉摄人的气场,但是喝了酒之后便全然不同,眼尾泛着红,跟谁给委屈受了似的,长睫微垂,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抱在怀里疼惜。   想着想着,欧阳曦的思绪就跑了偏,花云苓极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手掌扬起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整个桌子都是跟着一震,酒液撒了些许,顾七从里头不见了,欧阳曦这才抬了头,做了个捂嘴的动作,好不容易才将翘起的嘴角压制住。   “想什么呢?一脸的贱笑?”花云苓鄙视道。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欧阳曦止住笑,掩饰性的咳了一声。   花云苓长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儿大不中留啊!不过你可是比你师父古板多了,你师父当年跟将……胥准,那可是疯狂洒落的要命,可没你这么多讲究。”   莫名的,欧阳曦就在花云苓的话里,听出了些怨念。   当年他们的恩恩怨怨欧阳曦不清楚,但是光凭着猜测,他觉得花云苓当年可能是对他师父有点儿意思。   也是可惜了花云苓一个大美人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白糟蹋了这一番心意。   不过这都跟欧阳曦没什么关系了,他闻言只是装傻充愣的一笑,道:“苓姐,你帮不帮我这个忙嘛!”   “不帮……能行吗?”花云苓嘴角含着笑,“我会想办法联系你师父的,当时候让他给你回信。”   “我就知道,云苓姐对我最好了!”欧阳曦忙不迭的拍马屁,又道:“那到时候您就让我师父往京城给我去信吧,等这面把沈清的事儿解决了,我就回京城了,到时候估计得住上一段时间了。”   “着急吗?”花云苓问。   “不急,”欧阳曦道,“顾笙歌现在的身体还算可以,我也只是有了一点儿解毒的思路,并不明确,而且,有些药材还没寻到,总也是得都备好了,才能开始解毒。”   “嗯,那等我一起告诉他们,其实早点儿叫他们回来也好,欧阳逸惊验更足,你要是有什么问题,解决的也能更顺利些。”   “算了吧,”欧阳曦摆摆手,“我是想让他帮忙,但是要是让他跟我在京城待久了,他肯定得觉得闷。”   “也是,行吧,都听你的,我就负责做个传声筒,来保证你们师徒俩通讯畅通。”花云苓十分清楚自己工具人的身份。   欧阳曦笑了笑,道:“那我就先多谢云苓姐了!”说着拿着酒壶给两人面前的酒杯都倒满了酒,道:“我就借您的花,献您的佛,敬您一杯!”   “那今晚你可得给我陪好了,要不然啊,我可要反悔不帮你!”   “好好好,今天就给我这个机会,好好陪您喝一回!”   欧阳曦痛快答应,花云苓能帮他联系着欧阳逸,别说是陪着喝顿酒,就算是喝顿刀子,他也认了! 第59章   顾七第二天一早醒来,迷迷糊糊的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好像缺了点儿什么,好像是……身旁少了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陡然惊醒,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几下,全身都跟着心脏的跳动而颤抖。   顾七猛的坐起身,屁似乎还没怎么清醒,目光有些茫然,怔怔的盯着床帐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欧阳曦正在外间擦脸,听见动静赶忙进来,看着顾七发呆似的盯着床帐看,胸膛的起伏明显,过去坐在床头,握住顾七的手,发现顾七手心里出了不少冷汗,被他握住的时候指尖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欧阳曦轻声问:“怎么了,魇着了?”   顾七这才似回过神来,偏头看着欧阳曦,摇了摇头。   他每天都比欧阳曦醒的早,两人又都是同眠,故而他每日都是在欧阳曦怀里睁开眼睛,今日身旁少了个人,倒是不习惯了。   顾七仔细看着欧阳曦,发现这人已经换了套衣裳,应当也是仔细沐浴过,不过身上还是沾着酒气,几乎要把他身上那股药香都压下去了。   顾七轻轻拧了下眉,“先生昨夜喝了一晚上酒?”   “没,半夜的时候就回来了。”欧阳曦看他没事,便起身拿了个湿毛巾递给他,“你觉浅,我回来的又晚,就没来吵你,在外间睡了。”   外间只搁着一个软塌,六尺来长不算小,但是要是想躺下一个大男人,就显得不够用了。平常半躺着歇歇还行,要真是在上面睡觉,指不定怎么难受呢。   “先生下次还是到床上睡吧,我就是醒了也能很快睡着的,不碍事。”顾七起身下床,弯腰把鞋穿了,欧阳曦极自然的从旁边取了衣裳,搭在顾七身上。   “这不是心疼你吗?”欧阳曦替他系腰带,双臂从顾七身侧环过去,下巴搁在顾七肩膀上,慢条斯理的道:“你以前睡觉总也睡不踏实,时刻都绷着根弦似的,好不容易现在能一觉睡到天亮了,我怎么舍得打扰你?”   腰带系好了,欧阳曦退后半步,又替人整理了下衣领,顾七眉头轻轻皱着,看来对欧阳曦的回答不是特别满意。   欧阳曦轻拍了他一下,道:“好了,我以后都早点回来,陪着你睡,好不好。”   顾七好笑又无奈的弯了下眉眼,道:“那先生要是能少喝些酒就更好了。”   欧阳曦:“都听你的。”   刚吃过饭,欧阳曦看着顾七灵活的转着一把小刀,轻飘飘的几下,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就被扒光了衣裳,露出水灵灵的肉来。顾七又挥了两下,几乎要甩出残影来,苹果被剃了核切成小块放在了果盘里。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过来。“欧阳曦!”   欧阳曦和顾七同时回头,就见沈清手里捧着一个阴沉木的盒子跑过来。   “我找着冰玉蝉了!……哎呦卧槽!”   沈清喜笑颜开的往过跑,一时没注意脚下有块石头,乐极生悲,一脚跘上去,整个人直接就飞了起来,然后在一尺之外落地,腾地一声,漫天烟尘立刻纷飞而起。   就算是摔了个五体投地,沈清也没忘了护着手里拿着的那个盒子,落地的同时将手高高举起,好像手里拿的是个易碎的宝贝,一碰就碎了,须得好好护着。   欧阳曦和顾七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后仰了一下,顾七眼明手快的把果盘端起来藏在了背后,算是躲过了这一阵乌烟瘴气。   “我……操,这,哪儿来的石头啊!”这一下摔得狠了,沈清趴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爬起来,回头看了眼那个罪魁祸首,气不过,踢了一脚,让那块石头也感受了下凌空飞翔的乐趣。   欧阳曦安安稳稳的在那儿坐着,也没说过去扶一把,等到他站起来将身上的灰尘都拍打干净了,这才一伸手。   沈清站的有点儿远,把盒子递过去,顾七接了一下然后才递到欧阳曦手里。   盒子是阴沉木制成的,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但是拿到手里分量却足,不像是拿了块木头盒子,倒像是拿了个铁疙瘩。该盒子方方正正的,盒子四周雕刻着崇山峻岭,上方却干干净净平平整整什么东西也没有。   盒子做工极为精致巧妙,封闭的极严实,盒盖与盒身浑然一体,肉眼难见缝隙,就好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木头疙瘩。   欧阳曦的视线没在这打眼一瞧就价值不菲的盒子上多停留,将盒子前后看了几眼。   “嘿嘿,你不是能耐吗?现在连个盒子都打不开了吧?”沈清自己拽了个凳子坐了,笑眯眯的看着欧阳曦在那儿研究,十分想看欧阳曦吃瘪的模样。   “你不行就说不行的,”沈清好像终于在欧阳曦身上找回了点儿自信心似的,大手一扬,道:“给哥,哥给你展示一把……”   沈清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清脆的“咔噔”声从欧阳曦手里传出来。   欧阳曦欣欣然的将手指从盒子底下拿上来,用食指在弹开的盒盖上敲了敲,嘲讽的意味十分明显。   沈清状若无事的收回手,左右瞅了两眼,哼哼了两声道:“本来就是很简单的小玩意儿,也不是显得你厉害。”   这话说的,好像刚才手舞足蹈非得显摆的人不是他似的!   欧阳曦白了他一眼,没理他,自顾自的将盒子打开了。   盒子打开的瞬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好似有冰冷的雾气从里头散出来,可等到再去仔细感觉,又全都消失不见了。   盒子里铺着一层雪白色的锦缎绸布,绸布上头放着一只更小的玉盒,那玉盒是寒玉所制,不用入手,就能感受到其上散发出来的透骨凉意,盒子里面有一只拇指大小蝉,通体透明,颇有一种冰清玉洁高贵神圣不可亵玩的气质。   顾七微微探过身,沈清也凑过来盯着冰玉蝉看,嘴里道:“这东西还挺好看……你说它是死的还是活的?”   欧阳曦对沈清说的好看这个说法不予置评,历来越好看的东西毒性越大,这冰玉蝉也不能免俗。   相传冰玉蝉生于极寒之地,酷爱休眠,每十年就要休眠一次,一次休眠十年。虽然天生了个清纯圣洁的面貌,却实打实的是个毒水母,毒性比剧毒的毒蛇还要更厉害几分,若是用的不善,小命就得葬到它身上。   “当然是活的,死的还能有什么用?”欧阳曦鄙视了他一句,随即盖上盖子,力保他严严实实。   “行了,既然你都把东西找来了,咱们就早点儿开始吧,”欧阳曦正色起来,吩咐道,“沈清,你叫人烧一锅热水,抬到你屋里,在把屋里放两个浴桶……一个也行,反正你们俩不分彼此,把魏平生也整过去,然后把我这两天找来的药材都按次序放到浴桶旁边,最后再准备两个铜盆,再来两坛烧酒。”   “顾七,”   沈清和顾七同时看向欧阳曦,顾七是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沈清是没想到欧阳曦居然舍得指使他这个心肝儿。   欧阳曦视线在顾七脸上扫过,严肃的表情瞬间瓦解,换上一抹极是温柔的笑意,“七哥哥再给我削个苹果,然后陪我休息一会儿。”   顾七:“……好。”   沈清:“……操。”   沈清终于是知道了他这个撒尿和泥长大的竹马能重色轻友偏向到什么地步,哼了一声,带着欧阳曦一连串儿的任务找人执行去了。   等沈清走了,欧阳曦又重新将装着冰玉蝉的盒子打开了,仔仔细细的瞅了一遍。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蝉的翅膀轻轻动了一下。   顾七道:“先生,这冰玉蝉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东西给他们两个人用都是浪费了。虽然说这是个剧毒的东西吧,但是它这能耐还是不小的,用来对付那么两只小虫子,大材小用了。”   欧阳曦耸了耸肩,重新将盒子盖上,对着顾七道:“沈清还得准备一会儿呢,咱们先进屋歇会儿,喝了半晚上酒,总觉得现在还没醒似的。”   “都说了要少喝些酒,”顾七闻言皱眉,“先生自己是医者,应当知道饮酒伤身……”顾七说着,伸手握住欧阳曦的手,声音里含了笑意,“若是觉得手冷,顾七虽时可以帮您暖手。”   欧阳曦:“……”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些年都白混了,论起撩人来,可能连顾七都比不过了。   “小七啊,你说你这么好,我怎么没早点儿遇见你啊。”   “……”顾七不明白欧阳曦怎么就突然说到这个了,还是顺着他的话接着道:“这话应该是顾七说才对,不过此生能遇见先生,就算是年过半百方才初识,也不敢嫌晚。”   “那我可不愿意,少和你在一起一天,我都觉得亏了,跟别说少了那么好几十年了。”   ……   魏平生在密室里伸了个懒腰,看着床脚忙活着开锁的沈清,心头一动,轻声道:“你不怨我吗?其实杀了我是最快最简单的方法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跑了,顺便还能报了那几天我把你关起来的仇。”   沈清忙活了半天,终于把锁解开了,大粗铁链他拿不动,便只拖在地上,铁链之间相碰的时候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闻言他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一眼,道:“你这是活够了吗?你要是活够了早点儿应该对我大哥说,他下手痛快,保证满足你。”   魏平生:“……”   魏平生方才聚在心里想说的掏心窝子的煽情话一下子给憋了回去,白了沈清一眼,冷哼道:“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再说,我要是死了,谁能满足你个这贪吃鬼?”   魏平生刻意在贪吃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一听便知道,此“贪吃”非彼“贪吃”,里头夹杂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被人这样说,沈清也不恼,施施然的走到魏平生身前半蹲下来,将他脚踝上挂着环扣打开,顺手在他两腿之间摸了一下,轻轻一捏。   魏平生“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冷气,骂到:“你干什么!”   沈清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角,用同一只手在他眼角划过,落在魏平生眼尾的那颗小痣上面,道:“别太臭美,不差你这一个。”   “你……”   魏平生知道沈清平素放浪,私生活极其混乱,着实是个在温柔乡里存活的纨绔,但他也知道,沈清找的都是娇媚的跟女人似的小白脸,房事上肯定也是他抱别人,刚才说那些话,也就是被堵了一句心里郁闷想还回去,没成想,这小犊子毫无羞耻之心,脸皮厚的都可以去抵抗外族。   也是,他早该想到的。   这人明明是被他囚禁起来,在痛楚加身的情形之下,碰到舒服的时候也是毫无顾忌的出声,丝毫没有点儿阶下囚的战战兢兢。   “怎么,都硬不起来了?”沈清揶揄的目光落在魏平生身上,嘲讽一笑。   魏平生“嘿”了一声,长臂一伸就想把人抓过来,就在这时,密室门口的铜铃突然响了几声。   沈清后退几步离开魏平生能勾到的范围,魏平生也收回了手,抬眼看着门口。   “二少爷,东西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沈清扬声道:“我知道了,你去请欧阳曦过去,下去吧。”   门口的人道了声“是,”随即退下了。   沈清把手里的钥匙给他扔过去,让他自己把另外的锁解开,道:“这么一回,等沈钰回来了,我肯定又没好果子吃了,你说你也是,好端端的干什么非得在他面前刷存在呢?还连累着我一起。”   沈清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魏平生就在他这状似平常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点儿不平常。   “……技不如人,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没想到我就是劫了个小美人回去,就惹上这么一尊大佛啊。”   沈清“哼”了一声,默默的听着他在那扯,等他说完,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傻子,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魏平生一怔,随即敛了眸子,默默起身穿衣,不言语了。   他既然是冲着沈清来的,沈清的情况他自然查的明白,莫要说是他的家世亲人朋友,就连他什么时候找了哪个小白脸,晚间用了什么姿势休息,他都查了个底儿掉。   自然,沈钰能找上门来,也是在他意料之中,之后被人抓住,或是被问的什么话,他心里也都清楚,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不过就是任凭事态自然发现,借助别人的力来将千机阁不和他同心的人清理了。   想必他这点儿算盘沈钰也知道,不过毕竟对沈家来说也是有益无害,也就装作不知道,顺水推舟了。   他就是没想到,沈清也看的这般透彻。   大智若愚应该就是他这样子了吧。   魏平生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还没等说话,沈清就先开了口,“你还搁那磨叽什么呢?!赶紧着,一会儿欧阳曦先到了又得听他抱怨了!”   说完也不等魏平生再做什么反应,率先打开了密室的门,回头看着魏平生“还不快点儿!”   魏平生再次将想说的话噎回去,起身随着沈清出去了。   到了沈清卧房,欧阳曦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着姗姗来迟的两人,顿时一阵数落,那眼神恨不得把不慌不忙的两人活剐了。   沈清道:“至于嘛你,也没多大功夫!”   “怎么不至于,常言道千金难买寸光阴,我现在这个态度算好的了。”欧阳曦撇嘴。   沈清道:“我这条命还不值千金?”   “当然……反正我是不会花千金买你的命的。”欧阳曦双手一摊。   沈清气的冒烟,顾七在后面拽了下欧阳曦衣角,欧阳曦立刻收了笑,正色了些许,对着魏平生和沈清道:“你们两个,进屋脱衣服,自己去浴桶里。”   说完,转过身来对着顾七,神色瞬间变得温柔,“你在外面等我。”   顾七道:“不用顾七帮忙吗?”   “不用,”欧阳曦连连摆手,“一会儿场景不太美妙,你就别进去了,省的看了长针眼。”   顾七似懂非懂,点点头,欧阳曦把人拽到里内间最远的地方,拽了把椅子让顾七坐下,“你就在这儿等着,时间可能长一点儿,你要是无聊就自己出去逛,饿了找人让厨房做饭,不用客气。”   “卧槽!!!这水是开水吗?怎么这么烫?……欧阳曦你别在那黏糊了,赶紧过来,老子要熟了!”   沈清不停的吸着气,这水热的,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只猪,被热水烫过,好褪毛呢!   欧阳曦道一边往过走一边道:“来了来了,烫不死你,你看人家魏大阁主都没喊热,你矫情个什么劲儿!” 第60章   顾七坐在窗前,侧头盯着内间的方向。隔着一扇屏风,他能隐隐的看见晃动的人影,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沈清吵吵嚷嚷的喊疼的声音,欧阳曦吼了两句之后不知道做了什么,里头立刻就安静了下来,现在只是不时有闷哼和抽气声传出来了。   距离三人进到内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欧阳曦自从进去,就没出来过。   虽然欧阳曦让他可以自己出去转转,但是他并没有离开,依旧是在那儿等着。顾七仍旧保持着一个时辰之前的姿势,半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褪去了以往的血腥戾气,此时显得十分平和,若是手里拿串佛珠,真是有立地成佛的可能。   就在这时,视线尽头的屏风猛然晃动了一下,顾七一下站起来,随即就见屏风边缘探出了一只手,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颤颤微微的朝着顾七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另一只手,跟从床底下爬出来吓人的鬼似的,道:“七,哥哥……”   ——该鬼面色惨白,额间坠着豆大的汗珠,活像是刚生过孩子。   顾七吓了一跳,三步并两步走过去,赶紧将人扶住,“先生这是怎么了?”   欧阳曦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没事儿,有点儿累。”   顾七往里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蜷在一个大浴桶里,这么长时间了,里头的水竟然还没凉,还冒着白气儿,雾雾腾腾的见不清人影。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欧阳曦颇为吃味的将顾七的脸转向自己,“我在这儿呢,不许看别人。”   顾七转过头,眼神透出无奈,把欧阳曦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随即一矮身,将欧阳曦就背到了自己背上。   突然腾空,欧阳曦心里一跳,“哎呦”了一声,反射性的搂紧了顾七脖子。   顾七双手托着欧阳曦膝弯处,侧头问:“先生,我背您?”   欧阳曦:“……”这都背起来了,这时候才问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欧阳曦下巴搁在顾七肩膀上,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捏细了声线,“七哥哥力气真大,小曦都听你的!”   顾七被这一声吓得身体一抖,差点儿没把欧阳曦甩下来,连忙摆正了身形,咳了一声,道:“那,我们回房间?”   欧阳曦眨了眨眼,凑近顾七脖颈,故意让睫毛扫过他而后娇嫩处,“好的呀!”   顾七使劲闭了闭眼,鸡皮疙瘩从脚后跟升到头皮,另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却自脖颈流到下腹,呼吸顿时粗重了些,把着膝弯的手不自觉的往上移了点儿,加快脚步,出了沈清屋子。   一路上几个院里的仆人好奇的看着两人,欧阳曦颇为自豪的对着他们笑,时不时的还挥挥手,顾七却不管不顾,路上碰见人就跟没看见似的,只顾着走路。   走到屋门口,顾七一脚踢开了房间的门,反脚关上,然后走到床前,将欧阳曦轻轻搁下。   欧阳曦坐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他。   欧阳曦的眼睛颜色不像是顾七那样的纯黑,带了些琥珀色,光线一晃,便流光溢彩,他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让人觉得,那眼中,那心里,只有你一人,极是深情。   顾七盯着欧阳曦的眼睛,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情不自禁的俯身上前,欧阳曦感受到顾七的动作,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就闭上了眼,随即就觉得眼皮上落了一个带着暖意的吻。   顾七胸腔里心跳如雷,有如灼热滚烫的岩浆自心口处迸发出来,流向四肢百骸,势要将浑身的血液都蒸干了,在荒草地上燃烧起来,而欧阳曦温热的呼吸却如一汪清泉,流向他干涸的土地,滋润着心底那棵名为欧阳曦的树。   顾七颤抖着将唇下移,落在鼻尖停在薄唇上,一手扶着欧阳曦后脑,一手按住欧阳曦肩膀,将人推到在了床上。顾七手上力道重,握着欧阳曦手腕的时候就像是握着一把保命的利刃,丝毫不放松,甚至不经意间还会加重力道捏痛了欧阳曦。   但是欧阳曦丝毫不反抗,任凭着顾七动作,甚至除了逐渐粗重的呼吸,连个反应都不给,生怕稍微动一下就给人惊着似的。   欧阳曦随着顾七的力道微仰着头,凸起的喉结暴露在顾七眼前,顾七凑上去,不轻不重的在上面咬了一口。   “唔——”这一下带来了些痛意,欧阳曦一个没忍住哼出了声,心里还有空想,幸好这人还知道控制力道,要不然得被咬死。   但是欧阳曦这不大的一声闷哼却惊醒了顾七,顾七身体猛的一僵,随即脸肉眼可见的刷的一下就红了,第一反应就是抬手盖住了欧阳曦大睁着的眼睛。   真是……鬼迷心窍了……   欧阳曦还以为顾七这爱好这么广泛,还喜滋滋的等着呢,等了半天却也不见顾七再有动作,睁开眼,从指缝里看出去,发现顾七脸一直红到了耳根,方才倾身下来微微凌乱的衣领也整理好了……   似是察觉到欧阳曦的视线,顾七手指并的更严实,欧阳曦彻底看不见了。   顾七这时候才想起来低头看一眼,这一看更不得了,欧阳曦的腰带已经被解开了,衣襟被扯的凌乱,露出大半个胸膛。   欧阳曦刚才却是什么动作都没有,顾七闭了闭眼,那这个——就是他解开的?   顾七一手捂着欧阳曦眼睛一手迅速的整理好了欧阳曦的衣裳,这才将手撤开,“我去给先生沏壶茶拿些点心……”   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门口,欧阳曦一伸手,只抓到了一团空气,怏怏的看着顾七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欧阳曦无辜的耸了耸肩,这明明是顾七先动的手,这会儿弄得跟他被调戏了似的。   欧阳曦双臂一展,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平息着顾七带来的热度。   欧阳曦拿出被重新放在盒子里的冰玉蝉,打开盒子仔细看了看。   这冰玉蝉着实是个吃货,便是睡梦中也可进食,方才吞噬了沈清和魏平生两人身体中的蛊虫,身体里好像多了一丝血线,从头部延伸往下,直到身体中部。   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着冰玉蝉的寒玉盒子的原因,欧阳曦蓦然打了个冷战,那条血线让这个冰玉蝉显得越发妖异了。   欧阳曦不敢在看,啪的一声赶紧关上了盒子,准备等沈清醒了,把盒子给他让他好好放起来。   魏平生身体底子好,着实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被从浴桶捞出来了之后,第二天就醒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沈清虽然身子弱了点,第三天才醒,虽然吃不进去什么东西,但是大把的好药吊着,没几天也就活了。   “欧阳曦,你不多带几天啊?”沈清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腿一边道:“这眼瞅着京城那边就要到最冷的时候了,你不是怕冷,不留在江南过冬?”   欧阳曦摇摇头,道:“我又不是大雁,南来北往的来回飞,还要在南方过冬。”   顾七此时收完东西从房里出来,走到欧阳曦身后半步处停下站好,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裹,欧阳曦朝他笑了一下,转头对沈清道:“京城那边来信让回去呢。”   说着,趁着沈清两手捧着鸡腿,修长的手伸向沈清衣襟,轻车熟路的从他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在沈清目瞪狗呆的眼神下装进了自己腰包。   沈清张了张嘴,还没等开口,便被欧阳曦抢了话茬,“我千里迢迢的过来给你……还有你男人治病,那你这点儿钱当回去的盘缠不过分吧?这已经是友情价的,我当时跟顾笙歌可是万两黄金,你这才哪儿到哪儿。”   沈清:“……”两千两的盘缠,取经都够几个来回了。   “你……”   欧阳曦再次打断他的话:“行了,你舍不得我的心情我理解,我就不用你送了啊,你还是回去跟你男人春宵帐暖去吧。顾七,咱们走。”   于是沈清眼睁睁的看着欧阳曦顺走了他近来一个月的零花钱——上次被绑的事情,沈钰非常坚持的认为是沈清手中钱太多挥霍无度惹来的麻烦,所以将他的存粮一手搂走,还派人挨个店铺嘱咐了一遍不要让他从账上支钱,顺便走访了一下和沈清比较熟识的人家,“拜托”他们不要借钱给他。带着谢洮走了的时候就只给他留了那么两千两。   三千两也不算少了,但是偏偏沈清是个视金钱如粪土挥粪土如流水的东西,这么几千两几顿饭就没了。   他省吃俭用,省了两千两,没想到还被欧阳曦给顺走了。   魏平生看着沈清跟欧阳曦告别,从柱子后面拐出来,慢悠悠的走到沈清跟前,一手搭上沈清肩膀。   沈清“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老子现在没钱,可养不起你这么一尊佛!”   魏平生啧了一声,道:“你还在这儿,我怎么舍得弃得美人不顾?”   沈清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茶,攥着茶杯的手青筋暴突,偏生魏平生没看出来,还道:“你没钱了,我养你啊,保证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噗!!!”   沈清手腕一动,一整杯茶水都扬在了魏平生头上,魏平生从眼皮上揪下来一片茶叶,眼角抽了抽,沈清手肘向后猛的一杵,“胖你祖宗!你他娘的,要不是你,能有这么多屁事儿吗?”   魏平生也不生气,灵活的将沈清手肘握在手上,“不胖我祖宗,胖我媳妇……”   沈清:“……”操! 第61章 尾声   顾笙歌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欧阳曦觉得可能是堵塞太过的原因,以至于毒发之后,便以泄洪之势席卷而来摧枯拉朽,顿时将这好不容易好转了点儿的身子毁了七七八八。   不过这人也算是因祸得福,从北域回来一趟之后没过多久,就接到了赐婚的圣旨,紧赶慢赶的算是在过年的时候完了婚。   这位因祸得来的新娘子正是北域镇北将军府的小女儿,两人新婚没几天,顾笙歌就又发了病,所以欧阳曦有幸见过一面。   长的确实标志,而且身手不凡颇有大将之风,瞧着那气势,竟是比她父亲燕栩南还要强盛几分。   不过两人婚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安稳,还没出正月,边境就开始不安稳了,燕栩南守卫北域,燕羽虽然身在京城,但是该操的心一点儿也不少操,再加上一点儿皇权争斗,欧阳曦看着这两人过的日子,都替他们觉得累。   这场仗打了一年,才总算是稍稍平歇。   这时候欧阳曦需要的药也全都找了回来,给顾笙歌解毒的事情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虽然欧阳曦已经有了解毒的方法,但是又是要行针护住心脉,又是要细心熬制药物,中间还要解决各种突发的状况,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得有一个打下手的。   黎淳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了,欧阳曦便三催四请,终于将他师父欧阳逸给盼来了。   因为要迎接欧阳逸和胥准,欧阳曦特意在京城靠近顾笙歌宅院的地方又租了一方小院,当然,是用的顾笙歌的钱。毕竟他和顾七住在顾笙歌那儿是方便,但是怎么也不能让欧阳逸也跟着挤在一块啊!不过也因为欧阳逸他们过来,欧阳曦也拖着顾七搬了出来。   院子里并没请什么仆人,欧阳逸不喜欢这个,不过欧阳逸和欧阳曦这师徒两人一个比一个懒,谁也不愿意收拾,胥准怎么着也是长辈不说,平常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自是不肯屈尊降贵做这些,顾七是小辈,又勤劳,但奈何欧阳曦心疼人不让他干,于是顾七灵光电闪,就从隔壁把顾九提溜了过来收拾院子。   顾九不仅是洒扫工,还兼职报信小厮。一日正是大雪纷飞,顾九领着欧阳曦欧阳逸还有胥准进了院子。   虽然这院子欧阳曦逛得熟了,但是毕竟今日带着欧阳逸过来,第一次见,还是正式点儿好。   因为顾九提前告诉了顾笙歌,所以三人过来的时候,顾笙歌已经在院门口等了,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姑娘,正是他的妻子燕羽。   三人在门口停住脚步,顾笙歌上前两步,对着欧阳逸和胥准道:“二位便是逸春先生和胥前辈?”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笃定,对着两人躬身行礼,“在下顾笙歌,这是内子,见过二位前辈。”   燕羽也跟着行了个福礼,“见过二位前辈。”   欧阳逸笑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胥准没言语,只是往风口处站了站,替欧阳逸挡住吹过来的风。   顾笙歌注意到这个细节,忙直起身迎着三人往正厅过去,一面道:“早就听闻过逸春先生和胥前辈的名号,慕名已久却是缘锵一面,今日相见,也是了了在下一份心愿。”   “说来也是惭愧,因着这副身子,请了怀瑾下山不说,还惊动您二位千里迢迢到京城来……实在是过意不去。”   欧阳逸“唔”了一声,看向燕羽,突然道:“你是燕栩南的闺女?”   燕羽一愣,点头称是,又道:“您认得我父亲?”   欧阳逸侧头看了眼胥准,胥准面色微冷,就听欧阳逸笑道:“算是旧识吧。你父亲当年在北域,一人一骑突入敌营,杀了个三进三出,可真是勇武非常!”   “你们去年在北域同北狄的战斗我也有所耳闻,打法巧妙,以己之强攻彼之弱,能看得出为帅之人的前瞻性……我要是没猜错,那为帅之人就是你吧?”   燕羽爽朗一笑,丝毫不见女儿家的涩然小意,“先生过誉了,也不过是多了解了些北狄的打法战略,钻了空子而已。”   欧阳逸:“莫要谦虚,被帝王亲封的女大将军,闻所未闻,你可是第一个!”   一行人走到厅中,顾笙歌命了拿了茶水点心,边吃边聊。欧阳曦没坐多久便起了身,道:“我先去准备东西,等完事儿了,我来叫你们。”   燕羽也跟着起身,对着欧阳逸和胥准施了个礼,轻声对顾笙歌道:“我去帮忙。”   欧阳曦知道燕羽也出来了,出门之后就等了一会儿,和她一起往外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吧,我和我师父都在这儿呢,不会有事的。”   燕羽轻轻一笑,道:“其实也明知道问一句也没什么用,但是好像多问两遍就能稍稍安心了似的。”   欧阳曦道:“那你现在安心了?”   “你说呢?”燕羽反问了一句,随即又笑开,“不过我信他,也信你。”   “不过你想没想过,若是顾笙歌真的治不好了,你怎么办?”   燕羽长眉一挑:“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欧阳曦静默不语。   燕羽走到一颗树下,扶着树干:“我自是想过这个问题的,若是治不了,我就陪他做他想做的事,等他死了,我就带他回到北域去,那里天高地阔,他也喜欢。”   燕羽回头看着欧阳曦,突然明白了什么,道:“你不会想问我会不会殉情吧?”   欧阳曦没说话,但是脸上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燕羽突然笑了笑,却不是嘲笑这个过于戏剧化的问题,而是顿了顿,像是深思熟虑过:“相爱之人定都是希望生生死死都在一起的,爱的深了,对方若是走了,必然了无生趣,死亡倒是解脱。”   欧阳曦皱眉:“那你……”   “我爱他,”燕羽下巴微仰,满目都是深情和桀骜气,话音一转,“不过我不是肆意洒落的江湖儿女,也不是心中只有情爱的闺中碧玉,我还有麾下将士,他们等着我带着他们□□定国护卫一方疆土。”   燕羽神采飞扬,眉眼中带着男儿都少有的豪气,此时看她,她身上的素衣罗裙好像都成了重铠战甲,鲜红披风在寒风中烈烈作响,手中长戟点地,一人当关,万人莫开。   这般豪气女子,果然不该以常理度之。   欧阳曦也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蠢了,将话题又转了回去,道:“不过多谢信任了,这要是治不好他,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信任?放心,不管是作为医者还是为了顾七,我都会尽力的。”   “这个我自然相信,”燕羽道:“要不然你也不会在京城待了这么久。”   欧阳曦道:“没准儿我呆这么久只是因为钱呢,当时要不是说好了治好了病再给钱,没准儿我早就拎着顾七逃之夭夭了!”   从昨夜就开始下的大雪这时候却停了,一直蒙着层灰雾似的天也被擦了个干净,露出了本色。   燕羽道:“欧阳大夫说笑了,顾七呢?今日怎么没见过来?”   欧阳曦掩着唇咳了一声,“他前两天累着了,今日不一定要熬到什么时候,就没让他过来。”   燕羽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心里奇怪,习武之人身子康健,怎么会轻易累着?而且看欧阳曦这样儿,也不像是会让顾七干重活的啊!   其实要准备的东西大多已经被提前拿到屋里了,剩下要欧阳曦自己动手的也没有多少,燕羽不懂这些,也帮不上忙,最多也就是搬了两趟东西。   欧阳曦和欧阳逸进了内间开始给顾笙歌治病,胥准和燕羽则是等在外头,胥准手中捏着一壶茶喝的不急不缓,今日他没佩剑也没拿刀,只膝上放着欧阳逸的折扇,椅背上搭着欧阳逸的披风。   燕羽坐在一旁,作为主人,有心想和这人说两句话,但奈何胥准面色过冷,一点儿开口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她之只能歇了心思。   欧阳曦和欧阳逸两人在内间待了足足有五个时辰,从天色初明,一直到月上树梢,中间胥准起身不知道去了哪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油纸包,一言不发的进了内间,然后又空着手出来了。   燕羽的侍女中途来了一次,送了些吃食,但是胥准不吃,燕羽也没心情,便直接撤下了。   燕羽紧紧的盯着内间方向,时间过得越长她便越紧张,大军压境她都没这么紧张过,这种紧张在看见欧阳逸和欧阳曦两人同时从内间出来的时候到达了极限,她此时少有的顾不得礼节,急上前两步,道:“如何了?”   欧阳逸一笑,朝着前面一伸手,胥准自动上前,将披风给人披在肩膀,轻声道:“累么?”   欧阳逸一撇嘴,“你说呢?累的腿软。”   “我抱你?”欧阳逸锤了他一下,胥准轻轻勾了下嘴角,眉眼下弯,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不是累的走不动了吗?”   欧阳逸啧了一声,“孩子们还在呢!”   欧阳逸还是没让胥准抱着出去,不过出去之后就不知道了。   等这两个不知羞的老东西出去了,欧阳曦才笑着对燕羽道:“……幸不辱命。”   燕羽只觉得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望向屋里,道:“那他现在……”   “睡着呢,不用担心,”欧阳曦晃了晃脖子,道:“他身体里的毒大部分都清了,我最近还会在京城在带一阵子,帮他把余毒清了,然后等他付我医药费……”   燕羽点头。   欧阳曦伸了个懒腰,道:“找人进去收拾收拾吧,里头乱死了,动静大点儿没事儿,醒不了。”   *   欧阳逸说是过来帮忙,果真是帮忙,治好病之后,立即就走了,还顺带着拐走了两包欧阳曦新做好的酥糖。   顾笙歌也在一个月后彻底恢复了过来,虽然身子还是有些亏空,但是有钱任性,好东西大口大口的吃着,再修养两年,就没事儿了。   京城外三里亭。   顾笙歌白衣鹤氅,以往雪白的面色终于挂上了健康的红润,旁边是同样打扮的燕羽,英姿勃发,在对面是欧阳曦和顾七,欧阳曦穿着红色长袍,发带松松垮垮的扎着头发,顾七则是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用欧阳曦特意给他寻的红色发带束的整整齐齐,十分端正。   顾笙歌道:“因着我这一身病,还四处乱逛,拖累着怀瑾也四处奔波劳累,如今,怀瑾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欧阳曦哈哈一笑,道:“你也知道是你拖累的啊!不过也好,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大家都还好好的,这就再好不过了。说起来,你现在说话可比以前顺耳多了!”   顾笙歌但笑不语,燕羽在一旁道:“你们如今是准备去哪儿?”   欧阳曦看了眼顾七,道:“先回黔桉,我早就说过要重新带顾七回去的,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若是无聊了,就等天气暖和一些,出去各个地方逛逛,山高水阔,累了就停一停,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反正有我们顾大公子给的诊金,吃喝定是不愁了。”   燕羽一笑:“天大地大,四海为家,也好。”   “不好不好,你说错了,不是四海为家,”欧阳曦笑呵呵的,“是有小七的地方才为家。”   燕羽一愣,随即哈哈笑了两声,欧阳曦道:“好了,就不耽搁了,我们也要走了,你们努努力,我等着喝你们孩子的满月酒!”   燕羽丝毫不见羞涩,还挑眉看了眼顾笙歌,顾笙歌嘴角一勾,“好!定给你备下几坛好酒,到时候陪你喝个尽兴!”   欧阳曦:“说好了!”   顾笙歌:“说好了。”   欧阳曦大笑两声,“那我们就走了。”   顾七这时候从欧阳曦身侧上前一步,一腿后撤,膝盖一弯跪在地上。欧阳曦没动,就在一边看着,他虽不喜看他跪旁人,但是主仆一场,这次跪过,日后顾七便彻底放下了。   顾七行了个跪礼,双手拄地,额头磕在地上,而后跪直,道:“公子于鬼楼救我性命,顾七无以为报,本应生生死死追随公子,如今……”   “如今便是最好了,”顾笙歌打断他的话,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道:“我先前救你不过也是为了利益,说白了还是你自己又能力,不然我也不会插手……如今你找到真心待你之人,自是比待在我身边要好的多。”   眼见顾七还想说什么,他继续道:“况且,生生死死陪着我的,有一个阿羽就够了,再多,阿羽怕是要打人了。”   燕羽白他一眼,没说什么。   顾笙歌道:“你们二人走到今天也算是经历了许多,日后定要更加珍惜才是。”   顾七第一次正视着顾笙歌的眼睛,郑重道:“属下……我会的。”   欧阳曦等的不耐烦了,扬扬手道:“你也才娶到媳妇,装什么情圣呢?行了行了!”一把拽过顾七,朝着亭外拴着的马匹走去。   两人翻身上马,燕羽和顾笙歌站在亭下望过去,“一路小心!”   顾七回身一拱手,欧阳曦摆了摆手,头也没回的往前走了。   昨日下的雪还没化,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两人驾马行去,留下两道马蹄印,北风扬起两人的衣摆,红黑交错,发出烈烈响声,可能是风太大了些,也或许是欧阳曦的发带系的太松,一阵风卷着地上白雪吹过,欧阳曦头上的黑色发带便松散开了,一头乌发霎时纷飞乱舞。   顾七一扬手,接住被风吹过来的发带,侧头伸手,欧阳曦嘴角含笑,接过发带的同时,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顾七也浅浅笑开,眉眼勾勒出一个温和的弧度,视线交错,俱是温柔缱眷。   远处青山连绵,俱是覆着一层白雪,南山红梅开的正盛,于白雪皑皑中探出头来,踏雪而立,清冷香气随风吹到行路之人身上,像是送客远去,又像是迎故人归来。   风雪之中总是藏着许多故事,它从一个人的心底吹过,又行到另一个人心头,带着思念或克制,爱意或悲伤,但最终,它会将一个人带进另一个人的心里,从此那人便在此处安了家,再不想离开。   后来,欧阳曦不经意的问:“七哥哥,如果那天在清河,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顾七当时正在洗衣裳,闻言抬头,用沾着皂角水的手拨了一下额角落下的头发,道:“公子给了我活命,先生赠了我一颗心,先生若是走了,我便没了心,世间哪有人没了心还能活下来的?”   欧阳曦绕到顾七身后半跪下来,顾七吓了一跳,手中衣物差点儿落地沾了泥,欧阳曦眼明手快吧衣服拎起扔到盆里,随后紧紧将人抱住,“幸好。”   幸好衣裳没落了地。   幸好洗衣之时天无雨。   幸好……我性命无虞,余生有你。 第62章 番外(倒v结束)   【关于婆媳见面】   院门口处两道身影相携向院里走来,两人皆是身材修长,其中一个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袍,腰间别着一把折扇。另一人穿着一袭黑色劲装,腰间配剑,左手还拿着一柄三尺三寸长的弯刀。   “呦!师父!呈曦山一别,我可真是好几年每见着您老了!!”   欧阳曦看到两人进门就开始喊,语气中颇为怨念,但细细听来,里头竟是还带着十足的撒娇的意味。   顾七跟在他身后,一边往出走,一边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来人。   那穿月色长袍的人一头银白长发,一根玉簪松松垮垮的挽在脑后,一双含情桃花眼自带着三分笑意,整个人显得十分温和,不带半点儿攻击性似的……先前欧阳曦特意跟他说了欧阳逸的长相,这个应该就是了。   至于另外一个……应该就是欧阳曦口中那个十恶不赦长的妖娆的变态胥准了。   虽然当时他就知道欧阳曦对这人的评价是带了情绪在里头的,但是他也没想到,胥准这人长的,跟欧阳曦形容的,一点儿不一样。   胥准不仅跟妖娆不沾半点儿边,而且面部轮廓十分深邃硬朗,虽然被岁月打磨的带着分沉稳,但眼角眉梢依稀还能看出来年少时候的桀骜气来。   欧阳逸对欧阳曦的埋怨丝毫不以为意,毕竟他多少要是能有点儿为人师表的责任心,他也不会几度给人一扔好几年,自己逍遥自在。   欧阳逸等着两人走到跟前,才道:“……呈曦山?那是什么地方?”   顾七本来正打量两人,闻言收回视线,侧头看向欧阳曦。   呈曦山就是那个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山,但是欧阳曦的师父竟然不知道?   欧阳曦感受到顾七的视线,干咳了两声,一把将欧阳逸揽过来,“师父你瞧着,岁数大了记性不好了不是?就是咱们住的那个山啊,这名字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欧阳曦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欧阳逸嗬了一声,道:“怎么,你眼睛抽筋了?……呈曦山,这名字,你脸挺大啊!”   “咳咳咳!”欧阳曦猛烈地咳了几声,继续给欧阳逸递眼色。   ——给留点儿面子!   好在欧阳逸也不想让自己徒弟太丢面子,说了一句就转头看向顾七。   视线扫过来的瞬间,顾七立刻紧张了起来,如临大敌一般,整个人都绷了起来,拳头在身侧攥紧,手背上的青筋隐隐突出,连视线都不敢多移动几分。   他向来不知怕是何滋味,龙潭虎穴他都能闯一闯,面前就算是阎王爷,他也能上去薅他两根胡子下来!但是面前的人不是阎王爷,是欧阳曦他师父。   他不敢有半点儿失礼,小心的收着自己身上的那股子血腥煞气,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怯懦,于是整个人就跟雕像一样,凝固在了原地。   顾七紧张之下,突然就想起顾九闲来无事在他耳边磨叨的那些话本子,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不断旋转:“只要你离开我徒弟,条件随你开!”下一句呢?对方应该说什么来着?   虽然顾七紧张,但其实欧阳逸的注视也很有分寸,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他的脸上,视线温和,没有半点儿咄咄逼人,就像是长辈再看自己后辈。   “这位就是小七吧?”欧阳曦在信里跟他说过顾七害羞,他比较委婉的道:“是欧阳曦的……好朋友?这小子信里面三句话都离不开你!今日见着你,真是这小子捡着宝了。”   欧阳逸这话说的十分巧妙,端重中不失俏皮,俏皮里不乏对顾七的喜爱,可谓是很好能打破尴尬的开场白了,只要顾七害羞的谦虚两句,然后欧阳逸在反驳两句顺带着拿欧阳曦打趣打趣,旁边欧阳曦再半真半假的抱怨两句,整个气氛就能活起来了。   然而顾七还沉浸在脑海里那一句话里,本来半天也想不出下一句话是什么,这会儿欧阳逸一说完,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是真心喜欢先生的!”   时间顿时凝固。   欧阳曦看着顾七:“……”卧槽我没听错吧我媳妇当着我师父还有师父他姘头的面跟我表白了!   欧阳逸侧眼看着欧阳曦:“……”这臭小子还说顾七害羞……这也没看出来啊!   胥准偏头看着欧阳逸:“……”看看别人家媳妇,回去得让自己媳妇也学学了。   顾七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尴尬的脸色通红,恨不得一口把舌头咬下来,把先前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欧阳曦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笑意盈盈的道:“我也是真心喜欢小七的!!”   欧阳逸哈哈笑了两声,“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你们就别再这儿跟我秀恩爱了!”   说完欧阳逸率先向着院子里走去,顾七被欧阳曦搂着,同手同脚的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