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被嫌弃的一生(np主受)   紫拂尘   魔教教主忍辱负重,被宿敌误会酱酱酿酿的故事   文案:   昔日叱咤风云,杀人无数的魔教教主有苦衷,但他不说。   被自己暗恋多年的初恋情人重伤后,又被自己仇人所救,侥幸逃出去后又是流年不利,仇人接二连三找上门……   有被自己儒雅表象骗了的玄冥教教主。   被迫无奈灭了对方全族又偷偷养大的小徒弟。   青梅竹马又分道扬镳的初恋情人。   执行任务时被自己毁了婚礼的一方大佬。   被自己篡位的前任魔教教主。   经历过千锤百炼后真相大白。   正道大侠沦落为魔教教主,原来是忍辱负重,为了复仇打入魔教,结果被最大的魔头利用了,名声尽毁。   最后大家提起他时都会唏嘘几声,说,是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啊。   本文总受历忻是个喜欢行侠仗义的好人,对人没什么戒心导致了最终的祸患,写他时总不由自主为他的命运悲悯,历忻经历了很多事,有自毁倾向,本文肉多,强制爱,np慎入。   主角:历忻   配角:商鸩 穆清羽 云敛 骆云 湛寂 崇子姬 正文: 第一章   料峭的寒风从他污损的袍角边吹了过去,扬起满地尘土,细碎的沙石撞击着刚硬的剑身,发出细微的铮鸣,风声黯哑,掩盖了滴滴坠落的声音,只有猩红的夕阳余晖,在他未老先衰的斑白鬓角上,染上了血一样的颜色。   突然一道寒光闪烁过他的眼前,瞬息间被收入剑鞘之中,他轰然倒地,手持的佩剑亦然瞬间飞起,在血色的苍穹中勾勒了一道刺目的亮光,随后径直插入石壁,一道裂缝应势绽开,化成了血色的须根。   “厉忻,你死有余辜!”这杀他的男人嗤笑一声,轻蔑的视线扫过奄奄一息的他,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远望过去,那人的翩翩白衣上染了几串刺目的红,却并不显得污浊,反而似旁枝斜逸的红梅一样好看得耀眼。   他紧盯着那人的背影,渐渐地沙迷了眼,眼眶内渗出泪,视线不由自主变得朦胧,那人就像天边的白羽一样轻飘飘地逝去了,他吞咽着喉间涌出来的血水,终于一口热潮压抑不住呕了出来,这一下子似带走了全身仅存的力气,手脚四肢再也动不了分毫,只余下静待身躯僵死,他做梦一般将这一生的恩恩怨怨过了一遍,直到看见那夺命的一剑,那一剑那么干脆利落,不带一丝一毫的怜悯和犹豫,看来那个人真是恨透了自己。   他苦笑,这个秘密终究还是要带到地狱里去了,也罢,这不干不净的一生终究尘埃落定,有些事他确实做了,有些人他也确实杀了,这魔头的污名也算是名符其实,他来这世间的一趟,保护了想要保护的,实现了想要实现的,也不算太亏,只是,那些隐秘而又迫切实现的愿望,终究只是幻灭了,这一辈子煎熬得厉害,也算应了那句“报应不爽”。   他闷闷地低声咳嗽,只觉得喉间呛进了更多血水,最后便连一口气都喘不上了,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渐渐地越来越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暗成了墨汁一样的黝黑,空气中的声响变得遥远,终于完全听不见,他以为这是死亡终于来临了。   醒过来的时候,身下是黏湿的一片,沁骨的凉意直钻人的心窝,厉忻动了动手指,摸到平整的地砖和潮湿的茅草,脑子慢慢地清醒过来,这时,他才闻到周围那股刺鼻的臭味,睁开眼睛,熹微的光线下,他看到了自己身处的地方原来是一处地牢。   厉忻撑着阴冷的石壁坐了起来,手脚沉重的镣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他摸了摸胸口被一剑刺中的伤口,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动一动便痛得钻心,就这样不一会功夫便渗出了鲜血,像是还没有痊愈。   他全身没什么力气,只能奄奄一息地靠着墙壁,心里奇怪是谁这么好心救了他,他素有魔头的绰号,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仇人倒是一抓一大把,每一个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苦思冥想猜不出谁还会愿意帮他,便只能扳着指头数自己这些年背负的命案,血淋淋的每一笔他都记得清楚,这一笔一笔的帐终究要被清算,他从来不存侥幸。   是红叶山庄灭门,是武林盟血案,是华山派掌门之死,还是那起火烧少林寺?他之罪行罄竹难书,便是惨死的尸首,也能在通往黄泉的路上,铺上整整一层。   就在这个时候,地牢的铁门嘎吱一声缓缓开了,外面的光涌了进来,映出一道魁梧的身影。   “你醒了?”这人声音暗沉,语气压抑冰冷,似饱含厌恶和愤怒。   “你救了我?”厉忻嗓子干哑,说话时的声音显得滞涩,有些像是哽咽。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黑暗中,那人的相貌缓缓浮现了出来,由朦胧变得清晰,待厉忻终于认出这个人是谁,他不由后缩了一步,但是瞬间之后,他镇静了下来。   “是你…玄冥教的……”   “不错,本该已经死了的玄冥教教主商鸩,我还记得你假意相邀,然后在半路设伏围剿我,害我教众三百余人全部葬身火海。”   “很可惜,被你逃脱了!”厉忻冷嘲热讽地说,自知此番必然生不如死,也便坦然接受。   “我看你硬气到什么时候……”商鸩目光阴沉地端详着他,视线从他苍白的脸庞滑到褴褛不整的衣衫上面,忽得想到什么,阴险地一笑说:“教主混迹江湖多年,受点伤或许不算什么,不过教主必然没有被羞辱至死的经历。”   厉忻蹙了蹙眉头,在对方充满恶意的目光中侧了侧身,谁知,肩膀被一个大力扭了回去,径直抵在阴湿的墙壁上,那人的眸光暗了暗,然后张开五指,洪然一股掌力施发,就似无数细碎风刃,切上他的身体。   厉忻被这股霸道掌风击中心脉,胸间一阵窒闷,眼前黑了足足几个呼吸的功夫,待回神过来,却见上身已经光裸,原来是衣衫已被从肩膀褪下,松松地搭在腰上,一条腿也被拉起到艰难的高度,放在对方的肩上。   “你不是嘴硬吗,那我看看你下面的嘴是不是也够硬!”说罢,下/身狠狠向前一顶,肉刃冲着那干涩的幽穴直冲了进去,那地方瞬间便见了血。   不经人事的后/穴紧紧箍着商鸩的欲/望,让他动一下都艰难,商鸩也不急,抓着厉忻的大腿根压折到极限,身体随即贴在对方胸前,抓着男人的臀/部缓缓摇晃着怀里这具身体。   厉忻被迫艰难吞下对方更加粗壮的欲/望根部,后/穴被扯开了血,因了血液的润滑,肉刃出入更加痛快爽利,商鸩开始缓缓顶撞着这具身体,随着喘息加重,冲撞的频率逐渐加快。   厉忻额角滚着汗,目光迷离地注视着对方,端详那双在欲/望巅峰时嗜血阴冷的眼眸。   又一个冲撞推挤着顶上敏感细嫩的肠壁,让窄小的甬道抽搐着痛了半晌,可这并不是结束,冲撞是接连不断的,痛苦也便绵延着,触电一样扩散到五脏六腑,他像是浮舟一样在对方的掌控中颠簸起伏,光裸的脊背刮擦着粗糙的石壁,火辣辣地疼着,咬着牙一声不吭,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发出呻吟的人太可悲,太懦弱,他宁愿就这么默默忍受到死,因为死亡才是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那冲撞慢了下来,商鸩心满意足地释放了滚烫的浊液,缓缓抽出了自己的身体,失去支撑的厉忻轰然倒地,胸口的伤渗出了血,染红了半个胸膛,一股浊白带血的液体从他后/穴流出,湿了身下的地面。   商鸩冷冷地垂下脸来看了他半晌,然后用脚尖抵着他的下巴看了一会儿,似判断他是不是已经断气,见他嘴唇在颤抖,商鸩便阴测测一笑,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拖出了地牢。   踉跄地走了一路,脚底和膝盖已经在沿路的磕碰中血肉模糊,婢女和侍从或惊诧或厌恶的视线落在他寸缕不挂的身躯上面,厉忻被商鸩一把推到花园内冰冷的莲池中,被拽着头发压到水里。   商鸩本是凌辱他,见他并不挣扎地浸没在水中,心中恼火,拽着头发将其拖将上来,压在池边的大岩石上面,厉忻早已气息奄奄,如今苟且存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因了方才这冷气一激,便呕出了一口血来。   商鸩惊诧,忙点了他几处穴道,指压心肺两脉探查,脸色越来越难看。   “真是个病秧子!”商鸩愤慨道,终于不甘就此放了此人,故而褪下/身上衣物,替他穿了上去,抱着这人朝自己居住的内院去了。 第二章   连日里,城内的名医都被召到了府内,听说是少主人救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全凭丹参吊着一口气。   诸人都夸这府上的少主人善心仁厚,但是每位替那人诊治过的名医都会摇着头,摆着手讳忌莫深地叹一句“非也,非也”。   送走了最后一个大夫,商鸩屏退下人,掀开弥漫药香的幔帐爬到了床上。   他略松了松衣襟,一把扯落衣带,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欲念。   “厉教主,自你进了府内,倒颇享了几日清闲,不过你欠我的,还远远没有还清。”他厌憎对方脸上面无表情,似乎任何屈辱都乱不了对方的心神。   这让商鸩更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昔日叱咤风云,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不过,就算是魔头又如何,还不是落在他手里被他随意取用凌辱。   商鸩又想念这具让他意犹未尽的身体了,他抚摸着床榻上男人光裸的胸膛,手指滑到双腿之间,没有理会对方的下/体,只是径直探到那双臀之间的幽穴。   连日来随意取用让穴/口变得十分酥软,手指碰碰便被吸住了,商鸩笑了一声,抓起对方臀/部送到自己肉刃跟前,缓缓向前一顶,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被包裹住的感觉真是舒服,尤其是被仇人的血肉包裹。   接下来商鸩揉/捏着对方的臀肉让臀瓣分开,自己则更深没入,然后便缓缓抽/插了起来,厉忻始终面无表情,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是个死尸一般,商鸩阴笑一声,托了对方的右手过来,温柔地抚摸着那些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练剑的手指,突然,他捏起一根手指狠狠一折,随着一声脆响,那根手指顿时断成两截。   厉忻脸色瞬间变得刷白,惊呼还未从喉间发出,却被商鸩一把卸下了下巴,随即炙热的唇压了上去,狠狠碾压厮磨了半晌,直咬得唇间血肉模糊才停下。   商鸩尽兴,这才急促地抽/插了起来,直顶得厉忻与床栏撞得彭彭作响,他又嫌弃姿势不便,将对方拉起,坐在自己上面,双手托着厉忻的腰肢不断上下抽/插,就似使唤一个玩意儿般,谁知,这个姿势却被厉忻瞬间抓住了时机,厉忻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商鸩气极,将他推到一边,冲着门外唤了一声。   “进来!”   应声而入的是几个彪形大汉,进来后看到局势不对,已经有些战战兢兢。   商鸩笑道:“怎么,怕我杀了你们不成?看到这个病秧子了没有,谁操死他,我给谁一千两!”   几人闻言却俱是退了一步,这太好赚的钱,往往和死亡同行。   商鸩更是恼怒,他冷笑道:“你们既然是我的家丁,便该听我号令办事,今日这人,你们弄不死他,我便弄死你们!”   几人面面相觑着,抬头见商鸩杀意凌厉,而脖颈间的青痕,显然是欢爱时被掐出来的,他们这才放宽了心来,开始宽衣解带。   商鸩见势怒意稍减,回头来,冲着床上那人冷笑:“你既然不愿伺候我,那便伺候这几人,保准让你欲仙/欲死。”   说罢,下了床榻,让出了位置。   这几个大汉犹豫了一瞬,终是下定决心,纷纷扑了上来,无奈他们平素都是和女子相处,一时间硬气不起来。   商鸩气极,抬脚将几人踹了开去,狠骂道“滚”,随后坐在床沿上,冲着狼狈不堪的厉忻笑道:“看到了没有,下次你再谋害我,我便不只是做个样子了。”   随后,商鸩俯下/身来,凑近厉忻耳边说:“你知我最恨你哪一点吗,便是你骗我,厉忻,我与你初识那日,其实很想与你结交,可惜呢,你是个贱人!”说罢,压在对方身上,就着刚才的姿势又把自己顶了进去。   “你看,你我这般相处,其实更适合,多年前倘若我想通这点,也便省了这许多波折。”说话间,下/身也便缓缓挺动了,手指亦伸进对方的喉舌间捣弄,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浊液终于喷薄而出,瞬间的刺激让商鸩回味了良久。 第三章   三日之后,厉忻勉强能下地行走,不过脚上已被安了一条锁链。   门口常年守着两位护卫,其中一人冷峻严厉,一人斯文俊美,商鸩几日里来可能有新欢,并不常来折磨他,也让他有了力气打坐静养,胸口的伤已经不再流血,倒是右手食指被折断,握剑困难,他私藏了一根筷子,平素无事,便以筷当剑,锻炼左手的灵活性。   这一日,他正悄悄地拿着筷子把玩,一边思索如何能够脱身,正凝神思考中,突然听见扣扣的两声,原来是有人送来了膳食。   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冷峻严厉的侍卫今日不在,只有那斯文俊美的守在门外,他亲自将膳食端了进来,从食盒中一盘一盘端出菜肴时,甚至还颇为好奇地看了挨坐床畔的厉忻一眼,这一眼后,这侍卫的脸颊顿时便红了。   这点小花样自然逃不过厉忻的眼睛,他端详了一下自己,因为几日不出门,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丝绸内衬长袍,用一条素色长绦束发,这身装扮其实颇为暧昧,不免让人想入非非。   厉忻皱了皱眉头,随即拢了拢衣襟,起身走至饭桌旁。   “今日菜肴怎么这般丰盛?”   “今日是少主生辰,已经吩咐夜间会过来,所以命人加了菜。”   厉忻眸色暗了一下,这商鸩自己生辰,不去召了三宫六院的侍婢去厮混,却来抱他这硬邦邦的男人作甚。   “今日怎么只你一人当值,那一个人呢?”   “公子是说师兄?啊,师兄今日有事告假,故而只我一人当值。”   厉忻夹了一口菜肴,甜咸适宜,很是合他的口味,他随性地又夹了几筷子,也都是他素来爱吃的,一下子他想到了一些什么,顿时五味杂陈,啪一声拍下了筷子,沉默了半晌。   不知过了多久,厉忻抬眼看了一眼这斯文俊美的小侍卫,示意他出去了。   夜里,月到中天,整座府邸已经沉入了酣眠,厉忻本来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商鸩过来,等了些时辰,早已熬得困顿不堪,心道这人今夜或许不来了,也便上床去睡了。   厉忻很快便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骑着一匹白马,策马飞驰在辽阔的荒原上,黄昏的日光烘暖了一整片天空,将大地染上了一层金色,远方油绿绿的麦田随风波浪般起伏着,一股果实成熟的香气拂过鼻尖,他在荒原上惬意地躺了下来,那匹油光水滑的马儿吐着湿润的鼻息,将头颅依偎在他胸前,突然变换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将那只冰凉的蹄子伸到了他的衣服里面,透心凉。   厉忻心下一惊,瞬间便醒了过来,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在月色中闪烁着犀利冷光的眸子,商鸩的眼睛,这商鸩不仅盯着他,一只手也伸进了他的衣襟,在他胸前揉/捏了好一会儿,看他醒来,唇角便弯起了一抹阴测测的笑。   “商教主此番,是效仿采花郎君吗?”   “有何不可,只不过我是郎君,你这残花败柳,却衬不上花这个词的。”   话音刚落,探进衣襟的手重重一捏,正掐在右边那颗茱萸上面,商鸩好整以暇地看着厉忻痛苦不堪的神色,一个翻身便压了上去,将自己衣袍一扯,又掀开厉忻的亵衣,不经前戏便挤了进去,随即不间断地顶了起来。   厉忻素来知他手段,只咬了牙苦苦忍耐,却不料商鸩从发冠上拔了那根金簪下来,一手托了厉忻那物什起来,冷嘲道:“这玩意儿软绵绵的不像个样子,不如让我来调教一番。”说罢,将那根金簪顺着马眼缓缓推了进去。   金簪的样子是尖头的地方细,越到靠近珠玉的地方越粗,最粗的地方,算来也有女子小指粗细,商鸩一边狠狠顶着厉忻,一边漫不经心地将簪子推了进去,推到最后,只剩下一块小小的翠玉露在外头,那根东西如今擎天直立,因为充血变得发青。   商鸩险恶地弹了一下那地方,笑眯眯地说:“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精神很多了?”   厉忻早已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冷汗湿了鬓角,索性闭上眼睛,两手将床板抓出深深的爪痕。   商鸩看他仍是死撑,面色一冷,将自己那活儿抽了出来,冷冷地说:“看你硬气到什么时候。”随即下了床榻,赤身裸/体地在房间里转悠了一遭,正看见衣柜上摆放着一尊婴儿大小的玉佛,他拿起来掂量了一下,笑着坐在了床沿。   “这东西你还没有尝过吧,不如今夜我们试试。”   厉忻见势一惊,这玉佛本是他平素摆来祭拜的,他虽不信佛,但噩梦徘徊的深夜,有些寄托总是好的,既然是祭拜之物,怎么能够轻易玷污。   厉忻咬了咬牙,苦笑道:“商教主既然恨我,何必费心费力来折辱于我,你想看我如何痛苦,直说便是了。”   “恨,对你何须用个恨字,你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魔头,也只配得到这个待遇!”   “你毕竟执念太深,怨我设伏害你,还是怨我至始至终没有对你动情?商教主,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商鸩闻言大怒,狠狠一个耳光甩了过来,临到挨近面颊时却停住了,他怔忪地盯着对方看了几眼,忽然苦笑说:“不管我怎么折辱你,你都是这么清冷高傲的模样,都是这么…神似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要彻底忘了你,也便只能毁了你。”   厉忻垂下脸来,一只手藏了那只金簪在掌心,他低声说道:“毁了我?我早已不是当初模样,这般苟且偷生,也不过是熬一日少一日罢了。”他随后抬起头,盯着商鸩一字一顿地问:“你想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何突然背叛与你的盟约,而设伏害你?”   商鸩闻言,好奇地转过脸来,却见厉忻右手手掌挡在距离心口一寸的位置,一道犀利的金光莹莹烁烁地在指间闪烁。   厉忻笑着说:“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虚假的身份,虚假的声名,虚假的残忍和虚假的野心……”   商鸩大惊,一声“你”字还未出口,却见那只挡在心口一寸的手掌已经紧紧贴在了胸前,那道金光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嫣红从那素色的亵衣上晕开,就像开放一朵腊梅,然后变成一朵牡丹,最后化为一盘硕大的红莲。   花朵的中间是一颗翠绿的珠玉,在莹白的月光下微微烁着光。   商鸩骤然醒悟到什么,急冲到厉忻身前,迅疾地封了对方几个靠近心脉的穴道,又将真气缓缓导入,到最后,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不,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不能死!”   他不知道的是,那已经逐渐变得沙哑哽咽的声音中,饱含了多少欲语还休的痴情,而恨意永远要比爱意永久,或许两者,其实并无区别。 第四章   重病卧榻的几日,商鸩偶尔会来探访,但在厉忻醒来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厉忻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不由在心底庆幸,庆幸他终于是赌对了一次,那日商鸩送来的菜肴中,有几道便是当年他们相交时他最喜欢吃的几道,时隔多年,他都忘记了,却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他赌商鸩其实是对他有情,幸运的是,他成功了,那个人再也没有来折磨过他,也让他有了时间静养。   渐渐地,厉忻在床上足足躺了半月多,这一日天高气爽,一道艳阳斜过屋檐照到了屋子里,一扫沉重的阴霾。   厉忻爬下床榻,想站在窗子边透口气,却见门外有道墨影翩然而逝,那守门的侍卫这才端着点心盘子走了回来,见到窗栏间露出厉忻的面孔,眼眸暗了一下,随即垂下了脸,低着头将盘子端进了屋子里。   这个侍卫相貌冷峻,平素不苟言笑,性子也甚是木讷,有时候问上话,半天得不到回应。   今日也是放下了盘子,便打算一语不发地离开。   厉忻捏起了一块点心,刚出炉的桂花糕,芬芳扑鼻,入口即化,真是开胃的好东西。   厉忻见这侍卫要走,便叫住了他:“今日/你那师弟没有来?”   这侍卫脚步顿了一下,眉峰微蹙道:“不知道。”   厉忻笑了笑:“怎么,我这话有何不妥,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他……”话音未落,厉忻便见那侍卫变了脸色,一语不吭地推门离开了。   厉忻静静地咽下了手中半块糕点,想想此刻情景,也觉得方才那句问话,很是荒唐可笑。   他如今处境不堪,也难怪会被秉性正直的人不耻,那些随遇而安,身不由己的话放在女人身上,或许还行得通,放在男人身上,就实在显得虚伪了。   果然,那侍卫出了门后,专门避开了窗棂的位置站着,像是怕沾染了晦气,一双眼紧盯着门口动静,那凛然的神色,竟然颇有些正道人士的风范。   厉忻仔细观察了几日,发现除了最开始那几天,之后就只有一个侍卫守在他的房门外了,这师兄弟轮流值班,自然是防止他逃跑。   这守门的师兄弟也真是有趣,平素也不见他们和别人来往,脾性也和玄冥教这等邪门歪道不合,想必是自幼钻营武学,被隔离培养出来的,更有可能,本来便是商鸩专属的暗卫。   培养一个暗卫的代价是昂贵的,从最开始的挑选资质,到后来修罗场上脱颖而出,一层一层精挑细选,留下来的每一位都可以算是上上的武林高手,只不过这些人是和主人签了生死契的,他们的命运被别人掌控,同时,因为他们知道太多的秘密,所以活不长久。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厉忻不禁有些感同身受了,晚膳时,这侍卫将菜肴送了进来,放下碗碟之后便走了。   厉忻吃了几口,有些食不知味,暮秋夜里阴冷,躺在厚重的被褥里,也能感受到那股子渗骨的暗风,他早年在魔教里被下放过暗牢,泡在寒池里三天三夜,出来后武功都差点废了,所幸后来机缘巧合,让他得到了九阴真经的秘诀,这种武功最适合体质偏寒的人修炼,他偷偷修炼了几年,功成后便将前任魔教教主害死,篡夺了那个人的位置。   以往有深厚内力压制,还不至于这么怕冷,近日里,可能频繁受伤,他又感觉有些寒气侵体了。   厉忻搁下了筷子,起身去推门,他想要讨要一壶酒。   谁知开门的刹那,正撞见那冷峻的侍卫站在墙角一隅,一边避着冷风,一边啃着一块烧饼,这侍卫见厉忻出来,面上便有些发窘,赶紧将烧饼藏在了身后。   厉忻一愣,也觉得处境有些尴尬,那句开口要酒的话,不知为何再也说不出来了。   良久,他轻声叹气道:“这处宅院里,有没有火炉和木炭?”   “我找找。”这侍卫将烧饼塞到了衣服里,走到后院去了。   不一会儿,他一手抱着一只凳子高的炉鼎,一手拎着一个布包走了回来。   “没有炉子,这个行吗?” 第五章   鼎?   唉,算了,凑合也能用。   厉忻点点头,将对方让进了屋子里。   这侍卫将炉鼎放在地上,打开布包拿出木炭,交叠着排好摆在炉鼎里,又在木炭上面放了一些干柴,然后他熟练地打起了火石引燃一张白纸,过了一会儿,才将那张白纸点燃,点燃的白纸被放到柴火上,柴火也很快着了起来,引燃了木炭。   这侍卫将炉鼎点着后,迅速收拾了屋内的木屑和炭灰,正打算走出去守门,却被厉忻拉住了胳膊。   “你就呆在这里,照看炉火。”   这侍卫怔了一下,随即蹲在炉鼎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炉火,当真照看的样子。   厉忻忍不住噗哧一笑,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一只馒头,串在筷子上,递给这木讷的侍卫小哥。   “馒头冷了,烤一烤。”   这侍卫竟然真得认真烤起了馒头,谁知烤完一个,厉忻又递来了一个,将馒头都烤过一遍后,早先那个已经放冷了,厉忻便又递了过来。   侍卫这才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啪一声扔下了筷子,霍然起身,瞪着一双气得冒火的明亮眼睛怒视厉忻。   厉忻也便直言道:“你不觉得外面太冷了吗,在屋子里烤火有什么不好?”见这侍卫仍然不动声色,厉忻站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我被软禁在此受尽凌辱,你也是困于牢笼无从脱身,我不过是感慨我们命运相似,想一尽相濡之意。”   这侍卫反而冷笑回应:“有些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堂堂一介男儿甘为胯下之辱,还不如死了干净,你莫要将我和你相比。”   厉忻愣了一下,不怒反笑:“那你只当我贪图享乐,是个无耻之徒吧,不过,我这无耻之徒也看不得你忍饥受冻,你那正义凛然的主子却罔顾你们死活。”   这侍卫脸色阴了下来,低喝一声:“不用你多管闲事。”随后径直推门出去了。   厉忻看着敞开的门扉,不禁摇头:“真是倔脾气。”   夜半,厉忻在睡梦中冻醒,抬眼一看,原来屋中的鼎炉已经熄了。   他下了床榻,看着堆砌在炉子旁边的木炭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去找那侍卫帮忙。   对了,他还不知道这倔脾气的侍卫叫什么名字。   厉忻推开门,一阵冷风直扑而来,月落霜阶,庭院内落满了枯叶,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他左右看了一下,并没有那侍卫的踪影,料想该是冷得受不住,去找了个地方躲着了?   厉忻下了台阶,循着路径,打算去后面柴房瞧上一瞧。   后院较之前院狭窄闭塞,堆放着不少柴火和杂物,柴房就盖在墙角,没有棚顶,只是用茅草堆在四周围成墙壁,门是木头的,一推便开了。   里面幽暗,没有灯,厉忻走了几步,在黑暗中摸索着,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不过更冷的,还是一个说话的声音。   “是谁?”那人嗓音低沉阴冷,充满杀气。   “是我。”厉忻却瞬间安心了下来。   “是你,你怎么出来了?”   说话的人按着厉忻的肩膀把他推出了柴房,月色映照出他的面容,正是那冷峻的侍卫无疑,他一手拿着一柄出鞘的剑,面容上隐约有丝怒气。   “炉火熄灭了,所以我来找你。”厉忻应声说。   这侍卫一语不发,大步走在了前面,等厉忻走回屋子时,他已经在点火了。   不一会儿,炉火便亮了起来。   厉忻有些歉疚:“半夜打扰你入眠,甚是不安。”   “无妨,本该是我守在门外,只是方才实在困倦。”   厉忻随言笑道:“那柴房毕竟阴冷,你若困倦,便在这屋子里安睡就行。”   那侍卫一脸犹豫,稍久才言:“有些不妥……”   “不妥什么,你我都是男儿,又不用避讳,况且,你在屋内,也方便看守我不是吗?”   这话说得坦然,不由让这侍卫有些心动。   厉忻咳嗽了一声,又说:“我近日旧疾发作,最畏寒气,你难道还让我深更半夜出去寻你吗?”   侍卫这才点了点头。   “冒昧问一句,你的名字?”   这侍卫拱手道:“在下排行十一,赐姓为秦,秦十一。”   “那我叫你十一吧,我姓厉名忻,唤我本名即可。”   话毕,各自休息。   随后,秦十一用凳子拼了一张床,在屋内睡了一夜。 第六章   第二日凌晨,厉忻醒得晚了些,起床时发现火炉还热着,可是太阳已经升到屋檐上了,秦十一不在屋内,过了半晌,他才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乎乎的温水,看到厉忻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垂下了脸,把盆子放在了架子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厉忻撑着床板坐了起来,他指着放在柜台上的镜子示意了一下。   秦十一回了话:“已经是辰时三刻了。”说话间,他将镜子递了过来。   厉忻接过镜子,看了看自己映在镜中的脸,这张脸年轻时也是丰神俊朗的,武林大会上那一鸣惊人的夺魁足足让武林中人赞叹了许久,他也曾是风靡江湖的翩翩公子,也曾是名门正派的榜样楷模,只可惜美名播得越远,盛誉得到的越多,堕落时愈是让人深恶痛绝,十余年间,他一直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十恶不赦的伪君子,死不足惜的祸患。   映在镜中的人,鬓角已经染了些斑白,这是未老先衰的征兆,其实他的年纪尚未而立,不过气血枯竭,看着像个短命相,这样的相貌,着实比不上那些娇柔美丽的少年,真不知商鸩如何想,难道真是因为,不甘心?   厉忻顺手将散乱的头发扎了起来,拿起叠放在枕边的外袍披在身上,下了床榻。   秦十一将手帕沾湿递了过来,厉忻稍稍一愣,心里正想着今日这人怎么如此恭敬,却见那人转身离开屋子,又去门外守着了。   一只麻雀歇在窗沿,冲着厉忻啾啾地叫了两声。   屋子里有昨夜已经放凉的米饭,厉忻拿起碗放在窗边,那麻雀竟似成精了一样,扑棱着翅膀站在碗沿上,低下头啄了一粒米,欣喜地扇了一下翅膀,啾啾地冲着厉忻叫了好多声。   厉忻没有遇见过这种奇事,试探着走近那只麻雀,那只雀儿不飞也不躲,反而跳到他的肩膀上,啄着他的白头发,厉忻举手一挡,那只麻雀扑棱着又飞回了碗沿上,这个时候,秦十一走了过来,向着那只雀伸出了手,那只雀便飞到他的手上,亲昵地啄了一下。   “这是你养的?”   秦十一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我捡到它的时候是冬天,他刚破壳几天,从鸟巢里掉了下来,一头扎在了雪地里,我本来打算把它放回树上,但是鸟巢已经破烂不堪,老雀也不知所踪,留下它太可怜了,所以我把它捡了回来。”   “它遇到你真幸运。”   “是吗?”秦十一抬头问,看到厉忻的笑脸后又把头低了下来。   厉忻没有说话,只是又从桌子上拿过一只装水的杯子过来,和秦十一看麻雀喝水吃米,就这样不知不觉看到晌午。   晌午时,有侍婢通传,说少主人中午会过来用膳,并且命人送过来一大箱衣物饰品。   送东西的是两个小婢,她们打开箱子,拿出最上面那一件金丝滚边的练白绸衣,和一对羊脂玉的斜钗步摇,定要请厉忻换上。   厉忻盯着那衣服瞧了瞧,如果没有记错,当年遇见商鸩时,还保留着以前喜欢穿白衣的习惯,再加上魔教中人素来以奢靡华贵为美,所以饰品上显得有些阴魅,那对斜钗步摇,还是好不容易挑出来一件素简的呢。   厉忻哑然失笑,原来这商鸩还念念不忘这些。   “先生?”婢女等得焦急,催促了一句。   “给我穿上吧。”厉忻淡淡地说,他在心底笑商鸩痴心,又可怜他痴心,换上这身衣服又如何,多年前那个厉忻也已经回不来了,那个还不曾沾满鲜血,有骨有节的厉忻已经回不来了。   一炷香后,商鸩出现了。   他的面色不好看,眼角瞥见秦十一时,眸光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即看到厉忻,那丝阴冷又变成了有些受伤的茫然。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这奴才伺候得你如何?”   厉忻有些云里雾里,但大致也知晓对方问得是秦十一伺候得他怎么样。   飞快地看了秦十一一眼,一时之间猜不准是什么情形,不过依商鸩脾性,总归是不想看他快活的。   厉忻冷笑着说了一句:“还能如何,商教主的人,商教主不知道吗?”   听了这句话,商鸩的脸色果然由阴转晴,示意了秦十一退下,自己则坐在厉忻身畔,拿起筷子点了几口,见对方没动静,也便搁下了筷子。   “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厉忻这才夹了一口放在嘴里说:“不错。”   “都是你平素爱吃的。”   厉忻愣了一愣,说:“时间很久了,我已经忘了,以前大概爱吃,如今只觉得寡淡无味。”   “那便命厨子换上一些。”   “那倒不必,在这里,吃什么味道都是一样的。”   商鸩夹了几口菜,转脸怔怔地盯着厉忻,良久才说:“那便换一个地方。”   说罢,他用内力震开了桌子,一把将厉忻揽在怀里,打横抱起,爬上了床榻。   厉忻皱了皱眉头,只道是商鸩还是恨意难消,见他过得舒坦,这才怒火中烧,专程来折磨他了。   没料到的是,商鸩并不急色,反而是拥着厉忻平卧在床榻上待了许久,絮絮地说了几句话。   有一句甚是恐怖:“以前我特别喜欢一个女人,为她遣散了府内所有侍妾美人,不过她在我生辰那一日,将一柄淬毒的尖刀捅进了我的胸口,我活下来后,一直舍不得处置她,后来有人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商鸩说话间,在厉忻耳际亲了一口,湿润地气息幽幽地吐在对方耳畔,问道:“想不想知道他给我出了什么主意?”   厉忻四肢僵硬,他直觉接下来听不到什么好话。   果然商鸩阴冷地笑了起来,继续说:“他让我把那女人泡在毒液里,泡了整整三天,后来她变得其丑无比,皮肤上生了无数脓包,头发和眉头都脱光,眼睛也毫无神采,让人恶心得想吐,我二话没说,便命人杀了她。”   话音轻飘飘落下,商鸩翻身坐了起来,手指轻佻地点起厉忻的下巴,说:“我放不下你,又舍不得杀你,也便只有这个法子了。”   随即,他迅速地在厉忻身上点了几个穴道,冲着门外拍了拍手,几个蒙面人便冲了进来,将厉忻拖走了。 第七章   厉忻是意识朦胧地被人拖走的,醒过来时,只觉得全身痛得钻心,睁开眼,见自己正全身浸泡在一个碧绿色的池子里,手脚都被锁链捆绑着动弹不得,一个面目模糊的老人将毒蛇从铁桶里拿出来,捏着蛇头,让蛇毒一滴滴落到池子里,这样重复了很久。厉忻想出声问上一句,却觉得喉咙沙哑,说不出一个字。   想想商鸩之前说过的话,果然人如其名,如斯的阴险狠毒,真是说得出也做得出。   下不了手杀他,便先彻彻底底毁了他,厉忻自诩在武林中恶名远播,但他从来没有折磨别人的癖好,杀人也是一招毙命,从不拖泥带水,可惜,他死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给他这样干脆利落的仁慈。   厉忻闷闷地咳嗽了一声,只是将更多毒气呛到了胸腔里,一阵刺痛从心脏弥漫开来,痛得全身抽搐。   这样大概不用多久,他就真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就是不知道九泉之下,阎罗王会不会把他认错。   下辈子,不如就做一只麻雀好了,或许也能遇到一个善心人,熬过艰难的严冬。   厉忻就这样模模糊糊地想着,忽然心上一痛,就似被刀子狠狠戳中般,眼前顿时暗了下来,昏迷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养蛇人又提着铁桶走了过来,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全身遮着黑布,而个子似乎也有些高。   这人蹒跚地走了几步,忽然碰到台阶滑倒在地上,那铁桶也打翻了,毒蛇四处逃窜,池子四周看守的卫兵惊惶失措地用佩刀砍蛇,后来看形势不对便都逃之夭夭了。   这个时候,那个养蛇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掀开脸上覆面的黑布,露出本来的脸,原来是秦十一。   只见秦十一拿起佩刀将锁住厉忻的手链和脚链都砍断,然后一把将他拉了上来,厉忻身上湿淋淋的,秦十一二话不说,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然后将手放在厉忻的胸口,犹豫该不该换下这身浸泡了毒汁的衣服。   厉忻艰难地伸出手在衣服上碰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脱下来。   秦十一得到允许,立即飞快地将厉忻的外袍和亵衣都褪了下来,最后便连一件连裆都没有留,他神色严峻,面不改色地将外袍披在了厉忻身上,将对方背在后背,略施轻功便飞出了屋子。   秦十一轻功顶绝,一路上脚不停歇,驮着厉忻休迅飞凫,飞檐走壁,亭台阁宇就似走马灯一晃而过,转瞬两人便到了城外郊野。   秦十一这才将厉忻放下来,掌心运足真气,向对方心脉输了足足三成的内力,只见厉忻悠然醒转,呕出来一大口血,面色也有了一丝红润。   “你醒了,太好了!”   “这是哪里?”   “我们已经到了城外,追兵一时半刻来不了。”   厉忻闭了闭眼,蓄了些力气说:“此处距离无涯峰还有多远?”   “三四里的路径。”   “那距离桃花坞呢?”   “更远。”   “那么,距离断情谷该是很近了。”   “不错,只有一里地。”   “那送我到那里吧。”   厉忻说了话,又闭上了眼睛。   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断情谷外面了。   厉忻示意秦十一将他放下来。   断情谷风景如画,只可惜里面住着一位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听闻她最喜吸食婴儿骨髓,长得就像骷髅。   “距离我们离开过了几个时辰?”   “三个时辰。”   厉忻点了点头,拉着秦十一的胳膊说:“你也不能回去了,这三个时辰,商鸩定然清点了府内人员,你武功那么好,又跟了我多日,定然会被怀疑。”   秦十一垂下眼帘,低声说:“我要回去……”   “你!你…怎么执迷不悟?”   “我叛逃出府,商鸩定然会把矛头对准师弟,我不回去,他就要死,我不能拖累他。”   厉忻身子晃了一晃,勉强站定,低笑了声说:“那你为何救我出来,一命换一命,值当吗?”   怎知秦十一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值得!”   厉忻也笑:“我懂了。”   他看了看天色,继续说:“你带我去见谷主,她或许有办法帮你。”   出乎秦十一的意料,断情谷谷主竟然是个年轻的美貌姑娘,见是他们闯入,唾了一口,骂道:“晦气。”不过她刀子嘴豆腐心,一手把在厉忻手腕上,拉着他进了药庐。   “哼,你再迟来一会儿,我就只能去阎王爷那儿会你了,咦,这股内力是?”   说话间,她抬头看了一眼秦十一,抿嘴一笑说:“蠢货,你怎么交了个这么呆的朋友。”   “他叫秦十一,是我的救命恩人。”厉忻慢慢说。   “可不是呆子吗,一口气输了三成内力,当是喝水吗?”   秦十一也惊诧于这女子的见识,沉吟良久,扑倒在地便说:“求谷主救人!”   “救人?你不知我这儿的规矩吗?”   “什么规矩?”   “一命偿一命。”   厉忻这才摆着手说:“谷主,你别欺负他了,事情是这样的……”   厉忻将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当然揭过了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这女子亮着一双明媚的眼眸,忽得笑着说:“商鸩,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那么阴毒,你还当他有趣?”   “哼,要我处置你,手段可比这个多,他那种的,挺温柔了。”   “求谷主指点明路!”秦十一急忙道。   “这事情还不好办,商鸩不过要你死,你死不就成了。”   厉忻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找人假扮我的尸体?”   “聪明,我这里死尸这么多,随便给你找一个身高相当的,再易容一番,保管他看不出破绽,到时候这位小哥带你的死尸回去,那心高气傲的商教主也便气消了。”   说罢,这女子便跑去后院,不久后拖了一具尸体回来说:“这一具怎么样,死于中毒,身上也是烂疮遍布,我再易容一下,便是你了。”   两人也觉得可行,翌日凌晨时,秦十一便带着那具尸体回去了。 第八章   见那人渐渐走远,厉忻这才体力难支,扶着藤椅坐了下去。   旁边站着那女子,这女子说:“你支他离开,也是觉得时日无多了?”   “我近日只觉得噩梦难醒,又常常胸口悸痛,昨日泡在毒液里时,突然间便晕厥了过去,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你知道就好,上一次你来的时候,寒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我勉强用药物压制,又施针助你恢复,不过你紧接着强行破功,又极大耗损了心肺两脉,今天我见你胸口有两处重伤,身体又恢复得不好,再加上中了蛇毒,真是回天无力了。”   “这些,我知晓……”   “哼,不过我看你不是那么命短的面相,说不得,你比我活得还久。”   “谷主虽年逾古稀,但容色如二八少女,我是比不得的。”   “哼,知道就好,我如今用药吊你半条命,不过这炎鳞草多吃无益,我一直给你找琼霞草,在此之前,你最好不要死了。”   “谷主心慈仁善,我舍不得早死的。”   “哼,你知道就好!”   两人絮絮叨叨说罢,谷主便出去准备药草了,厉忻收好那瓶子炎鳞草的药丸,趁着谷主不在,悄悄地走了。   他这辈子还有些遗憾没有完成,总归是要用这条薄命拼上一拼,留在断情谷,虽然与世无争,但他寿命毕竟不能长久,终有一天会死去,与其无声无息地死,不如彻彻底底地活,他抱着这个念头,最终决定出了谷。   时至晌午,厉忻来到了官道上一个茶棚,因为天气干燥炎热,茶棚里挤满了五湖四海的商客,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喝着手中的茶水。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列运镖的商队,停在茶棚外的树荫下面,安安静静地补给食粮,这茶棚的店小二见状跑了出去,对着领头的那个胡须浓密的男人殷勤说:“店里有现成的茶水,还有刚烙好的大饼,几位不进来歇一会儿吗?”   那领头人闷声说“不用”,随后冲着其他人喊道:“吃饱喝足了就尽快上路,这林子里不太平。”   厉忻戴着一顶黑纱的斗笠,他撩开纱帘,将杯子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茶水,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抓起了手边的剑。   茶棚里大多数人都是漠不关心地在喝茶,可是有几人的目光却不在手中的杯子上,而是死死盯着那镖师护送的两个箱子。   这趟镖一共护送着两个箱子,但镖师就用了二十多个,每一个都身背大刀,年轻壮硕,领头的那个更是不容小觑,看他穿着玄黑色衣服,腰上束了三条金丝带,这金丝带是有讲究的,多一条就代表多一倍身价,再看这镖师后背的绣章,龙门镖局,就知道这趟镖价值不菲。   单枪匹马行走江湖,往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厉忻喝完了茶,便在桌子上拍下了两个铜板,出门牵马去了。   谁知变故就在一瞬之间,厉忻还没有把缰绳解了下来,那茶棚里的几人便从桌下抽出大刀跃了出来,与二十多个镖师杠上,一阵刀光血影,商客吓得跑了个干净,茶棚的店小二倒像是见惯世面,还自顾自地擦着桌子。   厉忻左躲右闪,无奈撇下解了一半的缰绳走进茶棚里,随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马受惊后跑得无影无踪了。   “小二,这种事情,一个月里发生几次?”   “一两次而已,不算太多,客官要不要再添一杯茶?”   “他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大概还要半个时辰。”   厉忻瞧着这些劫匪已经落了下风,有几人见得不上便宜,已经逃之夭夭了,只剩下武功最好的硬拼。   “我看他们快要分出胜负了。”   “客官你是不知,这些人不过是前菜,是拖延时间呢,正菜正赶过来,跑掉的那几人正是去报信了,不过我见这镖头也不笨,估计等会就会觉出蹊跷来。”   果然,打拼了一阵后,那浓密胡子的镖头一边朝运镖车靠拢着,一边向其他人喊道:“别和他们纠缠,来几人,快随我把镖车运走。”   这镖头心思活泛,只可惜那劫匪援兵也来得及时。   镖车推出不到一百步的路程,便有大批车马疾驰着赶了过来,马蹄声,车辙声如雷轰鸣,整个官道上顿时扬起了尘土。   等那声音消失了,这群人马也已经将那群镖师围成一个圆圈。   一辆黑色的马车慢悠悠地穿过马队,走到前头,随即赶车人的下马,脊背拱起,趴在地上。   接着,车帘被一只戴着鸡血玉指环的手掀开,那人踩着赶车人的脊背下了车子,昂然站在马队之前,气势丝毫不减。   厉忻眯着眼睛盯着那人看了两眼,不禁心上一跳,朦朦胧胧觉得这人眼熟,但一时半刻,却想不出来哪里见过。   这人接过属下递来的一根节骨铁鞭,啪一声在地面上试了一下劲道,随即笑着说:“奉劝诸位珍惜性命,这趟镖,你们保不住。”   那总镖头见势走上前来,拱手道:“阁下大概就是雷云堂的骆堂主,那节骨铁鞭的声名在江湖上早已远播,我素闻骆堂主为人秉正,凛然大气,怎么今日也做这打家劫舍的勾当?”   这骆堂主哈哈大笑说:“龙门镖局是江湖第一大镖局,素来都不做偷卖走私的勾当,这箱子里的东西,我不信你们不知情。”   “箱子里是一些贵重的寿礼,可没有骆堂主说得那般龌蹉。”   “龌蹉?那我们打开看一看,再来说是谁龌蹉了。”   这骆堂主随即一挥手,便有人立刻跃下马来,拿着大刀朝镖车而去,不过人走到车前,却被镖师挡下了。   “镖局有镖局的规矩,我们既然接了镖,收了定金,那这趟镖必然要完璧送达,望骆堂主体谅。”   “又不是阎王老子定的规矩,有什么不能破的,给我搜!”   施令下去,一群人便涌上前,攘开那群镖师,麻利地砍断绳索,撬开箱子,把那些瓶子玉器都扔了出来,最后有人双手托了个布包,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给总镖主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听令,将那层布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块莹白色的晶石,在光下泛着明亮的光。   “朝廷下令禁止私贩硝石,龙门镖局拿这么大块东西上京,是要做些什么啊?”   那总镖头见真相败露,低喝一声,啪一声在地上扔了个不知什么东西,一股浓烟升起,呛得人眼疼,待浓烟散去,那总镖头也不见踪影了。 第九章   这骆堂主冷笑一声,下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给我返回去抄了龙门镖局。”   说罢,正要上了马车,却是冥冥之中的刹那,他一眼扫过正端坐在茶棚内的厉忻,顿时便止了步子。   厉忻见状不妙,忙低头喝茶掩饰,就在这时,那个骆堂主已经走到茶棚里面来了。   如今两人面对面,厉忻也还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英挺神武的人物,不过他在江湖中仇人诸多,这个人是敌是友暂时还不能分辨。   “我见这位兄台甚是眼熟,冒昧打扰一下,兄台是何方人士?”   厉忻刻意压低了嗓音说:“祖籍京城,来这地界是为了经商。”   “兄台方不方便摘了斗笠?”   厉忻咳嗽了一下说:“近日偶感风寒,不能见风,望君见谅。”   这骆堂主闻言朗声大笑几声,说:“既然兄台不便露面,那鄙人就不勉强了,不过鄙人心存结交之心,望兄台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来我寒舍住上几日。”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身背大刀的玄衣侍卫围了过来,在厉忻左右站定,显然是要挟的意思。   这样,便是不愿去做客,被逼着也要去做客了。   去府上的途中,厉忻坐着马车,还偏偏是和这骆堂主一辆马车。   这骆堂主自报姓名说:“在下骆云,敢问兄台贵姓?”   “免贵姓李,李钦。”厉忻报了个假名。   “兄台年庚几何?”   “年过而立,未至不惑。”   “兄台真是风趣。”   厉忻不禁汗湿重衫,他暗暗抱怨,风趣?他不过是赶鸭子上架,被这骆云字字句句试探,苦于无从应对罢了。   可恨的是,厉忻在脑子里搜刮了许久,还是记不起来在哪里和这骆云有过交集,如今是敌是友都不清楚。   “这马车闭塞,风吹不进来,兄台戴着斗笠,不觉得热吗?”说话间,骆云便探过手来打算摘掉厉忻的斗笠,被厉忻一个闪身躲过去了。   “咳咳,近日风寒症状加重,贸然摘掉斗笠,怕把病气过给兄台。”   “这样啊。”骆云淡淡说了一句,看神色显然是不信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有再去碰厉忻的斗笠。   车子行了近两个时辰,等抵达骆府时,已经是下午了。   骆云吩咐下头将厉忻安置了,临到最后叮嘱了一句:“把城内最好的大夫请来。”   厉忻只觉得冷汗直冒,这骆府,怕是不能呆了,要趁人不注意赶紧逃出去。   等到他随着侍从来到客房,才真正觉得是陷入了虎穴狼窝,原来这客房虽说是偏院,却恰好与骆云的院子一墙之隔,简直就是这里咳嗽一声,那里也能听到的距离。   没多久功夫,果然,那骆云换了常服,便来到厉忻的院子里来了。   院子里种着大片菊花,暮秋时节,大半凋零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棵开着。   骆云便是盯着一株红色的出了神。   厉忻躲在屋内,逃也不能,躲也不是,真是进退两难。   “李兄,我想找你下棋,不知兄台是否得空?”   “咳咳,我有些胸闷,下棋的话,还是明日再说吧。”   这骆云还不死心,推门而入,掀开珠帘,进了卧房,盯着躺在床上的厉忻看了几眼,笑道:“李兄睡觉都不摘斗笠吗。不觉得麻烦?”   “已经习惯了,这样才能睡得舒心。”   骆云还要说什么,这时有婢女通传说,大夫来了,骆云顿时喜笑颜开,唤人去请了进来。   “李兄,陈大夫医术高明,区区风寒不在话下,或许明日,我便能一睹李兄尊容了,真是…期待非常啊……”   这话说得已经非常露骨了,厉忻已经能够肯定,这骆云定然是把他认出来了,至于为什么还不拆穿,或许是因为两人相交浅淡,更甚只是一面之缘。   这样说来,结仇的可能性便很小了,厉忻一阵心宽,索性放松了下来。   夜半时分,趁着别人睡觉,厉忻穿好了衣服,潜出客房,溜到墙角,打算翻墙逃出。   就在这时,忽然眼前晃过一片火光,几乎是瞬息之间,那火光一盏接一盏都被点亮了,原来是数十人打着火把,将他围在了墙角。   骆云身披一袭薄裘,衣冠整洁,显然是没有睡过,早就等着了,他看着厉忻,露出一抹无法言喻的笑,看着有些恐怖。   “深更半夜,李兄是要去哪里呢?”   看真相败露,厉忻索性坦然了起来,大笑一声说:“骆堂主果然认出了我。”   “有的人,化成灰也能认得,就像厉教主这种的,就是尸骨无存,转了世,我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我是不是该佩服堂主好眼力?”   “佩服倒不必,教主,这边请。”   厉忻犹豫了一下,随即出手如电,去抢身侧一人的佩刀,手上却被什么蛰了一下,刺痛的地方瞬间便浮现了一道红痕。   这时候,骆云右手抓着鞭尾,轻笑一声:“厉教主,你觉得你的出手,快得过我的鞭子吗?”   厉忻微蹙着眉头,至此一语不发。   骆云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把厉忻带走了。 第十章   曾几何时,厉忻在魔教受尽凌辱,也全凭一个忍字熬到出头,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死了,那一切希望就都荡然无存,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厉忻被骆云带了回去,本以为处境和上次遇到商鸩一样,会被下放到地牢,没曾想,是被关到一处/女眷所用的闺房里。   看着眼前这些姹紫嫣红的鲜艳陈设,厉忻欲哭无泪。   过了一会儿,骆云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老妈子,厉忻正心烦意乱,并没有注意到骆云的不对劲。   “教主,这间屋子眼熟吗?”   厉忻闻声一惊,这骆云所指,该不是说他辜负过哪家姑娘的意思?他茫然,稍久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这个地方。”   骆云上前一步,眸光开始喷火:“不记得?厉教主当真忘性好大,这里的陈设,和司徒掌门家千金初雪的闺房别无二致。”   司徒初雪!厉忻闻言一惊,他当然记得这个女人,当年他打算刺杀武林盟主,所以趁着初雪大婚之日,潜入司徒府,打晕这个女人,然后代替她换上婚服,乘坐花轿来到礼堂,再伺机趁乱杀了酣醉不醒的武林盟主。后来他回到魔教,也不曾打听这可怜女子遭遇了什么,难道她……   骆云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咬牙切齿地说:“不错,初雪后来死了。”   “她死了,怎么会,我并没有杀她……”   “司徒家是书香名门,祸由她起,出了这档子事,武林盟必然不甘罢休,初雪一气之下,自刎谢罪了。”   厉忻大惊失色,一时之间,愧疚,懊悔,通通涌上心头,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碰到桌角,停了下来。   良久,厉忻苦笑说:“那骆堂主是打算如何处置厉某?”   “你一条贱命,死了也不能偿还罪孽,非得凌迟或者五马分尸,不能解我恨意。”   厉忻闻声一颤,右手藏在身后,缓缓将袖内藏着的一柄短匕滑到掌心,心中已经有了杀意,面上却还维持哀恸不已的神色,说:“厉某罪大恶极,但求一死。”   “死……”骆云自言自语般吐了这个字,缓缓走上前来,目光死死盯着厉忻,神色莫名。   就这个瞬间,厉忻突然伸长右臂,掌心扣着那柄薄如蝉翼的短匕,直直就向骆云脖颈间切去,他料想便是不能杀了此人,也能趁乱逃脱,可不料,手臂动了一半,突然一阵酸麻,再没有捉刀的力气,身体也软软地倒了下来。   “你……”   “厉忻,你行走江湖多年,难道不曾听闻,我节骨铁鞭素有阎王鞭的传闻吗,我告诉你,早在那个时候,你已经中了毒,如今正是毒发,否则,我怎么敢放心独自找你。”   说罢,俯下/身来,抽出厉忻袖间那柄短匕扔了出去,紧接着拎着对方的衣襟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初雪因你而死,你却活得好好的,老天真不公平。”话音落下,见厉忻毫无悔改神色,便狠狠抽了几个耳光,直打得对方唇角渗血。   “骆云,你既然恨我,不如给我个痛快。”   “痛快,也是便宜你了!”   骆云冷笑一声,手掌一推,洪然一股力道击出,将厉忻打到墙壁上,他腰间缠着一根金丝铁鞭,本来是用来防身的,这时,他将这根鞭子抽了出来,在地上狠狠一抽,啪一声脆响。   “初雪,这个人害你枉死,今日我便给你报仇。”说话间,第一鞭已经抽了上去,正打在厉忻的脸颊上,瞬间一道血痕。   “接下来这一鞭,是报我受辱之恨。”这一鞭抽在厉忻身上,鞭影闪过,就像一柄利刃切上身体,顿时皮开肉绽。   厉忻抽搐了一下,他这才知道,第一鞭的力道其实是放了水的,第二鞭才算是正菜。   骆云不再说话,只是一鞭接一鞭地狠狠抽在了厉忻身上,没多久,厉忻身后的墙壁上已经溅满了鲜血,而他更是狼狈不堪,抱头蜷缩成一团,却挡不住鞭子蛇一般舔上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突然间静了,厉忻缓缓抬起头来,见到骆云神色淡漠地看着他衣衫褴褛的狼狈样子。   骆云一语不发,走近了来,蹲下/身体,凑近厉忻看了几眼,似乎在认真欣赏此人的狼狈模样。   随后,骆云嘴角弯起一抹笑,手指探上厉忻的衣襟,轻轻一捋,便将那破烂衣服褪了下来。   厉忻不动声色,却在骆云将手放在自己后背时,霍然推出一掌,顺势冲向门扉,却不知是不是毒性作用,脚底不由一软,半跪在地上。   随即手腕被一根鞭子隔空缠住,那是骆云借用鞭子,正打算把他拖回原地。   “哼,你以为我要做些什么?”骆云讽笑着说,随即右手一松,借势把厉忻甩了出去,骆云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厉忻才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方才那一顿鞭子虽然劲气霸道,但都是伤在肌理,虽然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但对身体无大碍,真正可怕的是先前中的毒。   厉忻方才试着运功,内力所到之处多有滞涩,他本来身体便残存着寒毒,便是酷暑之日仍觉肌骨阴寒,不过方才倒在阴湿的地面上时,却全身冒汗,怕是这味毒正在发作。   毒本是一味药,只不过用过量了,就会致死,药性分寒,温,燥三种,厉忻先前中的是至阴的寒毒,所以他便用至阳的炎麟草压制,取其以毒攻毒的效果,本来两者在体内已经平衡,如今又加了一味热毒,便同热油浇在火焰上面,内燥外热,皮肤滚烫得像要冒烟,因为寒毒也没解,尽藏在骨髓里,这样虽然血肉是热的,骨头却冰冷如霜雪。   厉忻现在就是这样,一边用地面冷却身体飙升的热度,一边抱着手臂冻得瑟瑟发抖。   他朦朦胧胧地回忆起幼年发烧的时候,师母会在他怀里塞上一个暖呼呼的小紫炉,又在他身上覆盖两三层厚厚的棉被,彻夜不眠地守在他身边,而师父虽然看似很冷漠,却偷偷在夜里摸着他的额头叹气。   他自幼是孤儿,所以一直将师父师母当成亲生父母,后来苦练武功,日夜不辍,只盼哪日名扬天下光耀师门,如果不是后来发生那件事,他也不会沦落到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   如今再忆起旧事,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悲悯自怜罢了。   身体的感觉越来越麻木,脑子昏昏沉沉的,就像马上要睡去似的,这样子,或许真得会睡死过去吧,厉忻咬着牙挣扎着坐起来,他费力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药瓶,谷主告诉他,如果觉得自己不行了,就把这丹药吃下去,命可以暂时保住,但七日之后不来找她,必死无疑。 第十一章   厉忻颤抖着双手将那瓶子放在掌心,这是一味救命药,同时也是绝命丹,他接下来赌的,就是他运气了,赌他七日内能不能逃出去。   盯着那个瓶子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手握成拳,掌心用力,松开手时,那瓶子已经化成涅粉,唯独那颗丹药完完整整地躺在手上。   厉忻闭着眼,苦笑了一声,仰头将那颗药丸吃下,只觉一股腥涩的味道滑过喉咙,他等了一会儿,一开始只是身体有些酥麻,然后突然间五脏六腑刀绞般疼痛起来,这痛苦随后蔓延至身体各处,就像有无数钢针在戳刺,身体内有两股真气在经脉间横冲直撞,一股真气烈得像火,一股却冷得像冰,他们经过的地方,炙热的时候如同火煎,寒冷的时候如同冰覆,冷热交错之下,血液就像长了齿的虫子,啃噬着每一寸肌肤,让痛苦之外更添加一层瘙痒,双重折磨之下,厉忻几欲自戮,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凉渐渐涌了上来,包裹住身体四肢,将先前的燥热和寒冷都压了下去,最后,那些痛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厉忻这才松了一口气,躺在冰冷的地面休息了一阵子,随后缓缓站了起来,他挥了挥双臂,只觉得身体每个孔窍都无比舒服畅快,耳目从未如此清明,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有些温热的东西正从眼睛内流了出来。   他伸手去擦,手指触摸到的液体很黏腻,那种感觉很熟悉,当他杀了人,用手掌擦拭剑刃时,就是那种感觉。   厉忻放下了手,没有看那些鲜红的液体,他这才相信,谷主没有说谎,吃下那颗药丸,七日之后,他不去寻她,必然毙命。   庭院内风声寂寂,正值深夜,只有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照亮一方土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远处的密林传来沙沙的声响,就像下着小雨。   厉忻推开门,并没有守卫走过来拦截他,或许是因为骆云太自信,自信他中了毒走不出屋子半步。   他刚才确实动弹不得,不过如今吊着半条命,内力也恢复了一半,略施轻功不算什么大事。   想着想着便做了,疾然一个飞梭移步,人已经站在树顶上,眼下是一大片风景秀丽的府邸,庭院套着庭院,阁楼挨着阁楼,厉忻不由感慨,这骆云果然享受。   树梢弯了一弯,厉忻一个体力不支,差点摔了下去,他匆忙稳住身形,不敢再迟疑,倏忽便飞了百余步,人已经走到府邸外,他停了下来。   厉忻本来是不该停下来的,他停下来是因为后面有人跟着他,那个人轻功顶绝,虽然一路上掩盖气息,但空气中留下了一种很独特的味道,熏香的味道。   如果厉忻功力全部恢复,他自信能和这人拼上一拼,但现在他内功崩损,体力难支,便是对上一轮,怕都要死在当场,况且他猜测,这个人不急得杀他,或许有意放他一条生路。   “既然已经来了,不来出面一会?”   周围风声烈烈,掀动衣袍,厉忻披头散发,身上只披一件血迹斑斑的薄衫,双手空空,在月光笼罩下,他面白如纸,目光空茫,就像受冤还魂的鬼魅。   等了一会功夫,那人缓缓走了出来,从阴影处站在光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骆…骆堂主……”   “中了毒还能逃出这么远,你内力不差。”   “呵,骆堂主这是要抓我回去,你堂中侍卫上百,怎么需要亲自前来。”   骆云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打算逃到哪里,半月前我接到探子传信,说魔教教主厉忻被名剑山庄少庄主穆清羽斩毙剑下,之后,魔教内部互斗,右护法萧凌上位,继任教主,并广发圣手令,清剿厉忻余党。”   听到这些,厉忻反而不觉吃惊,他在魔教多年,也自知那里本是人情寡薄,你死我活的地方,他失踪半月有余,有心者必然篡夺权位,只是清剿他的部众这种事情,做得还是比他狠绝,当年他诛杀前任教主,也只是将那些不服的人关进暗牢,事后废除武功逐出魔教,他对别人仁慈,但别人对他却斩尽杀绝。   “听到这些,你并不吃惊?”骆云好奇地问。   “弱肉强食,天道而已。”厉忻淡淡说道。   “呵,天道。”骆云冷笑一声,随即轻蔑地看了厉忻一眼说:“你如今也是丧家之犬,走投无路了,如今再对付你,倒显得我不够度量,落井下石,这样吧,你留下一样东西,替你一条命。”   厉忻蹙了蹙眉头说:“你想要什么?”   “我听闻魔教教主厉忻,少年时也曾为名动一时的江湖侠士,他苦修的秋水剑法,精髓尽在一处脉门,只要毁了这处脉门,无上修为都毁于一旦。”   厉忻垂下脸,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随后抬头笑道:“好,我愿意自毁经脉,偿还亏欠司徒初雪的孽债。”说罢,举手便朝自己脉门处切去。   就在这时,骆云突然喊了一声“慢”。   “这件东西,我自己来取。”说罢,他扔了一柄剑过来,说:“厉教主,吾辈剑法不精,前来请教。”随即一拱手,拔剑迎上。   厉忻接过剑,这是柄青锋剑,青铜冶炼,质地刚硬,拔剑后,宛如引出一泓碧水,在月下烁然生光:“好剑。” 第十二章   骆云没有说话,江湖中兵器谱前十名内,有一是节骨铁鞭,百晓生说过,有一个人,能将鞭子使得如同灵蛇,伸缩自如,又能使得如同长剑,刚劲有力,那便是骆云。   不过骆云现下拿着的,是一柄剑,很少有人知道,他少年时,苦修的也是剑法,不过后来遇上了对手,心灰意冷,改用铁鞭。   两人迎面对上,宛如长虹破日,在夜空里炸开一道焰火,秋水剑法举重若轻,善用取巧之力一举千钧,厉忻内力亏损,也借力使力,尽量避免与对方硬拼,所以打斗之时,多是一击即退,他心思明朗,不善钻营,剑法上也显得出来,如今刻意刁钻处使劲,颇有些滞涩之感,也让骆云打得很是不痛快。   骆云用剑杀气横溢,碰上厉忻倒似石头撞上棉花,使不上一点劲儿,没多大功夫,便有些气急败坏,剑锋一顶,挑中对方剑柄,再用力便将厉忻手中的剑挑飞了出去,随即他剑锋稍偏,戳中厉忻腕间一处,压下分毫,轻轻一掠,又将剑收了回去。   这一招看似放了水,但厉忻知道,骆云用劲极巧,刚才那一招恰是切断他的一处手筋,阴损之处在于,厉忻那只手再也不能练武了。   “你那些花拳绣腿,平白玷污了秋水剑法的名声,厉忻,我断了你的经脉,你就此不能练剑了。”   骆云虽是笑意猖狂,但眼底却有一丝黯淡,他目送着厉忻远去,那面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随后眼眶湿润了。   他自言自语说:“我这些年来,到底在追求什么,为了你舍弃剑道,如今……”   他仍然记得,当年意气风发,出师之日便去江湖游历,幻想着用手上一柄剑引动江湖风云变幻,谁知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厉忻,那时候的厉忻只是一个严肃冷漠的少年,却已经在武林大会上一鸣惊人,他用秋水剑法,不出一个回合便将骆云败于阵下。   茫茫人海中,厉忻不会记得这样一个剑法平庸的挑战者,所以骆云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停留在他心上过。   后来骆云改学铁鞭,数年后功成名就,与此同时,厉忻却下落不明,直到,那一夜,这个男人再度闯入他的视线,却是奉魔教教主之命,暗杀武林盟主,并因此将他的喜宴,毁得彻彻底底。   那一瞬间,骆云似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从雷云堂逃出后,厉忻便一直在呕血,中毒加重伤,他根本支撑不到断情谷。   而如今,他偏偏又蓬头垢面,穿得衣衫褴褛,便是想求助于人,也只是被当成乞丐或疯子罢了,况且他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谁又会帮助他。   无奈之下,他躲在一间破庙里,屋顶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开了很大一个洞,夜里风吹进来,就像直接吹到骨子里,真冷,冷得要命。   于是点起一堆篝火,抱臂蹲坐在火堆旁,他没有打理自己的仪容,这个时候,他希望别人并不认识他。   夜里的郊野很安静,偶尔响起野兽的嚎叫,但都是很遥远的,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一阵马蹄声,哒哒地抵达庙门前,有一人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下榻之处,便先勉强一晚吧。”   另外一个人不知为何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这两人相携着走了进来,见到厉忻,先是惊了一下,随即走上前,那个之前说话的人大约二十三四年纪,容姿清贵,笑意盈盈,穿着一身浅蓝色底的衣服,手上把一柄白玉折扇,很是潇洒风流的样子,另外一个人,却是一个面冷如霜的道士,身着浅灰色道袍,戴紫金冠,佩春秋阙,相貌端正清凛,臂上搭一只拂尘,显得整个人干净纯粹。   这笑意盈盈的公子上前对着厉忻抱拳,道:“冒昧打扰,我们二位可否在贵地休息一晚?”   厉忻知道这公子说这句话是出于礼数周全的习惯,或许真对上一个乞丐,他也能这么谦逊有礼地说上这么一番话,这种人看似很好相处,其实很难交心,因为他和谁都很熟络,所以他和谁都很疏离。   “无妨。”厉忻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落,那公子不知为何眼睛亮了一下,盯着他瞧了起来,厉忻有些尴尬,于是转过身对着墙壁去了。   “啊,方才是我冒昧,这位…公子不要介怀。”   这时候那相貌清凛的道士说话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容貌清贵的公子闻言笑了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以为谁都像你吗,木头。”   “哼,他也是美人?”   “你这就不懂了,美人,就算是衣衫褴褛,草灰敷面,那层骨子里透出来的内蕴也是不减的。”   厉忻闻言,心道今日又是遇到了一个三句话不着调的纨绔子弟,不由自主便生出厌恶,索性离开篝火,去茅草堆上睡去了。   身后传来那道士的声音:“就是因为你喜欢沾花惹草,一路上耽误了多少功夫,我想你这个毛病,便是去忘川河上洗上三遭,估计都洗不掉。”   那清贵公子轻声笑了笑,再没有说话,只有篝火熊熊燃烧着,偶尔响起噼里啪啦的几声。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厉忻不由自主睡了过去。 第十三章   早晨醒来时,厉忻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随后狠狠掐了一下胳膊,感觉到疼痛,他才知道这不是做梦。   明明昨夜是睡在了破庙里,醒过来却躺在锦绣帐内,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厉忻都觉得自己这是死后上了天,成了神仙,不过转瞬又想自己这辈子做过的那些事情,别说成仙,便是下了地狱,阎王都会捂着鼻子骂他腥臭难闻。   厉忻正胡思乱想,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等到那人站在床榻边喊了一声公子,他才回过神来。   “公子该喝药了。”说话的是一位穿桃花色衣裙的少女,这少女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装汤的碗。   “这里是?”厉忻环顾周围,看到的同样是奢华贵重的装饰,流苏缨络挂得到处都是,便是随意摆设的瓷瓶碗碟,也是鎏金嵌玉的,更别说那上好的孔雀羽屏风,紫檀木桌椅了。   “公子安心养伤就是,别想太多了。”   怎么能不想,这种地方一看便不是豪绅富户的排场,最次也是高官大户,如果说是哪位王爷的府邸,厉忻也是信的。   那侍女端起药碗,正打算要喂,向来没受过这种伺候的厉忻慌忙接过碗来一饮而尽,汤药的滋味不算好受,很苦,最主要是很涩,有些像是鸩酒。   想到鸩酒,厉忻脸色都变了,他愣愣地盯着空空的药碗,腹内翻江倒海,犹豫着该不该把药吐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一个人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沉稳悠缓,不紧不慢。   厉忻抬头朝门口的方向望去,正与一张脸对上,那张脸冷厉严肃,很是眼熟。   厉忻想了一想,突然醒悟,这个人,这个人就是昨夜破庙里遇见那个道士,怎么他如今换了这个打扮。   这一身明黄衣物,锦绣玉带,翠玉鎏金冠,祥云龙纹靴,不是帝王的装扮,还会是什么。   “你醒了?”这个人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瞥了厉忻一眼,冷冷地问道。   “我…草民见过圣上。”   “哼,溜须拍马倒是学得挺快。”这男人冷哼一声,讽笑道:“既然醒了,就赶快滚吧,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能勾/引男人。”   姿色?勾/引?厉忻哑然失笑,他年过而立,再加疾患缠身,早年意气风发时冷峻英气的相貌已经褪色,只剩下这未老先衰的哀容,别说现在他的相貌称不上姿色,年轻时也是与美貌毫不挂钩的。   不过既然九五之尊都放话了,他一介草民又怎敢置喙,所以他只是跪下谢恩,道:“草民遵命,这就离开。”   这句话再正常不过,也恰是合了这帝王的心思,不过这帝王却愣在当场,迟迟没有发话,也没有离开。   厉忻垂着脸,等了半晌,还是没有等到这人的回应,他便试探着抬起头,正撞上这帝王怨恨哀愁的容色。   “草民……”一时之间,不知何处出了岔子,厉忻只能请罪,但话说了一半,却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原来是另外一人也走了进来,这个人脚步轻快,大步流星,听声音就是兴高采烈的。   “这是......”那人走到一半,乍然看见跪着的厉忻,语气冷了下来,说:“皇兄,他重伤未愈,你就来折磨他了?”   “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龌蹉。”   “是,是。”这人几步走近了来,一把将厉忻从地上拉起。   厉忻与他迎上,不出所料,这个男人就是昨夜在破庙内遇到的那位言笑晏晏的公子。   “那一夜我与皇兄夜游,不幸遇上了件怪事,在林里迷了路,所幸遇见公子下榻的破庙才堪破迷障,第二日我与公子道别时,发现公子气息衰微,七窍流血,我担忧公子伤势,便自作主张将公子带回了宫,还望公子不要怪罪。”   “我…草民谢过王爷大恩大德。”   “哈哈,什么王爷,我不过是个世子。”说话间,这爱笑的公子就满脸哀怨地瞥向那冷面如霜的帝王,只见帝王本来冷厉的眉眼中浮出了一丝宠溺,颇有些无奈的样子。   厉忻心里一惊,立刻便醒悟了一些什么,所以没敢多话,只是垂下脸等候发落。   那两人自顾自地嬉闹了几句,那世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起了厉忻的胳膊说:“皇兄小气的紧,如果你不愿看见这位公子,不如将他赏赐给我当侍卫。”   厉忻闻言一惊,正要拒绝,那帝王抢先说了一句:“大丈夫本应建功立业,你却整日游手好闲,像个什么话,趁早打消了要他回去的念头,我已经决定将他封为御前带刀侍卫,你不必多言。”   这两人几句话便决定了厉忻的去路,也是颇让这位昔日呼风唤雨的魔教教主哭笑不得。   这年轻世子听了这句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扔下一句恶狠狠的话就冲出门去了,只剩下帝王和厉忻沉默相对,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厉忻跪地求道:“草民承蒙圣上抬爱,不过草民志在山野,无心入仕。”   “入仕不入仕,是你能够决定的吗,寡人今日要你死,你也要乖乖地给我去死。”   “禀圣上,草民手筋已断,再也握不了刀剑。”   “哦?”帝王低下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厉忻一眼,随即说:“你既然觉得侍卫难做,那便去势做太监吧。”   厉忻闻言一惊,急忙道:“草民觉得侍卫挺好,谢圣上倚重。”   帝王这才冷哼一声,甩袖离去了。 第十四章   见帝王走得影子都看不清了,厉忻才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了床榻上。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正应了他此刻情形,不过幸运的是,这几日有大内灵药调养身体,他身中的剧毒并没有发作,也算是万幸中捡回一条命了。   不过身处这龙潭虎穴的深宫,要逃出去,也是难上加难了。   自萧姓王朝推翻旧主,已经历任三代,现在在位的皇帝叫萧莫,这萧莫崇尚道家,在位不过一载便兴修道观,又自封道号凌霄道长,那一夜厉忻撞到他时是道士打扮,估摸也是这个原因。   厉忻在屋内坐了一会儿,便有人给他送来了带刀侍卫的常服,春冬各两套,来人吩咐他今夜去御书房内候职,又给他放下一块银制门牌。   “还请公公告诉我,这御书房在哪里?”   “大人真是急性子,我这不是要指给你看吗?”   说罢话,这公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徐徐展开,这卷轴精致可爱,用毫毛一样的笔勾勒了整座宫宇的概貌。公公指着一处说:“这里是静安殿,是前皇后的故居,自皇后故去,圣上就把这里封了,你平素在宫内行走也注意些,可别撞到了刀口上。”   厉忻注意到那静安殿旁边就是御花园,御花园一侧还有个红红的标记,很是醒目,他问道:“这里是不是也有什么忌讳?”   “忌讳倒没有,但是圣上平素无事,便喜欢去那里逛逛,宫人经过御花园都会绕道避开那里。”   这公公继续将其他的宫殿和比较要紧的地方说了一遍,随后指着一处小小的院子说:“这是宫廷侍卫轮值时住的罩房,我随后带你过去,顺便去内务府给你打点一番,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去内务府领上就行。”   厉忻听明白了,拱手谢过这位公公,这公公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回道:“大人必然前途似锦,奴婢日后还要仰仗大人在圣上面前提携。”   厉忻闻言一愣,料想宫内应该已经传遍他是皇帝亲自从民间带回来的,必然要蒙受恩宠的消息,不过他并不反驳,现下他身无分文,又依无靠,便连像样的赏钱都拿不出来,如果不是倚仗这个虚虚假假的传闻,在宫内任职的第一天都要受到不少刁难,更别说被人攀结逢迎了。   “公公放心,必然不敢忘了公公大恩。”厉忻顺着对方的话头接了下去,两人随后默契的一笑,又寒暄了几句。   这公公指着厉忻呆着的屋子说:“大人第一天来宫中,便住进了圣上寝宫的偏殿,如今又被调到御书房侍君,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厉忻眉头一皱,这话听起来怎么倒牙的厉害,不像是对着一位官运亨通的仕子说的,倒像是对着一个即将承蒙雨露的妃子说的。   “公公此言何意?”   “嘻嘻,公子放心,咱家是个开明人,嘴巴也很牢,不会胡乱嚼舌头的。”说话间,这公公掏出一个药瓶塞给厉忻,安顿说:“这是我专程去太医院找人配的巫合散,只要用上一颗,就能享受极乐,大人用完了再问我要。”   说罢,不及厉忻反应过来,这公公便捂着嘴,笑嘻嘻的走了。   “巫…巫合散?”厉忻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等到他下午去侍卫总管那里报到时,遇到了一起轮值的同僚,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宫内这些带刀侍卫,本身就是武举出身,家世雄厚,自诩高人一等,也颇有些骨气,最看不起这种媚上求宠的人了,所以一路上他们都是三两结队,对厉忻爱答不理,偶尔有几个暴脾气的还会指桑骂槐地说上几句,一间罩房内有三张床铺,厉忻那一张偏偏靠着门,脏东西都堆在他那里,用膳的时候,也没有给他留凳子,弄得他尴尬不已。   相比起报到时受到的冷遇,这些还都是小事,本来带刀护卫是三个时辰一轮值的,偏偏厉忻那一队四个人,有两个告假,另外一个是镇国将军的小儿子,高荫子弟,就连皇帝都看几分薄面,这下子,真正去轮值的,只有厉忻一个人了。   所以轮值第一天晚上,他看着皇帝在御书房内批改奏折到深夜,又目送皇帝去寝宫安睡,早上下朝后又迎着皇帝进御书房,除了中午用膳那一会儿工夫,他几乎都在门口杵着,到最后双腿就像石头一样僵硬,别说御敌,就是行走也困难。   下午时分,那个纨绔子弟终于来换班,见他面色惨白,还颇感叹地说:“你是哪家公子,初来乍到对吧,一开始不适应是正常的,靖将军如今在练武场操练新兵,你要不去看看,也休息一下。”   厉忻点了点头,刚挪了一个步子,险些没有站稳,他暗暗驱使内力稳住下盘,随即缓缓去了。   罩房内的被褥不知为何有些阴湿,但对于厉忻来讲是最舒服不过的快活窝,他闭了闭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夜里的时候,有人拍着门过来催他:“睡得像死猪一样,宫内走水了,快过来帮忙。” 第十六章   这一夜轮值的还是厉忻,他到达御书房的时候,帝王已经气得火冒三丈,听候发落的宫人在庭院里跪了一地。   帝王远远看见厉忻,沉声喝问:“你去了哪里?”   “卑职方才是去灭火了。”   “灭火,谁的命令?”   “卑职…自愿前往……”   “自愿,呵,根基不稳,倒是学会了笼络人心,不过你想护着他们,他们可不会放过你。”萧莫冷哼了一声,冲着卫兵挥手道:“把这群人拉下去,交大理寺审讯,一定要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宫人们大喊饶命,苦苦哀求,但还是被带了下去。   萧莫背对着厉忻,良久他沉声命令:“你进来。”   厉忻听命走了进去,这处寝宫陈设很是素简,多是玉碑字画,少有华彩。最内有张龙床,挂着金黄色的双重幔帐,地面铺着一层厚织锦地毯,旁边的桌案后是一面雕工细腻的照壁,镂空的地方映出后面的陈设,应该是藏书屋。   萧莫坐在龙椅上,手上把玩着一个鸡血石的烟斗,他表情冷冷地喝道:“跪下!”   厉忻一愣,不知何处惹了这个皇帝恼怒,他跪倒在地,眼睛正巧能扫见桌案下对方那双莲纹的黑色靴子。   这双靴子本来在桌案后,随后移到了厉忻眼前,紧接着一只手勾起了他的下巴,俯瞰下来的视线轻蔑,饱含厌恶。   “长得倒是挺像。”   厉忻皱了皱眉头,若不是弑君是大不违之罪,又牵扯无辜百姓受苦,他当真有心教训一下眼前这人。   “读过《雅子》没有?”   《雅子》是一本以史为鉴的集子,由前朝翰林院编撰,这本书很厚,也很贵,平民百姓一般买不起的。不过厉忻没有读过,不是因为他买不起,而是他并不需要读。   “没有。”   “礼部没教你一些礼数吗?”   “回陛下,卑职没有读过。”   帝王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他一把揪起厉忻的发冠,将他拖到桌案旁,拉起头颅狠狠按在桌子上,厉忻觉得不妙,正打算拼个鱼死网破,却不料萧莫松开了手,走到了照壁后,拿出一本书甩到了厉忻脸上。   “《雅子》第十卷 第五页第三目,给我读。”   读?厉忻翻开了书页,照本宣科地将那一目读了一遍,抬眼再看时,萧莫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帝王神色和详,没有一贯的冷厉和阴鸷,眉头时而微蹙,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这样的他显得有些脆弱。   厉忻叹了一口气,去床榻上抱过被子,盖在了帝王的肩上。   帝王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并不太清醒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厉忻又闭了眼睛,嘴里咛喃说:“皇叔……”   厉忻愣怔了一下,随即离开了寝宫,走到殿门外的石阶上,月华如霜,尽数铺洒在台阶上,阴暗重重的深宫在皎然的月光下露出龙脊走兽的轮廓,宛如刺向天穹的锋利刀剑。   就这个瞬间,乍然一道暗影从屋脊上疏忽而过,厉忻心下一惊,拔剑追了上去,走了百余步远,突然醒悟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便又折返回去,提着剑闯入到帝王寝宫之内,这时,霍然有十余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将他团团围住。   帝王缓缓坐了起来,肩上的被子滑落地上,他目光冰冷地目视着厉忻,笑了笑:“你终于忍不住,要下手了。”   说话间,帝王挥手做了一个姿势,那十余人挥刀冲着厉忻砍了过来,可恨厉忻如今右手被废,只能用左手勉力相拼,最终不敌被砍中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压倒在地上。   “杀了他?”有人问。   帝王走近了些,看着厉忻的脸,咬牙切齿地说:“杀!”   厉忻心灰意冷,趁人不备自靴筒内抽出一柄短刀,腕上用力将短刀冲帝王胸口抛掷而去,那十余人着急护主,撤刀朝帝王围了上去,就在这时,厉忻一个劈斩,夺下一人兵器,掌心内力涌动,荡开一众人等,旋而抢上前去,将萧莫虏在怀内,一手用刀压着对方脖颈。   “若想让他活命,就放我出去。”   “你不是…没有武功?”   “呵,我只是右手不能持剑,你随便从破庙里救回来的人,难道不会查查底细吗?”   萧莫脸色大变,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你话太多了,陛下。”   随后,厉忻押着萧莫,拎着对方的领子飞上了屋脊,轻功疾步,飞过了几座宫殿。   “你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说话间,厉忻将萧莫夹在臂下,飞到一处破败的庭院,然后把萧莫扔了下来。   “这是…你果然是他的人……”   厉忻皱了眉头:“我带你来这里,是要说清楚一件事情,我本是江湖人,出身卑微,与你们心里那个襄阳王没有半点关系,权利于我,没半点用处,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谋夺皇位。”   “你对萧亭也是这么说了?”   “萧亭?”   “你认识的世子。”   “这些话我不用和他说,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   萧莫闻言低声笑了起来,突然抬头阴阴地看了厉忻一眼说:“你倒是对他很信任。”   真是莫名其妙,厉忻不愿和这两人再牵扯半分,转身便打算离去,却是后背瞬间一凉,原来是一柄利匕插在背上。   插刀的手将匕首拔了出来,又捅了进去,这一次是捅在肩上,两处伤口都不致命。   厉忻觉得眼前一晕,痛苦还未涌了上来,便陷入了沉沉昏迷。 第十七章   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漏风的窗户,破洞的屋顶和废旧的家具。   眼前的景致一晃一晃的,仿佛身处颠簸在海上的浮舟。   痛,厉忻呻吟一声,垂下脸来,只见他被两具赤裸的男体紧紧搂在怀中,下/身处仿佛被两具木椿不间歇地捣弄着,肿胀痛苦不堪。   “你醒了?”抬头说话的人,不必说,是萧莫,欲/火焚身的他仍然不改冷峻的神色,只是眸光暗沉,那动作也恶劣得很,他一手捏着厉忻的孽根,一手扩张着厉忻的后/穴。   后面的萧亭笑着说:“你动作轻点,别把他弄坏了。”他抚摸着厉忻的乳首,一边啃咬着厉忻的脖颈和后背,那根火热摩挲着厉忻的后/穴,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莫没好气地说:“这次先轮我。”   说罢,将自己那根粗壮的孽根顶了进去,两只手顺势将厉忻的双腿拉得更开,彻底地将自己那东西没了进去,然后一上一下冲撞了起来。   萧莫搂了厉忻在怀里,方便自己那东西出入,这样却冷落了萧亭,萧亭腻着厉忻磨蹭了半天,下/身的火热发泄不了,又气又急地抱怨说:“你倒是快点儿。”   “哼,敢情你发泄的时候顾及我了?”   萧亭哼了一声,拉过厉忻重重吻了上去,可恨厉忻如今全身虚弱,又被下了不知什么迷药,说不出一句话,否则定然要将这两个无耻之徒骂得狗血淋头。   “你快点。”萧亭催了一句,但萧莫却不为所动。   “哼,只有这个办法了。”   感觉到萧亭的动作,萧莫大惊:“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一起上啊。”说罢,萧亭将厉忻的一条腿拉开到极限,自己则挤到厉忻身后,伸出手指也开始扩张起来。   “你能进来吗?”萧莫没好气地说。   “呵,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给我腾出点地方来。”   萧莫不甘愿地将自己移开一点,随即萧亭挤了进来,两个交叠着双腿,如同参禅一样盘坐在一起,厉忻则被摆在上头,随后,两根东西一同没了进去。   初开始紧得让人窒息,萧莫吞了一口气,抚弄着厉忻的下/体,牙齿咬上对方的乳首舔弄着,一边对萧亭说:“把那东西拿过来。”   萧亭会意,拿过来一个瓷瓶,手上沾了些许便插进了厉忻的后/穴,那东西又麻又痒,进了后面就像无数柔毛在刷着内壁,厉忻禁不住喉间的哽咽,前头那根也颤巍巍地挺立了。   两人见状一笑,只凭着性子挺动了起来,一人抽了出来,另一人便紧接着插了进去,直把那地方弄得湿漉漉,水淋淋。   萧莫叹着气说:“这姿势有些不便,你先待我出来。”说罢,一把搂过厉忻,将对方翻过身来,贴着后背,把自己压了进去,两只手臂固定着厉忻的臀/部,不断抽/插,房间里响起一阵噼啪的水声,到最后,他终于释放,从厉忻体内退出来后,那股浊液正淌了出来。   萧亭笑着接过手来,手指压着穴/口说:“这东西叫龙精,给你滋补身子,可不能浪费了。”说话间,把自己那话儿也压了进去,左右捣弄一番,也泄了出来。   萧亭意犹未尽地说:“皇兄,今日就放过他吧,不过我要他陪我睡。”   “谁不知你的花花肠子。”萧莫冷笑一声说:“他今夜归我。”   说罢,萧莫搂着厉忻在怀里,把自己又硬起来那话儿塞到厉忻体内,咬着对方的耳垂说:“皇叔,我早就想这样了。”然后拍了拍厉忻的臀瓣,闭上了眼睛。   对于厉忻,根本就是一夜无眠。   以后的几日,夜夜都是如此,不过厉忻毕竟是劳损早衰的身体,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折磨,很快的他便显出了将死的症状,比如整日昏睡,面色惨白,动不动便咳嗽呕血。   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太医院更是广纳天下名医,但几天下来,都诊断不出症状来,要他们开药方,也都是益气补身的方子,大把大把的丹参灵芝吃下去,反而病情愈重了。   其实不是太医们诊不出原因,或者开不出方子,而是这病人明显是泄阳过度引致身体劳损,再加上有奇毒缠身,能活到现在已经不易,如今只能姑且用药草吊着半条命,再者太医也不便当面戳破这个男子与圣上的关系,所以只能含糊其辞,蒙混过关,这也是为了给自己保命。   后来有天吃过药后,厉忻反而呕出一大滩血,瞬间昏厥了过去,差点气息断绝,最后是太医施针救回来一命。   萧莫震怒,下令太医们再给不出诊断结果,就拿他们陪葬。   有个太医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说道:“这位公子身中奇毒已经数年,毒入骨髓,其他症状皆是因此生出,治病治本,要想救回公子一命,必须先解了这毒。”   “这种毒很难解?”   “微臣无能,解不了此毒。”   萧亭在一边面露忧色:“既然韩太医都无能为力,全天下还有谁能解了此毒?”   萧莫冷若冰霜的脸上立刻便浮上了一层忧色,他回首看向厉忻,攥紧了掌心,冷冷地说:“他若死了,我就以亲王之礼将其厚葬,为了保全他的名声,你们几位到时候都要生殉。”   韩太医吓得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皇上饶命,微臣斗胆,向陛下举荐一人,他或许能解了公子所中之毒。”   “谁?”   “禀陛下,这个人行踪不定,来历不明,而且没有人见过他。”   “你在戏弄寡人吗?”   “陛下饶命,虽然没有人见过他,但是却有一个办法找到他,京都烟雨楼的头牌苏流影,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   “那便派人将她抓回来。”   “皇上万万不可,这苏流影虽然不过是一个坊间女妓,但性子刚硬宁死不屈,倘若逼迫她说出那个人的下落,怕是反而弄巧成拙。”   “这苏流影喜欢什么?”   “禀陛下,她的喜好倒是不奇特,但那位神医却只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很多达官贵胄找他治病,手捧奇珍异宝,却因为献礼不够特别,被拒之门外。”   “有趣,世上还有这种人。”   “回陛下,要打动他确实很困难。”   “哼,朕坐拥天下,锦绣河山尽在手中,不信找不到一件独一无二的东西,韩太医,你即日便去找苏流影探一探口风,就说她想要的东西,朕都能满足,只要她能说动那位神医出山救人。” 第十八章   当天夜里,烟雨楼头牌苏流影的厢房。   苏流影背对着一扇红色屏风鼓筝,在屏风上面,映出一个举杯自酌的影子。   “主人,今日有人找上我,想要见你。”   “不见。”   这影子懒懒抬起杯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斜卧了下去,这姿态行云流水,优雅至极。   苏流影停下了鼓筝的动作,轻声强调:“这个人说,只要能请您出山,他可以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哼,好大的口气。”   “这个人来历不小,他是太医局的掌司,也是当今圣上的红人,属下觉得,他是代人传话的,背后那个人,或许就是皇帝。”   “哦,堂堂天子屈尊来找我,这个倒是稀奇。”   “主人,你答应要出面了?”   “怎么可能,我大隐隐于市,不想和皇室或官场牵扯上关系,你给我回绝了吧。”   苏流影为难地说:“主人,那个人毕竟是帝王,如果断然回绝,怕是……”   “那便让他给我找到一件独一无二的东西,否则,纵然他是帝王,我也不见。”   苏流影无奈,将原话告给了韩太医。   “先生性子执拗,只说按照规矩来,否则谁都不见。”   “这世上事物千千万万,先生喜欢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到底指得什么?”   苏流影摇了摇头:“或许是传说中的和氏璧,是书圣的孤本真迹,也或许只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绣帕,一盒晒干的花种,先生的心思很难猜。”   “唉,那我回禀去了,近些日子,还请苏小姐多多替我美言。”   “这是哪里话,流影自当为君分忧,韩太医,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小姐明言就好?”   “先生虽然精于医术,但对毒理却不深涉,韩太医或许找错了人。”   韩太医苦笑道:“如果先生都解不了此毒,那么天下便没人能解得了啦,这种毒症状奇特,似游丝似蛛网,但细心追寻却又觅无所踪,病人中毒已有数年,期间用了另外几味毒压制毒发,如今这几味毒纠缠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病人身体虚弱,又不能贸然用药,所以只是用丹参吊着半口气,如果不及时医治,怕是活不到今冬了。”   “韩太医都一筹莫展的病人,怕是我家先生也救不了。”   楼下两人正在说话,楼上却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谁说我救不了?”   苏流影和韩太医都抬头去看,只见一俊秀公子站在木栏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懒懒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柄折扇,这人缓缓走下台阶,素白的衣袍在行走中轻盈飘动,似水莲花徐徐开绽,他身上奇异的清香亦沁人心脾。   “是你找我?”   韩太医一时失态,回神过来后,羞得老脸通红,他拱手说:“先生就是妙手医仙吧,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还要请韩太医不要取笑小辈。”   韩太医忙称不敢,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很快进入正题。   “先生盛名远播,有再世华佗之称,还请先生大慈大悲,救一救我这个病人。”   这妙手医仙只是摇扇,脸上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顿了顿说:“医者仁心,既然是韩太医相请,那在下献丑了。”   韩太医喜不自胜,正要拜谢,怎知弯下来的身子被一双柔腻白/皙的手扶了起来,那是妙手医仙,他继续说:“韩太医不必多礼,我话还没有说完,虽是答应去看诊,但规矩还是规矩,请太医转告你那位主子三点,第一,这个病人由他派人送过来,第二,我包看不包治,若治不好,他也不能怪罪,第三,治病的酬劳是他替我做一件事,至于什么事我还没有想到,这三点你详详细细告诉他,再来和我回话。”   韩太医应了,回头见了萧莫,将原话转述。   只见萧莫神色冷峻地坐在桌案后面,摇曳的烛火映着一张气得铁青的脸,萧莫很长时间一语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萧莫沉声说:“这三个要求,我答应,不过你转告他,如果他存了什么大不违的心思,别怪我过河拆桥。”   韩太医应诺,翌日将萧莫的话回给了妙手医仙,黄昏时分,便有一辆八匹马的华贵车舆护送着厉忻抵达烟雨楼。   随行的上百名御林军即刻便将烟雨楼团团围住,吓得烟雨楼各个名伶美姬躲在了闺房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自称妙手医仙的男人,一袭白衣胜雪,站在阁楼外的围栏边,将一壶美酒倾倒而下,意态慵懒地把玩着一柄白玉骨的折扇,笑着对苏流影说:“你果然猜得不错,这韩太医背后的主子,来头不小。”   苏流影嗔怨地叹了一口气:“主人高兴就好。” 第十九章   妙手医仙专注地盯着侍卫将一个身裹狐裘的男人抱了出来,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瞬,他的视线倏然变冷了。   “原来是他…….”   那个命薄西山的男人已经形同枯槁,鬓发染了些斑白,只是能从那面部轮廓中,依稀分辨当初俊美的相貌。   对于妙手医仙,这是一张化成了灰都无法从心上抹去的面孔,一张让他深恶痛绝,恨之入骨的面孔。   清楚记得当年,魔教前任魔头湛寂带领属下上百名鹰犬夷平了风灵谷,这个男人便是湛寂手底下的头号鹰犬,是他亲手带人将谷中上百无辜山民杀死,是他活捉了自己的父母并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是他杀了护送自己出逃的婢女,并在自己腹部捅了一刀。   妙手医仙咬牙切齿地想,幸而,自己命大,没有被那一刀捅死,后来又遇到了师父,师父找人替他疗伤,亲自照顾他直至痊愈,并将他托付给了附近的山民,时不时会来看他,教他习武,教他做人,虽然师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谁,也从来没有露过真面目,但他知道,师父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可惜那么善良的人,最后也死在这个魔头手里,妙手医仙多年来隐姓埋名,便是一直在打听这个人的下落,他本名云敛,化名花什罗开了这间烟雨楼,表面上是与妓/女厮混,其实是暗中搜集江湖消息,所幸他熟读医书,有些华佗再世的才名,办起事来更容易一些。   云敛心中冷笑,如今再见到你,也算是老天开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到底还是要落到我手中,待看我如何整治你一番。   韩太医将人送过来,擦了额头一抹湿汗,笑着说:“这人已经按照医仙事先嘱咐的,送到烟雨楼了,不知何时看诊?”   云敛轻笑了声,忍下心头厌恶,说:“不急,但看他发作时是什么模样,我才好对症下药。”   厉忻早已百毒缠身,毒性发作时,全身剧痛无比,这时才会清醒一会儿,醒来时眼睛看不真切,所见就像隔着层纱,如梦似幻,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的。   这种感觉就像踩着片云,不知何时会踏空,无助,彷徨,孤独感如蛆跗骨。   这时候,云敛低下头来看他,厉忻同样睁大眼睛回望,可是厉忻还是什么也看不见,眼前罩了片阴影,把光都挡在了后面。   “把针拿来。”云敛对着苏流影吩咐道。   苏流影把一包银针递了过来,却见云敛低下头冷冷地笑了声,并没有拿过去。   “把另一副拿过来。”云敛低声说。   苏流影闻言一怔,抬起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惊诧道:“先生?”   云敛没有说话,苏流影无声叹了口气,折身又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拿回来一副金针,将包裹金针的锦帕摊开,再依序摆好。   这副金针有什么名堂,让苏流影这么犹犹豫豫?   答案就在针的硬度上,金针质地绵软,如果要暗算谁,便将金针扎在要穴上,轻轻一拧,便能将细如毛发的针头折断在里面,针头会循着全身经脉流窜,最终抵达心肺两处,那时候便是阎王来了,这条命也救不回来。   世上人都说剧毒骇人,怎不知真正骇人的东西,是如此稀松平常呢。   云敛低咳了一声,苏流影立刻会意,向着韩太医道:“韩老爷,我家先生就要施针,你我二人还是回避一下。”   两人随后走出了屋子,苏流影最后还阖上了门。   屋子里仅有厉忻和云敛二人了。   没了外人,云敛也懒得和仇人笑颜相待,他冷冷地盯着厉忻看了几眼,随即狠狠地扯了对方身上衣物,方便施针。   没了衣服遮盖,厉忻身上那些新旧伤痕就都显露了出来,当然还有一些交欢时留下来的青紫痕迹,他的肤色有些不见日光的苍白,同时又有些饱经风霜的暗黄,早年俊美的相貌如今依稀可以分辨,但细看下来,却又模糊不清,唯独不变的是,这人身上那股子格外凛然罡正的气息,总是会让人误会他其实是哪个正派人士。   可是,又有哪个正派人士,手上会沾满数不清的血债呢。   云敛莫名有些心乱,他手指上捏着一根细如毫发的金针,不知为何竟是下不去手。   厉忻正浑浑噩噩地醒着,一边梦呃般念着什么。   云敛附耳过去,听到一个名字“穆清羽”。   穆清羽?   云敛只知道一个人叫这个名字,那便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穆清羽,近日里,穆清羽在江湖上名声大震,因为他不久前斩毙了前任魔教教主厉忻,为武林除了一大祸害,这穆清羽武功上乘,家世背景雄厚,常着一袭白衣,翩翩俊美,是很多江湖侠女的梦中情人。   云敛凝神沉思,旧闻穆清羽曾经拜于武当派掌门厉松门下,厉忻也曾是厉松第一大弟子,那么这二人应当是有些交情的,可是这些交情还是敌不过正邪两派的深仇大恨,厉忻虽是死有余辜,但也让人有些扼腕可惜。   这边厢云敛迟迟不肯下手,那边厉忻痛得全身抽搐,嘴里只断断续续地说着一句:“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死到临头还念念不忘,看来,他对这穆清羽当真是用情至深了。   云敛缓缓放下了针,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来折磨,践踏这个男人。   ……   半柱香功夫后,云敛推门而出,对着殷殷期待的韩太医说:“我已经为他施针一刻,他现下正在昏睡,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医仙的意思是?”   云敛笑道:“病人体虚不便舟车劳顿,先让他在这里吧。”   “那真是劳烦医仙了,我速速回去禀报。”   “还请转告那位大人,就说他在这里很安全,层层官兵围住,我便是插翅也难飞。”   韩太医应诺,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遥望着韩太医远去的背影,云敛脸色一沉,恨道:“这只老狐狸。”   苏流影上前来问:“主人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还能如何处置,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方才,云敛为厉忻施针放血,见了此人气息奄奄,才觉得棘手至极,但他又极恨这人,不想让他死得这么便宜,便想着先把人救活了再说。   不过云敛一直有个疑问,虽然他认得出这病人是他的仇人,但他一直不清楚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魔教中人,至于如何和皇室牵扯了起来,更是一概不知。   “流影,韩太医有没有提过,病人的身份?”   苏流影抬起眼来,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韩太医讳忌莫深,这种话倒是从未说过,倒是我听人说,他是什么亲王。”   云敛轻笑:“亲王?哪个锦衣玉食的亲王浑身伤痕累累,我见他手上有些薄茧,练武之人才会有,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苏流影点了点头,说:“主人是要打听这个人的身份,属下这就去安排,这烟雨楼的织罗天网,该是派上用场了。”   说罢话,苏流影就走了。   云敛沉吟半晌,返身推开了门,朝着厉忻床榻边走了过去。 第二十章   眼前这个,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当年那些事情他还清晰记得,虽然他不是始作俑者,但也是助纣为虐,这个人,他本该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但是不知为何,朦胧中,总对这个人有股子莫名的怜惜和亲切,仿佛他们很早便认识。   云敛想不通,也便不去再想,只是在脑子里不断回忆当年父母惨死的情景,他的家乡是灵山宝地,相传有一件稀世珍宝镇守山中,湛寂当年攻上山,并执意要将所有人斩尽杀绝,便是在逼问这件宝物的下落,可惜没有人告诉他答案,这件宝物也下落不明了。   云敛后来回到山中,只见到遍野的森白骸骨和满目倾颓,昔日的秀丽风景荡然无存,可恨他势单力薄,不能上无涯山灭了魔教,如今湛寂死了,也便只能找其他人下手。   眼前此人似乎正是适合的报复对象,也亏得他当年心狠手辣,不留丝毫余地,让云敛不必存什么菩萨心肠,轻易放过了他。   厉忻满脑子都是身前犯下的孽债,那些事情就像长了刺的藤蔓将他勒紧,他挣扎得愈狠,那些刺便扎得愈深,直到血肉模糊,伤痕累累。从他拿起刀杀死第一个无辜的人开始,便走上了堕落的不归路,之后的每一次,都不过是在丑恶的声名上再添一笔,最后他变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魔头,做这些事本来的意义也模糊不清,就算他自己,也找不到最初的信念了。   想来,这样的自己,谁说起来,都是死有余辜,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湛寂逼他做过那么多坏事,但总归有一句话说对了,他说过,当一个人选择了堕落,便选择了毁灭,毁灭的火种会从第一笔血债开始焚烧上你的身体,直至那些仇恨的火光将你吞没。   说话的时候,湛寂是笑着的,可是他恶心的手指却抚摸着厉忻的身体,将那些痛苦的呻吟凶狠地压了下去。   厉忻陡然睁开了眼睛,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就像一柄尖刀扎在他的心头,让那些余毒难清的痛苦都变得微不足道了,他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   云敛正在施针,乍然瞥眼一看,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顿了一顿,低声问道:“你醒了,梦到了噩梦?”   厉忻循声扭过了头,动了动酸麻的手指,脸上竟然出现忧愁的神色,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你在针灸,我既然醒了,那便证明我又活了过来?”   “听你的语气,倒是很不满我让你活过来了?”   厉忻垂下眼帘,看向屋内的陈设,可惜他目力衰退,什么都看不清。   “这里是?”   “烟雨楼。”   “烟雨楼……”厉忻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他回忆着昏睡前的一切,除去那些不堪,其他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又刚从一段孽债里逃了出来。   “你记得我吗?”云敛收了针,沉声问道。   厉忻闻言一惊,这句话最近听到的次数太多,已经让他有些杯弓蛇影了,他抬眼茫然地搜寻说话的那张脸,但是眼前混沌不堪,无法分辨。   云敛见他神情奇怪,便抬起手掌在他眼前挥了一挥,见没什么反应,云敛突然冷笑,声音却还是不温不火地说:“你看不见?”   厉忻点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大夫,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了?”   云敛一阵亢奋,心道这真是报应不爽,语气却还是淡淡地说:“余毒未清罢了。”   说罢,云敛一边收拾针灸的器具,一边说:“我见你身上没什么盘缠,付不了诊金,不过,你既然入了这烟雨楼,这诊金的事儿,可以另算。”   厉忻还不知自己是被萧莫送过来的,只道是被别人搭救了,只是这烟雨楼,听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云敛也没有多说,静静地走了出去,门外站着苏流影。   苏流影神色惊惶,见云敛出来便立即上前,说道:“主人真得要弃了这烟雨楼?”   “当然,今晚便走,我已经给那人燃了三日的迷魂香,走的时候将他带上,我自有用处。”   傍晚,韩太医来过一次,见厉忻脸上有了血色,不禁欢喜,又叮嘱了几句,便回去复命了。   入夜,云敛带人易容后从密道出发,没过一个时辰便走到了郊外,他们又换乘了马车,轻车简行,迅速出了城,黎明时,便搭载货船,下江南去了。   围在烟雨楼外面的卫兵是早上才发现,一夜之间,烟雨楼已经人去楼空,经仔细搜罗,才在一处地窖处发现密道,后来下了密道,没走几步便踩了什么东西,一阵轰隆声响,密道便被炸塌,将所有人活埋在了里面。   此讯传到皇帝耳中,又是一番血雨腥风,这里就不详述了。 第二十一章   只道云敛带人下了江南。   所见都是“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满目姹紫嫣红,桃红柳绿,水阔浪平,   所闻皆是侬声暖语,丝竹雅乐,船头小调。   云敛却没有游赏的兴致,他此番来,是专程来会一个人的。   这个人他以前并不熟络,不过很快,他就能熟络了。   江南也有他的分部,当然不叫烟雨楼,而是叫醉浮居,他们到了不久便下榻到那里,苏流影改头换面,打扮成一个俊俏男儿,侍立在云敛身畔。   云敛端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堂下跪了一地的人,皆是清姿国貌。   云敛吩咐了几句,让众人散了伙,便返身去寻厉忻。   厉忻还在昏睡,一针下去,很快便醒了。   云敛见他醒了,便说:“我替你诊治这几日,我算了一算,用了灵芝三十根,人参三十根,其他药草一并三百两,我替人针灸,每刻五十两,给你针过八刻,余后还有十二刻,你暂住在这里也是算钱的,一天五两银子,再加日常吃食,一天算六两银子,你身上这身衣服刚换的,算十两银子,这么一共算起来……”   云敛正懒懒地拨拉着算盘,厉忻已经心算了出来,他回道:“九百五十八两银子。”   云敛一按算盘,点头说:“不错,就是这么多,你打算怎么还。”   厉忻沉凝了半晌,说:“等我病好了之后,一定将钱还给你。”   云敛轻笑,摇头:“不对,你可以现在还我,今夜有位客人,你替我好好招待一下就可以了。”   厉忻闻言大惊,正要起身,却是身上一麻,又倒下了,他颤声说:“公子,我求你,除了这个,其他我都能做。”   云敛便是要看他这个反应,他愈是痛苦,云敛便愈是开心,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斯文冷静的模样说:“你病成了这个模样,还能做些什么,不过陪客人几晚,便能将欠债还上,放心,明日我会来看你,替你…好好医治。”   说罢话,也不顾身后人的乞求,云敛一脸得意地推门出去了。   走了几步路,有侍者报说,有客来到。   云敛整理仪容,施施然走到大厅,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脸上弯起一抹笑说:“原来是周兄,有失远迎。”   “不敢不敢,今日我带了一位贵客。”说话间,他让出一位玄服冷峻的男人说:“这一位,楚渊公子,是我路上结识的朋友。”   这楚渊朝着云敛拱手,神色中有些审视的意味,他随后说:“久闻云公子雅名,特来拜会。”   云敛蹙了一下眉头,仍是笑着说:“不敢不敢,既然有贵客来到,我请两位去太白楼一聚。”   说罢话,三人结伴去了。   云敛温文尔雅,谈吐风趣,在欢场上一贯很吃得开,同世家子弟交往,也往往不落下乘。   他浑身素洁如雪,一袭白衣,头上插的,是和田暖玉,脚下穿的,是莲纹珠靴,手上应景地佩戴一枚精巧扳指,袖内盈香,插着一柄羊脂玉为骨檀木为纸的芬芳折扇。   他的眼睛,是诗情画意的满江春水,斜扫入鬓的剑眉又如水中依依而立的料峭白塔,春水中挺立一道显峰,那是笔直挺秀的鼻梁,朱唇仿若临江而立的一片桃林,点点妖娆缀成绮梦,有人说云敛就像一卷还未陈于客前的绝世名画,只让人远远嗅到那扑鼻的墨香,便先让人醉上一醉。   如今这让人心醉神迷的男人盈盈挂着一抹笑,在太白楼上试图蛊惑一个冷若冰霜,戒备森严的男人。   这男人也是特别,如果说云敛是柔情似水的江南,那这男人就是冷厉萧瑟的漠北。   他穿着一袭黑缎锦袍,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寻常至极的酒杯,但那眼神就像隆冬正月般冷漠如霜,他的眉毛很深很浓,斜插入鬓,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有审视的意味,丰润的下唇显得极为性/感,他说话很少,但总是凝视别人的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一切。   被那样深邃的眼睛注视,便是自诩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云敛,也有几分心虚。   他低下头摇了摇杯中芬芳馥郁的美酒,用来掩盖手指轻微的颤抖,一边轻笑说:“这位楚公子人中龙凤,便是看人,也如泰山压顶。”   楚渊随即轻笑:“云公子不必介怀,方才是我失礼,因为公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哦,难道世上有人与我容貌如此相似?”   “云公子才情容色皆是举世罕有,世上无人可以比肩,我说得那人,更与公子的容貌没半点相似。”   “那楚兄是何故看到我,想起了别人。”这话本来便带着三分娇嗔,让云敛柔情似水地说出来,便是铁石心肠,也不得软上一刻,怎料楚渊只是眉心微蹙,摇了摇头。   “云公子不笑的时候,气质上与那人是有七八分相似的,但笑起来,却连一分都没有。”   “楚公子心心念念的,必然是个绝世美人。”   楚渊沉下了脸色,仍是把玩着那个杯子,良久说:“他的好看,不在脸上。”   这话让常年厮混欢场的云敛听了只是失笑,但看着楚渊那笃定严肃的神色,他又突然笑不出来了。   同席相伴的周公子已经醉得半酣,搂着酒壶唱将进酒,他吐字含糊,真是有些逗趣。   云敛笑了,回头看见楚渊,又突然不想笑了。 第二十二章   因为这个男人,让云敛想起开设楚馆的第一年,楚馆刚开张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名妓愿意来入住,寻常姿色他又看不上眼,便从附近的人贩手里买了一些十三四岁的孩子来调教,有一天夜里,大雨倾盆,一个女孩拍开了楚馆的大门,云敛当时正搂着几位美人听曲,乍闻楼下闹哄哄的,便探头下去,见门前湿润的石阶上跪着一个孩子,裸着双足,打也不走,只是不停地磕头。   从楼上望下去,正好看到那孩子白/皙的脖颈,因为浸润了水汽,有些雾蒙蒙的娇嫩,云敛心下一惊,想着莫不是一个绝佳的美人胚子,便急匆匆地下了楼去,走到那孩子跟前,用脚尖抬起了那孩子的下颌,只见一张素雅秀致的瓜子脸,脸上一双眼睛黑幽幽的深不见底。   这孩子是来卖身的,只求十两银子,去救了她重病在床的母亲。   云敛闻言一笑,瞧着这孩子颇有些不谙世事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些唏嘘地说:“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进来是要做什么的?”   这孩子抬起头来,眼睛紧紧盯着云敛,笃定的语气说:“我不用公子给我买漂亮衣服,也不用公子给我吃大鱼大肉,我愿意穿旧衣,吃糠菜,睡柴房,洗衣,烧水,做饭,什么都干。”   “听听,我刚进来时也说着这种话,现在想想,觉得太傻了。”   有个姑娘抿着嘴笑了,云敛挑起了半边嘴角,低声说了个字:“好。”   他顿了片刻,又说:“若你当真能忍得,十年后,你还是清白身,那时候我便放你出去,就怕你忍不得。”   “我能忍得。”   “话莫说得太满,人总是习惯忘记承诺,贪图安乐,却又自诩清高,岂不知一旦堕落了,自己便把自己踏到尘埃里去了,又怎能渴望别人来怜惜。”   那孩子的眼神坚毅镇定,是个很难屈服的人。   后来过了几年,云敛偶然想起这个事,来找那个孩子,却听说那女子终于是熬不到第四年,把自己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富商,很快挂牌迎客,也不知何时,已经花魁在手,再见时,只是拨弄着一只焦尾的琵琶,孤芳自赏的样子,岂知她的样子愈是清高凛洁,愈让人想到那床榻间缠绵时的淫/荡。   云敛听到消息时,也颇感黯然,最后他想开了,这人世间,甘于流俗,甘于放弃自我的人太多,享乐总是容易,受苦总是艰难,也不怪人人趋附攀援,妄图扯上哪根富贵的高枝,或将自己陷入逍遥快活窝里,自此不用清醒。   人心就如白纸,世道便如泥潭,染黑太容易了。   想到这里,云敛便是一笑,他已经选定今晚的客人了。   与其看着白纸染黑,倒不如做那个风雅的,在纸上描绘风景的墨客,他也甘于做这种墨客。   楚渊仍是自顾自喝酒,一丁点也没想到云敛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过他酒量颇大,连饮了三壶,面上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云敛偷偷瞥他,愈看愈是忧愁,太白楼上一宴千金,他们喝的又是上好的女儿红,一壶数十两银子,这楚渊千杯不醉,不是要打定主意把他喝得倾家荡产吗?   掩下心头不耐,云敛笑着举杯敬了过去,道:“楚公子,鄙人生平阅人无数,却少见如公子这般海量之人,在下心中敬服,想邀公子品享另一种美酒。”   楚渊闻言,面皮有些羞窘,忙起身相谢:“是我不懂礼数,只顾自己豪饮,让公子破费了。”   云敛笑着摇头,指头扣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随即便有人闻声进来,手上托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盘子,上面只放一壶两盏,盏也是色泽清润的,隐约散逸着月华之色。   “葡萄美酒夜光杯,楚公子,请!”云敛将酒壶接过来,替两人各自斟了一盏,指上轻旋,杯盏隔空向着楚渊飞了过去,楚渊伸出两指接住,一饮而尽。   云敛端详着对方神色,自己仍是侃侃而谈:“这酒产自西域,本为供奉御品,是有人专程给我送了两坛……”话语未尽,云敛突然不说话了,笑着站了起来。   为什么笑着站了起来,因为他看到楚渊已经醉意朦胧地瘫倒在桌子上,一只手提着酒杯,想送到嘴边,却总是找错地方。   “楚公子是不是醉了?”   云敛笑得得意,心道:这楚渊一看便是性情爽直之人,谁的酒都敢喝,也不打听我在江湖上的名头,不过,今日我也不会害你,不过让你品一品后庭花的滋味,岂不知男人那地方,要比女子更加紧致销魂呢。 第二十三章   夜里,云敛驱车回到醉浮居,带回了一个男人。   苏流影早就在门前等着了,见云敛下车,又命人将一个男人扶了下来,随即一愣,迎了上来,低声说了一句。   “主人,今早上那人趁人不备,打算咬舌自尽,幸亏被人提早发觉,拦了下来。”   “哼,想死?想得倒容易,他害我父母惨死,族人尽亡,怎么能这么轻松就死了!”说罢,吩咐属下将楚渊抬上二楼厉忻的房间。   苏流影怔怔地看着那些人行动,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小声地问了一句:“主人,是打算让那个客人…留宿?”   “流影,今日/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话不妨直说,前几日让你调查的事情,有进展了没有?”   苏流影闻言,面上突然一白,赶紧笑着说:“我已命人快马加鞭催了,明日便会有消息。”   “做得不错,我今日高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说罢,云敛哈哈笑着上了楼,走到厉忻的房门前,径直推门而入。   只见楚渊醉得半酣,意识朦胧地趴在桌边,厉忻面白如纸,在床上直挺挺躺着。   云敛笑着走了过去,一把掀开厉忻的薄被,扯下对方身上的单衣,在那劲瘦的身体上捏了一把,松开手时,泛黄的肌肤上已经是一片淤青。   厉忻被这疼痛惊醒了,睁开眼睛茫然地四顾,然后他听见了一声轻笑,就像珠玉一样好听的声音。   “我知你疑惑,疑惑我为何救了你,又让你做这些事,今日我高兴,便对你说句实话。”   云敛低下上身,附耳过来,温润的气息吐在厉忻耳畔说:“你记不记得一个地方,叫风灵谷,当年魔教踏平山谷,屠尽谷中山民,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这些年来我苦思复仇,一直寻不到机会,你却倒霉,好死不死,撞到我手里。”   “风灵谷……”厉忻反复轻声念着这个地名,愈念脸色愈白,最后他哽住了声息,闭上眼说:“我晓得了。”   “你晓得什么,自我逃出谷中,每天夜里,眼前都是族人惨死的情景,耳边都是父母被火活活烧死的惨叫,我只能借酒消愁,放/浪形骸,你倒好,杀了人,逍遥大半辈子,快死了,还遇到贵人,来求我医治。”   “贵人?”   云敛放肆大笑:“你不记得了吧,是那个人将你送到我手里的,如今我把你虏了出来,隐姓埋名,这里就是我的地盘,所有人都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你武功全失,经脉尽废,眼睛又瞎了,如今是砧板鱼肉,只能任我玩弄。”   厉忻张了张嘴,最后却是问了一句:“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不好?”   “好?你觉得好不好,身负血海深仇不能得报,我过得当真是逍遥快活呢。”   厉忻垂下眼睫,像是下定决心,苦笑了一声,说:“那你索性一并将仇报了吧,我就是厉忻,是那个你们口中说的,杀了湛寂,继承魔教教主之位,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耳边传来哗啦一声,是椅子被碰倒了,厉忻只觉一股掌风袭过面目,随即右颊上狠狠挨了一个巴掌。   耳边是云敛恶狠狠的声音:“原来是你,真是骗得我好惨!”   云敛又气又喜,气得是他竟然救回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喜的是这个魔头如今沦落到他手中,任他摆布。   “也好,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你记不记得你还在潇湘谷中杀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救我逃出生天的恩人,他死得好惨呢,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的遗骸。”   厉忻咬紧了牙关,嘴边溢出一丝冷笑说:“那个贱人,早就该死了。”   话音未落,脖颈便被狠狠钳制住了,他憋气憋得脸上通红,差点窒晕过去,后来,那只钳制他的手松开,他低声咳嗽了几声,嘴里都是血味。   “你一心求死,用话来激我?”云敛镇定了下来,笑着说:“不用费心了,我没折腾够本,你就不会死,我还想看你肠穿肚烂,死得连乞丐都不如,那时候说不定我就不恨你了。”   厉忻一语不发,云敛看他没有反应,说得颇没劲儿,他苦思冥想,灵机一动,想到什么,然后说:“对了,你昏迷时嘴里不停念叨着一个名字,穆清羽是吧,说不定,他也想见见你堕落得猪狗不如的样子,不妨改日,我来请他一快品享,想想就很有趣。”   厉忻闻言大惊失色,连声相求,可惜云敛就喜看他这种模样,反而更加乐见其成地走了出去。   出门时见到苏流影,云敛招了招手说:“将我的合欢丹给那个醉鬼喂了,再给那人哑穴上点上一针,醉浮居是风雅之地,不喜喧哗。”   说完话,云敛施施然走了。 第二十四章   苏流影仍只是愣在原地,稍久叹了一口气推门进去,走到厉忻床榻边跪下,低声说:“恩人,是我啊,我是杏儿。”   “杏儿?”   苏流影抹着眼泪说:“您还记不记得,当年除了救了少主人,还救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叫杏儿。”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恩人你不知道,自你…假死之后,少主人性情大变,放火烧了潇湘林,后来与歪门邪道勾结钻营毒术,开设青楼楚馆,畜养杀手暗卫,行事也放/浪不羁,我一直记得恩人的话,一路追随着公子,没想到,没想到在此情此境下,遇到了您。”   厉忻叹了一口气,说:“这些话,你对旁人切不可提起,尤其是对他,他恨我入骨,如果知道当年是灭族仇人救了他,怕是更要想岔了。”   “可是,他如今对救命恩人下手,我既然知情,怎能弃恩人不顾。”   “杏儿,这些事,日后再说罢,他恨我天经地义,本来便是我欠他一笔血债。”   苏流影只是哭,这时突然听见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她赶紧擦了擦眼睛,低声说:“是主人过来了,我先给您施针,等夜深人静了,我再救你出去。”   厉忻还要说话,却是门扉被人一脚踹开,云敛面色铁青走了进来。   他瞥也没瞥厉忻一眼,只是嘲讽地看着苏流影说:“流影,你胆子愈发大了啊,敢不听我的命令,你看他可怜是吧?”说话间,云敛影子一般倏然飘至床畔,提着厉忻的脖子将对方摁在床栏上,眼睛却瞧着苏流影。   “是这张脸让你下不了手?那有什么难的。”云敛一振衣袂,从袖间抖落一个瓷瓶,用牙咬开,将瓶口塞到厉忻嘴里,让瓶中液体尽数灌入对方体内。   厉忻只觉瓶中液体刺喉无比,入了腹中更是刀绞般难受,随即脸上一阵麻痒,就像有无数虫子在啃咬。   苏流影发出一声惊叫:“主人!”   敛远捏了厉忻的脸过来,说:“这味毒也是蛊,叫青颜散,中毒之人容貌大变,而且多半变得丑陋不堪,里面混着一种蛊虫,这种蛊虫以阳精为生,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必须日日与人交/合,才能免于一死。”   苏流影闻言面色惨白,抱了云敛的双腿正要道出真相,求他放过厉忻,却听厉忻大笑道:“你这人当真愚蠢,我方才甜言蜜语,不过是想骗你救我出去,我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兄长,倒是那块玉佩,是我从一个将死之人手里夺过来的,他死得不甘心,我便补了一刀,也算送他开开心心上路了。”   听了这话,苏流影愣怔住了,倒是云敛笑嘻嘻地说:“原来如此,流影莫生气,方才是我错怪你了。”说罢,将厉忻向床榻上一扔,扶了苏流影起来,走过楚渊时,扣着对方下颌塞了一枚丹药,然后笑盈盈地走了。   苏流影怔忪地看着厉忻,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哭着逃了出去。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楚渊和厉忻二人了。   楚渊吃了药,醉意未消,脑子浑浑噩噩的,浑身就像着了一股邪火,烧过下腹,酸麻的刺激在脊椎上扩散,让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迷迷糊糊地摸上床榻,触到一具冰冷绵软的躯体,体内那股邪火才找到发泄口,随后,他扯掉身上衣物,覆着那具躯体压了上去。   中了青颜散的厉忻,脸上的麻痒还未褪去,却感觉到一具身体压上了自己,料想该是云敛说过的那个客人,这客人身上是重重的酒气,肌肤热得滚烫,一双手宛如烧红的陨铁,在他的身躯上下抚摸。   这客人不曾用唇齿碰触他,该是心中不甘不愿,身体却沉浸于欲念无法自拔,那双手没什么章法,该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   他的呼吸愈来愈重,浓浓的酒气喷在厉忻的脸上,辣得厉忻眼睛落泪。   楚渊朦胧觉得自己是抱着一个男人,他心中作呕,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急需要发泄,手掌抚摸下的肌肤凉薄如雪,并没有腻人的黏湿,反而爽洁干净,那气味也只是淡淡的药味,没有女气的脂粉香。   楚渊不由安心了些,手掌搂过对方的腰肢,掰开对方的双腿,让其交叉夹在自己的腰间,自己那炙热也蓄势待发,顶着那幽径深壑下的蜜/穴,犹豫不决。   青颜毒的药性慢慢上来了,却不同于一般的合欢散之类的毒物,厉忻渐渐觉得欲/望上身,后/穴也极其麻痒,一股子难耐的干渴煎熬着他,让他喉咙都火辣辣的。   这边厢楚渊下定决心,却仍是不愿过多碰触这具躯体,所以只是托着自己那炙热顺着幽穴顶了进去,那幽穴却似活物,一吞一吞,几下子便将炙热彻底含了进去,温暖的内壁紧紧包裹着楚渊,肌肤相亲的地方,血管的脉动都清晰可辨。   楚渊下/身一阵酥麻,浑身一股战栗的快感滚过,脚底不由地微微弓起,抓挠着床栏,炙热也更加熨帖地躺在对方体内。   一抽一送,那幽穴紧紧吸着他不让他放开。   楚渊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对方的肩膀搂在胸前,任凭着下/身不停顶入,那快活他从来没遇到过。   厉忻心里发苦,他竭尽全力不去想太多,每多想一点,他就要发疯,二十年前,他第一次站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木秀于林,人人都称他一句少侠,十年前,他最好的朋友对他拔剑相向,眼神中只有厌憎,一年前,他将一柄利刃送进葬送他一生的人后背,心中的酸楚和痛苦早已磨灭干净,只剩冷漠和无情,如今,他辗转于诸人手中,沦落到禁脔都不如的淫乱境地,尊严扫地。   一股热流冲进他的身体,带来了身体上一阵极致的欢愉。   厉忻松开了紧咬的牙根,吃吃笑了一声,原来,放弃才是他的死穴,当一切无关紧要时,他心里纠结的那些东西就变得无关痛痒了。   纵情,纵欲,身体在欲海中沉浮,又有什么不好,反正,生与死,已经和他彻底无关了,他早已堕落个干净,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废人。   最后一根思绪随着颠簸的身体渐渐飘远,厉忻阖上了双目,开始享受这延绵不止的欢愉,这欢愉并不能给他带来比痛苦更多的东西,只是习惯了痛苦,痛苦也便成了快乐。   第四日时,厉忻不再说任何话了,就算云敛过来恶语相加,也再也得不到一点儿反应。   只是夜里时,苏流影过来抱着厉忻哭泣,厉忻会抚摸着她的额头说:“不要伤心。” 第二十五章   近日里,云敛很不开心。   明明他报复了那个人,但他并不能得到快乐,仿佛一开始就是南辕北辙,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尖啸着冲出了,却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侍女过来通传说:“主人,方大侠说,您约见的那位客人,今夜会在璧峦阁中露面。”   云敛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人真是排场够大,非名门引见,非时机凑巧,见上一面都不行。   穆清羽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又是名门少主,自然尊贵非常,而且他近一年来避世而居,素不参加宴请会客,便是旧友来访,非过命深交,也多半拒了。   有人传言说,穆清羽在与厉忻一战中,重伤在身,所以闭关休养,概不会客。   也有人传言说,穆清羽功成名就,生了归隐山林的念头,所以断绝了外界往来,一心求仙问道。   能在璧峦阁见到穆清羽,也是沾了吴延寿吴真人的光,今夜,吴真人在璧峦阁约见各路正派人士,商讨近日里魔教行事猖獗,大有盖过厉忻在位之势。   厉忻是穆清羽杀的,这事情与他脱不了干系,所以吴真人专程邀请了他,大约穆清羽也觉得躲不过,责任在身,所以回应要来赴约。   云敛便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和穆清羽搭上些关系,况且,他自觉有能够打动对方的筹码。   入夜,天朗气清,和风习习,璧峦阁内灯火通明,高朋齐聚,屋脊吻兽勾垂下的风铃在空中摇摆作响,声声扣人心弦。   人们等了约莫半柱香功夫,才听着门外马匹踢踏而来,拉了辆素简的玉白色车舆,随后有一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几步走到光下。   那人一袭练白衣衫,滚边绣着银丝祥云纹,胸前绘着一株墨色兰花,花叶疏离,颇显昂然高贵之态。   这人面如冠玉,眉峰挺秀,星目温润,鼻似玉柱,唇如丹朱,额前抹着一根玉白发带,翠玉莲形冠,斜插两支单珠步摇,不笑的时候静如止水,笑的时候春风拂面。   云敛自诩才貌过人,见了穆清羽,也不由怔上一怔,穆清羽相貌端正温润,非俊美奢华,非妩媚秀致,神色中有股子淬然纯净的气韵,不卑不亢,如春风化雨。   有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这种人,光风霁月。   云敛对上他,简直有些自惭形秽了。   这穆清羽神色祥和,眉目间隐约含着一丝轻愁,却难掩其明朗之色,在座有几位是峨眉派的,平素清心寡欲,见了他,面上也不由红上一红。   穆清羽落了座,云敛随众人,才落了座,他又细细端详着对方看了几眼,愈看愈是感叹,感慨难怪厉忻对他念念不忘,这种人气质可亲,如果他愿意,几乎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他身上自带一股子淡泊干净的气息,让人见而望俗。   寻常美色不过惑人一时,就像穆清羽这种人,却是惑人一世。   这次武林聚首,是商洽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魔教猖獗,云敛听着犯困,打了个哈欠,抬眼一看,却见穆清羽直直看过来,唇边勾着一抹笑。   云敛一愣,笑着回应了,心里却恨恨骂道:老狐狸。   云敛阅人无数,寻常美色经他调教,便能成独树一帜的绝代名妓,他练就一双看人的火眼金睛,任人一颦一笑,他就能看出这人的八分心思。   方才穆清羽那一笑,显然是感慨与云敛感同身受,对这名门聚首厌烦透顶,面上却装作深谋远虑,忧心忡忡的样子。   云敛同时心喜,心喜自己没用什么手段,就和这穆清羽打了招呼,散会后在让人引见一番,说不准能邀他出来。   果不其然,散会后,经旁人引见,穆清羽答应翌日与云敛在碧重江上泛舟游兴。   就这般,两人频繁会见,后来颇有些相见恨晚,穆清羽也不由地在苏州多逗留了些时日。   这一夜,苏州城内溧阳街上有个富户纳妾,挂了不少灯笼,又举办游园赏花会,各色牡丹摆了长长一街,闻讯而来的公子小姐驾着花车,齐聚在街上赏玩。   穆清羽和云敛也在街上信步闲逛,随街叫卖的有不少小贩,篓子里装着花朵和亮石装点的花环,也有背着傀儡面具的,卖糖葫芦炸年糕糖渍果子的,还有就地摆摊给人画画写字的。   穆清羽走到一处明灯下,背着手看一个书生给一位姑娘在扇面上写字。   那字是“欲寄相思千里月,溪边残照雨霏霏”,写给情人的诗。   穆清羽看着怔忪了半晌,直到那女子离去,他还没有回神过来,云敛上前说:“穆兄既然喜欢,也写一个扇面吧。”   “也好,只是写什么呢?”   “共惜流年留不得,且环流水醉流杯。无情红艳年年盛,不恨凋零却恨开。”   “嗯?”   “啊哈,小弟见这满园春色,不禁有感而发,这诗虽是意在惜花,不过道尽世事无常,友尽亲离的哀恸之感,颇让人感怀。”   穆清羽面上的忧愁更盛,慢慢地,他走了开去,云敛见势一笑,也随了上去。   两人亦步亦趋,走到灯火阑珊的西湖之畔,零星几人擦肩而过,也不注意彼此。   穆清羽走在前头,夜风拂动他薄雾似的袍角和流云一般的发带,他斜瞥着幽暗深晦的湖面,凉薄的月色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打上了一层清冷的色泽,让人感觉悲怆莫名。   云敛见他落落寡欢,不由生了几分怜悯,几步走上前去,试问:“穆兄是不是触景伤情,想到了什么憾恨之事?”   穆清羽摇了摇头,背手过去,直面那如镜无波的湖面,低声说:“有些事情做了,事后也不会后悔,只是夜里梦回,会有些感怀,感怀如果这件事没有做多好,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云敛心下一惊,暗吸了一口凉气,再度试探:“穆兄大可不必介怀,有些人死有余辜。”   穆清羽闻言一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说:“云弟是不是以为我后悔杀了厉忻那个魔头?我知道江湖中早有传言,说我六亲不认,杀了曾相交数十载的旧友。”   “你不曾后悔?”   “后悔?可笑!厉忻死不足惜,倘若让我现在看到他,我还是会一剑捅下去,他死了,才是武林大幸。”   云敛闻言,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即岔开话题说:“厉忻死都死了,不足为患,只是现如今魔教猖獗,大有盖过旧日之势,不知穆兄有何打算?”   “武林争斗连年不休,我早已萌生退意,这一次出面,也是承了吴真人的面子,至于说打算,我没有什么打算。”   云敛闻言一笑说:“穆兄至情至性,也确实不该打打杀杀,如我红尘浪迹,做个逍遥脂粉客,不是更好。”   穆清羽闻言惊诧,抬了眼凝视云敛,良久舒了一口气说:“贤弟说笑了,我还是继续逍遥山林,自得其乐的好。”   云敛也不勉强,他知晓钓鱼最要紧的是耐心,也便不再说这些扫兴话,转而和穆清羽畅谈古今,尽了尽游兴之趣。   这样一直到夜深人静,两人作别,各自回了住处。 第二十六章   云敛驱车返回了醉浮居,刚一进院子,便听着楼上传来咒骂和砸碎东西的声音。   一个婢女怯怯地走到云敛跟前,悄悄说:“傍晚药效发作时,那位公子又发了脾气,不过后来,还是不甘不愿地去了那间屋子,现下也不知是哪里不顺遂,又闹了起来。”   云敛皱了眉头,几日之前,他一时兴起,给楚渊下了靡情丹,吃了这种丹药,每日戌时都会发作,发作时情/欲难抑,必须尽快找人泻火,否则欲/火攻心,后果不堪设想。   云敛本意是想给楚渊找些乐子,没曾想这些日子过去,这楚渊一点儿也没开窍,如果不是药效发作,便一丁点美色也不沾,药效发作时,也不会为了泻火,去找醉浮居的漂亮姑娘,而是照例去找那个容颜尽毁的废人,他这几日只顾发泄,床榻之间没有一点温存,将那人折腾得奄奄一息。   云敛厌烦的也是这个,每日待楚渊发泄之后,他都要耐着性子,去给厉忻医治,因为如果放任不管,厉忻就会暴毙而死,而他还等着让这个人与穆清羽会面,让他生不如死呢。   云敛屏退下人,一个人静静地走上木阶,走到厉忻门外,只听着里面传来媾合时的粗重喘息和压抑痛苦的呻吟。   不知什么时候,那呻吟声变得绵长缱绻,颇有些享受的意味。   这个时候,房间内总会传出低声的咒骂和抽打耳光的响声,楚渊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来,他在骂的词是“贱人”。   最后,屋中烛光暗了,那喘息声愈发沉重了起来,间或夹杂着木床嘎吱嘎吱摇晃的响声,这响声一直持续到半夜,楚渊才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等在门外的云敛时,眼睛就像要喷出火来。   可是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径直走了开去。   浓重的夜色掩盖了他玄黑色的背影,云敛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嘲热讽的笑,他在笑有些人,即便享受着堕落,却还要装出一副凛然正气的样子,这些伪君子。   随后,云敛推了门进去,映着月光看了看厉忻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狼狈不堪的样子。   因为朱颜散的药效,厉忻的容颜已经不复当初的俊美,左脸上有块巴掌大的乌青,右脸则像被烫伤过一样,沟沟壑壑的,真是丑得让人作呕。   也不知楚渊每日里,怎么能够忍受这副尊荣。   云敛失笑,摇了摇头,坐在厉忻榻边,轻声说:“厉教主,你这副样子,便是侥幸逃出去,也会被人们当成过街老鼠,不妨就在我这醉浮居好好呆上几年,等着你这副身子彻底废了,说不定本少爷心善,会给你一卷席子,帮你找个乱葬岗埋了。”   厉忻咳嗽了几声,他沙哑地说:“云敛,你若恨我,大可将我千刀万剐,何必做这些有辱祖宗的行径,不怕世人笑话?”   “笑话?你厉忻为恶武林多年,早已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如果我将你如今的境况广而告之,反而会让武林中人拍手称快,他们会说,厉忻那个魔头如今报应已昭,真是老天有眼。”   “你这么做,怕是会惹来更多祸事。”   云敛最看不惯对方这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样子,像是全天下最屈辱的事情,都不能撼动他的意志,云敛转念一想,忽然嗤嗤一笑说:“对了,我今日和穆清羽游了一趟西湖,途中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你,我问他是否后悔杀了你,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云敛好整以暇地看着厉忻,只见对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抿紧嘴唇,拳头也攥得死紧,却还是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云敛心上一阵痛快,抓了厉忻的手过来,一根一根掰开了对方的手指,一边轻柔地说:“他大笑了几声,说若不是我提及,便已经忘了你啦,他说你死不足惜,后悔没有早点将你杀死。”   果不其然,厉忻听到这一句,浑身都不禁轻微颤抖起来,他狠狠抽回了手臂,将脸侧在一边,嘴角顿时渗出了血。   云敛大惊,立刻扳了对方的脸过来,掐住下巴,撬开牙关,将那紧扣在牙齿中间的舌头松开。   “你要自尽?我偏是不准!”云敛气极,一把拎起了厉忻,压在床栏上,右手径直滑到对方双腿中间,顺着臀缝探入后/穴。   “果然刚刚经过情事,你这里真是酥软油滑。”云敛抽了手回来,两指轻轻捻了一下,笑着说:“有血呢,楚渊真是不够怜香惜玉。”   “你杀了我!”厉忻颤着声说。   云敛眸光暗了下来,一把搂了对方在怀,一阵心烦意乱。   “我当然不会杀你,杀了你,我从哪里找乐子?”   “给我一个期限,我还要熬多久?”   “多久……”云敛怔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些,整日里浑浑噩噩的,他从来不考虑多余的事情。   就像云敛也不会承认,承认这个人给他的那股格外熟悉的感觉。   “十天。”云敛咬着牙吐出了这个期限,他不能再犹豫了,犹豫不决不是他的作风。   “十天……”   “十天之后,我会杀了你,你只需要熬十天,满意吗?”   厉忻不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云敛觉得有些嗓子干涩,他握了握拳头,最后将对方松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空幽幽的夜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关门声。 第二十七章   云敛走出来醉浮居,夜半,大门上的艳红灯笼亮着熹微的火光,灯笼里面的蜡烛快要燃尽,在暗红色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迎风而立。   云敛走近了,见这个人醉得半酣,手上拎着一壶酒。   这个人就是楚渊。   “楚公子?”   楚渊闻声,冷冷地瞥了一眼过来,讽笑道:“真是好巧,竟然在这里,也能遇上云老板。”   “楚兄这是借酒消愁?”云敛低笑,深纳了一口夜间的寒风。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楚公子被困于此,该是相当不甘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敛低声一笑,从袖内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说:“这是解药。”   楚渊审视了一遍云敛,问道:“云老板今日这是吹了什么风?”   “你既然不愿留在此地,我放你自由,有什么不对吗?”云敛垂下眼睫,又重复了一句:“这是解药,吃下去便没有那些异状。”   “云老板以作弄人心为乐,如今幡然醒悟了?”   “你怎么说都可,解药已经给你了,这醉浮居你若愿意呆着,便一直呆下去,若不愿,明日,便不必来见我这个罪人了。”   云敛回身,正打算离开,胳膊却被人拽住了,他回头看,是楚渊拉住了他。   “我还有一事相求。”楚渊态度诚恳。   “你知道我的规矩吗?”   “什么规矩?”   “求我一件事之前,先替我办一件事。”   “好。”   云敛惊诧,惊诧楚渊竟然答应得这般爽快,他笑着说:“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呢,你竟然就答应了。”   “我知道云老板不会强人所难。”   这么快就来溜须拍马了,云敛一笑,心情顿时变好,便说:“你求我做什么事?”   楚渊犹豫片刻后说:“我想要带走一个人。”   云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斩钉截铁地回道:“不行!”   “他不过是个废人,为什么不行?”   “我还要问你,他不过是个废人,你为什么要带他走?”   楚渊凝视着云敛,后来说了一句:“他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云敛不再说话了,楚渊这句话似乎也刺痛他某根隐约作痒的神经,他何尝不觉得这个人熟悉,只不过他没有勇气承认罢了。   “你多想了,他是我府上的一个下奴,因为勾搭我的侍妾,被我废掉经脉,关到醉浮居任人凌辱,你不是他第一位客人。”   楚渊闻言抬起眼来,看了云敛一眼,那神色是全然的怀疑。   “你不信?”   楚渊点头。   “那么你便在这醉浮居继续呆着,十日之后…我让你把他带出去。”   “为什么是十日之后?”   云敛低笑:“十日之期而已,楚公子都等不及了吗,难道那个人真有那般滋味销魂,倒是让我也有些好奇了。”   这句话后,云敛觉得被楚渊抓住的手臂,开始隐隐作痛了。   风月场上做事,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云敛随即轻笑,抚慰道:“楚公子不要生气,玩笑而已。”   “我只等你十日。”楚渊沉声说。   “好。”云敛也不反驳,他不会告诉楚渊,十日之后,便是厉忻的死期。   凉薄的夜风吹过他们的衣袍,吹过他们的鬓角,丝丝缕缕的凉意,头顶上的灯笼一晃一晃的,似乎是无言的低叹。   楚渊松开了手,云敛抽回了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半轮明月倾泻银光,在屋脊和地面上镀上了一层霜白,梧桐树的叶子窸窸窣窣响动着,传来了下雨的声音。   一滴水飞过屋檐,落在楚渊的手背上,凝成一滴变冷的眼泪。   雨渐渐变大了。   直至黎明,窗外还淅淅沥沥下着细雨,醉欢居的姑娘推开窗子,不小心让绫罗绸缎的衣袖上沾上了雨水,还要低声细语地抱怨好半天。   这一天早上,云敛懒懒地靠着窗,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   醉欢居的前院大开,这里私底下虽营些脂粉生意,但明面上还是一雅客会聚之所,前一座楼名曰“望月栖风”,楼内整日茶香四溢,来往的也是文人墨客。   云敛本是懒懒望着,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一辆寻常马车停在门前,下来一位不寻常的客人。   这客人披一身墨绿的丝织斗笠,斗笠下是一袭宝蓝的箭袖劲服,腰间束一条细若金蛇的亮色腰带,头顶翠玉箍冠,一张脸俊朗英凛,目若星辰,唇似悬胆,他仪态举止威仪有方,有些隐约的贵气。   云敛收拾了慵懒姿态,起身下去迎客。 第二十八章   云敛打了一柄翠绿折伞,半掩面庞,他又着一袭练白绸缎,外罩一层半透的蝉衣,身上熏了好闻的莲花香味,动若萦风,静如处子,堪比一朵掩映于荷叶下的皎洁白莲。   这副极具欺骗性的相貌骗过世人千万,如今在这里却撞上了钉子,不是因为这个客人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而是因为这个客人就是骆云。   骆云统领的雷云堂在江湖上有七七四十九家大型分坛,其下又有约莫上万个中小分堂,几年以前便是武林第一大帮,如今替朝廷办事,更是黑白两道通吃,势力遍布五湖四海。   至于雷云堂堂主骆云,要打听一件事情,就像摘掉一棵树的叶子一样简单,早在他来到此地之前,便已经打听过了云敛的底细,如今看到这个人,不管云敛伪装得多么皎洁无华,也掩盖不了肮脏龌蹉的内在。   云敛却是不知骆云已然将他看透,所以尽是装作矜持儒雅,怎奈骆云并不领情。   骆云拱手一拜说:“我找到这里,是专程来拜访玉面罗煞的,而不是风月场中的云公子。”   云敛闻言,眉头一跳,随即佯装吃惊说:“那这位贵客找错了地方,这里只有云敛,没有玉面罗煞。”   骆云闻言嗤笑:“云公子何必自谦,那魔教分部上百人一夜之间丧命的手笔,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云敛整容敛色,冷声道:“你追查了我?”   “云公子言重,在下有事相求,诚心拜会,事前做些准备,怎么算是追查呢。”   云敛冷笑说:“哦,那么这位贵客,你来找玉面罗煞,是有什么要事?”   “我来这里,是寻找一个人的下落。”   云敛闻言失笑:“我这醉浮居里,除了妓/女,便是小倌,不知贵客找得是哪一种?”   骆云冷笑道:“云公子的意思是不想实话交代了?好吧,我便在这里住上几日。”   “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骆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何况,你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你!”   “呵,云公子既然有那个胆子,便不要怪我找上门来,毕竟不是谁的人,都能动的。”   这几句话下来,云敛也听出了几分意思,敢情这骆云是奉了皇差,按图索骥找了过来,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厉忻的下落?   这朝廷的走狗,江湖人最为不耻,没想到也有人做得如鱼得水,做得振振有词。   想到这里,云敛突然笑了起来:“骆堂主,你想要什么,早说便行了,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我还你便是。”   骆云摇了摇头,显然是不信。   云敛也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他心里想的,只是将骆云拖住,拖到那一天到来,届时,恩怨了断,他才不会畏惧什么朝廷,什么报复,这些通通来就好了。   他们二人正说话间,却听侍者来报,说有客来了。   云敛抬头向着门外看去,只见一辆玉白色马车停在外面,下来一位身着紫色织锦,眉目如画的公子,这公子就是穆清羽。   穆清羽在江湖上声名大噪,不过早些年来,风头尽被厉忻盖了过去,因为很少在武林大会上露面,所以容貌如何,还不为很多人熟知,只是江湖传言,名剑山庄的少庄主穆清羽,是个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翩翩公子。   这穆清羽打着伞走了进来,见云敛和一位男子相对而立,也便熟络地走了过来,拱手一拜说:“贤弟,这位侠士是?”   “穆兄,这是雷云堂主骆云。”云敛指着骆云对穆清羽说,随即又指着穆清羽对骆云道:“骆堂主,这位是名剑山庄少庄主穆清羽,想必两位早已对彼此风闻。”   介绍了之后,云敛再仔细端详两人神色,只见穆清羽神色安然,面上挂着沁人心脾的暖笑,言笑晏晏的样子很是讨喜,骆云的脸色却精彩多了,颇得些皮笑肉不笑的精髓。   穆清羽自然也看出来了,他试问说:“骆堂主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骆云面上有些尴尬,只能说:“穆庄主人中龙凤,在下早想拜会,只是今日来此地还有要事,不便多言。”   说罢话,骆云也不管礼数不礼数,扭头径直离去了。   空留得穆清羽怔忪当场,只能冲着云敛询问:“这骆云是不是与我有些罅隙,怎么见了我就想躲?”   云敛也给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摇了摇头,随后,引着穆清羽到了后堂,奉为上座。 第二十九章   夜间,苏流影摸到厉忻房内,凑到床前,低声说:“今儿似乎有些异样,名剑山庄的穆清羽和雷云堂的骆云同时到了,主人有些应酬不过来,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这里,不如我将您带出去?”   厉忻闷声咳了一下,低低说:“就怕会连累到你。”   “莫说连累了,便是一死,我也愿意舍命救出恩人。”   厉忻还要说话,却是被苏流影点了穴位,后来,苏流影将他驮在背上,轻功移步,从窗户上跃下,倏然飞至另一面的屋脊上。   苏流影毕竟是一介女流,平素里也不做什么重活,驮着厉忻站在屋脊上,不由得晃了一晃,这一晃不要紧,脚底踩空,塌落了几片瓦,幸而周遭无人,没引起什么骚乱。   苏流影摸着胸口舒了口气,说:“幸亏这间屋子没人居住,否则还不知引出什么动静。”   “你好大的胆子!”浑似一道晴天霹雳,将苏流影劈得魂飞魄散。   她怔怔地回头看,只见月华如霜,揽照在屋顶之上,一人一剑,料峭如峰矗立其中,这人轻盈地走近了些,那容姿,那相貌,是云敛无疑。   厉忻这时已经冲破了哑穴,低声对苏流影说:“你不要多言,先放我下来。”   怎奈苏流影一动不动,却不是吓呆的样子,那神色中的倔强坚持,凛然动魄。   “你是要背叛我吗,流影?”   苏流影低低地说:“公子你已经忘了,我本名不叫流影,而叫杏儿,那还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   云敛皱了皱眉头,冷声说:“我忘了。”   “不,你并没有忘,只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上你的复仇重要,师父,杏儿,不过是你复仇路上的踏脚石。”   云敛闻言一愣,沉下脸来,走前了一步,低声说:“流影,你胡说八道什么,快给我回来。”   苏流影固执地摇了摇头,退后一步说:“我这是在救公子,有些事情做了,就是万劫不复,可是公子被仇恨蒙蔽,想不通这一点。”   云敛命令的声音传来:“苏流影,你胡说八道什么,快过来!”   苏流影痴痴看了云敛一眼,随即狠下决心,驮着厉忻向另一侧方位直冲,只听背后有疾风呼啸,那声音就像一只穿云的箭。   苏流影露出自嘲的笑颜,随即转身,向着那只飞射过来的箭迎了上去,只听噗嗤一声,一股冰凉尖锐的东西刺中心脏,蔓延开无边无际的痛意,席卷般带走了四肢的体温。   苏流影挣扎着站了一站,终于向前扑倒,闭上眼睛前,咛喃着说:“恩人,我救不了你了。”   厉忻早已泪眼朦胧,此刻点了点头,沙哑地说:“不,你救了我,你早已经救了我。”   苏流影笑着说:“是吗?”随即,她望向一脸惊诧的云敛,求道:“放手吧,公子,没有什么值得你受这么多苦。”   空幽夜空中,随即传来云敛痛苦的嘶吼声。   这异样的声响惊动了正在宴席上的诸人,穆清羽与骆云轻功顶绝,几乎并肩从窗户上飞了出去,楚渊却是趁机折返到了厉忻的寝居处。   没一会功夫,穆清羽已经与骆云站在屋脊之上,正看到云敛抱着一个女子恸哭不已,而旁边躺着一位相貌丑陋的男人。   这情境颇为诡异,随后,楚渊飞了过来,待看到厉忻,一把将对方搂在怀中,旋而站在一侧。   云敛低头哭了一会儿,突然不知为何,诡异地笑了起来,他愈笑愈大声,后来几乎声嘶力竭。   随后,云敛将苏流影轻轻放在瓦片上,伸出手指冲向楚渊,又冲向穆清羽,最后冲向骆云,再度大笑起来。   诸人只怕他失心疯,已经退后了几步,只有穆清羽走了上前,温声细语安抚道:“贤弟节哀顺变,我想这位姑娘也不愿见你如此哀恸。”   谁知云敛一改常态,咬牙切齿地指着穆清羽恨声道:“你懂什么,闻名天下的穆大庄主,不过被我勾勾手指,便当我与你诚心相交!”   “还有你,楚渊楚大公子,平素道貌岸然,吃了荤腥照样不是乖乖任我摆布?”   “至于你,骆堂主,甘为朝廷鹰犬,做狗的滋味好吗?”   这三句话下来,三人面上都泛着铁青,若不是碍着云敛正值哀恸,都有些揍上他一顿的打算。   谁知云敛并不领情,笑得更加阴森诡异,后来渐渐有些疯癫的意思。   “哈哈,今日此景,真是天造地设,你们三人齐聚,哈哈,老天开眼啊!”   楚渊闻言颦眉,后退了一步,搂着厉忻的手愈发收紧,不过厉忻却轻轻推了推他,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前头。   他目不能视,听声辨音朝向云敛,沙哑地说:“往日恩怨,便止于今日,你,动手吧。”   云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笑地说:“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这么便宜?”   厉忻摇了摇头,说:“情势已经无可逆转,你既然想让我痛不欲生,我便痛不欲生给你。”说罢话,他朝向穆清羽的方向。   记忆里对方明媚温润的面孔浮上脑海,他忍不住有些想念,即便他什么都看不清。   穆清羽的脸曾经让他迷惑,痴狂,如今尘埃落定,只剩下绵延不绝的憾恨。   穆清羽对他人有多么情深意重,对他就有多么绝情,而偏偏,厉忻无法恨他,所以了断起来,也就变得异常困难。 第三十章   厉忻闭了闭眼,伸手摸了摸粗糙不平的面颊,他自嘲着想,自己现在该是比以前更加丑陋不堪了吧。   “清羽……”话一出口,厉忻便听到对方发出一声厌恶的低哂,通常穆清羽忍无可忍时,才会有这个反应。   看来,他的存在,无论生死与否,都会让对方发自本心的厌恶。   即便他容颜尽毁,即便他狼狈不堪,都不能让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不忍和动容。   他果真,是恨透了自己。   穆清羽……   厉忻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良久苦笑着说:“你那一剑,或许应该刺得更深一些。”   “是你……”穆清羽的脸上有些惊诧,更多的是一种诡异的神情。   “不错,是我。”厉忻接着说:“或许有两个月时间,我都在想,为什么你当初不刺得更深一些,当我…躺在男人身下的时候,这种念头更加强烈……”   “你闭嘴!”穆清羽面容扭曲,几近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   厉忻顿了一顿,这些话说出来,最痛苦的,感觉千刀万剐的人是他自己,不过,为了云敛,他不得不说,他欠了云敛很多条命,这一世,他都无法偿还。   “我如今已经得到了报应,这具身体,从内到外,终于是烂得透透了。”   穆清羽嫌恶地转过脸去,在他旁边,骆云一瞬不瞬地盯着厉忻,同时,楚渊脸上的神色也很莫名。   云敛发出了满意的大笑,他一把拽过厉忻,将一柄袖箭抵在对方喉间说:“楚渊,这些日子,多谢你对他的调教。”说话间,他一把扯下厉忻的衣衫,裸露出那伤痕累累的躯体,他抚摸着这具躯体,讽笑着说:“这样的货色,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找来,你也不必恨我,因为这个人本来便活不长久,若非我施针吊着一条命,早已见阎王了。”   说罢,他转脸看向骆云:“告诉你的主子,他要找的人已经没有了,或者你愿意将这个丑八怪带给他看,不过我觉得,他到时候未必会感谢你。”   最后,云敛看向穆清羽,笑着说:“贤兄,今日多谢你捧场来看了这场好戏,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也该我取了他的性命。”说罢话,那根袖箭直刺下来,还未戳中厉忻脖颈,那袖箭却被一根细如绵蛇的鞭子卷了出去。   首先冲过来的是楚渊,骆云鞭法绝顶,一鞭将厉忻卷了过来,随即抛到楚渊怀里,自己则与云敛对上阵来,他招招杀气凛凛,不留一点儿余地。   云敛打得费劲至极,不过他剑上淬有剧毒,旁人与他对峙,都要小心一二,所致骆云也没有占上什么便宜,反而处处被动。   这骆云打了几个回合,侧眼瞥过穆清羽,哂笑一声说:“道貌岸然是你,虚情假意也是你,真不知这天下庸庸众生,怎么将你视作楷模,又把他打入了无间地狱。”   穆清羽本来隔岸观火,闻言醒过神来,与骆云协力,一同剿杀云敛,只见云敛从袖内甩出一道银针,直冲穆清羽而来,厉忻听声辨音,大喊小心,自己也奋不顾身扑了过来。   穆清羽堪堪避过那道银针,眸光露煞,飞出一剑,直刺云敛,云敛腹背受敌,没注意到这暗箭伤人的一招。   眼见着,那柄剑直冲他后背去了。   厉忻已经卷入杀阵,只是耳际听着剑身呼啸,宛如低吟,这阵内的三人,勿论谁死,都将是他毕生憾恨,他便慌忙上前,只身欲挡,一边右手抬起,抓住飞刺而来的剑身,怎奈那剑势颇盛,生生穿过他的手掌,直刺入胸前,一股熟悉的痛意涌了上来,喉间涌上鲜血,他噗得吐了出来,那一瞬带走了他全部的力气,身子摇摇欲坠,他勉强站住了。   最先喊出声的是穆清羽,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一些慌乱和焦急。   厉忻苦笑了一声,他没有想到,这场乱战中,最后刺中自己的,还是穆清羽,这或许就是命运吧,他是不是必须要死在这个人的手中,老天爷才会甘心?   被剑刺中的胸口清晰的刺痛着,但相比之前他所受的屈辱,又显得微不足道,他的手指抚摸上锋利的剑刃,那冰冷的触感让他一如既往的心寒。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逃避,手指狠狠地抓着剑身,割破了肉,刺痛了骨,也要将这柄剑拔出来。   一个血肉模糊的声音过后,胸口激涌出来的鲜血扬起一道殷红的血虹,溅在他眼中,在朦胧又模糊的视野中,笼罩出一片纯粹的红,如同熊熊的火,如同死亡的夜。   一瞬间的心如刀绞,不过这痛苦过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仿佛血液从身体里流干,厉忻摇晃着身子,拄着剑勉力站稳。   他如今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皎洁的月色下,他的身上沐浴着血,这血在月色的照射下,墨汁一般黝黑。   死寂的屋脊上,没有一个人说出一句话,一个字,来形容现下的景况,如今的心情。   突然间,厉忻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扯破了宁静的夜,也让所有注目他的人发自内心的瑟瑟发抖。   “云敛,今日替你挡下的这一剑,是我还你的,如果你还不甘心,便取了我的命,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一个踉跄的脚步声缓缓地走近,随后响起的话音沙哑而低沉:“你为什么要救我,你难道不恨我吗?”   “恨,我当然恨,你杀死了一个无辜之人,而放过一个罪魁祸首。”厉忻苦笑着说,抬起手指着自己说:“你不该杀了杏儿,却放过我,是我,亲自带人围剿你的族人,是我,亲手杀死你的父母亲,你该不该恨我?”   云敛咬牙切齿地说:“不错,我不该放过你。”   “那么好,这柄剑给你,让你做个了断。”随后,厉忻将手中那柄剑扔了过来。   “不可!”楚渊慌张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他了断。”骆云随后说话,同时走上前来,对着云敛说:“你该做个了断,杀了他,你就能为父母亲族报仇。”   云敛却犹豫了,迟迟没有动作。   骆云轻笑一声:“怎么?下不了手,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少年被仇人抚养长大的故事……”   厉忻连忙打断了骆云的话,余后的时间里,屋顶上鸦雀无声。   似乎是不想再忍受这份难捱的死寂,厉忻走到云敛面前,低声说:“如果杀了我,你能放下心结,那就动手吧!”   “云敛,你别那么糊涂,你明明知道,他是你的……”   “住嘴!”   云敛低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一直觉得你很不同,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给我一种很安心很熟悉的感觉。”话说到最后,那笑声变得癫狂而沙哑。   “云敛……”   “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救我,而不是让我自生自灭?”云敛踉跄地倒退了几步,夜空中回荡着他癫狂的笑声,最后,那笑声越来越远,越来越空,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最终,云敛也没有动手杀了厉忻。 第三十一章   厉忻伸出手,试图抓住一些什么东西,不过手指空空,只有冷厉的夜风飒飒吹过,席卷走最后一丝暖意,一股强烈的窒痛自胸口炸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绵软悠长的似一位将死的老者,缓缓踱着步子走来。   眼前,终于清晰映出了数张面孔,穆清羽,骆云,还有一个人,是秦十一,他怎么会来到这里,不过,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让厉忻想清楚这些问题。   因为,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一切景物,声音,彻彻底底地淹没了。   滴漏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响声,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药香味道。   厉忻醒了过来,他的手指触摸到一处绵软,那绵软随他醒来动了一动,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   “是我。”   “你是?”厉忻低声说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曾经的样子。   “秦十一。”   “秦十一……”厉忻露出笑容。   有温热的液体滴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厉忻蹙了蹙眉头说:“这是?”   “屋子里有些漏雨……”   “是吗?”   “不错。”   “骆云他们……”   “他们暂时和解,如今都守在门外。”   “告诉他们,放过云敛。”   “我知道了。”秦十一低声说:“你是不是累了,再睡一会儿,傍晚的时候,我叫你。”   “我是觉得有些累了,那么,晚些的时候,你叫我醒来,好吧?”   “嗯,睡吧。”   厉忻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十一见他阖目,胸/脯的起伏逐渐平稳,才悄悄走出门去。   秦十一本名楚渊,幼时与亲人走散,被人贩子卖到玄冥教充当下奴,养到七八岁的时候,暗卫掌司觉得他算是个可造之材,便将他编入了暗卫备选人之中,自此便关押在地宫内日夜操练,十三岁那一年,他杀了第一个人,正式走出了地宫,开始接受大大小小的暗杀任务。   很多年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家在何处,而让一切有所转机,是在遇见厉忻之后。   那一日,他将厉忻的假尸首带回玄冥教,本打算用来换回师弟一命,怎知商鸩见了那具尸首后,非但没有高兴,反而震怒异常,当下便命人将他抓了起来。   随后,他就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等了三日之后,听到了师弟被处死的消息,紧接着,他也被拉到刑房内鞭打了整整一天,期间,商鸩看过他一次,那张黑暗中显得格外苍白渗人的脸,楚渊一辈子都忘不掉。   商鸩告诉他:“你不要做傻事,我知道他没有死,那具尸体并不是他。”   楚渊笑着回答:“教主,你恨他入骨,他被你抓住免不了受一次千刀万剐,我怕他受苦,已经私下处理了他,你信不信?”   商鸩的脸色又青又紫,相当精彩,他咬牙切齿道:“冒死救出他,就只是为了杀他,你当我是傻子?”   “教主高瞻远瞩,智慧过人,难道就看不出那个人已经是早衰短命的体格,我告诉你,救出他的第二天,他便毒发而死,只是临死前求我将他葬在荒野,再不踏进玄冥教半步。”   “你胡说!”   “我有没有说谎,教主心知肚明,那个人,确实已经死了,他来到这儿时,半条命已经归了阎王,活着的那半条命,也是教主亲手弄死的,教主求仁得仁,那人死得痛苦,虽然没有些肠穿肚烂的惨相,但也颇受些苦楚。”   商鸩的表情突然间扭曲了,眸中淬着血,就像恶煞修罗一样,他抢过鞭子狠狠抽了楚渊一顿,然后又哭又笑地瘫坐在椅子上,那表情分明是信了。   “死了……”   楚渊心里面没缘由的一阵痛快,他哈哈大笑说:“商鸩,你当真愚蠢,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注定后悔终生!”   鞭子随即狠狠抽在了楚渊的身上,次次就像刀割一样,他一口咳出了血沫,那血沫溅在商鸩脸上,真是格外解气,他一高兴又大笑了起来,这一笑真是快断气了,胸臆间似乎有个东西噗一声炸裂,丝丝的凉意从心口蔓延出去,将全身的温度都带走了。   楚渊终于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后来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荒野之上,天上飞着毛毛细雨,身下的土地腥臭黏腻,一摸一大把的黑泥,再一摸便是一根根的骸骨,映着熹微的天色,楚渊看到遍山遍野的遗尸残骸,破损的布料裸露在泥土上,随风瑟瑟抖着。   这是一个乱葬岗,楚渊心安了片刻,知道自己已经出了玄冥教那个毒蛇窝,他觉得格外的轻松愉快。   这种愉快并没有持续更长时间,很快的,他从断情谷的谷主那里得到了厉忻已经离开的消息。   年过古稀却容色仿若二八少女的谷主默默捣着药,脸上有份奇异的淡泊,仿佛看透沧海桑田的变幻,品味够了这世间无常的悲凉。   “他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瓶子炎鳞草的药丸,这药丸足以让他熬过毒发,却不能让他活命。”   “那他是……”   “他会死,而且死得很快。”谷主将药杵扔到研钵里,起身从架子上扯下一本书,翻着书页说道:“对了,去年我还给他配了一味药,是关键时刻吃来保命的,不过那个药更毒辣,吃了活不过三日。”   谷主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她淡淡地说:“我亲眼看着很多朋友死在我面前,一开始还会伤心片刻,久而久之却安然了,人总是会死的,世上也没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不过是早一刻和晚一刻的区别。”   “那他真是死了?”   “早一刻晚一刻,他必然会死。”   听了谷主笃定的话语,一股难言的苦涩滋味涌上楚渊的喉头,他静静沉吟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是在伤心,他伤心一个萍水相逢者的死,多么可笑。   随后浪荡江湖的几个月里,楚渊渐渐忘却自己秦十一的身份,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里,他救了另一个人,然后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自此,他不再是一个暗卫,而是堂堂正正的楚家大少爷,楚渊。 第三十二章   门外站着骆云和穆清羽。   骆云首先发问:“他怎么样?”   “方才清醒了一会儿,但是说话都费力,我便让他再睡一会儿。”   “他积劳过度,怕是……”   “你别胡言乱语,经过这些天来医治,他已经好多了。”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他活不了多久了。”骆云苦笑着说,他透过窗纸看了一眼屋子里面,低声地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希望一切可以重来。”   “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是不是?”楚渊,也就是秦十一哀求道。   骆云摇了摇头:“他奇毒缠身,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折磨,精气已经耗尽,除非是有仙丹灵药,否则救不了他。”   穆清羽面如死灰,良久不发一语,后来他抬眼看了屋内那张床榻一眼,低声说:“你说的,真是实情?”   “也便是你这种眼高于顶的人看不透什么,他担当魔教教主这一年来,虽然灭了一些小门小派,但于武林大势,却总是捭阖平衡的,况且他一不贪图享乐,二不迷恋权势,他为了什么?”   “我不懂。”   “你是不懂,还记得十几年前那场围剿魔教的大战吗,他是从那个时候销声匿迹的,你们有没有想过救他出来,他是经历了什么最后变成这般模样,你们从未想过,便只是一味地谴责他。”   “他……”   “五年前,你联合五大门派将他堵截在半路,五大门派掌门都中毒在身,唯独你安然无恙,后来有人夜里潜入送来解药,那个人是谁,你知不知道?”   “那是个不足弱冠的少年。”   “是,他还是被厉忻萍水相逢搭救的过路人。”   “这些我从未想过……”   “你自然不会去想,因为你已经恨他入骨,他叛出师门,堕入魔教,已然给你和师门抹黑,你恨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想这般多。”   穆清羽脸色更是难堪,他凝神看了一眼屋内,突然低低地说:“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什么办法?”   “名剑山庄内有口千年药泉,经脉尽断的人进去里面,泡上一些日子,也会好上七八成,不过……”   骆云嗤笑一声:“不过什么?”   “那口药泉是禁地,外人不得擅闯,平素是我的几位叔父看管,要想将厉忻带进去,很难。”   骆云哂笑一声,转而对楚渊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厉忻这百毒缠身的源头,是湛寂,倘若能找到湛寂,也不怕找不到医治办法。”   “湛寂已经死了。”   “他虽然死了,保不齐他还留了东西下来,在魔教,或许有蛛丝马迹可寻。”   楚渊随即说:“我可以混去魔教,只是他…还能支撑多久?”   “最多一个月时间,如果你不能找到医治他的办法,那便回来看他最后一面。”   “我知道了。”   骆云点了点头,说:“那这件事便拜托你了,我还有急事需要上京,要先行一步。”   “无妨,骆兄自便。”   傍晚时分,骆云与楚渊各自上路,楼内只剩下穆清羽守着厉忻。   透过白色的窗纸,厉忻卧床的身形显得愈发消瘦了。   安神香,滴漏,月白色的幔帐,熹微的烛光。   躺在床榻上的厉忻蹙紧眉头,额上渗出点点滴滴的冷汗,脸色发青,咬着牙苦苦忍耐着。   厉忻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多年前的一场旧事,焚烧成一股炙热的烈火,将他单薄的肉/体剥落,只剩下骨骼,在火焰的余烬中噼啪作响着。   一张明朗的面庞在回忆的深渊中若隐若现,他最初只是童稚的模样,少儿垂苕,巴巴地揪着厉忻的袖子,软软地喊一声“小师兄”。   转瞬间,这稚童已经年过弱冠,颀长的身躯在古楼的砖壁上投下玉树一般的姿态,青丝微扬,发带浅垂,背对夕阳回首,投下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笑意似在嘲讽这世间荒唐,又似在喜悦久别重逢。   渐渐的,那道身影融入了湿漉漉的雨季,一阵牛毛似的细雨将迷离的景致浅浅晕开。   他伫立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眸中幽幽的暗沉,沁玉般湿润了他的面庞,仿佛一具上品的官窑瓷器褪去光洁明艳的釉色,返璞归真般渗出了本质的白。   他对那个人说:“可不可以陪我喝酒?”   那壶酒喝了一夜,那夜之后,一切都天翻地覆了,穆清羽被送回了名剑山庄,他则被关在禁地苦修三年,三年之后,终于物是人非了。   再次见到穆清羽的时候,他对自己冷淡得仿佛是陌生人,只是酒席间,会如同往常,晗着一丝温暖的笑意,唤一句“师兄”。   他也会同别人说起厉忻,被问及当初的荒唐,也会一笑置之地说:“当初年少无知,以为仰慕便是喜爱,犯下了大错,如今我当真悔过了,还请各位不要提及,羞煞穆某。”   随即便冲着厉忻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后,笑着致歉:“当初是小弟荒唐,让师兄声誉受损,我愿亲自上山请罪,请厉掌门对我重重发落。”   那笑意三分真,七分假,融融的暖意,如春风化雨,唯独再没了爱意。   那话语,如针如梭刺入厉忻的耳膜,直插到他流血不止的心窝里。   同样的话,即便听过千万遍,还是无一例外的心如刀绞。   他紧握着拳,松开,又紧握,用掌心的疼痛来忘却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举起杯,脸上挂上虚伪的假笑,喉间沙哑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微微点头,仰头,饮下那杯生涩的苦酒。   过往如梦如幻,皆作镜花水月,浮光掠影,一场绮梦。   苦笑一声,只能对自己说,算了,算了。 第三十三章   门扉被人轻轻推开,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厉忻一瞬间醒了神,他听见桌子上放下了碗碟之类的东西,然后那脚步声来到床畔,戛然而止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呼吸拂过他的面颊,让他有些无奈。   “是你?”厉忻睁开眼,神情冷淡地说。   穆清羽的神情也是冷淡的,只是不知为何眉峰微微蹙起,压抑着什么的样子,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是我,近几日,由我来照看你。”   厉忻用手臂撑着坐了起来,全身的骨头传来咔哒咔哒的诡异声响,就像马上便要折断一样,他皱紧眉头,费力地靠到床栏上。   “我自己来就好,不需劳烦穆庄主。”   说罢话,抬手接过那只药碗,谁知那小小的一只药碗在他手上简直重如千钧,没留意便洒了一个床褥,洁白的被面顿时染了污浊的药汤。   厉忻怔了一怔,挡开穆清羽伸过来抓被角的手,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果然动作有些迟钝,也不知是经脉刚刚续上的缘故,还是这具身体真得快要油尽灯枯。   厉忻费力地扯开膝上的棉被,紧裹在躯体上的亵衣也浸润了一些药汤,染了些黄色。   苍白的小腿从亵衣边角处露出来,变得有些瘦弱,但也因为不见日光的缘故,更显细腻。   “我唤人帮你换一床被褥,用不用…给你换一换亵衣?”   厉忻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穆清羽,转瞬垂下脸来说:“不用,这些事不需劳烦你……”   “那你的身体有无大碍?”   “无妨。”厉忻不习惯穆清羽这佯装的殷勤,他避开了视线,笑着说:“一时半会,我死不了。”   穆清羽伸出的手,瞬间紧握成拳。   厉忻抬头,只见穆清羽神色冷峻,眼中像要喷出火一样。   “这…穆庄主不用伺候我这个废人,可以先行休息,倘若不放心,找个婢女来就好了。”   穆清羽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哼了一声,甩门而去。   过了半盏茶功夫,一个样子温顺的婢女走了进来,端着洗脸水说:“我来伺候公子更衣。”   “你帮我找下纸墨笔砚,我要写封书信。”   洗漱毕了,厉忻着一袭轻薄的素色长袍,怀抱暖炉坐在桌边,手里捏一只狼毫毛笔,凝思了片刻,落了笔。   “崇子姬兄亲启……”   片刻之后,他将信纸折叠,塞到信封之内,拿过桌上燃得殆尽的蜡烛,浇了几滴在信纸开封的地方,然后用指腹将封口碾平,顺手塞到袖内。   “你替我备一下马车,我要出门一趟。”   婢女应了声,出门半晌没回来,后来穆清羽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对他说:“你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出去?”   “我只是出门半刻钟时间,一会儿就回来。”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去办就行了。”   厉忻笑了一笑:“这件事,必须要我亲自前往,否则是办不成的。”   穆清羽狠狠地看了厉忻一眼,随即冷笑了:“你都这个样子了,又有谁会愿意帮你。”   “帮与不帮,与穆庄主何干,鄙人贱命一条,怎敢劳烦穆庄主费心。”   “厉忻!”   厉忻将暖炉揣在袖中,扶着桌面缓缓站了起来,眼前没来由的一黑,差点就让他昏厥过去,他硬撑着忍了下来,慢慢的,视野才亮了起来。   穆清羽气得面色发青,唇边带着一抹冷淡的笑意,眼睛死死盯着他。   厉忻突然有些想笑,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希望临死前,能让穆清羽好好看自己一眼,没想到愿望成真,这种滋味依然不好受。   他暗暗提了一口气,丹田内沉寂的内力在疲软的四肢内横冲直撞,仿佛长了刃的刀,一寸一寸切割着血肉,他忍过最初的这阵痛苦,四肢才渐渐有了力气,迈出去的第一步很是艰难,但随后的步伐,逐渐变得稳健和顺畅了。   等到人出了大门,阳光透过硕大的梧桐树投下碎片般的影子,他才觉得眼角有丝疼痛,那痛意清晰而尖锐,但也转瞬即逝,就像中了一根刺,触到一片冰。   厉忻伸出手抹了一下,一粒血珠。   他将血珠揉碎在指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马车晃悠悠地走上前来,赶车的马夫停下车子,掀开草帽,对他伸出了手。   “上车。”这车夫冷冷地说了一句,掀开帘子,示意厉忻赶快上车。   厉忻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一身粗布麻衣的车夫,看他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抓着缰绳的手,心道,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面熟,很似穆清羽啊。   穆清羽见厉忻盯着自己不放,面上便有些羞窘,又催促了一声。   厉忻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调侃道:“你和我一位故人长得很像,试问令尊是不是曾在名剑山庄帮工?”   穆清羽冷笑一声:“没有。”   厉忻点头:“那令堂一定在名剑山庄呆过了。”   “厉忻,你再胡言乱语!”   厉忻笑了一声,不再答话,而是抓着车门,一跃坐了上去。   车帘缓缓垂落了下来,掩盖了他面容上瞬间浮上的一层死气,他用内功将那层死气压了下去,喉间尝了些血味。   这具身体,真是彻底无用了,厉忻心中感慨,便是那半柱香的路程,也走得快要毒发,可惜,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 第三十三章   厉忻要去的地方在郊外,马车到了郊外时,天色已近黄昏,嘶嘶的冷风拂在身上,便是身强力健的穆清羽也觉得有些阴冷。   他瞥了一眼身后,帘子随着车子晃动,偶尔掀开一角,将车厢内的情景露了出来。   车厢内,厉忻正枕着手臂,一手懒懒搭着香炉,半阖着眼睛休憩,他身上的狐裘随着呼吸微微动着。   穆清羽松了一口气,觉得肩上的分量突然轻了不少,一路上,他都担心厉忻受不了舟车劳顿,会中途暴毙,以前他恨厉忻,是觉得对方罪有应得,现在知道别有隐情,那些恨意突然间变淡了,剩下的只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不甘,他现在最怕厉忻无端端死在他的手中,或许是因为,害死一个无辜之人,会让他良心不安。   一时间想不清楚那么多,只当是偿还以前对厉忻的亏欠,穆清羽告诫自己,这一次,绝对不会让对方掉一根毫毛,受一点苦。   又过了不久,夜幕彻底沉了下来,太阳西沉,月亮却没有东升。   穆清羽心上一跳,算了算日子,才想起,今夜是新月,本该是没有月亮的。   林子里阴森森的,偶尔传来几下窸窸窣窣的声响,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宁静安谧的,只是这安谧显得有些诡异。   穆清羽架着马车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突然间,眼前亮起一点星光,走近了看,原来是一座破庙。   人迹罕至的林内,突然出现一间亮了灯的破庙,穆清羽心里打起了鼓,心里犹犹豫豫,思量着该不该进去。   正在这个时候,车厢内突然传出一声低低的闷咳声,随即帘子被掀开,厉忻的声音传了出来。   “入夜了,这是哪里?”   “进了林子,还没有走出去。”   “奇怪。”厉忻又咳嗽了一声,低低说:“这是什么味道?”   “怎么?”   “你有没有嗅到一股…血腥气?”   穆清羽心上一跳,他方才还疑惑周遭怎么有一股苦涩又腥臭的味道,想了半天也没有分辨出来,被厉忻一提醒,顿时了然。   “那怎么办?”穆清羽低声自语,陡然间,听到耳边疾风呼啸,两道短箭噗噗地射了过来,他一把拉过厉忻,旋身一转,脚下还没站定,便觉得身子一空,整个囫囵陷进了土里。   头上尘烟沸反,过了一会儿,灰尘散去,洞口映出几张脸,一个拎着灯笼向下一照,对旁人说:“两个长得端正的,不过年纪有些大,要不要?”   一个声如洪钟的人说:“再糙也能塞牙缝,拉出来溜溜。”   穆清羽神色一冷,手已经摸向腰间的短匕,怎知那群贼匪将一包蒙汗药顺着洞口倒了下来,直呛得他们喘不上气来,没怎么挣扎,便双双昏倒了。   穆清羽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被黑布蒙住了,手腕脚腕都被绳子捆住,挣扎起来很费力。   正在他努力着想要挣脱束缚的时候,一个冰冷阴森的东西搭在颈间,有人随后说话了:“要想活命,就别乱动。”   穆清羽停下了动作,他问了一句:“你们将我家少爷怎么样了?”   “呵,真是主仆情深,都这样了,还想着主子。”   “英雄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出门前专程叮嘱过,少爷少一根毫毛,便打死我。”   “看你人模人样,长得还不错,没想到处境这么不堪。”   “英雄别取笑我了,他们都说我长得娘气,一身富贵毛病,什么也做不好,是个废物。”   “哈哈,那你落到我们手里,还算有福气了,我们主子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   穆清羽忙佯装恐惧,身子也抖了一抖说:“我虽然是个下人,但出身清白,不做那些苟且事情。”   “呵,这却由不了你,况且跟了我家主人,日日吃香喝辣,穿绫罗绸缎,可不比为奴为婢快活?”   “这是…真的?”   “我骗你作甚!”   穆清羽扭捏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那…那还不错……”   那人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这样相安无事,半柱香时间过后。   穆清羽动了动胳膊,咬着牙唤了声疼,随即温声软语地求道:“这位大哥,能不能把我这绳子解开一会儿,胳膊快疼死了。”   “这点疼都受不了,真够娘气的。”   “别取笑人家了……”   这人无奈说:“好了好了,看你也耍不出花样,我给你把绳子绑得松些,解开是不行的,你还需忍耐片刻。”   穆清羽点了点头,忙挪了身体,将后背露出来。   那绑着绳子的手腕已经有些红肿,衬着纤纤十指楚楚可怜。   这替他松绑的人咽了口唾沫,摸着穆清羽的手背骂了一声:“真够邪门的,你说你不过是个下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就连这手指,也像是那葱根一样。”   穆清羽笑着说:“喜欢吗,要不要多看几眼?”   那人还在愣怔,却见穆清羽变戏法似地自袖间抖出一个银球,咝咝地在半空中打着转吊着,那翘似观音两指间隐约烁动着一道银光,细看却又完全看不见。   穆清羽将那银球向这边一抛,这人本能就接住,却见腕上有道细弱蛛丝的红痕,那红痕逐渐扩散,最后盘布了整个手掌,噼啪一声,就像细小的焰火炸裂,一整个手掌成了肉泥。   “你!”一声疾呼还未出口,这个人便发不出声音,颈间麻麻痒痒的有些痛,更多的是阴冷,诡异的是,那个银球绕着他的脖子一圈后,竟然又回到了对方手里,宛如活物。   他瞪大双眼,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瞬间顿悟的心思凝止在喉间,然后彻底涣散成喷薄而出的血。   最终,一具死尸轰然倒下。   穆清羽蹙着眉哼了一声,唾了一口:“恶心。”   随后,摸着门悄悄潜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走了将近一刻钟,穆清羽还是没能从交错纵横的走廊里走出去,这里宛如一个不见天日的地宫,两侧廊壁上点着长明灯,一路上不见一扇窗户,只偶尔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但循着水声去寻,却又走回了原路。   穆清羽正满心忧虑,这时听见人声,他忙躲到一处拐角处等着,只见两个长得妖娆秀美的少年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一人说:“主人近日里阴晴不定,昨儿侍寝的那个兰若,就没有出来。”   另一人说:“可怜兰若那个小妖精,还以为能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岂知每月这几日,人人都躲着不去侍寝,就是怕万一……”   “嘘,这话你我说说罢了,传到别人耳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是,谨慎些为好。”   “话说,龙坛主从外面带回来那两人,今儿是不是就能用上?”   “唉,别提了,一个病秧子,一个下仆,不过听说那个下仆长得不错,那病秧子已经被堂主抓去审讯了,怕是熬不了几天。”   “就是不知,坛主折腾够了,会不会赏给我们。”   “嘻嘻,你这人真够贪心……”   这两人轻声说着,渐渐走远了,他们身后的暗影中,一个人踱了出来,面色铁青,压抑了深重的怒火,那怒火让他的双眸都染了层血色。   轻纱幔帐,依稀掩着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容。   地上跪着一人,手脚俱被锁链铐住,蓬发散乱,衣衫褴褛。   “司刑堂那群混账真够没用的,就这么一个废人,审问个半天,也没审问出什么结果。”   旁边侍立的一个美貌少年说:“这人嘴硬得很,鞭子抽了半天功夫,几近抽得断气,可硬是对那崇子姬只字不提。”   “昨儿本打算打个野物,没想到让这个东西误打误撞闯入了咱们的陷阱,我从他衣服里摸出给崇子姬的信时,还有些不信,不过看了信中内容,却不得不信个七八分。”   “崇子姬那个贼人,自上次玄冥教有难就下落不明,本以为是临阵脱逃了,没想到原来本是正道人士,也难为教主那么信任他。”   “哼,他与我早有宿怨,杀不了他,恨意难消。”   “堂主忘了,这儿还有个他的朋友,便是杀不了崇子姬,拿这个人泄泄火,未尝不是件乐事。”   这堂主抚着浓须笑了:“你的主意不错。”   随后,他冲着跪在地上的人踹了一脚说:“呵,贱命一条,倒学着别人装有骨气了。”说话间,这人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这人拉下去,赏给众人,我看他嘴硬到什么时候。”   这美貌少年应喏,指示着两个卫兵,将地上那人架了起来,匆匆退了出去。   几人一直将这人架到了暗牢里,牢内多是衣衫不得蔽体的青年男女。   这少年命人将这人扔进牢内,对他说:“这个地方,叫畜生道,是专供教众玩乐的地方,你来了这儿,就是头猪,或者是条狗,但就是不是人。”   这少年笑嘻嘻地说罢,命人锁上门,随即扭着杨柳腰袅袅婷婷地走了。   牢门咔哒一声合上,黑暗又笼罩了下来。   这人从地上匍匐着坐了起来,伸出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环视了一下周遭,垂下了脸。   这个人就是厉忻,他突然想到,这是第二次被下狱了。   趴在他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爬了过来,向他伸出手,沙哑地嗯嗯了两声,他摇了摇头,那青年也摇了摇头,两个人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了。   “他是在问你有没有吃的。”   “吃的?”   问话的是个眼神很锐利的少年,这少年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凑过来说:“新来的,你是犯了什么被抓到这里?”   “我不知道。”   “沦落到这般境地,还如此镇定,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   “你是见过大世面的。”   厉忻不禁笑了一笑。   那少年看怔了,良久说:“你以后别笑。”   “怎么?”   “你笑得越多,死得越早。”   “有这个道理?”   “是这个道理。”   “那我以后不笑了。”   “你也能笑啊,对着我笑,挺好看的。”   “你来到这里多久,有没有想过逃出去?”   “逃?怎么逃,这里是个水牢,你别看和一般牢房差不多,外面可是围了一圈水,水牢上面是出口,出口守着卫兵,如果侥幸绕过他们,就会到了另外一个出口,这里通着一条长廊,卫兵会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地巡逻,如果命大,把他们也绕过去了,就会到达一个房间,听说到了这个房间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这少年一拍厉忻肩膀,说:“壮士,勇气可嘉,小爷看你如何扭转乾坤。”   夜里,一众侍卫醉醺醺地闯了进来,一把拉起厉忻他们,拖出了暗牢。   途中有个人因为害怕极了,拔了侍卫的刀想要逃出去,与侍卫胡乱砍杀了一通,然后挥开众人,向着走廊一侧跑了,有一些侍卫急忙追了过去,只剩下几人气极败坏的,正打算用厉忻他们出一口气,有个侍卫忙拦了下来,说:“教主要用的,你做什么?”   “哼,这群挨千刀的,都快要死了,还这么麻烦。”   一个侍卫冲另几个努了努嘴说:“少说几句,让他们听见就不好了。”   那在牢里和厉忻搭话的少年捅了捅厉忻,低声说:“听见了没?”   厉忻用手势示意不要乱动,随即走上前说:“几位大人,我有些腹痛,能不能先去小解。”   “装文绉绉,还小解,直说尿尿不就行了,这么麻烦。”   “是,是,大人说得在理。”   “哼,尿急,给我憋着,我不信就被尿憋死了。”   那与厉忻搭话的少年待在一边干着急,突然间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   “造孽,又是怎么了?”   “大爷呦,我想上大号,忍不住了,就地解决行不?”   几个侍卫捂着鼻子躲了开去,一人说:“得了得了,来两人带他们去茅房。”   随后两个侍卫押着厉忻他们走开了。   几人走了一会儿功夫,到了一个隐蔽处,这里通着一沟活水,活水一头连着腥臭难闻的茅厕,侍卫们纷纷躲到一侧,捂着鼻子冲他们挥手,意思是让他们快点解决。   厉忻和那少年一个对视,厉忻回身,靠近那两个侍卫,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说:“两位大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光线晦暗,那两个侍卫都看不清厉忻手里拿着什么,正要伸出手去够,却是听着哗啦一声,两人腰间的佩刀不知何时不见了,再回身,看到那少年一手抓着一柄,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一声“你”字还未出口,少年便将一柄刀冲厉忻扔了过来,另一柄顺手扔到了水沟里面。   厉忻伸手接过那柄刀,手腕轻转,两个侍卫只见一道银光乍现乍灭,颈间瞬间发凉,再说话,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倒是那少年暗叹说:“好快的刀,手法真厉害,熟练啊!”   厉忻眸光中的杀气还未收敛,刀已经垂了下来,滴滴血珠滚落在地,晕出梅花般的红。 第三十五章   随后,两人换了这侍卫的衣服,避开原路,向着另一侧悄悄走了。   谁知两人走了好一阵功夫,还是在这纵横交错的廊道内打转,一路上别说一个人,便是一个鬼影,也看不见。   正是踌躇之时,两人忽然听到一阵妖声浣语,原来是一众身着透体薄纱,满头金银的波斯舞女相携走来,这些舞女姿态妩媚,见了他们便是大大方方一笑说:“两位哥哥,这是迷路了吗?”   厉忻随即应声:“教主已经等候多时,专程派我二人来请诸位。”   一众舞女捂着嘴嘻嘻媚笑了起来,领头的那个对厉忻说:“那就劳烦哥哥引路。”   厉忻笑着摆手说:“我相貌丑陋,走在前面甚是伤眼,怎么敢挡了姑娘风致,姑娘请先行。”   领头的舞女满意一笑,手指轻点着厉忻的胸/脯说:“你倒是个嘴甜的,那便随我一块去赴宴吧。”说罢,搂着厉忻的胳膊,拉着他走了起来。   厉忻急得满头大汗,回头看了看随他而来的那个少年,只见那没出息的家伙活似一头饿极了的色狼,一双眼发青发直地瞧着这些姑娘,只恨不能多看几眼,怎么有空闲来回应厉忻。   厉忻也只能摇了摇头,想着在地宫内也找不到出口,不如就随着这群舞女赴宴,之后再做打算。   这样子,两人便随着舞女到了宴厅。   宴厅来人寥寥,只有侍卫零零落落地守着,这群舞女到了大厅后,都四散到了垂挂的幔帐后面,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些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那群舞女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料想也是躲到了什么地方。   厉忻抬眼向四周望去,眼前景致艳丽淫靡,这是一个八角形的大厅,地面皆用玉白石的地砖铺就,正中砌了一个温泉,温泉里种了一大片青翠欲滴的睡莲,或妖红或洁白的花朵层层叠叠地开绽着,在袅袅雾气中摇曳生姿,大厅四壁垂挂着半透明的艳红纱帐,后面隐约可见铺得整齐的软枕床榻,另外四壁刻绘着四季春宫图,有人兽谐戏,有酒池肉林,都相当应景。   正对莲花池放着一张贵妃长榻,长榻前用珠帘隔开,床榻边还放着一些酒器。   过了一阵子,一群身着透体薄纱,涂脂抹粉,形容轻浮的少年端着美酒佳肴和一些很奇怪的物什走了进来。   等到东西都摆放好了,该来的人才陆陆续续地到了,有一个便是抓了厉忻回来的那个龙坛主,他身边随了一个美貌妖娆的少年,两人并作一桌坐了。   其他人也相继落座,一边目光淫邪地打量随侍在周围的美貌少年们,一边端坐,似乎在等待什么。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出现在珠帘之后,这个人在贵妃榻上斜倚着躺了下来,手里打着一柄孔雀羽扇,脸上戴着半面精雕细琢的黄金面具,抬手向着台下一挥,丝弦才响了起来。   丝弦刚起的时候,在场人脸上都有了喜色,但碍于脸面,也都假惺惺地端坐着,这时只听一阵铜铃击鸣,原来是一群身着波斯纱裙的舞女,裸着上身,身上挂满金银跳着舞从整齐铺好的床榻下钻了出来,站在纱帘后搔首弄姿,口里还淫声浪语不止,勾/引着人们。   这群人面禽兽早已按捺不住,被这舞女逗引得欲/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左拥右抱,翻云覆雨去了,这时,只见正中斜倚贵妃榻的那位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   这群人才纷纷扑向早已盼望良久的脂粉窝,没多久功夫,厅内已经一片肉色,处处都是赤身裸/体,滚作一团的男男女女。   随侍的少年们不堪冷落,有些经受不住,彼此搂抱着,将手伸到对方衣物中,听着耳边的淫声浪语放肆抚慰着。   这个时候,厅内开始燃放一股极其浓郁又苦涩的清香,香氛弥漫之处,呻吟声尤重,厉忻自诩耐力不错,都有些受不住,勉强拄着佩刀站立,旁边的少年已经靠在柱子上,一只手伸到自己衣内抚慰,厉忻心下有些着急,只恐被人看出蹊跷,待视线在大厅内转了个圈,便发现人人都是这般荒唐模样,心里一下子便平静了。   吸了那明显有问题的熏香,厉忻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如今只能勉强用意志强迫自己清醒,不过可恨的是,体内仿佛烧了一股欲/火,将他仅存的理智快要燃尽。   厉忻微微喘着气,抬眼瞥了下那端坐在正中台上的人,此人仍是斜倚着贵妃榻,面具没有遮掩的半面脸是苍白的,那手指更似骷髅,简直没多少血肉,黯淡的灯影中,他的一双眼淬了嗜血的红,嘴角勾起的笑,更是阴森诡异。   一个容貌极美的青衣侍者此时跪坐在这人身前,将头埋在这人下/身处,不停地伸缩,这人一直没什么动作,不知为何突然扯了那侍者的头发将其甩落一边,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珠帘微微抖动着,哗啦啦又垂落了下来。   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突然走至一人面前,用手指抬了那人下巴起来,脸上是一抹阴测测的笑,然后不知是使了什么邪功,五指扣了那人天灵盖,将那人瞬间吸成干尸,化作涅粉。   一股无言的静谧在大厅内弥漫了开来,正在办事的部下们也都觉察出异样,愣怔间面面相觑,待将目光投向台上时,却都不由地从心底冒出一丝寒意。   这人的残忍手段,整个地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否则也不会日日从外面抓人回来,来弥补这地宫内人员的损耗。   不过每个月这几天,教主的行事会更加诡异和残暴,上一个月他随意翻着教众的花名录,随意扯了两张扔给下属,让他们将这两张上面写到的人都叫过来问话,谁知这些人进了教主的那间屋子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后来侍者从里面清扫出一些白色的粉末,从粉末里找到一些碎裂的指骨。   教内上下这才知道,这些人定然是已经死了,教主看似纤瘦柔弱,其实武功深不可测,能将那么多人无声无息杀死,怕是正在修炼什么魔功,教内人虽惶惶不安,但也没敢造次,谁都担心自己做了那个出头鸟,死无葬身之地。   也就是这个缘由,教内人便有了从外面虏人的习惯,这些人有部分被关押在暗牢备用,有部分姿色尤佳的便充为内娈,其他的编入花名录中,也算是提前做些准备。 第三十六章   厉忻不敢抬眼,他只盼这个宴会赶紧过去,他就能出去寻找穆清羽一块逃出去,不巧的是,站在他身边的少年抬头看了那教主一眼,发出了啊呀一声惊叫。   大厅内一直是鸦雀无声,突兀出了一点声响,人们便都冲着那个方向瞧了过来,那台上站立着的刚杀完人的教主,此刻也将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厉忻忙垂下脸,正在思索如何应对,却听着身侧传来扑通一声,原来是那跟他一块出逃的少年跪倒在了地上,求饶道:“属下方才失礼,还请教主恕罪!”   厉忻心下一惊,觉得他们二人身份就要暴露,也忙跪倒在地,求道:“求教主饶命!”   刑台上隐约传来低低的笑声,后来那笑声渐渐被脚步声替代了。   厅内诸人见教主走了下来,哗啦啦便跪倒了一地,没有人敢抬起头看上一眼,只恐这一眼便引来无端祸事。   教主却根本没有分神搭理他们,而是径直走到了厉忻跟前,那双脚在他身侧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慢慢地走过去了。   厉忻额头滴着汗,他无声的咽了口唾沫,正要感激这次的幸运,却听着那远走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那人行走之时,丰沛的内力也会随之外泄,在他周遭形成一股冷厉的暗风,与之贴近,就像靠近狂风暴雨,如今,那股暗风拂扫过厉忻的面颊,就像无数根微小的针尖反复戳刺,生涩又显得有些麻木的痛。   “抬起头来。”教主下令。   厉忻深吸了口冷气,手顺势摸了摸大腿侧那柄佩刀,然后他抬起了头,直视了来人。   对方面具下的眼冷漠而嗜血,却在瞧见他的第一瞬变得阴毒而愤恨,青黑色的嘴唇随即勾出一抹阴测测的笑,森白的牙齿开合,只咬出一个字:“好。”   厉忻有些惊诧,这传入耳畔的声音有些熟悉,虽然一时片刻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但直觉不是段好的回忆,他被那人盯得发憷,便迅速将头低了下来,怎奈那人伸出捏住了他的下巴,后又滑到他的脖颈处,硬生生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脖颈被扼住的滋味并不好受,厉忻只觉一阵胸闷,被松开之后,便捂着胸口狠狠咳嗽了起来,一口浓血涌上他的喉头,被他咽了下去,只是嘴里面还残余着苦涩的血腥气,他自嘲地想,最近这半年内处处不顺遂,不是遇到这个仇家,便是遇见那个敌人,只是不知现下这个,又属于哪一种。   厉忻神色涣散,已经做好了被杀的准备,况且经过那么多事情,死亡于他,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虽然有些不甘,但比起即将受到的诸多屈辱,又不算什么,他心里不畏死,也不惧对方,坦然直视过去,脸上还带着一丝嘲讽。   或许是这丝嘲讽惹怒了眼前这人,只见对方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顺势将他推到了一边的柱子上面,想到方才还看到的那场杀戮,厉忻面上闪过一丝慌张,就怕这教主大发神经,又把刚才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   正在厉忻胡思乱想的时候,掐住他脖颈的手指忽然松开了,转而滑到了他的面颊上,然后顺势滑到他的发间,松开了他的发髻,那只手显得无比温柔多情,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他灰白的发丝,眼中更是烁动着光影,那光影的意思是,怜惜?   厉忻摇了摇头,摆脱心上浮动的幽思,他一手已经摸到了佩刀,只要这教主再投入一些,他便可以抢占先机,将刀架在对方脖子上。   也许是存了这个心思,后来教主凑过去吻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双掠夺的唇冰片一样阴冷,绞杀的舌却火焰一般滚烫,锐利的齿划过他试图抵抗的舌尖,硬生生地咬出了血。   厉忻一个惊恐,突然想起自己的本来意图,手指摸上刀柄正要将刀拔出来,手腕却是一凉,原来是那人的手指已经搭在他意图不轨的手上面,虽是不动声色,却也是赤裸裸的警示。   随即,那只手勾着他的衣襟,将其扯开,让他的胸/脯彻底袒露,然后一具冰冷的身体压了过来。   厉忻顿时一阵心寒,他自嘲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被艳鬼上身,怎么谁见了他都是一副模样,便连这位也是一样的套路,虽然他已经没有了羞耻,自尊这样的东西,但对于这种事情,他总是无法习惯,况且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   而且,厉忻浑身一阵颤抖,这个人的身体怎么如此阴冷。   那种温度有股子骇人的死气,因为只有死人才会那么冷。   那只手滑到他的小腹,伸到后背,然后轻轻地掠过他的脊椎,在腰部停顿了片刻,突然撤走了。   也许是下意识的,厉忻觉察出诡异来,有些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然后那双手将他的双腿狠狠掰开,身体顺势前推,将他密不可分地顶在柱子上。   而与此同时,一个陨铁一样炙热的东西贴上他的臀瓣,穿梭峡谷而入,直至深海。   那东西顶得他如同烤在火炉中的坚冰,浮舟般摇曳颠簸,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偏生那东西执拗又狠辣,一下一下似要将他穿肠破肚一样,恨不得顶到极深处,将他的心窝子灼出一个洞来。 第三十七章   大厅内早已鸦雀无声。   只有压抑的喘息和啪啪的水声在空荡荡的厅内回荡,一股慑人的寒意幽幽拂动明烛,让烛焰一晃一晃的,光与暗随即在墙壁上交替闪烁。   厅内诸人大气不敢喘上一声,低眉顺眼地垂着头,战战兢兢的姿态。   “你为什么活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厉忻全身剧痛无比,头与柱子一下一下相撞着,几近昏厥了,所以他没有听清。   那顶撞的频率因为他的沉默反而更加快了,让他脸上不禁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他迫切需要发泄,便一口咬在了对方肩膀上,那感觉就像咬在了硬邦邦的骨头上面,磕牙。   “你说什么……”厉忻无奈松了口,沙哑道。   “你为什么活着?”   “为什么……”厉忻被撞得头昏,脑子里浮光掠影般闪过很多东西,却抓不住任何一件。   “回答我!”   厉忻呻吟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但很长时间,他都不再想了,除却没有必要,反而更添忧苦。   “无妨,你总归是回来了。”教主低低说了一句,然后将手掌放在他的后背,就着这个姿势,走到了幔帐里面。   过了半个时辰后,一阵布料摩挲的声响打破了长久的死寂,饱飨之后心满意足的教主解下/身上外袍裹上厉忻的身体,接着便横抱起了对方,走出了幔帐,然后头也不回地迈过跪倒一地的人群。   那跟随厉忻逃出来的少年见势,匆忙追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教主的靴子,求饶说:“教主大人大量,他是无心之过,就放了他吧。”   “哦,你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   “你起来。”   少年听命,站起身,将一张清秀的脸抬了起来。   “你知道我要带他去哪里?”教主冷笑着说,见少年没反应,便自顾自地继续:“如果你要代替他,倒也无妨。”   “我……”少年惊恐又脸红地后退了几步。   教主冷笑出声,没再搭理少年,而是抱着厉忻继续向前走去,他穿过大厅,走廊,水道,最后进了那个房间,那间据说没有人能活着出去的房间。   如此这般,过了三四天后,教主还是没有从那间屋子出来过,只是有侍从将膳食送到门口,会听到里面传来交媾的呻吟,很是压抑低沉的声音。   侍从们也不敢久待,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去了,也有好奇心甚重的会在门口多呆一会儿,扒开那道紧阖的门缝想要一窥春光,却被一道扑面而来的戾气刺瞎眼睛,久而久之,地宫内便有了另外一个传言,说教主觅得了修炼魔功的丹炉,日夜闭关双修,不日便能大成。   这话传到别人耳里,有唏嘘惊叹的,有庆幸得意的,更多的是疑惑不安,教主平素修炼,也会叫人进密室,却只有骸骨剩下,这功夫霸道阴毒,倘若只需双修炼成,那之前死掉的那些人算什么。   抓了厉忻进来的龙坛主近几日总是惶惑不安,床榻之上,折腾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身边有个知心的娈宠叫宝儿,被他折腾得受不住,气喘吁吁地勾着他的脖子问道:“坛主是不是有些忧心事儿,说出来让奴婢解解烦闷。”   龙坛主一个鲤鱼翻身,像条湿淋淋的癞皮狗瘫软在床榻上,喘着粗气低声说:“你还记得宴会那日,我从外面抓回来那两个人吗?”宝儿撩拨着龙坛主的肚子,点着头应道:“那个病秧子少爷和那个俊俏的车夫?”   龙坛主一个苦笑说:“自我抓了他们回来,总觉得不太对劲,尤其是宴席上,看见那个侍卫,总觉得哪里面熟。”宝儿这时抬起头来说:“哪里不对?坛主不放心,让奴婢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如今被发配到哪里了。”   龙坛主摇了摇头说:“这事情还不需要你来做,我事先便去做了,可是那两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销声匿迹了。”宝儿一个战栗坐起身来说:“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情,前几日奴婢见坛主心情不悦,便没来通报,举办宴席那天夜里,地宫内死了几个侍卫。”   龙坛主脸色一白,半晌没有答话,稍久他慢慢地说:“再过几天,教主就要出关,到时候一切就都清楚了。”宝儿沉吟着,稍后趴在龙坛主身上,幽幽地说:“坛主在外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何故屈居人下受这等鸟气。”   龙坛主一把捂了宝儿的嘴,两人随即搂在一起,一阵巫山云/雨,这事情就此揭过不提了。   再说教主出关那一天。   融融春色的峡谷中,一道瀑布宛如九天银河垂挂而下,瀑布前有块陡峭岩石,上面建了一座琉璃碧瓦亭,亭内挂着层层雪色幔帐,随风拂摆摇曳,依稀能映出里面人影婆娑。   岩石下有片平阔的空地,空地上跪满了人,这一干都是教内能数得上名头的,外面还有些不入流的教众,虽然名字被编入花名录中,但至今未尝目睹教主真容。   众人垂头跪了半晌,才等来一辆精雕细琢的舆驾,由八个人抬着走了过来,舆驾上端坐着的,是佩戴黄金面具的教主,和一个很是面生的男人。   龙坛主悄悄抬眼瞥了一下,待看清那人形容,脸色便瞬时刷白,一时间只觉得后背溢上一层薄薄的冷汗,湿透重衫。   旁边有人低声窃语说:“听人说,那人近日颇得教主宠幸,闭关几天里,都没见他从屋子里出来过。”   龙坛主拭了一把冷汗,心里懊悔不迭,早知教主喜欢那种病怏怏的货色,他便事先派人在城内各大药房外等着,只要见了姿色尚可病怏怏的男子,便抓来,也省了不少功夫,也不至于惹怒了这教主宠爱的枕边人。   龙坛主欷歔不已,这几天都不知被人吹了几遍枕头风,暗地里下了多少绊子了。 第三十八章   话说教主半拖半拉着那人到亭子里坐下,也没有开口让众人起身,反而是倒着茶殷切地劝说那人喝水,途中也免不了一切亲昵举动,直听得面红耳赤。   那人却是颇不领情,一把将桌面上的瓷器推开,亭子里顿时响起一阵碎裂的声音,声音过后,便是足足一盏茶功夫的沉默,所有人都以为教主震怒,或许要一掌击毙那人,出乎意料的,亭子里并没有更大的动静,教主一声低喝传来,竟是让人再将茶具摆上来。   这时,有人看不过,低声提醒了一句,所有人都在等着呢,这时才听到教主低笑了一声说:“今日风和日丽,我请诸位陪我赏景,你们是要拒绝了?”   众人忙说不敢,私下却动了动跪着酸麻的膝盖,只盼着那人态度好一些,让教主尽快消气,也省了他将那些闲气撒到别人身上。   “也罢,璧儿,你把一月一度的解药给众人分发下去吧,也省了有些人说我待人苛刻。”   一个侍女应诺,端着一个盒子走了下来,就这样将解药一颗一颗分发到了众人手上。   轮到龙坛主的时候,那个叫璧儿的侍女顿了一下,笑着说:“教主特意叮嘱过奴婢,要克扣龙坛主一个月的份额,坛主若有疑惑,可以找教主请罪。”   璧儿这话让龙坛主顿时心凉了半截子,他们入教时,别的不说,先饮过一杯酒,事前也不知道这杯酒的蹊跷,是喝后才晓得原来酒内有毒,每月吃的解药只是为了缓解毒发,也有教众犯了戒律被停药,死时受尽百般折磨,全身溃烂,龙坛主总觉得那件事儿虽然做得过了,但不至于不对,他不该受这个惩戒,他攘开璧儿便欲冲到教主跟前,却被侍卫架刀挡住了。   这些动静惊扰了亭内人,只见那个很是面生的男子站起身,掀开帷帐站在岩石边上俯瞰了下来,待看到龙坛主,脸上闪过一丝厌憎,随即那厌憎被愕然代替了。   只因为龙坛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求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请公子替我向教主求情,饶我一命。”   “荒唐!”这站在岩石边缘的男子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那站在亭子里的人也随即说了一句:“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吗,饶你一命,荒唐。”   “你想错了,我指的是你,荒唐至极。”   这男子冲着亭子里的人冷笑道:“下毒这种下作手段,商教主真是用的得心应手。”   亭子里的人闻言不怒反笑,他笑道:“罢了,既然他有心放你一马,那么,璧儿,把这个月的解药给他。”   龙坛主忙不迭地拜谢,领了药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散会之后,龙坛主气急败坏地返回了居所,他的娈宠宝儿此时贴了上来,对他说了一件事:“我向教主身边的旧人打听过,那个男子,和教主其实是有些旧的过节。”   “呵,什么过节?”   “坛主莫忘了,咱们教主是为何隐姓埋名,沦落到这般境地的。”   “两月前,教内总坛被人突袭,一夜之间尽成墟土,当时教主正在闭关修炼,听闻此事后大惊,走火入魔,所以才变成了如今阴晴不定的性子。”   宝儿摇着头说:“我听闻的可不是这样,教主身边的旧人说,当时总坛覆灭,确实让教主颇为伤神,不过在这之前,教主已经性情大变,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男人。”   “还有这种事情?”   “而今,这个男人就在教内。”   “莫非,你说的是……”   “坛主英明,人们常说教主冷酷无情,没有软肋,可如今,这个软肋,不是亲自送上门来了吗?”   龙坛主抚须一笑:“还是宝儿聪慧,我怎么没有想过这点,抓了那人,还怕商鸩那小子不乖乖听我,到时候别说是解药,这教主之位,也是指日可待啊。”   两人窃窃私语,狼狈为奸,搂作了一团。 第三十九章   这边厢厉忻刚被商鸩拉出去,仿若示众般炫耀了一番,回头便又回到那间密室里。   说是密室,其实只是摆满了药瓶和古籍,商鸩回到屋中,便开始打坐练功,袅袅烟气自头顶蒸出,他面色这才好看一些。   厉忻眼盯着对方,他一直有些不解,不解这些日子过去,商鸩是因为什么将自己折腾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除却枯瘦如柴,那半张掩于面具下的脸又是什么境况?   “你在看我?”商鸩低低笑出了声。   厉忻有些愤懑,转瞬之后,又觉得可笑,如今两人这种尴尬的情景,已经无需遮遮掩掩了,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我只是奇怪,奇怪你怎么沦落到这般境地。”   商鸩慢慢站起身来,他伸出手指拢了拢衣袖,青紫色的唇弯出一抹笑说:“很凄惨吗,却又不是,怎么也比不上你凄惨啊。”   厉忻闻言,不禁自嘲了一句:“看来是我自不量力,自己都苟延残喘,却还对别人心存善念。”   “知道就好,我还轮不到你来怜悯。”   “确实如此……”厉忻咬牙切齿道:“那请问商教主,何时放我出去,或者何时给我一个痛快?”   “放你走,你觉得可能吗?”商鸩走到床沿边上,气息微吐,言语间有些慵懒的意味,他摸着锦缎的料子,慢悠悠地说:“总归你也活不久了,陪我一起死,很难吗?”   厉忻听得心上一跳,一时间头皮发麻,不知是恐惧还是惊诧。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倒可以成全。”商鸩依然慢悠悠地说着话,眼睛已经半阖上了,有些困倦地枕着自己的手臂,那声音也渐渐淡了。   厉忻松了一口气,他慢慢走上前,低声问了一句:“你说的死,是什么意思?”   商鸩似已沉眠,并没有给出回应。   厉忻又走近了些,他端详着眼前这个人,突然间觉得很陌生,那掩于面具之下的,又是一副什么面容?   这么想着,手不由地伸了出去,待触碰到冰冷的面具,不由觉得自指间蔓延而上的一股寒意,那寒意不仅仅是金属的温度,更多的而是体温。   死人的冰冷,沁骨的冷。   倘若不是看得到胸/脯隐约起伏,厉忻简直以为,眼前这人已经是死人了。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将手指放在了面具之上,面具用一条细长的锦带系着,轻轻一撩,将带子松开,正要移开那冰冷的面具时,厉忻的手腕像是被一根铁钳焊住了,那是商鸩的手,细长,骨节分明,苍白仿若枯骨。   “你在掩盖什么?”厉忻的声音有些发抖,他有些畏惧这种死亡般的阴冷。   “你害怕了。”商鸩没有回答,反而是低声道明了厉忻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将对方拉近了些,近到可以看进彼此瞳仁深处。   “人总是抱怨生不如死,但若真与死亡一步之遥,却又惶恐不安了。”商鸩轻飘飘地阐述了一些道理,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孔窍中发出来的,有些黯哑的回声。   厉忻再也受不了,他一把挥开对方,退后了几步,面色复杂地看着对方,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   厉忻冷笑道:“离开这里。”   对方摇了摇头,颇有些悲悯地看着厉忻说:“不如这样,我替你完成一个心愿,你替我办一件事情,两不相欠啊。”   “你都说我是将死之人,能替教主办什么事情?”   商鸩低低笑了起来,再不说话了。   傍晚的时候,商鸩带了一个人过来,那个人就是跟随厉忻一块从地牢里逃出来的那个少年。   这少年换了侍卫常服,全身洗得干干净净的,琯得高高的发髻更显得脸蛋年轻,他看见厉忻,脸色便是一红,笑得很是狡黠可爱,如此看来,更像是个孩子了。   厉忻当时只顾着逃命,也没有耐心打量过这个少年,如今看来,这少年姿容挺秀,不像是出生贫苦人家的孩子,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少爷。   商鸩对他说过的原话是:“从今日里,这人便是你的贴身侍卫。”   厉忻有些奇怪,奇怪商鸩怎么突然间懂得替他考虑,这少年是他从牢里带出来的,这几日来也有些挂念,只是自己都身陷囹圄,不能自保,所以也便没有打听,所幸这少年安然无恙。   想到“安然无恙”这个词,厉忻胸口顿时窒了一下,他被俘后,一直没有穆清羽的消息,也不知那个人是逃出去了,还是处境更加险恶。   这少年见他脸色微恙,便悄悄捅了捅他的肩膀说:“你莫要担心,这几日我在地宫内行走,已经摸到一些门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出口,能通到外面。”   厉忻一阵心喜,待抬眼看了看靠窗站着,面色不虞的商鸩,便又装出了一副哀愁神色,慢悠悠地说:“你问我过得如何?锦衣玉食,好生快活啊。”   这少年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回神过来,跪倒在厉忻脚下说:“公子大恩大德,救了我一命,从此,我就是公子的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   “姓方名以浓。”   “方以浓……”厉忻嘴里念着这个名字,想着这名字当真是书生气十足,便不禁蹙起了眉头,低低地询问:“你是什么时候被虏来的,家里是…...”   这少年笑了一下说:“陈年旧事,不说也罢,我只盼父母安康,早早将我这不孝子忘得干干净净。”   厉忻闻言,也轻声笑了一下,那些安慰的话也不必出口,这少年心思通透,不会愿意听到那些没有意义的敷衍之词。 第四十章   夜间用膳时,厉忻在馒头里发现一张卷起来的纸条,他趁着商鸩不注意,将那纸条漏到袖筒里,后来方以浓进来收拾桌子时,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他这才知道,那张纸条,是方以浓给他的。   近几日商鸩总是有气无力的样子,用膳时也只是略微喝了一些汤,随后大多数时间便是盯着筷子出神,一天中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斜倚在贵妃榻上假寐。   这天夜里,他命人上了两杯酒,杯子色泽红润,在光下微微有些通透,映出来的酒色却是墨绿色的,很像毒酒的颜色。   厉忻拿起一杯酒,讽笑道:“我都是将死之人,商教主都不忘赐一杯毒酒,是怕我反了不成?”   商鸩摇了摇头,淡淡地说:“若我说,这是杯救命酒,你愿意喝吗?”   厉忻眉峰一蹙,握着酒盏的手指感觉到一些沉重。   “你不信我?”   “我该信你吗?”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厉忻,你总归要喝下这杯酒的。”   身陷囹圄,为人刀俎,便是生死,也俱由别人决定,商鸩说的话有道理,这杯酒,无论如何,厉忻都是要喝下去的,那些反抗和坚持其实毫无意义。   微微晃动杯中酒,在晕开的水波涟漪中,厉忻看到了自己那副已经沧桑黯淡的面容,诸多苦难,仇怨都在这副面容上刻下过痕迹,但是时间冲淡了它们,让那些痕迹变得淡而虚无。   厉忻不禁苦笑出声,仰头便将那杯酒喝了下去,喉间滚过一阵刺辣,就像吞下一团火,这团火在胸口炸开,一种不知是温暖还是炙热的感觉席卷过他的五脏六腑,渐渐抚平了他全身的隐痛。   厉忻一时之间不敢相信,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这种感觉他已经久违了。   难道,商鸩给他的,真是一副世间罕有的灵丹妙药?厉忻有些懊悔,懊悔自己竟然误会了对方的好意,他将脸转向了坐在床榻边上那个人,只见那人手里仍然攥着那杯酒,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那杯酒仍然是满盈的。   “你为何不喝?”   商鸩回过神来,抬眼看了厉忻一眼,抬起酒盏,也将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只是咽下去之后,并没有出现好转的症状,那张脸变得更加死白,还渗着一些青紫,唇角亦流出来血。   商鸩擦拭了一下嘴唇,扶着床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路,突然扑地跪倒,那样子真是有些狼狈。   厉忻不由生出不忍,走上前去搀扶,触碰到对方手指的刹那,不由缩了一下,那手指相较之前,更加阴冷了,简直像是块寒冰。   “你到底修炼了什么魔功?”厉忻有些不悦,愤愤地问道。   商鸩拽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这一番动作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他气喘吁吁地说:“你这么问是担心我吗,是不是怕,再没有人像我这般…满足你?”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沦落到这般境地,还能谈笑自若地说出这种寡颜鲜耻的话来,倒真是不畏死了。   厉忻一阵冷笑,再不愿费神为这人操心,他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如何从这里逃出去,现下他内力只有三成,即便身体好转,顶多也只能使出四成的功力,这样的他便是拼了死,也不一定能从商鸩这天罗地网中逃出去。   商鸩也定然是看透了这点,所以才放心厉忻身体好转,因为他知道,一只鸟断过翅膀,即便恢复如初,也不能直上九霄,因为那断过的骨头,始终都有着致命的缝隙。   至入夜,屋里点起一盏黯淡的油灯,灯影在墙壁上明明灭灭地晃动着,旁边浪翻红帐,两道纠缠的身躯在如水的绸缎下面起伏,桌子上,紫金香炉袅袅升腾着一股苦涩的香气。   一阵暗风透窗而入,将油灯的一星光焰吹得明明灭灭,屋子里幽晦昏暗,幔帐随风抖动着,仿佛流动的水泛着熹微的银色。   一道犀利的光影忽然烁了一下,或许是灯焰上炸裂一星火花,也或许是一柄利刃,在拔开的一瞬又收拢了。   缠绵床榻的人对此并没有察觉,只是喘息声愈加深重了一些,盖过了今夜呼啸的风声,一个声音低低地说:“如此淫/荡,还是你吗?”   回应他的只是一阵急促的呻吟,高/潮中冲出喉间一阵气息的战栗,那人身子软软的,神色迷离又恍惚,额角渗出点点的汗,嘴唇紧抿着,眼睛半阖。   随后,两人紧搂的手臂缓缓松开,夜间的寒意袭上裸露的肌理,谁都感觉有些冷。   厉忻侧过了脸,让一只手恰好触到凉薄的幔帐,捻在指间的布料生涩粗粝,里面镶进去的银丝泛着闪闪的光,在他手背上水一样滑落。   他又将那幔帐搭在手背上,看着它们一如既往地滑落下去。   随后,身体被一只枯瘦的手抚摸撩拨,他都没什么反应。   “你在想什么?”商鸩低声问他。   “在想一个人。”   “谁?”   厉忻低低笑了起来,他叹了一口气说:“一个死人。”   “一个对你意义非凡的死人?”   “不错。”   “你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   厉忻回过脸来看他,说:“我恨不得他从来没有活过。”   “可是他已经死了。”   “死得太迟,真是可惜。”厉忻轻笑一声,转而搂着对方,附耳上去说:“你对我做过的事,他也做过,毫无新意。”   感觉到握紧腰肢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一些,厉忻反而有些报复的快感,他不由地狂笑了起来,直到更激烈的冲撞将他的声音撕成碎片,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   “你恨我?”   “当然…为什么我不恨你?”   “那就记住这些恨,直到死去那一刻,都铭记于心。”   “你…做梦!”   “不如赌一把,我会赢。”   厉忻大笑了起来,后来那些笑声也变成了难耐的呻吟,夜,漫漫绵长,悄然而逝。 第四十一章   有的时候人做梦,会忆起一些已经遗忘很久的事情。   杀掉湛寂后,厉忻用了不少血腥手段收服教众,湛寂以前的旧部,几乎都被驱逐出教,有些格外顽固不化的,便立斩无赦。   这些立斩无赦的人当中,甚至有几位是厉忻的旧友,他们或才华横溢,或桀骜不驯,本质上却都是一样的傲骨凌云,不拘世俗,也便是这样的人,能和一度被人讥讽为娈宠的厉忻成为知交好友,因为眼界高远,所以看人看物,与世俗不同,他们欣赏厉忻的侠骨丹心,厉忻欣赏他们的清涟不濯,他们琴剑相交,对酒当歌,也自成一面风景。   可是,也就是这样的人,会厌憎厉忻暗杀湛寂,残害旧部的血腥行径,他们敢于直言不讳,敢于以命相搏,曾经举杯共饮的人,终究成了肉中的刺,眼中的钉。   那个时候,厉忻才突然明白,有些时候,你必须杀掉的人,并不是你想要杀掉的人,修罗焚世,除了毁灭诸多罪孽,也要连累无辜之人,杀,并不是一种想法,而是一种手段,要想力挽狂澜,就要革奸除故,要想一安永逸,就要不畏牺牲。   人生一世,汲汲营营,他自认早已污垢难闻,免不得背负太多罪孽,结怨太多仇家,后半生刀山火海,他也是认了。   朦朦胧胧醒来时,一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刹那他还以为噩梦未醒,心里打着鼓感慨,这持剑的人温柔太过,竟然没有一下戳到他的心窝子里。   睁开眼,让视线从冰冷的剑刃上滑,直直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上,厉忻才狠掐着手指,判断自己是不是做梦。   指头的刺痛提醒他清醒的事实,也让他对眼前这一幕感到惊诧和痛苦。   拿着剑的人是穆清羽,他神色复杂,脸上满是郁结。   厉忻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要猜到你在这里,很难吗?”   “你…躲在这里多久了……”   “昨天夜里,我就一直在屋内,没想到……”穆清羽突然噤声,脸庞同时扭曲了一下,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没想到…我会与他苟且?”厉忻苦笑了一声,他推开剑刃,缓缓坐了起来,眼睛也不看穆清羽,而是投向了这委地的绵长幔帐。   不知何处的风将幔帐吹得微微拂摆,床榻上一片狼藉,他又穿着一袭轻薄的亵衣,不用别人来说,厉忻也知道眼前这一幕,看起来是何等的淫乱不堪。   “你变了,厉忻,以前那些,我本来以为你是被逼无奈,但昨夜,我才看清…原来你一直享受着这些,真是恶心。”   厉忻没有反驳,只是紧握成拳的手指挣得发白,他眼前一阵晕眩,也不知是因为昨夜荒唐太过,还是心里仍然有些廉耻。   “你说,我该不该救你?”穆清羽眼神哀恸,盯着厉忻,急切盼望回应的模样。   “方才…你其实是打算…杀了我?”   穆清羽痛苦的摇了摇头,说:“我只恨自己懦弱,下不去手,所以只能看着你堕落至斯。”   “堕落……”厉忻自言自语,飘忽的眼神投到方寸之远的香炉上,那袅袅的香气已经没有了。   “从前那个凛然不屈的厉忻已经死了,只剩下如今这么…自甘下贱的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厉忻眼前一阵发黑,随后只觉得衣襟被人揪住,半个身体顺势被人压在床栏上,那姿态暧昧无比。   厉忻紧咬牙关,随后硬生生扯出一抹笑说:“穆庄主是看了一夜春宫,焦躁难忍了?”   “你!”   “你从前就是那种性子,明明想要,却什么都不说,偏让我自己贴上去,才装作酒后乱性抱了我,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是…我的不对……”   厉忻轻笑了一声说:“不过是一夜露水之欢,难为穆庄主对我避之不及,看到我如今模样,你是不是觉得…污秽,后悔那一夜和我在一起?”   “这些我从未想过。”   厉忻松开攥紧的拳头,随即将手搭在对方肩膀上,笑道:“没有后悔过,那么我让你现在抱我,愿意么?”   厉忻只觉自己被一个大力推开,脊背磕在硬邦邦的床栏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他额头溢出了汗,心里却在庆幸,庆幸穆清羽脾性还和当年一样,最受不了别人激他,否则今天就难以收场了。   “你真让我恶心!”穆清羽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到厉忻轰鸣的耳中,隆隆似响了一道霹雳。   厉忻摇了摇头,晕眩的脑袋渐渐清醒了一些,眼前团状的黑影也逐渐褪去,穆清羽又气又怒的脸这时才映上眼帘。   厉忻只看了一眼,随即垂下睫毛说:“那就委屈穆庄主不要理会我这个贱人,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呵,若不是我与他人有约在先,必要保你周全,便是现在多看你一眼,我也觉得腹内翻滚,恶心得想吐。”   厉忻咬了咬下唇,心里痛得窒息,却还是硬逼着自己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色,淡漠地说:“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快滚!”   穆清羽嗖一声抬起了剑,恨之入骨地说:“那便一剑捅死你,替师门除害!”   厉忻只觉心口似被狠狠绞了一下,百般委屈,怨恨涌上心头,只恨不得立刻死在穆清羽面前,他倏然便抓住了抵在胸口的剑锋,使劲向自己一拉,胸/脯随之一送,那剑锋便噗一声戳了进去,伤口处顿时晕出了一团红云。   穆清羽显然是被吓住了,急忙撒手,可是剑已经戳进了一些,厉忻重重喘着气,一把将剑拔出掷了出去,漠然道:“穆清羽,从今日起,我与你恩断义绝,两不相欠,你继续做你的正人君子,我继续做我的胯下娈奴,从今往后,我厉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穆清羽气得踉跄了几步,发出一阵苦笑,指着厉忻说:“好,好,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厉忻,记住你说的话。”   厉忻别开了头,厉色道:“慢走不送。”   后来传出嘎吱一声响,应该是穆清羽推门出去了,厉忻这时才痛苦的俯下/身子,一手紧紧捂着胸口止血,一手狠狠抹掉了脸上的泪,就这样缓了好一阵功夫,才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   步声。 第四十二章   是商鸩回来了。   商鸩经过门口时,不知冲谁问了一句:“里面有没有异常的动静?”   那人说:“禀教主,里面一直很安静,没有异样。”   “是吗,那这门前的脚印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们说话间,厉忻从内推开了门,他衣服上染着血,眼眶都是红色的,这副面容让商鸩脸色顿时一黑,随即便搂着厉忻进了屋子。   商鸩语气有些急切:“是谁伤了你?”   “我也不知,那人蒙着面,身手矫捷,发现我醒来便影子一样飘出去了。”   “既然有人行刺,你怎么不说?”   “我不知门外有人,况且此时此刻,我…只信得过你。”   厉忻这句话一出,商鸩的神色顿时柔和了许多,两人彼此对视了半晌,突然间,商鸩将厉忻搂在怀里说:“你如果再出事,我只能发疯了。”   厉忻怔了一下,伸出手慢慢抚摸着对方的背,淡淡地说:“我以为你是盼着我死的。”   “我高估自己了。”   厉忻不再说话,他心里有些隐约的痛,这份痛甚至让他有些莫名的欢喜。   “胆敢伤你的人,我让他碎尸万段!”商鸩阴测测的声音随后传来,也就是这个声音,顿时让厉忻打消了方才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与商鸩相处的这几日,商鸩格外温柔体贴,虽然有时两人针锋相对,但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唇枪舌战,这些日子的相处,甚至让厉忻有些忘却第一次被此人俘获时受到的虐待,以及随后亲眼目睹的其他恶行,商鸩这个人,毕竟已经不是多年前见到的那个城府颇深,笑容爽朗的公子,那个公子不会修炼魔功,不会用毒挟制他人,如今的商鸩已经是个疯子。   厉忻缓缓推开对方,神色复杂地看了商鸩一眼说:“你戾气太重,恐怕折寿。”   商鸩眼睛眯了一下,泛青的嘴唇勾起了一抹笑说:“那便依你的,此事不再追究,不过此人,我必会活捉,将他逐出教内。”   “我想他也会懂得进退,自己早已逃了出去。”   商鸩笑而不语,视线从厉忻的肩膀越过去,看向不远处地面上那柄剑,只见剑身染血,屋内却没有什么打斗痕迹,厉忻虽只着一袭亵衣,但全身没有划痕,亦不显凌乱。   他的视线随即在屋内逡巡,待掠过一道屏风,便出手使出一股洪然真气,将那屏风轰隆一声震碎,只见木屑飞扬,飘然落地,屏风后面空空无也。   商鸩冷笑了一声,返身将厉忻打横抱起,几步走到床榻边,点了对方伤口处几大要穴,便将厉忻放在床榻上。   “你要做什么?”厉忻不能动弹,但他隐约觉得有些恐惧,所以出言询问。   只见商鸩咬开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将自己的血滴在了厉忻的伤口处,那血的颜色泛着绿,很是怪异。   “我的血是世上最好的疗伤圣药,用了它,你伤会好得更快。”   “为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商鸩无视了自己仍在流血的伤口,而是俯下/身子轻轻吸/吮着对方的唇,手指轻轻撩拨抚摸厉忻柔韧的腰身,嗓音低沉地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原因。”   厉忻呼吸开始加重,滴落在伤口处的血缓解了一些痛苦,伤口处又有些麻痒难当,着实难忍。   就在这个时候,商鸩突然扒开他的亵衣,将唇附在那个伤口处,用舌尖轻轻舔舐,凉薄的舌尖缓解了伤口的麻痒,同时又有些舒服,让人觉得欲/火难当。   “你……”厉忻嗓子哽了一下,深吸一口凉气,没敢再出声。   可是商鸩何等轻车熟路,自然已经晓得了厉忻的意思,他一直顺势吻到那欲/火膨胀的下/身,细腻冰冷的手指托着那根炙热偎近唇边,一点一点温柔地吻下去,舔舐着每一寸罅隙和裸露的肌肤,然后用唇舌紧紧包裹了它。   那根东西直接吞下去显得困难,有几次商鸩噎得喉间反呕,他随后换了一个姿势,缓缓的将那东西顺着自己的喉口一点一点吞咽下去,喉管的冰冷贴着欲/望的炙热,每一次吞咽都在将欲/望紧紧吸附,舌头亦然不敢放松,在吸/吮的同时摩挲舔舐,直到一股浑浊的粘液溅落在喉管深处。   商鸩微微闭上了眼,随后缓缓将欲/望从自己口中滑出去,瞬间的轻松让他睫毛上挂上了一滴雾气一般的泪水,湿润的眼眸染了层欲/望的暗红,眉心微蹙,又有些格外脆弱的凄凉,嘴唇微张,露出嫣红的舌尖,可怜的微颤着。   “你…何必勉强……”厉忻不忍看对方,因为方才那一幕让他无端端的有些恐惧,那是一种要被拉入深渊的恐惧,是陷阱在前避无可避的恐惧。 第四十三章   这天入夜时,又有两杯酒端了上来,与上次同样的颜色,滋味也是同出一脉的,只是这一次的更有股苦涩的腥气。   厉忻喝下了杯中酒,只觉得气力又恢复了一成,而商鸩的脸色,更是白了一层。   厉忻心里有些忐忑,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忽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商鸩近日的状况甚是诡异,就像是要豁出命做些什么事情。   怎知商鸩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不正经样子,看到厉忻盯着自己,便笑着说:“昨夜刚刚满足了你,现在又熬不住了吗?”   “你不必用话激我,我只问你一句,这个药,到底是什么?”   商鸩闭了闭眼,幽幽地说:“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此方是家族秘传,不可告予他人。”   厉忻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捏住商鸩的脉门,听着腕上传来虚弱的心跳说:“你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商鸩顺势一把将厉忻扯到怀里说:“这句话,若是别人说,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由你说出来,我并不生气。”   “你是不打算将实情告诉我了?”   “凡事想得太透,自己反而不好过,你又何必打听这么多,只需要知道,那药不会是毒药就可以了。”   厉忻终究是不能安心,第二天趁着商鸩不在,便趁机骗了那侍卫进来,打晕了之后,换了侍卫的衣服,走出了那间密室。   谁知刚走了几步路,方以浓就迎面撞了过来,幸亏这少年心思聪敏,几乎立刻便反应了过来,表面上没有声张,而是拉着对方到了一处僻静处才询问道:“前几日我给你留的纸条,你读了没有?”   厉忻这才想起那张被塞到桌布下的纸条,那一日他心烦意乱,并没有太过留心,后来更是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被方以浓提起来,才觉得有些歉疚。   方以浓并没有等他回答,而是继续说:“这地宫内走廊曲折回环,很是诡异,我询问了其他呆在此处的侍卫,他们都说走不出去。”   “这地宫内的日常补给,又是谁亲手操办的?”   方以浓眼睛一亮说:“我知道了,接下来,我就设法混到采办的人里面。”   “万事小心,谨慎为上。”   “嘻嘻,我办事你放心就是。”方以浓拍着胸/脯笑道,随后他眼神黯了一下说:“你也要保重,教主性子阴晴不定,听说之前便有人本来很受宠,后来也被一刀斩了的。”   “这事我自有计较,总归是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哈哈,你这样想最好不过,现在我先去办事,就不和你多聊了。”   厉忻点了点头,看着那少年渐渐走远,自己才从僻静处走了出来,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头,迎面是一道石门,里面窸窸窣窣有些响动。   厉忻使劲将门推了一推,并没什么反应,他映着昏晦的光线在石门上摸了一遍,找到一块活石,随后用力一摁,那活石陷了下去,石门应势打开。   迎面而来一股呛人的腥味,让厉忻不由退了一步,后来他捂了鼻子,缓缓走了进去,里面一片黑暗,没一盏灯,厉忻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黏腻,似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将脚微抬,那东西竟然还蠕动了一下,这一点让厉忻大惊失色,他忙返回门外面,自墙壁上取下一盏长明灯,举着灯走了进去。   石门后面是条狭窄的密道,墙壁上有些乌青的脏痕,地上躺了不少老鼠尸体,厉忻方才踩着的,大概也是这些,他小心翼翼地穿过那条甬道,最后看到一间石壁砌成的密室,密室内整整齐齐放着不少棺材。   有些棺材已经破损不堪,有些却是八成新的,那八成新的被铁钉钉得很是牢固,用手根本是推不开的,厉忻举着油灯在周围环视了一遭,然后他看到一个空棺材,幽幽香气自木板上传出,料想该是檀香木做成的,里面已经铺好了软榻和织锦,还堆放着不少珠玉配饰,厉忻随手拿起了几件看了一下,越看越是心惊,后来索性将棺材盖子合上,眼不见为净。   走出石门后,厉忻心里还有些忐忑,他自以为这些日子与商鸩相处,那人已经对他有几分情意,便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也不会杀他,可是如今看到那一幕,厉忻确信是自己想得太简单,那口空棺简直就是给他备下的,里面的珠玉配饰都是仿了他以前的东西做出来的,其他棺材里面,大概都是商鸩的旧情人,这人狠毒至此,只要有人胆敢背叛了他,他便直接致人死地。   厉忻心里顿时有些发凉,他本来以为商鸩已经变了,但再想想亲眼所见的种种,又觉得自己实在愚蠢至极,有种人是不会变的,即便眉目有了温存,行止有了仁善,那骨子里的阴险狠毒却是只增不减的。   “这是…啊…是你!”一声惊叫打断了厉忻的思绪,抬眼看去,那人举止轻浮,有七八分熟悉。   “你是?”   来人嘻嘻笑了一声说:“真是贵人多忘事,今日/你有如此福分,也多亏我和龙坛主牵线搭桥嘛。”   听了这恬不知耻的一句话,厉忻便记起了眼前人,就是龙坛主身边那个心思狠毒的男宠。   “你找我有事?”   “教主把你当宝贝看待,平素都不让我们碰你一下,我怎么敢来专程找你,不过是今儿凑巧,啊,话说,你这是?”   厉忻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厉色道:“我现在杀了你,是易如反掌。”   “别,别,是我找你有事,找你有事。”   “什么事?”   “公子知道不知道,与你同时被俘的那个人,他如今在哪里?”   厉忻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沉下视线,低声询问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怎知那男宠笑道:“我一开始便怀疑那人的身份不单是车夫,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你用话套我?”   “公子莫要生气,我可都是为了公子着想,那人如今已经在教主手中,教主的性子众人皆知,公子倘若要救那人,可是要抓紧了。”   厉忻沉吟了片刻,说:“你既然有心思关心我朋友的死活,那必然是有了救他的办法了,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公子说话爽快,商鸩行事暴戾,人人得而诛之,公子清白之身,平白遭人玷污,也该找他报受辱之恨。”   “听你说话,这是要反了?”   那男宠笑道:“这教内的人作威作福,骑在我们头上,倘若不报复回来,活着有什么意思?”   “哦?”   “你以为我天生犯贱,天生想被男人上?都是被逼至此的。”   厉忻松了一口气,说:“你既然是诚心想和我合作,那么就替我办一件事情。”   “救出你的朋友?”   厉忻摇了摇头说:“是另外一件事,我要地宫的图纸。”   “你想找到出口?”   厉忻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说话间,那人递过一个瓷瓶子,说:“这里装的是化功散,一个时辰的分量,龙坛主本来要给教主下毒,所以事先给了我一瓶七步散,不过我不想如他意。”   “化功散也是毒。”   “不过是化功散,不碍事的,教主中毒之后,龙坛主定然以为计策已成,会联合教众造反,到时候教主服下解药,定然会与他们死斗,到时候两败俱伤,你就可以趁机救了朋友,逃出地宫。”   “你呢?”   “我还有事,不能离开。”   厉忻一个心里打突,还要说话,那男宠却是摆了摆手说:“时间不早,你也该回密室,否则教主回去看不到你,定然会迁怒他人,到时候你那朋友,就不是吃一顿鞭子了。” 第四十四章   厉忻一阵心慌,也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径自走了。   就这样堪堪进了密室,就撞见商鸩回来,对方看见厉忻穿着侍卫常服的样子,弯出一抹笑道:“这屋子确实闲得发闷,你也该出去走走。”   “地宫内实在无趣,走了半晌还是绕回原地。”   “你若想出去,改日我带你走。”   “你就不怕我逃了?”   商鸩一笑,说:“怕,怕得发疯。”   厉忻怔了一下,虽然心知这是虚情假意,但还是不由心中一颤。   “你…又在骗我……”   “骗你,怎么会呢,你那么聪明。”   厉忻不再说话,而是抚摸着香炉上升起的袅袅青烟,甜涩的香气缓缓充盈了整间屋子,今日的香格外不同。   “这是什么香,味道很新鲜。”   “那是去年的花蜜与一些香草调和的,用来安神最好不过。”   “前几日的香呢?”   商鸩眯了眯眼睛,笑着说:“你心知肚明啊。”   厉忻闻言一笑,不错,他心知肚明。   夜里用膳时,上了一壶酒,酒香馥郁,熏人的香气在鼻间萦绕。   厉忻替两人各自斟了一杯酒,他晃动着手中的杯子,放在唇边抿了一口,随后推杯换盏,指着桌面上两杯酒说:“你可知哪个杯子是我用过的?”   “猜对了的话,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你。”   “呵,教主糊涂了,你已经得到我了。”   “是吗?”商鸩喃喃自语着,随手拎起一个杯子一饮而尽说:“青蛇丹的味道不错。”   “青蛇丹?”   “一味蛇毒,初尝起来很苦,余后更苦。”说话间,商鸩唇角渗出了血,他仍然云淡风轻地笑着说:“你不是会下毒的人,这是谁的计策?”   密室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此人的出现,让厉忻随之一惊,商鸩脸上露出了笑意。   “输给你,不算很亏。”   “是你!”   “玄冥教本是炼丹修真的一个门派,却在被你接手之后,日益成了危害武林一大祸害,当年我与厉忻联合设计你,明明已经给你留了一条活路,可惜你死性不改,如今又让这里成了一大淫窟,真是可悲可恨。”   “崇子姬,你下毒害我,也不算什么正人君子。”   商鸩摸着桌子站了起来,拭去了唇角的血水,阴沉地说:“江湖,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螳螂在前,黄雀在后,你永远不知道,险境会在哪里。”   “什么?”   正在他们说话间,一只利箭噗一声射了过来,商鸩闪身一躲,那只箭便插到了他身后的墙壁。   一阵兵戈曳地声传来,不一会儿,密室便被教众团团围住,龙坛主搂着那个貌美的男宠说:“商鸩,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如果你肯现在爬过来求我,或许我会饶你一命。”   “做梦!”商鸩噗一声吐了一口血水,随即扯了厉忻,搂在怀里说:“你紧跟着我,不要走丢。”   厉忻还未反应过来,脚下却是一虚,不知何时,那里的地板已经移开了,两人从失去地板的地方掉了下去,还以为是掉到了万丈深渊,却是没多大功夫,脚下便踩到地面。   商鸩拉着厉忻继续向前走,没一会儿便看到一个铁架台,被四条锁链连着,锁链上方是一个圆圆的出口,阳光从那里透了进来。   “上去!”商鸩将厉忻一推,厉忻便站到了铁架上面。   只见商鸩一手拽着一条锁链,狠狠一拉,那铁架便升了上去,只是还未升到半空,围剿来的人已经赶到了这里。   一只箭嗖一声穿空而来,商鸩闪身一躲,手里拽着的铁链便随之一松,哗啦一声,铁架掉了下来。   厉忻早在铁架掉落的一瞬也跳了出来,他几步移到商鸩身边,捡起地上一柄破损不堪的剑,冲着来人。   龙坛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指着厉忻说:“你跟着他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白白送死,我念你救过我一命,便不会为难你。”   说罢话,一挥手,一众人押着穆清羽走上前来。   龙坛主继续说:“你这个朋友,舍身想救你,却被商鸩抓到牢里,几天几夜折磨下来没有一处好皮,他待你的朋友都这么阴毒,你还指望他待你如何?”   厉忻没有说话,只是紧咬着牙关,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商鸩身后。   商鸩不由身子一颤,回首看了厉忻一眼,突然间笑了,他低声说:“眼前是一条绝路,你都要跟我走到底?”   “是我害了你,与你并肩作战,这是我该做的。”   “我不是要听到这些。”   两人正低声说话,龙坛主突然大喝一声说:“都死到临头了,还打情骂俏,不嫌晦气。”   随后,转脸对厉忻说:“你不要你朋友的命了吗?”   “他的生死,与我何干?”厉忻朗声说了一句,他神色淡漠,落在穆清羽眼里,是那么冷漠疏离。   “好,好,那便用你朋友的命开刀!”   说罢话,龙坛主便是拔刀出鞘,从人群中扯了穆清羽出来,刀刃逼近对方的脖颈,向前走了几步路,又继续威胁厉忻说:“你当真要让他死?”   厉忻没有说话,龙坛主哈哈大笑起来,右手用力,正要将那刀子抹了下去,这时,他怔忪了一下,反手摸了把自己的后背,拿回手的时候,满手的血。   “你…为什么?”龙坛主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男宠说。   “你还记得我刚来地宫的时候吗,我说过什么?”   “什么?”   “你上我一次,我削你一刀,如今还差三千多刀,龙坛主需要耐心等着,慢慢来还呢。”   龙坛主颤抖着手指,咬牙切齿地指着男宠,命令部下说:“杀了这个贱人,我给他黄金万两!”   但是没有人去动手,那男宠笑着说:“你刻薄愚蠢,怎么有我左右逢源,我告诉你,我早就找到了解药,这玄冥教从今日起便是我的,你呢,就跟商鸩那个魔头一起死吧!”说罢话,便命人将龙坛主乱刀砍死。   几人应声上前,几把刀同时砍了下来,直将一具肥硕肉身砍得碎碎的,那男宠笑着说:“各位掂量着,三千刀,一刀都不能少。” 第四十五章   商鸩将这情景看在眼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那男宠转眼看他:“你笑什么?”   “有一只猴子,穿着皇帝的衣服,别人都跪拜衣服,猴子以为众人跪拜的是自己,还得意洋洋。”   “你说谁是猴子?”   “不就是你。”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一人仪表堂堂,看着颇为忠厚老实,正稳稳踱步而来。   “崇子姬,我说我输得不冤。”   “确实不冤。”这被唤为崇子姬的人冲着厉忻说:“兄弟,你还等什么?”   商鸩闻言,挑起一边眉毛,询问说:“你叫谁?”   一柄剑适时捅进了他的后背,穿胸而入,那明晃晃的剑身让商鸩怔了片刻,他摸着剑上的血,缓缓回过头来,正看见厉忻垂睫漠然的神色。   “你!”   “我发现了那间密室,看到了你给我留的棺材。”厉忻苦笑着说:“商鸩,我以为你变了,其实你没变,如果曾经我还后悔背叛你,如今我不会了,你修筑了一个魔窟,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我绝不后悔现在杀了你。”   “厉忻……”   “是的,你予我有舍命之情,当年,是我害你被仇恨蒙蔽,沦落至此,这条命,我当还你。”说罢话,厉忻将剑从商鸩身下拔出,就要横剑自刎。   可是那剑还未贴近脖颈,就被一双手狠狠攥住了,那双手瘦骨嶙峋,被剑刃割出了骨头,泛着绿意的血一滴一滴坠落。   “你不能死。”商鸩一字一顿地说,他将剑抢了过来,又用掌心握住剑柄,回身直视崇子姬说:“你谋划良久,不过是想夺得这教主之位,如今我拱手相让,但求你一件事。”   “商鸩,你也是极具胆色之人,如今却畏死了吗?”   商鸩抹了一口血,说:“我有一个毕生想要护住的人,你让他走,我便任你处置。”   崇子姬笑了一下说:“没想到你如此重情重义,不过,我也听说一句话,斩草除根,放了他,增添诸多变故,何不杀了干净。”   厉忻抬眼看了崇子姬一眼,他的神色复杂。   “厉忻,怪只怪你倒霉,在这紧急关头出现,教众听令,杀!”   一群人随即拼杀了过来,可恨厉忻赤手空拳,商鸩又是重伤在身,一拳难敌二手,很快两人便被人们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商鸩打斗途中,虽然腹背受敌,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对厉忻说:“你我并肩作战,这种情景,只在梦里见过,如今梦境成真,当真痛快。”   “生死关头,你还有这样的兴致?”   商鸩砍杀掉面前一人,回头笑了一笑说:“你是不是还恨我?”   厉忻皱紧眉头,没好气地说:“恨与不恨,如今又当如何?”   商鸩弯腰,用剑荡平眼前几人,继续说:“你记得那个赌约没有?”   “赌约?”   “直到你死,你也要把对我的恨,铭记于心。”   “荒唐!”   厉忻一声低喝,随即听到身后人大笑了一声,那笑声苦涩莫名。   接着是一声铁链断裂声传来,原来是穆清羽破功挣脱束缚,直飞到铁架台上,向着厉忻伸出了手:“快走!”   厉忻回头一看,只见商鸩勉力相拼,已经全身浴血,那胸口的伤浸透重衫,染红了半个身子。   突然嗓子一紧,心中一悸,厉忻问了一句:“我一直怀疑,那些药是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不是你的血?”   商鸩没有说话,他掌心挥出一股戾气,这戾气冲散了数人,让他有了余暇可以回话。   可是他并没有说一个字,而是一把扯过厉忻,用力一推,便将他狠狠推远了。   “快走!”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些药到底是不是你的血?”   商鸩回头笑了一下,错过厉忻抬眼看向穆清羽说:“我很羡慕你,他知道你在地宫后,便一直与我假意逢迎,希望让我打消杀了你的念头,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而你从不珍惜。”   厉忻一个后退,随即走上前来,只是没走几步,就被穆清羽一把搂住,随即被搂着跳回铁架台上面,与此同时,商鸩扯过铁链一端,狠狠地一拽,那一拽似耗尽了毕身气力,他仰着头看着铁架台升上高空,随即身子软软倒了下来。   无数柄刀剑,同时从四面八方戳进了他的身体,他只是最后颤抖了一下,随后无力地抬头,用嘴唇微微描摹了一句话:“对不起。”   临死前,人总会忆起这辈子最在意的事情。   那一日,搂在怀里的身体,被欲/火灼得滚烫,那双眼睛却盈满了深沉的恨意,想要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话未出口却咽在肚里,只能装出一副冷淡的神色,说出那句关于憎恨的赌约。   如果不能被爱,被一直恨着,其实,也不错。   商鸩意识朦胧,死亡的冰冷潮水一样淹没了他的意识,在一片晦暗的乌云笼罩的地方,一道耀目的光亮射进了眼眸中,他顺着光亮走下去,依稀看到眼前是一片密林。   落英缤纷,剑气如影,依稀是一个少年在舞剑,姿态潇洒,流云一般飘逸。   他看得有些痴了,那少年飞过一片叶镖,掠过他的鬓发,蝴蝶一样翩然落下,一个清浅而矜持的笑意随即浮上少年的脸庞。   少年说:“是你?等你很久了。”   他心上不由地一阵欢喜,只盼不得此刻持续到天荒地老,那青天白日里明晃晃的日头却是突然间暗了下来,少年走了过来,将手掌按上他的眼眸,柔柔说了一句:“睡吧。”   世界随之缓缓静了下来,最终万籁俱寂。   厉忻一路被紧搂着拽出地宫,脚下踉跄,也不知是踩在什么上面,只觉得每一步都很艰难,走得疲乏,倦怠,又钻心的痛。   身边的树,头顶的日光,明亮又耀眼,刺得眼睛酸涩闷痛,泪流不止,穆清羽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话,他脑袋里嗡鸣着,分辨不出半个字出来,那双禁锢他的手臂松开之后,他就捂着心口蹲了下去,喉间哽咽着,咛喃地念出一个词。   那个词仿佛很熟悉,但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只是每一次念及,心痛就加重一分。   穆清羽从后面搂着他的肩膀,他却只想挣脱。厌烦,憎恨的心思纠结着,缠绕着,勒紧他的脖子似的,他将头仰起了,一双唇随即落了下来,他抗拒了一下,但那双唇却紧紧压着他,一条黏腻柔软的东西试图闯入他的口中。   不是这种感觉,他记忆中那口唇是冰冷而又蛮横的,就像蛇信子一般让他战栗惊悚,无所适从,但温柔的时候却又多情缠绵,痴痴地不肯放开。   他莫名眼眶一热,心痛得窒息一般,牙齿却用力,咬住了那人试图侵入的舌头,血腥味在口中绽开,他觉得有片刻解气,索性狠狠一推,将那人攘开,自己则爬起来,摸着树木,踉踉跄跄地朝着原路走去。   走了没几步路,身后又被一双手臂狠狠抱住了,温暖的东西同时落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但他对这种安慰厌恶透顶,用力挣脱,却是撼动不了分毫。 第四十六章   “放开我!”   身后人声音沙哑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执拗地不肯放手。   厉忻又重复了一句,他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刀,本来是用于防身的,他下定决心,只要那个人再不放手,他就把刀捅下去。   那人仍然没有松开手臂,厉忻将刀拔出来,狠狠插在对方裸露在外的手背上,那手背淌着血,最终缓缓垂落。   厉忻松了一口气,再不敢拖延,踉跄了几步,便朝着来路飞奔,他眼前,闪现着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最先的时候,是一场雨,南方的雨季会绵延数日,打着伞,只能免于头发被淋湿,从肩膀到靴子,都湿漉漉的。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数个时辰,终于让他遇上一辆马车,随行的教众本来打算劫车,却被他拦下了,他扣了扣那车窗的木框,一声懒懒的声音随后传了出来,素白的手伸出来,将帘子掀开了。   马车内是一张阴柔俊秀的脸,这人上下打量着厉忻,唇边掩不住笑意,只能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公子有事找我?”   “一路行来狼狈不堪,不知能否借乘一下公子的马车?”   “车厢宽阔,倒是不多你一个,只是不知公子愿意不愿意…脱鞋?”   那笑意狡黠,明明看他的笑话,厉忻却是坦然,轻功一提,一手抓着门框,轻飘飘钻进了车子,手上拎着一双鞋。   “哎呀,公子这外袍也湿透了,不知……”   “无妨。”说罢话,厉忻又一把将外袍扯了下来,一手抓着外袍,一手拎着袍角,说:“里面这中衣也湿得厉害,你等等。”说话间,就要宽衣解带。   那公子忙摆着手道:“不,不用了,公子性格爽朗,真是有些…不拘世俗。”   两人同行了一段路,才发现都是要去赴一个人的宴会,当真无巧不成书,就这么走走停停几天日子,闷在车厢内,除却畅谈古今,就是畅谈风月。   厉忻这才打听出来,这马车主人,名唤商鸩,名字取得刻薄狠毒,人却温润和善。   两人说话,多是商鸩首先开口,厉忻这人不喜多言,多是倾耳听着,你本以为他漫不经心,便索性闭口不说,他却续上了你的话头,继续侃侃而谈,这种性子的人,商鸩见得很少,初开始相处,觉得无趣,呆在一起久了,却觉得安心。   商鸩见惯了刀光剑影,步步为营,自然会觉得这人性子体贴又不圆滑,心思很是单纯,兴起了欺负几句,对方也多是懵懵懂懂的吃了亏,感觉很像欺负家里那只笨拙的呆猫,拎着一条鱼逗弄良久,却又不给它吃,它也不会张牙舞爪,而是呆呆地盯着你看,直把你看得内疚不已,将鱼乖乖奉上。   这些心思全是商鸩一厢情愿,厉忻这个人,平素谨言慎行,又能屈能伸,便是在魔教内身受奇辱都能装得一副风平浪静,更何况忍一忍商鸩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他不反驳是因为正在享受这些毫无芥蒂相处的日子,眼前这人恰好风雅有趣,聊以解闷罢了,怎知流水无情,落花有意,商鸩平素放/浪惯了,瞅着厉忻甚合心意,便有意无意地,与厉忻亲昵起来。   厉忻竟也不恼,他心如明镜,知道这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戏,终究有分离的一日,所以任着对方开心,反正也不是什么过分举动,言语之间的挑/逗,还算是他的忍耐范围之内。   只是事有阴差阳错,待到了目的地,两人作别,厉忻坐在客栈内,派出的人打听回来的消息说,那玄冥教现任的教主就是商鸩。   玄冥教是他布局下的一颗棋子,此教行事阴诡莫名,暗与其他几个江湖势力勾结,攻破防线的第一步,就是毁了玄冥教。   厉忻犹豫了半个晚上,这本非他平素作风,只是这几日相处下来,让他有些对商鸩不忍下手,后来却是崇子姬的一封信替他扫清了顾虑。   后来,厉忻坦白身份,遣人与商鸩私通密信,探得对方果然有吞并江湖之心,如此顺水推舟,结为同盟。   再后来,便是设伏谋害玄冥教,一场大火将玄冥教教烧得元气大伤,只是厉忻毕竟心存一丝仁慈,不忍将商鸩置于死地,所以放过了对方。   几年之后,厉忻生死一线,被商鸩救起,下了牢房,苦苦折磨了数日。   朦朦胧胧记得再遇那人时的印象,那张曾经喜欢笑的脸上充满阴郁,言语之间也不再挑/逗轻浮,多了一份狠厉和毒辣。   他将厉忻压在墙壁上的时候,厉忻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多年前假意逢迎,虽是知道对方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但却当做茫然不懂,感情是顶好用的一步棋,走得妙了,便省下不少功夫,厉忻心如明镜,将两人距离也掌握的恰到好处,唯独没有料到的,是商鸩竟然动了真情。   明明看着那么放/浪不羁,花花公子的样子,真是世事难料。   厉忻在心里苦笑,果然暗算和利用不适合他,因为在这世上,唯独“情”之一字,最容易亏欠,也最难偿还。 第四十七章   不知何时,回忆戛然而止了,唯有萧瑟西风,吹动林中树木,传来沙沙的雨声,像咛喃细语,像呜咽哀叹。   厉忻缓缓跪了下来,他把所有事情想起来了。   逃出地宫那一瞬,商鸩狠狠将他推开,那双直视他的眼睛专注而又决绝,眸光烁烁,似隐藏了千言万语,但嘴唇紧抿,没有泄出一个字。   仿若当年,久别重逢的那天,两人点燃一盏小烛,炉上烧着热酒,火光中商鸩的脸庞显得有些透亮,眸光狂热又深沉,他状似云淡风轻地举起一杯酒送到唇边,微抿,赞叹,视线在厉忻身上久久缠绵不去,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但却一个字都没有说,那样子当真是拘谨得可爱,又胆怯得可悲。   厉忻有些哑然失笑,却也并不戳破,只任由对方痴恋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他当时桀骜,冷漠,内心暗潮汹涌,自然不会将多余的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只是闲暇回忆时,会觉得商鸩可悲,那可悲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   就像,就像他也会将同样的视线投注在穆清羽身上一样。   想到这里,厉忻再也无法自控,他顿时潸然泪下,颤抖的呜咽从喉间倾泻而出,身子越来越冷,仿佛一把铁钳狠狠扯中他的心脏,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揪出来。   耳边响起穆清羽的呼喊,他也无法回应,只是想立刻逃开,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舔舐伤口,他突然间醒悟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商鸩真得已经死了,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人会把他从阎王手中拽回来,会无怨无悔地挚爱着他;再没有一个人阴毒如蛇蝎,却为了他磨光手上的利爪;再没有一个人会痴痴地看着他的眼睛,将心底最想说的话语静静掩埋。   再没有一个人,会像商鸩那么爱着他了。   厉忻觉得,现在的自己宛如被一把利刃割得千疮百孔,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瑟瑟发抖,惶恐而战栗,失去的空虚感觉就像冰冷的潮水一样冲刷着他身上的体温,让他不由自主想念那个同样阴冷的温度。   有些人身体是冷的,心是热的,而有些人身体是热的,心却是冷的。   当一个温暖的拥抱环上厉忻的肩膀时,他这般想,想到最后却是不由地哈哈大笑。   都错了,错得离谱,就像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东西,失去了,也不能再挽回。   于是狠狠推开怀抱着自己的人,厉忻挣扎着站了起来,手掌扶着粗糙的树干,一步一步蹒跚地向着原路回去。   穆清羽继续追了上来,从后抓住了厉忻的手臂,那眸光中烁动着泪光,近乎于哀求地对着厉忻说:“他已经死了,你回去也没有用。”   “你不该救我出来。”   “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人死不能复生。”   “你说得不错,我没有通天彻地之力,能让他起死回生,但起码,我能陪他一起死。”   “厉忻!”穆清羽狠狠抓住了眼前人的肩膀,厉忻眸中格外狂热的情感让他恐惧。   厉忻苦笑道:“穆清羽,我曾经爱你,死追着你不放,我知道自己下贱,卑微,又恬不知耻,你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如今,我求你放过我。”   “你哀恸过度,有些糊涂了。”   厉忻摇了摇头:“穆清羽,你忘了,我说过要和你一刀两断,如今,求你兑现承诺。”   “这个事我不能答应你。”   “你是一诺千金,闻名天下的穆大庄主,何必与我这个废人纠缠,放我离开,你继续光风霁月,我继续遗臭万年,这样不好吗?”   “不行!”   厉忻垂下了脸,苦涩道:“救我于你有什么好处,厉忻还活着的消息传出江湖,对于你,就是声败名裂,所有人都会骂你盗世欺名,与魔教勾结。”   话音落地,两人久久沉默,突然间,穆清羽将厉忻紧紧抱在怀中,那人平素八风不动的沉静面容上显着一份格外沉重的悲呛,似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爆发。   “我忍耐了许久,再也无法忍耐,我恨自己固守着浮名利禄,偏偏辜负了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妥协一步,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我不会再放开你,不会把你推给别人,成全自己那无用的虚名。”   被搂抱在怀中的人并没有回应,只是长长的一声低叹传出:“已经太迟了。”   “迟?我不信,不信自己挽回不了一切!”   厉忻眸中暗沉,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沉默不语,他突然没有力气再与穆清羽做言语上的纠缠,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不知道失去后是什么感觉,那种被世间万物背离的孤独,被众亲好友抛弃的痛苦,穆清羽从来没有体会过,而这些,厉忻已经受得够了。   这刀光剑影,血海深仇的江湖,少一个厉忻,也不会就此消亡,多一个厉忻,也不会风平浪静,属于他的重担已经放下,他无需再替自己担责。   厉忻心里想,从前纠结于生死,是觉得心有憾恨,可是现下,这些憾恨已经消亡,而商鸩…他曾说过,想让自己陪他一起死,这个愿望,厉忻无论如何都想要完成。 第四十八章   穆清羽最后还是依了厉忻,随他顺着原路返了回去,天光越来越熹微,渐渐的,云朵像是浸润了血般慢慢红了起来,红得似快要燃烧殆尽的火。   一阵轰鸣的响声从地宫出口传来,巨大的响声震得地皮颤抖,周遭的树木哗啦啦掉落着叶子,下雨一样落了满头满身。   穆清羽扶着厉忻,勉强站住了身子,一直到轰鸣声散去,在一片显得格外肃萧的风中,穆清羽才犹豫着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爆炸的地方…像是地宫……”   厉忻的脸色苍白,一只手狠狠抓着穆清羽的手臂,脸上的神情是坚毅多于哀恸,但这种格外镇定的神色反而让人更觉恐惧。   穆清羽紧紧搂住了对方的腰,只怕一松手,这具轻飘飘的躯壳就会像饱经风雨的石头一样崩离,随风四散。   “还要回去吗?”穆清羽轻声询问。   厉忻没有说话,他凝望着地宫的方向沉默良久,最终低笑着垂下了脸,用手掌捂住了嘴唇咳嗽了一声,手掌放下来的时候,从指缝里流出了血。   穆清羽看得心里刀绞般难受,安慰的话快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表达,只能伸出手臂揽上对方的肩膀,希冀这样能让厉忻感觉好受一些。   “他死了。”厉忻自言自语道,随后像是强迫自己铭记这个事实一样,将一句话反复念了好多遍。   “厉忻……”穆清羽的声音在发抖,他扶着厉忻到一块草木繁茂的地方坐了下来,厉忻的脸色还是那样白,眸中却粲然生辉,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其温柔的笑,一抹欢喜愉悦的笑。   “黄泉路上,你会等我吧。”他声音沙哑轻柔,仿佛包含着无限的柔情蜜意,但听到穆清羽耳中,却是毛骨悚然,他不禁从背后抱紧了厉忻,喉咙里哽着千言万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或许他也知道,这些早该很久以前说出去的话,现在说出来也没用了。   厉忻就这样死了般静了片刻,突然间撇开穆清羽怀抱他的手臂,勉力撑着站了起来,双眼沉沉仿如幽潭黑水,光映上去惊不起半分涟影,他的声音沉静而冷淡,与方才的歇斯底里截然不同,他就这样淡淡说:“带我去找骆云。”   穆清羽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厉忻径自蹒跚走了几步,枯瘦如柴的身影显得倔强而肃穆,仿佛是从水墨画里剪下来又粘在这个时空里的人物,整个人与世隔离。   穆清羽急忙跟上,看着厉忻行走困难便想扶上一把,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躲开,厉忻至始至终没有再看上他一眼,好像身边就是个陌生人一般,穆清羽心头发寒,忍不住想拦下厉忻质问,但终究狠不下心,亦步亦趋跟着对方,直到厉忻晃了一晃,直直从后倒了下来,他终究是熬不住昏过去了。   夜晚的醉浮居通常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客如流云,楼门前垂挂的胭脂灯笼随风拂摆,将阵阵沁人心脾的暗香送入夜访柳巷的恩客胸腔,满目醉生梦死,诸色百态。   昔日的医仙如今隐姓埋名躲在这阁楼之中,他牙开半面窗户神色落寞地看着楼下的形形色色,以前有苏流影弹唱乐曲让他打发无聊,消解愤懑,如今苏流影死了,与他有血海深仇的恩师下落不明。   他如今的心中有恨,有怨,也有悔,万般复杂的心绪化成千愁万结,有时候他盼着厉忻死了,最好死得很惨,死在街头巷尾野狗争食白骨曝日,有时候他又怕厉忻死了,那他的仇怨和疑惑就永远找不到发泄之处,他要问清楚厉忻为什么救他,为什么教他武功。   一阵由远及近的车马声惊扰了他的思绪,醉浮居大门外突然乱了起来,云敛醒了神,将握在手中半晌的茶杯按在桌上,拿起手边袖剑随即推门而出,自上次打斗之后,他这几日心神不宁,时有恍惚,虽说负有医仙之名,但医者难自医,只勉强用几味草药调养身体,五脏六腑的旧伤隐隐作痛起来,便是素来颜色如玉的脸上还要再白三分。   醉浮居的姐妹也有许久不见主人,如今瞧他出来不免惊诧,纷纷退避左右迎他下来,诸宾客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公子,不免为他的风雅气度沉吟,短时间也没说话。   云敛也就施施然下了台阶,迎上正进门来的华服公子,是从京城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来的骆云,骆云看是他下楼来迎,眉峰不禁一蹙,目光凛冽了几分,显然是想说,我不是要找你。   云敛料到他还会回来,让了左手边的楼梯,在骆云几步跃上楼梯擦身而过时低声说了一句:“你找得人不在我这里。”   骆云随即停下来,疑惑又危险的目光射了过来。   云敛轻蔑一笑:“穆清羽早就带他走了,前几日我的探子回报,在黑风林找到他们同行用的马车。”   “那是玄冥教的地界。”骆云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厉忻血债缠身,玄冥教这一笔算得上排名一二的,他们倘若落到玄冥教手中,好死都是幸事。   骆云一把扯住云敛的衣襟,本来是想质问他怎么能让他们单独行事,待看到对方好整以暇的神色,那表情明明是要看仇人被血刃后解气的,骆云心头的闷火就泄了半边,他指望这个疯子作甚,撒开手便向门口冲去。   玄冥教总舵被毁的消息也是这两天才传了出来,现任教主商鸩连同一干教众下落不明,这些事情找个路边吹拉弹唱的问问也都知道,骆云派人打听,没过半柱香功夫探子就回来了,说消息在武林中传遍,玄冥教总舵确实是毁了。   这事情云敛不可能不知情,但他就是在明知厉忻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听之任之,隔岸观火了,骆云气得脑子发懵,心底不由幽幽生出惊恐之意,厉忻怕是真得死了……   那个少年英雄,才貌武艺惊绝武林的男人,终究在一片唏嘘声中堕入魔教,经年血债缠身,面目模糊,最终死得不明不白,再没有人用一柄秋水剑缭乱人们的心神,也不会有人知晓他忍辱负重的背后深意,他像是个黑夜里自焚的墨点,烧灼得没有任何痕迹,没有人知道他也为了匡扶正道发光发热。   骆云觉得全身战栗般变冷了,厉忻死了,任何执念都没有了归处。 第四十九章   厉忻还没有死,在他昏迷之后,穆清羽背着他出了树林,买下了路过的车马,随即火速驱车赶回了醉浮居。   不过两日的路程,看着厉忻日益衰微的气息,穆清羽只能就近找一个最有可能把病人从黄泉路口拉回来的人,也就是云敛来治疗他,即便他知道他们彼此之间有血海深仇。   也就是晚了骆云离开半盏茶的功夫,穆清羽抱着厉忻闯入了醉浮居,迎面撞上神色复杂的云敛。   穆清羽来不及思肘对方眼神中的用意,他一路风尘颠簸,声音都有些哑了,只能喊到:“救他!”   云敛脸上沉静无波,神色却明暗不辨,他将目光移到了一片死灰的厉忻身上,心头猛得一悸,只是心慌,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带他上来!”云敛低声命令,身影随即消失在雕花彩绘的门内。   屋子只燃了一根蜡烛,熹微的光亮刚好将桌子和床映出轮廓,待穆清羽上楼时,云敛已经在点第二根蜡烛,他示意了一下床铺,随即开始点第三根蜡烛,这样刚好屋子被全部映亮了。   云敛随后走到床边,橘黄光晕下厉忻的脸仍然惨白如纸,他顺手搭了脉上去,移开手时怔怔盯住了对方的脸。   他该不该救这个人,这一次厉忻真得就要死了!   脑子里吉光片羽,时而是父母被杀的惨状,时而是师父帮他合衣喂药的眼神,为什么最极致的爱和最极致的恨纠缠不休?他这么恨这个人,又这么爱这个人!   “你出去。”云敛沉声说:“我治病从不留第三人。”   穆清羽心慌意乱,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停摇摆,终究低声说了一句:“若你背地里使阴招,我必定不会放过你。”说罢他扭头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云敛和厉忻二人,四周的声音仿佛隔了千里万里远,云敛只能听到自己胸/脯里隆隆的心跳声,他走近厉忻,手指不由抚摸上对方紧闭的眉眼,当年厉忻为了掩盖身份,只会戴了面纱来找他,身上永远都有洗不掉的血腥味,但那双眼睛清亮澄澈,仿佛万里无云的天空。   他后来年纪稍长,朦胧间晓得儿女之事,午夜梦回全身湿透了,想着的也是戴着面纱的那张脸,他千百次想揭开它看个究竟。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手指滑到对方冰冷的下颌和微热的嘴唇时,昔年记忆缓缓苏醒,云敛忍不住附身堵上那双唇,轻咬,试探,微弱的呼吸纠缠上来后,欲念势不可挡,不禁撬开齿贝,搅动灵舌,将那份甘甜苦涩都吞了下去,双手伸进衣内,从瘦削的肩膀抚摸到柔韧的胸/脯和腰肢,这感觉是如此奇妙又让人沉醉。   云敛放过了对方的唇,将脸埋入这个人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血腥味终究是淡了,但仍然有独特的树叶般的幽香。   云敛抬起头,这才开始细细观察这副身体。   无数次血雨腥风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新旧伤痕,云敛注意到有新的瘀痕集中在胸膛和大腿之间,那是独有的欢爱痕迹,穆清羽是个令人头疼的清心寡欲的君子,这些痕迹自然不是他留下来的,一定有另外一个人占有这副躯体,抚摸他,亲吻他,啃咬他,进入他。云敛恨自己医术学得如此精通,能够让他根据瘀痕的形状还原那个人是如何折叠,抓取,控制,扭曲和进攻这具身体的。   这一切让他心绪异常烦乱,云敛强制自己压下那些欲念和幻想,只是集中在伤势的诊断和号脉上面,他取针插入穴道,拔出来后发现针上色泽浅了很多,这说明起码有一个好消息是,厉忻身中奇毒减轻了不少。   云敛遍览医书,只在一个珍本上看过一种以命换命来解毒的法子,需有一人服用和中毒者相冲的毒药化入血中,再取血解毒,寻常人还用不得这个法子,因为毒药入体片刻命陨,需要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自愿舍命,这法子才能成。   云敛端详着厉忻,心想道:“竟有人对你痴情如此,甘愿舍命都要救你吗?” 第五十章   片晌施针罢了,云敛替厉忻合了衣服推门出来,唤穆清羽到一边轻声问询这几日情形。门扇未合,厉忻竟已经睁开了眼睛,门外说话的声音轻微,但他也依稀听得出大概。   穆清羽只是将事情大略说过,并未提及隐晦之事,云敛显然不是要听这个,便追问道:“那他身上奇毒又是如何解的?”   穆清羽也全然不知,脸上羞红片刻才说:“那商鸩关了门做事,我怎么知道得详细…不过他真是用情至深…你也切莫在厉忻面前提起他,他最后为情而死。”   怎样为情而死?云敛怎么也想不通,难道是为了给厉忻用药毒死了自己,他摇了摇头,这揣测未免诡异。   “那商鸩怕是用了邪门路数才替厉忻解了毒…他需把自己喂成药人,身中同样的剧毒后在体内炼化,取血喂了厉忻,厉忻的毒才能解,可真是心狠手辣的法子……”便是对自己,对他人都很绝情的云敛来说,他也断然不能为情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在门外轻谈,厉忻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也料到商鸩为了给他解毒服了毒药,但真正确认后才觉得心惊,想起对方服毒时淡淡笑着的神情,顿时觉得心如刀扎般难受,眼眶顿时湿润,抓住床褥也抑制不住全身颤抖。   他为什么要捅那一刀?为什么他活着商鸩死了?就像他这种背信弃义,被人唾弃的人才是最该死的……心神纷乱如潮涌,脑子里嗡嗡回荡着商鸩说话的声音,那气息附在耳边,随着呼吸吹入耳廓,带着沙哑和柔情,厉忻只觉得胸口一阵悸痛,四肢却瞬时麻了,神志放空的刹那喉咙涌出腥涩,他咳了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力气像被抽空似的软倒在床榻。   “厉忻,你不要乱动!”云敛听到门内传出咳血声,立刻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半趴在床榻边上的模样,看起来他挣扎着要起来,但内伤复发又吐血了。   男人搭在床榻边的手枯瘦苍白,无力垂落着,他半白的头发披散在肩膀和面容两边,染了血,紧阖的双目只有睫毛被风拂得微颤,脸上毫无生气。   云敛心下一沉,疾步走了过来,扶着厉忻半靠在自己怀中,这具枯瘦的身体柔弱地躺在他怀里,像是一片易碎的枯叶,稍用力就碎了。   他试了一下对方的鼻息,脸上方由阴转晴。   穆清羽急忙问:“可有大碍?”   “他这是气急攻心,想必方才你我谈话他都听见了。”说罢云敛冷冷一笑,又道:“昔日叱咤风云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堕入情网,原来也是如此没出息的样子。”   穆清羽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   云敛反倒看了过来说:“看似多情其实寡情,说得就是你我这样的人啊。”   半晌厉忻醒转过来,睁眼看到朦胧烛光中倚靠桌边的云敛,想着自己虽有愧于他,他竟还愿意搭救自己,不由心头一涩,当年他被逼无奈灭人全族,只来得及救那个少年出来,那事虽是湛寂逼他做出来的,他不做也有其他人来做,但桩桩血案经他之手,便是在阎罗王面前也撇不干净,杀戮是真的,溅在脸上的血也是真的,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愧魔头之名。   些许心思烦乱也能搅得呼吸不畅,厉忻尽量忍耐着,仍不可避免轻咳了几声,云敛闻声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脸藏在烛光的阴影中,但那双眼睛迸射出来的寒光绝不是善意。   “不巧你现在醒了。”   厉忻愣怔了一下,忽然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穆清羽并不在屋里,现在只有云敛守着他。   他看着云敛一步步走了过来,在床榻前站定,忽得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耳边随即响起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方才打了个盹,又梦到了昔日…血亲!”   那你为何又要救我?厉忻不由苦笑,一个耳光随即甩在脸上。   “不准笑!”云敛气息微急,不知哪里的邪火让他心浮气躁,血海深仇盖棺定论,如今再提起也不过旧疤重提,他只是怨自己杀不了这个人,但既然杀不了便只能放下,本来已经修炼得云淡风轻,可怎么还是心头烦乱。   厉忻被他掐着嘴唇发青,手脚不受控地挣扎了几下,喉咙里一声讨扰的呻吟都没有,眼睛微垂不知道什么心思,挣扎间,厉忻身上的单衣松开了衣领,松松搭在肩膀上,露出了布满瘀痕的半面胸膛。   云敛自然是清楚那瘀痕由来的,邪火顿时散了大半,只是欲/望取而代之,他不由得松开了掐着脖子的手,一手拽了对方头发,另一手鬼使神差地褪下对方搭在肩膀上的单衣。   朦胧橘色的光影下那肩膀和胸/脯闪着温润柔和的光芒,肌理匀停地铺在纤长的骨骼上,被拽得弯折的脖子勾勒出优美的弧度,喉结微微颤抖着。   “你要杀便杀…何必…何必这样侮辱自己……”他这副身体,说白了,不知道经多少人之手,自己都不屑于去碰了。   云敛如此心如明镜的人,自然知道厉忻的意思,他不由自嘲,确实如此,这副身体有何特别之处让人们趋之若鹜,便是醉浮居最好接客的妓/女,都怕是没有这具身躯碰过的男人多。   “你给我闭嘴。”云敛低声说,随即狠狠咬上这个人颤抖的脖颈,本来是要见血的,但终究不忍心,细碎的啃咬滑到肩膀和胸/脯上,云敛轻笑一声,一把将厉忻推倒在床铺上。   “你最好不要挣扎,好不容易救回半条命来,可不要这样就死了。”说罢觉得意思不到点上,他又加了一句:“你既然知道是欠我的,就让我尽兴,别倒小爷的胃口!”   说罢便一把扯开了对方身上的单衣,拽掉束腰,细细从上到下看了一轮,看厉忻纹丝不动予取予求的模样,云敛才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云敛混迹风月场多年,男男女女经他调教都心服口服,但他今日不想这么对厉忻,脱光衣服便压在对方身上,从嘴唇开始细细地吻住。   手上动作不停,抓了身下人两个手腕压在床铺上,吻落在脖颈上,一直吻到胸前,含了茱萸用舌尖挑/逗,吸/吮了一番。   厉忻忍不住身体躁动起来,他不习惯这样温和的床事,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对待他,这具身体已经熟练了被人弯曲对折,然后承受肆无忌惮的冲撞,身上遍体鳞伤时痛意也渺渺。他可以像忍受刑罚一样忍受情事,但唯独不想让自己深陷其中,身心沉沦。   “不要多费功夫…想上就上……”厉忻忍不住沙哑出声,他快被这温存逼疯了。   “你受不了这个?”云敛眸光闪烁,神色不辨喜悲,他只是觉得对方可怜,风月场上的十分手段,他拿出仅仅三分就让这人身心混乱,那以前诸多情事该有多痛苦……   厉忻紧紧咬住了下唇,垂下眼睫准备默默忍受。   我可不遂你意,云敛手指微动,点了身下人的几道麻穴,厉忻随即不由自主松开了牙齿,他的下唇已经渗血,可真是处处对自己下狠心啊。   折腾这一会儿,云敛耐性也失,索性对方也喜欢粗暴的性/事,他便拉了对方下/身抵在自己阳/物处,手指在对方密穴插入扩张了几下,欲/望随即深入。   温热软滑的肠肉包裹着欲/望的感觉让他心悸,云敛叹了口气,将姿势摆正了些,他看着厉忻微阖的双眸,忍不住将身下人拽起来搂在怀里,就着坐着的姿势,吻上了那泛白的唇,怀中的身体微微颤抖,被点了麻穴的嘴唇却纹丝不动,任凭如何啃咬舔舐都没有反应,云敛潜入了对方的口腔,搅动那柔软安静的舌头,对方的呼吸,味道都被深深品尝,不由激烈了些,像含住珍果一样咬下了那舌尖,牙齿间难耐的麻痒才缓解了些。   这可不是风月公子该有的样子,云敛心思复杂,手掌下对方的腰肢柔韧又纤细,肌肉的触感让他新奇,他从来只抱柔若无骨的人,倒是头一遭抱了一个真真切切的男人。   男人的下/身紧紧含着自己的东西,微微一动都有明显的水声,云敛吸了口气,下/身缓缓上挺,手抓着对方的腰肢也由上到下托举着,欲/望被肉/穴吸/吮纠缠,稍微拔出时便又深深插入,脊骨到下/身一阵一阵的酥麻,他喘息骤然急了,一把将厉忻推倒在床上,抓紧了对方臀/部,更快地抽/插起来。   屋里传出激烈的拍打声和粘腻的水声。   云敛半笑出声,忍不住低声咬牙道:“可真是个货色,难怪那么多男人上你。”他泄愤般重重挺动了几下,激得身下人肌肉绷紧了,仔细看厉忻唇色更白,口涎不受控地流出湿润了嘴唇,脸上是近乎于绝望的屈辱的神色。   这副样子反倒让云敛凌虐欲更甚,他弯折了对方的腰,附身到对方耳边,一边挺动一边嘲讽道:“你这副样子可比妓/女都淫/荡,这里都湿透了。”   厉忻眼睛颤了颤,侧开脸没去看他,反倒让云敛咬住了耳垂,一边吮/吸一边说:“师父,我早就想这样上你一次了。” 第五十一章   第二日是穆清羽来看顾病人,厉忻和云敛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穆清羽看到神色憔悴的厉忻不由心疼,他只当是情伤太深,却不想这人被通宵折磨。   厉忻睡了片刻就醒了,看到是穆清羽在他身边不由松了口气,他唤了对方过来,让他想办法找骆云来一次,务必尽快。   穆清羽见厉忻神色严肃,便嘱咐了他几句随即出门了。   本来厉忻以为这一日可以休养一下,昨夜云敛那么折腾,想必如今也在熟睡,却不料穆清羽出门前怕有意外,专程叫醒了云敛让他帮忙看顾病人。   厉忻看到云敛面色阴沉出现在屋内时,只道这穆清羽看似精明,其实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个傻子。   “你醒了?”云敛在屋内踱了几步,忽得笑出声了,他随即几步走到床榻边上。   厉忻怕他还要继续折磨,他是不怕死,但现下有事没有做完,这条命还要留着,这身体强弩之末,他自己都觉得已经不像是自己的身体了,痛苦还是其次,手脚四肢常常使不上劲儿才是问题。   “怕我再来一次?”云敛嘲笑道:“本公子没有那个雅兴!”   厉忻垂下眼来,良久柔声道:“我对不起你,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我的事做完了,这条命你就拿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的声音是浑不在意的样子,仿佛说得并不是自己的命,听在云敛耳中只觉悚然。   “你想得容易,我全族人性命,父母血债,岂是你一死能够偿还?”   厉忻听着想笑,他杀戮太多,诸多仇家全扑上来,一人分一块肉都怕不够,这条命你若不取,迟了怕就取不到了。   “你笑什么?”云敛喝问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笑你幼稚,你不杀我,自有人杀我,这条命你不要,以后便要不到了……”   “你!”云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瞪着眼看向厉忻,厉忻也并不避眼看他,两个人沉默对视了片刻,忽听得门外传来走路声,是穆清羽带骆云来了。   厉忻近乎于无笑了一下。   诸人退避,只剩下骆云和厉忻二人。   厉忻把骆云叫近了来问:“骆堂主此次上京所为何事?”   骆云显然并不想说,他犹豫了片刻道:“除了今上让人追查你的下落,便是硝石失踪一案。”   “你如何回禀?”   “我只道你下落不明,至于硝石一案也有线索,我追查罢了倒可以将功补过。”   “我一低贱之身,被今上如此惦念,怕是牵扯到前朝一件旧事……”厉忻想起他在冷宫里听到的种种,那人是把他当替身用了,或是觉得他和死去的那位贵人有什么牵扯。   厉忻突然抓住了骆云的手道:“你不用将功补过,我求你办一件事,事成后我便由你处置。”   骆云心惊,正欲拒绝,厉忻却兀然揽住他的脖子拉近了来,挂上了一抹柔和的笑说:“我在湛寂身边多年,最会揣摩心思…上次见你,我便知道你的意思……”   他边说边柔柔地凑近骆云,在那呆滞住的唇上落了一个吻:“就算我求你…硝石的下落我也知道……”他笑得极尽妩媚,不过逢场作戏,他早就习惯了。   骆云深吸了一口气,猛得推开厉忻,焦躁地用袖口擦了唇,不可置信看向对方,像是甩开什么肮脏的东西。   厉忻有些泄气,他半靠在床榻上,低头静了半晌,忽得抬头说:“污了骆堂主雅兴…是在下的错…骆堂主便不帮我也行,有封信,我想托你转交。”   纸笔备齐,厉忻执笔顿了一会,落笔时手腕一抖,墨点染上了纸面,他右腕受过伤,力道往往不稳,就这样仍细致地写了两句话。   骆云拿过来一看,信上是暗语,不知什么用意,他不禁警惕了起来,眼前这个人毕竟曾经是祸害武林的魔教教主。   “这信不是写给我曾经的部属的。”厉忻索性坦白说:“我不能告诉信里的意思,但这信是写给我当年在各处分派下去的正道暗部,我有一个很信任的朋友背叛了我,我怕他们会遭殃。”   “你本来想让我做什么?”骆云沉声问。   “救人。”   “你为什么不直说?”   “你会帮我吗?事途凶险怕会连累到你,而且你也不会信我……”   “那我能信你吗?”骆云严肃地对视厉忻。   厉忻转而笑了:“不能,你最好不要信我。”   骆云笑了一声,把信收了起来:“寄到何处?”   “这城里有一家卖笔墨的店在城东富贵巷,叫燕子楼,你把信给老板。”   骆云半信半疑,不过送信而已,倒是举手之劳。   骆云拿了信后,随即快马加鞭赶到了燕子楼,虽是晌午,楼中却没几个客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味,混合着无法描述的花香,他唤伙计叫老板出来,两人随即到了雅间,骆云把信掏了出来交给了面前这个温和儒雅的中年男人。   店老板看到信后不禁惊诧,急忙问道:“厉大侠尚在人世?”   这大侠二字让骆云松了口气,他笑着安抚道:“尚无大碍,不过他很在乎你们的安危,他说有人背叛他,恐怕局势生变。”   店老板点了点头,随即拱手道:“多谢侠士仗义相助,您稍等片刻,我取件东西,稍后您带去给厉大侠。”说罢话,店老板大喊小二让奉茶。   店小二随即端了一杯茶上来,正是晌午,烈日炎炎,骆云一路策马而来汗流浃背,嘴里也有些干渴,他本来不吃外面的东西的,但兴许这店内环境雅致让他放松了警惕或者鼻间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他神思恍惚,他便端起了那杯茶喝了起来,大概喝了半柱香功夫,那店老板才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个盒子一样的东西。   “这位大侠?”店老板笑着说:“东西拿来了。”   骆云欲起身去取,起身的刹那却突然眼前发晕,四肢酸软,复又倒回椅子里,他才觉得不对,颤抖着举起手指着店老板道:“茶里有毒!”   “有毒的不是茶,是这空气里的断魂香,茶水只是引子,骆堂主,我家主人让我款待你必有用意,这毒又叫十日断魂散,每个人配出来的用料不同,解药也不同,你中的毒是主人临走时特意配制的,解药只有他有,您醒了后去找他要便是。”   说罢,这店老板就移出了视线。 第五十二章   骆云昏迷在店内足足一个下午,傍晚才醒来,醒来时人去楼空,哪有什么店小二什么店老板,他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计,这一下午的功夫,害他的人早跑得不知哪里去了,为今之计,只能照着店老板的嘱咐去找厉忻要解药。   一想到厉忻,骆云就恨得咬牙切齿,亏他信任他,愿意帮他送信,他竟然这么来回报,这一番又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真是蛇蝎心肠,阴险恶毒。   骆云气急败坏地赶回了醉浮居,不听阻拦就闯入了厉忻养病的厢房内,当着穆清羽和云敛的面一把将厉忻从床上拽起来。   “我这么信你,你为何下毒害我?”骆云气得眼睛通红,本来想劝阻的穆清羽和云敛听了这个话不由变了脸色。   厉忻咳嗽了两声,让穆清羽和云敛出去,那两人犹豫了片刻,看局势微妙,骆云又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便退出了房内。   “你让他们出去,是怕他们听到你的阴险伎俩吗?”   厉忻反倒笑了:“我早就打算软话求你,是你不帮我,不得已出此下策。”   骆云咬了咬牙:“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十日断魂散只有我有解药,我死了,你也要死。”   骆云发出一声冷笑:“确实如此…不过威胁我的人,我也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你以为我会怕吗?”厉忻柔声道:“你雷云堂那些手段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比之魔教折磨人的手段到底不行,我早就不想活了,骆云…你折磨一个活死人有什么用?”   骆云一阵嫌恶,一把推开厉忻,厉忻随即撞在床栏边上,他支撑着站了起来,又缓缓坐在了床铺上。   “你究竟让我做什么?”骆云耐下性子,冷冷问道。   “帮我杀一个人…他叫崇子姬……”厉忻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此人背叛我,细数起来,之前几次正道暗部的活动受挫,死伤大半,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他如今掌控玄冥教,杀他并不容易。”   骆云闻之一惊:“玄冥教总舵已经毁了,他难道还活着吗?”   厉忻回忆着当时情形,形势混乱,商鸩舍命让他逃走之后,过了一会儿总舵才炸毁,这些许功夫足够让崇子姬率一部分人从暗道逃出,那人险中苟活的功夫他最了解不过,便是策划谋逆的大事,准备功夫一定做足,狡兔三窟,他怎么不给自己留条逃生后路?   “此人诡计多端,应当是逃出去了。”厉忻沉吟道:“你不是也在追查硝石下落?玄冥教中便藏有大量硝石,或许也是个线索。”   “你想借刀杀人,便给我下毒?”厉忻所求其实尚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只恨对方为什么下毒害他,却不是害别人。   “不错。”厉忻并不反驳,他也懂骆云气愤恼火之处,便索性笑道:“我只能求你。”   “我答应你,现在可以把十日断魂散的解药给我了吗?”   厉忻静静看了眼骆云,他走到桌边给对方倒了杯水:“方才一路飞驰,想必你也渴了,喝了这杯茶。”   骆云觉得额头上的血管都要爆了,他狠狠一把拍在桌子上,将杯器震得四碎,有碎片划过厉忻脸颊,留下了一道血色的印子。   厉忻沉默着,擦拭了脸上渗出的血珠。   骆云恨他这副不动声色却阴狠算计的模样,一把掐着对方脖子掐到脸通红。   “给我解药!”   厉忻沙哑着声音说:“我什么都能答应你…解药…现在不能给你……”   “别人说得不错,你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贱人!”骆云恨得咬牙切齿,一把将厉忻攘在墙上:“你不是什么都能答应我吗,那这个呢?”他扯开厉忻的衣领伸手进去,在对方胸口重重掐了一把。   “呵,骆堂主若不嫌污秽,在下…任君采缬……”   骆云第一次做这种事,不料对方不以为耻,反倒顺从了,一时之间就愣住了,厉忻转身过来,揽住对方脖颈柔声说:“骆堂主正人君子…想必不知如何下手…倒不如让厉某……”   话音未落,骆云便压上他的唇,厉忻一个愣怔后便柔媚顺从,回应了对方的吻,身段也变得柔软,被从脖子吻到胸口时都没有半分挣扎。   他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眼底不知什么心思,被拦腰抱起时格外乖顺服从,骆云俯身压上时,扯动着内伤又裂开,喉间顿时涌上一口血,被他硬是咽了下去。   骆云又要来吻他,他反倒抱住了对方的脸,开始顺着眉眼吻到嘴角,然后趴在对方下/身处吻着那炙热的欲/望。   “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手段……”骆云忍不住呻吟出声,他抬起厉忻的下巴蹙着眉问。   “你问这些做什么,及时行乐不好吗?”厉忻柔柔笑道,伸出小舌含上了欲/望前端,边吮边咬,又一点一点舔到柱身,最后将一整根吞到了嘴里。   骆云被咬得情难自制,一把捞了厉忻起来,手掌抚摸上对方的腰肢,摩挲着那层坚硬又薄薄的肌肉,厉忻轻笑了一声,知道对方不知章法,便润滑了自己的手指,深入后/穴扩张了几下,随后慢慢坐在对方身上,用后/穴将那根粗壮的肉刃吞到体内。   厉忻痛得头皮都发麻,他从来不适应这种事,偏生他欠着这个人的,要竭力哄他开心,除了这副身体也没有其他可以拿出手的东西了。   他忍耐了一下,开始缓缓移动身体,让肉刃一次次刺入后/穴,细嫩的肠壁本能抗拒异物而不断收缩,恰恰能让上他的人得到极大的快感,他越痛苦,别人的快感越是强烈。   “你好棒…好大…操得我好爽……”厉忻身体出了一层薄汗,他仍是带着笑,趴在骆云耳边轻轻喘息,一边发出让自己都恶心的谄媚的言辞。   这些鼓励让骆云更加激烈冲撞着厉忻,将他折成扭曲的形状,一次次毫无节制地插入,拔出,插入,狂暴的兽/性让他忍不住咬住对方形状优美的肩膀,咬出一个个血印。   骆云迫切想要吻住怀中这个男人,尽管好几次男人都巧妙避开了,他几乎是强硬地将那张脸固定在手中,不管对方怎么挣扎,仍然咬住了那双浅色的唇,撬开牙齿拨弄喉舌,出乎意料的腥涩让他瞬间撤开了嘴唇。   厉忻微微喘息着看他,也许是知道了他的意思,那双眼睛晦暗不明,良久他抓住了骆云的手,一根根咬住了对方的指头。   骆云觉得从指头开始全身都被那唇舌的柔软融化了,他再难自控,压倒了对方,从后背更深地插入进去。   也就在片刻功夫,身下这具身体慢慢发凉了,骆云惊诧地将厉忻扶了起来,却看到对方脸色惨白,嘴角流出一缕鲜血,那脸上的神情不知悲喜,突然,他呕出一大口血出来。   厉忻重重喘息了几次,笑道:“这身体真是不中用了,骆堂主…我若死了,你把我的尸首带回去给皇帝交差……”   “你不能死!”骆云大声呼喊道。   对了,还有十日断魂散…厉忻想笑…哪有十日断魂散呢…不过蛊惑心智的迷药而已…该告诉这个人吗?   “解药……”厉忻心想,解药是什么呢,当下编也编不出来,他随即又吐了一口血。   骆云急道:“你不要说话,我让大夫进来!”   “不要!”厉忻拉住了骆云,这样让人不耻的样子他不想让云敛看见了,他曾亲手带大的小徒弟……   “期限到了,解药自然有人给你……”期限过了也无妨…总归不是毒,又怎么会毒发?   厉忻只觉得心头一阵寒凉,漫漫夜色披盖而下,只听见空旷中呼喊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   屋内烛影摇曳,在窗棂上映出三个人的身影,云敛半坐床榻边正为病人施针,穆清羽和骆云各自坐着一把椅子,彼此隔着很远,骆云一手托着额头,神情十分懊恼的看着地面,穆清羽却像什么都没看,视线放空没有焦点,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云敛将针施罢,抚摸着厉忻的额头,回身冲骆云骂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就要被你弄死了!”   骆云一片迷茫:“我不知道…他那样笑着…那么主动……”   “他让你办什么事?”云敛一边收针一边问道。   “你为什么问这个?”   “不有求于人,会让你做成这样吗,他这样精于算计的人……”云敛始终不相信厉忻会做纯粹没有利益的事情。   骆云再不说话,他心里郁结难言,想着那崇子姬何等人也,让厉忻愿意这么讨好他来杀人。穆清羽眼神却闪了闪,嘴角露出一丝笑。   骆云正心烦气躁,兀然抬头看见穆清羽在笑,怒从中起,想及上次厉忻被玄冥教抓住也是这人陪在身边,恨他无能,又觉得许多事他必然知晓缘由但不明说,才害得自己陷于如此境地,不由冲他怒骂道:“你不用幸灾乐祸,厉忻有求于人首先想到的是我,却不是你穆大庄主,兴许他也知晓你是无能之辈!”   穆清羽素有君子如玉的美称,不仅仅是他颜色如画德行皆碑,与这人的脾气也不无关系,他素来容色谦和,眉目含笑,亲近之人也甚少见他发什么脾气。   但今日他对上骆云,不动声色的脸上却忍不住露出恨意,被骆云言语一激,掌风出袖,赫然冲向对方,骆云也不避开,迎手接了那一掌,另只手扯了腰间鞭子下来,鞭子在空中呼得一响,抽在地上响起了啪的一声。   眼看着就要真刀真枪打起来了,云敛更是恼火,回身一掌震碎身后桌椅,挡在两人之间,沉声道:“我是不屑于你们二人死活,但你们一个受人所托,一个又是他在乎的人,现下不滚出去干自己的事,非要搅得病人不得安宁?”   骆云哼了一声,收了鞭子在手中,随即推门出去了,云敛所言不差,他受人所托,当紧的还是把事办了。   当即召令部下将自己的命令下派到各个分舵,务必找到崇子姬的音讯。   雷云堂也算江湖一个大门派,眼线暗哨遍布江湖,分舵更是数不胜数,他这条号令下去,便如织起了天罗地网,那崇子姬身家底系也要被查得一清二楚。   可惜他不知道这事竟又引起了另个祸端。   穆清羽自诩名门正派,自幼学了些礼义廉耻,四书五经的大道理,和外表的风流儒雅截然不同,内里是个实打实的三纲五常之人,他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出格之事就是同厉忻雨中生情。   当年他对厉忻的感觉是亦敌亦友的,两个人本就是年龄相仿的剑术天才,又拜于名师门下,本来就前途无量,明里暗里较劲的地方有很多,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暗生情愫,偏生少年热血,分不清什么是欲,什么是情。   那件事后厉忻被他师父关了三年禁闭,而他受了家法,险些武功被废,他父亲曾说,日后继承名剑山庄的人必然是个磊落男儿,若有断袖分桃的怪癖,倒不如趁早杀了了事。穆清羽度过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半年,才经由母亲求情,专心练剑,自此行为举止不敢出半点差错。   听到厉忻堕入魔道的消息时,他心中有些凄然又有点释然,想着此后二人必定为敌,少年荒唐事也一并归咎于厉忻,自己仍然保了一生皓洁。   可是这些自私的念头终究导致了如今的祸患,他只能看着厉忻周旋于其他男人之间,他再也没有资格去请求自己的位置,因为将那人一步步逼到绝境,自己功不可没。   穆清羽正愣怔间,忽听得身后响起了抬着重物上楼的声音,云敛看他面色烦恼,想到这人虽然有些刻板寡情,但还算光明磊落,黑白两道对他评价都还不错,如今看来他是有愧于厉忻的,算算厉忻堕入魔道的时间,两人若有交集也是少年时候的事情了,陈年旧事,他还如此纠结,也是个木头。   云敛是定然不会因为自己的错误惩罚自己的,他在风月场上打滚多年,见惯了虚情假意,本来对人情世故没有几分执念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像这蜡烛一样,缘分到了就尽了。   搬进屋子的是一个大浴桶,里面泡着一些药草,仆人一桶一桶将热水加进来,直加到半中央,云敛让仆从不要加水了,唤了穆清羽过来帮忙将厉忻抬进去。   厉忻缠绵病榻也有数月,早在他任魔教教主时也不是壮硕的体格,如今更是瘦得脱骨,云敛轻轻一抱发现怀中人比想象中更轻了,他压下了心中的烦乱,替厉忻褪下/身上单衣,布满新旧伤痕和情/欲痕迹的身体裸露出来,穆清羽侧过了脸不忍看他当年刺中对方胸口的伤疤。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云敛道:“你帮我托着他的脖子。”穆清羽急忙托住了了厉忻的肩膀,云敛则拦腰将对方抱起来,两人合力将病人放在了水中。   水温微烫,散发着苦涩的药香,与之对比的是手掌触摸的肌肤冰凉滑腻,穆清羽触电般收回手,云敛见之一笑,将一个舀勺递给对方:“小心浴桶里的水凉了,旁边就是热水,加水时勤快点。”   穆清羽有些慌乱,急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方才煮的药都砸了,我需要再煮一碗,你且照看着他,我稍后回来。”   说罢话,云敛合门走了,留下穆清羽有些不知所措。   厉忻身上除了伤痕,还有干涸的血迹,有些染在头发上已经结成块了,从上看下去,他的身体虽瘦削却有薄薄的肌理,肤色本来偏麦色,如今已经褪得有些淡了,脸上线条英气精致,眉骨高挺,鼻身笔直,就连唇形都如细笔勾勒出来似的,下巴到脖颈的线条干净纤细,美不胜收。   穆清羽摸了摸对方沉睡中的脸,被蒸汽腾得有些微热和水汽,本来干涸的嘴唇也变得润润了,眼睫毛上还挂了几粒微小的水珠。   穆清羽鬼使神差地附身吻了对方的鼻尖,呼吸顿了一下,嘴唇又落到对方的唇瓣上,柔软温和的触感让他心悸,本来只是触碰,身体却腾起了一股欲/火,亲吻变为轻咬,随即撬开齿贝,吮上舌尖,将自己探入对方口中,侵犯般舔舐每个角落,搅动舌头,将自己压得更深,直到逼出对方梦厄中的呻吟。   气息已经急促,吻着病人的耳垂直到下巴,脖颈,啃咬着血管上面覆盖的薄薄细肉,这具身体仿佛散发着微弱的甘甜香气,那香味的来源就在血液里。   穆清羽忍不住咬开了一个小口吮/吸了一点,手掌不受控制地抚摸着胸/脯滑到纤瘦的腰间,握住了浸在水里沉寂的欲/望,另一只手探入后/穴抚摸着里面细腻的肠肉。   萦绕在鼻腔内的气味让他着迷,穆清羽旋转着手指扩张着厉忻的后/穴,让更多药汤涌入穴中,另外一只手轻柔抚摸着对方的欲/望,模仿欢爱时的动作取悦对方,直到沉睡的男人颤抖着释放出一股白浊。   穆清羽吻了吻男人的唇角,这才开始慢慢梳理那些染血的头发,他梳得很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了这人,渐渐那些血色也融化在了水中,变得和水一样混浊。 第五十四章   厉忻是不畏死的,如他这般,求死易,求生难,少年曾有过的快乐日子只是反衬他后半生的凄凉,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湛寂,这个每每想起都让他毛骨悚然的名字,在他意气风发时便心存恶意和他结交,杀光他的好友亲朋又嫁祸于他,逼得他无路可退,逼得他只能委身魔教伺机复仇。   结果他那些义愤难平的小心思更成了对方操纵他的工具,一步步害他沉沦,害他万劫不复,直到最后身败名裂,再也不能恢复名声。   那个人就是这样狠毒,他要毁掉一个人,不仅仅要毁掉你的身体和尊严,还要毁掉你所珍爱的一切,你的意志,理想和希望,让你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可笑的是,这一切的开端只是他无意间的拔刀相助,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不会在那天挡下射向湛寂的利箭,他不会拔出秋水剑,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姓名。   也许是冥冥中的心灵感应,远在千里之外的玄衣男人也在睡梦中看到了厉忻的脸,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像光华凛冽的出鞘宝剑,让人见一面便忘不掉,但看到秋水剑的刹那,那涌上心头的悸动突然就冷了。   原来杀父仇人的弟子,也是这样木讷愚钝的脑子。   他忍不住就想戏弄他,摧毁他,借以报复那个寡情绝义的仇人,他最看不起名门正派自诩圣人君子的样子,他就是要摧毁这些人虚伪做作的面目,冲这个当今武林最前途无量的人下手,岂不是一箭双雕?   残害他的亲族朋友,陷害他被武林正道唾弃,知道他心存复仇之心却邀请他来魔教,从此玷污他的身体,践踏他的自尊,威逼他一次次手染鲜血,堕落成人人避之不及的魔头,但这些折磨并没有让人觉得尽兴,反而越来越兴味索然,索性不再管他,于是终于被背叛了,扎在身后的那一刀并没有多痛,只有一份渗骨的寒意缓缓扩散,没有回头都知道那张脸上是嫌恶憎恨的神情。   被暗卫趁乱救走后藏在隐秘之处休养,他没有再打听厉忻的下落,他一时半刻并不想再看见那个人,直到数月前听说他被毙于剑下的消息,心里才空落落想到那张总是黯然神伤的脸,恨意才缠缠绵绵有了方向。   你终归是死了,得偿所愿。   被层层噩梦缠绕不得纾解的厉忻,睡梦中挣扎了起来,唤醒他的声音清朗又温柔,睁开眼看到的是和少年时有七八分相似的那张脸。   原来是穆清羽,说来也奇怪,穆清羽性格温润,看人常含三分笑,但他记忆中的穆清羽却是桀骜不驯的样子,眼睛里总是审视打量的意味,便是如今他们相处,那双眼都像是要透过他的身体,看出他的秘密似的。   厉忻不禁避开那审视的眼光,将视线投到床上的幔帐,朱砂色缎面的帐子闪烁着珍珠色的亮光,崭新的没有一点儿折痕。   他这是换了一间屋子住,厉忻突然想到,目光放远了些,看到对面桌子上摆放着插了牡丹的蓝紫色花瓶,这屋子陈设华丽艳色,又不像姑娘住的那类房间,他被云敛下药接客时可没看见这些东西。   穆清羽柔声道:“你之前那间屋子不够安静,云敛专门把他自己的屋子腾了出来,在这里便听不到那些喧嚣了。”   厉忻失笑:“他那么挑剔的人,不怕我污了他的帐子?”   穆清羽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良久俯身下来,用额头抵着厉忻的额头,颇显暧昧地轻声道:“没有发烧就好。”   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都彼此可闻,穆清羽觉得自己的脸被对方温热的气息撩得发热,那抹唇也看着极其诱人,本来打算吻下去,身后的门外却传来咳嗽声。   进来的是云敛和骆云,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云敛端了药过来,想必骆云也是想来看看厉忻醒了没有,结果却看见这么暧昧的一幕。   厉忻强撑着要坐起来,穆清羽帮忙扶了一把,厉忻拱手朝骆云一拜,便又请其他二人先出去一会,这次这两人倒是站在那儿不动了。   “你伤还不大好,我们在这儿以防有人…情难自抑。”   云敛一字一顿地说罢,厉忻脸上不由露出羞愧之色,骆云倒坦然自若,走到床榻边轻声道:“你托我的事我已经去办了,不日就有消息,倒是这两日又查出一些事情……”话不便公开,厉忻点点头,示意他附耳来说,骆云便倚坐床榻,顺手揽了对方肩膀过来,嘴唇凑近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本来动作寻常,却让云敛和穆清羽气得眼睛发直,心道这骆云趁机揩油的功夫炉火纯青。   厉忻闻言面色一沉,他只道那崇子姬正邪两道游走,该是个唯利是图的两面派,却不曾想他还和魔教有勾结,他当初要谋逆诛杀湛寂的事崇子姬也知道,不清楚那人有没有给湛寂通风报信过,虽说他当初捅了湛寂一刀,但当初局势混乱,那人的尸体也一直没找到,只是几个月后那人也没来报复,委实不像他睚眦必报的作风,厉忻才觉得湛寂应该是真的死了。   每每想到那人或许还活着,在暗地里偷笑他如今荒唐的处境,厉忻只觉得全身都冷了,不行,一定要杀了崇子姬,他活着的消息不能传出去。   “你一定…要尽快杀了他,否则我……”厉忻咬牙说了半句,后半句怎么也说不出口,真落到湛寂手里,他便是生不如死的。   云敛看着厉忻面色骤变,心想不好,养伤最忌大喜大悲,他忙过来扯开骆云,几下点了厉忻穴道,才将此人翻腾的腥潮压了下去。   厉忻随即软倒在床榻上,良久舒了一口气,他眼中透着一丝凄惶和阴沉,也并没有分心看任何人,只是暗暗斟酌什么事情。   “你这副身体不要想着再出门了。”云敛猜到了他的想法,随即打断道:“我们几人还能保你周全…至于其他事,可以从长计议……”   厉忻闭了闭眼,他想说,你们是不知湛寂手段,他若出手,并不会单枪匹马来硬闯,便是鼓动武林正道扬个除魔的旗帜来杀人,瓮中捉鳖碰见他们几人在一起,那名剑山庄,雷云堂和妙手医仙也不容于江湖,名声就彻底毁了。   这话不能明说,他不想拖人下水,自己便需要早做打算,他心里清清楚楚,那人如果要找他,自然有办法找上门来,那人是笃定他会跪着求饶的。 第五十五章   屋内其余三人看厉忻不愿多言的样子,知道从这人嘴里再撬不出什么了,索性拉了骆云出去问话。   骆云也是半知半解,只能把自己知晓的说了,云敛手指抵着下巴,靠在柱子上想了片刻,脸色也不好起来。   “怕是有大祸事!”   “什么祸事?”   “以厉忻做事风格,他诛杀湛寂时自然存了死念,当时崇子姬又是他好友,他或许向他托付了后事,但这崇子姬又和魔教勾结,说不准早已暗通款曲,将厉忻的计划全盘托出,现下只是奇怪,湛寂一年多来都没出现过,他若活着就不急着复仇吗?”   “我素闻那人诡计多端,阴险毒辣,却不知他平时如何做事的?”穆清羽坐拥名剑山庄,和武林人士来往密切,他只知道魔教做事诡秘,善于蛊惑人心,几次灭门事件都用时极短,几乎没有反应时间,而且他们行踪不定,狡兔三窟,几次围剿都被躲过了。   “那个魔头并不亲自动手。”云敛咬牙切齿道:“你若等他亲自动手,你就完了,他善于借刀杀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只是说说而已。”   “难怪厉忻让我尽快杀了崇子姬,怕是他担心自己活着的消息传出去。”   “不止如此。”穆清羽垂下眼道:“那人死都不怕,还怕那魔头吗,他是担心连累别人。”   话音刚落,三人脸上有些震惊,随即神色复杂了起来。   三人各有所思,正沉默着,忽听门内传来几声闷咳,三人对视一下,便一同进了屋内,看到厉忻正撑着桌子将那碗苦药饮尽。   云敛暗道不妙,他和厉忻怎么说也有数年师徒之情,这人心性脾气也了解七八。   果然他听到厉忻接下来说:“厉某仰仗各位救治,在下有事需先行一步……”   厉忻强撑着站立,额头已经溢出了一层薄汗,他咬牙忍了忍,看到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单衣,不由面色难堪了起来,不得已朝着云敛拱手道:“不知公子可有几件素简的衣服让我换上?”   “你!”骆云气急正欲上前,被云敛单手拦了下来。   “你这个身子行走,便连门都迈不出去,为何不等我给你调养几日,好得利索些了你再走。”   这不是休养几日的问题,是他多在这儿呆一天,这里的人就多一天的危险,湛寂此人手段雷厉风行,等人们觉察到他做事了,时机也晚了。   他实在是不想耽搁,只愿趁早独行,走到哪里也好,孤家寡人一身干净,不会有人被他拖累至死,他也不会被人拖累着苟活,他实在是怕了,厌了,想到昔日在魔教屈身胯下的日子,便觉得生不如死。   “也罢,就让我们送你最后一程。”云敛柔声道,他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厉忻的手,厉忻挣扎了一下也没有挣脱掉,转瞬身上被点了几个穴道,软软靠在云敛身上。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云敛抚摸着怀中人的脸说:“我们几人聚在一块引人瞩目,倒不如分开行事。”   “你势单力薄,那人如果找上门来,你如何抵挡?”骆云问道。   “你都说如果了,湛寂是生是死都不清楚,有些担忧不过杞人忧天。”云敛心里也有打算,那人若真活着,更愿看到他们慌乱出逃,到时候敌暗我明,更方便他途中下手,倒不如先藏在醉浮居内,这楼中有密道暗室,拖也能拖半日。他自然不会将楼内有机关的事告诉他人,穆清羽身家清白,倒是勉强可以信任,但他不信骆云,此人背景复杂,若湛寂真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他那儿泄露了消息。   骆云哑然,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崇子姬,湛寂是生是死才能确定,他也懒得和云敛争辩,屋内这三人其实各怀心思,不过他确定云敛不会谋害厉忻,醉浮居虽然人来人往,但也比雷云堂更适合藏匿,理智思索一下,他也就妥协了。   临走前,骆云指着云敛,沉声道:“我今日信你,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云敛点头,再无多言。 第五十六章   半日后厉忻醒转,见自己仍躺在床榻上不由恼火。   云敛便由着他恼,端过一碗粥来道:“加了你最爱的百合香片,你若不吃,病好得更慢。”   厉忻无奈伸手来端,却被云敛躲了开来。   “我来喂你。”   厉忻蹙了眉头,他还没到手不能举的地步,正想着,对方的勺子已经递到嘴边,温热的粥顺着嘴唇进入口中,滋润了干涩的口腔,这下子,厉忻才觉得腹中空空,着实有些饿了。   厉忻腹中饥饿,连喝了几口,都没抬头看喂粥的人,他觉得勺子递得慢了,抬头才发现云敛目光灼灼盯着他,心道不妙,身体也僵直了几分。   云敛察觉自己神色异样,笑了笑,继续舀粥递了过来,半碗粥不一会儿便空了。   “饿不饿,我再给你盛?”   厉忻忍不住点了点头,随后又喝了半碗,腹中方才半饱,躺在床上容易积食,他不敢再喝了,也就没有再要,云敛随后给他端来一小碗肉汤,闻在鼻中香气浓郁,连带着那股淡淡的药香也好闻了,他于是又把那碗肉汤喝尽了,云敛又拿来一小盘晶莹剔透的水晶果子。   这果子像是西域的葡萄,不过比他以前见过的更大一些,他看着云敛慢条斯理剥皮,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染上了胭脂水色,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那手指夹着葡萄就送到了他的嘴边,整个送进他口中,湿润的手指在他唇上轻撩而过。   剥完一个又有一个,云敛盯着他的神色更加火热,只是他压抑得很好,偶尔用手指摩挲他的嘴唇占一点便宜,这让厉忻如坐针毡,几次说够了,都被云敛笑着回道,盘子里的还没剥完。   好不容易看到盘子终于空了,厉忻松了一口气,却见对方只是把盘子放到脚边,人还没有离开,人没离开就算了,这么直直盯着他,让他十分慌乱。   “我要睡了。”厉忻忍不住赶人。   “刚吃完东西不要躺着,最好活动活动。”云敛笑道。   做什么活动?厉忻一阵焦躁,身子也往床内缩了缩,他几次内伤下来不知为何内力泄了大半,日间云敛手抓过来他都挣不脱,当时他是真得有些慌了,这身体怕是连普通人都不如,半生功力都废了。   云敛起身更靠近了他些,也没什么动作,倒像是看他笑话,良久笑道:“不逗你了,你身子不好,否则……”他顿了顿,也没说后话。   厉忻也不想听他后话,闻言松了口气,不料对方突然附身过来,压他在床栏上,腰被环搂住了,嘴唇也被堵上。   对方微甜的唇舌侵入口腔,迫不及待吮/吸着他嘴里残留的葡萄香味,含了他的舌尖,用牙齿轻轻咬住,又像戏水一样搅动他的唇舌,最后微微含住他的唇瓣吮了又吮。   鼻腔里都是对方身上莲花的香气,仿佛这个正在亲吻他的并不是一个男人,而是滋味清涟的一朵莲花,对方身上也没有一点不洁气息,就连戏弄他的唇舌,也只有淡淡的一抹甜味。   厉忻不由沉醉其中,不经意间身上衣服已经被褪掉了,那干净细碎的吻随即落满全身,纤长白/皙的手指仿佛花蕊抚摸着他的身体,让他有了玷污这份洁净的愧疚感…他这样的身体……   手指握住欲/望时,他心里一惊,有的只是难堪和羞愧,随即一把推开对方,口中涩苦难言:“你不用碰这里…想要…就来要吧……”   云敛闻言一惊,探手抚摸上那紧蹙微垂的眉眼,对方脸上的神情明明不是屈辱,不是愤怒,竟是羞愧,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情,他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吻上那苦涩的唇角,也被对方躲开了。   “不用讨好我。”厉忻声音窒息沙哑:“你做就是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我没打算做。”云敛抱住对方回避他的脸,沉声说:“我硬得像铁,想要你想得发疯,想要…嚼碎你咽下去,但我不会做。”   厉忻全身都抖了起来,他又将对方推了一把:“你发什么疯,我这样…我这样……”那些字眼哽在喉眼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飞快流转着画面,都是被践踏被染指的历史,性/事对他而言从来都是肮脏的,是别人对他单方面的发泄,就像…野兽的交/合。   “说出来,我要听!”云敛逼着他说出那个词,就像要把他的内脏扯出来般让人难受。   “恶臭。”这个词将他身上的力气也带走了,对,恶臭,臭不可闻…比下等妓院的妓/女都不堪…脏,真是脏。   湛寂的声音鬼魅一样飘在耳边:“你是我最下贱的狗,只要我想,你就要在所有人面前脱下裤子摇尾乞怜。”   厉忻神色凄凉,忍不住落下泪来。   云敛紧紧抱住厉忻,他恨自己没有早知道缘由,别人诸多践踏于对方似乎都无影响,就算他曾恶意地让这人接客,也曾毫无节制地占有这副身体,但事情之后厉忻都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他以为这个人天性放/荡,对欢爱甘之如饴,却不曾想这人早已彻底放弃了这具身体,诸多凌辱皆不介怀,他自认为这身体是肮脏的,根本不配得到呵护。   他恨自己曾经雪上加霜,让怀中这人对自己的性命更加轻践鄙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云敛口不择言,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怀中人。   厉忻在他怀里的颤抖渐渐停了,但看那张脸,却毫无释然的样子,他只是又一次咽下了那屈辱伤痛,将自己踩得更低贱罢了,他像是陷入一个轮回的怪圈,一边对自己厌憎,一边还要利用这副身体。   云敛一阵心慌,他慌乱得吻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就像用吻融化坚冰似的,但怀里人整个死寂一般纹丝不动,良久厉忻的眼眶红了起来,缓缓落下泪来。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让我躺在泥潭里,不要拉我上去,你知道希望对我而言像什么吗?就像独自行走在深夜的荒野上,怀里呵护着一点熹微的火光,如今那火光灭了,化成了刀子扎进了心里。   “不要救我了。”厉忻低声说,他这些年无非靠着那点复仇的执念而活着,自己多么痛苦早就遗忘了,他不想让别人唤醒自己的感觉。   云敛觉得惶然又无力,只能抱着厉忻径自沉默,良久他将对方放倒在床上,点了对方的睡穴让他去睡了。   湛寂,他将这个名字嚼碎了刻在心里,如果有机会,他要将这个人碎尸万段来报他的血海深仇!他要用刀子将那个魔头的五脏六腑挖出来,让野狗食尽! 第五十七章 这章有反攻,雷者慎入   厉忻整个人七零八落,他几乎不会拾捡那些掉落的自己。   很多事往往隔了一会儿,就像是隔了数年一般忘了。   醒来看到窗外射进来的柔光,只觉得身上暖暖的,格外有些舒服,云敛端药走了过来,一边喂他喝下一边说:“今日有集市,我叫了马车在楼外等着,你和我一并出去采买置办点东西。”   厉忻在这醉浮居里呆了很久,他以为云敛不会让他出去,闻言不禁有些欢喜,喝了药便下了地,洗漱梳头,简单挽了个髻,对镜自照,镜里面的男人容色憔悴,随后旁边映上一张脸,那张脸美如墨绘,是云敛探身过来,从桌上拿起胭脂水粉便要抹在厉忻脸上。   厉忻躲了一躲。   “我总要给你易容才放心让你出去……”话音落下,厉忻就不动了,云敛随即在对方脸上细细勾勒,不久一张清秀又柔美的美人面就出来了。   “这样倒正和我配成一对,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是谁家公子携了娘子出来看热闹。”云敛说话没个正形,厉忻也摇了摇头,镜子里自己的脸确实貌如好女,蛾眉杏眼,眼梢飞红的胭脂让他平添几分妩媚,这张脸便是他的仇敌也认不出来了。   待看到云敛真拿了一身女装出来,他的脸上愠怒快压不住了。   “快换上,我不笑你。”   云敛果真脸上没有戏弄之意,这醉浮居最不缺女人,他从这楼内出来,若是男儿身自然要引人注意,若是女儿身,只不过被人笑一声,金屋藏娇罢了。   厉忻索性不再纠结,换了女装上身,又被云敛戴了一头珠花金坠,只是发色灰白,怎么也盖不下去。   云敛抚摸着那头发黯然神伤起来,稍后沾了墨汁一根根染了色,这才勉强像个年轻女子的样子。   两人驱车一路去了西城,云敛挽了厉忻下车,两人打着伞悠悠闲逛,遇到喜欢的东西便买了扔给随身下人拿着,路过缎庄,那眼尖的老板远远瞧见云敛,忙邀道:“这不是醉浮居的大老板吗,请进请进,这位姑娘是?”   “这是鄙人拙荆。”云敛搂了厉忻在怀,这让厉忻一阵尴尬羞恼。   “原来是夫人,您请坐,店内刚上新一些好看的缎子,我给您拿上来。”   云敛悠悠喝着店内的茶,见厉忻四肢僵硬,便抓了对方的手拍了拍,随即端了茶放在那手心上。   “这是新茶,滋味不错你尝尝。”云敛含笑说。   厉忻总觉得尴尬,拿过茶便一饮而尽,抬头看见店小二有些错愕盯着他,方知自己举止粗鲁,不像个妇人。   缎庄老板随后拿了几卷颜色和花纹靓丽的布匹过来,他知道云敛的喜好,却瞥见那夫人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云敛不禁失笑:“我这娘子和我不同,他素爱淡雅。”   “素淡的布料也有,夫人喜欢什么花色?”   云敛一把抓住厉忻的手吻了吻,也不管对方一脸愠怒:“素色衣服什么时候都能穿,不过今日我要置办婚服,怎么能不买点喜庆的布料。”   厉忻闻言大惊,正欲抽身离开,却被云敛拦腰抱住,附耳说道:“做戏做足。”   随后那店老板还量体裁衣,不禁感慨这烟花之地的老板竟然娶了个平板身材的妇人,可放了一整楼前凸后翘的美人黯然神伤了。   两人随后出了店门,厉忻还在气恼中,云敛忙揽住对方手臂哄道:“你真得生气了?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不要气了……”   厉忻被缠得心烦,无奈回道:“我不生气。”   “那你笑一笑?”   “你别得寸进尺!”   “你看路人都看我们呢,笑一笑嘛。”   “不要胡闹。”厉忻虽然轻声骂着,却是被缠着心软了,于是淡淡笑了一下,这笑意衬得他眸光清亮,美得移不开眼。   云敛瞬间便看痴了。   两人随即进了附近的酒楼,阁楼一字号房虽然雅静,但少了烟火气,云敛索性拉着厉忻在大堂,点了几道可口素淡的吃食,又有甘甜可口的桂花酿,便是这样的寻常趣味,厉忻也很久没有体验过了,不免觉得新奇。   吃罢饭两人便沿着湖畔慢慢走着,莲叶送香,远处水中的凉亭点缀其间,泛舟采莲的人冲着桥上的人呦呵新鲜的莲藕和莲子,五文钱三个莲蓬,云敛迎手接上扔上来的莲蓬,扔出去的五文钱却稀稀拉拉坠到了水里,哎呦,手上没有额外的五文钱了。   云敛拉着厉忻跑下桥,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虽然是拙劣的表演,但这份心意还是让厉忻动容,但他给不了对方什么,他有时摊开手想要拿出点什么都会惊惶发现自己空空无也,这些事不能细想,他就要发疯。   云敛将他拉到柳树下,把他压在树上吻他,他被这突然的动作搅得惊惶,却发现根本无人在意他们,在其他人眼里,他们是一对小夫妻,从深屋大宅偷跑出来讨半分清净,云敛投入地吻着他,他也试着忘记一切去回吻。   暖阳和风让四周一切变得柔和温暖,仿佛这个世界遗忘了他们,这种感觉让厉忻安心,他的呼吸微颤,被对方眼中的深情缭乱心神,未及慌乱,又被对方温柔地吻上了,唇间柔和的触碰远比侵略式的舌齿交缠让他安心,他不自禁身体软了下来,搂住对方回吻。   当夜没有回醉浮居,只是住在了湖畔边的客栈,屋子里雅静素淡,还有刚摘下来淡淡香气的莲花,厉忻有些心情焦灼,他不想破坏这个人的心意,但他在性/事上面只会迎合,他是千疮百孔的,他不是可以给别人取暖的人。   云敛坐在镜子前,拉开了抽屉,第一格是胭脂水粉,第二格是簪花珠钗。   他松开了发髻,又挽起了长发盘成女式的形状,插上珠玉,随后拿起水粉敷面,用螺黛细细勾眉,用胭脂给眼角和嘴唇上色。   最后,他褪下里外衣服,拿出最下面柜子里的丝罗女装,套在身上。   厉忻被女装的云敛惊了半晌,一时之间不知对方何意。   云敛缓步而来,他那张脸本来就俊美无双,女装扮相下更是国色天香,妩媚动人,厉忻也是看呆了,忽然云敛拉他起来,两人一同对镜揽照,镜子里明明是两个倾城倾国的女子,哪是什么云敛和厉忻。   云敛放下镜子,一把将厉忻推倒床榻,自己则跨坐其上,缓缓拆了发簪珠钗,一头长发如泼墨垂落,覆在脸边更显柔媚动人。   他开始慢慢扯开自己的束带,让轻盈的衣裙松松搭在肩上,随后附身亲吻住了厉忻,一颗珍珠大小的药丸从云敛口中度了过来,未经反应便融化在了嘴里。   厉忻大惊,身下不由一阵火热,抬头却看见云敛将长发挽向一侧,眼波如雾朦胧,唇如朱丹,笑得十分柔媚,然后让人迷惑的惊人美貌在眼前放大,是云敛在俯身亲吻他的唇,鼻间都是对方蜜糖似的香气。   厉忻来不及细想对方换了熏香,那药物让他心潮澎湃,手掌下的腰肢也似乎柔若无骨,让人忍不住想染指,想折断。   他也是有血性的,否则不会熬过这么多年,修罗场上的杀戮不只是被逼无奈,杀戮本来就是让人上瘾的过程…有时候杀得多了,便觉得那些苦闷得到解脱,释放,于是不禁生了暴虐之心。   厉忻翻身将眼前这人压倒下来,摧折他,破坏他,毁灭他,来补偿自己痛苦,为何不可?   掐着他的脖子,胸膛,在如玉的肌肤上咬下伤痕,用折断对方腰肢的力气弯折他,不经前戏的侵入,在血液的润滑中捣进,插入,听着对方破碎的呼吸,有何不可。   这些梦魇般凌虐人的念头他几乎从未有过,他只是一直被这么对待,伤害,整个人是扭曲的,有时候狂暴,有时候自毁。   他不敢留住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要驱逐,毁灭他们。   药效的消退让厉忻慢慢觉得惶然,他看着被自己凌虐的身体,他曾经呵护照顾多年的孩子…人世间最后一点温暖……   云敛拽住他的手臂拉下他的脸,仍然柔柔吻住了那抹唇,厉忻不禁哽咽出声。   云敛抚摸着他的背,轻声说:“没有事的,我很好。”   两个人拥抱着吻在一起,在唇齿相依中倾听对方呼吸中的声音,那不曾开口的言语,四散在了空气里。   厉忻第一次觉得,他或许也是被爱的。 第五十八章   凌晨醒来时,厉忻看到的是云敛温和笑着的美人脸,他全身被女裙裹紧了,但露出的皮肉还是有青紫伤痕,厉忻硬要解开对方的衣服,云敛挡了一下,终究叹了口气道:“我没事。”   怎么算没事,女裙下的身体没一块好皮了,更别说私密的地方,怕是更加不忍目睹,云敛见他神伤,一把拽过他的手放在心口。   “只是皮肉伤,我没事。”   “你为何如此?”厉忻百思不得其解。   “我喜欢。”云敛轻声道:“昨夜…你真得弄得我好疼。”   “下次……”厉忻不免惭愧,忍不住接了句下次不会了,但话说了一半就觉得不妥,怎么会有下次。   “下次我要自己来,我可不受这个罪了。”云敛接了话道,他就是要告诉厉忻,他喜欢这样,被人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是喜欢被对方抚摸,侵入,掠夺,这是相爱的人之间的小秘密。   厉忻心思复杂,但不免露出了笑容,他怎么忍心对方受伤,这种事还是自己被上比较好。   两人在床榻上亲吻温存了半晌,不觉日头上了三杆,总不能在客栈常呆,人多口杂又不安全,云敛就起身去卸妆,扎起长发换上昨日穿来的衣服,又是江湖闻名的妙手医仙,让人见而忘俗的翩翩公子。   他也替厉忻补妆和绾发,让他在屋内稍等片刻,他先下去要些素淡的吃食上来。   施施然走下楼,云敛心中颇有些得意,现在只有他有办法得到厉忻的心,这个人受伤惯了,寻常宠溺使不上力,需要精心策划,主动献身不失为一个取得对方信任的好方法。   他有的是绕指柔,能折得断千金杵。   客栈内一楼有些空旷,老板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只有一个店小二跑来跑去招待客人,云敛朝唯一一桌客人望了过去。   来客是三个人,但看着是两个侍从陪着一位公子,三人均穿着织锦云缎,布料是纯黑的,但用金银细线勾出流水般的暗纹,那衣服还外罩一层墨色的薄纱,用不知道什么手法绣了牡丹的图案。   他看完衣服才想着去看人,两个侍卫面色阴沉,虽是俊秀的容貌,但委实无趣,那个公子倒可以结交,看着三十上下,仪容举止都颇为稳重成熟,偏偏脸白/皙透亮,俊美无俦,一双异色的瞳仁让他的气质更加神秘莫测,嘴唇微紫,像是大病未愈。   在这寻常地界遇到此等人物,让云敛有些吃惊,他手里捏着把碎银子,随着手指的揉/捏那银子棱角都圆润了。   稍久他笑了一声,将银子摆在柜台上,侧着身对客栈老板说:“等会万一打了起来,你趁乱上楼送我的夫人从后门逃走,事后我再给你一锭金子。”说罢话,他从袖中摸了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又道:“这是昨夜的留宿钱,你置办的东西都用上了。”   客栈老板抬头瞧了瞧他,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随即又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   云敛这才缓缓走到那仅有的一桌客人面前,笑着拱了拱手:“在下昨日留宿这此,竟没有注意到公子。”   那公子抬头看他,脸上微带点诧异,他并没说话,随身的两个侍从也当他不存在似的,没有替主人说话的意思。   “想必是我唐突了,公子仪容华贵,气度不凡,不过方才我远远看着,公子面色…咳…在下略懂医术,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穿黑衣的男人脸上有了兴趣,他右手拇指戴着一个红玉扳指,此刻正用手指摩挲扳指,这手指也奇怪,虽然十分纤长白/皙,但指骨较粗,指腹有薄茧,虽然养尊处优,但也是是练武的手。   “公子似有气血两虚之症。”云敛笑道:“不知公子受得是内伤…毒伤…还是剑伤……”他慢悠悠说完,却没看到对面这人有什么反应,如此方怀疑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他是杯弓蛇影了吗?   “果然是江湖闻名的…妙手医仙。”黑衣男人一字一顿说道,抬起眼来,目光只有寒意和讥讽:“你把我的狗牵哪儿去了?”   云敛再不多言,袖子一抖,藏在袖内的十八根淬毒银针朝着男人射了出去,那两个黑衣侍卫踢起桌子挡下银针,随即一左一右,携剑刺了过来,对付这二人倒不用费劲,只是他素闻湛寂也是用毒高手,不知那人会使出什么阴招。   果不其然,一簇浓烟从那黑衣男人手中竹管喷射而出,云敛回身一躲,用阔袖挡下烟中细针,又见男人从袖内拿出一个手指粗的小瓶子,握于掌心用内力震碎,云敛顿时觉得胸中有了异样。   他明明挡下了毒针又屏息没有闻那烟味,为何还会中毒?   心思流转间,他才将目光投向了至始至终安坐在柜台后的老板身上,难道…可是明明昨夜就可以动手。   “你把他交出来,我就给你解药。”   这在胸口乱窜的东西明明不是毒,云敛行医多年,见过毒药数不胜数,他还是能分得清什么是毒,什么是蛊,现下中了的,明明是蛊。   来人既然已经把他们的一切掌握手中,却拖到此刻动手,云敛不禁失笑,他笑这男人痴人做梦。   “你以为我把他拱手让出,他就会心悦诚服回到你身边?”湛寂没有上楼抓了厉忻下来,明摆着是要让他主动将那人献上。   他是不会背叛厉忻的,更不会向这个灭他全族,杀他全家的魔头妥协。   湛寂脸上带着玩味的笑:“话可不要说得太满,我看你也容色极佳,调教几月倒也可以给我泄欲,放心,我对你的兴趣超不过十天。”   他在桌面上敲了敲手指,示意左右侍卫:“你们看这人如何,不如…我玩腻了给你们下酒?”   云敛在掌上运功,现下虽是着了这人的道,但他也不是好惹的,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好。   “你可不要乱动,万一这蛊循着血液钻进你的脑子里,从眼睛里爬出来可不好看了。”   云敛冷笑,掌心运势朝着湛寂一挥,他身姿灵巧,弯腰躲过侍卫格挡,另一只手藏了剩下五根毒针,借比拼内力将毒针斜飞而出,不巧被对方勘破先机,啪啪啪几根针都落到了柱子上,唯有一根藏在他的口中,这针无毒,却正中对方死穴,他早就看出这人胸口旧伤未愈,趁着对方恍惚的功夫,掌风击在对方心口,随即因为自己强势运功,被毒虫破了心脏天阙,压抑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湛寂也被击出一口血来,见两个侍卫正要将云敛斩毙,立马出声喝止了。   “留着此人尚有用处。”   云敛随即被侍卫架了起来,昏迷前只听到湛寂说:“你活着才是我要挟他的最大筹码,这段时期可难为你把他哄得服服帖帖。” 第五十九章   厉忻在楼上等了好大功夫,方听到楼下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阵打斗声,他心知有异,但不敢贸然下楼,自己现下没有功夫在身,怕反而拖累云敛。   待那声音逐渐静了,他才下楼来,远远看到端坐在一楼那个人,不禁全身一寒,瞬间走不动路,手指捏紧了扶手,捏得指骨发白。   他果然是来了,这次竟然迫不及待,自己找上门来。   厉忻存了玉石俱焚的念头,他和这个人仇深似海,冤孽,怨恨早已经纠缠不清,不死不能停止,这人加诸于他的痛苦,比所有人施加给他的惩戒大上百倍。   恨意难消,在噩梦里相杀,逃避了千百次,但真正见面了,反而心如止水。   “反正你那些手段…再也不会让我痛苦了……”   厉忻喃喃道,他没发觉另外一只攥紧的手,指甲已经将掌心戳得满是血痕。   听到楼上有些微响,湛寂抬起了头,这场面非他预计的,但也八九不离十,现在只是烦躁,他本来想让厉忻摇尾乞怜来求他,但计划出了岔子,他露面太早,而厉忻那个漂亮的姘头又太不听话。   本来打算让他们再缠绵多日,情意到了,他再出手,岂不是让这二人更心碎,更措手不及,但昨夜住在隔壁,听着一夜缠绵呻吟的声音,他只恨不能当下闯进去捅了那对贱人。   那些心思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涌上嘴边的嘲讽也没有出口,现下他只想静静看着楼梯上这个人,女人的妆扮让他比想象中更加光彩夺目了,但那双眼睛是死灰的,和他昨日坐在楼上看他们逛集市时看到的眼神不同。   这就是他假死后不想再露面的原因,眼前这个人恨透了他。   不过如今,他的存在已经搅不动对方的恨意了,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写满了疲倦和荒芜。   厉忻下了楼,他看见云敛昏迷着被绑在椅子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疲倦让他瞬间失神,没反应过来时便被湛寂起身压在柱子上,颤抖的嘴唇随即被掠夺,被强势的侵入,啃咬,吸/吮,这情人般亲密的动作让他一阵恶心,下意识咬了下去,咬了满嘴血。   湛寂没想到对方这么狠,他又惊异于方才自己的冲动,用指腹抹掉唇角血痕,便一把拎起厉忻甩在地上,冲着对方腹部踢了几下,平素这是常事,毕竟是练武之人,厉忻也只是忍耐着蜷缩起来,从没什么异样。   今日却不同,这脚踹上去最后泄了劲,却还是看到对方脸色刷白,从嘴里呕出了鲜血。   湛寂忙扶了对方起来,手掌抵在对方胸口运功,内力所到之处竟空空无也,怀里这个人功力只剩一成不到,他可终于是个废人了,湛寂心里有些隐约的欢喜,随即抱了人朝着门外马车走去。   厉忻知道,他是湛寂胯下男宠的事情,教内众人皆知。   人前尊称一句大护法,人后都是骂他以色魅主,生性淫/荡,众人都说他是自甘堕落,放弃了大好前程来供教主胯下驰骋的。   一开始他也要装出这副样子,为了复仇里子面子都不要,湛寂生性多疑,但凡房/事都要将他五花大绑,那个人要逼出他的放/荡,逼出他的欲/望,只有对方欢喜了才会给他一点实权。   他在日夜的屈辱中生了妄念,不仅仅想杀了湛寂,也想将魔教拖入地狱中去。   湛寂开始让他杀人,一开始是同魔教对立的死对头,大多是些死不足惜的祸害,他每杀一个人,江湖中人就对他失望一分,直到红叶山庄灭门一案,他彻底上了武林正道的诛杀榜首。   其实红叶山庄并不是他的手笔,但他现在向所有人澄清已经无人再信,湛寂就是要把他拖到地狱中去,每杀一人都要在他头上算上一笔。   他开始被人下药,因为他生出惧怕,要逃出魔教,他不想真得成了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但湛寂用毒控制他,让他癫狂,让他嗜血,每每肝肠寸断时都要乞讨着解药。   等到他真得意识到自己的名声盖棺定论,执念,妄念又变得淡薄时,他开始想到了断自己,这时他被要挟了,平素与他交好的人,湛寂故意放任他偷得一点暖意的友情,反而成了要挟他的软肋。   他被湛寂带在身边,有了比之前更大程度的自由,也方便那人随时取用,在马车里,寝居中,水池边,原野上,他就像那个人随手牵出来的一条狗,可以在任何时候趴下来摇尾乞怜。   在这些毫不温柔的性/事中,除了屈辱,还有时时刻刻的遍体鳞伤,他就像没有尊严似的,可以随时敞开身体被肆意侵入。   睡梦中不得安稳,身体被一双冰冷滑腻的手肆意抚摸,那双手揉搓他的欲/望,在他的后/穴揉/捏扩张着。   厉忻惊醒了过来,发觉自己仍在马车里,手腕被朝后绑着,自己坐在男人的身上,衣服已经被褪下大半。   湛寂觉察他醒了,手指便从他身体内抽了出来,在他衣服上擦拭了手上粘液,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方才你睡着时都泄了一把,这么欲求不满?不如让外面的人爽上一爽,反正你现在这张脸谁也认不出来。”   厉忻闭上眼任他讥讽,湛寂看他没反应,脸色难看了起来,连道两声好,随即扯着他出了马车,车队在一处山谷停了下来,同行人燃起篝火,火光映亮半个山的背面。   “把那人拉出来!”湛寂气急败坏道,随即扯着厉忻到篝火旁边,火光险些灼到他半/裸的身体,周围的人看到是个男扮女装的美人不免一惊,眼睛流露出欲/望。   魔教中人对性/事开放,交换伴侣的也不少见,湛寂玩腻的人也会扔给左右部下,部下玩腻了就扔给其他人,这样轮到最后,这个人多半残花败柳,不忍直视,下场往往是活埋或者做了药人。   湛寂本不打算将厉忻扔给下人,看到别人贪婪的眼神不由恼火,厉忻倒不以为然,被这个魔头上和被其他人上并无区别,在他心里,这个魔头更让他作呕。   “睁眼瞧瞧你那个漂亮的小情人。”湛寂一把抓了厉忻的头发让他看着被生拖硬拽出来的云敛,因为挣扎,对方的衣服松开了一些,露出光裸白/皙的胸口,上面还有他一时疯狂留下的欢爱痕迹。   “放过他……”厉忻低声说。   “他可看着比你可口百倍,正好让我一干教众解解乏。”湛寂不怀好意道。   “你敢!”厉忻一把揪住了湛寂的衣襟。   看着这人眼里少见的疯狂神色,湛寂心中大悦,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身体。   “你最好让我开心,来…就像当初那样……”湛寂附耳低声说,说罢他松开厉忻,让厉忻慢慢滑倒在地上。   沙砾磕脚,厉忻被松开后就滑跪在地上,他的手指抓着泥土收紧又松开,指甲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然后他认命般俯脸在湛寂沾了泥土的靴子上,用舌头舔尽了上面的泥土。   这副场面让云敛大吼了起来,他不需要对方如此忍辱,这样还不如自己被上,索性是个死。   厉忻内心酸苦难言,他唾掉了嘴里的泥土,用袖子擦干净嘴上的泥沙,抬手去解湛寂的裤子,通常他要听命服侍这个男人,不管是当了多少人的面,他都要像狗一样丢掉廉耻和尊严。 第六十章   湛寂一把掐住了厉忻的下巴,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折辱他并没有让自己有多少快感,反而愈加烦闷。   “把那个人带下去好生看管。”湛寂下令道,随即扯了厉忻回到马车,厉忻一进马车就摔在了地板上,他现如今没有任何想法,半撑着身体苦笑出声。   湛寂焦躁得发现他对这个人无可奈何,即便在所有人面前凌辱他,也不会让他更想活,或者更想死,厉忻整个人空空无也,如果不是带了个人质,怕是连这条命都握不住。   湛寂进了车内,一把扯了厉忻压倒在塌椅上,眼前这个人被脂粉遮盖的脸让他陌生,顺手拿起一罐放在塌椅下的酒,冲着这张脸直浇而下,又灌他口中洗去方才的泥泞。   厉忻被呛得不停咳嗽,边咳边喘,又被对方拽起来,抓起散落的衣物狠狠擦了脸,他的身体本来发虚,这样折腾又喝了酒,如今抬手都绵软,只能任由对方急迫的解了束带,掰开双腿,用肉刃冲着下/身挤了进去。   厉忻被瞬间贯穿身体,他的胳膊软软搭在对方肩上,随着顶弄,头颅忍不住向后仰摆。   喝了酒的身体变得火热,就连被插入的后/穴也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肉刃摩擦着穴/口的肌肉,连带起一阵阵酸涩的快感,肉刃在肠肉间搅动,撞击,时而摩挲过某个不可知的点,自己被挤压的欲/望好像渗出了液体。   不知是酒,还是这熟悉的被侵入的姿态,让他一边彷徨一边欲/望登顶。   但那欲/望并没有快乐,反倒像是濒死解脱,厉忻不由更放纵自己的身体,双腿缠上对方的腰肢,让肉刃插入得更深更猛,他的呼吸在撞击中破碎,仍然不忘在对方耳边说:“你就这点能耐?”   这句话让湛寂更加发狠得撞击起来,将他推倒在塌上,从后背更加深入的操弄,抱住对方的臀/部,让性/器和臀肉撞击出激烈的拍打声,拔出又插入的肉刃裹着丝丝血液,乳白色的淫液被挤出洞穴,顺着大腿缓缓流下。   厉忻一阵狂笑,声音有些沙哑:“你真没用,那软弱无力的小东西都塞不满我。”   湛寂咬牙恨道:“长夜漫漫,你既然不满足,那就多受着些。”   旭日将升,湛寂泄了最后一次,将肉刃从厉忻身上拔了出来,被操弄一夜的肉/穴一时无法合拢,缓缓流出夹杂血色的淫液,身下这具身体早半个时辰前就没有动静,湛寂扶了对方起来,试探了鼻息,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他心存死念,故意激了自己这么对他,他也上当了,毫无节制占有这副身体,试图用性/事达成和解,结果自然是背道而驰。   湛寂沉默半晌,从后背给奄奄一息的人输入了内力,怀中这副身体才慢慢暖了。   他想得明白,没办法和解,便只占有,说不定哪天厌了倦了,也就不再执着,他有那么多玩具,何必纠结于这一个,用烂了还修了又修,想想真可笑。   一日后,湛寂带人回到魔教。   距离厉忻被刺到如今几个月的功夫,魔教便经过几十次的内乱争斗,以前想上位的都跃跃欲试,一时间腥风血雨,牵连众多,武林盟坐壁上观,本来是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魔教斗得精疲力竭便一举拿下,怎知湛寂并没有死,凭他潜藏势力和数十年统领魔教的威望,很快平定内乱,整肃风气。   不过将湛寂从隐居处请出来的,并不是魔教人士,而是被雷云堂下了诛杀令的玄冥教叛徒,崇子姬。   崇子姬昔日通风报信,出卖厉忻救了湛寂,如今又把这个多年故友出卖了一次。   湛寂看着眼前这张貌似正义凛然忠厚老实的面孔,言语攀谈间虽然很是客气,但耐不住腹中翻滚着恶心,饮了杯茶掩盖脸上烦躁。   崇子姬还在和他讨价还价,他被雷云堂盯上自身难保,却想着借圣教之力重建玄冥教。   湛寂心下一沉,此人是留不得了,圣教经之前内乱已经受了重创,如今并不能和雷云堂正面对抗,他收留崇子姬已是勉强,可是这人贪得无厌,言语之间暗藏威胁,万一真放他出去,这三姓家奴的玩意儿指不定转头就背叛了圣教。   不过,现在动手也不是时机,毕竟对方还有利用价值,况且他还带了一些残部,收拾起来比较麻烦。   崇子姬眼中放光,盯着一个替湛寂斟茶的婢女看了又看,那眼神仿佛长了舌头油滑粘腻。   湛寂身边从不缺美人,顺手将这个婢女送了出去,对方忙不迭搂在怀里,湛寂脸上一笑,奉承道:“原来兄台也是爱美之人。”   “温香暖玉在怀,谁不喜欢,你看这手都是细嫩白/皙,摸上去软得人心都化了。”   湛寂唇角弯起一个冷漠的弧度,他的手指摩挲着茶壶弯曲的手柄,崇子姬明明话里有话,但他并不生气。   他是不会对一个注定会死的人生气的。   崇子姬搂着那美貌婢女又亲又摸着,见湛寂无言,赔笑道:“一时得意忘形,教主莫要介怀,我说这女人的趣味真是无穷,抱在怀里就像一摊水似的,若是硬邦邦的,还以为抱了个男人呢。”   湛寂眼底沉下一丝寒意,他和厉忻之事,这教中还没人能多嘴多舌,眼前这个人真是飘了,敢从他身边要人,又出言讥讽,改日必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告别崇子姬后身心烦躁,自带了厉忻回来,这个人一直郁郁寡欢,看着比他假死前更生无可恋,任是他威逼要挟,或是温情脉脉,厉忻都像个泥菩萨一样水泼不进。   他派探子打听了厉忻失踪这些天来的经历,又有崇子姬添油加醋描绘了许多,湛寂大概有个轮廓,先是商鸩救了他,后来辗转流落到云敛手里,不知怎么与骆云结交,那穆清羽也不计前嫌凑了上来,果真是祸水,这几人对他死心塌地的,不用想也关系不浅,怕是床事也不下数次。   湛寂一阵憋火,他放厉忻自由不是让他勾三搭四的,早知如此便彻底断了这个人的念想,关在圣教做他一人的禁脔。   厉忻和云敛失踪三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骆云耳中,穆清羽因为武林盟有事商议那几日也不在,不过穆清羽私下和楚渊有联系,那人潜入魔教后联系就慢慢少了,半月前彻底断了。武林盟察觉到魔教有异动,召集他们几大门派来商讨事宜,穆清羽早上刚接了骆云的飞鸽传书,此时正神色恍惚,对于人们讨论什么并没听进去。   穆清羽平素就算在大会上走神,也能装得一副耐心恭敬虚心倾听的样子,今日他神色恍惚到盟主都有察觉,在堂上唤了几声,都没把他的魂唤回来。   穆清羽攥紧了手心,将早上那个纸团捏扁搓圆,骆云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武林真得要出大事,但他现在根本忧虑不了那么远,他一门心思在想如何搭救厉忻,求助于武林盟,非但会节外生枝,更莫谈这些老头只会耍嘴皮子,能出一兵半卒都不容易。   穆清羽想到借助名剑山庄的势力,他虽然是少庄主,但高堂尤在,若被死板的父亲知道他要带人救厉忻,怕是会被家族除名,但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找到援兵,此时此刻就算和父亲撕破脸,他也要出手了,穆清羽终于下定决心,起身朝着众人拱手一拜:“在下有事告退,改日再同堂商议。”说罢便不顾人声议论,急匆匆走了。   骆云这几日遍布眼线查访崇子姬下落,本来觉得这地皮都翻过一次了,那人还杳无踪迹,怕是已经死了,又接到探子回报说厉忻和云敛失踪三日,方确信事情终究出了变故,是那人找上门来了。   他在堂内召令各部追踪魔教踪迹,晌午时分有人送信过来,开启后,信的内容让他大惊失色。   这信只是寥寥几句,落款秦十一,背后附了一张地形图。   秦十一是楚渊早年在玄冥教的化名,几乎没几个人知道,这信多半是他送来的,信上写,三人陷落,速来搭救。 第六十一章   魔教地牢。   崇子姬拿起火中的铁棍,狠狠戳在被铁索穿琵琶骨挂在墙上的人身上。   “快说,潜入圣教有何目地?”   被挂在墙上的人宁死不屈,黑漆漆的眼睛望过来,朝他脸上唾了一口。   “不说是吗?”崇子姬又将烧红的铁棒捅了更深,空气里散发出一股焦肉的气息。   “真是贱骨头,你不说我也猜得出大概。”崇子姬笑道:“商鸩那小子为个男人寻死觅活,教内事务大多是我在经手,你当初叛教也是为他,我就奇怪了,这厉忻到底给你们一个个下了什么蛊,怎么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   “你这种阴险小人,自然不配理解别人的光风霁月!”   闻言崇子姬大笑了起来:“还光风霁月?他可是被男人操烂了,如今正躺在教主身下承欢,啧啧,那模样可是让人见而难忘,真是…少见的下贱!”   被锁在墙上的男人扯动了身上锁链朝着崇子姬扑了过来,空气里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郁了。   崇子姬本来打算再玩一会,这时有人通传,说湛寂要这个人过去。   厉忻已经两日水米未进,自上次性/事之后,这副身体仿佛油尽灯枯,不管湛寂怎么对待他,对方都很难有一点反应。   本来是拿云敛要挟他的,但那个人也是刚烈的性子,几次宁死不屈,又仿佛对圣教有深仇大恨,几日几夜不眠不休,比厉忻的狠劲儿有过之而无不及,湛寂知晓他在厉忻心中分量,怕不小心玩大了弄得那人死了,那厉忻就更留不住了。   他只能拖了这个在圣教找到的奸细出来,就算是讨价还价。   厉忻的眼睛果然在看到满身是血的楚渊后一阵震惊,他怎么会在这里?厉忻只听说楚渊家中有事让他提前归去,却不想对方竟然出现在了魔教,而且饱受严刑酷打!   他软弱无力的身体挣扎着爬下床榻,一把捧住了对方的脸,是楚渊没错,可是他为何来魔教,莫不是…为了自己?   “这人冒充教内弟子,蓄意图谋不轨,被抓住落刑。”湛寂俯身柔声道:“我知道你与他有旧交,你若乖乖听话,我就放了他的性命,让他在你身边做个护卫。”   厉忻眼中露出凄呛神色,良久抚摸了楚渊脖子上的鞭痕,他喉咙沙哑地回道:“好。”   左右婢女带楚渊下去清洗和包扎伤口,随后放他回来劝厉忻进食,厉忻并不是想通过绝食威胁湛寂,只是这个熟悉的阴冷的地方让他毛骨悚然,噩梦就像徘徊在四周的恶鬼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心智,他从未觉得如此疲倦和冰冷,食物入口,也是满口血腥味,他觉得自己这副躯体怕是已经在阎罗王手中,活着的只是他一缕魂魄,所以他尝到的,是死人的味道。   楚渊从婢女手中端过粥碗,舀了一勺,细细吹温,喂到厉忻嘴边。   厉忻眉头皱了一下,含住了这口血腥味的粥,强烈的恶心在喉咙翻滚,他闭上眼忘记自己的感觉,硬生生将那口粥吞了下去。   一碗粥喝得十分痛苦,余后端过来的清茶也是屏息一饮而尽。   楚渊神色沉静地看着他,这张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是点睛之笔,让这张看似冷峻的脸有份格外专注凝重的气质,仿佛任何风波动荡撼动不了他的心神。   厉忻身陷地狱,四周的人虽然千娇百媚,但死气沉沉,而眼前这个人,看似死气沉沉,却最是生机焕然。   看着他,才有自己或许还活着的感觉,否则四周皆是魑魅魍魉,他身在其中,可不也是行尸走肉了?   他抱住对方的脸拉近自己,鼻尖抵着鼻尖,在呼吸交换中才闻到了不是血腥味的东西,是活人的气味。   楚渊犹豫了一下,进前一步贴近了厉忻的唇,小口吻着对方干涩的唇瓣,将自己的热度通过嘴唇传到厉忻的口中,两人交换着唾液,湿润得吻了起来。   厉忻呼吸微微,像抱住救命稻草般搂住了对方的身体,然后眼睛微阖,慢慢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他睡得很熟。   楚渊搂住熟睡中的厉忻,他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响,只用手指轻撩开盖在对方脸上的头发,对方皱着眉头的侧脸露了出来,脸上是抹不开的愁容。   湛寂在后半夜悄悄走了进来,楚渊坐着闭目养神,没有觉察到男人已经走到他们身侧,是床被压下一个坑时他才警惕地睁开眼睛。   湛寂并没有搭理楚渊,他只是静静端详厉忻熟睡的侧颜,良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对方的眉目和嘴唇,在看到厉忻有些醒过来的意思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厉忻的身体枯瘦,露出的半截手臂清晰可见青筋和血管,手腕更是一把握住都有余,湛寂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见厉忻没反应,随后才紧紧扣住对方五指。   三个人就这么无言地呆在屋内,少说也呆了半个时辰,湛寂中途离开,留下楚渊神色莫名。   第二日,崇子姬找上湛寂,说有事商议,湛寂在书房呆了一宿,一直无法入眠,早上方有点困意就被吵醒了,他实在想立刻就杀了崇子姬,这人最近真是太碍眼了。   崇子姬却是来告别的,他也许是发现自己没有湛寂的手令出不了圣教,所以特意跑来一趟。   看着面前这人敦厚老实的相貌,说话间甚至流露出一丝依依不舍和诚恳,湛寂只觉得他活了多年,自诩已经将作戏这招伎俩修炼得已入化境,但不得不佩服对方才是个中高手,脸皮比城墙都厚了。   “在下在教中叨扰多日,多亏教主担待,才保我性命无虞。”   “那何不多待几日?”   “实在是有事要办…教主待人诚恳,在下也不隐瞒,此次下山办的,事关你我大计。”崇子姬神秘兮兮地说。   湛寂只看他笑话,对方又出了什么阴险招数出来,他倒是很想见识见识,毕竟论阴险,他排第一,这江湖上还没人能排第二。   “在下抓到那秦十一之后就觉得不对,此人不该单枪匹马进来,前后必有内应,果不其然,被我查到领他进来的教内奸细,还被我知晓他和雷云堂堂主骆云书信往来密切。”   “雷云堂素来是为朝廷奉职,和江湖上黑白两道都有交情,我圣教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派人来查我?”   “教主当真不知?”   湛寂笑道:“不知。”   “久闻圣教有秘宝…可以延年益寿,青春永驻……”崇子姬重音落在最后,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湛寂的脸,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湛寂年近四十,其实比厉忻还要大七八岁,不过他有驻颜之法,容貌常年看着不过三十上下,他和厉忻初见,那个人就是被他稚嫩的脸骗了,当时他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容貌华贵秀丽,不可方物。   湛寂也曾经想过,虽然厉忻当年不过拔刀相助,但未必没有对那张脸动过一丝青睐之情。   “那…贤弟有何打算对付雷云堂?”   崇子姬见湛寂终于有些兴趣,便忙着凑上来低声说:“在下用秦十一的口吻给骆云寄了一封密信,约他今日在浩然亭相见,我便假意与他合作,引他来此地,到时瓮中捉鳖,将他活捉,到时候任由教主处置,或打或杀,全是教主的自由。”   “计倒是好计。”湛寂玩味地看着崇子姬:“可我怎么知道你是在帮我,还是搬救兵来坑我?”   “教主多疑了,那骆云早下了追杀令来追杀我,我对他恨都来不及呢。”   “可是又如何引诱他上山,毕竟他也不会信你。” 第六十二章   崇子姬闻言呵呵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生寒意:“那还要教主割舍一二,取那人身上一件东西充当信物。”   湛寂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厉忻全身上下都归他所有,没有人能够从他这里取走厉忻的任何东西。   崇子姬见形势不妙,赶紧转了话头:“也并非要伤人身体,取一缕头发便是了。”   湛寂沉默了下来,他还是不信崇子姬,这世上阴险狡诈,背信弃义者良多,况且是崇子姬这种三姓家奴的货色,更谈不上诚意二字,但对方提出的建议又确实可行,他需想出个万全之策解决这个事情。   “贤弟此行凶险,我派侍卫二人随行护送。”湛寂觉得,让自己的人盯着以防出现差错,自己又在后方多留个心眼,事情未必会太糟。   湛寂答应崇子姬的计划,还有一个原因,听探子回报,那人近日在江湖搜寻他的下落,已经连续打击了他的几个暗哨,此行来势汹汹,怕是不达目的不会罢手,至于骆云的目的,无非是杀了他,或者让他交出厉忻,无论哪一个他都不会答应。   湛寂来到厉忻的寝居,他需要从对方身上取一缕头发。   厉忻睡了一夜,精神相比之前好了很多,湛寂进屋前甚至听到厉忻的笑声,他透过门缝看到厉忻在替楚渊上药,一边指着对方后背上鹰样的图腾发笑。   这笑声听着扎耳,厉忻从未在他面前这么笑过,湛寂忍不住重重推开门闯了进去,他的出现让对方本来明朗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楚渊则急忙披上了外套站在一侧。   厉忻沉默地看着他,那眼神充满了挑衅,曾经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是隐忍卑微的样子,他善于收敛锋芒,但显然如今并不收敛了。   湛寂笑了一声,走到床榻边上,突然一把扼住了楚渊的喉咙,他看着厉忻的表情,但厉忻只是云淡风轻地拍拍身上的灰尘。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死在你手上的人少吗?我的亲族,师父,朋友,都不是死了吗?”厉忻自嘲一笑:“你杀得尽吗?你只要让我活着一日,我就用这副身体多勾/引一个男人,我等你慢慢来杀。”   湛寂气极反笑,他松开楚渊,一把抓住厉忻摁倒在床榻上,有些话他早就想说了,无非是留他最后一丝情面,如今这话就在喉咙口翻滚,有个迫切的声音让他说出来,就像同样有个迫切的声音让他毁掉手上这个人。   湛寂忍了忍,终于吞下了那句话,他转而笑道:“我后悔了,我不要你的头发,我想取你身上一件其他的东西。”   湛寂的刀子顺着厉忻的脖子,划破他身上的单衣逐渐到下/身处,冰凉的刀刃挑拨着对方的欲/望。   “这件东西对你毫无用处…毕竟你唯一的用处就是被人上,是不是啊,厉忻?”   厉忻被刀刃的寒意激得全身一抖,他早就想过自己在湛寂手上是什么下场,那个人本该是让他生不如死的,但如今反倒处处留情,这种宽宥不能长久…湛寂的毁灭情绪会吞噬掉身边所有人,他可能恰好是对方不愿意轻易吞噬的一个,即便零碎的折磨从来没有断过。   杀不了全部,便分开成部分一块一块杀,也符合眼前这人变态的做法。   厉忻闭上了眼睛,他对这副身体没有执着,要割去哪里,就割去吧,无非是精神上的粉身碎骨成了身体的支离破碎。   刀刃的寒意却在此刻突然消失了,嘴唇被狠狠堵住,像是野兽之吻的啃咬让他嘴唇出了血。   身体被固定在床上,胸/脯被对方衣服上的配饰磕得发疼,湛寂的啃咬在他脖子上留下清晰的牙印,咬到喉结时,他不禁缩了一下/身体。   “你喜欢他?”湛寂轻声说:“你还喜欢那被我关起来的漂亮小白脸。”他揉/捏着对方绵软的下/体。   厉忻不解对方怎么突然放过他,他挣扎着想要从被压制的姿势逃脱,对方拇指上的扳指冰凉的抵在了他的欲/望上面,转着圈摩挲揉/捏了起来。   “放…放开我……”   “真是个淫/荡的小东西……”   厉忻本来屈辱痛苦,还有点恶心,但不知为何下/身的欲/望竟慢慢复苏了,前端迫不及待流着淫液。   “我有办法让你的身体只接受我一个人,我的办法多了去了。”湛寂咬牙道:“别挑战我的耐心,把你做成性玩偶,我完全做得到。”   他拿刀取了厉忻一缕灰白色的头发,放下了身下这个人走了。   湛寂把头发交给了崇子姬,看着对方把那缕头发很小心放在了木匣子中,他突然有点奇怪地看着对方,眼前这个男人仍然是忠厚老实的模样,但那双眼睛藏在层层伪装后面不易看得分明。   湛寂有点心慌,在他面前一直唯利是图的男人,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人,有什么隐秘的图谋,他竟然一时之间不确定了。   “你说你祖上曾经是官宦之家?”   崇子姬抬眼露出谄媚的笑容:“都是陈年旧事,教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误入草莽又结识了厉忻…你这可是绕了很大个弯子。”湛寂语气森森,他只知道崇子姬两次三番背叛厉忻,不曾想过这个人曾是厉忻多年好友,那十几年的交情可不是假的,况且,厉忻后来堕入魔教,知己好友散了大半,这个人就算是和厉忻只维持了表面友谊,也很值得敬佩了。   湛寂左右端详着眼前这个男人,心思渐渐复杂。   崇子姬倒是安安静静任他打量,良久赔笑道:“教主是疑心我别有所图?苍天可鉴!我与正道早就划清干系,如今只求有个安身之所。”   湛寂收回了神,想着对方虽然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但现下也上了雷云堂的诛杀榜,雷云堂在江湖声名显赫,没人敢正面对抗,也就没人敢冒大不违力保崇子姬,这个人最后还是要来求他。   他也不怕崇子姬和骆云勾结,那两人更不是同道中人,彼此能分出三分信任给对方就了不得,他倒是能隔岸观火,伺机而动。 第六十三章   取得湛寂的信任并不容易,两人周旋良久,湛寂才把放他出去的手令给他,崇子姬免不了做出千恩万谢的姿态,出了门就被两个高手缠上,那是湛寂特意安排给他的两个跟屁虫。   真是甩都甩不掉,杀又杀不了,崇子姬本是不打算再回魔教的,最近湛寂看他的目光幽幽的,就像藏了淬血的刀子,回去后怕免不了一死。至于对方要杀的原因,他也猜得出大概,就说他第一次背叛厉忻时,还不知道湛寂对厉忻用了真心,这第二次背叛后藏在魔教的几日,他才品出不对来,敢情这一波三折是人家小情人闹脾气,他则是来来去去捅了一刀又一刀,平白无故惹人记恨。   唉,厉忻啊,厉忻,你这个愚忠木讷的蠢货可真是害苦我了。   心里默默念着骂了对方十八辈祖宗,手里却把那个木盒子攥得更紧,深思恍惚想到当年误入草莽又和厉忻结交的经历,他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打劫都要留首好汉诗,偏生运气差被那榆木疙瘩盯上,日行八百里追得走投无路,被打得嚎啕大哭。   那人举着写了打油诗的纸张一字一顿念完,随即粲然一笑的神情现在还历历在目:“看你倒颇有文才,怎么偏偏不走正道,以后这些打家劫舍的事情,我见一次,就打断你一条腿。”   有个没眼力见的嘀咕道:“见一次断一条,见两次断两条…见三次断三条…哎呦这可不行!”说着捂住裆下,真是丢人。   崇子姬心里颇为不满,但他善于见风使舵,刀都架脖子上还逞什么英雄,当即赔笑道:“大侠饶命!小的听话就是了。”   他当时心里诅咒对方这么多管闲事迟早遭报应,后来果真报应来了。   呵,想想挺可笑的。   已是黄昏,几人马不停蹄赶到浩然亭,看到骆云一个人坐在亭中。   崇子姬勒马停住,从马上跃下,定眼看了对方,可不巧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你!”骆云脸色变了又变,蹙起了眉头。   “在下崇子姬,骆堂主,久违了。”崇子姬笑道,他这条命可算保住了。   “你就是崇子姬?”骆云露出了惊诧的神色,良久让了对方上座,崇子姬附耳于骆云低声说了什么。   那两个魔教高手正要上前,却见骆云手抬了抬,亭外便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哨声,几百支箭冲他们齐射,遮天蔽日密不透风,他们忙拔剑格挡,却仍然不敌乱箭齐飞。   随后,空气里响起箭入身体的声音,山中鸟惊,盖过了人死前的嘶吼声。   魔教。   湛寂被噩梦惊醒,眼前莺歌燕舞他都没什么兴致,方才有些困顿,枕了手臂睡去,梦到自己被押至十世阎罗殿,上了刑具从明镜台掉下去,直堕十八层地狱。   他梦里幽幽地想,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下来,那个人呢,枉费他让那个人犯下无数杀戮,这刀山火海也要陪他走个来回才行。   一个惊声梦就醒了,是有人断了根丝弦。湛寂举头四望,才想到他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厉忻在房中养病,也许是不想看见对方的愁容而败了兴致,所以他也没拉对方过来。   梦里的情景恍惚浮现在眼前,湛寂猛得站了起来,他急匆匆奔赴去找厉忻,至对方门外,听着里面哑寂,依稀有光影映在门扉,光在跳动,亮时门外的墙都亮了,暗时门扉上的颜色也很晦暗。   湛寂脸上的神情慢慢温和了,他甚至在笑,他方才竟然为一个玩具伤神,他自己的东西,生杀予夺,岂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重重推开门,闯入屋内扯了睡着的男人起来,他凝神盯着对方半醒的眼中酝酿的怒意。   今日只管占有,不管其他,他最近是太放任对方了,才会患得患失。   楚渊的脸又青又白,似乎藏着杀意。   湛寂无所谓地看着对方,厉忻的狗,便是他的狗,他不在意自己玩耍时有第三人。   他伸出手做邀请状:“可以一起来啊……”他的另一只手抚摸着怀中男人颤抖的身体,将那层薄薄的亵衣拉下肩膀,露出一整面胸膛出来。   湛寂不顾对方挣扎,反手捆住了厉忻,拽着头发让厉忻的身体暴露在楚渊的眼中,那纤细的脖颈,圆润有骨结的肩膀,清晰可见的锁骨,布满欢爱痕迹的胸膛,嫣红的乳首,精瘦的腰肢,平坦又有肌肉的腹部。   灯光下厉忻的肌肤泛着深一些的琥珀色,阴影勾勒出骨骼和肌肉的形状,随着湛寂缓慢的动作,空气里似乎有一股无法言喻的甜美香气在扩散。   湛寂抓住厉忻的大腿向两侧掰开,厉忻被一股难以自制的欲/望牵扯,他垂下脸不想看所有人,咬着牙吞下了所有呻吟。   被湛寂调教过的身体就像狗嗅到肉味兴奋了起来,在被碰触的第一瞬便迫不及待变得滚烫和淫/荡,欲/望渗着欲液耸动。   厉忻对眼前自己的身体深感惊惶,挣扎着扭动着身体,却被湛寂牢牢控在手中,那双手抚摸着他的膝盖让他下半身向前挺起,露出已经被燥热润湿的后/穴。   湛寂不紧不慢地抚摸着穴/口,戳进手指缓慢扩张和搅动,他一边轻轻咬着厉忻的脖子,低沉的声音却邀请着楚渊:“这副身体你不想要吗?你看,都湿了……”   他抬眼幽幽地看了楚渊一眼,随即埋脸在厉忻脖颈间细细吻着,手指搅动着对方的深穴,逼出了厉忻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这呻吟在楚渊脑袋里炸开了花,他不由自主附身过来,咬住了厉忻渗血的唇,那本来腥涩的血液变得甘美,不禁吮咬着对方嘴唇上破损的伤口,让那甘美的液体更多涌入口中,舌尖在液体的浸润下一阵阵发麻,但这些还不够,手指不禁掐住了男人的下巴,撬开男人禁闭的牙关,肆意地吮/吸,啃咬对方躲避的舌头,蹂躏这娇弱的口腔,像是生食一只软糯的蜜桃。   手指也顺着对方肩膀滑落到胸膛上,揉/捏着那涨红的乳首,嘴唇随即接替了手指,吮咬着突起的地方,像是要从里面吸出什么似的。   湛寂将手指从厉忻身体内拔出来,松开自己的衣带只褪下下/身的衣服,他观赏着厉忻被楚渊玩弄的模样,欲/望随即缓缓推入已经湿滑的肉/穴中,慢慢抽/插挺动。   楚渊抬眼看了一下湛寂,皱了眉头,厉忻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如今谁都不看,只将眼神飘在远方,脸上一丝丝表情都没有。   楚渊突然有点心疼,但欲/望上头,他几乎难以自控,俯脸在厉忻的欲/望上面,吞到了嘴里,再抬头时,厉忻的眼神终于松动了,那波澜不惊有了涟漪。   厉忻垂眼下来的神情有些迷乱和悲哀的神色,这让他的整张脸格外动人。   前后夹击下,他不一会儿就射了。   在厉忻余后的空洞印象里,只记得楚渊也贴身过来,对方赤裸的胸膛散发着滚烫的热意,和后背那水一般的丝缎衣服对比鲜明,冰火交间的拥抱让他喘不过气来,身体被两个人的手抚摸了遍,落下的吻致密又没有间歇。   然后,楚渊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后/穴,像是要从那吞入一个欲/望的地方再拉开一个位置,厉忻惊得要起身,却又复跌在湛寂怀里,对方的欲/望更加深入压了进去,这让湛寂低声笑了一下。   “乖,不要动。”   湛寂随即拔出一些,腾出位置让楚渊也慢慢挤了进来,厉忻被撑得更大了,下/身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连带着他的后背都发麻了。   湛寂不等他缓过来便缓缓动了起来,楚渊忍耐了片刻也开始了挺动,两人同步将穴/口挤开更大,终究还是不忍,交错抽/插了起来。   强硬的欲/望交错撑开肉/穴,在柔软的肠肉间抽打拔出,急风骤雨般越来越急,直到顶得厉忻呼吸破碎,只有余力张开口吞咽空气里淫乱的气味。   屋子里仿佛搅动一潭水,水声和拍打声急促又短暂,一直持续了一柱香功夫。   湛寂和楚渊相继射了进去,就着液体的润滑,湛寂推倒了厉忻,捞起对方的腰肢,抓着臀/部又放肆抽/插了一阵功夫,然后换楚渊过来,两个人就这么交替玩了一整夜,蜡烛燃尽时才发现厉忻早就人事不省。   被蹂躏的男人就像受刑一般全身又青又紫,后/穴装不满的淫液润湿了半个床榻,湛寂才觉不妙,忙催动内力为厉忻渡气,久了仍没有动静,楚渊也运功渡了自己几成功力进去,这样才觉得怀内的身体渐渐暖了。   昨夜荒唐让二人都很是震惊,楚渊惊恐到不能自控,湛寂却面色阴沉,他转着右手的绿色扳指若有所思。 第六十五章   情蛊也是会噬主的吧。   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给厉忻下了蛊,一开始只是为了控制对方,他自己体内是母蛊,厉忻体内是子蛊,他可以催动母蛊控制对方的身体,如果说哪里有意外,那就是他下得不是普通的蛊虫,而是情蛊,用来催动情/欲,魅惑他人的情蛊。   厉忻对此事并未知情,湛寂也从未打算告诉他,他不想让厉忻知道,对方身边围绕的那些男人并不是倾慕于他本身,而是被情蛊所惑身不由己。   也许厉忻并不在乎这些,曾经他一心复仇,情感牵绊只是让他不能自由,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一无所有,即便内心多么荒芜,厌弃此生此世,让他活下来的仍然是身边人期盼他活着的愿望,在那些肉/体交缠中,他或多或少付出了真心并觉得得到了回应,这都像是绳子捆绑了他即将四散的灵魂,让他对人间有所留恋。   湛寂不敢冒险告诉对方真相,又不能立刻替他解蛊,他害怕情蛊一旦没了,所有人会离厉忻远去,甚至于冲上前来唾弃辱骂他,将他的尊严立刻撕得粉碎。   那个时候厉忻会选择什么…他几乎无法想象……   湛寂抱紧了怀中人,这都是他的罪过…一步步走入深渊不能回头的罪过。   你知道吗?你身边所有人,只有我爱着你啊。   他将这个秘密咽了下去,除非必要,此生绝不会说出来。   曾经有人问过厉忻,如果他执意要做成一件事,会牺牲到何种地步。   “我会让自己吐出的气息都像有剧毒,化成看不见的刀剑斩杀世间邪魔。”他低垂冷淡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会让自己粉身碎骨,身体中飘出的每一粒微尘都让人咬牙切齿。”   那个人哂笑的表情带着嘲讽,言语却温柔:“那我只能奉陪,和你赌上一把,我赌你功亏一篑。”   厉忻从梦境中慢慢醒转,他全身泡在药汤里,昨夜的摧残并没有让他彻底没命。   有时候功亏一篑也很难,每当他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总有冥冥中的力量拉他一把,把他从一个泥潭扔进另一个泥潭。   久了是真得厌了,可笑,还打什么赌。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高尚,因为人心是肉长的,经不起千锤百炼。   鼻间仍然是让人眩晕的甜香气,可能因为药汤的催发,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味道如此清晰,细细找寻,竟然像是从自己体内散发出来的。   也真是奇怪。   他听着四周空空荡荡的声音,这教内罕见如此寂静,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了一般。   厉忻从浴池里爬出来,他扯下屏风上的衣服披在身上,推门出去,走廊里烛影重重,远处晦暗难辨,这条路就像没有尽头,也没有终点,不知通往了哪里。   从另一侧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听声音是楚渊,厉忻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想开口回应,声音一出口就轻飘飘散了,一个鬼魅般的暗影从他身后浮现出来,扼住了他的喉咙,熟悉的声音阴测测在耳边响起。   “你是我的,你想逃去哪里?”   厉忻惊醒了过来,方知方才是在做梦,那梦境一层叠着一层,他也不清楚现下是醒了还是继续梦着,眼前的一切还是魔教的陈设,只是有人给他施针,他的手臂上还有没有拔去的银针。   一个熟悉的身影转了过来,是云敛。   “他…放你出来了?”   云敛神色有些空茫,闻声后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你要死了,让我来救你。”   “你最近…怎么样?”厉忻犹豫道。   云敛点了点头,他整个人形销骨立,看着饱受摧残,想也是过得很难,他转脸过来怔怔看着厉忻,声音微弱地说:“我觉得人在绝境时想法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比如,在听到你快死的消息时,我恨不得马上扑过来救你…但真得看到你的样子,反倒觉得…死了也不错。”   确实如此,厉忻深有同感,人是为什么活着呢,总归要有一个理由。   也许是因为…他活着,才能做到死了做不到的事情。   云敛拿着针幽幽走了过来,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方才我就等着你醒来…总归…我还是想看看你活着的样子。”   厉忻温柔地看着对方,一直到云敛居高临下将针抵在他的太阳穴时,那眼神中的温柔和平和也没有散去。   “杀了我…你怎么逃出去?”   “我还能逃出去?”   “一定能。”厉忻握住了对方另一只手,放在唇间用呼吸温暖那冰冷的肌肤,云敛的手在颤抖,银针从他指缝间滑落,他抚摸了男人清瘦俊朗的脸,手上触摸的真实,还是让他难以割舍。   “很快……”厉忻低低说:“很快就能逃出去了……”   几日后,计划生变,湛寂未曾料到他所有的推演结果都抵不过一个忽略已久的真相,崇子姬并没有背叛厉忻。   崇子姬和骆云轻易就结成同盟,混入圣教也只是为了拿到地图和名单,毕竟狡兔三窟,几乎每次兵临魔教,都被湛寂轻易逃了出去,要从湛寂口中套出魔教派往各派的暗哨和奸细很难,但他有足够的耐心,他蛰伏多年就是等着这人神志松懈,或者腹背受敌无可用之人,只能借他同别人互通消息。   他甚至拖了玄冥教下水,毕竟邪门歪道,灭掉一个是一个,他和厉忻就像明暗双生的两颗棋子,只不过他并没有厉忻的愚忠和执着,他只是想看看那人能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真得甘愿粉身碎骨去成全夙愿。   如今看来…确实是八九不离十,他算是做到了,也不知这几日是怎么搅得谨小慎微的湛寂疏忽大意,对付这个人,岂止要攻心,简直要诛心。 第六十六章   湛寂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窍,他只是…没有想到厉忻会做得这么绝,不过想通了也没什么,共下黄泉,无非是早一刻晚一刻的功夫。   他勃然大怒闯进了厉忻屋内,那个人已经衣冠齐整在等着他了,他身边的侍卫被支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现如今才是赤裸裸的对质,他总算要剥开那虚虚假假的迷雾,看到这个人不亚于自己的,险恶心机。   确实不愧是他一手提拔,贴身传教出来的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狠绝,冷酷,湛寂都有些心生畏惧。   呵,还有虚伪……   “果真好手段…把所有人当成棋子…想必非常满足。”湛寂看到对方沉静的神色,怒气反而散了,这才是他们该有的样子,两块冰如何融化彼此。   “你杀了我吧。”厉忻神色没有一丝撼动,他也不看湛寂,只是盯着空气里一个看不见的点。   湛寂自然要杀了他,他的东西绝对不会出让,况且这个人要陪他下地狱去呢。   “痛快的死,并不能让我解气。”湛寂心绪繁杂,他的愤怒,恶意,在对方心上击不起一点水花,他不是要这个结果,他不想拖着一个行尸走肉离开,厉忻不知道把他的灵魂放在了哪里了。   掐住对方的肩膀,捏住男人的喉咙,也不能用疼痛让这副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一点变化,如果没有呼吸,湛寂或许觉得眼前不过是个死人。   “我和你的怨恨此生难解,你不是一直盼着我和你共入黄泉吗?我来陪你。”厉忻脸上露出讽笑,他一把抓住了湛寂的手:“取走我的性命,不是你一直以来想做的吗?”   湛寂怔怔看着厉忻,忽然有些醒悟得笑了:“面对外面的人,对你来说很难?”   他咬着对方耳朵柔声说:“若我不杀了你,计划就不能圆满?”   厉忻神色暗淡了稍许:“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很难么?”   “我要拿走的,从来不是你的命。”湛寂抵在厉忻心口说:“你这里装了别人,自然没有我的位置。”   “你真可笑。”厉忻索性坦白道:“这里当然装了你…被我千刀万剐的样子。”   “你也很可笑。”湛寂的恨意在胸间翻滚,他恨这个人死活不开窍的样子,恨这个人的愚忠和蠢笨,也恨他从未爱过自己,不过现在无所谓了,两个都没人爱的家伙相互取暖,岂不妙哉。   “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湛寂心里苦涩,但他就是要这样才能把那个被虚假的献祭感包裹的厉忻从自欺欺人的壳里拽出来,想要摧毁对方的欲/望让他心跳加速。   湛寂的右手伸到厉忻的胸口处抚摸着肋骨间的凹陷:“这里有一只蛊。”   厉忻抬头看了过来,这让湛寂有些微的激动,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别人会碰你,都是因为这只情蛊,没有这只蛊,你和我一样受人唾弃,你以为那些欲/望,那些疯狂是因为什么,年少时江湖盛名的英姿,还是这副残破衰败的身体,你真傻,厉忻,没人爱你,人们只是爱上了这只被精血滋养的情蛊!”   厉忻闻言浑身颤抖了起来,他的脸上都是愤怒憎恨的神色,挥掌过来也被湛寂轻轻松松挡下了。   “你真得是自己犯贱,我给你的荣华富贵不喜欢,却享受情蛊带来的虚假情谊,信不信我取出这只蛊,别人想起你就会觉得恶心?”   厉忻被气得脸色惨白,猝然嘴里吐出血来,湛寂冷眼旁观看着他,厉忻擦去嘴上的血,抬眼时双眸已经赤红,一行血泪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落。   “你总是觉得我没有被践踏到最下贱的程度,这下开心了?满意了?”他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出来:“也好,粉身碎骨,遗臭万年,干干净净……”   “我本来想着…死后或许可以恢复名声…其实算了…算了……”一条蛊而已,他突然将手指插到肋骨缝中,血肉模糊的手拿出来时,一条已经粗有手指的蛊虫被挖了出来,他一把将蛊虫捏碎,随即身子晃动靠在了桌子边上。   “湛寂……”厉忻低声说:“我也爱过你……”只是爱被仇恨掩埋,模糊了形状。   看来他是不得不和这个人死在一块了,带着遗臭万年的名声烂在这里,当初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恢复名誉,但现在看来不过一场空想,湛寂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想必现在外面那几人大梦初醒,想起他只有恶心,哪还有替他澄清一切,大白于天下的欲/望,即便他死了,也会被唾弃丑人作怪,差点玷污了几人清白。   “厉忻……”湛寂想要靠近过去,厉忻摇了摇头:“执念是魔,你我纠缠半生,算了吧,难道还要再到阴间地府纠缠?”   “你跟我走!”湛寂忍不住急声道,一把抓住了厉忻的手臂要将他拖出去,却被厉忻用全身的力气甩掉了。   “你…行行好…让我死前干干净净待一会……”厉忻抬眼看他:“我脏了一辈子……”说话间他落泪下来,颓然坐在地上。   “你走吧。”厉忻朝着湛寂摆手,他实在太累了,什么都不想纠结,自己纠结了一辈子原来不过庸人自扰,早应该放手图个清净。   湛寂听着渐近的刀剑砍杀声,一把将厉忻抱了起来,朝着另外的方向冲了出去,他还有暗道可以通向外面…… 第六十七章   死也不能死在教中,湛寂心里有个执念,他揽着神志不清的厉忻,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心想道,天高海阔,哪一处都比教中干净,你不想死在那里,我就决不能让你死在那里。   他们身后是悬崖,刀剑逼近时,湛寂将厉忻放在悬崖边上,拔剑和围攻者对打了起来,正打得焦灼,忽然看见数支流箭直冲悬崖边上射落。   湛寂想到厉忻,本能冲了过去护住对方,流箭速度极快,格挡间,他的后背仍然中了一支,湛寂将箭拔了出来,看向刚才趁乱射冷箭的人。   是骆云。   骆云骑马从不远处悠悠踱来,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是在冷眼看他困兽犹斗,不巧的是,楚渊和云敛也被他救了出来,崇子姬仍是挂着让人厌憎的虚假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气势。   哈,差一个穆清羽就聚齐了。   可真是乌鸦嘴,他正想着穆清羽,那人也随即出现在另面山头上。   这种密不透风的围困下他只能束手就擒,但他不想束手就擒,被押到武林大会上斩杀和如今被杀死有何不同。   他笑着举起了剑,带几个人上路有何不可?   他不知道身后有人就像鬼一般慢慢靠近了他,随即一柄刀从后背没了进去,熟悉的伤处,熟悉的痛苦。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捅了这一刀,但他回了头,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抢下了那把染血的刀。   那些愤怒和指责在看到厉忻的刹那就烟消云散了。   “活下去……”湛寂胸口一痛,血水从嘴里涌了出来,他沙哑地重复着这句话:“你自由了。”   厉忻神色空洞麻木,他退了一步,扯着湛寂也朝着悬崖边近了一步。   “不要……”湛寂急忙抓住了厉忻的手臂,重伤的身体被一步步扯到悬崖边缘。   “一起走吧……”厉忻露出一丝笑容,他随即一脚踏空,被湛寂抓着半悬挂在崖壁上。   湛寂不肯放手,却见厉忻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任由自己直直落了下去。   风中有哀嚎的声音。   骆云此时下马慢慢走了过来,旁边跟着云敛。   他们疑惑地站在湛寂身边,方才生离死别的场景真是感人,但两人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云敛只想杀死灭门仇人,骆云只想斩杀湛寂断绝祸根。   “刚才那人是谁?”骆云问道。   湛寂闻声就笑了,情蛊真是世间最绝妙的东西,它能让一个人在别人眼里光芒四射,一旦情蛊离身,整个人顿时黯淡无光,对面也都不相识了。   云敛恨道:“此人无恶不作,狠辣绝情,竟然也会为情舍命,你如果当初对无辜之人有一两分仁慈,如今也不是这个下场。”   “刚才那人是谁?”骆云蹙眉问道,他不知为何心里打着鼓,那坠崖之人和厉忻有三四分相似,但他心里知道不是厉忻,只是方才搜寻过教内各处,也没有找到厉忻下落。   “你把厉忻藏在了哪儿?”骆云接着问,这话让湛寂大笑出声。   “此人实在可恨!”云敛持刀抵在湛寂脖子上:“你最好说实话。”   “他死了。”湛寂吃吃笑道:“我的东西,自然事先送去该去的地方!”   “他死了?”骆云一阵怨恨,抽出鞭子便冲湛寂抽了几把:“你把他藏哪去了?快说!”   湛寂闪躲着蜷缩了起来,他不会把那人让给别人,就算尸体也不会:“我把他…炼化在了炉子里,化成了灰…你们找不到他了!”   你!两人一阵惊惶,湛寂心狠手辣,未必做不到。   骆云想着一路追杀湛寂时对方的反应,他本有机会逃走,但仍然返回魔教带上了方才坠崖那个人,这种执念让他疑惑。   骆云没注意到云敛看着湛寂恨之入骨的眼神,少年时亲眼目睹族人和亲人惨死于魔头手中,今日自己最在乎的师父也下落不明,他恨意难消,只想立刻手刃仇人,千刀万剐!   恰好这个时候湛寂抬头露出了一抹阴险自得的笑容,似乎在嘲讽他们的无能,这笑容在云敛心上重重搅了一下,他的脸色立刻刷白,一刀便砍在湛寂脖子上。   刀刃没了进去,湛寂仍是呵呵冷笑两声,喉管被血溢满,发出的声音沙哑又闭塞:“杀了我,你们会后悔的。”   “问他毫无用处!”云敛恨极,又一刀砍了湛寂脖子,他连砍了几下都不解气,直到砍得那人头身断成两截,那人随即倒在血泊中,头碌碌滚落悬崖,身体倒在地上,脖子里漏出的血液把四周都染红了。   骆云看着云敛满脸溅了鲜血狞笑的样子,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个平素看起来温和圆滑的男人,竟然有如此疯狂的时刻。   云敛砍得仍不解气,鞭尸一样将那半截身体砍了十来刀,砍得手脚乱飞,骨肉四散,骆云都退到距离他十步之外,周围人们都没了声音。   砍到力竭,砍到刀子卷了刃,重重穿过身体插到土中,云敛踩着烂泥一般的身体试图把刀拔出来,用了力但刀没有动静,他这才晃了晃身体,踉跄退了两步,有些呆滞又茫然回顾众人。   众人被他全身是血的样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只有骆云走上前一步,犹豫道:“云公子…湛寂已经死了……” 第六十八章   “他死了?”云敛露出疑惑的神色,良久点了点头,道:“也许是吧。”   仇恨确实能把人变成恶鬼,湛寂曾经亲眼目睹双亲惨死,便执意找仇人报复,连累厉忻背负骂名生不如死,这报应又落到了云敛身上。   或许那真正的恶鬼是人心执念,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狂行径。   这样说来,“湛寂”也并没有死。   因为恨意没有消散,生者也没有得到救赎。   穆清羽默默看完了这一场复仇,勒马缓缓向山下而去,他一路独行,心里头空落落不知是凄凉还是哀伤。   他认出了那个坠下悬崖的人是厉忻。   和他后来见到的厉忻有些不同,仿佛是花朵失去了鲜艳的色泽,或者是宝石蒙了灰,但那就是厉忻,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甚至他看向自己空洞的眼睛,也和记忆里少年那次分别一模一样。   厉忻为什么在最后一刹看了他一眼,穆清羽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是觉得被那一眼扎得心痛,他们错过的数十年时光突然没了实感,转眼间两个人的关系就走到了头。   就像是…穆清羽被父亲从武当带走第二天,就得知厉忻的死讯。   山中雾气蒙蒙,穆清羽一边劈着树枝一边在悬崖边的山下寻找,一直从白天找到黑夜,找得马都乏了,死活不肯再走一步,他还是没能找到厉忻,只是在一条从山下流过的河流上,看到凸起的礁石挂住了一块染血的碎布。   一时之间不知是希望还是失望,穆清羽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厉忻…或许还活着……   河流的下游是一面湖,湖边住着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厉忻被救起后,在农家里休养了几日才慢慢醒转,在他耳边的是晒网和划船靠岸的声音,渔民相互呦呵着将网中和船上的鱼一桶一桶倒进水池中,鱼尾拍打着水面,为空气里带来湖底潮湿的气味。   厉忻被从矮窗里射进来的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伸出手遮在眼睛上,发现身上本来穿着的衣服已经换下了,现在身上穿着的是渔民的粗布麻衣,还有股水洗后淡淡的碱水味。   他的脸部光滑,头发也被修得很短,这几日一定有人尽心照顾了他,否则不会是这个样子。   正胡思乱想间,门被从外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和一个年级不大的姑娘,看到他醒了,姑娘脸上露出了笑容,忙放下担子小跑过来。   “大哥…你终于醒了?”   厉忻看着眼前这张清秀不施粉黛的脸,点了点头,他若下了地狱一定要问问阎罗王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九命猫妖,怎么几次都死不了,这命数别人求都求不来,给他可就真是浪费了。   “这是哪里?”   “这是金水村,外面是碧落湖。”   最近的镇子是哪里?厉忻想问,但看着面前脸微微红的小姑娘,他不想让这对父女失望,自己搭救又殷切照顾的病人,醒来就是问附近的镇子在哪里,是谁都会失望的吧。   先留着几日再说,厉忻心想道,可惜他从魔教出来时身上没有一点金银,否则还能留给这父女权当谢意。   厉忻醒来后几日便下地走动,他被困魔教时,湛寂时常给他灌输内力,又丹参良药温养着,他仍然生无可恋,只觉得身体每况愈下,但逃出来后反倒身体好了一些,过往情孽就像梦一般,因情蛊离体那些困惑和痛苦也都渐渐散了。   他开始力所能及帮这对父女忙些捕鱼的事,捕好的鱼,有些晒干等着商贩来收,有些就近推到附近的市集卖了,不过之前是这位老父亲和女儿推车上路,最快也要两日才能到集市,天气热了鱼也就不新鲜了,有了厉忻,他可以把鱼装在水桶里,推着车日夜赶路,一日就到市集里,鱼又新鲜可以卖给附近酒楼,几个来回后攒了钱买一头骡子,再卖鱼就可以让骡子来拉车。   厉忻一直以来都是习武之人,他没做过这捕鱼和商贾往来的事情,就算他武功恢复了,不参与江湖事,不加入各帮各派,他能做好的也大概是看门护院,押货运镖的事情,不过也比捕鱼卖鱼轻松多了。   这父女俩相依为命,这样的日子也过了这么多年,人生多艰,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厉忻赶着骡子,忍不住想得远了,不过天色昏晦,渐入夜幕,这条路虽然走了几个来回还算太平,但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尤其今天好像还有雾。   或许正应了他的担忧,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砍杀声,雾有点浓了,是什么人因为什么打斗,他看不分明,只见一个穿青衣的男子被围成一圈节节退后,马也惊了,车也停了,砍杀他们的是一群蒙面人,不知是寻仇还是图钱。   厉忻勒了缰绳在不远处等着,他现下武功被废得七七八八,内力一直蓄不起来,全凭他练武多年养成的一身硬骨头,所以比一般人还是耐打些,但他无意上前帮忙。   他就是因为多管闲事才觉得如今这般下场,少年时他信奉惩恶扬善,拔刀相助,认为做好人做好事就一定被上天庇佑,结果他救了湛寂。   有时候救人,得到的不一定是善缘,或许那个人本来该死呢,你救了他反而害了千千万万人,一次施救反而酿成大祸,这罪孽深重自然要起了这个因的人来受。   厉忻静静看了一会,看到那青衣公子被砍到手臂,保护他的侍卫也七七八八被打散了,这个人要走投无路了。   厉忻抬手折了路边一根树枝,他将树枝用随身小刀削成尖锐的形状,看那公子马上要挨刀,便嗖一声将树枝飞出去射中那持刀的蒙面人手上,因为内力不够,树枝虽然尖锐,但只没入手背一半。   他捏了一把削成短节的尖锐暗器,看准时机扔了几个出去,那蒙面人左看右看,只以为有人埋伏,并没想到这不远处赶着骡车,穿着粗布麻衣,散发着鱼腥味的男人会是暗器高手。   厉忻叹了口气,他就是看不得别人以多欺少,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说是不救,就应该不救,他怎么知道救下的不是个魔头。   那群蒙面人见杀不了人,又怕有神秘高手埋伏,便急匆匆撤了,留下那一行人惊惶未定。   厉忻看着前路风平浪静,于是甩了鞭子,赶着车继续往前走,走到那群被救的人旁边时,有人拦住他问:“你是什么人?”   “草民就是个卖鱼的。”厉忻指了指车后的水桶:“卖完鱼着急回去,家里有人等着。”   那青衣公子摆了摆手说:“一个过路的而已,让他走吧。”   “此人实在是行为蹊跷。”那拦住他的护卫蹙眉道:“方才这里打得惨烈,这卖鱼的不惊也不怕,现在又一派气定神闲上路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普通渔民。”   厉忻闻声一惊,可算是惹了麻烦,他素来这般不动声色,一派淡然,原来也是有错的。   “哎呦,小的求几位大爷饶命!”厉忻反应及时,忙不迭从车上连滚带爬下来,以头捣地,哭得稀里哗啦。   这狼狈样反倒让那群人嗤笑了一声,青衣公子摆摆手说:“一个卖鱼翁罢了,别难为他了,我们还是尽快上路吧。” 第六十九章   厉忻闻声忙忙谢了几声,爬上车正准备继续赶路,那青衣公子忽得瞅住他身后睁大了眼睛。   厉忻觉得蹊跷,回头一看,才想起自己疏忽。   原来方才削暗器时没有留意,有一小节滚落在车上,如今正夹在木板缝间,直挺挺插着呢。   厉忻也不知道作何反应,倒是那个青衣公子反应了过来,忙按住马车,人走到厉忻跟前,看着他端详了片刻。   厉忻被看得头皮发麻,他可不想再“相逢何必曾相识”了,在魔教时结下的旧怨无数,哪能件件记得清楚,可不要此时此刻撞见其中一件。   “这位…大哥尊姓大名?”   看着这青衣公子应该不认识他的样子,但言语间改了敬语,厉忻也放下心来,回道:“捕鱼翁阿三,别人叫我三郎。”   “那大哥府上是?”   “身居陋室,没有什么府上。”厉忻转念道:“公子仪容华贵,草民与公子结识也算有缘,这桶内还有几条鲜鱼,公子要不要买回去尝尝鲜?”   “阿星,把鱼抓几条。”青衣公子吩咐下去,随即从袖内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来:“大哥拿这玉佩当了抵鱼钱吧。”   怕是进得了当铺就出不了门,白送就白送了,厉忻道:“几条鱼而已,权当是我送公子了。”说罢话就赶着骡子走了。   那青衣公子也没再拦,就让厉忻走了。   厉忻心有戚戚,他最不该多生事端,多管闲事,但又想那人未必会找过来,不由催促着骡子跑快点,让他尽早赶回金水村。   那好心的父女俩救厉忻时本没想这个满身伤痕,浑身是血的男人在以后派上用处,别人都骂他们多管闲事,但这几日厉忻忙里忙外,收拾干净又是身材挺拔的俊朗男儿,虽然看着有点头发斑白,但面容又极好看,剑眉星目,五官端正的,竟然惹得很多姑娘青睐有加,只是碍于男人和那父女俩同吃同住,很多时候干着急使不上力。   厉忻一心干活,不曾想自己已经被村里人默认是救命恩人的上门女婿了,他对男女之事从未开窍,这几日还奇怪那女孩儿和他走得近,说不动容是假的,女孩儿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他只是还没有忘记过去那些事,虽然这次被救,感觉和以前几次死里逃生大不相同,湛寂被围困插翅难逃,这次定然是死了,几段孽缘,和穆清羽的已经过去了,和其他的人的,都是因为情蛊作祟,前尘彻底斩断,还有什么必要留恋呢?   他或许是不适合混江湖的。   几日后,厉忻又去集市卖鱼,刚入了城就被一行人拦住,请到了某个府上。   进了府中等了片刻,等到那青衣公子带着另个男子过来。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那青衣公子一直在说:“他和你那画中人长得极像。”另外一人面带愁容,两人走近了些,与厉忻对视。   厉忻第一眼就认出了和青衣公子同行的人,就是曾在玄冥教地宫里见到的方以浓,没想到他活着出来了。   “方……”厉忻惊道,话刚出口就被打断了。   “在下方覃。”他拱手道,脸上没什么感慨两人幸免于难的喜色。   厉忻有些奇怪,方覃看着也是富家子弟,身上绫罗绸缎和腰间玉佩都很昂贵,只是他为何化名方以浓出现在玄冥教中,难道和自己一样是被抓进去的?   不过玄冥教时他们相遇,方覃的境况不好,厉忻是不会戳人伤疤,提起那个旧事的,如今看这个小兄弟还活着,他就很开心了。   “方公子近况还好?”   “嗯。”方覃点头道,随即又欲言又止说:“你…为何出现在这?”   “哈,我来集市卖鱼,刚进城就被公子带进来了。”   “你卖鱼?”方覃露出疑惑的神色,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你做起了渔民?”   也算是吧,厉忻点点头,他和这两位待府里说话的功夫,鱼就死了几条了吧,死鱼要贱卖,他心里有点着急。   “两位…如果找我没事儿,我先去把鱼卖了,再来府上见两位公子。”   方覃闻言皱起了眉头,好像这话不该是厉忻说出来似的。   厉忻也是奇怪,方覃看着并不想与他重逢,怎么又非要扣他在府上。   这疑惑随后就解开了,因为第三个人也来到了府上。   这第三个人让厉忻从脚底腾起了一股寒意,又让他突然热泪盈眶。   不过对方并没有记住他,看到他时,反倒问方覃:“这位公子是不是认识我?”   “一个旧友。”方覃淡然说。   厉忻看着对方熟悉的脸上露出陌生的表情,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忘了好,他这样的人确实只能给对方带来灾祸,忘了,一切的痛苦也就过去了。   商鸩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他看着厉忻身上的粗布麻衣,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浑身散发鱼腥味的好友。   商鸩凑近方覃说:“昨日/你生气…可让我好找…四处都找不到踪迹,实在是急坏了。”他语气温柔态度亲密,那青衣公子也毫不惊讶的模样,厉忻看过就懂了,原来这两人现在是这个关系。   唉,那既然如此,又何必让我和他见面呢,厉忻心想,毕竟是少年心性的人,感情的事总要争个胜负,其实他和商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忘都忘了,见也不该见了。   “那…几位公子慢聊,我先告辞了……”厉忻拱手道,又想起该谢谢方覃救了商鸩:“方公子…谢谢你救了他,大恩大德无以回报,以后你要我做什么,力所能及之事我必会做到。”   方覃有些动容,他和厉忻撇开商鸩走开几步,对厉忻说:“我也要谢你在地宫里保我护我,大恩大德铭感于心无以回报,只是…当时你走后,他为了救你奄奄一息,我实在舍不得弃他逃命,便从密道带他出来,他修炼的魔功竟然有起死回生的奇效,那样一个残败衰朽的人竟然如破蛹而出的蝴蝶一般活了,只是什么都不记得,我就想这样也好,他也能过上平常人的日子…我没想到你会回来的…我们……”   厉忻摇了摇手制止了方覃接下来的话:“我害他那么惨,本来要以命抵偿…我再也无颜面对他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方覃低声说:“他对你用情至深,我总怕他还会记得你,所以…你能不能离开这儿,去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厉忻抬眼看向方覃,他心里一阵凄凉,和他们撞见本来不是他故意的,为什么连个偷生之所也不留给他,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在金水村度过平凡安宁的一辈子,他不想跌沛流离。   “求你了……”   “为什么?”厉忻咬牙道:“为什么连你都要逼我,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就连来这儿都不是我故意的,我只是去集市上卖鱼,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然后赶我走?”   “你不是故意的,你说出来,我就该信吗?”方覃也冷了脸:“他那么爱你,你未尝没有想挽回的心思。”   “我如果有这个心思,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厉忻苦笑道:“我只是过自己平凡的生活,每日捕鱼,卖鱼,身边有人陪伴,我本来打算就像普通人成亲生子…过一辈子……”   “你要成亲了?”方覃询问道。   “我有想过……”厉忻想到,如果那姑娘愿意,他也是愿意的。   方覃的声音阴了下来:“你行吗?”话说完,他觉察到语气过份,忙掩饰道:“我是说…你过去的身份……”   厉忻被对方方才阴测测的话吓了一跳,他不可置信看着方覃,他过往的经历难以启齿,那段过去不仅肮脏,还耻辱和痛苦。   他也只能…靠隐瞒过去来求得片刻安心……   “我懂了……”厉忻全身的力气骤然泄去大半,他若不走,方覃逼急了也会想办法逼他走,也不用什么过份手段,只要把他的过去告诉那父女二人就足够了。   “你要给我五百两,在城内盘个小店,找个宅子给我,我要接人过来,把人安顿好了,我就走。”   “这并不难。”如果只是花钱能办的事情,对于方覃来说就不难。   “那三日后我带人过来。”厉忻不再和方覃多言,他拱了拱手就走了。   不远处,商鸩朝这儿瞧过来,他的眼神满是疑惑,他盯着厉忻直到走远,感觉心里什么东西也被牵引着走远了,心里空落落的。   方覃走了过来,商鸩随口问道:“这个朋友很是奇怪,他走的时候也没和我打个招呼,你和他刚才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一些寒暄罢了,过几日他就要走了,我让他路上小心。”   “他要走?”商鸩眯了眯眼睛,笑道:“是你待客不周,既然是朋友,为何不留在府上多待几日。”   “我哪里留得住他。”方覃有些生气,但仍压了怒意道:“想他作甚,不过…容貌衰朽之人罢了。”   “你吃什么干醋?”商鸩笑着搂上方覃:“你比他…可要年轻貌美百倍。”   “再过十年我也不年轻了。”方覃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见过商鸩对厉忻的执着,那些话是深爱一个人才能说出来的,没有漂亮的遣词造句,没有无边的风花雪月,只有赤裸裸的真实,但商鸩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那种话。   “不要生气了,你永远是最好看的。”商鸩哄道,却怎么也哄不了方覃开心,他也无奈啊。 第七十章   三日后,厉忻带着父女俩进了城内,方覃带他们看了住宅和铺子,又给了厉忻五百两,厉忻一分没要留给了恩人,那姑娘听说他要走哭哭啼啼的,他安慰了半晌也没让姑娘恢复笑容,索性不管了,一个人在街上慢悠悠晃荡。   一辆马车在他身边走走停停,一开始厉忻以为这马车在等人,后来才觉得这马车怎么老是跟着他,他拐到小巷,马车也拐了进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厉忻心里烦躁,回头喝道。   马车帘子随即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白/皙邪魅的面容,忽略那眉眼间的英气,这张脸可以算得上妩媚了。   马车里是商鸩,厉忻没有想到,他愣在原地,听对方说话:“不上来坐吗?”   “我风尘仆仆,脚底泥泞,会污了公子的马车。”   “我不介意。”商鸩让出位置,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厉忻犹豫了一下,回身几步跃上马车,车子随即晃了一晃,商鸩撞到窗棂,他低低嗯了一声。   这声音让厉忻不禁想到了不该想的东西,他低下了脸,看着自己落满灰尘的鞋子。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我……”厉忻其实无处可去…他想了想说:“送我去渡口吧。”   “上次方覃说你我是朋友,但我总觉得,你好像躲着我呢。”商鸩笑道。   厉忻被看得全身紧张,他思索着怎么回答:“我们很久没联络了,所以有些生疏。”   “是吗?”商鸩靠近些:“我怎么感觉…我和公子好像分别不久……”   “公子记错了。”厉忻向车内缩了缩,他躲开了对方有意的触碰。   商鸩露出失落的神色:“我确实什么都记不住了,很多东西其实也不重要,只是上次见到你后一直念念不忘。”   “你这样说对得起方覃吗?”厉忻掀开窗帘看了下,不远处就是渡头了,和商鸩这么相处让他很难堪,他便思索着要下船。   “商公子,到渡头了,我先下去了。”说话间厉忻就像下车,腰却被对方从后搂住了,这让他浑身过电般颤了一下。   “我不姓商…你刚才叫我什么?”商鸩收紧了胳膊,将厉忻拽回到椅子上,两个人瞬间挨在一起,厉忻被对方倏然靠近的脸吓了一跳,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垂下了眼帘。   “我失忆后发现一个事实…身体比记忆更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商鸩凑近了脸,近到差点就吻上厉忻,他的声音变得低柔而沙哑:“我的身体记得你。”   “你记错了。”厉忻推了一把,却让商鸩更加直接拽他到自己怀里。   “别动,我要想起来…我在想……”商鸩低沉的声音在厉忻耳边一遍遍重复,我要想起来。   这句话反倒让厉忻恐惧得全身战栗,他不由自主发起抖来,他背叛,刺中对方的那一刀,他不想让对方想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厉忻的恐惧,湛寂松开了手,厉忻随即落荒而逃,下了车便迅速冲到渡口,坐上了就近的船只走了。   厉忻无处可去,他和过去十几年斩断关系后,发现自己一个能托付,信赖的朋友也没有…不…或许还有一个……   他坐船去了他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的地方。   下船后坐马车花一个时辰到城外,有处僻静的宅子被竹林掩映,厉忻走进来时,四周是静悄悄的,推开门后,被落下的灰尘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庭院里被野草盖满了,梧桐树下的石桌石椅都是灰尘和落叶。   厉忻有些怅然,他坐在石椅上愣怔了许久,忽得一双翅膀啪啪扇动着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只信鸽落在了石桌上,厉忻抓住信鸽拆了它腿上的信下来。   是崇子姬的笔迹:“死了没?速回!”   厉忻不禁笑出声来,果然是这个人的作风,他补了回信放信鸽回去送信。   这鸽子跨越千里,飞飞停停,喝点水,吃点种子,又继续上了路,三天后停在靠江边的一处酒楼窗外。   崇子姬大醉过后打了个饱嗝,抓过鸽子拆了腿上的信下来,这是他连日来寄出得第十七封飞鸽传书。   每一次鸽子飞去远方,又把他寄出去的信原封不动带回来,他这就知道那个人还没去他们约定的地方,更甚者人已经死了。   心里没多少伤心,但还是不甘心,连日里除了喝酒就是寄信,今天这封,不出意外,还是他寄出去的那封。   打开纸张打着哈欠看了看纸上内容,本来要揉成团子抛出去,眼睛却越睁越大,这不是他寄出去那封,甚至纸上的笔迹也很熟悉。   “谢君记挂,苟活于世。”   崇子姬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多遍,终于哈哈大笑,半跑着下了楼,一直跑到江边叫江心的船家过来,那船家摇着桨划过来,他喜不自胜跳了上去,被问起去哪儿时,他突然沉默了半晌。   “五湖四海,锦绣河山,好多都没逛过呢。”   船家笑道:“别人坐船都有个去的地界,是去探亲啊,还是访友,哪有说去五湖四海的?”   “所谓看山隔云,看水隔雾,有距离才有意境,做朋友也是这个道理。”   “您这可是我们俗人说不出来的歪理,既然没什么想去的地方,那就去五湖四海吧!”船家摇着桨,这船就像一片叶子落在江心,慢慢融化到水上的云雾中悠悠远去。 第七十一章   厉忻在半月后收到崇子姬的回信,洋洋洒洒写了不少,但结尾却说,缘断义尽,以后不联系了。   那就不联系了吧,他把信折了又折,扔炉子里看着火光吞没纸片,才真正觉得寂寞难言。   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崇子姬告诉他穆清羽借打击魔教一举成名,已经是新任武林盟主,正意气风发前途无量时,他给厉忻翻了案,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小道消息流传两人本是因爱生恨,如今人都死了,替旧情人恢复下名声,气得名剑山庄前老庄主要断绝父子关系。   秋水剑彻底从名器榜上消失,因为这把剑只是普通的剑,执剑人死了,剑就不再是名器。   说书先生开始编厉忻的故事,以前他是吓小孩的魔头,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当世圣人,倒是坊间妓院却流传不少他的情/色画本。   云敛解散了醉浮居,云游四海做他的妙手医仙,他治病救人的要求仍然刁钻苛刻,但只要有人知道厉忻的消息,他就可以分文不取。   楚渊回到了家中,少年同父母失离让他在家中像个陌生人,于是他又出来游走四方,做他沉默寡言的游侠。   骆云因办事不当,被上面怪罪,于是他辞掉了雷云堂堂主的职务,专心做他船帮的帮主,想要提亲的人日日登门,都要踩烂他的门槛。   湛寂是真得死了,死状凄惨,无人收尸。   最后一个消息让厉忻怔了一下,他曾经试图彻底忘了湛寂,但有时又不想忘记,那个人确实彻底改变了他,带给他无边炼狱,对湛寂的仇恨让他苦熬多年,这些年已经熬尽了他所有精力,让他根本无暇他顾,一旦没了恨,整个人似乎就没有意义。   厉忻用了很久才放下那个执念,他不想再恨了,他还要活下去。   犹豫良久,厉忻才决定动身回魔教一趟,他有些放不下的奇怪心思,那些心思来源于他第一次救了那个瞳色奇异的少年,从他口中听到父母惨死的故事,来源于他被那个憎恶至极的男人第一次拥抱时身体的屈辱和放纵的痛苦,那痛苦确实释放了他那煎熬内心的苦闷,来源他他被那个魔头一次次从自残中救下,最后分离时仍然在悬崖边抓住他的手。   等厉忻终于走到那片被血染红的土地上时,悬崖边的尸体已经被野兽食尽,只剩下几块白骨和残衣随风飘动。   他拿起那几根白骨,内心突然隐隐作痛,就近在僻静处堆了个坟,他买来一壶酒,自己给自己倒一杯,余下的都倒在坟前。   “走好…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厉忻慢慢说完,风呜呜吹过,像是给了他回应,厉忻饮下那杯苦酒,站起身头有些晕,他踉跄了一下退了几步,忽然撞上不知什么东西,被山风浸凉的后背随即一暖。   “我知道你会来的。”   是穆清羽的声音,他又说:“你总是太温柔,又太重情。”   厉忻不敢说话,怕这个声音就像梦一样散了,他感觉到自己被慢慢抱紧,全身逐渐温暖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穆清羽找到厉忻之后,便打算就此避世隐居,同厉忻一起隐姓埋名,彻底归入山林,但他和厉忻重逢后的第二日,厉忻便留书一封不告而别了。   信里写得很清楚,穆清羽声名在外,又担负武林盟主的重责,内有高堂仰赖他赡养,外有正道人士需要他主持公道,他是不能,也不应该撇下职责陪他隐居的。   厉忻倒也留情,信的最后告诉穆清羽,如若有缘,必会再聚。   厉忻一个人回到了他早先安定下来的住处,虽然地处偏僻,但他经常要出入打猎,再拿着猎物去市场换些食物,或者给附近的乡民代笔写信,久而久之,便同周围人熟络起来,遇到有悍匪流窜当地或者有人拦路抢劫,他也会顺手帮上村民一把。   像他这样无所事事但又有些武功的人在当地并不多见,久了官府也会注意到他,得亏早年间崇子姬思虑周全,给他在当地入了籍,盘查起来他也算是有个身份,别人只知道他从外乡归来,空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但本身是个病秧子,遇到阴冷天气便避不出户。   这日又有官府派来的衙役找他,说县令大人想找几个人武功不错的人当捕快,这衙役听家人说他武功不错,便来问问他的意思,其实也是想还一下平时仰赖他照顾的人情。   厉忻无心再做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一口回绝了。   那衙役临走前,贴着门对他喊道:“捕快这个活计虽然有些奔波劳累,但也算旱涝保收,可不比你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强,再则你身体不好,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身边无人,死在屋里也没人知道。”   话糙理不糙,他虽然命途多舛,却没有过如此清贫饥寒的日子,出去卖卖体力,也总比现在不能果腹的好,他也不是放不下面子,只是…他旧怨太多,实在是怕又不小心招惹了什么人。   屋里清冷空旷,薄被不挡严寒,这几日他身体不佳,也很少出去拾捡柴火,孤身度日,确实更有些平凡人的苦楚。   厉忻咳嗽几声,冲门外的那衙役小哥喊道:“容在下想一两日,改日再给你回话!”   随后就听着衙役小哥应了一声,逐渐走远了。   快至黄昏时,厉忻才从昏睡中慢慢醒转,屋子里实在是阴冷浸骨,就像入冬的冰窖一般,他不得不出去劈点柴火,煮些热汤暖暖身子。   出了屋门到院子里拿起放在角落里的斧子,他走到就近的树林,找枯朽的老树砍些柴火回去,这些柴火并没有木炭耐烧,不过木炭昂贵,以他如今的状况是买不起的,这让他有些担忧这个冬天怎么熬过去。   负荆回到院子,院中有块空地被他种了些当地的蔬果,他摘了一些打算熬汤,人们常说面如菜色,是讲一个人清瘦,他有时对镜看自己的脸,也确实是脸色不佳,很有点发绿的模样。   喝汤暖了暖肚子,厉忻便想,或许该是他出去找个正当活计的时候了,他无田无地,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   翌日天气不错,他便打包了一些衣物赶到县里,几番问询找到县衙,恰巧那找他来的衙役不当值,县衙外有人守着,怎么也不放他进去。   好说歹说了一番,那守门的衙役还是六亲不认,这让厉忻也毫无办法,他知道自己形容枯槁,看着不像习武之人,倒颇似在医馆里被抬出来的病秧子,他说是来当捕快,但别人看他模样,只觉得他是个痨鬼。   厉忻无奈只能返回去,途径集市,过往商客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有个赶着牛车的菜农同另个方向的马车狭路相逢,恰巧在一处人流密集处撞上了,那里是一家酒楼正当开业,刚把牌匾挂上去,楼下张罗的店小二在门前挂了一个立牌,立牌上写,春馨楼开门大吉,前十名食客半价,前一百名食客每人免费送一道菜品,此时门前人们熙熙攘攘排队等着呢,把一条道堵得水泄不通,店小二也没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辆牛车和一辆马车被挤在一块。   这时有人在门上挂了两串红艳艳的鞭炮,点了一根手臂似的长香引燃炮仗,随后就像平地起惊雷,酒楼前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   厉忻正落落寡欢途径这里,忽听得牛马啼鸣,再抬头看前方人群一阵混乱,一匹马和一头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就算主人勒紧缰绳,也挡不住他们撞向人群。   厉忻只道不好,几个疾步飞身跃过去,一脚踹了牛的脖子,只听嗵的一声,牛应声撞在柱子上痛得停了下来,他随即跃在马上,抓紧缰绳使劲一勒,将马死死定在原地,只待那炮仗响完,才将绳子交给赶车人。   赶车人连声道谢,车主人掀开帘子看了过来,与厉忻四目相对。   眼前这人厉忻并不认识,他拱拱手正要走,却被那人叫住了,那人远远喊道:“这位大哥请留步!”   “这位公子找在下有事?”   “我也是路过此地,不想遇到这种意外,刚才幸亏大哥搭救,虽是萍水相逢,但是在下想请大哥去小聚一杯,也让我聊表谢意。”   看着眼前这位公子诚恳的眼神,厉忻有些犹豫,一路行来确实有些饥肠辘辘,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蹭一顿饭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多谢公子款待了!”厉忻也没推辞,他不善虚迎客套的礼数,想着既然是打算去了,也就大大方方应了。   这个公子随即让开位置,打算让厉忻坐进去,厉忻推辞了,反倒同车夫坐在一起,几人一道去了附近一家酒楼。   酒楼环境雅致,菜肴也算佳品,同厉忻吃过那些宫廷御宴的菜肴比起来也差不到哪儿去,不过也可能是他实在饥肠辘辘,所以吃到什么都觉得甘美可口。   连着吃了两碗米饭,也差点将桌子上菜品一扫而空,厉忻便是再厚脸皮也有些发窘,不过对面坐着的公子倒是神色柔和,笑得淡定儒雅,还时不时叫来店小二继续上菜。   “我还不知道大哥贵姓,怎么称呼?”   “姓李名辛,公子不用客气,叫我名字便可。”厉忻在户籍表上便是登记了这个名字,他对别人讲也都是用这个名字。   良久吃饱喝足,厉忻看着面前的碟碟碗碗,脸上一阵通红,他本不打算让对方破费,但还是不由自主吃了这么多,往日饭量可没有这么好。   坐在对面的公子倒是毫不介怀的样子,又嘱咐车夫拿了一包银子递过来说:“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李大哥一定要收下。”   吃了别人的又怎么能收钱,厉忻一再推辞,这给他塞钱的公子塞着塞着反倒笑了。   “李大哥性情爽直,可否放过在下?”   原来是厉忻怕这人把钱塞到他口袋里,两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挣扎间反扭到了栏杆上,这公子半身越过栏杆俯身看着楼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厉忻忙放开了手,他哪里晓得这公子就是个柔柔弱弱的身子,一点儿挣扎也没有就任由他摆弄。   “钱既然不要,那在下有事相请,不知李大哥愿不愿意帮忙?”   厉忻帮人从来不是为了要别人回报,他听出了对方话语里激他答应的意思,不过有些事能答应,有些事他力不能及。   “那还要看公子让李某做什么?”   “李大哥也看出来了,我们主仆二人其实都没有武功,我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路行来颇有些心惊胆战,听说从这里出城途径断剑崖时,那里时不时会有土匪出没,不知大哥能不能搭把手,护送我们一程?”   原来只是如此,厉忻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有时路见不平都会拔刀相助,更别说眼前这位还请他吃了一顿饭呢。   “李某尽力而为。”   这公子随即又把银子塞到他手里道:“大哥不要推辞,这就当是酬劳了。”说罢话他又握住厉忻的手拍了一下。   厉忻没有拒绝,把钱收下了,这些钱对于面前这位公子是表示谢意,应该也没有超出对方的承受范围,但对他来讲确实救急,日后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他再帮就是了,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承了善恩,未必要报到恩人身上,便是回报给需要帮助的人身上也很好。 第七十二章   厉忻接替了车夫的工作赶着马车行走在荒郊野岭,车夫在一旁打盹,马车里也静悄悄的。   这密林难怪有山匪出没,厉忻行走各地也很少见这么浓密茂盛遮天蔽日的树林,再加上两侧山崖陡峭,整条道被遮得阴翳晦暗,几近没有光影,只能听见不知哪里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声。   马车里忽然传出一声呻吟,厉忻掀开帘子看到那位公子捂着肚子眉头紧皱:“突然间肚子绞痛,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无奈一行人只能停下来,让这个公子去上恭,一路上这么反复折腾了几次,拖延了行程,等一行人进了断剑崖,天已经昏昏暗,日落西山了。   厉忻十分小心,边赶车边注意四周动静。他知道山匪一般劫道,这种时候其实刚好,过往商客不辨方向,就算要逃也跑不了多远。他只盼今日这些山匪有事耽搁了,早一些或者晚一些下来,那么他们就都错过了。   可是幸运从来不会眷顾厉忻,他正担忧时,遥遥看着不远处莹莹烁烁亮着几只火把,心知不妙,厉忻忙掉转马车,叫醒了车夫和车内的公子,让他们趁乱躲到马车下,以防刀剑不长眼。   马车调转后跑了几步,那些火光伴随着呼叫声迅速靠近,山匪从崖壁上吊下绳子,抓着火把,腰间插刀从两边崖壁滑了下来,落地后迅速抽刀砍了过来,厉忻从马车上跃下,持鞭卷了就近一人,一脚踹翻,夺了对方的刀过来,冲着涌过来的山匪几个旋刀砍在手臂双腿等要紧但不致命处,他虽然内力差着,但武功毕竟是武林中的上乘,这些山匪哪是他的对手,近身搏斗不行,便有人喊着让藏在林中的人放箭,顿时几只箭头淬火的箭嗖嗖冲着马车射过来。   厉忻边和近身的山匪缠斗,边心急回护马车下躲着的二人。   那箭插中马车后迅速就将车帘和车身引燃了,车夫似被烫中身体,惊叫一声从车底爬了出来,跑到了密林里,倒是那个公子没什么动静。   厉忻有些心焦,退到车身旁,大喊道:“公子你没事吧?”   他刷刷砍断几只射过来的火箭,俯身将藏在车底的人一把拽了出来,护在身后,一边同山匪缠斗一边又要提防射过来的暗箭,他一刀砍断马匹和马车连接的绳索,将这个公子一把托举到了马背上,刀背一拍马屁股,那马就跑了起来。   厉忻同山匪劈砍了几下,也随即跃在马上,搂住怀中的人,勒紧缰绳,夹紧马肚子,马匹随即跑得更快,顺着小路朝前跑去。   马跑前了几步,厉忻忽然觉得耳边有风声掠过,他怕是有人在放暗箭,一把摁倒了怀中人,随即仰倒在马背上,转刀将射过来的暗箭一一斩断,挺身坐立时,一声箭入血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然后马匹随即一惊,摔倒了地上,原来是马后腿中了一箭。   厉忻没来得及抓住那位公子,自己便滚落在了草地上,抬眼看见那公子滚落在距离他十步距离的一个方位,身体撞上树桩,神色惊惶又一身狼狈的样子。   厉忻方知对方还没有受伤,心中大安,听着急匆匆跑来的脚步声,他想着大概是那群山匪被打得不甘,非要杀了他们解气。   可惜他就算想要留情,这些人也不给机会。   不到万不得已,厉忻不想杀人。   这一次对上这群匪徒,厉忻再不留情,刀刀砍中脖颈和头颅,他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熟练杀人的,斩杀几人后那些山匪才算怕了,纷纷退后再不敢上前,厉忻松了一口气,扶起撞到树桩的那位公子,正打算搀扶着走出树林。   这时,本应该被砍中脖颈丧命一个壮硕莽汉无声无息地爬了起来,持刀就冲厉忻后背刺中过来,厉忻正扶着这位公子起身,这公子看到了那欲背后杀人的莽汉,他眼光一凛,大喊小心,推开厉忻,用手臂格挡了捅过来的刀子,随即袖内射出一根毒针,这毒针悄无声息没入莽汉喉咙,随即厉忻反手一刀砍断了对方的脖子。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有人看见那根从袖内射出去的毒针。   这公子随即软倒在厉忻怀里,他抱着被砍伤的手臂气喘吁吁地说:“大哥,你一定要救我。”   这公子是为了救他才受伤,厉忻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两人搀扶着,半晌才走出了断剑崖,身后的山匪也没追来,天色彻底暗了,厉忻扶着伤者找到一个山洞,两人搀扶着走了进去。   这公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让厉忻找些柴火点燃,不久后,山洞内便燃起一堆篝火。   厉忻扶着这个公子坐在篝火旁,他摸着对方的额头,因为受伤,公子的身体微烫,一边昏睡一边发抖。   一路行来,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在酒楼里他也没问,只觉得不过萍水相逢,可能一辈子只见一次,如今同时落难,也不知道对方姓名,喊起来都是公子公子,其实很是生分。   “请问公子贵姓,在下该如何称呼?”   “免贵姓文,唤我文远便可。”   “原来是文公子……”厉忻叹了口气说:“你那仆人趁乱跑了,接下来你是打算去哪儿,一路上独行,怕是更加凶险了。”   文远身体发着抖,他声音沙哑地说:“我是去京城投亲,如今马车被劫,仆人也跑了,自己又受伤,怕是此次…无缘见到父母高堂……”   “文公子不必这么沮丧,大不了李某送你一程。”   文远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厉忻,柔声问:“真的?”   厉忻被这眼神打动,他本来无心同陌生人结缘,但眼前这个人让他有点格外亲切的感觉,对方又是因他受伤,他心下一软,就点头了。 第七十三章   两人在山洞内搂着度过一夜,第二日黎明,厉忻扶着文远,两人顺着马道继续行走,途中搭了别人的车,便到了附近的县城,求医问药不再赘述。   就说厉忻在断剑崖斩杀数人的事情,因过路人报到官府,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断剑崖的山匪一直是当地官员和百姓头疼的大事,如今有人孤身从山匪围剿中逃出,又斩杀数人,功夫定然十分了得,在这偏僻的地方,有这样的高手确实要引起一些注意的。   厉忻不知,短短隔了一天,他就上了官府的通缉榜。   因为文远养伤,厉忻和他在县城住了几日,后来购置了车马才起了程,快要出城时,他和文远在城门前被截停,被押回到了当地县衙,只不过并未被下放到牢房里,县令亲自来找他,说有贵人发话要缉拿他,只是把他软禁在了县衙后的小院里。   这事十分奇怪,如果不是因为文远,厉忻可能自己就逃出去了,但他被关到县衙后,却失去了文远的消息。   后来又过了三日,某日夜里文远偷偷来找他,说买通了官差,可以送他离开。   “那你呢?”   “县官本来无意追究此事,山匪为害日久,百姓苦不堪言,他早就想找个由头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只是我们路过断剑崖后的杀戮太惊心,上达府尹,所以县令捉拿我们,给上头一个交代。”   “若是真需要一个交代,也是由我来担罪责,人毕竟是我杀的。”   文远摇头道:“我已经向县令请命,一力承担罪责,你不用陪我受苦。”   “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受得起那些酷刑手段,若是被流放充军,凭你的品貌更是增添许多折磨。”厉忻咬牙道,若是真要受这一遭冤枉,也该是他来受,人是他杀的,怎么能连累他人。   文远忽地抓住了他的手放在心口说:“李大哥你听我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遭冤屈该我来受了,你远走高飞后…记住我就行了。”   说罢话,推开厉忻,径自推门出去了。   时至半夜,厉忻被官差塞到桶内运出县衙,半路他跳出桶逼问官差文远被关在何处。   官差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只道是大约还在县衙内,也或许下放到大牢。   厉忻打晕了运他出城的二人,随即返回县衙,在屋顶上燕子穿梭般四处寻觅了一番,终于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听到丝弦弹奏,他掀开瓦片,看着文远被一纨绔子弟搂在怀里正要施行不轨。   他顿时义愤填膺,跃下屋脊闯了进门,将文远抢回到怀里,又把屋中众人各自狠揍了一番,背着文远,翻墙从县衙逃了出去。   “你都不说这些人对你有这些企图。”厉忻有些愤懑,被他驮在背上的男人滴滴落下泪来,泪水润湿他的后颈。   “无非受些皮肉苦楚,你能受得,我也能受得。”文远低低说。   厉忻觉得心头酸涩莫名,是啊,无非是些皮肉苦楚,算得上什么呢,但为什么总觉得不甘心,仿佛内心被践踏绞杀成泥,碎得不清不楚了,都懒得将那些心情收拾起来。   两人奔至城门边上,打晕了守卫,抢了钥匙悄悄逃了出去。   厉忻觉得对文远有愧,对方似乎对他又有些心思,一路行来渐渐有些暧昧和同病相怜,不由相处起来亲昵了很多。   这日,两人逃至江边,打算坐船一路顺流而下,找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安宁度日,文远都说自己惹了官司,不敢回乡让父母担心,又不能去京城,所以愿意和厉忻一路同行,他又懂些做生意,做个小本买卖也可度日。   就这么坐船一路顺流而下,渐渐到了江北的地界。   文远刚一下船就注意到渡头上人们注意厉忻的眼神,他于是打发厉忻去租辆马车,待人走后,渡头的船工便把他围了起来。   从在上个渡头坐船开始,他就知道会与这个人照面,如今不过是比他的预期提前几日功夫而已。   文远被请到泊在渡头一艘大船之上,推开门便看见端坐在正中太师椅上的华服男人,男人腰间围着一条蛇一般的金丝细鞭,细鞭尾端垂挂着一簇蛇信子般的殷红色流苏。   这就是长江沿江船帮的总帮主骆云。   文远心里发笑,这男人一路追踪他们,但又不敢露面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可怜。   骆云看到文远,蹙了蹙眉头说:“素闻你易容之术高超绝伦,怎么这次易容成这样文弱妩媚的样子。”   文远摸了摸自己的脸,柔笑道:“自然是那个人喜欢,所以才选这样一张脸。”   “你们这次惹了官司。”骆云冷笑道:“虽然我一看便是你的计谋,是不是啊,玉面罗刹?你为了把他困在身边,可使了不少手段。”   “你怎么不说,正是因为我愿意用心算计他,所以他才更容易爱上我。”文远,也就是云敛笑道:“就像你这样强硬始终不行,他这个人素来怜弱,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骆云脸上又青又紫,他确实没看出来。   他只知道厉忻年少时就特别喜欢行侠仗义,非常爱管闲事。   “那又如何,你打算骗他一辈子?”   “骗他一辈子又如何,骆云,你不了解我?”   想及云敛斩杀湛寂的扭曲神情,骆云确实想说,人不可貌相,你确实不简单。   不过厉忻那个人,也不是能够轻易算计的傻瓜。   当初崇子姬找上他要求合作,带来的是厉忻的一缕头发,和一句口信。   十日断魂散是假的,你没有中毒。   这件事只有他和厉忻知道,但却是由崇子姬转达给他的,骆云也曾经疑惑,疑惑厉忻怎么又和崇子姬互通消息,疑惑他们怎么能在反目成仇后又合作。   大概是过了许久之后,骆云才觉得自己恐怕是上当了。   崇子姬或许从未背叛过厉忻,这一切不过是他们做出来的局,只不过,要把这个局做得好看,做得所有人事后想起来不会怨恨,厉忻一定是要死的。   骆云想过很多次,他觉得厉忻大概是真得死了,那个人对自己那么狠,为了做局辗转于众人手中,受了不知道多少折磨,最后仍然没有半途而废,借他们力量彻底歼灭了魔教。   他为了做局牺牲了这么多,到最后怎么会舍不得自己一条命呢。   他开始想起湛寂死前在悬崖边上要救的那个人。   心中始终都有一个谜团困扰着骆云,他其实是和厉忻纠葛最少的人了,但也曾经一头扎进情孽的漩涡不复清醒,他想要知道,爱上厉忻,究竟是自己的情不自禁,还是被其他东西蛊惑丧失理性,他不想和厉忻见面的原因,也是害怕到头来发现那份悸动也是对方的算计之一,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   但他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人,所以一路追踪,然后远远看着就好。 第七十四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云敛出声问道:“你想不想见他一面?”   骆云沿路追踪厉忻,但又躲着厉忻,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见对方一面。   或许很多事,见过之后就了然了,但又或许,见过后知晓的答案,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他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眉心蹙得很紧,手边的茶慢慢放凉。   云敛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吹去水上的茶沫,一口一口抿着。   “你这人啊,我说,便把你做事的雷厉风行拿出三分出来,也不会至于如此被动。”   骆云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说:“听你这话,倒是希望我去找他了。”   “随你便。”云敛脸色变冷,他合上茶盏,冷冷道。   “我和你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我们都太理性,你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骗人,而我也可以明知道喜欢却不去接近。”骆云低低说:“我们都没救。”   云敛闻声,手指颤了一下,他放下了杯子,沉默了起来。   这时有人在外通传,说外面有人找文远公子。   云敛抖了抖衣摆起身,拱手向骆云道别:“你如果不想见他,那就放过我们,这么沿路追踪下去,便是再愚钝的人也能发现破绽。”   骆云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云敛随即出了船仓,远远看着厉忻赶着马车在不远处等着他,他见之一笑,下了船施施然走了过去,被厉忻一把拉上马车。   “贤弟怎么去了那儿。”   “遇上一个朋友,他在这附近做生意,方才请我去船内喝杯茶。”   能在这里遇到朋友也真是巧合,厉忻注意到周围人留意他的目光,那目光有些怪异,他虽然看着是个病死鬼的模样,但也不至于让人们露出如此奇怪的眼神吧。   “接下来去哪里?”   “我曾经来过此地,有处客栈对江而建,客栈内的鲈鱼煮得甚是鲜美,我们去那儿吧。”   眼前这客栈看着就富贵豪奢,来往出入的都是锦衣华带的阔绰人家,客栈外还有诗亭,有小花园,还有泊着等人泛舟游兴的船只。   厉忻到了地方就有些犹豫了,眼前所见虽然赏心悦目,毕竟红花如烟,长河落日,衬托得这隔江而立的高楼就像仙宫琼宇,但住进去花销也很昂贵吧,不是他们这样颠沛流离的人能够住得起的。   他看了看文远,对方倒似习以为常的样子,下了车便拽着他进了大堂,直接在柜台上摆了一锭金子,那金子有小儿拳头大小,是穷苦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厉忻也是这段时日才受了没有钱的苦楚,他自幼就拜于武当山门下,平素虽然简朴,但从来不愁吃喝,后来又进了魔教,更是出手阔绰,从来没有为钱烦心过。   文远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想必花钱也是大手大脚惯了,厉忻却有些愁苦,一则想着如今还要靠人养着,深感自己无用,二则又不好规劝,怕被人觉得贪人钱财。   两人随后去了天字一号的上房,共居一室,其实也算省些花费,厉忻心里思索,这天字一号房位置真得不错,开了窗户就能看见江面,屋内陈设精致,屏风都是彩绘精雕的檀香木,桌面上已经备了干果蜜饯,角落里摆放青瓷花瓶,幽兰香味扑鼻,只是床榻有些太窄了,刚刚好够两个人共卧。   其实换了别人,两男共卧习以为常,没什么可计较的。   偏偏现在是厉忻和文远二人,厉忻自觉身子脏污,心里又有些难以痊愈的隐痛,文远更是刚刚差点被玷污,怕是难以同男子共榻。   夜幕深了后,文远自然而然将两枕摆在床榻上,厉忻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也便随对方同塌共眠了。   床榻上幔帐盖了下来,从窗棂映进来的月光也映照在幔帐上,轻薄纤柔的丝绸有些莹莹发亮,手指轻轻一戳,就像流动的水色一般。   厉忻怎么也睡不着,鼻腔间有文远身上淡淡的香脂味,夜里太静了,隐约能听到对方平匀的呼吸,就像附在耳边低语般让他耳廓发烫。   他翻了个身,面向着床榻外,手指搭在床栏上戳着那凉薄纤柔的幔帐,总觉得睡不着。   煎熬了半晌,厉忻终于轻轻下了床榻,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喉咙和身体终于沁爽了许多,他看着窗缝间射进来映在地上的一道剑一般窄长的月光,手指在那月光上划来划去,这月光竟然有些凉,他心里有些难言的孤冷和寂寞,就算身边有个人依赖他,但他总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假的。   他的内心被过往经历烧灼出一个难以痊愈的洞,不留意这个洞就疼起来了。   他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慢慢入眠,四周过于空旷,总觉得背后有人,几次他回头看,其实屋子里除了睡得正酣的文远,就是无法入眠的他自己了。   这样折腾到后半夜,街上打更的敲锣经过,他才终于有些困意,就这样趴在桌面上,任由身体慢慢松懈,柔软,闭上眼有了入眠的感觉。   也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他的脸颊被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缓缓抚摸着,那种感觉并不算太坏,其实有些像是幼年时师母的抚摸,让他心里泛出了想要诉苦的酸涩。   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到的也是黑团团的影子,也不知道来者是人是鬼,他气力尽散,想着来者是鬼也好,这么温柔的鬼也是好鬼。   “师母,我活得好苦。”   厉忻说话间就落下泪来,他心里积攒了几千几万句话,临到头却只能说出这一句,他也想把过去的苦痛一夜之间抹平痕迹,偏偏那些记忆就是不放过他,以前实在太苦了,日日想着死,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死所以再苦也有个盼头,很多事压根就不去多想,如今终于解脱出来,要活下去,日子刚刚有些起色,也有人陪伴左右,那些痛苦才慢慢浮上水面,提醒他警惕一切只怕是镜花水月。   他实在是太怕了。   他的意志真得被摧毁得太彻底了,一点点痊愈起来难于登天。   真是全身冷得不像话,梦里哭成一团,直到后背覆上温暖,一个声音唤他醒来,厉忻才慢慢醒转,惊诧发现梦里已经过去很久,现实里天还是黑的,叫他起来的是文远,文远呆呆看着他,厉忻摸上自己的面部,已经湿透了。   原来,他也是会哭的。   厉忻想到,他很久没哭过了。   原来厉忻也是会哭的,云敛看着眼前这张湿透的脸想,梦里才敢哭的男人,让他十分心碎。   “大哥…你有什么伤心事,不妨说给小弟听?”云敛还要继续伪装自己是文远,他太了解厉忻了,厉忻一路走来丝毫没有联络旧人的打算,他是想要彻彻底底和过去断了的,他,穆清羽,骆云,楚渊,都曾经狠狠扎过这个男人的心。   眼前的男人只是神情苦涩的看着他,良久却笑道:“一些旧人旧事,贤弟不会想听的。”   “我想听。”云敛急声道,说罢才觉得自己反应太强烈,怕是要被看出破绽。   厉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想到过去那些难言的经历,云敛也不忍逼问,只是抱着对方的肩柔声道:“屋里冷,来床上睡吧。”   厉忻没有反对,随他上了床榻,两人在被窝里依偎在一起,厉忻有些发抖,云敛于是搂着对方的肩,轻轻抚摸着后背。 第七十五章   渐渐两个人距离近了,厉忻有些失神地蹭了蹭云敛的鼻子,他这数年间的习惯一下子改不掉,床榻间如果有人,几乎都是要和他温存的,这样的身体他自己也厌恶,略一失神就有了想亲吻的念头。   因为鼻腔里的对方的味道太好闻,厉忻不由动情碰了碰怀中人的嘴唇,瞬间之后他反应过来,惊惶地抽身出来,迅速坐起来打算离开床榻。   厉忻声音颤抖地喃喃道:“是愚兄失礼,抱歉…抱歉…在下立刻离开。”   正欲抽身离开,谁知腰被对方提前捞住了,转眼之间已经被眼前这看似文弱纤秀的青年压在身下。   厉忻来不及疑惑,便看着对方好看的脸压了下来,文远吻住了他,吻得很深,不是蜻蜓点水,对方也是个中高手,用舌尖舔舐他的上颌,让他全身麻了半边。   他不由自主发出了自己都厌憎的喘息和呻吟,那喉咙深处泄出的声音几乎不由他控制。   这声音反倒让眼前美貌的青年更加喘息深重,力道也加深了许多,厉忻突然间觉得对方也很有手劲,按住他的肩膀时,他也是不能动弹的。   厉忻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解开褪下,那啃咬吮/吸的吻从下巴到脖颈,文远深深吻着他,轻啄着他脖颈上的皮肉,吻得他有点痛。   胸膛随即被对方温热的手掌抚摸揉/捏着,指尖撩拨戳刺着乳首的细孔,文远这时抬起头,一边用深深的目光有些冷酷地盯着他,一边舔舐了两根手指,沾染了唾液的手指从他的胸口滑到下腹部,然后抚摸上了着火的欲/望。   厉忻被文远冷酷又专注的眼神吸引,眼前这个男人脸上毫无情/欲之色,但动作却如此下流,恍惚间有种错位感,厉忻觉得压在他身上的人并不是一路随他走来的那个文秀书生,而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妖怪。   在他恍惚的刹那,那抚摸他欲/望的手指已经揉搓着他的幽谷,熟练的动作就像摘花写字一般,由一根手指进入慢慢扩散,搅动他的肠壁,逐渐增加到第二根,第三根。   厉忻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就行鱼水之欢,他和文远充其量不过是相依为命的好友,怎么突然间就开始走到这一步了。   但眼前这个人又似乎不是文远,厉忻被后/穴里搅动的手指逼出几声喘息,他这具身体是淫/荡惯了的,虽然蛊虫去了,但似乎被人轻轻一碰,就会有反应。   厉忻突然间有些悲凉,他总是惯常用负疚感压抑自己的欲/望,所以情事到了后头,愉悦的成分并不多。   压在他身上的美貌面孔也变了神色,文远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也许是觉察到他欲/望已经下去了,文远便什么话也没说,抽出了插在后/穴的手指,用丝帕抹了抹,翻身继续睡了。   厉忻顿时觉得压在他身上的重量空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文远的肩膀,轻声说:“是愚兄的问题…和贤弟无关……”   他看着文远没反应,怕是已经生了闷气,想到一路走来对方对他百般体贴,不由心中不忍。于是又拍了拍文远的手臂说:“是我的错,你莫要生气。”   文远还是没什么反应,厉忻叹了口气说:“我有些旧疾,你若想要就来要吧,不用顾及我的反应。”   文远这时说话了:“快到黎明了,睡吧。”   “那你……”厉忻想到方才还顶着自己的火热,文远应该还没泄掉,又怎么能睡着。   “失礼了……”厉忻探过文远的腰,手伸入对方的衣内打算为对方泻火,手指碰到对方粗壮的下/身,便本能缩回了手。   他还是不能习惯,克服了心理障碍,手掌慢慢握住对方那根,只比他的腕细一点,柱身上有血管在跳动,很热很硬很粗,如果进来大概会很疼。   逐渐抚摸上柱头,他回忆以前被迫迎合湛寂时那些手段,如何收紧,包裹,撩拨,戳刺,就像武功招数一样记在脑子里了,只是手段还没全使出来,文远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攥得他很疼。   “够了!”文远的声音又冷又充满恨意。   文远翻身过来,一把搂住厉忻的腰,咬住唇深吻了下去。   吻的空当儿,文远低声说:“你不要想别人。”说罢话不及他反应,下面就插了进去。   那肉柱在后/穴左右前后柔摆,厉忻觉得肠子被搅得一塌糊涂,肉柱上的血管贴着肠肉噗通跳,随着摆动不断拍打在壁上,一下一下摩挲着他敏感的点,他似乎稍微动一动,这坚硬的东西就要将他戳个对穿。   穴/口也被撑得没有一点缝隙,稍微拔出来就像要把肉也拽出来似的,厉忻本能夹紧后/穴,却弄得文远更加激烈地摇摆和抽/插起来,到后来狠劲儿都用了上来,只觉得臀肉都被撞得疼了。   厉忻下半身被搞得一阵一阵麻木又酸痒,不由有失禁的感觉,他急忙要抽身,却被更紧搂在怀里。   “不行…我想小解……”厉忻声音沙哑地说,他又朝前爬了一步,却被从后狠狠一揽,后/穴被插得更深了。   文远边喘边笑着说:“你怕我赔不起钱吗,就在这儿小解。”   “如此有伤风化,你怎么说得出口!”厉忻心急,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文远咬着他后背的肌肉喘息微微说:“我们这么做一夜也不是什么体面之事,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说话间他恶劣地顶了几下,房间里响起鱼打水面的声音。   厉忻只觉得无奈,只能一边忍着尿意一边又被顶得一阵阵下/身酸涩,他的大腿筋都抽了起来,因为疼痛整个脊背都捋直了,臀肉绷得很紧。   “你…放…放开我……”   文远不忍,便就着这个姿势给厉忻把了尿,让他在恭桶里发泄了。   厉忻又羞又愧,再被摆弄时便怎么也不做声,良久后/穴湿成一团,是文远终于泄了。   文远吻着他耳朵说:“贤兄这里真是酥软如丝缎,我就要死在你身上了。”   如此又是折腾了一番,直到天亮才睡了。   第二日厉忻随着文远下楼,听有客人向掌柜抱怨说昨夜有人深更半夜折腾不休,搅得人无法安眠,掌柜的连连致歉,抬头看向厉忻他们时,厉忻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   其实别人看他们这一对,只会觉得文远才是下面那个,所以掌柜的也是找上厉忻说话,低声求他:“这位爷,小的有个不情之请,您生龙活虎,真是让小人叹服,只是小店人多口杂,今日断断续续已经有几人来诉苦,您也体谅小人……”   厉忻闻声更是臊得眼睛都红了,只听文远咳嗽一声,走上前来说:“掌柜不需多言,出门在外都是相互体谅,今夜不会折腾那么晚了。”   说话间拉着厉忻出门去了,只留下那掌柜的喃喃自语:“不会折腾那么晚,不是还要折腾的意思吗?”   厉忻行事作风素来低调,如今床榻之事也闹得一客栈人都知道,面皮上怎么挂得住,当即甩掉文远一个人在前方走着。   岸畔红花艳如火,一弘银带绕城渠,江面上的景色在南方的平湖又不同,是那种流淌着的波澜不惊,打渔的船客在江面撒网,收网,岸畔停留着附近柳巷的画舫,有歌姬出来将洗了胭脂的水倒进水里,水色顿时晕开一抹淡红色。   厉忻的衣衫被凉爽湿润的风吹拂着裹紧了他的身体,显得腰更细,身体更薄,瘦得厉害。   文远看着对方的背影,心底泛起一丝酸涩,几步走上前搂住厉忻后背,附耳说:“莫生气,下次我不折腾那么大动静了。”   厉忻倒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他只是气自己,想到自己怎么又把简简单单的朋友之情变成如今肌肤之亲的局面,他或许真得是个祸害。 第七十六章   “文弟,愚兄并非怪你。”厉忻说了实话,他有那么多孽缘,也没资格怪别人对他总有非分之想,况且昨夜事情,起因还是他情难自禁的一个吻。   “只是,贤弟你不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吗?”厉忻淡淡提到,这愿望他怕是实现不了啦,不过文远身家清白,过一段普通人的生活并不困难。   文远闻言,抱着他的手臂随即一紧,厉忻觉得被勒得胸口闷闷地疼,他不回头都知道对方脸上一定是恼怒的神色,毕竟耳边传来的是文远低沉的笑声。   “我有大哥你,还需要娶什么亲,成什么家,或者大哥想穿一次凤冠霞帔,那我着人置办就是。”   厉忻被对方冷酷的语气所摄,这文远,是越来越不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了。   “莫要说玩笑话,男人怎么能穿凤冠霞帔。”   “那直接洞房花烛夜,也是不错的。”   厉忻是真觉得这文远就上了他一次,这就迷了心智,说出这么多糊涂话,人生百年这般长,他怎么可能和自己这样一个老男人共度余生。   “你不过一时迷惑…我又不是什么清白身世,怎么配和你洞房花烛。”厉忻是真觉得,自己便真是国色天香,那过往经历说出来,怕是闻者都要掩鼻而去。   “配得配不上,也是我说了算。”   云敛吻了吻厉忻的耳廓,眼睛随意朝着江畔瞟了一眼,他方才就觉得奇怪了,这客栈外停的画舫从昨夜他们下榻客栈就有了,今日怎么也没有划走。   话说,夜里也没有听有歌姬吹拉弹唱,但看着确实是有女子在船头梳洗打扮的。   画舫里的男人看到云敛瞟过来的眼神,便放下了方才一直拉起半面的帘子,其实帘子不放下来也没关系,毕竟还有一层雕花的窗户隔着,岸上的人隔这么远,怎么能看到他呢。   他知道厉忻和云敛下榻这家客栈后就一直派人盯着,昨夜怎么也心绪难平,就坐上这艘画舫停泊在江畔,想着或许远远看上几眼,能够解他心中疑惑。   为了掩人耳目,还在画舫上留了几个歌姬,只是没什么玩乐的兴致,昨夜便只是一个人独饮,今日刚睡醒不久,便看见那二人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举止亲昵。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歌姬端着果盘进来摆在桌子上,眼睛盈盈望向这位仪表堂堂又面带愁容的男人,小声道:“骆爷,您现在需要人伺候吗?”   是的,这船内的男人就是骆云。   自歼灭魔教一战后,他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看到厉忻,眼前的男人和当初在醉浮居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记忆里俊美无双的相貌,气质也中正温和,但感觉缺了点艳丽的色泽,就像暗夜里的星子被云雾蒙了一层灰。   但如果仔细端详对方,注意对方的一颦一笑,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很快就浮上脑海,眼前此人确实是厉忻,他只是…没有那种特别迷醉诱惑的气质了,但还是他印象里的那个忍辱负重又矢志不渝的厉忻。   看着云敛亲吻在厉忻的耳朵上,他就觉得气都喘不顺了,明明是他最先认识了厉忻,怎么能被这个疯子抢了先。   但现下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厉忻,毕竟对方看着是不想沉沦过往的样子,便是云敛都要易容成另一个人,用虚假的身份才能留在男人身边。   云敛收回了看向画舫的目光,他果然猜得不错,骆云那个莽夫真得跟踪过来了,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他是谁啊,他是妙手医仙,能隔着纱帘五步之外将牛毛细的银针射到病人穴位上,讲究的便是一个眼力劲儿,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那只敢藏在窗子后的男人的是骆云。   骆云平素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他的干练在江湖上是闻名的,但不想儿女之情上显得怯懦无比,自司徒初雪死后,也没有娶妻纳妾的心思,江湖倒传言他喜欢处处留情,可这处处留情也还是落得孤家寡人一个啊。   “大哥,这江面上风大,我们走吧。”云敛对厉忻说,随即拽着对方胳膊就匆匆返回到了客栈。   云敛左想右想,都觉得应该尽快从骆云的监视下溜出去,这男人迟早要露面,到时候说不定他的身份也暴露了。   他正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逃出去,厉忻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江面,随即发出一声叹息。   云敛忙匆匆走到窗边,正巧看见骆云站在画舫的船头,举着一杯酒遥遥敬了过来,他敬的就是厉忻。   这人何时如此果决,云敛心中发慌,也没注意听厉忻说话。   男人忧心忡忡地对他说:“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说着就要下楼去。   云敛呆滞了一下,转瞬反应过来厉忻的意思,拽住了对方的手:“厉……”他差点把对方的真名说出来,所幸对方给他的化名也是一个发音。   “李大哥,你认识那个人?”云敛急忙改口道。   厉忻神色暗沉,他点了点头,拍了拍云敛的肩膀,错身而过:“一个旧交,文弟你呆在楼上,我去去就来。”   云敛心思流转,几步紧随厉忻而上:“是敌是友?大哥你的脸色可不好看啊。”   厉忻还要说话,却听着楼梯被踩得嘎吱嘎吱响,有人上来了。 第七十七章   话说这楼中此刻静了许多,厉忻也很奇怪为什么现在如此鸦雀无声。   那上楼来的人推开了他们的门。   是骆云,他等不及,已经自己上来了。   厉忻忙把文远推在身后,神色紧张地看着骆云,毕竟时隔多日,他还曾经三番两次利用对方,后来又假死骗了对方一次,虽非故意,但很多事解释不清的,比如说他身中情蛊惑人心智,说是被湛寂暗算的,但结合他的所作所为,又有谁会信他。   所以,他当时一心求死,而且必须是死在湛寂手里,别人才会信他与湛寂不同,在做局时起码用了一丝真心,况且死亡能够消陨仇恨,他死了,前事不纠,后事不论,这才能盖棺定论。   再者,他与骆云本来是以仇结怨,当初因为情蛊惑人,所以骆云三番五次放过他,宽待他,如今情蛊已失,眼前这人如何想他,他也不敢揣测。   “骆堂主,你与我之旧怨,和他人无关。”   骆云闻声,脸色微变,反倒朝着躲在厉忻身后的文远瞧了过去。   “阁下…可否放过我的小友?”   骆云闻声大笑,看向厉忻时反倒不笑了,神色郁郁沉沉。   “我在你心里,便是如此面目可憎?”   厉忻闻言后,才觉得自己反应不妥,骆云毕竟多次救他,便是两人因仇结怨,后来或许也是有些真心实意的感情的。   “骆堂主…方才,是在下误会了,不知该如何赔罪……”   骆云指了指文远说:“厉忻,你到处留情时,真得不查查对方的身份?”   厉忻回头看了一眼文远,心道,虽然两人萍水相逢,但文远行为举止还算端方,也曾有恩于他,虽然床榻之上是过分了些,但日常看着也不是什么坏人。   “文远不是坏人。”   “你就这么肯定啊,那我是不是坏人呢?”骆云绕在厉忻身边轻声说话。   “骆堂主为人光明磊落,让在下敬服。”厉忻沉声回道,却只听对方冷笑一声。   骆云笑道:“对一个利用过至少三次的人,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倒是呵护备至。”   厉忻惊讶抬头,看向骆云时有些忧苦,对方说得没错,他确实亏欠骆云良多,而且恩情难偿,所以不免生了逃避之心,又觉得对方一定对他有怨恨,所以总是不敢施加信任。   他这个人,便是自诩为了正道苍生,说得多么体面堂皇,其实还是有些小人之心,对于自己亏欠的人,也不敢直言面对,之前是以死逃避,后来,便干脆一走了之。   厉忻神色柔顺了下来,他轻声对骆云说:“之前种种,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我也…不知如何面对。”   厉忻话音落下,抬头看见骆云神色莫名地盯着他,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那次的事情…我总是有些疑惑……”骆云有些犹豫说道。   哪次?厉忻看着对方的眼神,在那豹子一般犀利的目光下觉得全身都似被剥光了,他心下一紧,忽然明白对方话语里的意思。   以及之前崇子姬捎信过来的传言。   骆云性情大变,与诸多红颜知己断了往来,专心经营他的船帮,所以才有媒婆踏破门槛来提亲的事情。   这人怕是…怀疑自己有了断袖之癖……   厉忻脸色白了又白,他不知该如何澄清,就说他当时身上有情蛊,对方是被情蛊所迷?   这话说出去,便是坐实他利用诸人真心来做局的事情了,骆云行事狠辣,得知自己被如此利用,怕是新仇旧恨都要一并报复过来,他倒不畏生死,只是要连累别人了。   况且…厉忻也不想自己在别人眼里落得如此下贱,不想被人觉得为了达到目的如此不折手段,不知廉耻。   但现下,他也没其他法子来解释此事。   “骆堂主…想怎么释惑?”厉忻身心冰冷,只想这个事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   骆云轻笑了一声,绕到厉忻身后一把扯住了文远:“你这个身边人真是有点碍眼,先请他出去如何?”   厉忻回身看到文远对他摇头和骆云瞪着文远恶狠狠的神色。   他有些懊丧,看来今天骆云是要把这个疑惑了结的,规劝无用,要不他就会对文远下手。   “文远,你先出去。”厉忻近乎请求道。   文远甩脱骆云的手,走上前,嘴唇动了动打算要说什么,话没说出口,倒是骆云抢先道:“这花瓶里的花栩栩如生,如果不掐一把,还以为是真的呢。”   文远回头瞪向骆云,骆云正慢条斯理抚摸着桌子上插在花瓶里的一枝玉兰。   厉忻又道:“无妨,他没有恶意。”   骆云也接着说:“你和他相处这么久,我和他单独待一个时辰都不行?”   文远看了两人几眼,随即气冲冲走了。   屋子里只有厉忻和骆云二人。   厉忻还不知道对方要赶走文远的用意。   骆云走上前来,擦身而过,先把房门关上了。   厉忻看着对方举动,突然有些慌张,后退几步恰好顶在桌子边上,他心下觉得不妙,只见骆云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朝着桌面按下去。   厉忻看着对方幽深晦暗的瞳色,那神情有份格外的痴狂。   骆云俯身压在他的胸前,附耳说:“就是这个感觉。”   “骆堂主…你本非此道中人…之前也不过一时迷惑……”厉忻有些紧张地说,他算是明白骆云的意思了,是不是断袖了,最简单的测试方法便是来找他试上一试。   骆云并没回话,而是吻住了他的耳廓,又咬着耳垂一直吻到脖颈,一只手撩开他的前襟探了进去,抚摸着他的脖颈,滑到胸口处揉/捏了起来。   “骆云!”厉忻惊声道,双臂撑在两人相贴的地方,打算推开对方,却被骆云抢占先机,一把捞了他起来,整个腾空仰躺在了桌子上。   厉忻一下子使不上力,正要坐起来躲开对方,腰间却是一麻,被骆云点了麻穴。   随即他眼看着骆云解下了腰间那条金蛇一般的鞭子,从后绑紧了他的双手,又把他抱到床榻上。   “厉忻,你也不必反抗,我只是试一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对你动情。”   骆云慢条斯理解开外袍,目光幽深地居高临下看着厉忻,又说:“那次之后,我曾经找我的老相好,江南四大美女之一的风香绪,她还是那么美,肌肤弹指可破,我们滚在床上,我解开她的发髻……”说话间,骆云已经褪掉了自己的衣服,光着身体坐在床榻上,抽掉了厉忻固发的簪子。   厉忻看着对方魁梧的身躯,感觉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他不懂骆云这么慢条斯理讲故事的意思。   “然后,我解开她的衣带…褪掉她的外袍…就像剥鸡蛋一样,扯掉她的亵衣……”他一边说话一边解着厉忻的衣服,眼神逐渐充满狂热的激情,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厉忻不解,这些话语毫无意义。   “为何?”骆云掐着厉忻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因为我当时发现,我一边剥着风香绪的衣服,看着那迷惑众生的胴/体,抚摸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嗅着那扑鼻的淡雅清香,脑子里却只有你这个硬邦邦的男人。”   厉忻被掐得喘不上气来,他沙哑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你当然对不起我,之后我一直没硬起来,余后我在想,或许换个男人也可以,便又找了最好看的小倌,你猜怎么样?”   厉忻被掐得一直摇头,骆云这才松开手,俯身过来吻住他泛白的唇:“我就只能想着你,才有感觉。”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骆云把这话说成一种自嘲,但在厉忻耳里却如一柄刀子扎进心窝,让他顿时心凉了一半。   他是不知道情蛊有什么后遗症的,毕竟是湛寂下的蛊,效果如何只有那个人清楚,但湛寂已经死了,如果蛊毒由他过渡到别人身上,让别人除了与他亲近有反应,与其他人不能人道的话,那他罪过就大了。   厉忻发着抖,不觉骆云已经吻到胸口,咬着他的乳首吸/吮。   “厉忻…厉忻…”骆云迭声叫着他的名字,让厉忻一阵阵头皮发麻,他如今被点了麻穴,便是没有被点麻穴,也没有功力反抗江湖排行榜上排名前五的骆云。   况且,一切都是他作孽。   如今只能咬碎牙齿往肚里吞,自作自受了。   厉忻不再拒绝,他低声道:“骆云…若症结真得由我而起,你对我如何下手,我也无怨,只是你想过没有…你堂堂男儿和我这种人纠缠…几日也罢了,难道纠缠一辈子吗?”   骆云闻声抬头,也许是恨意未消,他讥讽笑道:“纠缠?我若要得到什么,何须纠缠,打断你的手脚,挑了你的手足筋,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任我泄欲,没有人会看见你我之间的苟且,又怎么会有流言蜚语。” 第七十八章   厉忻知道这话说出来是泄愤,骆云行事坦荡,断然不会真有这个想法,但他听对方这样说还是有些悲苦。   他也希望同别人有纯粹的兄弟情义,有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知己之情,但他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和别人的关系总是沦落到交媾的结果。   他用身体维系着自己和身边人的关系。   “骆云…你要我怎么做?”厉忻苦笑道。   骆云抬头看他,眼底也不知什么心思,只是脸色微变,低声道:“不过饮鸩止渴,总不能日日亲近。”   骆云心想,是啊,厉忻就算真得是个妓,挂牌接客了,别人拿钱来砸他,也不是一定能次次都见上,日日都鱼水之欢的,况且他心底里是敬重对方人品气度的,如今也只能利用厉忻的愧疚才一解相思,说来说去最难的,还是求不得,厉忻并没打算和他在一起。   骆云忽然痴痴笑了,笑到最后都是自嘲,他放开了厉忻,给对方解了麻穴,又穿上衣服,取走了绑扎在对方手腕上的金蛇鞭子。   他就像来的时候干干净净站在厉忻面前。   “厉忻,我只问你,若我愿意一辈子敬你爱你,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厉忻被这话惊了一跳,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也没敢有过这种奢望,便是有过这种奢望,也没有想过对方是骆云,毕竟骆云身家地位,与他千差万别,况且他和骆云交情不深,之前一次也是权宜之计下的故作谄媚。   “你…为何会这般想?”厉忻吸了一口凉气,他何德何能。   “你定然认为我是一时迷惑,其实不是。”骆云心知肚明,他一开始记恨厉忻是因为对方杀了武林盟主,间接害死了他未过门的妻子司徒初雪,想来他素来寡情薄幸,但对司徒初雪还有几分真情,毕竟是他动了娶妻念头的女子,但那次与厉忻偶遇,又放过对方后,他就在想,自己果然还是寡情的性子,他本以为对厉忻有多憎恨呢,但其实并没有,他都感觉不到对初雪有多深爱了。   然后就是那次情事……   和以往流连花丛不同,他真切感受到了热烈,狂喜和憎恨纠结的情绪,想到对方不过虚情假意就憎恨,但又总是不忍心下死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做事从来不会犹豫不决。   现在最恨的,就是一腔真心付之东流,厉忻并不想要他的真心,也不在乎,只留下他原地生气郁闷。   “恕我…不能答应你。”厉忻低头看着一身凌乱说道,他对骆云亏欠太多,若只是肉/体交易,多少次都可以,但若是相守一生,他这人性情薄凉,身心糜烂,配不上任何人的真心倾与,转瞬便又是一段不死不休的孽缘。   况且,骆云很可能是因蛊毒所惑对他念念不忘,厉忻已经利用过对方多次了,又怎么能不明不白误了别人一生。   “你……”骆云恨道,随即却笑了,这不是一开始就明了的答案吗?   “我亏欠你甚多…你有何事相求,我如果能办到,必定会去办妥。”厉忻抬头看着对方说。   骆云心如死灰,随意便说:“那今后来找你共入巫山,也要答应了?”   “骆堂主不要开玩笑。”   骆云闻言反倒气笑了,是啊,他心里想,眼前这个人真得不愧曾为魔教教主,要他的心是万万得不到的,可是,他还偏偏想要这颗心。   骆云气急败坏地冲出房门时,路过门外,看到好整以暇正要看笑话的云敛,眼前这个男人让他一阵生厌,那笑容也让他怒从心中起。   他一把将对方推到墙上,揪着眼前这人的衣领正打算狠狠打上一架,云敛却仍是呵呵笑着按住了他的手。   “打一架吗,拳脚功夫算什么,真刀真枪才有意思。”   “你真可笑,我为何要同你动刀动枪。”骆云冷笑道,他只是瞧这张脸不顺眼,并没打算斗个你死我活。   云敛仍旧笑道:“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你以为我们的下场能好一些?”   “你什么意思?”   “你真是个蠢货。”云敛的笑意突然变得苦涩:“你我都放不下他,被这样零碎折磨着,日后不是死了,就是疯了。”   “你别忘了,你已经疯了。”骆云皱了皱眉。   “你也快了。”云敛自嘲道:“你现在的样子可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骆云露出惊惧之色,随即便看着对方凑过来轻声说:“你难道没想过,恨极了就把他嚼碎了吃下去,我想过,他真得让人生不如死。”   云敛眼神露出迷茫之色,嘴角却扯出了一抹阴狠的笑意。   骆云只觉得心惊,推开对方,急匆匆就走了。   被骆云推了一把,肩胛骨有些生涩的痛意,云敛揉着酸涩的肩膀,慢慢收敛癫狂的神色,转身走回到屋里。   他可真是太恨这个男人了,看着衣衫凌乱的厉忻,云敛藏下了眼神中的狠戾,转而温柔关切道:“李大哥,那个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厉忻正恍惚间,被文远这么一问,他才急忙扯了被子遮住自己凌乱的下/身。   这副荒唐模样被眼前这个单纯干净的青年看到了,他不禁低头回避对方的目光,心里道,是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就是如此下贱的身子。   我不配拿到任何人的真心。   “李大哥,其实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所以才支开我。”   我不是,厉忻沉默着,他心里却在说话,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这副淫乱的样子,装也要装出来几分素洁,其实假的就是假的,一戳就破。   他哪有什么资格要别人陪他一生呢。   文远忽然急了,忙唤了他几声,厉忻一直不知道说什么,良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仿若哽咽的叹息。   他顿了顿,平静了一下情绪说:“这里地处中洲,人杰地灵,美景如画,冬日亦如春暖,距离京城又远,其实最适合隐居。”   文远脸色忽然变了,随即便听厉忻说:“我一路送你至此,你我二人缘分已尽了。”   文远骤然呆滞了,良久大笑了几声:“厉忻啊厉忻,你永远都是这个德性,这么自轻自贱!”   厉忻闻声一惊,抬起了头,这个声音听着甚是耳熟,文远为什么会发出这个声音?   “我真恨不得杀了你!”文远一把掐住了厉忻的脖子,咬牙切齿说:“我用尽办法让你像个正常人,但你就是个贱种,非要别人践踏丢弃,否则就不得安心是吧?”   他狠狠甩过来一个巴掌,厉忻被打得唇角破了口,出了血,良久厉忻露出苦笑。   “是你……”   “是我,当然是我,毕竟全天下都把你当贱人,唯独我当你是个人看待,但你就是要自轻自贱,把自己践踏到烂泥里不可!”   “云敛,那你为何不同其他人一样……”   云敛恨恨地想,为何,是啊,为何,他怎么就入了魔,被这个人蛊惑了心智,用尽心机去救一个救不了的人。 第七十九章   或许是因为,他始终都爱着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深爱的关系吧。   “你不要你自己,我要。”云敛俯身压了下去,低声恨恨地说。   云敛托起怀里人的下巴,俯身吻了起来,就像吻一块木头一般,只是这具木头是暖的。   “你怕欠人恩情,但你欠我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云敛拔下簪子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道,深到皮肉翻了起来,渗出了血。   “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感受?”云敛低声笑着说:“就是这样,每次我看到你自轻自贱,我都恨不得自己死掉一般痛不欲生。”说罢话又举着簪子在手臂上划下,却被厉忻一把攥住了簪子。   “不要!”   “我心头在滴血,这点痛比不上千分之一。”云敛咬牙笑道:“下次你再说分别的话,趁早杀了我,免得这些零碎折磨。”   厉忻神色黯淡了下来,良久点了点头,他答应了。   厉忻活着的消息被骆云知道了,那想必也瞒不了其他人太久,此地不宜久留,云敛收拾行装,临走时端详着厉忻的相貌,他觉得眼前这张脸其实是个累赘。   他抚摸着对方锋利的眉骨和漂亮的眼睛,厉忻从来自轻自贱,他从不认为自己长得有多好看,多么让人一见难忘,但或许正因如此,那低垂紧蹙的神色格外有种凛然正气之美,端庄如神宇,让人忍不住想要摧毁这份静谧,让这禁欲的神色也变得放/浪形骸。   顶着这样一张脸行走江湖,怎么能不让人心疑,他本来就长得不像是个凡夫俗子的模样。   云敛拆开随身带着的包裹,用药膏给厉忻易容,他现在还顶着文远的脸,只有给厉忻也易容,两人才能像陌生人一样混入人群,躲开有心人的追查。   厉忻也格外乖顺地任他在脸上抹抹画画,只是眼神不再坦荡地看向他,那些过往经历,云敛都能不在乎了,但厉忻过不去这道坎。   或许他们几人都无法得到眼前这个男人,就因为他们都了解他过去的故事。   终于把脸画完了,云敛拿过镜子让厉忻看,镜中的男人容貌素淡,看起来就像随处可见的经商客,刻意描摹的眉眼还有点精于算计的模样。   厉忻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云敛易容手法高超,从不需要别人夸赞,但能从这个人眼里看出赞赏还是发自内心欣喜的。   “夜间我会让人在这附近偷偷放一把火,趁别人救火的时机,我们逃走。”   厉忻对这个提议没什么反应,也对,在这个男人眼里,他和骆云,谁得到他,都没什么区别,总归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云敛觉得心中涩苦,他们这几个虽然和厉忻都纠缠过,但只有穆清羽和商鸩才算得到过他的真心,如今商鸩下落不明,只有找到穆清羽才能让男人变得欢喜吧。   幸运的是,虽然穆清羽辞了武林盟主之职,但他的活动范围还算有限,派人去找找,或许还是能找得到。   云敛搂紧厉忻的双肩,吻着他灰白的头发,他也只有这几日的功夫同男人相处了,往后的日子便只剩自己一人苦熬。   “你也不想落入骆云手中吧,他那个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若真下了狠心囚禁你,你就等着一辈子暗无天日吧。”   怀里的男人动了动,握住了他搭在对方胸前的手。   “我跟你走。”   厉忻只有一个念头,随云敛漂泊江湖,总归要比落在骆云手里强上一些,他若不随云敛走,云敛和骆云必然会有一次争斗,到时候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伤了谁,他都不愿意。如果事情闹大了,引来了穆清羽更是麻烦。   所以无论如何都是要离开这是非之地的,等离开之后,找个恰当的时机和云敛把情蛊的事情说清楚,全天下能解此蛊毒的也没几人,若云敛解不了,孽缘无法断绝,他就找其他人,总归他是不会眼看着误人终生的。   至入夜,果然同计划中一样,客栈附近的屋子着火了,夜色昏暗下人人都赶去救火,云敛趁乱拉着厉忻跑到楼下,从后门溜出去,早有马车备着,他们坐上马车一路驰骋,火速跑到城郊另一个渡头,正打算连夜坐船漂游到下流。   这时,远远见夜雾笼罩的水面泛起一阵红光,岸上也有流光汇聚,再近些,他们才注意到那是点了火把的船和举着火把的马队堵了过来。   真是罕见的大手笔。   看见船头站着的人是谁后,云敛脸色变了又变,兀然笑出声来了。   对面船头的是骆云,他面色阴沉,等船快到渡头时,这人已经轻功提步,在水面上几个踏跃,跳到了岸上。   “为什么要逃?”他随手就要抓了厉忻,却被云敛反手挡了下来,袖中的铁扇随即滑上手掌,啪一声打在骆云举起的剑柄上面。   “呵,你是要和我动手了?”   “今日我们一定要走,谁都拦不住!”   “你能走,他要留下!”骆云急躁地再去抓厉忻,反被厉忻躲了开来。   厉忻半踏在渡头木板上,再走一步就落水了。   “骆堂主,厉某谢你待我如知己,但今日我和云公子一同离开,是有要事去办。”   “有什么要事急于一时,何况你们都易了容。”骆云自然不信,走前一步看到厉忻左面就是幽深的江水,不由心惊,瞬间就定住了。   “你先过来,我不逼你,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同商议。”骆云声音放得很柔,周围火光烁烁,映亮了半个江面,厉忻也被映亮了半边脸颊,他眉间微蹙,似乎在纠结,又似乎疲惫不堪。   云敛却笑着说:“骆云,你留人一时,难道还能留人一世,他心又不在你身上,这么苦苦纠缠,让大家看见了不是更难看。”   说话间,云敛按下了骆云举起的剑,在对方愣怔的瞬间突然出招,闪烁着锋利银光的扇面划过骆云颈前。   骆云躲避之余脸色已经变了,猛然抬头冲周围人大喊:“不要动手!”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功夫,已经有一支利箭离弓而出,正中云敛肩膀,局势瞬间乱了。   云敛咬牙哼了一声,便同骆云真刀真枪打了起来,周围人虽是骆云手下,但此行来只知道是来捉拿人,还道帮主有危险,犹豫几下,也围剿过来,云敛双手难敌众人,又身中箭伤,渐渐败下阵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刀剑声,是厉忻见局势有变,也卷入阵来,他虽然内地不逮,但招数手法汇聚多门功夫,又被湛寂调教多年,刀刀即是杀招,不管谁上来都干净利落断人手脚。   骆云这才慌了,他虽然来时叮嘱众人要听他吩咐不能伤人性命,但毕竟是帮中兄弟,平时宽纵惯了,未必会死守他的命令。   如今看厉忻杀招毕现,刀刀血光,局势如何能稳得住,只能赶紧拦住众人,让周围人放开云敛,这才使得云敛与厉忻汇聚,两人一同跃上小船。   骆云不敢再追,只传令下去让人们不要再动手。   眼前的小船划了几步远,船上的灯影也渐渐淡了,却听到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射出暗箭,正射向探出身来要向他道别的厉忻身上。   骆云眼见得那箭从耳边呼啸而过,一切来不及反应,那箭随即射中对方胸膛,远远的,就看到那个消瘦的身躯缓缓倒下了。   “日他娘的谁放的暗箭,给我滚出来!”骆云气得双目赤红,看到被揪出来的人时一鞭卷了脖子过来,勒得直接断气。 第八十章   那本来漂远的船并没有停下,也没有划回来,而是悠悠划远了。   骆云这才觉得心下冰一样凉,此次一别,还不知道此生有没有再见的机会,而厉忻怕是恨透了他。   云敛抱紧中箭的厉忻,听对方声音微弱地说话:“我若死了,你莫找他寻仇,我怕……”他声音渐渐散了,云敛摇了摇对方,反复喊着对方的名字,但怀中的人再没有回应。   云敛全身彻骨的寒,颤抖着手放在对方鼻息下,待感受到有呼吸,才从心头渗出一点暖意,他抱紧对方,眼里落下泪来。   船经江水漂到下一个县城,云敛就抱着厉忻上岸,找了家客栈养病了。   眼前这具身子经历太多刀伤剑伤,早已千疮百孔,每次再受伤都似火上烹油,愈发愈合得缓慢,若不是经他亲手调理,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厉忻修养的几日功夫,云敛用飞鸽传书联系他派出去的人,慢慢回信也来了,他一封一封拆开,每封信都是讲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穆清羽。   穆清羽自辞去武林盟主后,云敛虽然与他有些私交,但因为一心追踪厉忻下落,所以也久不联络,信中内容也让他有些惊讶。   信上写,穆清羽与其父决裂,被赶出名剑山庄,每日放/浪形骸,醉生梦死,报信人还是在酒馆找到的穆清羽,据说性情大变,形容颓败。   云敛将信一并烧了,转身来看厉忻,他苦笑道:“我有时也觉得诧异,诧异你对我们到底下了什么蛊,能让我们都如此痛苦不堪呢。”   云敛犹豫半晌,终于给报信人回了信,交待了让穆清羽赶来他所在的地方,又暗示他厉忻还活着。   就这么等了数日,穆清羽还没有回信过来,而厉忻终于醒了。   厉忻昏睡的几日,云敛每日只灌些汤饭进去,但也不大能灌得进去,所以用名贵药材团成的丹药温养着,他醒来第一眼就是要水喝,捧着云敛递过来的杯子颤颤巍巍把水喝完。   他身上乏软无力,靠在云敛身上,脸上却有安然的神色,也有些慵懒,手指绕着对方垂下前胸的一缕青丝,然后打了个结。   云敛就这样安安静静看对方把玩那缕头发,良久怀里人动了动,压到他肩膀上的箭伤,他抽了一丝凉气。   厉忻忙撑着身体坐起来,回头看他。   “箭伤重不重?”   “没有伤到要害,已经在愈合了。”云敛柔声道,他一时不知道对方什么心思,怎么伤好后突然又关心起他来了。   厉忻只是昏迷时梦到些旧事,当年湛寂要让风灵谷交出一件宝物,其实早就心存杀人灭族的心思,他救不下所有人,只能把一些不易被人注意的孩童隐匿下来送出去,比较小的都寄养了人家,但云敛却通了人事,又亲眼看到父母惨死,他不忍心让这孩子背负苦难消沉,便自己私下教养他,教他习武,让他心里起码有个能为父母族人报仇雪恨的盼头。   可是后来这孩子渐渐大了,厉忻觉得自己的身份再也藏匿不住,又怕孩子知道真相受了打击,便假死逃走了,他当时找了一具和他身量相当,眉眼相似的尸首,换了他的装束,做了个已经斩杀的样子让云敛看,云敛也便信以为真。   厉忻心如刀割,但他知道自己在对方身边,云敛的处境就危险一日,假若哪天知道真相更是要想不开,所以只能忍痛离开,而后断断续续打听对方的消息,知道他学了医,行为做事更加诡谲莫测。   厉忻是知道云敛爱着他的,有时候实在生无可恋了,想想这个人,心里也会有一丝暖意,有时候真得自私的想过,就这么浪荡江湖一生也不错,他们二人无亲无故,也不用斩断俗缘,倘若对方不嫌弃,他就这样作低雌伏一辈子,也算是偿还罪孽,讨得几分安然。   厉忻如今只敢把情蛊的秘密告诉云敛,只有这个人或许还信着他,听了他的话,还不至于唾弃他,辱骂他,贬低他的自尊。   这些日子他虽然昏迷但日日受着对方的照顾,身体是能感觉到的,他不由贪恋这份温暖,不想这点幻想很快就散了。   于是托起对方脸颊,正要说出真相时,突然又怕了,不敢轻易说出来。   看着眼前这张露出迷惑神情的脸,厉忻吻住了对方的唇,格外主动地讨好拥抱着的这个人,挑/逗着对方的欲/望,他甚至手搭上去抚摸对方的耳后和锁骨,这些格外敏感的地方。   厉忻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有些无力地靠在云敛身上,吻着对方的耳垂和脖颈。   可是怀里这人对他却没有一丝反应了。   厉忻抬头看向云敛,只在这张脸上看到了一丝怜悯的神情。   云敛自知对方是要报恩,厉忻就是这样,每件事都算计得清楚,有恩要报,有仇也要报,所以这具身体,如果有必要,可以做出任何淫靡谄媚的举动。   但今天,云敛不想再抱这个男人了,他就是要对方欠自己一笔,这一笔欠着,日后想起来,还能记住他,若不欠着,怕是隔个数日,他长什么样子,对方也记不分明了。   云敛立场明确地推开厉忻,下了床榻。   厉忻被推开了,他还为云敛的反应迷惑,转瞬就看见云敛站在桌边倒茶喝,对方不耐烦的样子让厉忻心中不安,他想要问对方为什么,却见云敛默不作声走了。   随后,店小二端来他的吃食,又替他准备了浴桶沐浴。   厉忻并无胃口,吃了一些,褪下衣服,他没有踏入桶中,只是将柜子上的铜镜拿过来,看了看自己的脸,铜镜里映出来的是一张憔悴病容,他的发间灰白,本人看着要比实际年龄还要老相,他又将镜子移到自己的胸前,看着自己瘦削又布满伤痕的身体,放下镜子时,他心里有些寒凉。   浸在浴桶里被热水蒸着也没一丝暖意,用巾帕狠狠搓着身体上的伤痕,搓得肌肤都红了,伤痕仍然没有褪掉一点,他总算是有些认命,趴在浴桶边上任水变凉,泡了许久才爬了出去,脚踩着地面上重重滑倒,真是狼狈不堪。   几个时辰他一直站在窗边等着,远远看见一辆马车走近,从车上下来的是云敛,他没有走进客栈,而是从车上扶下一个纤/腰玉容的姑娘。   两个人挽着臂到对面的一家酒楼去了,不久后便听对面二楼传出柔媚的歌声。   天色已经暗了,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凉了厉忻的半面身子,他浑然不觉地看着对面二楼亮起烛光,街巷上点起了灯笼,云敛随后又挽着那个姑娘进了这家客栈。   他听着楼梯嘎吱嘎吱响起上楼的声音,但自己的门扉并没有被人推开,反倒是隔壁门开了。   几声欢声笑语夹杂着柔情低语,那隔壁的屋子折腾了一夜。   厉忻心道对方果然是风月场上混过来的,这体力真是让人佩服。   他现在周身是凉意,也不知道自己呆在这儿是要等什么,但总归不能不告而别,就算问,也要问个为什么,即便答案让人无地自容。   他又想起自己被云敛拥抱着的感觉了,那些亲吻、抚摸仿佛用情至深,他不愿相信那些只是风月场上的手段。   也或许…他再次受伤之后,那个人终于厌了,厌倦他越来越衰败的身体,或许只是一个恍惚,就想通了呢。   厉忻不禁苦笑,自嘲自己一厢情愿。 第八十一章   第二日黎明时,云敛进门来看他,当时他在装睡,但还是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脂粉香,对方给他把了脉,又扶起他的上半身打算换药。   厉忻就算真睡着,这也该醒了,况且他只是装睡,他有些不自然地看着给他换药的云敛,对方的手法仍然轻柔无比,裹上布料时冰冷的手指碰到他的胸膛,这让厉忻几日禁欲的身体顿时起了反应。   云敛裹完了布,打了个小结,然后缓缓抬头望了过来。   厉忻被这眼神一盯,赶紧移开了目光,他的身体反应太明显,云敛毕竟是医者,又怎么看不出来,但又想到这幅模样怕是要被更加厌弃,不由生出了不如当即死掉的愤懑。   他匆忙慌乱地披上了自己的衣服,不曾留意云敛忽然黯淡的眼神。   身边这人待了一会儿,随后出门去了。   厉忻自行弄了一番,前头还是肿胀着没有泄掉的反应,他也就不管了,拔下头发上的簪子便朝手心划了下去,剧烈的痛意让精力分散,欲/望瞬间就软了。   他手上重重划出一道血痕,滴滴嫣色落在被子上,他看着这红色有些茫然,就像被蛊惑似的将簪子顶在喉间,几乎是一个晃神的功夫,才惊惶地将簪子狠狠掷了出去,他在想什么呢,现下怎么能死,怎么对得起千辛万苦救活自己的云敛。   日间又看到云敛从外面接回一个女子,大概是附近柳巷中的青楼女子,行走间弱柳扶风之态,远远瞧上去容色也是极佳的,嘴唇像是雨后的红果。   隔壁又响到半夜,这声音折磨得他发狂,厉忻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咬着手指,他的手掌已经结痂,周身被一股莫名的痛意席卷,那痛意让他一阵阵颤抖,也不知道哪里开始的。   就这么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也不知何时被人从被子里抱了出来,被拥在一个散发清香的怀抱中。   早晨醒来时,受伤的掌心已经被布包裹了一层,云敛看起来脸色不错,大早上就过来喂他喝药。   厉忻有些患得患失,这碗药喝得不够安心,等药都下了肚,云敛也没走,只是捏着他的手腕用拇指轻轻揉着。   “手上怎么受了伤?”云敛轻声问他,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他的脉搏。   “不小心划伤了。”厉忻不想解释自己刻意划伤的理由,他就算再无耻,也不能说因为欲/望不能纾解所以才划伤自己。   云敛轻笑了一声,又问:“最近几日想我吗?”   厉忻心跳如擂,不知道对方这样问他是什么意思,忽然间他就被咬住了,耳垂上有点暖意。   厉忻忍不住呻吟出声,禁欲后的身体反应猛烈,对方的手指却捏上他的红樱,不轻不重地揉/捏按压着。   云敛吻着他的肩膀和脖子,不急不躁地抚摸他的腿间,但就是不碰触他的欲/望所在,这让一切都变成煎熬。   厉忻重重喘着气,想到这大概是云敛对自己的报复,报复他曾经出言伤了对方的心。   他喉咙间压抑不住的低哑的呻吟就像乞求一样让他羞愧。   “给我……”厉忻终于忍不住低声沙哑地说,他已经濒临崩溃。   “给你什么?”云敛仍是不紧不慢,但手掌已经握住了他的欲/望。   “我要你抱我。”   “这可是你要的。”云敛这么对他说,厉忻来不及反应这话里的意思,随即便觉得后/穴被缓缓顶入一个火热的东西,空虚瞬间被填满。   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便被云敛从后抱住,就着坐着的姿势狠狠抽/插起来,他的下/身大敞,云敛一边抚摸着他的欲/望,一边挺动腰肢,他只觉得下/身一阵阵酸涩酥麻,就像被虫啃噬般痒。   厉忻心跳得太快,又觉得怀里空虚,想抱住对方拥吻,他从云敛身上爬了起来,用复正面坐上,这样子对方也不用那么费力,他自己也能动,一边急不可耐动着身体,一边又抱住男人的脸颊深吻着。   厉忻被弄得周身凌乱,又觉得身体虽然满足了,但心还是空落落的,吻得逐渐动情了些,不由咬破了对方的嘴唇。   云敛也任由他咬着,两个人在吻的当儿尝到了血腥味。   厉忻不觉后/穴被磨得麻木,发涩,又有些痛楚,只是凭着本能吸/吮,绞紧身下人的欲/望,就算自己已经痛苦大于快感。   云敛被这过分狂热的主动搞得迷乱困惑起来,也便由着对方发疯,两个人都在消耗对方的力气,将一场性/事变得蛮横而粗暴。   厉忻的乳首被咬得都是齿痕,身上也是对方掐出来的青紫痕迹,两个人折腾了一个时辰有余,厉忻胸前的伤口也在挣扎中渗出了血,但他浑然不觉。   下/身终于绞紧对方,汲取了最后一丝欲液,真得折腾不动了,他的腰就要断掉似的,厉忻慢慢起身让对方拔出,粉色的淫液从两腿间流淌下来,显得格外淫靡。 第八十二章   “你受伤了?”没有人比云敛更了解厉忻的身体,方才他由着对方闹腾,其实对于病人来说动作太大了,对于身体的耗损非比寻常。   然后他看到那些混杂着血液的粉色淫液,不由皱起了眉头,厉忻有很深的自虐倾向,他要做什么,都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   也不知道对方这次又是存了什么心思,云敛心下有些急,想着看看对方受伤的地方,但是被厉忻拦住了。   厉忻又抱住了云敛的肩膀,有泪水滴落在他的肩上,云敛一阵心慌,忙扯出对方的身体,掰过脸看着厉忻湿润的眼睛。   也许是分别的预感让厉忻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绝望的苦痛,他在对方的追问下只能苦笑地说:“你会离我而去吗?”   云敛闻言一惊,心思立刻变得复杂难解,他这几日找女人来气他,夜里故意要弄出一些难堪的声音来,还让那些女人笑他不能人道却要故作强悍,他也无所谓,只要让厉忻有点感同身受的痛楚,他就能心里痛快一点。   如今看来对方是真得痛楚了,云敛心中狂喜,马上就要捉住那句他想要听到的话语,正要抓着对方的肩膀问清楚,却是一阵拍门声惊扰了他。   “公子公子,楼下有人找您!”是店小二。   “不见!”云敛恨道。   “可那位公子凶神恶煞要杀人的样子,他说见不到您,剑上就要沾血。”   什么胆大包天的狂徒胆敢这么威胁他,云敛正要问话,却听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狠狠踹开了,进来的男人一脸狂热,就像疯子一般。   来者是穆清羽,云敛吓一大跳,他从未见过闻名江湖谦谦君子的名剑山庄少庄主露出如此癫狂的神色。   穆清羽看到他们后,脸色陡然更加难看了起来。   “你们!”他指着床榻恨道,随即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厉忻的手腕。   “我不会让你再逃掉了。”穆清羽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云敛感觉眼前这个已经得了癔症,手指微动点了对方几个穴道,便看着穆清云软软滑倒在地。   他寄信之后一直没得到穆清羽回信,以为对方一时半会不会来,没想到他是等不及回信就冲了过来。   云敛顿时觉得,这下子时机不凑巧,麻烦大了。   厉忻也惊讶穆清羽出现在这里,而且穆清羽一来就是找云敛,思绪流转间他就乱了,只能呆呆看着云敛,想问的话哽在喉口,怎么也问不出来。   云敛被他盯得发毛,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下地扶了穆清羽起来,扶着对方到椅子上坐着。   身后忽然传来厉忻低哑的质问:“是你让他来的,你打算…把我送给他?”   云敛忙回头解释:“事出突然,有些误会。”   厉忻却笑了:“云敛,你当我是什么?死赖着你不走的废人,淫/荡的娼妓?如果你觉得恶心,赶我走便是,不用送来送去。”   “不是……”云敛说不出口,他确实心存让穆清羽照顾厉忻的念头,他以为对方是喜欢的,但未曾想,若厉忻愿意,自己也便能去找了,何必他多此一举。   厉忻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近气绝,忽然他吐了一口血出来,整个人就像纸一样变白了。   厉忻披上了衣服下了地,云敛急忙抱住对方,他这下怎么也说不清了,若是那几日不是故意气对方,也不会有这些误会。   “你听我说,我只是觉得你还爱穆清羽,所以才找了他来。”   “那你是不喜欢我了?”厉忻柔和笑着,眼底却很冷。   “我只是以为你并不爱我。”云敛忙解释道,却看着厉忻脸色愈发白了起来。   “其实…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厉忻自嘲道,他这个人凉薄心性,反复无常,身边孽缘无数,便是一两个会错意也是常事,只是,便是会错意,多点耐心慢慢相处难道不行,非要把他当个物件送来送去?   想来他这样的货色,也只是被别人当货色看待了。   “厉忻,你听我说…是我一时糊涂……”云敛求他,厉忻也有一丝不忍。   “你把他招来又要如何打发回去?”厉忻苦涩道:“他便是败落了,毕竟还是前武林盟主,千里迢迢来这偏僻之地,难道别人不会生疑?”   他最怕别人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前仇旧怨无数,又有几笔情债,真得张罗开了,安生日子再难寻。   云敛并未想过这么多,其实他没有料到穆清羽会如此性情大变,以往他办事必然妥帖稳重,不会引出什么岔子,但现如今的穆清羽,已经不是那个做事圆滑周全的穆清羽了。   云敛有些失神,他对厉忻是真心的,如果对方不愿意和穆清羽走,他用尽办法也要带走厉忻,但眼前这个男人显然不信他,不信他的真心,也不信他的能力。   这让云敛觉得心下酸涩苦楚,又有些沉甸甸的。   厉忻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看向了被点了睡穴的穆清羽,方才被这人的疯狂模样吓到,如今细细端详,对方脸上果然是面色泛紫,眼底有很重的黑影,两侧脸颊瘦削凹陷了进去,看起来过得并不是很好。   上次和穆清羽一别,确实是他自作主张,曾几何时,他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弟也心生爱慕,便是堕入魔教仍然要四处打听对方的消息,听到穆清羽被敌人陷害中毒,宁愿冒着生命危险派人去送药,就算后来被对方一剑刺中,就此沦落到禁脔的地步,他也未曾怨恨过这个人。   只是…这样的一厢情愿终究有失望的一天。   也不知从何而起,渐渐的他抛弃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性命,把那点执念和希冀也抛弃了,就算他甘愿沉沦也要拖着湛寂下地狱,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中止他疯狂的计划,让他不至于彻底滑向深渊,但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其他人倒罢了,他们不了解他,但穆清羽就算了解他也不会去逼问他的想法,把他从自毁的情绪里拖拽出来。   虽然说这种念头也是一种自私,但他确实是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弟有了更多期待,只是这难以说出口的期待终究化成失望的浮灰,烟消云散了。   他和穆清羽已经结束了。   “云敛,他现下如何?”看着云敛为穆清羽殷切诊治的样子,厉忻只是坐在床榻上偶尔瞥上一眼,也能注意到云敛额头上溢出的汗珠。   容色极佳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就像活起来的一幅画儿,云敛其实和穆清羽私交不错,两个人便是看着也非常般配,他在屋子里倒像是个局外人。   “开一些安神静养的方子就行,他有些肝火太旺。”云敛拔掉穆清羽额头上的针,一根根收进针包里,又用手背试探了对方额头的温度,随即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他在诊疗时神情十分专注,平素那些浮华气也荡然无存。   厉忻静静端详着云敛专注的神色,虽然说他教授了这个徒弟几年武功,但其实云敛更喜欢医术,他武功底子不差,刀剑和暗器都能灵活运用,但偏偏喜欢飞针。   厉忻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其实云敛已经没有保留多少以前的习性,那些嗜好,手段,仪态风流并不是出自于他的教导,他只是对方人生路上一个留下深刻痕迹的过客,如果抹去那段记忆,他这个人对云敛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想来也可笑,他对于这几人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可供取用的价值,也没有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貌。   骆云什么都有,名声地位金钱美色样样不缺,而且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云敛仪态风流,便没有那经商的手段,靠自己的一流医术也能享一世清福。   穆清羽就算同家门决裂,仍然是赫赫有名的前武林盟主,改日一洗颓靡,又是一呼百应的人物。   商鸩虽失忆了,但也有良人相伴。   至于楚渊,经历少年波折,虽然同父母疏离,但也还是有亲有故,出门闯荡也好,回家陪伴父母也罢,总归自由自在。   只是他自己,便似这半生白活了一般,漂泊在人世之中,除了像个泡沫一样碎掉,便只剩在别人心上狠狠扎上一刀,方能被人惦念,恨也好,欲也罢,没有伤人和自伤,他就连点涟漪都不能在别人心上留下。   厉忻越发觉得,这样的自己,平白无故招人念念不忘,除了给别人下了蛊,让别人中了毒,也就没有其他解释了。 第八十三章   厉忻突然没了逃开的心思了,其实说出真相也无所谓,没有想过得到,也便不在乎失去。   不管是穆清羽,还是骆云,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来找他也无所谓,只要有人给他们解了毒,他和其他人很快就是陌路人,人生没有重逢的路口,他和他们本非一路人。   云敛被厉忻盯着全身冒汗,这个人不说话时便是在想事情,就这一会儿功夫也不知被他想出多少歪理来。   但他又不能放下穆清羽不管,毕竟这个人是他招惹过来的,若当下撇开去,万一穆清羽死了,伤了呢,穆清羽虽然为人古板,其实处事公正,也做过很多行侠仗义的好事,人品并不差,便是医者良心,他也不可能放了对方不管不顾,况且,穆清羽还没有像骆云那般疯,真有什么话说开了去,对所有人都好。   经过半晌施针,穆清羽终于缓缓醒了过来,也没有一开始急躁癫狂的神色,但他醒过来后便一直死盯厉忻,就怕对方从眼皮子底下溜掉似的。   厉忻也回视过来,任由对方死盯,两个人目光交战了许久,是穆清羽首先败下阵来,低头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真得决心斩断尘缘和你在一起。”   厉忻微微一笑说:“昔日事昔日了,我并没有恨你,你也不用过分执着。”   穆清羽没料到对方是这个平淡的反应,他抬头望了过来,在这张平静的脸上甚至找不到一点情绪。   厉忻仍是笑,抬头便对云敛说:“我们三人相聚有缘,老闷在这客栈里也没意思,有空了出去看看风景,好不好?”   云敛已经打算迎接一场风波来袭,但出乎意料的,厉忻抚平了这场风波,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又提议出门游玩,此时此刻再争论他喜欢谁,好像已经煞风景了。   三人租了一辆大马车在闹市闲逛,厉忻掀开帘子看着两侧风景,遇见自己喜欢的东西便让车夫买下来,不知不觉马车里已经堆了几个大包,他又向两人要钱去赌坊,随心所欲下注,赌得虽然不大,但钱很快花完了,然后便拽着二人去酒楼喝酒,点了附近青楼的歌姬,酒酣之时又同歌姬嘻戏,入夜了还要去花街柳巷,被两人拖回到了马车内。   因为醉得迷迷糊糊,厉忻没什么顾忌,他坦然自若道:“年少时被师父教导克己守礼,同门师兄弟半夜翻墙溜出去逛夜市,邀我去,我也不敢去,其实想想何必呢,人不应该难为自己。”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厉忻平素看着悲戚自苦,那样下去总是要把人逼死的,倒不如将诸事放下,只及时行乐罢了。   入夜回了客栈,厉忻抱了一堆纸扎的包裹上来,他一路随处买的东西,反正有人花钱,也不问价钱,只挑着喜欢的买,如今拆开来看,这堆包裹装着的东西五花八门,也没几样能够用得上的。   有一些时下纨绔子弟爱用的香膏香粉,虽然没有云敛自己调制的味道清雅,但抹在身上也步步莲香,厉忻没用过这些风雅的东西,不由觉得新鲜。还有顺手买回来的蜜饯果子,他这几日老是喝药,有些甜口的东西总是不错,平素里要被云敛管束着不敢多吃,如今倒是想吃多少有多少。有一些有意思的手工玩意儿,都是买来哄小孩的,厉忻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摆弄几下也颇觉有趣。剩下的就是一些笔墨字画,折扇,首饰,刀剑,丝帕绣品。   其实都是他自己用不上的东西,他倒也无所谓的样子,摆弄来摆弄去便扔到一边了。   第二日没有去集市,厉忻说想要泛舟游兴,三人驱车去了郊外,借着树荫清凉走了几段路,又到附近有湖的地方租了客船,悠悠闲闲在船上待到半下午。   湖水幽碧静谧,湖中亭也如鹤而立,四周山色葱茏,洗褪浮华之感,耳边也只是山鸟野兽鸣叫的声响。   厉忻躺在船上,用绣帕挡住脸,暖暖晒着太阳,又吹着有点凉爽的风。   云敛和穆清羽极少看见对方如此悠然自得的样子,心下总有点莫名的感觉,虽然说这种岁月静好的寻常日子也很令人舒适,不过他们就怕厉忻突然发作又做出什么事情。   只是厉忻再也没有发作过,他甚至睡着了,被掀开绣帕时,那双眼睛也紧紧阖着。   这柔软撩拨心头的风让云敛和穆清羽都有些蠢蠢欲动的情愫,穆清羽俯身下去便吻住了厉忻的唇,这让云敛有些恼火,他不动声色地掐住了穆清羽的脖子。   穆清羽露出诧异的神色,本来便是对方邀他来的,他有什么心思,云敛能够不知情吗?   云敛只是后悔了,可是穆清羽并不管他,他索性将睡卧的人揽在怀里吻了下去,这个动作让厉忻醒了过来。   厉忻没什么反应地由着穆清羽吻着,他看云敛面色阴沉,也便搭上对方的脖子,让云敛吻他的身体,渐渐衣衫褪下,半面身体光裸了,两人一前一后将他抱在怀里,他则由着这二人由脸颊吻到脖颈,又吻着胸膛和后背。   厉忻微微喘着气,他露出了单纯享受的沉迷的神情,直到下/身也被剥光时,后/穴已经黏腻不堪,轻易就吞下了云敛伸进去的几根手指,又紧紧含着不愿松开。   云敛顺势将自己慢慢推了进去,穆清羽脸色难看极了,厉忻并不偏宠他们其中一个人,他抚摸着穆清羽的欲/望,将手掌心的肉/棒耐心抚摸刺激了一番,随后附在穆清羽耳畔轻声说:“你也插进来。”紧接着便引导对方到自己的后/穴,在紧致的穴/口又拉开一点缝隙。   云敛意识到厉忻要做什么,占有欲上头便将自己那根狠狠埋了进去,厉忻被顶得后背紧绷,被迫下/身大张,穴/口被彻底塞满了,从穆清羽这边看过来,能够清楚看到云敛紫色的肉柱在那紧致的穴/口进出,甚至能拖出几丝媚肉出来。   穆清羽看着眼前这活春宫,脸色不由通红起来,他情事阅历甚少,这么看着不由觉得有些怪异,厉忻仍然把玩着他的那根东西,进不了穴/口,便用大腿根夹着缓缓滑动,直到云敛泄了拔了出来,穆清羽紧接着插了进去,两人意犹未尽地拥吻享受着怀里这具身体,依次交换,逐渐做到日落西山。   山风渐凉了,情事已歇,厉忻侧卧在穆清羽怀里,由着云敛将他后面的东西用内力推出来,一股白浊湍湍流了出来。   厉忻至始至终没说什么话,他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是有点倦怠。   日间,他找到机会让人把一封密信交给附近的船帮,想必不出三日,骆云也就过来了,这样三人聚齐,有些话就好讲清了。   现下这些情事,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必这几人才会后悔和他纠缠不清,他本人是没什么后悔的,就是这些温存也不过几日功夫了。   到时候,这几人如何报复他,他也不知道,也不是他能够预料的,最差不过断手断脚成了废人,到时候再想如今的温存,怕是只会觉得可笑。   他反正是要及时行乐,以后怎么样不想再管。 第八十四章   这一天大早,穆清羽和云敛醒来时,却发现厉忻已经衣衫整洁地坐在桌边喝茶,他脊背挺得笔直,神色肃穆又冷峻,怎么也和昨夜那个柔顺纵欲的男人不像。   云敛觉得不妙,厉忻这几日里来给他们灌迷魂汤,他怎么也就忘了这个人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他若真是个及时享乐的性子,也不用自苦这么多年,落得如今下场。   厉忻喝完了手上那杯茶,抬眼看了看床榻上刚醒来的二人,淡淡说道:“你们最好整理仪容,骆云很快就到了。”   云敛首先反应过来,他急声道:“你忘了他要杀你,还敢叫他过来!”   “有些话,总归要说清楚的。”厉忻不紧不慢地说,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干脆说清楚也好。   这场面让穆清羽十分疑惑,他是第一次听说骆云要杀厉忻,他们又是怎么结下了如此深仇大恨,他百思不得其解。   厉忻和云敛也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等日上三竿时,骆云的马队果然到了楼下。   骆云下了马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厉忻,上次他差点误杀了对方,按理说是不敢再贸然出现的,只是那日他收到下游船帮的来信,信上是熟悉的字迹。   厉忻让他前来一聚,有事要说明。   他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辗转反侧一夜,想着最差的结果是厉忻拒绝他,也总比这样吊在中间不上不下好,于是便急匆匆赶来了。   如今看见厉忻安好,他也心里舒坦一点,想着待会见了一定要澄清误会,他是没有打算杀掉他的。   因为要谈事,云敛订了附近酒楼的雅间,地方够大,以便于万一打起来,几人好舒展身手,他早就料到要和这几人有场缠斗,他也早看不惯骆云的强横作风,若厉忻不打算选择穆清羽,穆清羽纠缠不清了,他也要护厉忻周全。   几人各怀心思坐在桌子上,店小二上来送了一遍茶,看着杀气腾腾的场面,顿时不敢再进来第二次。   厉忻只觉得可笑,这几人当下剑拔弩张,互相为敌,怕是等他把话说完,该死的就只有他而已。   他斟酌了几日,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得顺听一些,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说了就好,别人信不信已经不是他的考虑范围了。   厉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晃着杯中的茶水,看着水面映出自己的面容,想着这张脸其实也没什么动人之处,不过他年少时盛名于世,江湖上传着传着,便有无出其右的架势。   几人沉默着等他开口,厉忻抿了一口茶水,润泽了喉咙,他怕自己的声音露出破绽,便先是由低由慢说话。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这些话说了之后,先不要急着杀我。”   几人突然抬头望过来,厉忻蹙了蹙眉,他曾经骗过他们几个,眼前这几人的眼神明明是怀疑多于好奇,等下说出来的话,他们也未必会信。   “当日欺骗诸位,事出有因,我也没有料到会有后来的结果,我曾和崇子姬约定要对湛寂设局,其实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刺中胸口后侥幸逃生,又没有想过会遇到诸位,之后的事,顺水推舟就做了,其实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不能将所有细节算计进去。”   此时提起这些旧事,自然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这些才是最要紧的内容。   “我第一次诛杀湛寂时…没有想到自己身上有蛊,遇到诸位时,这个蛊也还在,只是后来从湛寂嘴里知道这件事,我并非有意欺瞒诸位。”厉忻觉得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怎么也想不到,湛寂还能在死后继续折磨他,他这辈子算是毁在那人手上了。   云敛看他神色有异样,正欲过来搭脉,被厉忻拒绝了。   厉忻继续说:“此蛊是一种情蛊,能够迷惑心智,当日诸位…怕是被蛊所惑…所以意乱情迷。”   骆云捏碎了手上杯子,他霍然站起身来冷笑道:“厉忻,你若是要拒绝我,何必这么费心编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我就问你,湛寂给你下蛊,让你迷惑我等,他是何用意?”   这话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他被湛寂养成禁脔,这事情也只是在魔教内部人人知情,想必江湖中人还不甚知晓内情。   “你不知道湛寂平时如何待我……”厉忻发出一声苦笑,那人戏弄折磨他简直稀松平常,便是兴致到了给他下蛊,未必难以理解,他不过是想看他绝望崩溃,生无可恋的样子罢了。   骆云闻言突然沉默了,他不逼问,这些话虽然难以启齿,但厉忻觉得也有必要说出来。   “当年,我为了给师父师母和同门师兄弟报仇,蛰伏魔教,其实正中了湛寂的算计,他同我师父本来有血海深仇,如今人虽然死了,但仇恨未消,便都发泄在我身上,我去魔教第一天被他下放水牢,废了一身功夫…后来他又让我修炼魔功,那魔功其实很邪门,练得久了便神智混乱,我只记得日日被他鞭打折磨…后来…他将我关在房中做他双修的炉鼎,那些日子苦不堪言……”   “我想,他给我下蛊,未必有什么其他心思,无非是想看我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的样子……”   厉忻有些不想说下去了,他听着屋中哑然寂静,便又支撑着力气说:“后来我取了蛊…但我对情蛊不甚了解,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症结,这番出来也是想找个懂此道的名医解决此事。”   话终于说清楚了,骆云面色阴沉,良久抬头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为情蛊所惑,而今虽然情蛊没了,但或许还有其他症状没有了结?”   穆清羽闻言蹙了眉头:“厉忻,当日我与你并未有肌肤之亲,又如何也中了蛊毒?”   厉忻对此事全然不解,他说出话来也是想让众人商讨,彻底解决此事。   事情最后还是落在云敛身上,但他看着就是不愿意动手的样子。 第八十五章   当日无事发生,入夜各回客栈,厉忻觉得今日这一场就像噩梦一般,他没有想到所有人并没有难为他,只是昔日那些温情瞬间就散了。   其实现下留着他的命,也便于诊断原因,研制出解药。   他坐在窗边吹着风,大概在快三更的时候,他正昏昏欲睡,却听耳边响起嗖的一声,随即趴着的桌子上插了一柄小刀,刀上绑着一封信。   拆开信来看,是几行小字,来信人说曾是魔教旧部,专为湛寂调配毒药,要约他出来会面。   这个时候,有人专门借这个由头来找他出去,不由得让厉忻生出疑惑来,毕竟他白天刚说了自己曾中蛊的事情,难道当时有人听了墙角,或者这信本来就是骆云他们其中一人送过来试探他的。   也或许是魔教旧部要杀他,毕竟他背叛魔教,若有人一心要取他性命,引他出去也是个好办法。   厉忻将信看了又看,最终还是觉得稳妥至上,并没有按信上所说出去会面。   第二日他醒来后发现客栈内很空,骆云他们也不知去向,恰巧楼外街巷上有一列苗医经过,就近在街边摆摊,卖着一些虫草和药材。   厉忻闲来无事,又想苗人擅长蛊毒之术,或许能给他开解一二,也便下了楼去那摊上。   他随意摆弄着摊上铺放着的虫草,随口问道:“姑娘平素与药材打交道,应该也是懂些医术吧?”   这姑娘笑道:“你有话便直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懂不懂蛊术?”   厉忻也笑,从袖内掏出一把碎银子放在摊上说:“恕我冒昧,在下有事相求,不是故意招惹姑娘。”   “这位大哥看着清俊,若是入我寨子来,你便是问上十句八句我都愿意答应,我可不稀罕你的碎银子。”   厉忻顿觉对方嘴皮子厉害,又道:“那姑娘引见我拜见一位高人也行,你想要什么报酬,都可以尽量满足你。”   这姑娘抬头看了他两眼道:“你面色发青,莫非是你中了蛊?”   “我曾经中过,只是如今还有些症结难解……”   “那你便等我收摊时再来,我家阿婆说不定看你顺眼,会帮你一把。”   厉忻谢过,又看着天色还早,便又让小二送茶水过来伺候这姑娘,他也在一楼等着,这客栈今日很空,骆云他们也不知去向,厉忻心想莫非他们厌憎了他不辞而别,又觉得以骆云的作风,不像那样临阵脱逃的人,事情既然已经说开,想办法解毒了便是。   等了一两个时辰功夫,他看着那姑娘正在收摊,便走上前问那姑娘是不是要回去,那姑娘轻快应了,又道还要去附近粮店买些粮食,厉忻也便跟着她去了那家粮店。   两人一路左拐右拐,走到有些僻静的地方,厉忻觉得不妙,但又看着这姑娘不是什么奸邪之人,后来两人终于在粮店里买了粮食,回程的路上,这姑娘要坐马车,厉忻便就近租了马车,刚一坐进去就觉得昏昏沉沉,他才知道这陷阱设在这儿,还真是防不胜防。   醒来后已经是在地牢一样的地方,四周点着蜡烛,没有窗户,若是他的仇家,在他昏迷时没杀了他,如今定然是要折磨他泄私愤了。   他挣扎着动了几下,不知道抓他的人给他下了什么药,除却脑子昏沉,身体也乏软无力,动一动就有点钻心刺痛。   要杀要剐就算了,下药算什么本事。   厉忻忍不住苦笑出声,这药下得重了些,便是已经受伤惯了的厉忻也痛得头皮发麻,身体如千刀万剐般细碎刺痛。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都觉得全身就像雨泼一样被汗湿透了,厉忻终于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   这声音也听得耳熟。   “既然你对他念念不忘,我就替你抓了他。”说话的声音很是清亮,厉忻抬眼望过去,在一片迷蒙中依稀分辨出对方的轮廓,是个年轻人。   “谁让你自作主张,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自然是让他快活的药,这一路尾随,我以为你已经看得透彻,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不用你多管闲事!”   这另外一个说话的人,厉忻更是熟悉了,他几乎瞬间就绝望起来,他不想以这样的面目和对方重逢。   “你都差点为他死了,但他根本不在乎你,你何时见过他身边缺了男人,那日在湖边你都看见了不是……”   “闭嘴!”   厉忻闻言发起抖来,那日在湖边,怕是船上做/爱那一次。   一只手掌随即抚摸上了他的额头,将他头上湿漉漉的汗抹去了。   厉忻熟悉这双手的冰冷体温,他怎么也不想在如今的情况下同对方碰面。   抚摸着厉忻额头的是商鸩,上次遇见厉忻后,他就老是梦见他,慢慢的记忆也恢复了,不顾方覃反对,他执意要来寻他,只是大海捞针,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厉忻虽然难寻,但他身边的人却很容易找到,他是追着穆清羽来到此地的。   再次见面的悸动很快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切冲散,厉忻身边确实不缺男人,他每日和那两个男人吃喝玩乐,纵情声色,甚至白日宣淫,摆出他都没有见过的不齿的淫/荡姿态。   他确实是变了,又或许只是一直在骗他。   方覃就像个幽魂一样飘了过来低声说:“我上次看到厉忻时就觉得奇怪,他看着和在玄冥教时很不相同了。”   商鸩本来不会容忍别人在他面前挑拨生事,但因为对方是方覃,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并不能对这个人下死手,况且方覃的话虽不中听,但却是真话。   “我曾经听闻,魔教人善用蛊术,本来只是猜测而已,结果今天试了一试,还真猜中了。”他的声音就像一根根冰锥扎进商鸩心里,不过他还是要听厉忻说出真相,只要这个人说是假的,他就可以自欺欺人,说方覃的猜测是屁话。   厉忻因忍痛而发着抖,方覃给他下这个药,无非是折磨他泄愤,他也确实让商鸩失望了,过往很多事,虽然也有不得已而为之,但归根结底是他意志薄弱,贪图享乐,便是负了别人恩情,也没有殉死的勇气。   耳边响起方覃的声音:“这个人若有些良心,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欺瞒你,拖你到地狱。”   这话其实是说给厉忻听的,他被折磨得濒临崩溃,脑子里乱哄哄一团,很多念头呼啸而过,就在脑子里停留一会儿。   他又想活,但不愿求饶,又想死,死了就一了百了。   “我不信他会那样做。”   “你还不信?他就是用情蛊迷惑你,一次两次的背叛,你看他有过一点儿反省和忏悔吗?”   方覃又柔声说:“想想那日他在船上的样子……”   这话就像一道惊雷,让商鸩神色都扭曲了起来。   厉忻感觉到那双冰冷如蛇的手扼上了他的喉咙,缓缓收紧。   “对啊,杀了他,他就是你的了。”   商鸩还是舍不得,他从来不想要厉忻的命,他费尽心力救活的人,他不是想要这具尸体冰冷躺在怀里,他想要的是这个人温暖的手怀抱着他,想要他脸上露出诧异欣喜的神情。   那种感觉不是假的,世上没有那么厉害的蛊。   他的额头贴在厉忻额头上低声说:“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用情蛊骗我,我不想杀了你。”   你只需要说句不是,不管真相如何,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厉忻不想害了商鸩,他当初在地宫里是打算陪他一起死的,一命还一命,如今只是把这条命再度还给了对方,以他如今情况,他又如何能误了商鸩一辈子。   “慌言总要七分真,三分假,才能看得像真的一样。”厉忻沙哑着声音继续说:“若不赌上我自己,又如何能拖你下水。” 第八十六章   “这不是你!”商鸩喊道。   “这就是我。”厉忻回忆着当初执意复仇时那日夜殚精竭虑的模样,他和崇子姬打赌,其实也是看重对方和自己一样凉薄心性,那个人能够毫不犹豫执行他的计划,就像看他笑话一般。   “是我…从一开始就利用你…便是没有情蛊,你以为我就不会做那些事吗,只不过情蛊阴差阳错帮了我一把,否则计划也没那么顺利。”话说得半真半假,他确实有些计划,但事情发展到后面,已经不是他能够操控的。   只是这些话听起来确实像是他会做出来,也能做出来的。   商鸩也终于信了。   方覃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商鸩扶了他起来,因这动作,厉忻痛得身体打战,他面色白如纸片,额心聚涌一片阴云。   商鸩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后背上,指间撩动中那痛意深深浅浅,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想要求饶的欲/望折磨他的理智,就要冲破他尊严的堡垒。   那手指却只固定在他的后背心,随即一股暖流源源不断涌了进来,是商鸩替他输送内力,内力缓解了毒发引致的疼痛,厉忻闭了闭眼睛。   阴柔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想杀你,解毒后你就走吧。”   方覃因此惊叫起来:“他把你害得那么惨,你还要救他。”   “你也走吧。”商鸩平静地回应道:“我念你救我一命,今日之事不再追究,不过你我终究志不同道不合,天涯各方,再不相见。”   “我早知你是敷衍我,没想到你这么绝情!”   商鸩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方覃,你可知你我虽是生死之交,为何我就是无法爱上你?”   “不过你心有所属罢了。”   商鸩摇了摇头:“我不将你和他比,因为你自然比不得,就今日这事,厉忻决然做不出来,他方才说那些话确实伤人,其实他要骗我也容易得很,不过他不愿骗,我觉得他言语中有真,也有假,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自己于他,不过是人生中痛苦的一环……”   这话语让厉忻惊回了神,他睁眼看向商鸩忧苦的神情。   “你不该如此自苦,不仅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其实我想救你,并不是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想其他人愿意帮你,也并非只是为了利益。”   “厉忻,该放下了,你应该能想起初入江湖时的样子,当时你意气风发,行侠仗义,因一柄秋水剑动人心魂,当时并非每个人都受你恩惠,但他们敬重你,喜欢你,不过是喜欢你的人品气度,即便后来你堕入魔教,也有很多人替你鸣不平,穆清羽能替你昭雪,江湖人士能够信,也并非因为他有多大的声望信誉,而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滴水石穿,沙里淘金,真相不会永远被掩埋,总是有蛛丝马迹的破绽,你的为人让你做不出一些事,我信你,也是信你的人品。”   “世途险恶,奸邪横生,便是有一盏灯,都能映出方寸的光明,有人眷顾黑暗,但几乎没人厌憎光明,我们爱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你。”   源源不断的暖流淌入厉忻体内,他被对方的言语温暖,安慰了,已经过了十年,这十年浑浑噩噩,初心忘却,他为何踏入江湖,为何行侠仗义,这些已经很难回忆起来了,但他每次出手救人时,都是想做一些好事,这世道便是点滴善意汇聚才变得生机勃勃。   他想要活着,想要看到这斑斓五彩,靓丽缤纷,一粒种子也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因为这朴素之爱,所以才要做好人,行好事。   “人心变了,你还没变。”商鸩的声音温柔了起来:“你就像南山上被风吹雨打的顽石,因岁月磨砺而光泽黯淡,甚至被人说又臭又硬,但它伫立天地之间,自悠古长河到繁华盛世,不被他扰,不以己忧,这顽石便有了精魂,有了神宇端雅之美,毕竟沧海桑田,乱花迷眼,亘古不变的事物,总是让人动容。”   内功输完了,商鸩收回了手,外面喧哗热闹。   商鸩低低说:“他们找过来了。”   “这密室有暗道,你从暗道离开不要回头,他们找不到你,自然无功而返,那争夺引致的仇怨也可以慢慢消散。”   厉忻坐起了身,方才的内功将体内的毒蒸了出去,他气力恢复了些,运功时还有几分内力,这种施救之法对发功者的身体有很大损伤,果然商鸩的脸色更白了。   他是不会再放弃商鸩独立离开的,对方将他说得太好,其实他不过是个庸庸碌碌的凡人,毕生夙愿不过是平稳安宁过一辈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来人很快闯了进来,骆云气势汹汹,穆清羽看到商鸩时蹙起了眉头,云敛神色有点奇怪。   厉忻运了运功,体内有一股温热的气流涌动,商鸩给他输了一半功力进去,如此局势下,商鸩单枪匹马斗不过这功力充沛的三人。   “你竟然没死!”穆清羽神色阴沉道:“商教主真是好运气。”   这一声商教主后,其余二人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骆云和云敛的眼神立即变了。   “厉忻,我们有事还未了结,你不能随他离开!”   骆云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鞭子上。   很多事说起来太复杂了,厉忻心道,商鸩那些话语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别人未必也会那样想,他和这几人一场孽缘,都道是厉忻在受苦,其实所有人都深陷执念锻造的囹圄,何时放下何时才能解脱。   厉忻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云敛说:“那日我说了事实后你并没有反应,不知这蛊毒的症结有没有治疗方法?”   云敛闻言看了过来,他眼神冰冷,有一抹隐约的憎恨:“师父,如果我说没有呢。”   他一介残躯总不能分出几份出去,厉忻有些明白云敛的意思,他要走是万万不能的,他这个徒弟对他的执念来源于初见时的憎恨,也来源于后来多年的相濡以沫,爱恨纠缠,早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他总归不愿意放他轻松离开。   骆云的执念来源于他素来的习惯,天下没什么他想要但要不来的东西,他也不是那种能够轻易欺骗和背叛的人,从他身上拿到什么,他得不到相应的回报,本身脸面都挂不住了,内心也不会接受这种缺憾。   穆清羽的执念来源于他的愧疚,厉忻最对不住他的地方是诱惑了对方,后来不告而别也有报复的恶意,是他将那个本来与世无争淡泊风雅的剑客引上了这条不归路。   “诸位…想要厉某做什么……”厉忻笔直站在地上,他需要将所有事做个了结,蛊毒的症结如果一辈子解不了,他总不能一辈子做人的禁脔和泄欲工具。   空气里的气息充满杀意。   穆清羽这时笑着说:“原来如此…当初你假意逢迎,是因为我们几人都不入你的心,但你又孤独寂寞…便是同我们厮混也无所谓,后来又把真相说出来,本来是任我们摆布的意思,结果如今老相好回来了…你不想兑现承诺了,你要走!”   厉忻笔直地看着穆清羽,你既然最懂我,也应该知道我最痛苦什么,为什么能把一些本来侮辱他人的行为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不错,我不愿意,我不想和你们纠缠,十年里我本以为自己彻底毁了,但只要有一丝丝松懈我都会竭尽全力浮上水面透透气…我不想再过湛寂手里的生活,这样不如杀了我。”   “为什么不选我们其中一人,偏偏要选他?”   “我没有选他,我只是选自己。”厉忻垂下脸看着自己的手指。   “你们要杀他,我会拼命护他,因为他救了我一命,这几日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把你们叫来说明真相,也有自取灭亡的意思…最坏的结果是你们如湛寂对待我…总归活不过今年冬日……”   “他告诉我…人应该放下…我应该宽恕自己,宽恕曾经犯下的罪孽,曾经无能为力的痛苦,我要忘了那些折磨我的人和事,我要为了自己活下去。”   厉忻上前一步说:“我一直没有勇气对各位说抱歉,虽然并非有意为之,让各位身中蛊毒毕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当日执意于复仇……”   骆云狠狠揪了他的衣襟起来:“你如此轻描淡写…这事难道就如此了结?我们被你毁了一生。”   厉忻轻笑:“骆公子如果执着下去,毁的不只是现如今这些东西。”   “厉忻,蛊毒之事必须有个了结,你如今还不能走。”云敛这时上前来冷淡说:“你既然如此不顾情面,那本医仙也不顾情面了。”   “你有解毒的良方?”   “不错,解铃还须系铃人,师父。”云敛的声音幽寂阴冷:“解药在你的血液里,我要取到足够的血炼制丹药,起码要两个月功夫。”   其他人露出震惊的神色,商鸩高呼不可,他又继续说:“如此阴毒的方子亏你说得出来,玉面罗煞,你是要他生不如死!”   “所以此事…还需师父亲自抉择……”云敛的脸上挂着笑。 第八十七章   “厉某愿意一试。”厉忻应了:“此事之后,恩怨两清,如果我死了,也不会对各位有任何怨尤!”   “你!”云敛的脸色又青又紫:“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方和商鸩当初救你时用的是一样的,你需先成药人,你的血才有用,没有人能熬过炼药的过程,侥幸活了也是废人,浑身生疮腐烂,你不是商鸩,没他的好运气!”   “云公子的话,厉某记下了。”厉忻垂下眼睫:“只要能恩怨两清……”   商鸩发出一声抽气声:“不行,你决然熬不下去,他是要逼你求饶,你这人一根筋,怎么会示弱?”   “那要怎么办……”厉忻苦笑出声:“左不行,右不行,不如现下杀了我泄愤。”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的不是厉忻的命,他们只是想把这个人困在身边,便是没有蛊毒,他们也不想让厉忻离开。   不过人不能逼得太紧,厉忻被逼得太紧了。   “你走吧,我会继续寻访解除蛊毒的方法,不过…我需要知道你的下落……”云敛松了口,其他几人也看出端倪,陆续也松了口。   自此,厉忻一个人离开了。   其实想通了也无所谓…如果真得放不下他,便再去追求一次。   云敛查访了很多善于用蛊的部落,没有人听说有这种可以在蛊虫离体后仍然影响他人的蛊。   白发苍苍的老妪摸着手上那根百年老树的拐杖笑着说:“年轻人,世上最厉害的蛊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   “这里?”   “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心怦怦跳,相处日久更加痴恋对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张稀松平常的脸也仿佛蛊惑人的心智,因思念而疯狂,因分开而绝望,这个蛊有一个恒古不变的名字,叫‘相思’。”   “相思……”   “不错,相思之毒无药可解。”   云敛迷茫了一阵,转瞬笑道:“在下懂了,谢婆婆指点。”   他出了部落就匆匆跳上马,少年起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自栩窥到了红尘三千的真谛,看破了人世所有痴男怨女,其实他没想过,挚爱只有一次,来时猝不及防,他仍然像个初通人事的少年懵懵懂懂。   这日是中秋,待云敛来到厉忻的居所时,果不其然,其他几人也早就到了。   厉忻离开之后,买了一方地建了茅屋,他有时还替官府缉拿犯人,他善于鉴赏兵器,所以偶尔还去城中打铁铺做些苦力,替别人选刀剑,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收了几个小徒教他们拳脚功夫,一个人自由自在,赚的钱够他日常开销。   这日他从市集上买了菜,打了酒回来,还未入门就愣住了。   来的几人各自赶了一辆马车,仆役将马车内的东西搬出来堆成一叠小山,骆云行事果断,已经着人请了几十个工匠,拉来泥沙砖瓦开工动土,穆清羽素来风雅,他正在指点工匠修整院落,建曲水流觞的花坛,还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成年大树,正挖坑埋土呢。云敛不逞多让,他这番是购置家具摆设,满满几大箱东西堆放在路畔。   四周住户都是平民,被这阵仗惊得挤到墙头观赏。   厉忻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他放下了买来的东西,头也不回走了。   距离上次他们见面已经过了一年多,因为中秋节到了,几个人盘桓在村头不敢进来,巧在厉忻出门遇到了,想着都是故人,他也是一个人过中秋,便将他们都请了进来,这几人也面色和善,相处融洽,到了地方先是一惊,随即夸他素来崇尚素简,这院落古朴淡雅,有五柳先生的风范。   厉忻懒得听他们胡说,家中无食材,他就去附近市集买酒菜,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这几人不知怎么就明争暗斗起来,各自扯了一大帮子人,出手又阔绰,在他那不过方寸的院子里折腾起来。   今夜没了下榻之处。   那几人看见厉忻没进门又走远了,忙跟了出来,他们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说:“你那屋子漏风,我们几人进去不过一会儿肩头就落了灰,想着顺便修整一番……”   “阁下的顺便就是把地皮翻起来重新建了几间屋子?”   骆云被这话噎的说不上话来,他以前不觉得厉忻牙尖嘴利。   “我就说有些人不过仗着有钱,行为做事蛮横不讲道理,不过身着绮罗的乡野村夫罢了。”穆清羽讽刺道。   “你那长了十年的老树本来自得其乐,被你硬生生挖了来造景,我那屋舍的左邻右坊生怕下雨天房子被冲垮,这下好了,这几棵树能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骆云噗嗤笑出了声,穆清羽咳嗽了几下掩饰尴尬。   云敛看言语间讨不来好处,也不多说话,只是平衡道:“他们不过好心,举手之劳罢了。”   “今夜中秋佳节…我们是要流浪街头了。”厉忻蹙眉道。   道路尽头远远来了一匹马,这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对着几人拱手道:“真是日久不见诸位,今日这是?”   “他们把我房子弄塌了。”   来人噗嗤笑了一声:“还以为什么事,厉兄,不久前你和我说,你那屋子四周人来人往不够清净,让我给你打听一套宅子,我已经给兄长打听到了。”   “你们…为何这么看着我?”   俗话就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几人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久,还被厉忻记恨,这楚渊晃荡晃荡一直没有出现,如今竟然称兄道弟起来,世上的事真是不公平。   穆清羽露出惯有的淡雅笑容说:“今日得见楚兄真是有缘…我们有些旧账还没算呢……”   他上前来拽了楚渊在怀里:“你这人真是深藏不露。”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   几人一路同行到了楚渊提起的宅子,其实这宅子都已经修缮好了,一路看着该有的陈设也已经配齐,厉忻绕了一会儿进了花庭,远远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浇花。   是商鸩…这是他的宅子……   “这是你的管家。”   楚渊指着对方说:“这宅子是他卖给我的,不过几十两银子,我转手卖给你。”   厉忻哭笑不得。 第八十八章   正在浇花的背影清瘦颀长,拿着水壶将一丛素洁的矮生栀子花淋得湿漉漉的,空气里有扑鼻的淡雅香味。   这人不紧不慢放下水壶,回头隔着几步朝厉忻拱手一拜,脸上是柔和淡雅的笑容。   厉忻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他本来不知道该以什么借口去找商鸩,如今这人自己找过来了,面对这张脸,厉忻自惭形秽,商鸩不仅仅救了他一次。   “厉大侠,如今院子可归你了,我也没下榻之所,还要大侠收留。”商鸩挑起妩媚的凤眼看过来,厉忻望进他眼底,发现对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有一粒小小的血痣,以前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过。   商鸩的唇色鲜艳红润,整个人看着妩媚勾人,因神色平和那股狠厉杀戮之气被深深掩埋,他盯着厉忻眼睛一眨都不眨。   厉忻身后传来其他人的闷咳声,商鸩也回过了神,让道:“诸位里面请。”   云敛也上前柔声道:“商公子辛苦,你也请。”   他几步凑到商鸩身边说:“素闻公子对药理研究颇深,小弟可否讨教一番。”   云敛善于攀亲近,毕竟风月场上的人,察言观色是常事,他姿态温和亲切,不卑不亢,言语间却恭柔,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他会变着花儿夸人。   厉忻看着云敛霜白淡雅的背影,他正摇着一柄折扇,扇面熏香,手指有意无意撩拨扇坠上的流珠,一颦一笑都是在回应对方的动作,如此气场全开,厉忻也有点惊讶。   不知听了商鸩说什么话,云敛淡淡瞥眼朝厉忻瞧了过来,他唇角勾着一抹淡近于无的笑,不知什么意思。   这时骆云上前来走到厉忻身畔:“这狐狸精不知道又在预谋什么。”   “他本性不坏,只是沾染了脂粉堆的浮华气。”   “在你眼里,谁都是好人,除了在下我。”   厉忻惭愧道:“当日失礼于人前,触怒骆帮主,是情急之下的反应,并非有意为之。”   “呵,我知我不讨你的喜欢…我不是云敛那样的人,只会直来直往。”   厉忻沉默不语,他并非不喜欢骆云,其实他们是有相似之处的,可能正因如此,习惯直来直往的两人便没那么多暧昧。   “厉忻…你如果接受他们…也绝不能拒绝我。”   这话听得厉忻怔了一下,他抬眼看向骆云英凛俊朗的相貌,对方幽深乌黑的眼睛执着地盯着他看。   “我是真喜欢你,厉忻。”   这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骆云不喜欢拖泥带水,他一旦决定了什么,自然也是倾尽全力,不留后路的。   厉忻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抬眼直视骆云,目光却扫落在神色颓然的穆清羽身上,一路行来,穆清羽都不敢亲近过来,只是常常趁他不注意会呆呆看几眼。   或许穆清羽心里还是有个结,认为厉忻是恨他的。   这真是修罗场,四周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厉忻的回答,但厉忻其实答不上来。   楚渊这时走出来笑着说:“还僵着做什么,今日中秋,这府上可没什么仆役,今日还要劳烦各位随我下厨房。”   这话给厉忻解了围,让他松了一口气,随后几人各自忙着自己擅长的部分,去厨房帮忙的洗菜摘菜下厨做饭,其余人可以帮忙从库房内搬桌椅出来,中秋佳节,夜里赏花对月,吃团圆饭最好不过,临近傍晚不过一刻钟功夫了,几人从屋内搬了灯架出来,在花园各处都摆放好,又挂上红彤彤的灯笼。   这样,入夜后,酒菜糕点都上了桌,眼前这一切都是大家伙自己筹备的,真得就像一家人一般,厉忻也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团圆饭,他一晚上开心极了,同别人觥筹交错,渐渐喝得神智昏聩,面色红润。   也许…他是故意要醉一场,被抱着放在枕塌上时,他不想中秋夜都清冷寂寞,便拽住了那人的袖子,随即他被捏着肩膀压在柔软宽阔的床铺上,手指能触摸到褥面里云朵似的棉絮。   眼前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俯身压过来的脸让他呆了呆,是商鸩那双瞳仁有痣的眼睛盯着他。   “你这个人真得是贪心。”商鸩有些恼恨地说:“今夜留我们下来,便料到会有如今局面,你想做什么?”   厉忻摇了摇头,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心底确实对每个人都无法割舍,又怕选择后遭遇背弃,结局还是孤家寡人,这自私肮脏的念头折磨得他发疯,他不希望沦落到禁脔一样没有尊严的下场,但他内心的阴暗其实就是让人厌憎的。   厉忻呜咽一声,他挥开了商鸩的手,让自己爬起来蜷缩在床脚,喘息不定中就要下塌,被商鸩拦腰搂了回去。   “放手。”厉忻沙哑地说。   “我说你贪心,说错了吗?”商鸩咬着他的耳朵柔声说:“你谁都不想赶走…只会谁都留不下来,一个人满足不了你内心的空虚吗?”   厉忻身体发抖,他咬牙说:“放手!”   “食色性也,你对自己太苛刻了,想要就来要啊,何必遵守世间伦理道德,欲/望本来就是没有道德可言的。”   “不!”   厉忻觉得自己像被剥光衣服袒露于人前一样羞愧不堪。   “真是可怜,我们会满足你的,让你由内而外都吃得饱饱的。”商鸩的话语有些冷酷,但他动作很温柔,褪了厉忻的衣服将他抱在怀里。   其余几人脸色都有点难看,他们没打算今夜做这件事。   “我不勉强你们,你们可以当看客。”   商鸩将厉忻平放在床榻上,俯脸细细吻着对方的眉眼和嘴唇,咬着唇瓣勾住唇舌,含在齿间津液纠缠,离开时,厉忻唇色湿润红润,他微张着嘴轻轻喘气,随即上身便被商鸩托起来,细瘦脖领落在商鸩长着两粒锋利虎牙的齿间,他在厉忻脖子上留下重重一个牙印,随即舔吻着咬着厉忻的耳垂,含在舌间研磨,松开时已经红润如滴,马上要破皮似的。   商鸩独享这怀中美味,他咬着厉忻的锁骨,又咬又吸吻上对方的胸/部,含住嫣红的果子又啃又吸,厉忻因这动作发出丝丝的抽气声,他一路吻到腹部,一只手把玩对方那略胀大的欲/望,一只手揉/捏着臀肉深入峡谷,边揉边刺,探进一根手指。   “哇,好紧。”商鸩挑起眼睛看了一眼围观的人,他将手指抽出来,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挖了一块膏药出来,然后扯了厉忻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   商鸩让厉忻面朝着其他人跨坐在自己腿上,掰开怀中人笔直修长肌理分明的双腿,揉开臀瓣,让那处紧致的蜜/穴袒露人前。   商鸩咬着厉忻的耳朵说:“兴奋吗,看看他们的眼神。”   手指强硬地推着药膏挤入那封闭的蜜/穴,这让厉忻突然颤了一下,头颅仰倒,露出光洁纤细的脖领,喉结滚动而下。   几个喘息之后,厉忻突然睁开了眼,他脸色潮红,沙哑地说:“你塞了什么东西进来?”   商鸩慢条斯理地将第二根手指插入穴中,抽/插了几下笑着说:“不用点药,你怎么受得住我们几人?”   “你这个混蛋!”厉忻啊了一声,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在被手指抽/插时前头便挺立了起来。   商鸩低头瞧了瞧,他索性一口气将四根手指都插了进去,剧痛折磨下厉忻弯下腰流出泪来。   商鸩心疼得揉了揉怀中人的臀瓣说:“现在不扩张点,待会伤了就不好了。”他的手指仍然在撑开那圈环肉,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孽根从手指撑开的位置慢慢埋了进去。   一开始只埋了一半,商鸩停下动作,摸着对方前面和大腿内侧替他舒缓身体。   “还没开始呢,这露水就吐出来了……”商鸩蹙了眉,抬眼看着云敛说:“这样下去,今晚他泄阳会泄得虚脱,你还不来帮忙。”   云敛本来正看得入神,闻言走上前来,他摸了摸厉忻滚烫的身体,双手滑落在对方腿间揉着根部的细肉说:“商公子大概只吃现成的,不懂这男人的身子…如果禁欲久了,要肏开起码要几日功夫。”   “哦?”   “日间就该用玉势扩张一番,否则如今光折腾就要一会儿。”   “那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硬来了,上个几次身体就松了。”云敛在厉忻身上的几个穴道揉了揉,商鸩立刻感觉接纳他的那个地方松懈下来,便于他慢慢将自己全都埋了进去。   空气里发出一声舒畅的叹息,云敛眼睛一眯,从头上拔了一根不长不短的簪子下来,这簪子顶端是圆头的,像是银子做的,上面有一圈圈打磨得很润的凸起,另一端是块碧玉。   云敛托起厉忻那根欲/望,从顶端将那根簪子一点点推了一半。   他抬眼看了看厉忻因药物作用而茫然的眼神,玉白色的手指捏着那根簪子缓缓抽出一些,随后旋转着慢慢拧了进去。   厉忻因这动作身体颤抖起来,他咬住了下唇,云敛不忍,忙凑过去吻住了对方。   “这东西会让你没那么频繁泄阳…也不会伤到里面。”   随着云敛松开厉忻,商鸩也慢慢挺胯,那红色的孽根九浅一深的摩擦着穴肉,从别人的视线能看到穴/口被撑得发白,仍紧紧吸着那根不断插入抽出的东西,催情的药膏成了水被挤出穴/口。   商鸩吸了一口气,他加快速度顶弄这具身体,托起对方的腰又重重压在自己的欲/望上面,被温热的肠道包裹的欲/望只觉得这具身体温热绵软,就像水一样可以任意折腾,他恶劣地在对方体内左右柔摆,听着肠壁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厉忻被弄得说不出话来,他忍住呜咽声,大口大口喘息着,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别人,眼角淌下一滴泪。   “真得太舒服了。”商鸩沙哑地说:“我一个人满足不了他,你们不来帮忙?”   骆云呆了呆,他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从方才起就盯着厉忻受控于欲/望的样子,慢慢靠近来也不知所措,也便抓了对方的腿将自己挤在厉忻大腿根处。   “观音坐莲?也可以。”   商鸩抽出自己的一部分让骆云挤了进来,两根庞然大物如何通过狭小甬道,厉忻又惊又怕,他低低啜泣出声。   “无妨,不会伤到你的。”那穴/口被扯开到极限,骆云于是埋了进去,两根火热柱子在穴/口/交替插入,骆云粗暴地吻上厉忻,似要补回之前的愤懑和不甘,他缠绵不休地咬着对方的唇舌,差点将厉忻吻得断气。   “受得了吗?不行我们就停下。”骆云轻声问询。   厉忻垂下眼睛低低呼吸着,不知道什么意思:“你们慢点就好。”   骆云得到了鼓励,他更深得埋入到厉忻身体中,一边重重挺动一边说:“我是真得爱你,这一年想了很多,不管是不是蛊毒作祟,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商鸩也吻着厉忻说:“你若喜欢,我们就陪你玩玩,不喜欢的话,便就是日常陪伴也无所谓。”   厉忻摇了摇头:“我喜欢。”   商鸩先在厉忻体内泄了,他抽出身体后替厉忻舒展紧绷的肌肉,云敛接过手来,将早已经肿痛的欲/望刺了进去:“今日/你开心,晚上能泄三次,不过明日我会给你熬药,你可不能怕苦。”   说着话,云敛冰冷的手指抚摸在了厉忻前头堵塞的欲/望上面,他捏着那块翠玉拔出一点,又慢慢塞了回去,如此由慢及快用那根簪子肏着厉忻的尿道。   厉忻哪受过这种折腾,他手指抓挠着骆云宽阔的后背,呻吟再也忍不住,泪水滴滴落在骆云脖子里,脚指挠着褥面,后/穴也锁紧了插入体内的欲/望。   第一次高/潮瞬间将身体推上顶点,由脊椎炸开的满足感让厉忻顿时放空,他软软靠在身后的云敛身上,任由两根肉柱不接断插入身体,整个人被撞得颠簸不停。   云敛停下来抽动簪子的手,只等欲/望勃发,骆云泄了进去,他才将簪子拔出来,相应的厉忻的浊液喷薄而出,他身体抖了抖,动静并不大。   云敛推翻厉忻,将对方的臀/部拉进狠狠肏了一会功夫,泄了后又拉着厉忻起来慢慢吻着。   “等一会儿再继续,他如今身体已经木了。”   厉忻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睁眼看到穆清羽有些伤心的神色。   确实是,看着昔日旧友沦落到如此淫乱境地,怎么可能不伤心。   但厉忻想通了,及时行乐没什么不好,反正他也可以接受,而别人也愿意。   他伸出手让穆清羽过来:“亲吻我。”   穆清羽愣了愣,颤抖着的手指握住了厉忻的手,他突然落泪抱住厉忻的脖子说:“是我的错,当年不该抛下你任你自甘堕落…后来也不该同武林正道一同绞杀你…我早该认清自己……”   厉忻沉默着,良久在对方后背拍了拍:“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也没什么不好……”   但穆清羽哭得更大声了,他总算明白这十年毁了多少东西,即便厉忻如今已经无所谓了,不在乎了,可以享受别人的温存,但有些东西毁了就是毁了。   破镜如何重圆,枯木如何逢春。   伤口在愈合之后只能是伤口,疤痕会时刻隐痛。   厉忻慢慢拍着他的肩膀,他轻声说:“痛苦已经过去了,人生还很长,毕竟要找个恰当的活法活下去,是不是?”   穆清羽抬头望过来:“我恨我自己。”   “真得不用自恼,你也帮了我太多。”   天色还没有亮,这一夜有太多误会需要解释,也有太多告白需要倾述。   几年之后,江湖上总是流传一个故事,一个修道之人和他的朋友游历四方的故事,人生不止一个活法,破茧成蝶也是美好的宿命。   人应该有选择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厉忻如此想,生活中还是充满喜悦,即便前半生颠簸不平,后半生仍然可以享受余生,而他也并不孤单,便是人世间的姻缘凋零落尽,他也可以不断结缘。   情缘是缘,善缘也是缘,终究还是沧海有泪,人间有情。   后言:   想解释点内容。   厉忻究竟如何打赌,设局?   厉忻和崇子姬打赌,崇子姬问他为了复仇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厉忻说可以不择手段。接下来厉忻制定了一个大纲计划,让崇子姬潜入玄冥教成为有点地位的人物,然后用那个身份和湛寂结交,湛寂有心吞并玄冥教,所以和崇子姬是合作关系,文里暗示玄冥教受过几次重创,其实就有崇子姬的功劳,这个本意是让崇子姬和湛寂搭上线,而且让湛寂手里抓着崇子姬的把柄,最终结果是让湛寂信任崇子姬。   厉忻开始着手造反和诛杀湛寂的计划,结果恰好湛寂这时想假死一段时间,所以厉忻表面上杀死了湛寂,成了新的魔教教主。   文章开头,厉忻和穆清羽那场打斗背景是正道围剿魔教,厉忻是打算借这次机会灭了魔教,自己死没死无所谓,他知道崇子姬会遵守诺言,尽量让他死后恢复名声。   从厉忻死里逃生开始,之后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厉忻最初设下的局,他从这时开始就是将计就计了,所以他说自己也没那么本事可以算得那么细。   崇子姬按照自己的方法执行计划,先和假死的湛寂打好关系,然后套取情报,一边打听厉忻的下落,玄冥教地宫那里时,厉忻和崇子姬对整个计划进行了修正,这时,他们打算牺牲玄冥教,让崇子姬送这个大礼给湛寂,借此顺利混入魔教。   厉忻在之前已经看透骆云对他的心思,所以他打算利用骆云,起码可以赌上一把。   之后,崇子姬和厉忻分开执行他们的计划,厉忻让骆云放出追杀令,坐实他和崇子姬反目成仇,而且崇子姬惹下骆云后走投无路,只能依附魔教,以上都是做给湛寂看的样子。   计划外的变数是穆清羽、云敛和楚渊,这三个人喜欢上了厉忻。   厉忻在被湛寂抓回魔教后是计划最后一部分,崇子姬和骆云联合骗了湛寂,趁他不备围剿魔教,而且因为崇子姬已经知道魔教的底细,所以这次行动是大扫荡,片甲不留。   厉忻在这个计划最后是打算死的,目的是三个,一个就是以他的死向被利用过的人谢罪,减轻别人的恨意。另一个就是以他的死来表明立场,他和湛寂是敌对双方,他用死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堕入魔道。最后一个就是用他的死最后再利用一次其他人,让他们在他死后为他恢复名声。厉忻知道,如果他活着,可能他这三个目的就无法达成,他不愿意冒险,所以宁愿去死。   崇子姬和厉忻是什么关系?   在崇子姬的回忆里,他是当土匪被厉忻抓住教训后改邪归正的,湛寂暗示过他是官宦之家的后人,骆云和他是旧识。   文里写到的龙套线,皇族线里提到的皇叔,暗示一场时隔多年的朝廷旧案,其实是上一代的谋反之案,这里的皇叔是当时谋反的主谋,因为谋反失败他本人被囚禁冷宫,成为上一代帝王的禁脔,现在的皇帝在当时年纪还小,偶尔会到冷宫看望皇叔,印象里皇叔特别爱书,所以当时的帝王给皇叔收集了全天下的最稀有的书,结果在皇叔死后,很多书都被付之一炬了,不久后帝王也死了。   当时谋反事败后,一些官员被牵连诛了九族,其中就包括崇子姬的家族,他在年纪很小时见过皇叔,知道皇叔的样子,而且也知道是这个人害得自己家族被诛杀,他的家族除了他之外全都死了,他是侥幸逃生的。   后来崇子姬落草为寇,靠打家劫舍为生,再然后遇到了厉忻,还被对方打了一顿,他是抱着又怕又恨的心思成为了厉忻的跟班,后来相处久了,感情变得复杂,但他还是憎恨厉忻,因为和厉忻长得相似的皇叔害他被诛九族。   厉忻被湛寂害惨时,崇子姬是看笑话的心态继续充当厉忻的朋友,因为他觉得厉忻受苦是因果报应,其实潜意识里有把仇恨投射到厉忻身上的意思,所以厉忻执行计划时,他并不会把厉忻从毁灭的深渊里拉出来,他是最严厉的执行者,无意识地在掌控整个节奏,不断督促厉忻。   崇子姬最后期时是喜欢厉忻的,虽然他是直男,但厉忻在后期的状态是中了蛊,身上有特别奇异的性吸引力,而且他本身是个矛盾体,崇子姬是看着厉忻从最初那个光芒四射的少年剑客变成后来忍辱负重的魔教教主的过程,他全程参与了厉忻生命的大起大落,他是最了解厉忻的人,他作为旁观者会喜欢上厉忻并不稀奇,但他同时非常理智,知道喜欢厉忻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且他也参与了毁灭对方,所以结局时他选择不和厉忻见面,相忘于江湖。   为什么几个攻要纠结厉忻是不是利用蛊来套路?   这里大概是这个心理,一开始几个攻就觉得厉忻在利用他们,但厉忻一直没有直接说透,所以大家就觉得也许厉忻只是碍于形势所迫,所以向他们求助了,大家都是这个心理,觉得厉忻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就算厉忻真得利用了他们的感情,上床是他们自愿的,爱上厉忻也是他们自愿的,后来帮厉忻忙也是自愿的,就算怨恨也算不到厉忻头上。   但如果厉忻一开始就知道情蛊的存在,利用情蛊来套路他们所有人,那情况就不同了,这和抽烟一样,虽然知道烟伤害身体,但自己愿意抽和被别人骗着有了烟瘾完全是两个情况。几个攻也是这个心思,而且通过这个事,厉忻本人在他们心里的价值就大打折扣,结合之前的描述来看,厉忻表现出来的隐忍,痛苦,禁欲和献祭感其实是吸引他们的地方,但如果这些也是假的,那这个人整体就是人设崩塌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