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的心尖宠 作者:酒窝蟹 文案: 做为家里最不受宠的儿子,余丰宝因为两个哥哥,被卖进宫做了太监,为的就是凑几十两银子给哥哥们娶媳妇,给父母和弟弟妹妹们活命。 然而比这个更可悲的是他被指去伺候废太子,传言废太子性情暴戾,最喜咬人。 余丰宝战战兢兢的进屋伺候,偶然见到了月光下的谢承安,眉眼疏阔,俊朗非凡,一时竟看呆了。 谢承安:“看够了?” 余丰宝连忙摇头。 多年后,已然成了成平帝的谢承安将余丰宝揽进怀里,“宝儿,看够了吗?” 一向来杀人如麻,面冷心硬的督公余丰宝难得羞红了脸,一如初见时那般摇了摇头。 谢承安:你愿为我手染鲜血,我愿与你共享天下。 众大臣忙改口:督公万岁! 暴戾腹黑废太子攻vs人前冷血人后萌软受 食用指南:1、架空,架的很空。 2、受是真太监,1v1,sc,he。 3、生子。 4、文明看文,快乐你我他,不喜点叉,切勿人参攻击呀。 内容标签: 强强 生子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丰宝,谢承安 ┃ 配角:预收《糙汉家的小娇夫》《暴君的掌中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相互取暖 立意:困境中主角相互扶持共创美好的故事。 第1章 乾元十三年,冬。 铅石般乌沉沉的云笼罩在京城的上空,一道银蛇穿破厚厚的云层,照亮了大半个京城。 “轰隆隆……” 滚滚的冬雷自天边而来,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银蛇肆虐,一道震耳欲聋的炸雷平地响起。 “不好啦,走水啦,东宫走水啦!” “快救火啊……” ……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谢承安搓着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反正屋子里也没多暖和。 而且他也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屋子里没有地龙,也没有炭盆,寒意从缝隙里直往屋里钻,阴寒的湿气沁入骨头缝里,让人无处可躲藏。 谢承安身上的衣裳还是夏日里的薄衫,他倚在门边不停的拿手搓着双臂,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如玉般的手上布满了冻疮,一块一块的青紫色分外显眼。 许是看的久了,外头纷杂的人影和嘈杂的声响都慢慢变得模糊了起来。 男人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原就生的眉目俊朗,乌墨般的发随意垂在身后,一双狭长的凤眸似是那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隐于夜色中。 这一笑,更是有着摄人心魄的美。 一旁提着木桶救火的小太监见了,不由就失了神,下意识的对着他微微躬了身。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些太监一掌拍在小太监的头上,喝道:“若是耽搁了救火,仔细你的脑袋。” 小太监许是新来的,胆子倒也大,吐了吐舌头。 “师傅,原来废太子生的这般好看啊?” 年长的太监沉着脸,伸手点在小太监的额上。 “我是怎么教你的,少说话多做事才是宫里的生存之道。祸从口出,若是管不住这张嘴,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火势也渐渐下去了。 所有人像是潮水般退了出去,仿佛这东宫里有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徒留下一片焦黑还冒着些许白烟的偏殿隐在暗夜里。 朱红色的宫门吱呀一声关上后,世界似乎也跟着清静了。 唯有落雪的声音。 昔年他是尊贵无匹的大周朝太子,锦衣玉食,万民拜服。 这东宫也是整个京城里最热闹的去处,谁人不眼巴巴的想进来走一遭? 时移世易。 东宫还是东宫,他依旧还是太子。 不过是“废”太子。 往日的繁华景象依稀尚在眼前,不想如今这偌大的东宫里只剩下他一人,活的如同孤魂野鬼般。 连最末等的太监宫女远远见了都绕道而走,生怕沾染上了东宫的霉气。 谢承安圈手覆在唇边轻咳了几声,浓郁的铁锈味盈满口中,他默然垂下手,故意不去瞧虎口上那点点的猩红。 “太子谢承安品行无端,倒施逆行,枉顾君臣父子之情谊,褫夺太子封号,贬为庶人,幽居于东宫之内,非死不得出。” 父皇乾元帝的话犹在耳边。 谢承安合衣躺下,一夜梦魇不断。 …… 朔风凛凛,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三日,将整个皇宫装裹成了一片冰雪琉璃世界。 墙角的一株红梅开的正盛,淡淡的梅香自冷冽的风雪中传了过来。 “咱家告诉你们,能进宫伺候那都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旁人想求也求不来的。” 内务府门外的雪地里一个手持拂尘,面无白须的太监正踱步训着新来的小太监。 他翘着兰花指,尖声道:“往后在宫里行走,要想活的长久,就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眼,管好自己的耳朵,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也别看,不该听的也别听。” 这一行十个小太监,分两排站着,一行五个。 许是新进宫的缘故,皆都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唯有站在第二排最右边的那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小太监,全程都垂着脑袋,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老太监伸手指了指他,“你们得学学他的安静样子,这样才能在这宫里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忽然被点名,余丰宝下意识的就抬起了头。 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茫然与错愕,神情怯怯的,倒是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来。 连见惯了后宫佳丽的老太监都忍不住赞一声,即使艳冠六宫的端贵妃来了,只怕也会相形见绌,失了颜色吧。 老太监摇了摇头。 可怜这么个好模样,竟也入宫做了阉人,一辈子无儿无女,实在是暴殄天物。 可惜啊! 其余的小太监皆都看向余丰宝,眸子里尽是不加掩饰的嫉妒。 “长的好有什么用,能跟到好主子才算是挣到了好的前程呢!” “对,我才不信哪个主子能瞧上这么个狐媚样的奴才,这要换了我,这张脸日日在我跟前晃,就算不死,怄也怄的少活几年呢。” “谁说不是呢!” 众人毫不避讳的议论起来。 余丰宝只当没听见,低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冰雪。 他原本是京郊河东余家村人,因着上头有两个哥哥,皆已年逾二十还未成亲,加上今年又是大旱,原本就艰难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余父和余母几番商议之下,便狠心将余丰宝送进宫来。 为的就是好换几十两银子给两个哥哥成亲娶媳妇用。 余丰宝是家里的老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他刚好是卡在中间,可谓是爹不疼娘不爱,每日里活的跟个空气似的。 他原也是想逃的,可看到饿的面黄肌肉的弟弟和妹妹,又见到白了头的爹和娘,便点头应下了。 临走的时候牙牙学语的小妹妹拉着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问他,“三哥,你去哪儿啊?” 余丰宝泪如雨下,转身就跑。 “三哥,记得回来看小六啊。” “三哥,等小五长大了,一定赚好多好多银子,把你赎回来!” …… 可她们那里知道,她们的三哥挨了一刀子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又入了宫,此生只怕是再难相见了。 替他净身的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小刀刘”,余父和余母为了多得些银子,让余丰宝写下了契约,净身的费用等以后入宫当了太监赚了银子再还也不迟。 余丰宝记的清楚,母亲跟小刀刘说,“我家老三没别的长处,就这张脸长的出挑,加上性子又不多事,想来进了宫定会平步青云的,欠你的银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他还记得,父母拿着银子喜笑颜开离开时的背影。 他一个人在暗无天日,闷热异常的屋子里待了整整一个月,才再次见到外面的日头,余丰宝觉得身上少了个东西,人似乎也轻快了些。 跟他一起净身的还有几个人,他却一直没再见到过了。 后来他便进了宫。 简单学了宫中的礼仪之后,今日便是分去处的时候了。 是人哪有不想去往高处去的,其他人都给成公公塞了银钱,唯独余丰宝什么都没有,他安静的等到了最后,待人的走后才走到成公公的跟前,小声问道。 “公公,我去哪儿伺候啊?” 成公公颠着手里的银子,笑呵呵的道:“哟,瞧我这老眼昏花的,竟然还漏了一个。这样吧,东宫那还缺一个伺候的,你就去那儿吧。” 余丰宝面上无悲无喜,谢了礼。 “哼,不要脸的老东西。” 贺元卿对着成公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而勾着余丰宝的肩。 “你还谢他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东宫是什么地方?” 这批一道入宫的太监里,唯有贺元卿与他最为要好,他眨了眨眼问,“东宫不是太子住的地方吗?” 贺元卿伸手在他的额上点了一下。 “就你这性子还想在皇宫里混呢,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的东宫跟以往的东宫可不一样了……” 他警惕的四下望了望,趴在余丰宝的耳旁小声道。 “今岁皇上频繁生病,钦天监的人说是有人暗中施巫蛊之术,是以皇上的龙体才一直欠安,皇上大怒,下令禁军满皇宫里搜,后来你猜怎么着?” 余丰宝漂亮的眸子里一片纯净,摇了摇头。 贺元卿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声,继续道:“事后在东宫里发现了各种巫蛊器具,或是布制的,或是木制的,上头皆书着皇上的生辰八字。皇上震怒便将太子废了,幽禁于东宫,还放言非死不得出。” 余丰宝垂下眸子,轻轻的“哦”了一声。 原来跟他一样,都是没人要的可怜虫啊。 贺元卿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去了东宫这辈子就别想出头了,而且,而且……” 余丰宝见他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下意识的问道。 “而且什么?” 贺元卿神秘兮兮的道:“而且我还听说太子被废之后,性情大变,最喜欢咬人。我还听人说起曾经有一个进去服侍的太监竟是被活活咬死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儿,现在宫里的人见了东宫都绕着走,没人敢靠近那里半步,宫里的人都在传,废太子已经疯了。” 闻言,余丰宝又低下头“哦”了一声。 仿佛即将深入虎穴的人不是他,而是旁人似的。 贺元卿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余丰宝,你他娘的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没有啊!” 余丰宝冲着他浅浅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古耽文哦,喜欢的小可爱们点下收藏哦。收藏越多更新越稳定。么么! 第2章 积雪很深。 清扫过的宫道,露出青灰色的砖块,砖块上结了薄冰,走在上面极易滑到,远处的几个宫女皆低着头迈着小碎步,然后消失在尽头的弯道处。 朱红的院墙上方,垂下一排排的冰凌,冰凌上粗下细,像是一把把倒吊在屋檐下的匕|首。 整个皇宫都掩在了这一片白茫茫的雪色里。 余丰宝提着木镶螺钿食盒在东宫门前站定,对着守门的侍卫躬身一礼。 朱色的宫门上已是一片斑驳,连鎏金的铜钉都少了几颗,沉重巍峨的宫门此刻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面上的斑点暗疮,泛着沉沉的暮气。 “进去吧!” 侍卫面无表情的说道。 刺耳的门轴声响起,两扇宫门错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仿佛再开大些,便会有藏在门后的鬼怪会趁机跑出来似的。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余丰宝再次躬身,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他暗自庆幸自己够瘦,若是换了个身形稍微壮些的人来只怕会卡住的。 落锁的声音传进来的时候,他清楚听到了外面侍卫的对话。 “赌不赌?” “好!我出三两银子赌这个小太监撑不过一天。” “不行,我也赌那新来的撑不过一天。” “你这不是耍赖吗?是我先说的。” …… 余丰宝勾了勾唇角。 这些人可真无聊,他还未活够,怎么会轻易就死了? 只可惜他身上没有银子,否则跟外头两位侍卫大哥打个赌,还能赚上六两银子。 院中静极了。 足有尺厚的积雪铺满了整个院落,连松树上扑簌簌落下的积雪声都显得格外的响。 余丰宝低着头顺着抄手回廊,快步朝正殿走去。 宫里的人是何等的势力,是何等的拜高踩低,从前的东宫太子不知晓,如今的谢承安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打他被幽禁在此。 每日的饭食皆是残羹冷炙,有时候甚至是馊臭的泔水,饶是这般每日也只一顿。 一朝从云端坠入泥土中,他成了人人皆可踩上一脚的蝼蚁。 可就是这样外头那些人还是想处心积虑的除掉他。 这不? 又来了一个送死的。 外头的天色阴霾。 谢承安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持着一卷书,借着外头的雪光在看书。 当初因为莫须有的巫蛊之事,父皇震怒之下废了他,那起子小人便如蝗虫过境一般,将整个东宫一扫而空,连根针都未留下。 唯独这些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的书却留下了。 有了这些书,寂寂的时光倒也好打发了些。 听到外头的动静,谢承安垂下手,随意的搭在膝头,偏头瞧了出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太监勾着腰疾步而来。 “殿下,奴才给您送饭来了!” 余丰宝推开破旧的门进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里头竟比外头还冷些似的,阴冷潮湿里带着些刺鼻的霉味。 无人应声。 他提着食盒,往里走去。 刚一进内室便被里头的人给吓到了。 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软榻之上坐着个肤色苍白的年轻男子,男子的脸型瘦削,愈发显得他鼻挺眼深,五官似是斧凿刀雕般,眉眼疏阔,俊朗非凡,犹如话本子里成了精的鬼魅。 男子只穿了一件薄衫,乌墨般的长发披在身后,衬的他的面色比外头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看够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嘶哑,低沉悦耳。 余丰宝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跟着便在男子幽暗的眸光中,直直跪了下去。 “奴才余丰宝,是内务府新派来伺候殿下的。” 许是很久没跟人说话了,谢承安的嗓子有些不适应,圈手覆在唇边咳了几声,才顺畅了些,他挑了挑眉。 “哦?” 他一个被贬为庶民的废太子,除了等死之外,居然也配有人伺候? 余丰宝伏的更低了,连地砖上的灰尘都瞧得一清二楚。 “奴才家里穷,连净身的钱都是打了欠条的,也没钱贿赂管事的公公,所以便被指来东宫伺候殿下了。” 谢承安面露讥色。 “如此倒是委屈你了。” 余丰宝连忙摇头,“奴才不敢。奴才的家乡大旱,父母为了活命就将奴才送进宫里讨口饭吃,好歹还有个活路。如今衣食无忧,奴才很是知足。不求富贵荣华,只求活着!” 好一个“只求活着”。 谢承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本宫饿了!” 余丰宝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将食盒打开。 两个馒头和一叠子看不出是什么的菜汤,里面零星飘着两根菜叶。 “都是奴才没用,殿下将就着用些吧。” 余丰宝将筷子递了过去,又撕了一小块馒头蘸了点汤汁先吃了下去。 谢承安接过筷子,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看了许久。 余丰宝垂着脑袋。 “奴才每日都漱口,殿下别嫌脏,奴才只是,只是在替殿下试毒。” 谢承安眼风如刀,伸手便掐向了他的脖子。 “你怎知道有人会害本宫?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父皇还是端贵妃?亦或是本宫的那些兄弟?” 余丰宝看着他狰狞扭曲的脸,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又跪了下去。 “殿下应该知道即使杀了奴才,往后也会有其他的奴才进来。方才奴才也说了奴才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别无所求。” 谢承安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僵在半空良久后又垂了下去。 “既然你这么急着表忠心,一会儿就去将院子里的雪给扫净。” 余丰宝垂着眸子,低低的应了声,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屋外的空气虽冷冽清新。 余丰宝深深的吸了几口,伸了个懒腰,以后这里便是他的“家”了。 虽然里头还住着个神经病似的男人。 都已经是废太子了还一口一个本宫自称,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少不得又是一顿风波,这又是何必呢? 形势比人强。 这人啊,就得活的明白些。 守着那些虚的又有何用? 他方才称呼他为殿下,那是他做奴才的紧守本分,亦是客套话,不想这废太子看起来倒是个聪明的,不想却不是个糊涂蛋。 余丰宝伸了个懒腰,习惯勾着的背微微挺直了些,黑白分明的眸子也瞬间鲜活了起来。 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响声。 余丰宝玩心大起,眉眼微微弯起。 他将两脚的脚后跟并在了一起,然后低着头认真的往前走了一段,跟着又回身看刚才走过的雪地里留下的脚印,见脚印留下的间距似是差不多,便又继续往前走着。 谢承安将馒头吃完后,余光瞧见了院子里的余丰宝,只见他张着双臂,身上的太监服有些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被风一吹,后背便鼓了起来,像是背了一个沉沉的龟壳似的,腰间系着的腰带,愈发显得他腰细如柳,身轻如絮。 不时原本平整的雪地上便多出了许多的脚印,脚印似是画上的竹叶般,倒是给寂寥的雪景里添了几分色彩。 北风劲烈,但是他似乎玩的很开心,好几次摔倒之后拍了拍身上的雪又站了起来。 余丰宝玩够了,心情也舒畅了些,想起谢承安交给他的扫雪任务。 他像是寻宝似的在东宫里转悠了半天才在角落里发现了个断了的扫帚。 好在从前在家的时候为了补贴家计,他也帮着爹做过扫帚,于是找了些趁手的工具,三两下便将扫帚给修好了。 扛着新扫帚出去扫雪的时候,余丰宝下意识的看了看正殿的方向。 目光相撞,谢承安倒是坦然,淡定的收回了目光。 余丰宝耸了耸肩,摊上这么个脾气古怪,没有太子命还有太子病的主子他能怎么办? 还能走,咋的? 他在家时干活时就是一把好手,不比他那两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哥哥,一干起活来,余丰宝就觉得像是回到了余家村一般。 那个时候虽也辛苦,但是至少一家人在一起。 可父母为了两个哥哥的亲事,狠心将他送进宫里。 只怕此生就再无相见的时候了。 余丰宝的动作很快,很快就将院子里的道路清理了出来,看着堆在一旁的雪,他又起了兴致,在院子里的梅树下堆了两个雪人。 待忙完这一切,天色已晚。 谢承安早早的就上了床,可是湿漉漉的薄被子哪里抵得住那无处不在的寒气,他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 “殿下,您交代的活奴才干完了。” 屋子里很暗,谢承安也瞧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说话时哈出的白气,像是热的。 “脱衣服,上床!” 啊? 余丰宝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就捂紧了领口。 “奴才岂有跟主子共睡一床的,这不合规矩。” 谢承安冻得牙齿直打着颤:“在这里本宫就是规矩,上来!” “是!” 余丰宝低头应是。 从前家里穷,大家也都是挤在一起睡的,可是,可是跟陌生男子睡在一起,还是头一遭呢。 余丰宝磨磨唧唧的脱了外衣,钻进被窝的时候,猛然又想起了什么? “殿下,你可不可以不要咬奴才,奴才怕疼!” 余丰宝才将劳作完,浑身上下都透着热量。 谢承安迟疑了片刻,往他身上贴了过去。 “闭嘴,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谢承安:我只是想取暖而已,你别想多了。 余丰宝翻了个白眼:谁先动心谁是狗! 谢承安:汪汪汪! 喜欢的小可爱们点下收藏啊!么么! 第3章 真暖和呀! 像是抱着一块人形火盆一般。 谢承安往他身上靠了些,然后又靠了些,直到贴上了他的背才停止了挪动。 冰冷的触感从后背传来的时候,余丰宝的全身紧绷了起来,连脚趾头都蜷缩在了一起。 但凡人活着不是应该有体温的吗? 怎的殿下的身上这般寒冷? 简直就跟在他的背上放了块巨大的冰球似的。 越想便越害怕。 从前村子里的老人曾说过有些人因为死前执念太深,会死而不腐化作活死人,继续活着。 难道? 余丰宝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些神妖鬼怪一类的。 “殿下?” 余丰宝心有余悸,上下牙齿打着颤。比起在睡梦中被谢承安咬醒,他更害怕跟“死人”睡在一起。 身后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 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后脖子处,酥酥痒痒的。余丰宝忍不住扭动了下脖子。 “别乱动,本宫许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慵懒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疲惫。 余丰宝心中一软,莫名就想到了家中的弟弟妹妹们,昔年在家的时候弟弟妹妹们也总喜欢跟他睡在一起,说他夏日里肌肤冰冰凉的,冬日里又跟个小火炉似的。 有呼吸? 余丰宝感慨之余,又反应了过来,心下一松,眼皮子便跟千斤重似的,眨了两下便睡着了。 …… 朝阳初升,照在雪上散出明晃晃的白光。 余丰宝辅一睁眼便察觉到了异样。 谢承安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一只脚搭在他的腿上,整个人就跟挂在他身上的癞皮猴子似的。 比起这些更让他震惊的是, 似乎有什么东西抵在他的后腰处。 如今他虽算不得真正的男子,但是也明白那是什么? 余丰宝的脸登时就如同火烧了一般,滚烫的厉害。 他小心翼翼的想要挪着下床,谁知刚一动,谢承安就搂的更紧了些,嘴里还嘟囔着,“本宫畏寒,不许拿走汤婆子!” 汤婆子? 敢情他一动也不敢动的侧着睡了一夜,连半边的身子都睡的麻木了,为的就是能让他睡的安稳些,他竟把他当成一个汤婆子? 当成一个工具? 余丰宝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 他直接将谢承安的手脚给掀开,然后气呼呼的下了床,抬手便将薄被给抽走。 薄被上还残留着温度,余丰宝胡乱的将被子揉成一团,然后抱了被子出去了。 谢承安是被冻醒的。 这一夜他睡的格外香甜,梦里既有暖和的炭盆,也有精美的食物,他正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忽然桌子被人掀了,看着满桌子的佳肴落在地上,他痛心疾首,恨不得立刻手刃了那作恶之人。 梦醒后,他才发现身上的被子不见了,身旁的人也不见了。 余丰宝进来的时候,正对上他惺忪的凤眸,许是才睡醒的缘故,比之昨日里的清冷倒是多了几分迷蒙来。 他负气的走了过去,拽着床褥的一角。 “起来!今儿日头好,奴才得晒被子!” 床上的谢承安只着了中衣,半撑着身子,衣领敞开着,露出一段精壮白皙的胸膛,只定定的看着他。 余丰宝被他看得有些慌张,“屋子里湿气太重,若是被子不勤晒晒的话,容易滋生跳蚤。从前只殿下一人在,晒不晒的奴才也管不着。可如今奴才来了,这床也有奴才的一半。” 谢承安坐直了身子,手臂搭在支起的膝头上,斜睨了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本宫懒惰?” 余丰宝心道:把日子过成这样了,还不懒,那什么叫懒? 谁懒谁知道! 谢承安看着他不服的神色,冷喝道:“你若是不喜欢待在这里,可以滚。本宫这里不需要任何人!” 滚就滚。 余丰宝倒是想很有骨气的回他这句。 可是他全部的家当加在一起才几十个铜板,让他滚去哪儿啊? 他以为这个东宫还是昔日的东宫,人人都争破了头想进来不成?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稀得待在这跟鬼屋似的地方,伺候个跟活死人一样脾气还暴躁的主子? 也不瞧瞧如今也不是正经的主子,被贬为庶人的旧太子罢了。 跟他这个奴才不过半斤八两,谁也别看不起谁。 思及此,余丰宝的胆子又大了几分,手上用了力将床褥给抽了出来。 “昨儿奴才已经跟殿下说的清楚明白了,奴才只想活着。如今这东宫里只咱们主仆二人,奴才劝殿下还是消停些,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谢承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给掀翻在床上,等抬头想要训人的时候,余丰宝已经抱着被褥去了院子里。 透过破败的窗户,他看见余丰宝踮着脚将被褥挂在了绳子上,又熟练的蛾将被褥给扯平拉直。 谢承安自顾的穿上了衣裳。 这回来的小太监跟之前来的人都不一样,多了些贴地气的俗人样。 还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说的跟两夫妻似的。 谢承安的唇角微微勾起,径直出了屋子。 今日的日光的确很好,晒在人身上暖暖的,如今的他遭已经不是太子,更是个罪人,甭说是热水,就是冷水也无,他捧了雪洗了脸。 雪水冰寒入骨,让他清醒了些。 他倚在廊檐下的漆红圆柱上看着在院中进进出出的余丰宝。 自打他被关进这里,他也记不清来了多少的宫女和太监,那些人或是楚楚可怜或是凶狠无比,但是最终的目的都是想要了他的命。 当然那些人此刻早已化作了尘土,而他依旧还好好活着。 余丰宝向来是行动派,说干就干。 晒完被褥后,就在院子里忙活了起来。 正殿的房间里有好几扇窗户坏了,风一吹“吱呀”乱撞的吵人睡觉不说,那冷飕飕的风直往屋子里钻让人藏都没地儿藏。 谢承安昔日是个千尊万贵的主子,干啥啥不会,只会个吹胡子瞪眼发脾气,可以将就瞎乱过着,但他可不行,自小的生活教会他的是:要在能力范围内让自己活的更舒服些。 整个东宫虽然被搬了一空,但是还留下了不少能用的东西。 余丰宝一早就开始忙活,忙到日上中天,也未见谢承安伸一根指头,跟座大佛似的坐在那。 不过也是,好歹人曾经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哪里干过这些活? 只要他不来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余丰宝寻做事向来利索,不过半日的功夫,不光将坏了的门窗修理好了,还将寝殿给打扫一新。 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总算是点人住的样子了。 “殿下,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余丰宝躬着身子,和颜悦色的问他。 见谢承安睁开了凤眸,忙指了指院子里一个倒了的三足圆耳鼎。 鼎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鼎身布满了铜绿,还断了一脚,斜斜的倒在白雪堆里,分外的显眼。 “本宫劝你还是少费些精神,要一个断了足的鼎有何用处,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眯会呢!” 话毕,他就双手环在胸前,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了。 余丰宝气的牙根痒痒,低声嘟囔着。 “有本事晚上你别用!” 三足圆耳鼎是铜铁铸成的,格外重些,余丰宝试了两下,未能拖动鼎半分,又请不动在晒太阳的大佛,索性只能自己个想办法了。 他从屋子里找出了一截麻绳,栓在了鼎的一只脚上,然后哼哧哼哧的躬着身子用力,把鼎往屋子里拉。 “一二…三……” 余丰宝咬着牙给喊着号子。 谢承安掀开了眼皮,瞧见那瘦削的小太监整个身子都快贴到地面了,眉头微蹙。 看来他这是打算在东宫里长住了? 余丰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将鼎拉到了门外,谁知却被门槛挡住了,加上寻来的绳子也不结实,绳子在大力的拉扯下断了,害得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哎呦!” 余丰宝揉着摔疼的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 谢承安看他四脚朝天,跟翻了壳的乌龟似的,半天才爬起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知这一幕却被余丰宝给看见了,他狠狠的瞪了谢承安一眼。 鼎身将门给堵的严严实实的,余丰宝侧着身子从缝隙里钻了出来,然后又去找了两块结实的木板,垫在了鼎的下面。 愣是一点一点将鼎给挪回了屋子里,放在了离床不远的地方。 大功告成。 有了这鼎,晚上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的。 余丰宝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又见鼎身斜着,怎么看都不顺眼,于是四下看了看,见桌上有一摞子书。 一想起谢承安手持着书在廊下看他笑话的样子,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将书垫在鼎的断脚处后,看着平稳的三足鼎,余丰宝露出了得意的笑。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斜斜的照了进来,打在了余丰宝的身上,仿佛给他的身上的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的面上有薄汗,双颊微红,饱满晶莹的唇微微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咧着的嘴角又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谢承安的目光落在了被用来垫脚的书上,面无表情道。 “本宫饿了!” 余丰宝这才发现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殿下稍等,奴才这就去取晚饭。” 他干了一天的力气活,还没喊饿,他在那坐了一整天居然还好意思喊饿? 懒人屁事多! 沉沉的开门声后,又是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谢承安走到书桌前,用烧黑的木块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余丰宝”。 字体遒劲,笔势豪纵。 又将字条卷成一个小长条,塞进了院子西北角的一处缝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丰宝:有本事晚上别上床! 谢承安:哼,不上床,那是不可能的! 喜欢的小可爱们点个收藏呀!么么!感谢在2020-06-17 11:35:15~2020-06-28 15:5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多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残阳如血,将半边的天都染成了橘色。 在最后一抹天光消失之前,有几只乌鸦“呀呀”的叫着自头顶飞过,也不知落在了哪个年久失修的宫殿里。 余丰宝已经站在冷风里快小半个时辰了。 寒风清肌裂骨,冻得他缩手缩脚,愈发显得拱肩缩背,他低着头双手拢在袖口里,来回在御膳房外的院子里踱着步子。 御膳房里烟火缭绕,进进出出的太监和宫婢如过江之鲫一般,谁也没曾留意到等在角落里的余丰宝。 脚上的靴子里因为白天干活进了雪水,袜子湿哒哒的裹在脚上,着实难受的紧。 许是走累了,余丰宝在原地踏着步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冷冽的空气夹杂着御膳房里传出来的食物香气入了鼻腔,余丰宝露出一个无比满足的笑容。 “这是酱香肘子的味道!” “这是糖醋排骨……” “鸡髓笋……” 闻香猜菜名的游戏。 余丰宝自顾自的玩的不亦乐乎,仿佛闻过便算吃过了一般。 “哎,说你呢,你过来!” 有个身形矮胖的太监对着余丰宝招了招手。 余丰宝知道他是御膳房的总管,名叫李德福,于是忙上前行了礼,“福公公好,奴才是新拨去东宫伺候废太子的,特来取今日的膳食。” 李德福长了一张大磨盘子脸,估摸是在御膳房伙食太好的缘故,如今胖的连眼睛都成了一条细小的缝了,堆在满脸的横肉里,若不仔细找还真看不见。 先头余丰宝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可是这些新来的小太监,他得教教他们规矩,于是将人轰到外面去等,好在这个新来的倒是乖觉,不吵不闹的在外等了这么长时间。 “御膳房总共就这么些人手,可宫里有那么些主子要伺候,少不得要委屈那些不是主子却还要享着清福的人了,你说是吧?” 余丰宝心中腹诽。 左右不过是两个硬的跟石头块似的馒头和一些别人吃剩的菜汤罢了,说的就跟他们整日里吃的都是龙肉凤髓似的。 “公公掌管着这么大的御膳房,每日里的事少说也有几百件。反正奴才伺候的乃是冷宫废太子,等些时候也是应当的。世上哪有为了卑贱之躯耽搁正经主子的道理?” 李德福翘着兰花指,指向余丰宝。 “难得你是个聪明机灵的,本公公也就不为难你了。来人啊,将东宫的膳食取了来。” 余丰宝躬身立在屋外,可以看的分明,里头的小太监随手抓了两个馒头,然后将他们吃剩的菜放进了食盒里,然后拿出来扔给了他。 好在他反应机敏给接住了,否则东宫那个懒家伙连剩菜都没的吃了。 “多谢公公,奴才告退!” 余丰宝拎着食盒,转身离开。 “且慢!” 刚走了几步,又被李德福给叫住了。 余丰宝又忙走了过来,“公公还有何吩咐?” 李德福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方才余丰宝站在暗影里,他瞧得不真切,只依稀辨出是个瘦高个的年轻人,如今借着昏黄的光,却瞧得清楚。 宫里的美人他见的多了,就连艳冠六宫的端贵妃,只怕都不及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小太监。 肤色如雪,冻得发白的唇,透着几许凄迷,乌墨般的长发堆在身后,一双细长的眸子里似是含着漫天的星星河。 这张脸,堪称绝色。 李德福捏着余丰宝下巴的手力道重了几分,细小的眼睛里透着贪婪的光。 “咝……” 余丰宝眉头一皱,乌眸里登时便有了几点泪光,端的我见犹怜。 “公公,你弄疼我了!” 声音怯懦娇软。 李德福松了手,嘿嘿的笑了两声,对着里头吩咐道:“盛一碗米饭,再将我桌上的那碟炝炒腰花装起来。” 少倾,小太监便将另一个食盒递了过来。 李德福接过后,又递到了余丰宝的面前。 “来,拿着!” 余丰宝躬着身子,“无功不受禄,奴才……” 李德福冷哼一声,直接将食盒塞进了他的手里,顺带着在他的手背上还摸了两下。 余丰宝强忍着将食盒扣在他那圆球般的脑袋上,轻声道了谢。 李德福伸手欲要拍拍他的肩,余丰宝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些躲了过去。 李德福的手停在半空,半晌又收了回去。 “你是个聪明的,该知道这宫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更应该清楚想要活下去,那就得听话!” 余丰宝低声应了是。 “多谢公公教诲,奴才记下了。” 李德福挥手道:“无事便退下吧!” 余丰宝疾步退出了御膳房,待走到无人的地方,才从一旁的树丛里捧了一把雪,狠狠的搓着自己的手和下巴。 那个李德福真是让人恶心。 …… “怎么现在才回来?” 谢承安斜倚在软榻上,手里依旧持着一本书,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余丰宝有些生气,将碗碟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殿下也该想想,奴才是东宫的奴才,那就是阖宫里最低贱之人,任何人见了都是想踩一脚就能踩一脚的。殿下若是嫌奴才不会做事,大可将奴才换了就是。” 谁还稀得留在这个人懒事还多的主子身旁了? 除了那张脸勉强瞧得过去之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偏偏人还不自知,爱摆主子的款。 好在临走的时候,他将被褥收了回来,若是指着他这位主子,只怕今晚他就要盖晒了露水的被子了。 谢承安抬眸,见他拧着眉,下巴上有着异常的红。 “宫里的人就是这般拜高踩低,你待久了便习惯了。” 他自顾的端起米饭,夹了一筷子炝炒腰花。 米饭还冒着热气,闻着淡淡的米香,谢清朗的面上闪过一丝回忆之色,从前的山珍海味他都吃腻了,不想如今这稀疏平常的饭菜吃进嘴里,却比任何的美味都要好吃。 还未回过神来,手上的碗一空。 余丰宝将碗夺了过来,用筷子拨了一半进自己的碗里,然后将碗递回谢承安的手里。 谢承安被他这一顿操作给惊呆了,许久都未反应过来。 余丰宝坐在他的对面,拨了一半的菜进自己的碗里。 “殿下,你也不必如此看着奴才,奴才干了一日的活,着实也饿的慌了,况且这米饭和腰花,可是奴才……” 这可是他靠着美色赢来的! 谢承安的耳尖一热,低声道:“这米饭本宫刚才吃过了!” “我不介意!” 余丰宝吃的香甜。 心里忍不住腹诽,真是个事精,这都什么处境了,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谁还在乎吃过没吃过啊。 谢承安眉头微皱,指节泛白,片刻后才继续吃了起来。 他安慰自己,反正已经睡在一起了,同食一碗饭也没什么要紧的。 余丰宝吃饭很快,吃完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将晒在廊下的柴禾抱了进来,放进屋子里的那个铜鼎里。柴禾都是偏殿失火后留下的,晒了一天勉强可以用,看着铜鼎里升腾而起的火舌。 余丰宝笑的很开心,伸出手在火上烤了烤。 谢承安看过来的时候,见他眉眼弯弯,唇角飞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有颗小虎牙尖尖的,似是格外的锋利般,火焰映在他的面上,将他的整张脸都染成了红色。 他许久未见过这般纯真的笑了。 余丰宝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斜睨了他一眼,又扭着身子出去了。 待到谢承安吃完之后,余丰宝的事情也做完了。 他端了圆凳守在铜鼎的边上取暖,不时拨弄着里头的柴禾,此时的铜鼎上已经架起了一个铁锅,锅里的雪水也快烧开了,咕噜噜的冒着水泡。 谢承安这才想起来东宫里是有小厨房的,只是他从未去过罢了。 余丰宝将热水舀进铜盆里,又将帕子浸湿后拧干递了过去。 “殿下,擦把脸吧!” 热的巾帕敷在面上,舒服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一道“啊”声。 声音短促,却让人遐想连篇。 余丰宝莫名红了脸,就着热水,自己也擦了脸。 屋子烧了柴禾,虽然不如红罗炭那般无烟无尘,但是比起前几日的冷风嗖嗖已经好太多了。 余丰宝端着木盆放在了床边,伸手便握住了谢承安的右脚脚踝。 谢承安全身一紧,一脚便踢向了余丰宝的肩窝。 “你干什么呀?” 余丰宝揉着肩头,怒目横视。 谢承安这才察觉到了他是想给他脱鞋洗脚,于是把脚往前伸了一些。 “许久未有人这般尽心伺候,本宫差点都忘了被人伺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余丰宝没再管他,自顾自的脱了鞋袜,被雪水浸了一日的双足放进了热水里,有阵阵的酥麻感自脚心传来。 谢承安等了许久未见到余丰宝来伺候,一垂眸才发现他已经洗好脚,正拿着巾帕擦脚,如玉般的双足若隐若现。 “本宫……” 余丰宝已经钻进了被窝里,闭着眼睛懒懒道:“殿下要是爱干净,不愿用奴才用过的水,就自己去烧,奴才辛苦一日,实在累得……” 话还未说完,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谢承安拧着眉,脱下鞋袜,洗了脚。 若是放在往日,他打死也不会相信有一日他居然用了别人用过的洗脚水。 外头北风呼啸,吹的树枝摇晃不定,在窗户上投下张牙舞爪般的影子。 屋子里烧着柴禾,偶尔发出“哔啵”的声响。 谢承安钻进被窝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热气。 看来这个冬天,他能过的舒服些了! 第5章 隔日,余丰宝照例先醒了过来。 他睡的有些迷糊,伸手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在家里而是在宫里,身旁睡的很沉的人便是他的主子,冷宫的废太子谢承安。 废太子脾气暴躁不说,人还奇懒无比。 简直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生活小白。 余丰宝很好奇在他没来之前,谢承安是怎么在这东宫里头活下来的? 难道是得道成仙了? 只吸收点天地灵气就成了? 转而又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明明昨儿李总管送给他的米饭和那盘炝炒腰花,他吃的很欢呢。 余丰宝来了已经有两日了,这才有机会好好的看看谢承安。 若真要论起来他这主子的长处。 嗯! 余丰宝想了许久,也就这张脸长的还算不错吧。 剑眉微挺,眼眶深邃,鼻梁高挺,薄薄的唇是淡淡的绯色,勾勒出好看的唇形,唇角微微勾着,天然带着几分骄矜和傲气。 精雕细琢的五官如同是上天的恩赐一般。 只可惜…… 余丰宝摇头,太懒了! 谢承安的睡姿很不老实,跟只八爪鱼似的,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他的身上。他的头窝在他的肩窝处,呼出的热气拂在颈项间,带起了一层层的战栗。 余丰宝是平躺着的,谢承安几乎是大半个身子都斜压在他的身上。 有一抹滚烫抵在了他的胯骨处。 余丰宝的脸涨得通红,后背起了一层薄汗,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掀开了谢承安的手脚,然后翻身下床。 慌乱之中的余丰宝也没想到刚一起身,脚就踩进了铜盆里,冰凉的触感顺着脚掌传上来的时候,余丰宝简直要气炸了,他一脚将铜盆踢的老远。 “哐当……” 铜盆翻滚了几下,终于停了下来,带起了一长串的声响。 最后洗脚的人,要倒洗脚水,这样的常识性问题,谢承安怎么能不知道呢? 就是一个字。 懒! 余丰宝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从前在家的时候,为了躲避倒洗脚水,家里的弟弟妹妹总是抢成了一团,他只是立在一旁笑,然后等他们都洗完了,自己再洗。 “没用的狗奴才,一早就闹的天翻地覆的,一会儿自己去慎刑司领罚。” 清冷的声音自床上传来。 沉浸在甜蜜回忆里的余丰宝好容易心绪平静了些,安慰自己说只当是多了个这么大一只的弟弟好了,哥哥是该让弟弟些的。 可谢承安的这句话无异于火星点燃了炮仗。 余丰宝直接回身将被子抱了起来,负气的朝着门外走去。 被子被夺,铜鼎里的柴火也早就灭了,谢承安抱着臂,打了个寒颤,人也跟着清醒了些,他透过窗户瞧出去,天气阴沉沉的,也没个阳光啊? 谢承安起身穿衣,看着地上的水渍,还有在墙角处兀自打着旋的铜盆,心下了然。 唇角微微勾起。 敢情这是生气了? 初见时的低眉顺眼,不过两日的功夫就原形毕露了? 一个小小的太监,身无四两肉的,脾气倒还挺大。 可是一想到昨晚睡觉时,手心里传来的柔软。 谢承安的指腹却细细的摩挲了起来。 余丰宝将被子抱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今儿是阴天,但是被子已经抱出来了,再抱回去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于是就搭在了廊下的栏杆上,让被子吹吹风也是好的。 回来的时候见谢承安端坐在床上,面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一股无名之火又腾腾的燃了起来,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到了一旁的黑色绣着金色花纹的柜子前,拿出了一件新的亵裤。 “难不成坐在那儿洗脸水会自己长脚跑到殿下跟前去吗?” 内务府拢共就发了两套冬衣,看着被打打湿的裤脚,余丰宝又隔空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然后坐在软榻上换上了新的亵裤。 谢承安对于他的冷嘲热讽倒也不在意,就这么盯着他看。 只见余丰宝脱下亵裤的时候,露出一双细白的大长腿,谢承安耳尖一热,慌忙垂下眸子,待到余丰宝换好了之后,连外面的太监服都穿好了。 谢承安才再次抬眸。 “那条亵裤是本宫的!” 语气里有着满满的揶揄。 余丰宝愣了一下,这人不光懒,还讨厌。 为什么不早说,非得等他连外衣都穿好了才说呢? “柜子里还有一条新的,是内务府才发的,就当是奴才赔给殿下的。” 余丰宝心里一阵肉痛,以旧换新,他亏大发了。 谢承安斜睨了他一眼,悠然道:“你难道不知道贴身的衣物都是穿旧了才更舒服吗?况且你一个奴才的亵衣怎能跟本宫的亵衣相提并论,要知道这可是昔年母……” 他眸色一暗,话头戛然而止。 不识好歹的东西! 余丰宝气的浑身发颤,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梗着脖子道:“殿下若是想要,那等奴才晚间再换回来了还给您。眼下奴才要出去干活了。” 他脚下带着风,转身便消失在门外了。 谢承安的眸色恢复如常,盯着来回晃悠的门帘发愣。 许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外头的空气冷冽清新,余丰宝深深的吸了几口,体内的燥热烦闷便缓了些。 东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正殿和东、西配殿之外还有厨房,杂物房等等十来间屋子,昨儿太过匆忙,余丰宝还未来得及细寻。 今儿他得仔细的找找,兴许还能找到些能用的东西呢。 反正短时间内他是别想离开这里了,所以还是得努力让自己活的稍稍舒适些。 上午的时间匆匆而过。 余丰宝倒是收获颇丰,比如厨房外的雪地里发现了一口井,比如厨房里虽脏乱了些但是收拾出来倒也还能用,比如东宫西北角的角落里有一株腊梅。 谢承安依旧斜倚在软榻上看书,间或抬眼看出去,见余丰宝或是走或是跳,跟捡了什么宝贝似的,唇角不由就勾了勾。 少倾,余丰宝掀开帘子进来,手里多了几枝腊梅。 都是花骨朵儿,且有的开呢,腊梅用了个豁了口的瓷瓶装着,也不知余丰宝从哪里寻了,他将瓷瓶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摆弄好位置后,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 屋子里登时有了淡淡的幽香。 “殿下……” 他邀功似的看向谢承安,眉眼弯弯,满目喜色,可对上谢承安那张冰山脸,忽的又敛了笑意,冷冷的问他。 “殿下,你饿了吗?” 谢承安未做回答,继续看书。 余丰宝“嘁”了一声,鬼知道他是真看书还是假看书啊,怎的半天也没听到翻页声呢?转脸又看到冷冰冰的铜鼎,又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通。 这人何止是懒呀。 简直是太懒了。 柴禾就在外头的廊下,抱进来放进铜鼎里点着,是很费劲的一件事吗? 他一上午没回屋子,他便就这么冻着。 他要是一辈子不回来呢…… 活该。 冻死算了! 余丰宝愈发觉得谢承安此人能活着,定是有上天庇佑的,否则早就饿死、冻死了。 余丰宝麻利的点了火,然后将一块铁片放在铜鼎上,昨晚有了饭菜,那多出的两个馒头他便没舍得吃,放在了一旁。 他用刀将馒头切成了厚厚的片,放在铁片之上。 很快屋子里便飘起了浓浓的焦香味。 谢承安咽了口吐沫,将视线落在了蹲在铜鼎旁的余丰宝身上,宽大的太监服此时被绷的有些紧,衣裳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背上,勾勒出他瘦削的脊背。 待到烤的馒头片的边缘略微有些焦黄之色时,余丰宝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那里头可是他珍藏的调味料,辣椒面。 他素来味重,有时候饭食清淡,便悄悄的加上一点。 撒上了辣椒面的馒头片,焦香味里多了些辣味,引得他直流口水。 待到烤好了之后,他数了一下。 十三片。 余丰宝犹豫再三分了七片给谢承安,自己留了六片。 谢承安心安理得的随手拣了一块送到嘴边,入口香脆,带着点点的辣,味道虽然比起来御膳房做的糕点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是勉强果腹还是可以的。 余丰宝吃完烤馒头片便又去外头“寻宝”了。 谢承安一边吃饭一边看书,待修长的手指在盘子里摸了好几遍都摸了个空,才垂下眸子看了一眼,只见盘子里空空如也,剩下了点焦黄的馒头屑。 意犹未尽。 铜鼎里的火依旧在烧着,屋子里也不似以前那么冷了,谢承安打了个哈欠。 然后起身去外头廊下将被子收了回来。 他要午歇了。 余丰宝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待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慌忙跑进屋子里,谢承安似乎还在睡觉,他只匆匆的瞥了眼便拿了食盒,出宫去拿晚饭了。 守门的侍卫见余丰宝安然无虞,心下一惊,茫然的对视了一眼。 难道里头那位的性子改了? 待余丰宝赶到御膳房的时候,里头的人已经散了,徒留下浓浓的油烟味。 有个脸生的小太监见了他,指了指一旁偏殿的屋子,眉眼里都是敌意和轻蔑,他撇了撇嘴。 “李总管吩咐了,今日东宫的饭菜都在偏殿里放着,让你自己去取呢!” 就两个馒头加上些剩菜,还用得着特意去取? 只是还没等他细问,那小太监便冷哼了一声,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余丰宝诧异的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暮色沉沉,灯影昏黄。 作者有话要说:  谢承安:穿了我的裤子,便是我的人了。 一条亵裤兜头而来。 余丰宝:还你。 谢承安看着那莹白如玉的大长腿,哑声道:迟了! 第6章 屋子里烧了炭盆,温暖如春。 跟如同冰窖一般的东宫比起来,眼前的屋子可谓是神仙居所了。 余丰宝辅一掀开帘子进来,便有一股热风扑面而来,他浑身带着外头的寒意而来,冷热交替间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不过是废太子的饮食罢了,怎敢劳动李公公如此上心安排呢?” 李德福原先是靠在临窗的软榻上抽着旱烟,见余丰宝了,又盘腿坐了起来,他原本就胖,这一坐起来就跟一尊弥勒佛雕像似的。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站在门边的余丰宝。 只见他身量纤瘦,面容清隽,修长白皙的手指不安的捏着衣角,整个人显得局促而拘谨。 李德福面上的笑容更甚,满脸的横肉都堆积在了一起。 “他一个废太子岂值当本公公费心的,本公公只是心疼你这可怜见的,初进宫就被指派去了这样的死人堆里,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模样了。” 余丰宝心里咯噔一下。 不要脸。 忒不要脸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长的跟头猪似,况且还是不能人事的阉人,居然还敢动了这样的歪心思。 “多谢李公公厚爱,奴才简直受宠若惊。” 李德福对着他招了招手,“站那么远做什么?难道本公公能吃了你不成?” 余丰宝不想与他撕破脸,毕竟他这不还没怎么样吗?于是往前挪了两步。 “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饿了吧。我让他们准备了点酒菜,你坐下陪本公公喝点儿。” 李德福瞧着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心情大好。 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余丰宝心一横便快步走了过去,坐在了李德福的对面。 矮几上摆着几道下酒的菜,龙井虾仁,姜汁菜心,水晶肘子,叉烧鹿脯,色香味俱全,看的余丰宝都移不开目光,直流口水了。 李德福给他倒了杯酒。 再看过去的时候,余丰宝已经抱着肘子啃了起来,吃的满嘴是油,毫无形象可言。 李德福自顾饮了一杯。 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大约就是连这样的吃相,都能瞧出几分可爱来吧。 “你吃慢些,没人跟你抢。” 余丰宝吃的太快太急,猛地就被噎着了,跟着就剧烈的咳了起来,李德福见状忙递了杯酒过去,“快,喝点顺顺。” 余丰宝涨得满脸通红,也顾不得许多,接过酒杯仰头就喝下。 辛辣的酒味在嘴巴里弥漫开来,灼烧感一直蔓延到腹部。 李德福笑眯眯的问他,伸手想要替他拍拍背,可却被余丰宝给躲开了。 “第一次喝酒?” 余丰宝警惕的往边上移了移,然后点了点头。 白皙的面上因为烈酒的缘故,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犹如云霞般,那因着咳嗽而染上水光的双眸,更显得潋滟动人。 然而事实却是余丰宝是会喝酒的。 从前家里每年都要酿高粱酒,当时他们兄弟姐妹年纪下,只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于是趁着爹娘不在,便偷偷的尝了尝,后来其他人皆都醉倒了,唯独他还清醒着,最后还成了替罪羔羊被狠狠的揍了一顿。 李德福又给他倒了杯酒。 余丰宝却站了起来,“李公公,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了,废太子还等着奴才送饭回去呢。” 李德福没有说话,定定的盯着他看。 余丰宝半弓着身子,如芒在背。 半晌之后,李德福才垂下眸子,缓声道:“在这宫里,本公公碾死你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你若是识趣跟了本公公,本公公自然好吃好喝的待你。你若是不识好歹……” 他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余丰宝瑟缩了一下。 李德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人啊就是贱骨头,得慢慢的调教。宫中时日漫长,他不着急,也没奢望余丰宝第一次就能想通,美人得有些刺儿,那才有趣呢。 “去外头的雪地里跪上两个时辰,这些个剩菜便赏你了。” 余丰宝应了是,将剩菜装进食盒里,逃也似的退了出屋子里。 外头寒风凛凛,余丰宝跪在雪地里,腰背挺的笔直。 这一跪,便跪到了深夜。 寒气顺着他的膝盖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他在心里将那个杀千刀的李德福骂了个遍。 …… 谢承安是被饿醒的。 铜鼎里的柴火只剩下点点的火星,他在床上略坐了坐,身旁少了个人,似乎被窝也没那么暖和了。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是子时末了。 虽然他跟余丰宝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却也知道他是个“安分守已”的人,虽然偶尔嘴上会说着些阴阳怪气的话,但是不得不承认,自从他来了之后,他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撇开其他不谈,光就暖被窝这件事。 谢承安勾了勾唇角,起身去了院子里。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去了院子的西北角,从缝隙里抽出一个细长的纸卷,打开后是空白的。 空白,便代表余丰宝没问题。 那么他之前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谢承安也明白,若是余丰宝出事,谁知道下一个被塞进来的是何样的人呢? 他走到了宫门前,敲了敲门。 守门的侍卫正靠在墙上打瞌睡,被扰了清梦自然也没好脸色,打开了宫门上的一扇小窗,“干什么?” “伺候本宫的奴才还没回来,本宫得出去找找。” 谢承安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侍卫的眼睛。 侍卫愣了一下,掏出钥匙开了宫门,嘴里念叨着:“他去找人,他去找人……” 外头是长长的甬道,昏暗的灯光只照出一小片的地方,余下都是无尽的黑暗。 谢承安有些恍惚,他已经忘了多久没出过东宫的大门了。 他径直走进了浓浓的夜色里,朝着御膳房走去。 …… “蠢货!” 余丰宝只觉浑身僵硬,失去了只觉,摇摇欲坠间忽的听到一道骂声,声音清冷而熟悉。 他勉强撑着了眼睛,抬眸望去。 只见月色之下,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男人的容颜俊朗,眉眼藏着丝丝的戾气,高大的身形在夜色的衬托下犹如神邸。 余丰宝觉得心里委屈极了。 “要不是为了给你拿口吃的,我也不至于……”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连殿下和奴才都忘了用,只用了你我。 谢承安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食盒上,目光柔了几分。 “还能站起来吗?” 余丰宝摇头。 让你在雪地里跪两个时辰,你能站起来吗? 谢承安垂眸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余丰宝。 只见他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曳不定,抬起的那张小脸上,苍白的唇紧紧抿着,透着几分的倔强,可那微红的眼圈,却又让人见了心生怜惜。 谢承安俯身将他搀了起来。 可是余丰宝的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人还没站起来便歪倒在了谢承安的怀里。 谢承安下意识的就揽住了他的腰。 余丰宝的腰身很细,很软。 谢承安不觉就扣紧了些,沉声问他,“还能走吗?” 余丰宝又摇头。 “那怎么办?你不会是让本宫……” 谢承安的话在对上余丰宝那可怜巴巴带着些哀求的小眼神里戛然而止。 余丰宝点了点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承安板着脸在他的身前蹲了下来。 余丰宝的眉眼弯了弯,弯腰趴在他背上的同时不忘拿起了一旁的食盒。 谢承安的背很宽也很暖。 他长这么大,背过弟弟妹妹,背过许多人,可还从未被人背过呢。 原来被人背着的感觉这么好啊。 他双手紧紧的勾着谢承安的脖子,手上的食盒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偶尔打在谢承安的肩膀上。 谢承安皱了皱眉头。 “你想勒死本宫吗?” 声音里满是不悦。 余丰宝忙松了些,解释道:“我有些害怕,若是摔着我了倒也不打紧,我皮实着呢。可食盒里的饭菜要是摔在地上,殿下的晚饭就没了。” 谢承安:“……” 夜色寂寂,长长的甬道之上两道身影交叠成了一道细长的影子,投在斑驳的青砖上。 行了一段,余丰宝才想起什么似的惊呼道:“殿下,你怎么出来了?要是被皇上和皇后知道,定会找你麻烦的。你怎么能出来呢?” 余丰宝一动,身体就微微有些往下滑。 谢承安托着他的屁股把他往上送了送,手臂与柔软接触的时候,谢承安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要是不想摔着,就别乱动。” 余丰宝“哦”了一声,乖乖的靠在他的肩上。 谢承安沉声道:“知道会给本宫惹麻烦,下一次就学聪明点,取个饭菜都能让人罚跪,本宫还能指望你做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余丰宝悻悻的,不想跟他打口水仗。 反正现在他背着他,到底是他占了便宜的。 “哦,奴才下次一定小心,不让殿下操心的。” 两人回到东宫的时候,侍卫连问也没问便将两人放了进去,跟着又锁上了宫门。 余丰宝好奇的看了看,只见那两个侍卫跟木偶人似的,面无表情,在这深夜里看起来怪吓人的,他素来最怕鬼神,于是又搂进了谢承安的脖子。 谢承安一路将他背回了屋子里。 余丰宝看着连气也不喘一下的谢承安,目露赞许。 “不想殿下看起来挺瘦的,体力却这般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承安睨着余丰宝,一边撩开了上衣:你这瞧不起谁呢?,你摸,你摸,你摸摸看,这可都是肌肉…… 余丰宝红了脸:手感真好! 第7章 谢承安是被热醒的。 怀里的人浑身滚烫,蜷缩成一团窝在他的怀里,嘴里还不时发出些呓语。 许是白日里睡多的缘故,眼下骤然醒了,便再无半分睡意。 床边的铜鼎里不时冒出一丝淡蓝色的火舌,并着“哔啵”的声响,将整个屋子都拢在了一层浅浅的晕黄的光里。 忽的胸口的中衣一紧,谢承安皱着眉头往下看去。 只见余丰宝双手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裳。 “娘……” 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些哭音。 谢承安薄唇紧抿,眉间闪过一丝不悦。 这都什么人? 仗着在睡梦中便可以如此胡乱占人便宜吗? 况且……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精壮的胸膛。 多少还是有些差距的。 “娘,求求您不要送我去宫里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赚钱的…” 直到胸前传来了湿意,谢承安才察觉到余丰宝在哭。 放在他肩上的手原是想推开他的,但是到头来却又绕过了他的肩头,落在了余丰宝的背上,轻轻的拍了起来。 于这些伺候人的事上,谢承安贵为太子哪里晓得,只依稀记得儿时每每他生病的时候,母后也是这般拍着背哼着曲哄他的。 拍背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他虽然没做过,但是有样学样倒也难不倒他。 至于哼曲嘛? 谢承安觉得还是算了吧,毕竟他五音不全。 估摸着是他拍背的技术不错,怀里的人儿安稳了些,直往他怀里拱。 “娘,宝儿好难受啊,娘…” 谢承安仅有的耐心都用完了,他猛地掀被下床,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灌下,冰凉的水入喉,烦躁的心情也跟着稍稍缓了些。 他抬眸看向床上的人。 昏黄的光晕下,余丰宝蜷缩成一小团,长长的羽睫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修长的手指攥着被面。 倒是比他白日里阴阳怪气的时候多了几分可怜和乖巧来。 谢承安走了过去,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灼人的热度传来,他才惊觉余丰宝之所以这般是因为发了高热。 若是放在以前只要他一句话,太医便巴巴的来了。 可如今… 谢承安拧眉沉思,想起从前他发热时,宫人们除了会给他喝药之外,还会用湿巾帕给他降温。 “热…好热…娘,宝儿难受死了…” 床上的余丰宝扭动了起来,将被褥连带着中衣一并掀开了,露出一片嫩白的平坦小腹来。 谢承安拿着铜盆去外头装了一盆雪,又拿了巾帕盖在雪上,待巾帕凉了之后,才拧干覆在了余丰宝的额头上。 一番忙下来,谢承安的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坐在床边,拿着冰凉的巾帕替余丰宝擦着手和手臂,余丰宝的十指修长如玉,手腕纤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掌心里有厚厚的茧。 余丰宝高热难受,睡的极不安稳,刚一动覆在额上的巾帕便滑落下去。 “再敢乱动,本宫可就不管你了!” 谢承安厉声冷喝,将巾帕拿起重又覆在他的额上。 …… 余丰宝醒来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他揉着发胀的额角,只依稀记得昨晚跪在雪地里,即将要挺不住的时候,太子殿下出现了,还将他背回了东宫。 他猛地睁了眼,只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毕竟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甚至说个话都惜字如金的那么个懒人,会去救他? 再者他是谁啊? 不过是个新入宫的小太监罢了。 哪里会有人这么上心对他呢? 带着满腹疑虑睁开眼的同时,忽的又对上了太子殿下那张脸。 说实话,谢承安长的很好看,眉眼疏朗,鼻梁高挺,薄薄的唇,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只是在睡梦里都皱着眉,显得苦大仇深的样子。 余丰宝看的有些出神,不想此时谢承安却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颇为尴尬。 “要是醒了就赶紧滚下床去,别妨碍本宫补眠。” 谢承安暗哑的声音里带着点凶狠,一把将被子都拽了过来,裹上之后便沉沉的睡去了。 昨夜为了照顾余丰宝,他可是半宿没睡。 余丰宝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见床边的铜盆里还盛着半盆水,里面飘着两方巾帕,在心里骂了一句。 懒虫。 待洗漱完之后,又见昨晚带回来的饭菜还摆在桌子上。 得亏现在是冬日,若是放在夏日里,这会子指不定都招来满屋子的苍蝇蚊虫了。 他看了眼睡的正沉的谢承安,又骂了一句。 大懒虫。 因着昨天在雪地里跪久了,他的腿还不大能使力,他坐在软榻上揉着双腿,揉着揉着便有些细碎的片段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记得昨晚自己难受的厉害。 似乎有人拍了他的背,跟儿时母亲哄他入睡那般。 似乎还有人跟他说话…… 余丰宝再次看向床上的时候,目光里多了几分感激之色。 这个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懒人,貌似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 投桃报李。 是余丰宝做人的原则。 午后的日头很好,连风也停了。 余丰宝的腿在揉了一上午之后也好的差不多了,于是便张罗着要给谢承安一个惊喜,也算是报答他昨晚的救命之恩。 昨晚的馒头还剩两个,他小心的将馒头皮撕下,切了一小块馒头,然后放在手心里揉成了屑装进了袋子里,又从屋外找了个生了锈的铁签子,然后在石头上将铁签子的一头磨的尖利。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些。 东宫之所以有侍卫那是防着不让废太子出来,对于在里头伺候的宫人倒没有太多要求。 余丰宝出了东宫之后,对着守门的侍卫道了谢。 两个侍卫茫然的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指着余丰宝的背影道:“这位虽没被咬,只怕脑子也被吓坏掉了吧,好端端的跟咱们道什么谢啊?” 另外一个附和道:“真是不吉利,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差事了。” 当然这两人的谈话,余丰宝是听不见的。 他出了东宫,便径直去了太液池。 太液池在御花园的南边,只可惜在冬日里,除了赏梅之外,万物凋零都被掩在皑皑的白雪中,否则倒是可以欣赏一下传说中御花园的美景。 余丰宝全程都垂着脑袋,脚下步子快且稳。 他绕着太液池走了一圈,找到了个隐秘的角落。 临湖的一边有一座假山,假山里头是空的,虽然略显逼仄,但是余丰宝身形原本就瘦,勉强倒是可以挤进去。 他趴在了地上,小心的拿着石头砸着冰面,不时抬头留意四周的动静。 好在今儿的气温够高,冰面倒是化了一些,就在余丰宝砸的手臂酸胀的时候,传出来“咔”的一道响声。 只见冰面上裂开了一道道的细纹。 余丰宝调整了下姿势,将冰面凿出了一个圆形的孔洞。 然后将袋子里的馒头屑撒在了水面上,跟着便安心的等了起来。 从前在家的时候,因着家里穷,孩子又多,每到冬日粮食就不够吃,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他就跟爹一起进山打猎,或者是去河里凿冰捕鱼。 就这样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头。 若不是今年河东大旱,他们家颗粒无收,而且两个哥哥年岁也大了,他宁愿相信父母是不愿也不会将他送进宫来当太监的。 一想到家里,余丰宝便垂下了眸子。 如今已是腊月末,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夜了。 往年就算家计再艰难,但是好歹也是一家人守在一起,大家乐乐呵呵的过个团圆年。 可今年… 他既然已入宫,生死都只能在这个宫里,往后的每一年他都不能跟家人团聚了。 余丰宝吸了吸鼻子。 不见就不见吧,免得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冬日里的鱼被封在冰面之下早就饿急了,不过片刻的功夫,便传出了水花声。 余丰宝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的溜圆,死死的盯着水面,他瞅准了那只个头最大的青鲤鱼,屏气凝神举起了手中的铁签子。 就在青鲤鱼浮上水面张嘴吃馒头屑的一瞬间,余丰宝手中的铁签子狠狠的插进了水面里。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 果然手上传来了大青鲤鱼挣扎的巨大力道,余丰宝唇角微微扬起,稳住手上的力道,然后快速的将铁签子提出水面。 大青鲤摆着鱼尾,带起了一长串的水珠,水珠在日头下泛着七彩的光。 余丰宝将大青鲤鱼压在身下,待到身下没了动静才起了身,将鱼捧在手里掂了掂,这鱼少说也得有六七斤重。 等回去做上一锅热腾腾的鱼汤。 一准会让谢承安对他赞不绝口。 余丰宝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将鱼儿直接塞进了宽大的太监服里。 刚从假山里钻出来,忽的就听到一声尖声的厉喝。 “谁在那里?” 只见一个面无白须的太监挥着手中的拂尘,满脸惊慌的喊。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还未等余丰宝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侍卫按在了地上。 藏在怀中的大青鲤鱼,也从他的领口滑了出去,落在了一双绣着暗纹的黑色云靴前。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丰宝大哭:我的鱼,我的鱼…… 谢承安:哼,就你事多。 余丰宝:有本事做好了,你别吃。 谢承安:emmmm,不吃是不可能的。 第8章 御前的人行事向来狂悖,更别提是抓一个“刺客”了。 余丰宝被两个侍卫死死的压在地上,半张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漂亮的五官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皱成了一团。 李金水是伺候乾元帝几十年的老人了,他悄悄的打量了下乾元帝的神色,疾步走到了余丰宝的跟前,将手里的拂尘绕成了长条状,狠狠的抽在了余丰宝的背上。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狗奴才,胆敢盗取宫中财物,来人啊,将人拖去慎刑司。” 余丰宝知道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但凡是只要进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向来怕疼,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送去那种地方。 他哭喊着求饶道:“还请皇上明鉴,奴才并非刻意偷太液池的鲤鱼,只是太子殿下病重,既无医药,也无吃食,奴才念着伺候殿下一场,想在殿下临终前给他做一顿鱼汤,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乾元帝脚下步子一顿。 李金水瞪了余丰宝一眼,前太子那可是整个皇宫里的禁忌,先头有个妃嫔偶尔提及前太子一句,便被活活打残扔进冷宫里去了。 偏眼前这个小贼竟敢这般大胆,若是惹的龙颜震怒,连带着他们御前的人也得受不少的闲气。 他走了过去,抬手便是两个耳光。 “大胆,皇上已经下旨废太子,这宫里哪里来的太子殿下?” 余丰宝白皙的面上,登时便染上了两个巴掌印,李金水还欲再打,余丰宝忙弯下身子,不住的磕着响头。 额头撞在冰冷的砖石时,发出闷闷的响声。 他能不能活命,就看乾元帝这个当父亲的对儿子可还有一丝丝的父子之情。 乾元帝年逾五十,谢承安是他的次长子,先头他跟皇后所生的大皇子养到六、七岁的时候因病殁了,后来才生下的谢承安。 他原本对谢承安寄予厚望,诸位皇子中,唯有谢承安的骑射是他手把手教的。不想这个畜生居然做出那种弑君弑父的混账事来。 乾元帝眸中神色一沉。 “李金水,朕只贬那个逆子为庶人,并未赐死。” 李金水忙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躬身陪着笑脸道:“还请皇上恕罪,定是底下的那些奴才们办事不仔细,奴才往后会严加管教的。” 乾元帝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那钳着余丰宝的两个侍卫忙问道:“李公公,这小太监怎么办?还送慎刑司吗?” 李金水尖着嗓子道:“送什么送,还不赶紧跟上。” 转身的时候又冷冷的瞪了余丰宝一眼。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余丰宝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心有余悸。没想到只是来偷一条鱼罢了,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他走到假山的附近,将那条大青鲤鱼提了起来。 好在这条鱼死了,否则刚才要是碰到个伶俐的太监,将鱼又放回太液池里,那他这头岂不是白磕了,耳光不是白挨了? 食材有了,可是还缺些调味料。 余丰宝向来不善言辞交际,在这宫里唯一的朋友便是贺元卿,贺元卿仗着嘴甜心细,被分去了玉嫔的宫里伺候,这位玉嫔娘娘虽位分不是很高,但是颇得圣宠,自然她宫里的奴才也就水涨船高,高人一等。 玉嫔娘娘所住的千禧宫里有小厨房,贺元卿给厨房里的人塞了些好处,将一应的调料都买了个全,装在一个布袋子里,趁着玉嫔娘娘午歇的时候送去了东宫。 正伸着脖子往里头瞧呢,远远的就见余丰宝满脸笑意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个大鲤鱼。 “哟……” 贺元卿见余丰宝额上有伤,脸上也有巴掌印,极其夸张的惊呼一声,上前替他检查伤口,嘴里啧啧有声道:“余丰宝啊,余丰宝,我就说你有受虐倾向你还不信,这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亏得你还笑的出来。” 说完又朝着东宫的方向啐了一口。 “呸,什么个东西,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啊,对着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竟然也下得去手?” 余丰宝忙解释道:“不关殿下的事,你就别瞎骂人了。我让你弄的东西你都弄到了吗?” 贺元卿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盯着他瞧了好大一会儿。 “我说余丰宝,这才几天啊,你的魂儿怎的都被勾走了?居然还替那个变态说话,我听宫里的人说废太子俊美无俦,龙章凤姿,你该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余丰宝作势就要揍他,却被贺元卿给躲开了。 “放你娘的屁。快,把东西给我。” 谁会喜欢一个大懒虫啊。 贺元卿将手里的调料递给了他,“余丰宝,我告诉你咱们是做奴才的,活命才最要紧,至于其他的就别妄想了……” 余丰宝嫌他啰嗦,将准备好的铜板塞进他的手里,然后推了推他。 “贺元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们唧唧的,没事就赶紧回去伺候着吧,我以后还得靠着贺公公您罩着呢。” 往回走了半截,又回身扬了扬手里布袋。 “谢了啊。” 贺元卿掂了掂余丰宝塞到他手里的钱袋子,他知道余丰宝身上没钱,为了这些调料,只怕把全身家当都给他了吧。 他作势要将钱袋子丢回去。 余丰宝眼尖,指着他大声道:“亲兄弟还明算账,你要是不收下,往后我可不敢求你办事了。” …… 谢承安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外头的太阳很好。 他将屋子里那把破摇椅搬到了廊下,又取了被子盖在身上,半睡半醒间听到了宫门处传来响动,他眯着眼睛瞧过去,就见余丰宝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 日光斜斜的从他背后打过来,映的他满脸温柔。 “殿下,你吃饭了吗?” 余丰宝满目自豪的朝着他走了过去。 谢承安皱着眉头,低喝道:“你别过来……” 余丰宝止住了步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鱼。 真是矫情。 这都什么境况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居然还嫌弃鱼腥味。 有本事一会儿别吃啊。 他撇了撇嘴,远远的绕开了。 谢承安又想起刚才依稀听到院墙外传来说话声,抿着唇叮嘱道:“以后少跟外面的人来往。” 余丰宝没搭理他,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他大致收拾出来了,锅和灶台都是好的。余丰宝将贺元卿送来的调料一一摆放整齐,就拿着菜|刀去井边清理大青鲤鱼了。 余丰宝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他便端着做好的菜去了屋子里。 米饭是他趁着李德福不在的时候,偷偷的用一个铜板从小太监那换来的。 “殿下,您今儿可是有口福了。这可是奴才冒着生命危险去太液池偷来的鱼,这条鱼太大,我用一半做了鱼汤,另一半做了水煮鱼片。” 闻着菜香味,谢承安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咕噜…咕噜…” 余丰宝停了话头,看了他一眼。 谢承安板着脸,催促道:“快点,本宫饿了。” 烛光之下余丰宝看着他红红的耳尖,抿嘴偷笑。 鱼汤鲜美,鱼肉滑嫩, 谢承安许久都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余丰宝见他吃的香,自己也跟着乐了起来,揶揄道:“方才是谁嫌弃鱼腥味的,这会子我看着殿下吃的比谁都香呢。” 谢承安握着筷子的手愣在半空中。 “所以奴才还是要劝殿下一句,到了这个地步就别端着了。咱们吃的粮食蔬菜,哪一样不是要施肥才能长大成熟的,难道因为浇了粪水,您就不吃了。” 谢承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这人诚心是不想让他吃饭了吗? 他冷声道:“闭嘴!” 目光落在余丰宝面上的时候,停了会儿。 “你今天出去的时候遇到谁了?” 大约知道余丰宝是他宫里的人,这宫里但凡是个人都能欺负他吧。 余丰宝想起白日撒的谎,忙叮嘱道:“若是皇上派人来替殿下医治,您可得装的病重垂危的样子,否则奴才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欺君之罪,岂是他一个奴才可以担待得起的。 话还没说完,谢承安的手便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周身散发出实质性的杀意,声音冷如寒冰。 “说,到底谁派你来的。” 余丰宝剧烈的挣扎这,双手握住了谢承安的手腕,茫然的问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奴才只是想着昨夜殿下照顾奴才辛苦,所以想去太液池弄条鱼给殿下补补,可奴才也没想到会遇到皇上啊,奴才挨了巴掌,头也磕破了,还差点被送去慎刑司,殿下见了一句关心之言都无,如今还想杀了奴才……”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眼里泛着晶莹的光。 就在余丰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谢承安忽的将他甩在了地上。 余丰宝大口的喘息着,脖颈上印出一道极深的紫青掐痕。 谢承安坐在软榻上,脸色阴沉,半边的脸隐在黑暗里,愈发显得阴鸷可怖。 余丰宝从地上爬了起来,无声的收拾着桌子,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良久之后他走到谢承安的脚边,跪了下去。 “奴才不知道殿下为何生气?可殿下要是想杀奴才,好歹也让奴才死个明白。” 谢承安双眸微微眯起,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 “就因为你的愚蠢,有可能会害死很多人,包括本宫。你说你该不该死!” 余丰宝愣了一下,他虽进宫不久,但是宫里的尔虞我诈他还是看得见的,今日他作为废太子身边的人竟然跑去见了皇上,有心人定会以为这是刻意安排的。 大约往后的日子会愈发难过的。 余丰宝意识到错误之后,恭恭敬敬的给谢承安磕了个头。 “奴才自己犯的错自己担着,绝不连累任何人。” 谢承安讥笑一声,没有说话。 一个奴才而已,靠什么担着? 作者有话要说:  谢承安:你为何跟父皇说本宫病危垂死了? 余丰宝:emmm,为了晚上能吃鱼。 余丰宝:那殿下为何又不杀我了。 谢承安:emm,因为你笨。 第9章 月色朦胧,寒风阵阵。 后半夜的时候刮起了呼呼的北风,风声呼啸而过,似是婴孩的啼哭一般。 余丰宝坐在铜鼎的边上,将自己缩成一团,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的面上,可以照出未干的泪痕,端的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偏就某些没心没肝的人睡的正酣,传出清浅的呼吸声。 余丰宝自小的性子便有些别扭,从前在家的时候,除了干活之外并得不到父母的疼爱,是以他很没有安全感,每次只要一做错事,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他都自责内疚的要死,更害怕父母会将他送去别人家。 战战兢兢的长这么大,到头来还是被父母送进了宫。 白天里发生的事,余丰宝细细的想了一遍,他觉得谢承安说的有道理,错在他。他没来的时候,谢承安在这宫里虽活的连下人都不如,但好歹还能留住一条命。 可如今就因为他逞强,为了一条鱼,就有可能会连累谢承安送了命。 思及此,余丰宝心里难过极了,哪还有心思睡觉。 外头的树影摇动,在窗户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鬼影,余丰宝吓的瑟瑟发抖,可还是没脸上床去睡觉,咬着牙硬撑着守在了铜鼎边,有了铜鼎里传来的温度,他才觉得稍稍舒服了些。 …… 谢承安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身边似是少了些什么。 而且也不如往日里那么暖和柔软。 长臂下意识的捞了一把,却捞了个空,他猛地睁开了眼,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这东宫里只有这一床被褥,那人不睡觉是打算要修仙成神吗? 还是说要跟他赌气? 或者说是被他晚间的气势所吓倒了? 谢承安从床上坐了起来,余光便瞧见了铜鼎边的余丰宝。 他坐在小杌子上,身体抱成一团,小小的一只,若不是那轻微起伏着的背,谢承安差点没留意到铜鼎的后边还坐着个人。 他沉着脸,“大半夜的你在那做什么?” 声音里带着刚醒时的慵懒和沙哑。 余丰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满脸惊慌的站了起来,又快速的用衣袖擦了下眼角,局促不安的立在那儿,掌心不住的蹭着腿。 “我……” 他的声音很低,跟蚊子哼似的,头也垂的很低,下巴几乎都要戳到胸口了。 谢承安莫名就动了怒。 “滚上来,睡觉!” 余丰宝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瞧了他一眼,又低低应了一声。 磨磨蹭蹭的挪到了床边,然后拖鞋上床。 可是因为坐了太久的缘故,他的双腿冻得发麻了,刚准备要越过谢承安的身上睡到里面去的时候,膝盖处一软,整个人都趴在了谢承安的身上。 四目相对,呼吸相连。 唇瓣相碰时带来的柔软触感,让谢承安有一瞬间的晃神。 长而卷曲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双如小鹿般潋滟的水眸里满含着惊慌和无措。 “你今晚是打算一直睡在本宫身上吗?” 余丰宝摇了摇头,手忙脚乱的爬到了床的里侧,挨着床的边沿,蜷缩成了一小团。 谢承安瞧着两人间空出的一大截,心里有些烦躁。 “过来!” 余丰宝依言往他那边挪了挪。 谢承安觉得今日的余丰宝太过奇怪,白日里不总是爱对他冷嘲热讽的吗?怎的到了晚上又一个人偷偷的躲在床下哭? 况且一个大男人,又没到生死的地步,有何好哭的? 当初他一朝被废,受尽折辱,可是连一滴泪都没掉过。 他拧着眉头,不悦道。 “本宫是能吃了你吗?” 余丰宝摇头,又往中间挪了些。 谢承安尤嫌不足,长臂一揽勾住了余丰宝纤细的腰肢,然后臂弯用力,便将人勾进了自己的怀里。 熟悉的温热在怀,谢承安的心情好了些。 “嘶…” 余丰宝几乎是撞在了谢承安的怀里,扯到了后背上被李金水打的伤口时,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背也受伤了?” 谢承安的声音依旧冰冷。 余丰宝点头,“皇上跟前的李公公说奴才盗取了皇宫的东西,用拂尘打了几下,奴才不疼的,真的…” 谢承安唇角勾出一抹讥诮的笑。 就为了一条鱼,挨了巴掌,磕破了头,还落了鞭打。 简直是愚不可及。 余丰宝全身绷的很紧,半晌才道:“殿下,对不起。我,奴才不知道…奴才要是知道会给殿下带来麻烦,打死奴才也不会……” “你就为了这事才不肯上床睡觉的?” 谢承安挑了挑眉,愈发觉得余丰宝有些意思了。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一起,滚烫的温度自余丰宝的身上传递了过来,谢承安的精神稍微松弛了些。 其实无论今天余丰宝有没有遇见皇上,那些人都不会放过他的。 他今天之所以动了那么大的怒气,是因为…… 是因为他把余丰宝当成了自己人? 谢承安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他松开了圈在余丰宝腰上的手,翻了个身,面朝外侧睡着。 余丰宝还未想好怎么回答,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翻身的动静,他也跟着翻了身,“殿下,您还在生奴才的气吗?” 谢承安闭着眼睛,双手环抱在胸前。 “没有!” 余丰宝往他身上凑了过去。 “可是你以前……” 以前的殿下总是喜欢抱着他睡觉的,如今都背对着他了,还说没生气? 余丰宝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殿下,奴才跟您保证,往后再也不鲁莽行事了……” 等了许久,都未听到回答声。 余丰宝心里空落落的,只是半宿没睡,此刻他已经累极,眼皮似有千斤重,眨了两下便沉沉的睡去了。 听着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谢承安又翻了个身,将人搂进了怀里。 他有些贪念余丰宝身上的温暖。 谢承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清亮的光,越过余丰宝的发顶定定的看着远方,白日里睡多了些,眼下醒来便再无睡意。 余丰宝跟父皇说他已经病危了。 可今晚的东宫却跟往常一样清冷。 父皇当真绝情至此,连派个太医来瞧瞧他都不肯吗? 就在他心绪不宁的时候,忽的外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即使掩在呼啸的风声里,他却听的一清二楚。 谢承安伸手摸向了枕下,翻身下床前在余丰宝的耳侧喊了一句。 “找个地方躲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支持啦。 第10章 余丰宝猛地惊醒。 目光所及只剩下一道矫健的背影,冲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很快外头便传来了刀剑相碰的声响,叮叮当当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余丰宝心下大惊,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谢承安晚饭时跟他说的话,还有那狠戾的眼神。 “就因为你的愚蠢,有可能会害死很多人,包括本宫。你说你该不该死!” 他也顾不得许多,从床上一跃而起,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抄起放在门边的长棍,便朝着外头冲了出去。 银色的月辉之下,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只见雪地上立着两道剪影,两人相对而立,一动不动。 余丰宝被吓傻了,轻轻的唤了声,“殿下?” 声音颤抖的厉害。 谢承安忍着剧烈的疼痛,将手中的长|剑从刺客的身上拔出,拔出的瞬间,扬起了一长串的血珠,院子里登时便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 借着拔剑的力道,他也跟着倒了下去。 “殿下!” 余丰宝惊呼一声,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稳稳的接住了谢承安。 “殿下,你没事吧?都是奴才不好,奴才不该多事……” 谢承安嫌他吵,冷声喝道:“闭嘴。” 余丰宝忙咬着唇不再说话,手上有温热的湿润感传来,他慌了神,“殿下,你受伤了。” “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吗?为何又私自跑出来?” 谢承安的语气里满是不悦。 余丰宝扶着他往屋子里走去,谢承安的肩受了伤,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余丰宝的身上。 “奴才担心殿下,所以……” 谢承安压根就不领情,“本宫这不需要不听话的奴才。况且你会武功吗?” 余丰宝摇头。 谢承安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余丰宝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能跟受伤的人计较。 要不是看在这件事他也有错的份上,就该让谢承安这个狗男人冻死在雪夜里,他才懒得管他呢,况且要不是没办法,鬼才愿意留在这冷宫里,整日里对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 偏有些人还自我感觉良好,挑三拣四的,还真当这东宫是往日的东宫,他还是先前的太子爷吗? 余丰宝扶着他进了屋,然后闷着头在屋子里烧热水,拿剪刀。 谢承安端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厉害,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薄唇紧抿着,半垂的眸子里眼神平静,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而是旁人一般。 那些人的动作倒是快,白日里余丰宝在父皇跟前露了脸。 晚间此刻便上门了。 只是他们这些人未免也太小瞧他谢承安了。 今晚来的刺客有四人,其余的三人刚进东宫便被他的人杀了,只留了一个人摸进了院子里,谢承安刚解决完那名刺客,就见到了余丰宝挥着长棍,势如猛虎一般的冲了出来,嘴里还大喊大叫着。 当时他心里极为不屑。 骂了句傻叉。 有人偷袭会这么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吗? 趁着这个空档,谢承安举起了刺客手中的剑刺进了自己的肩窝处。 剧烈的疼痛传来的时候,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嗜血的笑。 只是隐在黑夜里无人瞧见罢了。 做戏就得做全套。 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余丰宝此次误打误撞得来的机会了? “你要干什么?” 谢承安刚回过神,就见到余丰宝手里拿着剪刀,站在他的跟前。 余丰宝在乡下的时候,虽也经常干些杀鸡杀鸭的活,可是看见谢承安半边的衣裳都被鲜血给浸染成了暗红色,他还是有些紧张的,握着剪刀的手心里冒出薄汗。 “宫里没有止血的药物,奴才先给您简单包扎下,等明儿天一亮奴才就去太医院想办法。” 谢承安冷眼瞧着他。 “你能有什么办法?别出去给本宫惹事就行。” 余丰宝被他一句话堵的,简直想直接将剪刀扎进他的伤口里,然后再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转,看他的嘴巴可还会这么欠。 先头心里的愧疚,此刻尽数都成了熊熊的怒火,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没那么温柔了。 “嘶…” 谢承安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皱。 余丰宝听了,心也跟着一颤,暗自有些懊悔刚才不该那么用力扯开粘在伤口上的血衣。 伤口是一条半指来长的细长伤痕,正往外冒着鲜血。 余丰宝看的心疼不已。 从前在家里干活的时候,割到手了只一个小伤疤他都疼的偷偷躲在角落里掉眼泪,如今看着面如常色的谢承安连一声痛都不喊,一颗心顿时就柔软了下来。 他用巾帕浸了热水,拧干后替他擦洗着伤口。 动作很轻很柔,并且还不时嘟起嘴轻轻的往伤口上吹着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肩头,谢承安的背瞬间绷直了。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谢承安一垂眸就看到了余丰宝认真的神色,长而卷曲的睫毛,还有那嘟起的红唇,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你在磨蹭什么?” 余丰宝没在乎他的冷眼冷语。 “小的时候我要是受伤了,我娘也会这样呼呼伤口的,这样就不会那么痛了。” 他抬起眸子,眼神晶亮透彻,犹如一汪春水般,泛着层层的涟漪,让谢承安有着片刻的晃神。 谢承安慌忙移开了目光。 余丰宝将伤口清洗完,又拿了干净的布条替他包扎好。 “殿下,你先躺下好好歇着。”说完便端着铜盆出去了。 谢承安看着他的背影,他只穿了中衣,中衣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腰背的纤细线条,脚上趿着布鞋,露出雪白的脚后跟。 他猛然想起方才余丰宝扶着他进来的时候,是光着脚的。 又过了会儿,见余丰宝还未回来。 谢承安心下犯疑,不过是倒个水而已,怎的这么慢? 难道那些人还有后手? 谢承安也顾不得肩上的伤口,起身走到门边,只见月色之下,一道黑影正弯着身子在那挖雪刨坑,哼哧哼哧的干的热火朝天。 “余丰宝,你在那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月黑风高夜,更何况边上还躺着具尸体。 余丰宝吓了一跳,手中的工具没拿稳掉到了地上,好巧不巧砸在了脚面上,他疼的直跳脚,嘴里埋怨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殿下,你不在屋子里好好躺着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谢承安愣了一下,他跑出来做什么? 余丰宝又道:“咱们东宫的日子已经非常艰难了,要是再让人发现咱们宫里有具尸体,殿下跟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所以我想着还是趁着天黑,将人埋了吧,免得节外生枝,到时候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谢承安放下帘子。 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就是要让外面的人发现,否则他这伤要给谁看啊? 想着又撩起了帘子,喝道:“本宫命令你,立刻马上回来睡觉!” 余丰宝看着刚被刨开的雪,又看了看立在门边的谢承安。莫名就想到了家里的弟弟妹妹,他们每晚也总是要等他一起上床,才肯乖乖睡觉的。 他刚想辩解几句,就见谢承安作势要过来。 他忙将手中的工具扔了,小跑着回了屋子,“你现在受了伤,需要静养,不要动不动就往外跑,要是再冻病了,到时候不还是得我来伺候?” 谢承安寒着一张脸,没搭理他,自顾的上床躺好。 余丰宝又给铜鼎里加了些柴,这才上了床。 越过谢承安身上的时候,他格外的小心,然后又挨着床边躺下。 “殿下,尸体就那样放在外面真的没事吗?” 谢承安瞥了眼两人中间的空档。 “无事,自然会有人来处理的。” 余丰宝惊讶的撑起了半个身子,“有人?谁啊?” 谢承安合上眼睛,淡淡的道:“问那么多做什么?睡觉!” “哦!” 余丰宝兴趣缺缺的再次躺下,闹腾了大半夜,他早已没了睡意。 “殿下,等明儿我将偏殿里的那张床搬来,到时候再让元卿帮我弄床被褥,这样我就不用日日跟殿下挤在一张床上了,殿下也能睡得舒服些。” 元卿? 叫的还真亲热。 谢承安又睁开了眼睛,“不必那么麻烦,现在这样很好!” 余丰宝丝毫没察觉到他的怒气,自顾道:“哪里有奴才跟主子挤在一张床上的道理,况且殿下现在肩上又有了伤,若是不小心碰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谢承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都一起睡了好几天了,现在才想起身份有别,未免也太迟了吧。 再者他现在算哪门子的主子? 他不悦道:“本宫说不用就不用!” 余丰宝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只吐了吐舌头,低低的“哦”了一声。 良久之后,谢承安又开口道:“那个叫元卿的是不是就是今日跟你在外头说话的人?” 余丰宝点头。 “对啊。他姓贺,叫贺元卿。是跟奴才一道进宫的太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 谢承安见他说的高兴,冷声打断。 “幼稚!这宫里哪里来的朋友和兄弟,以后不许跟他来往了!” 余丰宝这次没有作声。 管天管地,还管得了人拉屎放屁? 他交什么样的朋友,那是他的自由。 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 第11章 天光熹微。 “皇上?” 李金水隔着重重的明黄帷幔对着里头喊了一声。 还未到叫起的时辰,可皇后娘娘却红着眼眶来了养心殿,两厢都不好开罪,他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里间回话。 “什么时辰了?” 乾元帝昨夜睡的很不安稳,直到拂晓时分才将迷瞪了会儿,这会子脑子昏昏沉沉的,言语里满是不悦。 李金水忙跪着身子道:“时辰尚早,只是皇后娘娘来了,哭着要见皇上。” 乾元帝到嘴边的呵斥之言又咽了回去。 皇后? 哭着? 先头因为东宫巫蛊一案,皇后自请为子赎罪,交出了凤印不说,整日只躲在景仁宫里礼佛念经,连他去了都不见。 怎的这会子又哭着来见他了? 乾元帝起身去了外间,只见皇后只着了中衣,跪在殿中,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眼眶也红红的。 皇后素来端庄持重,乾元帝头次见她哭还是大皇子殁了的时候,往后便再也没见到了她哭过,就连废太子时她也只是沉着脸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他虽跟皇后没多少情爱,但是多年的夫妻之情还是有的。 “还不快些将皇后扶起来,若是伤着了膝盖,仔细你们的皮。”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忙上前去搀扶,却被皇后给挡开了。 皇后恭敬的给乾元帝磕了个头,哽咽着道,“臣妾嫁给皇上已将近三十载,自问谨言慎行,从未有过让皇上为难的时候,昔年承励突发时疾殁了,臣妾日夜祝祷,好容易等来了承安。承励那孩子走的时候虽年幼,但是却难得是个乖巧懂事的,他定是见不得臣妾伤心,便再次投生在臣妾的腹中。” 皇后未施粉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 乾元帝思及往事,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你先起来吧,万事有朕给你做主。” 皇后缓缓起身,又道:“承安那孩子虽不似他哥哥那般聪慧,但也是心地纯善,孝顺恭敬的孩子。巫蛊一事,皇上自有定夺,臣妾也不便多言。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臣妾不求旁的。只求皇上看在死了的承励份上,给承安一条活路。” 乾元帝眉头皱了起来。 因着昨儿在御花园见到了个偷鱼的小太监,说是伺候谢承安的,他这一晚上便梦魇不断,正寻思着是否要让李金水宣个太医去给瞧瞧。 皇后见乾元帝眉间有了怒色,不待他开口,便又跪了下去。 “臣妾昨晚夜不能寐,总能梦到承励那孩子,他拉着我的手一个劲的喊,母后,你去救弟弟,你快去救救弟弟,弟弟要死了……” 她说的悲切,犹如杜鹃啼血,说到最后几乎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皇后身旁的庄嬷嬷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接过话茬继续道:“娘娘一夜不安,一大清早的便让奴婢去东宫那瞧瞧,皇上吩咐过没有圣旨不得擅自探望,奴婢只得远远的望上一望,谁知却看到了东宫外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三具尸体,这些尸体皆穿着夜行衣,奴婢问了守门的侍卫才知道,昨儿东宫里闯进了刺客。” 乾元帝心下大骇。 “承安如何?” 庄嬷嬷又道:“奴婢谨遵旨意,不敢入宫查探,可守门的侍卫却说废太子身中一剑,眼下性命垂危。” 皇后跪爬着挪到了乾元帝的跟前,抓着他的裤脚哀求道,“东宫里医药全无,难道皇上要见死不救吗?臣妾如今年老色衰,早已不能生育,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皇上若是狠心至此,岂不是有意要绝臣妾吗?” 乾元帝亲自将皇后扶了起来。 昨夜他也梦到了承励了。 “李金水,即刻宣太医去东宫一趟,若是保不住废太子的命,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看着一路小跑着出去的背影,皇后起身告辞。 “多谢皇上。此番只要保住承安的命即可,旁的还是算了吧。臣妾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承安能活着便好。” 出了养心殿,外头已经亮起了青黛色的天光。 皇后将眼角的泪拭去,唇角微微扬起。 …… 余丰宝是被外头的嘈杂声给吵醒的。 刚起身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平时连鸟都不拉屎的东宫,怎么可能会有人声? 看着窗户外攒动的人影,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偏头看向谢承安,见他眸色深沉,一派淡然的半躺在枕头上,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殿下,有人来了。” 谢承安没好气的道,“本宫又不聋又不瞎。宫门一响本宫就听见了,不像某些人睡的更死猪一般,呼噜打的震天响。” “你胡说,奴才睡觉可老实了,而且从来不打呼噜。” 余丰宝红着脸,梗着脖子看着他。 谢承安勾着唇角,冷笑一下。 老实? 每晚都跟树袋熊似的缠在他身上的睡相也能叫老实? 余丰宝麻溜的下床,披了件衣裳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身问他。 “殿下,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来人是谁?” 谢承安半垂着眸子,眼底有着细微的不耐烦。 “左右那些个奴才都要进来给本宫请安的,本宫有何可着急的?” 余丰宝“嘁”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还请安呢? 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还真当他还是太子呢。 余丰宝一掀开帘子,寒气扑面而来,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就见李金水正指挥着人将那具尸体往外抬,一边的廊檐下立着个留着八字须的人,身后站着个提着药箱的小太监。 原来昨晚谢承安说的有人来收拾残局,指的是李金水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金水一见余丰宝睡眼惺忪,又联想到自己个天不亮就开始忙活了,心里便腾腾的冒着火,几步走到了余丰宝的跟前,拿着拂尘戳着他的脑门。 “一味只会躲懒的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日头都要照屁股了,居然还在睡。等明儿咱家得了空,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怒极,面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余丰宝往后躲了些,看着暗沉沉的天空,不咸不淡的来了句。 “李公公,你眼神不好,今儿可没太阳。” 谢承安“噗嗤”一笑,整个宫里敢如此明目张胆怼皇上跟前第一红人李金水李公公的,也就只有余丰宝一人吧。 不过, 怼得好! 李金水气的瞪圆了眼睛,扬起手中的拂尘就要开打。 就在这时里头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打狗还得看主人。李公公这一大早就跑到本宫宫里闹个不休,到底是何意思啊?” 声音虽轻,但是却有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森冷的寒意。 李金水打小伺候皇上,对乾元帝的心思还是能揣度几分的,眼下废太子虽是如此境况,但今儿皇上能派太医来,明儿就能放废太子出去,轻易他可不敢得罪谢承安。 况且能在冷宫里活下来,便也证明谢承安并非良善之辈。 他忙躬着身子到了床前,满脸堆笑道:“皇上得知您病重,恰巧又听闻您昨夜被行刺受伤,所以特命奴才带了太医来给您瞧瞧。” 谢承安睨了他一眼。 良久才道:“有劳李公公了。” 李金水忙示意身后的太医上前替谢承安把脉。 太医上前给谢承安把脉,又开了方子。 谢承安想了想,道:“本宫昨夜跟刺客打斗时,身上有些淤青和擦身,顺道也开些祛瘀消肿的药来。” 太医眉头一拧,左右不过顺手的事便应下了。 余丰宝趁着把脉的空档,迅速的换了衣裳,简单的洗漱下,便跟着太医去太医院抓药了。 烧了一夜的柴禾,屋子里的气味有些闷。 李金水皱着鼻子,对着立在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招了招手。 “以往都是奴才疏忽了,才由得底下的人这么没大没小。您病重受伤,这两人是皇上特意派来伺候您的。” 那两个小太监上前给谢承安行礼。 谢承安只瞄了一眼,又看向了李金水。 “本宫是废太子,又被贬为庶人,实在无需那么多人伺候。现在本宫宫中的余丰宝,人虽笨了些,蠢了些,倒还中用,这两人你便带回去吧。顺道替本宫谢谢父……皇上的心意。” 李金水翻了个白眼。 一口一个本宫自称,还说自己是庶人? 他面露为难之色,“这是皇上的旨意,您就不要为难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吧。” 谢承安静默良久。 “无事,你便退下吧,本宫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李金水应了是,从屋子里退出来后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他走到宫门边,甩着拂尘道:“你们两个昨夜有功,皇上有赏,一会儿随着咱家去御前谢恩吧。” 两个侍卫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脸茫然。 只是有赏领,况且还是皇上的赏赐,不领白不领。 两人拱手道:“多谢皇上。” 又对着李公公道谢。 李公公笑道:“谢咱家做什么,是你们差事当的好,应当的。” 东宫里,谢承安嫌两个小太监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那儿碍眼,便打发他们出去干活。 “去,将宫里不用的木板,尤其是旧床给本宫拆了,劈成半臂长短,堆在廊下,留着晚间取暖用!”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丰宝叉腰:谁是狗? 谢承安:汪汪汪! 第12章 余丰宝记挂着谢承安身上的伤,又想着他受伤行动不便,从太医院取了药,便火急火燎的回了东宫。 谁知刚进了东宫,便听到了敲敲打打的声响。 只见廊下坐着两个脸生的小太监,两人一人持着一把斧子,正干的热火朝天,而在两人的边上放着一张已然被拆解的四分五裂的木床。 “你们干什么呢?” 他极其败坏的走了过去。 两个太监约莫都是二十来岁的模样,瞧着满脸的精明样,其中一个皮肤白些的斜睨了余丰宝一眼,阴阳怪气的道:“主子吩咐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只有低着头做的份儿,哪还有问个清楚明白的道理?若是主子交代事情都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还要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干什么?” 余丰宝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感觉自己个的一腔真心都用到狗身上去了,亏得他方才去取药的时候,还惦记着宫里没人,怕他不便,一路跑着回来的。 可他倒好,正让人拆他的床呢! 他一肚子的气,闷头进了屋,将手中的药扔到了谢承安身上。 “谢承安,你什么意思?我昨儿晚上才说要将旧床收拾出来,你今儿就让人把床给拆了,你要是对我有意见,你就直说,不用藏着掖着的出这些阴招。我还告诉你了,凭着我余丰宝的勤快劲,我去哪儿伺候都有口饭吃,不一定非得要守在这冷宫里头……” 余丰宝性子柔和,很少跟人吵架。今儿着实是被气着了,一口气骂了个爽。 又想起从前村子里那些长舌妇吵架时候,气势磅礴的样子,也有样学样,一只脚往前踏了出去,一只手叉着腰,抬头挺胸,眼睛瞪的溜圆。 谢承安睁开迷蒙的睡眼,打量着立在不远处的余丰宝,只见他姿势怪异,表情也很诡异,原本白皙的俊脸涨得通红,微微喘着气,双颊鼓鼓的,跟离了水的小河豚似的。 他勾了勾唇角。 炸了毛的余丰宝看起来更有意思了。 “宫里的柴禾不够了,本宫瞧着你素日里伺候的辛苦,刚好今儿李公公又送了两个新人来了,于是本宫就让他们在外头劈柴呢。怎的?” 他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本宫难得发了回善心,你竟还不受用?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看来本宫往后得对你凶些才好。” 余丰宝瞧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怪样子,心里的火腾腾的往上冒。 “谢承安,你个烂了心肝的狗东西……” 他搜肠刮肚,就想起了从前村长老婆骂村长的这句话来。 谢承安低着头,冷声喝道。 “愈发没个体统规矩了,连本宫都敢骂了!还不赶快去将本宫的药熬了来。” 虽是疾言厉色,可嘴角却噙着隐隐的笑意,只不过低着头旁人发现不了罢了。 余丰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做你个春秋大梦去吧。我不伺候了,左右你现在又得了新人了,让他们给你熬药去吧。” 谢承安瞧着他愤然离开的背影,眉头轻皱。 方才他这一笑,牵到了肩上的伤口,白色的纱布上登时便沁出了殷红的血。 新人? 谢承安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是吃醋似的,嘴角又高高的扬了起来。 他半躺在床上,对着窗户的方向大声说。 “哎呀,某些没心肝的人啊,也不瞧瞧本宫这次受伤到底是为的谁?如今本宫重伤不得动弹,若是外头那些来的人动了什么坏心思,在药里下个毒,那就让本宫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吧,端看的那些个人可会良心不安。” 他这话说的极大声,说给余丰宝听,更说给新来的那两个小太监听。 余丰宝的身形一顿,隔着窗户气呼呼的回道:“毒死你最好!” 出了东宫之后,余丰宝漫无目的闲逛着。 周遭的宫女太监都是行色匆匆,唯独他无所事事是个异类。 之前在东宫里总有忙不完的事,如今乍然闲了下来,还挺不得劲的。他素来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这一没了事情做,心里就愈发的空落落了起来。 不知不觉便到了千禧宫的附近。 余丰宝又想起贺元卿,于是找千禧宫的宫女问了问,才知道贺元卿随着玉嫔娘娘去延春宫,延春宫那可是端贵妃娘娘的居所,眼下皇后不管事,整个后宫便是端贵妃为大。 不过眼瞅着快到正午了,因为玉嫔娘娘有午歇的习惯,宫女便让余丰宝在门外略等等。 果不其然又等了一刻钟,便瞧见玉嫔乘着轿辇回来了。 贺元卿在玉嫔娘娘跟前似乎很受重用,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逗的玉嫔娘娘娇笑不止,后又伺候完玉嫔歇下,这才分出空来找余丰宝。 “你不是整日里把那个废太子当个宝似的伺候着,怎的今日有空来找我?” 余丰宝踢了他一脚。 “去你的。谁把那个没心肝的人当宝贝了?” 贺元卿看他神色郁郁,摩挲着下巴围着他转了两圈,“你他娘的做太监也没几天啊,怎的弄的跟深闺怨妇似的?” 余丰宝瞪了他一眼。 “你要再敢胡说八道,我可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贺元卿忙伸手将人拦住,赔着笑脸道:“不过你家主子昨夜被刺受伤,你这会子不在跟前伺候真的可以吗?” “你怎么知道的?” 余丰宝惊讶的望着他。 贺元卿勾着他的肩膀,“这宫里就这么大点地方,随便出点事情,上至各层主子,下至宫女太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况且要想在这宫里活着,消息就得灵通,否则冲撞了主子,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贺元卿说的头头是道,引得余丰宝频频点头。 “依着我看啊,要不回头我求了玉嫔娘娘将你要出来吧。待在那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这宫里头的水深着呢,这回是你家主子受伤,下一回说不定就轮到你了呢。” 余丰宝思量了半晌。 “这件事你还是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这话让贺元卿吃了一惊,寻常人若是遇到这样的机会,早就高兴的要磕头烧香了,偏余丰宝还面露难色,仿佛他要将他带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似的。 好吧,就算他贺元卿没能力只能将他给弄进什么浣衣局之类的地方,可那也不是比东宫好上千倍百倍吗? 他伸手戳了戳的余丰宝的肩窝。 “哎,余丰宝,你他娘的不会真的看上那个废太子了吧?” 余丰宝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我不离开是因为殿下这次受伤,我多少是有些责任的,要不是我去太液池偷鱼,也就不会遇见皇上,更不会有后面行刺一事了。我就算要离开,那也等殿下身上的伤好了才行。” 贺元卿狐疑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愧是我贺元卿的朋友,果然是有情有义。你要是什么时候想离开了,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谈到了兴头上,贺元卿便带着余丰宝回了自己的住处。 虽是许多人住在一起的,但白日里人都出去了,倒也清静。贺元卿又花了些银子,弄了几盘下酒菜,和一壶二锅头。 二人就着酒劲,山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 因着行刺一事,不光得了两个新的小太监伺候,连带着伙食也好了些。 虽只是两样素菜,但是比以往的剩菜剩饭要好了许多。 许是顾着他的身子,菜里还有几根肉丝呢。 午饭的时候,谢承安吃的很少。 天刚黑便叫嚷着饿了,两个小太监忙将饭菜端上了桌,然后跟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那儿,平白的就让人生厌。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白日里新来的两个小太监,眼里就没个活,他吩咐一句,他们便去干。他要不出声,两人就杵在屋子里打瞌睡,看着就让人生气,不比余丰宝,不用他说话,自己个就忙碌的跟个小蜜蜂似的,可勤快了。 这般一想,愈发的心里不痛快。 “本宫要喝鱼汤。” 其中一个小太监扭捏着上前道:“主子,不是奴才不肯给你去拿,只是眼下御膳房正忙着呢,奴才们去了没的讨了一顿骂。主子还是将就着吃点吧,别为难奴才了。” 假模假式的看着让人作呕。 谢承安冷眼看了他一眼,“滚!” 两小太监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出去了,比兔子跑的还快。 谢承安又想起若是余丰宝在,不等他吩咐,定会将昨儿剩下的鱼汤热好了端上来的。 若是余丰宝在,定会坐在他对面哼哧哼哧的吃着饭,每每瞧着他吃饭的模样,谢承安就觉得自己碗中的饭菜也很香似的。 谢承安扒拉了两口饭,便再也没了胃口。 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谢承安不自觉的总是望向窗外,手里握着的书看了半天也没翻一页,总支棱着耳朵听外头的响动,频频走神。 忽的听到了宫门处传来响动。 他忙又调整好了坐姿,手捧着书,眼神直直落在书上。 余丰宝一步三晃,颤颤巍巍的走进屋子里时,浑身带着浓浓的酒气。 谢承安微微皱起了眉头。 只是还未等他发难,余丰宝便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个大懒虫,吃了之后不会收拾碗筷……” 余丰宝全然没在意谢承安那阴沉的脸色,继续大着舌头道:“你,你不是新得了两个小太监吗?你咋不叫他们伺候你啊。我…我告诉你,也就是我余丰宝傻,换了旁人你看看谁还听你的指使啊…” 他两颊酡红,醉眼惺忪。 谢承安竟也生不起气来,冷声喝道:“睡觉!” 余丰宝原想借着酒劲好好跟他说道说道的,想了一下午的话愣是没派上用场,仿佛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着生生的无力感,小声嘟囔着。 “整天不是吃,就是睡,你属猪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废太子:宝儿不在的一下午,想他,想他,想他! 余丰宝叉腰:哼,不离个家,出个走,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重要。 感谢在2020-07-30 19:41:05~2020-07-31 18: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多钱 10瓶;45971491 7瓶;木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余丰宝坐在床边,将鞋袜踢的老远,嘴里嘟嘟囔囔的上了床。 刚挨着枕头便传来了轻轻的呼噜声,跟只小奶猫似的。 谢承安脱了衣裳,刚躺下去,身旁的余丰宝就蠕动着拱到了他的身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腋下,被窝里的双腿又夹住了他的脚。 “小四,三哥咯吱窝是不是很暖和呀。” “小五,三哥给你暖暖脚。” “小六,最乖了,三哥明天早上给你包包子吃。” …… 余丰宝的呓语谢承安没听懂,可两人紧挨着的姿势却让谢承安的脊背都绷直了,他蜷缩在他的怀里,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脖颈处时,带起了异样的战栗。 余丰宝的手搭在他的劲腰上,末了也不知什么缘故,又钻进了他的中衣里,泛着凉意的指尖划过腰腹上的肌肉时,谢承安的脸都黑了。 他握着余丰宝纤细的手腕,将他的手扔到了一边。 可没过一会儿,余丰宝的手又搭了过来。 一来二去的便到了深夜。 谢承安偏头看着睡的正香的余丰宝,心里很是不平衡,索性也就不再管那只“为非作歹”的邪恶之手。 宫里的美人他见多了。 可余丰宝不一样。 他比父皇的那些妃子,都要好看些。 睡在他身旁之人的青丝散乱的铺在枕上,白色的中衣因为他睡觉不老实的缘故而半敞开着,露出一截精致如玉的锁骨和大片的雪白颜色。 睫毛长而卷曲,犹如蝶翼般颤动着,秀挺的鼻子下,是莹润饱满的唇,唇形很好看,在昏黄的光线里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谢承安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不耐烦的躺平了身子,沉沉睡去。 夜间,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余丰宝。 余丰宝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掸灰,眉眼弯弯的很是高兴,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些什么,跟着便嗔了他一眼,走到他跟前替他整理衣裳和腰带。 两人离得近了,谢承安猛地将人搂进了怀里,不由分说的便封上了他的唇,唇果然如他想象中那般的柔软甜美。 余丰宝似是很慌,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跟只受惊的小鹿似的。 谢承安愈发的得意起来,将人横抱而起,朝着床边走去。 怀中的余丰宝满脸娇羞,修长的手指缠着他的衣襟,轻声唤他“殿下”。 谢承安将人抵在身下。 “以后还敢不敢顶嘴了?还敢不敢说本宫是大懒虫了?” 身下的余丰宝咬着唇,美眸里含着泪光,脸上的红晕似是夏日清晨盛开的玫瑰一般娇艳。 “奴才再也不敢了,还请殿下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美人落泪,自是我见犹怜。 谢承安挑眉,正要成就好事的时候。 外头忽的传来了一声野猫的叫声。 谢承安猛地惊醒。 他眉头紧皱,想起了刚才的梦,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口干舌燥,正准备要翻身下床去喝口水,谁知才一动,身子便僵住了。 身下传来的濡湿感让他有些慌了神。 他虽是弱冠的年纪,可是乾元帝素来对他要求很高,有事无事总拿他跟他那个英年早逝的哥哥作比较,他性子要强,几乎所有的精力和功夫都放在了诗书和骑射上。 寻常的富家公子一般十三、四岁就会有通房的丫鬟,前几年母后倒是给他挑了几个模样出挑的宫女,打算为他启蒙,可他当时忙于学习朝政,连那些宫女的面都未见过,更别提其他了。 谢承安茫然无措的坐在床上。 他怎么会梦到余丰宝呢? 除了长得好看点之外,余丰宝可是个太监,太监虽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但是在被送进宫之前那也是实打实的男人啊? 他怎么可以梦到跟男人做那种事呢? “殿下,你今儿怎么醒的这么早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承安吓了一跳,他慌忙掀开被子下了床,背对着床站着,双手下意识的挡在了身前。 “本…宫…有些口渴了,起来喝点水,现在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会儿吧。” 余丰宝睡的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翻身便又睡了过去。 谢承安松了口气,忙找出新的亵裤换上。 看着扔在铜盆里的亵裤,谢承安又犯难了。 这亵裤自然是不能让余丰宝洗的,更不能让新来的那两个小太监洗,毕竟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的话。 谢承安的面上一阵滚烫。 最后只能弯腰端起铜盆,去了水井边上。 外头才将亮起一丝丝的天光,远处的飞檐屋角隐在青黛色的晨色里。 谢承安没干过打水洗衣裳的活,四下瞅了瞅,发现了一旁的廊下放着一个拴着绳子的木桶,便知道那是打水用的,他取了来,放进水井里。 可是无论他怎么摇晃绳子,木桶都浮在水面上。 … 余丰宝是被吓醒的。 方才迷迷糊糊间他倒是没在意谢承安的异样,如今想起来却很是蹊跷。 他居然会好言好语的劝他多睡一会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瞧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铺,余丰宝忙披了件衣裳找了出去。 清晨的天气很冷,余丰宝紧了紧衣裳,搓着手四下找了起来,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个水井旁站着个人,弓着腰,嘴里骂骂咧咧的。 “本宫可是堂堂的太子,学富五车,骑射俱佳,连宫里的师傅都赞本宫聪颖智慧,难不成今日还能被这小小的一桶水给拦住了?” 余丰宝掩嘴偷笑,踮着脚尖悄悄的走了过去。 谢承安正跟木桶打的火热,全然没在意身后的动静。 “殿下,你一大早的在这干什么呢?” 余丰宝猛地一拍他的肩膀,狡黠的像是一只小狐狸似的,眼神晶亮的看着他。 谢承安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别开了眼神喝道:“你躲在本宫背后鬼鬼祟祟的想要做什么?” 果真是属猪的,惯会倒打一耙。 余丰宝冷哼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绳子,然后猛地一个使劲,水桶里便盛满了水,他麻溜的将水提了上来,放在一旁,絮絮道:“你如今伤还未好,在这瞎折腾什么,回头要是再病了,皇上怪罪下来,那倒霉的可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他抬眸看向谢承安,“哦,对了。殿下你打水要做什么啊?” 谢承安的眼神瞥了一下铜盆的方向,正准备收回目光,谁知就被余丰宝推着往后走,“洗衣裳这样的小事,交给奴才就行。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哎……” 谢承安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余丰宝拿起了铜盆里的衣裳。 他洗衣裳前都习惯将衣裳抖开后再洗,触手的黏腻之感,让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他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指,然后放在鼻下闻了闻。 奇怪的味道瞬间弥漫在了鼻端。 他登时就红了脸,低着头往屋子里走,嘴里还嘟囔着,“我,我…去拿些皂角。” 谢承安立在原地只觉耳尖一阵滚烫。 余丰宝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乡下人粗鄙,三五个大汉聚在一起常说些荤话,加上他也十八了,该懂的自然都懂了。 他取了皂角之后,又想起这些日子两人都睡在一起,于是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亵裤。 果然身后的亵裤上有着点点的潮湿。 尴尬之后,不由又开导自己。 左右大家都是男子,也没啥可害臊的。况且再一想,谢承安也怪可怜的,外头那些个皇子和富家公子们哪个不是姬妾成群,只怕身子早就被榨干了,哪里还会这般呢? 余丰宝再次回来的时候,将手里的亵裤扔进了铜盆里,颇为怜惜的看了谢承安一眼。 “殿下,如今情况艰难,您就且忍着些吧。” 谢承安满脸问号。 余丰宝弯腰将水倒进了铜盆里,边搓着衣裳边道:“奴才知道主子们都是在泡仔蜜罐里长大的,可如今甭说是女人了,就是吃饱都是个问题呢。况且不是有句话叫做酒足饭饱思……” “yin欲”二字,余丰宝说不出来,反正他知道只有吃饱喝足了,才有精神干那种事呢。 “本宫没有!” 谢承安的声调都高了几分。 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余丰宝站起了身子,走到他跟前,见他满脸通红,神色异常,不由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殿下不会如今还是处子之身吧?” 余丰宝的呼吸拂在面上,痒痒的很不舒服,谢承安往后退了两步,梗着脖子,跟只骄傲的花孔雀似的。 “本…宫…早…就…不是了,宫里多的是启蒙的宫女,本宫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余丰宝撇了撇嘴,都结巴成这样了,他若是再看不出来他在撒谎,那他岂不是个傻子了? “处子之身便处子之身就是了,这也没什么好害臊的。奴才长这么大除了娘和妹妹外,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呢。这不骤然进了宫,奴才这一辈子都得是处子之身了。” 这话虽说的轻松,可落到谢承安的耳朵里,却咂摸出点苦味来。 太监算不得男人,更不可能传宗接代。 谢承安看着白色的亵裤在余丰宝的手上来回的揉搓着,狠声威胁道:“这件事你要是敢透露出去,本宫第一个便杀了你。” 余丰宝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那殿下往后可得对奴才好点,否则奴才可不敢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某次吵架之后。 余丰宝摇着手里的白色亵裤:当年某些人可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承安压在了身下:你如今都成了本宫的人了,本宫自然就不是处男了。 余丰宝陷入沉思:你不是,可我是啊!呜呜…… 第14章 日光甚好。 气温竟如春日般暖和了起来,雪水顺着屋檐落下,滴滴答答的宛若乐声。 因着马上就要过年了,余丰宝索性将床褥都洗了一遍,此时外头的院子里晒满了东西,离窗户近些的绳子上挂着一条白色亵裤,随风飘荡着。 谢承安瞅着那条亵裤,总觉得余丰宝是故意的,如此一想,心里就愈发的烦闷了起来。 余丰宝心情大好,将最后一件衣裳晾好之后,用手捶着后腰,然后转身对着窗户的方向笑的意味深长。 外头日光正烈,他半眯着眼睛,眉眼弯弯的模样,俏皮而可爱。 笑,有什么好笑的。 真当自己个是祸国妖姬,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谢承安哼唧了一声,将手中的书扔在一旁。 新来的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小福子,一个叫小安子。左右是在东宫里伺候,原本也就没什么活可干,仅剩下的那点活还被那个叫余丰宝给抢着干完了。 两人就在廊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砍柴。 小福子拿眼瞥了一下不远处的余丰宝,“嘁”了一声,眼里满是不屑。 “你说不过是伺候个废太子而已,瞧他那上心样,好像生怕咱们把他的功劳抢去了似的。” 小安子附和的点了点头。 “谁说不是呢?早上那会你又不是没瞧见,我不过是想去收拾下床铺而已,谁知那个余丰宝就跟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把我挤到了一旁。” 小福子嘿嘿的笑了起来,对着小安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 小安子歪着身子,靠了过去。 小福子轻声道:“当时你没看见,我可是瞧得真真的。那床单上有一块颜色很深呢……” 小安子没反应过来,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你说殿下尿床了?” 小福子赏了他一个爆栗,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摇着头道:“你今儿出门带脑子了吗?” 小安子揉着脑门,不悦道:“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我还不稀得听呢。”说着作势就要坐直身子。 小福子忙拽着他的衣服,然后神秘兮兮的比划了个手势。 他双手握拳,两拳相抵,两只手的大拇指弯曲,上下动了动。 小安子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未等他惊呼出声,就被小福子捂住了嘴巴。 “嘘……千万别声张。” 小安子点了点头,压低了嗓音问。 “殿下真的跟那个余丰宝…那个了?” 小福子清了清嗓子,以过来人的架势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在宫里算得上什么事?说起来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无论宫女或是太监,哪个不是为主子准备的。太子殿下被幽禁在这宫里都快一年了,又没个纾解的,刚好那余余丰宝长的细皮嫩肉的,颇有几分姿色,殿下拿着他泄泄火也是有的。” 小安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是对上小福子那探究的眼神,为了表明自己真的听懂了,又长长的“哦”了一声。 “可是他图啥啊?殿下现在是废太子,要什么没什么的。” 小福子比小安子早进宫几年,消息自是灵通的很,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嘁,你才来宫里多久,懂个屁。咱们做奴才的要想在宫里立足,那就得抱紧一颗大树。我瞧着那个余丰宝不是简单的角色,如今殿下虽然失势,但是难保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毕竟皇上没废皇后,且一听说殿下遇袭更是亲自派了李公公带着太医和咱们来了……” 小安子这下彻底懂了,看向远处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余丰宝,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之情。 瞧他那架势,俨然就是半个主子了嘛。 要是换了他,他可不敢躺在谢承安的躺椅上晒太阳的。 小福子看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伸手点在他的脑门上,气呼呼的道:“同样是做奴才的,他能做到的,咱们也能做到,我前儿还听说先头东宫的两个侍卫因为救人有功,已经被调到御前去了。” “真的吗?还有此等的好事啊。” 小安子撑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这头谢承安看着在风中摇曳的亵裤,只觉的刺眼,冷声对着外头喊道:“来人,替本宫捶捶腿。” 小福子和小安子对视了一眼,忙放下手中劈柴的活,麻溜的进了屋子里。 两人一个捶腿,一个揉肩,分外的殷勤。 谢承安享受着闭上了眼睛,他都忘了有多久没被人这么伺候着了。 “殿下,奴才伺候的力道还可以吗?” 故意压着嗓子的公鸭嗓音响起,谢承安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谁知辅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 只是那张脸…… 简直不忍直视。 谢承安忽的又想起了方才余丰宝那灿然的一笑,两相对比下来,只觉眼前这张脸着实让人作呕。 偏小福子还不自知,眼里秋波阵阵,整个一眼睛抽筋似的。 谢承安抬脚便将人踹了出去,“滚!” 虽是废太子,但是威势犹在。 他这一喝,吓的小福子和小安子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余丰宝方才听到谢承安唤人便醒了,又瞧见两个小太监的手在谢承安身上摸来摸去,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会子瞧见谢承安又将人撵了出来,暗自高兴之余,又忍不住在窗外揶揄道。 “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将人赶跑了谁给您揉肩捶腿啊,奴才只一个人,一双手,可干不了那些伺候人的细致活。” 说完就笑着离开了,留下一串窃窃的笑声伴着淡淡的皂角香味吹进了屋子里。 谢承安原本还生着气,听到余丰宝的笑声,心下竟舒畅多了。 脑海里忽的浮现出余丰宝跪在床边替他捶腿,眼里横波流转,媚态丛生的画面。 他勾了勾唇角,伸手揉了揉额角。 他一定是病了。 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想起余丰宝呢? … 午后的时光闲暇而静谧。 躺椅被谢承安霸占了去,余丰宝只能坐在廊下的栏杆上闭目养神。 小福子端着一杯新泡好的茶端到了他的跟前,满脸堆笑道:“余公公,您请喝杯茶,润润嗓子。” 态度恭敬,言语讨喜。 余丰宝来者不拒,半垂着眸子,呷了一小口,果真茶香清冽。 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两位公公,怎的这般客气,大家同为奴才,二位又比我早进宫些,按理说该是我称呼二位一声师傅的,怎好喝你们敬的茶呢?” 话虽如此说着,也未见他起身。 小福子翻了个白眼,有本事倒是别喝啊,喝了又说这些风凉话,只是有事所求,少不得要忍气吞声。 “余公公说笑了,我们初来乍到,摸不清主子的脾性,还想请教余公公一二呢。” 茶香扑鼻,余丰宝眼珠子转了转,轻笑道:“请教倒是不敢当,咱们这位主子啊,最是爱拿款,口是心非的。就拿白日里的事来说吧,明明你们伺候人的功夫很好,他却无端发了火。我告诉你们,这都是假象。你们仔细想想,任谁被关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脾气都会变的暴躁易怒的。” 小福子和小安子,听的仔细,不时点了点头。 余丰宝唇角带着笑,压低嗓音故作神秘:“我再告诉你们个巧宗,一准让你们能得了殿下的青眼。殿下畏冷,每晚都要人暖床的。你们若是……” 话还未说完,宫门处便传来了响动。 来人是贺元卿。 余丰宝有些诧异,他居然能直接进来。 “你怎么进来的?” 贺元卿长的白净,笑起来跟朵花儿似的。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先前守门的侍卫都调到御前去了,新来的人还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讨点好?” 他勾着余丰宝的肩,对着谢承安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就是来瞧瞧你家主子的伤好了没有,若是好了,我就求了玉嫔娘娘将你要出去。”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 谢承安原本就是假寐,先头余丰宝并新来的两个小太监在那叽叽咕咕的时候,他便竖起了耳朵想听个清楚,奈何隔得太远,着实听不清。 如今骤然听了余丰宝要离开的消息。 也不知为何,心里的火密簇簇的往上升,仿佛冷水落进了滚油里似的。 余丰宝一边捂向贺元卿的嘴,一边对着谢承安解释,“殿下,我……” 谁知话还未说完,就见谢承安阴着一张脸回了屋子里,紧跟着就是“砰”的一道关门声。 力道之大,震的窗户都抖了抖。 贺元卿看热闹不嫌事大,格开了余丰宝的手,对着屋子里喊,“丰宝,你再耐心的等几日,回头我便来接你出去。” 余丰宝连拖带拽的将贺元卿拉了出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贺元卿瞧着他那副紧张模样,调笑道:“死鸭子嘴硬,还说没看上他,我不过说了几句话,瞧把你给急的。你放心,作为朋友,你要是不点头,我是不会自作主张将你弄出去的。” 余丰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了片刻。 他长这么大,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何为喜欢。 可是…… 贺元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摇着头道:“行了,你也不必送我了,赶紧回去哄哄你的小情郎吧!” 余丰宝看着贺元卿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宫门内晒着的衣物,一时有些犯难。 哄? 该怎么哄啊? 像哄弟弟妹妹那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记者:请问余公公,就最近谣传的你与废太子一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丰宝微笑:我不是,我没有,谢谢。 一旁的谢承安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又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下,夺过话筒:是的,有,谢谢大家的祝福。 第15章 余丰宝还是第一次见谢承安动怒。 面色阴沉的如同夏日暴雨来临前厚厚的乌云似的,周身都散着森冷的寒气。 余丰宝心里怕怕的。 傍晚时分将衣裳和被褥收拾好之后,便一溜烟的跑去偏殿躲着,其间连正眼都没敢瞧谢承安一眼,不过即使没看,他也能感受谢承安那可以喷火的双眸,恨不得在他背上灼出个洞来。 余丰宝这一撂挑子躲起来,倒是给小福子和小安子创造了机会。 小安子有些怕谢承安,守在门口不敢进屋里。 小福子白了他一眼,“回头要是得了什么好处,可别怪哥哥我事先没提醒你。”说着便提了食盒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勾勒出谢承安棱角分明的侧脸来。 小福子将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摆放好之后,才笑着道:“主子,您请用吧。若是不合胃口了,您告诉奴才一声,奴才这就去给您想办法。” 态度与之前的大相径庭。 谢承安一下午都没想明白,他为何会动气? 是余丰宝偷偷的拣了高枝要走了的缘故吗?可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拜高踩低的,他见得多了,从前也未这般动怒。 还是因为余丰宝跟那个贺元卿勾肩搭背,不成体统? 左右是想不明白了,他睨了小福子一眼。 “去给本宫拿一壶酒来!” 小福子愣了一下,复又想起调到御前的那两侍卫,暗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就一壶酒嘛,大不了他先拿银子垫着,若是连这点小钱都舍不得出,还怎么往上爬啊? 福公公的动作倒快,去了便将酒取来了。 他殷勤的想给谢承安倒酒,却被谢承安给挡开了,只好躬身立在一旁。 谢承安自斟自饮,烈酒入喉,许是喝的猛了,被辛辣的酒味呛得咳嗽了起来,小福子见状忙上前要替他拍背顺气,谁知还没挨着谢承安的边,又被他一个冷冷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自打被关在这东宫里开始,他已经很久未喝过酒了。 因为他得时时刻刻的保持清醒,在这宫里他已经输了一次了,绝对不能再输第二次,否则他和母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才被关进来那会儿,有个瘦瘦小小的小太监在伺候他,那小太监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整日里也不说话,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后来却趁着他睡觉时意图杀了他。 再后来…… 下毒,折磨,辱骂,纵火等等。 外头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都想置他于死地。 所以每一个从东宫抬出去的奴才,身上都有伤,那都是他的杰作。 他要的就是他们怕他,惧他。 谢承安不胜酒力,一壶酒下肚,眸子里染上了醉意。 “还不快去给本宫打水来,伺候本宫洗漱歇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的东西……” 小福子应了声,对着外头的小安子吩咐一声,这边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下午余丰宝说的巧宗,他可记得清清楚楚的。 暖床。 殿下睡觉前要暖床。 谢承安的眼前模糊一片,他依稀瞧见床边站了个人,还以为是余丰宝,便怪声怪气道:“本宫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一晚上都不见人影,有本事今晚你别上本宫的床,你…你去找你的贺元卿去…你去找你的高枝去…” 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倒了下去。 小福子慌忙将人给扶住,“主子,您别着急,待奴才先将床暖暖,您再睡……” 两人离的近了,谢承安看清了小福子那张大饼脸,还有他脸上的麻子,顿时酒就醒了几分。 他伸手掐住了小福子的脖子,冷声道:“怎么是你?你想做什么?” “一直都是奴才在伺候啊,奴才正想给您暖被窝呢……” 察觉到谢承安眼中冒出的实质性的杀意,小福子的浑身跟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只是话音还未落下,整个人就被甩了出去。 “滚!以后要是再敢踏进这个屋子一步,本宫就宰了你。” 力道之大,直接将不远处的宽椅都给砸烂了。 小福子被摔得七荤八素,在小安子的搀扶下忙逃也似的出了屋子里。 听到这屋的动静,余丰宝连忙从偏殿跑了出来,正碰到两人从屋子里出来,借着里头昏黄的光,恰巧看到了小福子脖子上有道狰狞的淤青伤痕。 还未等他开口问怎么回事,小福子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撂下句狠话便走了。 “好你个余丰宝,你居然敢算计我,你给我等着……” 余丰宝满脸问号。 他向来不都是这样伺候的吗?也未见谢承安发这么大火啊?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打人的也不是他,怎么就记恨上他了呢? 余丰宝心有余悸,毕竟上一次他可是也被掐过一回呢。 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他都没想明白谢承安为何生气? 倒是于哄人上,他倒是颇有几分自信的。 从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孩子哭闹起来简直是魔音灌耳,亏得他会哄人,否则只怕要被闹腾死。 哄人嘛,无非就是多说点好听的话,再多笑一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谢承安就算再生气,也不会丧心病狂的要折磨他吧。 他在外头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怀着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大无畏精神,掀开帘子进了屋子里。 谢承安斜倚在床头,伸手揉着额角,余光瞥见不时探进来的脑袋,闷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虽是冷言嘲讽,但细听起来却又像是个独守空闺的怨妇对着在外眠花卧柳的丈夫的控诉之言似的。 余丰宝嘿嘿的干笑了两声。 “奴才是殿下的奴才,那一辈子都是殿下的人,这偌大的皇宫里,除了殿下这儿,奴才也无处可去。奴才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啊?” 谢承安冷笑了一声,这会子知道学乖卖巧了? “你不是找到门路要离开这儿了吗?” 余丰宝给他倒了杯茶,舔着笑脸道:“哪儿能啊?奴才在您这有吃、有喝、有住的,哪里还舍得去别的地方?” “真的?” 谢承安斜眼看他。 只见光影里的余丰宝微微躬着身子,满脸堆着笑,一脸谄媚样,明显就是口不对心的阿谀奉承之话,不过他却听的顺耳舒服,连带着胸中的闷气也少了些。 “你一晚上都去哪儿了?” 余丰宝没想到他会问这话,愣了片刻,才道:“殿下今儿不知为何动了怒,奴才有些害怕,所以躲到偏殿去了,刚才听到响动,这才……” 谢承安又哼了一声。 “照这么说,要不是刚才本宫将那太监扔出去,你是整夜都不打算回来了?” 余丰宝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 “奴才是想等殿下气消了,才回来的……其实奴才回不回来对您也没什么影响,我刚才看见福公公出去的时候,衣衫不整,他不是也可以给你暖床嘛?您又何必动那么大的气……” 话还未说完,就察觉到了两道灼灼的目光盯在了他的身上,屋子里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真当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上本宫的床吗?凭他也配?” 谢承安好容易压下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余丰宝拱肩缩背的挪到门边,做好了随时要逃走的准备,他还年轻,可不想死在醉酒的谢承安手里。 谢承安瞧着他跟个鹌鹑似的立在那儿,冷声喝道:“去取些热水来,本宫困了,要歇息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咕噜噜”的声响。 余丰宝一脸尴尬的捂着肚子。 “殿下,能不能等奴才先吃口饭垫垫再去给您烧热水,奴才吃饭很快的,真的。而且奴才刚才一个人在偏殿里又黑又冷又饿的……” 他说的可怜,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似的,眼巴巴的看着他。 “活该!” 谢承安虽咬牙切齿说着狠话,但到底没再说其他的。 余丰宝登时便乐开了花,对着谢承安拱手谢恩。 “奴才便知道殿下心善,不会忍心看着奴才饿肚子的。” 方才他光顾着喝酒了,菜基本上未动,如今瞧着余丰宝吃的香甜,谢承安的嘴角勾了勾。 “冷饭冷菜的,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余丰宝对着他咧嘴一笑,眉眼顿时成了两弯月牙。 “奴才身体皮实着呢,不怕。” 吃完之后,他收拾好碗筷送去厨房,刚出了屋子就松了口气。 他原以为谢承安会很难哄呢,不想竟比他弟弟妹妹还好骗些,不过三言两语的就哄得他消了火。 洗漱完之后。 余丰宝刚躺上床,只觉腰身一紧,便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今晚谢承安的身上格外的热。 带着酒香味的气息拂在他颈项间时,余丰宝不安的扭动了起来。 谢承安哑着嗓子喝道:“别动!” 余丰宝乖巧的“哦”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他。 谢承安满脸通红,惺忪里的醉眼里有着透亮的光,他盯着近在咫尺的余丰宝瞧,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顺眼,比以往伺候过他的任何一个太监或是宫女都要好。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余丰宝饱满莹润的唇上。 借着酒劲,他低头覆了过去。 唇瓣相碰,有着惊人的柔软。 跟梦里一样的香甜可口!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丰宝:娘说,亲了会怀孕的。 谢承安:怀了就生,又不是养不起。 余丰宝:哦。感谢在2020-08-02 20:44:13~2020-08-03 23: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铜鼎里的燃着的木柴发出一道“哔啵”的声响,将撑圆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的余丰宝拉回了现实中。 他的脸滚烫的厉害,这滚烫顺着脸颊一直烧到了耳根,连带着脑子里都是嗡嗡的。 他低声问,“你干嘛亲我?” 声音含着娇羞,又带着一丝丝的委屈,像是得不到糖的孩子似的,咬字含含糊糊的让人听不真切,但是又多了几分软糯出来。 他垂下眸子,不敢直视谢承安的眼睛。 谢承安的眸子里隐隐的有着傲娇之色,这个余丰宝瞧着是个乖巧懂事的,可行动言语间数次让他吃瘪,这让他堂堂一国太子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且今儿余丰宝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跟那个贺元卿打情骂俏,甚至还伸手去捂人家的嘴。 一想到这儿,谢承安的心里就觉得不痛快。 他沉着嗓音道:“亲了便亲了,要何理由?你在本宫宫里伺候,自然就是本宫的人。” “可是……” 余丰宝情急之下,慌忙间抬起了头,正对上谢承安灼灼的目光,他露了怯,复又垂下眸子,不再分辨。 男人的吻,带着挥之不去的浓浓气息。 不像在家时与弟弟妹妹玩闹,弟弟妹妹们为了表达喜欢他,也会经常亲他,可是那也仅限于脸颊,也没人亲嘴巴啊? 况且男人跟男人…… 余丰宝心里正别扭着,谢承安又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怒极,抬眸狠狠瞪了谢承安一眼。 谢承安的嘴角勾着笑,“你似乎很怕本宫?” 他除了怕鬼,其他什么都不怕。 更别提一个废太子了,余丰宝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快速的在谢承安的唇上亲了一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 反正亲一亲,身上也不会掉块肉。 这个吻,来的猝不及防,蜻蜓点水般的来的快,去的也快,只余下层层的涟漪回荡在谢承安的心尖,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眸中的神色渐浓。 这是在欲擒故纵? 亦或是赤果果的在勾引他? 谢承安单手扣住余丰宝的后脑勺,然后猛地吻了过去。 唇齿相碰。 发出一道刺耳的脆响。 疼的余丰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伸手抵在谢承安的胸膛上,气急败坏的对着他喊,“谢承安……” 谢承安应了一声,伸手揉着自己的嘴角。 他长这么大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更别提什么吻技了,方才也是依着身体里那一股子原始的冲动在行事,只是未曾想没有把握好力道。 余丰宝一个翻身将大半的被子都裹了去,又蠕动着身体往床边移了移。 只留给谢承安一块小小的被角。 谢承安厚着脸皮又靠了过去,然后隔着被子将人搂在怀里,“以后除了本宫,不许跟别人那么亲近!” 余丰宝怒极反笑,腾的一下又坐了起来。 这不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他斜眼看着谢承安。 “你凭什么不许我跟别人亲近?你自己不还是今儿让这个太监揉肩,明儿让那个太监按腿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余丰宝微微梗着脖子,挺着胸膛,一副做好战斗的准备。 可谁知谢承安非但没发火,还钻进了被窝里,搂着他的腰,“那…那本宫以后注意些,不让他们碰本宫就是。” 他的认错态度极为诚恳。 余丰宝呆坐了片刻,又躺了下去,“睡觉!” 都闹腾一晚上了,白日里又洗了那些衣裳被褥,这会子早就累的上下眼皮直打架呢,要不是谢承安借酒闹事,他都睡一觉醒了。 …… 年关将近,阖宫里都忙碌了起来。 小福子和小安子因着是伺候东宫的,加上东宫里也没什么事,又有个手脚麻利,惯会迷惑人的余丰宝在,他们去了不是挨踹就是挨打,昨儿晚上还险些丢了性命呢。 索性今儿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出门。 刚穿过御花园,远远的就见到了端贵妃身边的大太监周陵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小福子忙躬身问好,“周公公,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周陵是端贵妃身边一等一的红人,自非寻常太监可比,他冷哼了一声,“听说你近日得了个好差事,被指去伺候那位了?” 小福子虽不知周陵打的是何主意,但是瞧着他方才直奔他们而来的架势,想来也是有事要吩咐他。 他跟小安子无权无势,有是最低等的奴才,真要是死了,就跟一块小石子扔进大海里似的,悄然无声。 “瞧您说的,这哪儿是什么好差事啊?您是不知道啊,就里头那位,虽被贬为庶人了,可脾气却大着呢,您瞧瞧……” 他将衣领掀开了些,直往周陵跟前凑。 周陵嫌弃似的往后退了几步,皱着眉问道:“他打的?” 小福子悄悄的对着身后的小安子打了个手势,小安子倒也机灵,忙上前道:“可不是吗?昨儿晚上可吓人了,要不是奴才拉的及时,此刻福公公哪里还能站着跟您在这说话呢。” 小福子面露委屈之色,自顾道:“也不知那位是中了什么邪,近身的活一概不许我们插手,全都交给了他宫里的那个叫余丰宝的小太监。那余丰宝仗着有几分姿色……” 话头戛然而止,小福子四下看了看,覆在周陵的耳边轻声道:“奴才昨儿收拾床铺时,瞧见床上竟然湿了一大片,说起来倒也无可厚非,一个正常的男人被关了快一年了,有点需求也是应该的,只是虽被贬为庶人,但好歹身体里流的也是皇家的血,也该顾着些皇家的体面,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了,成何体统啊?” 周陵的眉头舒展开来。 “咱家手里还有事,你们退下吧。” 待到人走远了,小福子才拿着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他虽不聪明,但也知道在宫里得明哲保身才能活的长久。 太子被废以后,皇上至今未新立太子。 端贵妃前朝和后宫一刻都不得闲,为的就是想让她所生的三皇子承继大统,如今乍然见皇上对废太子态度似有回暖的迹象,叫她如何不慌? 周陵别了小福子二人,径直就回了延禧宫。 端贵妃斜倚在软榻上,有宫女跪在脚踏上替她捶着腿。 “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周陵躬着身子回道:“奴才听了些新的消息。” 端贵妃睁开了眼睛,缓缓的坐了起来,屏退左右后才道:“那两个小太监不肯听话?” “娘娘您多虑了,眼下这后宫里唯娘娘马首是瞻,谁敢不听咱们延禧宫的话,那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了吗?” 周陵笑着回话,又将方才听来的话细细的说给了端贵妃听。 端贵妃的护甲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矮几上,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废太子为太子之时,勤勉好学,本宫数次想送些美貌姬妾去东宫都未能得逞,不想居然好这一口啊,如此一来,本宫倒是省心不少了,你去会一会那个叫余丰宝的,若是听话便留着替咱们做事,若是不听话……” 周陵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 谢承安素来浅眠,天一亮便醒了。 只是怀中的人儿跟小猫似的窝在他的怀里,让他着实有些舍不得起床。 从前读野史的时候,总有些祸国妖妃专门勾引帝王,引得君王从此不早朝,他当时只嗤之一笑,觉得要怪就怪这些帝王定力不足,不过人间色相罢了,到头来不过都是红粉骷髅,哪里就值得留恋成这样了?连家国天下都不要了? 可如今美人在怀,谢承安觉得偶尔不上朝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权当给自己个放假了。 余丰宝睡的很香,嘴唇微微有些发肿,愈发显得唇瓣丰满莹润。 谢承安低头亲了一下,恰巧此时余丰宝睁开了眼睛,他慌忙又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个还在睡觉。 余丰宝一起身便见日光斜斜的照进了屋子里,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正想要起床,却发现身旁的谢承安还在睡。 他侧躺着,单手托着腮,细细的打量起枕侧之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又黑又浓的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怎么看都是他这辈子遇到过长的最好看的人。 他看得入神,没成想回过神来正对上谢承安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余丰宝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了现行似的,慌忙跳下了床。 谢承安勾着唇角。 “你慢些,弄的好像本宫能吃了你似的。” 余丰宝哪里敢慢,麻溜的穿衣洗漱,然后隔着窗户交代了一声去御膳房拿午膳,便匆忙的出了宫。 出了宫门后,余丰宝拍着心口。 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如擂鼓一般,面红耳热的像是发了烧。 他闷着头往御膳房走去,忽的就撞上了一个人。 余丰宝道了歉,却发现那人依旧挡在了他的跟前,他下意识的抬眸看了过去。 那太监面上挂着冷笑,余丰宝虽不认识他,但是看他穿的是太监总管的衣裳,便恭敬的喊了一声,“公公!” 周陵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你就是余丰宝?” 余丰宝点头,“正是奴才。” 周陵挥着拂尘,冷声道:“随咱家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丰宝:睡觉。 谢承安:宝儿,你干嘛抢我的台词,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跟本宫同床共枕了? 余丰宝:……我们现在不算是同床共枕吗? 谢承安:本宫说的是同床共枕后面的事,拉灯以后的事…… 本文主要还是谈情说爱,阴谋啥的都是顺带的。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17章 余丰宝小心翼翼的跟在周陵的身后,脚下的砖石一块一块往后退去。 他拧眉思索着,自打他进宫以来,打过交道的人屈指可数,也未跟人结过怨,好端端的一个掌事太监来找他做什么? “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找奴才到底有何事啊?” 周陵冷哼了一声,尖声道:“让你跟着便跟着,哪里那么多废话!” 余丰宝悻悻的,不再言语。 又走了一段,余丰宝发现越走越荒凉,连来往都宫人都少了,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绕过一处假山后,周陵停下了步子。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余丰宝一个不察,险些撞了上去,好在他反应灵敏,踉跄了一下,又站稳了身子。 他抬眸看了过去,面前是一道幽长的甬道,甬道里很黑,有阵阵的阴风从甬道里吹了出来,带着股腐烂的腥臭味。 黑漆漆的巨大木门上雕着张着血盆大口的兽,仿佛随时都能活过来似的。 木门的上方书着“慎刑司”三个大字。 余丰宝虽没正经上过学,但是闲来无事时也曾偷偷跑去学堂里偷听了些日子,些许能认得几个字,刚巧“慎刑司”这几个字他认得。 外头的日光很暖,余丰宝却打了个寒颤。 以木门为界,一边是日光晴好,一边却是黑暗阴森。 慎刑司是什么样的去处,阖宫里没人不知道。 “公…公带奴才来这里做什么?” 他往边上站了站,做好了要逃的准备,他就算是一头撞死在外面,也不想进慎刑司。 周陵拿余光扫了他一眼,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罢了,这还没进去呢,就吓成了这副模样。 “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进来的宫人都得来慎刑司里走一遭,也好长点教训,往后才能更加用心的伺候主子们。” 余丰宝在心里面将周陵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悦,半躬着身子跟在周陵的身后进了慎刑司里。 传言果然不虚,这慎刑司就是人间炼狱。 刚一进来刺骨的阴寒便顺着人的毛孔直往骨头缝里钻,尖利而凄惨的叫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着,经久不息。 余丰宝有些反胃,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周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花瓶就是花瓶啊,除了那张脸之外,还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在慎刑司里转了一圈之后,辅一出来余丰宝便吐了。 那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啊,连里头的地砖都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周陵在一旁阴测测的道:“在这宫里啊,唯有听话的人才能活的长久。若是偶尔有那么两个不听话的刺头…”他顿了一下,朝着慎刑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都进了那里头咯!” “公公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只要奴才能做到的就绝不推辞。” 余丰宝吓的双腿一软,险些就跪倒了,好在是忍住了,忙表着忠心。 周陵扯了扯嘴角,但凡是到慎刑司里看过一趟的,就没有不听话的,他走到余丰宝跟前,将一样东西塞进了余丰宝的手里,低声道:“混在那位的饭菜里。” 余丰宝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东西险些没拿稳。 周陵看着他发白的面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能活一个,你还是他?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笑着转身离开了。 余丰宝立在日头下,浑身打着颤。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下意识的想扔出去。 可是一想到放才慎刑司里的所见所闻,他又犹豫了。 一头是谢承安,昨晚还亲了他的谢承安,那家伙虽然懒是懒了一点,但是模样却长的好看。虽然脾气也差了点,但是偶尔温柔起来,也是怪心疼人的。 另一头则是自己的这条小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余丰宝定了定神,将毒药揣进了怀里,转身往回走去。 这头谢承安见余丰宝一直没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会跟上次一样落得个满身是伤的回来了,于是对着暗影里问道:“余丰宝怎么还没回来?” “回主子的话,余公公出了东宫便被周陵请走了。” 暗影里传出了声音。 谢承安皱着眉头,周陵是端贵妃身边的人,余丰宝怎么会跟他们搅和在一起了?他的心无端的烦躁了起来,昨晚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怎么也不愿往最坏的方面想。 余丰宝会是端贵妃派来的人吗? 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下手,为何又一直不下手呢? 一时间思绪万千,竟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们去做了什么?” 暗影里的人回道:“慎刑司!” “什么?” 谢承安惊呼一声,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就到了门边,一手刚撩起帘子,步子却又生生的止住了,他松了手,又走回了屋子里,在软榻上坐下。 暗影里的人满眼满心都是惊讶。 他家主子素来稳重冷静,当初废太子时也未见有这般沉不住气啊?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继续盯着!” 谢承安冷声吩咐一句,跟着便不再言语。 屋子里的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暗影里的人见情况不对,应了声后,便退了出去。 …… 余丰宝心里跟一团乱麻似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宫的门口,他看着掉了漆的朱红宫门,宫门上的铜钉也是东缺一个西少一颗的,像是老太太稀疏的牙。 其实,谢承安也挺可怜的。 虽出生在皇家里,一朝被废贬为庶人,还不是得跟他一样样战战兢兢的活着,只会保住这条小命。 同是天涯可怜人。 他不能也不该更不想也不愿给他下毒。 余丰宝低着头,拿着脚尖踢着地上的砖石。 守门的侍卫跟他熟了,隔了老远便要给他开宫门。 余丰宝忙对着他摇了摇手,喊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情没办,我暂时先不进去了,麻烦两位大哥了。”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东宫里的暗卫不敢进屋,隔着窗子禀告,“主子,都到了宫门口了,余公公不知为何突然又跑了!” 谢承安咬牙道:“继续盯着。”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余丰宝一口气跑了很远,才扶着膝盖喘着气,待气息匀下来之后,便径直去了养心殿。 日光照在琉璃瓦上,散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养心殿。 守门的侍卫一听是在东宫伺候的,“蹭”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要是再敢胡闹,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余丰宝心一横,一咬牙便跪了下去。 跪下去的瞬间又在大腿上狠狠的拧了一下,跟着便大声哭着喊道:“奴才东宫太监余丰宝,有事求见皇上,还请皇上救命啊……” 尾音拉的极长,末了还打了个颤。 从前村子里有人家办白事的时候,余丰宝瞧着别人都是这么哭喊的,可感人了呢。 如今自己学了来,听着连他自己个都感动了。 守门侍卫生怕扰了皇上午歇,忙架着他往外拖去。 余丰宝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的哭喊着。 就在余丰宝快要绝望的时候,李金水寒着一张脸走了过来,“你们主子,这回又怎么了?”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奈。 方才皇上刚合上眼,就被外头这如丧考妣的哭声给吵醒了,恰好又听到事关东宫。 起床气混合着怒气一并发作,倒霉的可不就是他这个近身伺候的了。 余丰宝跟着李金水进了养心殿里。 他不敢明着看,只拿余光扫了扫,只觉养心殿装饰的如同仙境一般。 殿中少了地龙,余丰宝刚一进来后背就被汗水给浸湿了,他恭敬的跪在地毯上,给乾元帝磕头请安。 “抬起头来。” 乾元帝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余丰宝依言抬起头来。 乾元帝细细一看,果然是上回偷鱼的那个小太监,只见小太监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眼睛里蓄着泪,愈发显得眼神清澈明亮,不似宫里其他人那样眼珠子一转就有一万个坏心眼子。 李金水躬身立在一旁,见状只暗道果真生的好看的就是占便宜些,再适时的落两滴泪,端的就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太…” 乾元帝顿了一下,“废太子那边又出了何事?” 余丰宝将毒药从袖子里取了出来,“请皇上看看此物。” 李金水接过后将东西打开,只见油纸包着的里头是白色的粉末,他惊呼一声,“是鹤顶红!” 粉末撒落了一地,李金水作势就要打余丰宝,“好你个余丰宝,居然敢行刺皇上,来人啊……” 乾元帝喝道:“住手!” 李金水狠狠地瞪了余丰宝一眼,退到了一旁。 余丰宝又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哽咽着道:“奴才初来宫中,便被派去伺候废太子,自问本本分分从未有过逾矩的时候,不想刚才去御膳房取午膳的时候,被一个管事的公公叫了去,他带奴才去了趟慎刑司,然后把这鹤顶红交给了奴才,让奴才将这毒药放进废太子的饮食中。若是奴才不从,他便要将奴才打入慎刑司,奴才人微言轻,死不足惜。可是废太子他到底是皇上的骨血,虽曾经放下大错,但是皇上已经给了他惩罚,如今废太子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若是再被歹人下毒害死,奴才实在不忍心,所以冒死求见皇上,请皇上务必救救主子啊。” 他说的声泪俱下,说完又一个劲的磕头。 “砰砰砰”的磕头声,每一下都似乎撞进了乾元帝的心里。 “你可知道那管事太监是谁?” 余丰宝摇头,“奴才不知,去慎刑司的路上奴才也问了,可是他不说,只让奴才闭嘴。不过奴才认得他的样貌。” 乾元帝静默了良久。 余丰宝也跟着松了口气,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无论下毒还是不下毒都是个死字,索性那就闹大了吧,闹到人尽皆知,皇上都知道了,想来背后之人就算想动手也没那么大胆子吧。 “李金水,去查!” 林金水临出去的时候,对着余丰宝打了个手势。 余丰宝忙磕头道:“废太子如今还没吃饭,奴才先告退了。”说完就随着李金水一道出了养心殿。 消息传回东宫的时候,谢承安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暗卫也松了口气,“奴才远远的便听见了余公公的哭声,他哭的伤心,几度都哽咽的说不话了,许是他的哭声感动了皇上,皇上竟然没怪罪,将人叫进了养心殿里。” 谢承安勾着唇角。 余丰宝竟然这么爱他吗?竟然不惜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养心殿找皇上为他求情? 作者有话要说:  谢承安一把将余丰宝搂进怀里:没想到阿宝居然这么爱本宫。 余丰宝忙摆手:殿下,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保命而已,你着实是想多了。 谢承安: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爱我的。 余丰宝:好吧!你赢了。感谢在2020-08-05 18:11:34~2020-08-06 22:2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多钱 28瓶;阿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余丰宝去御膳房拿了午膳,又见几个小宫女怀里抱着彩纸,心里便想着横竖这回是难逃一死了,于是又折身去了内务府花了些碎银子买了些别人挑剩下的,打算留着过年用。 他虽不知道今儿带他去慎刑司的太监是谁,但是在这宫里随便提溜个人出来,一定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况且他本就是卑贱如尘埃般的存在,别人只消动动手指便能悄无身息的要了他的小命。 索性能活一日是一日吧。 回到东宫的时候,隔着老远便见到谢承安朝着他这头张望,定是饿急了,否则平日里才不会这般呢。他紧走几步进了屋子里,将饭菜拿出来摆好。 “殿下赶紧趁热吃吧。” 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点的暗哑。 谢承安见他跟额头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又见了他也不说话,只安静的坐下,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真要论起来,若不是因为他的连累,依着余丰宝的聪明劲也不至于会过的这么凄惨吧。 “别光吃饭,也吃点菜。”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余丰宝的碗里。 一路上强忍着泪意的余丰宝,就在这一刻忽然绷不住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他在家时就不得宠爱,干最累最脏的活不说,但凡有什么好吃的,父母皆都是紧着哥哥和弟弟妹妹们,从未想到过他,他觉得自己活的像是一团空气似的。 今年因为两个哥哥的婚事,他被父母卖进了宫里当了太监。 他也不怨天尤人,安慰自己好歹进了宫也算是条活路,最起码饿不着冻不着,还有地方住,他这个人原也没什么大的理想抱负,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 可是怎么就那么难呢? 谢承安见余丰宝瘦削的背一抽一抽的,便察觉出了不对劲来。 “可是在外头受人欺负了?你告诉本宫,本宫替你收拾他们去。” 可不是嘛,慎刑司里走一遭,别说受刑了,光看一眼就够人受的。 余丰宝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的时候,眼里还噙着泪花,看的谢承安心头一阵钝痛。 他抬手擦去了他的眼角的泪。 余丰宝对着他挤出一抹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废太子而已,说这些自然都是逞强的话,不过余丰宝心里还是高兴的。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有那么一丁点在乎他的。 “殿下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如今都已自身难保,还拿什么替奴才去出气啊?您有这份心奴才就已经很感动了。您也别嫌奴才啰嗦,您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脾气好歹也收一收,不是每个人都像奴才这般不计较的,要是奴才哪一日走了……” 他这话听着像是交代遗言似的,谢承安的双眸如鹰隼一般望着他,目光锐利。 “你是本宫宫里的人,没有本宫的命令,你哪儿也不能去。” 余丰宝苦笑了一下。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奴才能来东宫伺候殿下一回那是缘分,等哪一日……”他顿了一下,将到嘴边的“死”字又咽了回去,改口道:“等哪一日若是奴才被分到其他宫去也未可知,况且这世上父母兄弟,夫妻朋友哪里就有谁一定能陪谁一辈子的?” 谢承安不喜欢这样的毫无生气的余丰宝。 他非常清楚的记得初来东宫的时候,余丰宝整日里就跟个快乐的小松鼠似的,白天黑夜的也没个停歇的时候,将屋子打扫布置的整洁而舒服。 他有些孩子气的道:“本宫不管,反正除了本宫,谁也不能将你从本宫身边夺走。” 余丰宝愣了一下,隔着泪眼看了他一眼。 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难道还要让奴才伺候你一辈子不成?奴才都想好了,等在宫里攒够了钱,我便出去买一间屋子,置几亩田地,过些简单的日子。” 谢承安有些抓狂,他不能容忍余丰宝一再的说要离开,更不能容忍余丰宝对于未来的计划里竟然没有包含他,明明昨晚他们还亲了嘴,明明方才他还冒着生命危险去了养心殿替他求情。 他的眸子里含着几分冷色。 “难道你就这般想要逃离本宫的身边?” 余丰宝被他的话给说晕乎了,他撑着疑惑的眼神问他,“殿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净说些奇怪的话?” 话音刚落,谢承安便起身走到他的跟前,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吻来的激烈而霸道。 谢承安的大掌固定在他脑后,不让他有退缩的可能。 舌尖攻势迅猛,缠着他的舌不肯松开。 余丰宝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便推开了他。 “谢承安,连你也欺负我。” 他又羞又恼,一张脸涨得通红,狠狠的瞪了一眼,转身就往外跑去。 谢承安长臂一勾,便将人扣进了怀里。 他覆在余丰宝的耳边轻声道:“你别怕,本宫会护着你的。” 余丰宝哭的伤心,身体轻轻的颤着。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反正我就是个奴才,奴才的命不值钱,死了便死了,没有人会在乎的。” “我在乎!” 谢承安几乎是嘶吼着叫出来的,平日里瞧着余丰宝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子就说不明白了? 难道就不能对他有点信心吗? “我知道你担心端贵妃会报复你,也知道你不忍心对我下毒,所以铤而走险去了御前哭诉。宝儿,你放心你既将一颗心都给了我,本宫定不会负你的。” 余丰宝的表情瞬间就定格住了。 震惊,疑惑,愤怒,不解,无数纷杂的情绪一股脑儿都涌进了脑海里。 “今天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 余丰宝斜睨着他,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盯出一个洞来。 “你派人跟踪我?” 谢承安的嘴角抽了抽,“本宫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也知道上次你去偷鱼弄的浑身是伤回来,本宫瞧着心疼,所以……” 余丰宝瞪着他不说话。 真把人当傻子呢? 对他存有戒备就存有戒备,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撒谎说担心他? 真是又懒脾气又臭,心思又深沉的家伙。 还有他什么时候将一颗心都给他了? 少在那自作多情了,他才不会看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人呢。 谢承安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宝儿,你千万别误会,本宫……” 余丰宝梗着脖子吼他。 “都是因为你,才害得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你得补偿我?” 谢承安挑了挑眉。 “如何补偿?” 余丰宝伸出手,掌心朝上,“给我五百两银子。” 谢承安伸手揽在他的腰上。 “就这?” 男人的掌心里有着灼热的温度,即使隔着衣裳也烧的余丰宝后腰上的肌肤一阵滚烫,他逃也似的跑了出去,隔着门帘揶揄道。 “废太子殿下,您手眼通天,人在宫中坐,尽知天下事,这区区五百两应该难不倒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承安:我家宝儿啥时候能开窍啊?急。 感谢在2020-08-06 22:27:29~2020-08-07 23:2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东宫里安静的有些过分,暗卫在门外思索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屋子里。 谢承安倚在软榻上,书卷扔在了一旁,余光不时看向窗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何事?” 暗卫躬身道:“方才周陵已经在养心殿外自尽了,临死前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说了什么?” 谢承安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暗卫的身子又往下躬了些,“回禀殿下,狗嘴里哪能吐出象牙来,左不过是临死前的垂死挣扎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谢承安勾着唇角,冷笑道:“你如今的差事当的愈发好了!” 暗卫吓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他说殿下跟余公公早有苟且,骂殿下枉顾伦常,日日与太监同起同睡,过着如同夫妻一般的生活,简直就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暗卫一口气说完,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端贵妃素来行事狠厉毒辣,这一点谢承安心里清楚。他也知道事情一出,端贵妃肯定会马上跟周陵撇清关系,甚至会杀了周陵,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端贵妃会拿余丰宝和他的事来做文章。 皇家颜面? 他眼下是个庶人,皇家颜面跟他有何关系? 暗卫原以为谢承安会动大怒,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等了良久也未等来暴风雨,便悄悄的拿余光看了看,只见谢承安负手在屋子里踱步,面上倒未见有愠怒之色。 “殿下,您别生气。周陵那厮就是临死前想要攀咬您,殿下如今在冷宫待着,他也没旁的可以编排,索性就拿您和余公公说事。” 谢承安停下步子。 “继续盯着延禧宫和养心殿,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暗卫应了是,正要退出去。 谢承安瞧着外头已暗,余丰宝又一下午没见人,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余丰宝,现在何处?” 暗卫愣了一下。 “余公公一下午都躲在偏殿里,并未出宫门半步。” 暗卫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了,继续往外走,刚走到门边又被叫住了。 “去给本宫拿五千两…还是拿一万两银票过来。” 暗卫应了是,又故意在门边等了片刻,见真的没其他事了,这才掀开帘子出去。 少倾,银票便送到了谢承安的手上。 他握着手里的银票,径直去了偏殿。 屋外一片漆黑,跟外头的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顺着廊下一直走到偏殿的窗外便停下了步子。 寒风在他脚下打着旋儿,卷起了他单薄的衣衫。 透过窗户瞧了进去,就见余丰宝手里拿着剪刀,正专心致志的在剪纸,一旁的桌子上放了不少已经剪好的喜字,还有寒梅图等等。 他剪的仔细,修长的手指掐着彩纸的边,在昏黄的灯影下投下一道温柔的剪影。 谢承安这才想起,再过几日就是除夕夜了。 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的黯然,往年的除夕夜是何尝的热闹啊。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暗,照出了窗户上的暗影,余丰宝放下手中的银剪,揉了揉后脖子道:“好歹也是做过太子的人,竟也学得那些宵小一般躲在窗外听壁脚吗?” 余怒未消,一开口便是讽刺之言。 谢承安走了进来,将银票放在了桌上。 “这是本宫给你的,你想怎么花都行,不必替本宫省着。” 余丰宝只觉那银票刺眼的很,脸上就跟挨了一巴掌似的,有着火辣辣的疼。 他竟然以为他是贪财之人! 余丰宝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愤。 他气的浑身发抖,从银票里抽了一张一千两的,揣进了怀里。 “奴才命贱不值钱,跟殿下要的五百两,是买我今儿差点丢掉的命。现在我拿了你一千两,回头还你五百两。这事咱们就算两清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再无瓜葛。等明儿我就去找元卿,让他想办法帮我要出去。” 说完就红着眼圈往外冲。 谢承安也不懂他在生哪门子气,他明明按照他的要求带了银票来了,而且还足足多了二十倍,可是余丰宝怎么却似乎更生气了呢? 一想到余丰宝又要去找那个贺元卿,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把抓住了余丰宝的手腕,然后扣着他的腰,直接将人抗在了肩上。 “本宫不许你去找那个姓贺的,更不许你离开本宫。” 余丰宝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腾空而起,一阵天旋地转后便被谢承安扛在了肩上,他一边挣扎着一边捶着谢承安的后背。 “谢承安,不带你这么羞辱人的。你不相信我,派人跟踪我,骗我在先,你现在居然还摆主子的架子,来欺负我……” 谢承安从前贵为太子,多的是巴结他、哄他的人,他何曾哄过别人?如今见余丰宝哭了,顿时就慌了手脚,忙将人放了下来,然后紧紧的抱着他。 “宝儿,你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本宫的不是。本宫不该不相信你,不该派人跟踪你,更不该骗你,你要怎么罚本宫,本宫都认了,可是你别走,好不好?” 谢承安顿了一下。 “你若走了,这东宫里又只剩我一个了。” 他抱着他,语气软的像是随时要被丢弃的小猫小狗似的。 余丰宝原也只想听他认个错,如今见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登时就软了。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在别人跟前露富,你现在是废太子,若是让人知道你有这么多银子,只会徒添是非,难道你还嫌自己个的麻烦是不够多吗?” 谢承安在他的颈项间蹭了蹭,“你又不是外人……” 余丰宝有些不适应这些亲昵的举动,他伸手推开了谢承安,红着脸道:“殿下,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喊我宝儿,也不要动不动就亲我,奴才总觉得怪怪的。” 闻言,谢承安便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多亲几次,等习惯了就好了!” 余丰宝又恼又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折回偏殿将银票和那些彩纸取了回来。 谢承安勾着唇角,倚在门边喊。 “宝儿,本宫还未用晚膳呢!” 他那声“宝儿”语调故意拉的很长,喊的格外的亲热,听的余丰宝脚下一个踉跄。 余丰宝暗道, 他前世是造了什么孽,竟被这样一泼皮似的废太子给赖上了。 他故意沉着嗓子回他,“等着!” 嘴角却微微扬起了一抹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谢承安恋爱法则第一条:只要女票生气了,不管对错,先道歉。 第20章 除夕的早晨,余丰宝醒的格外的早些。 自打知道谢承安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凄惨之后,他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昨儿让谢承安帮着从外头弄了些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并一些厨房用的东西。 谢承安吩咐下去之后,东西连夜便送来了。 余丰宝想着即使这冷宫里只他们两人,可也得好好的过个年。 他撑着身子正要起来,谁知腰身一紧,被谢承安给抱了个结实,躺回了床上,谢承安在他的身后蠕动了几下。 “宝儿……” 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余丰宝登时就红了脸。 身后传来的一抹滚烫炙热,让他后背绷的笔直。 自打那天过后,谢承安待他似乎跟从前不大一样了,有事没事总爱逗弄他一下,虽说这宫里没其他人,但是每回听到他喊他宝儿,他还是会觉得害羞。 这样亲昵的称呼,从前从未有人这般喊过呢。 如今身后又被那东西抵着,余丰宝就愈发的不敢动了。 枕头底下是谢承安给他的一万两银票,那天他将银票取了来还给他时,谢承安板着脸就是不收,还说,“本宫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收回的时候,你要是不收下,我便将这银票扔到炭盆里了”。 他作势就要扔,余丰宝哪里舍得,那可是一万两银票。 寻常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他踮着脚尖去夺,又被谢承安趁机搂住了腰身,亲了他好一会儿才松开了他。 余丰宝拗不过他,只得将银票手下,然后仔细的收进了一个小匣子里放在枕下。 想着每日都能枕着一万两银票入眠,守着一万两银票醒来,余丰宝便高兴的笑了起来。 他一笑,谢承安便醒了。 “宝儿,你笑什么呢?也说给本宫听听?” 谢承安醒来的时候,将余丰宝的身体掰了过去,两人面对面的侧躺着。 余丰宝摇头,“今儿是除夕,我得早些起床,厨房里一堆活呢。虽说年夜饭只我们两人,但该准备的一样都不能少。” 他说着就要坐起来,却又被谢承安给拉着躺了回去。 谢承安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瓮声瓮气的道:“宝儿,我难受……” 余丰宝心下一惊,忙将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见体温如常,只喃喃道:“没发热啊?殿下,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去叫个太医来瞧瞧?” 谢承安抓着他的手,一路往下。 直到触碰到那抹炙热,余丰宝吓的缩回了手,惊呼了一声。 缩手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谢承安肩上的伤口,谢承安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余丰宝见他疼的厉害,忙道:“你别动,我给你检查检查,伤口好容易才愈合的,要是再裂开可就麻烦了。” 谢承安瞧着他满脸焦急的样子,唇角微扬。 余丰宝解开了他的中衣,见他肩上的伤口好好的,便知被骗了,他半撑着身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谢承安,你又骗我?” 谢承安扣着他的腰,耍着无赖,“你要是再乱动,伤口可就真的也裂开了。” 前几日就因为扛着余丰宝,他肩上的伤裂开了一次,为此余丰宝很是内疚,果然他一吓唬,余丰宝就不敢动了,乖乖的趴在他的身上。 两人的身体紧密的贴合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气氛登时就暧昧了起来。 谢承安在他红润的唇上亲了一下,委屈巴巴的道:“宝儿,本宫真的难受,就一次好不好?” 谢承安自小就活在他那死去的哥哥的阴影里,做什么事都要被父皇和母后拿出来跟哥哥比一比,为了不输给哥哥,他拼命的读书习武,力求事事第一,可饶是如此也得不到他们的夸赞。 后来失去太子之位后,更是尝尽了人间冷暖。 虽身在东宫里,但是日日得留意外面的一举一动,还得防着随时而来的刺杀等等,一刻都不敢放松。 余丰宝来了后,他才觉得日子似乎跟以往不大一样了。 余丰宝就像是个一道光,照进了他阴冷无趣的世界里。 自打前些日子两人亲过嘴后,谢承安食髓知味,心里总是痒痒的,隔三差五便会梦到他将余丰宝压在身下好好疼惜。 而这样的事,以前从未有过。 余丰宝的脸红的都能滴下血来了,他垂着眸子不敢看谢承安灼热的目光。 “就一次?” 谢承安面上露了笑,郑重其事的发誓,“就一回。” 余丰宝强忍着心里的羞涩,手指划过他结实的腹部,往下握住了那昂扬之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 屋子里传来一道低低的闷哼声。 带着一种压抑许久后释放的愉悦感。 余丰宝甩了甩酸胀的手臂,瞧着谢承安那似笑非笑的眸子,和眼底那丝丝的得意便动了气,他俯身趴在谢承安的耳旁轻声道:“想当初奴才可比殿下厉害多了……” 谢承安吃瘪,恨的牙根痒痒。 余丰宝见他面色难堪,忙掀开被子下了床。 谢承安半撑着身子,眉眼里有着隐隐的笑意,对着余丰宝的背影喊。 “宝儿的手真软。” 余丰宝身形一顿,隔着门骂了他一句。 “不要脸。” 若要论起脸皮厚,他怎么能及得上废太子谢承安呢。 他匆匆洗漱完之后,便去厨房里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谢承安自觉扳回了一成,心情倒是畅快了不少。 暗卫来的时候,见他正望着窗外,唇角勾着笑,不由就感叹了起来,到底还是余公公有本事。前几日两人还大吵了一架,不想这么快就将主子给哄好了,改明儿得空他得好好去跟余公公请教请教伺候主子的法子,毕竟主子心情松快,他们这些人侍奉起来也轻松些。 “回禀殿下,今年的除夕夜宴,设在琅华阁,除了几位受宠的妃嫔之外,诸位皇子和公主都在。” 谢承安面上神色一敛。 “母后那边?” 暗卫躬身道:“皇上倒是派了李公公去请了,可皇后娘娘推说身体抱恙婉拒了。一应事务由着贵妃娘娘安排,用完晚膳之后,众人会依例去重华门看烟花。” 谢承安挥手示意暗卫退下。 乾元帝让端贵妃负责除夕夜宴,可见周陵一事,端贵妃已然全然而退。 不过父皇多疑,未必就没有半丝的疑心。 今儿日头很好,瓦蓝色的天幕之上偶尔飞过一群鸽子。 余丰宝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忽的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抱怨着道:“殿下,你别闹,我这正忙着呢。你要是再闹,今晚的年夜饭你就别想了。” 谢承安不撒手,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余丰宝最是口硬心软,才舍不得不给他饭吃呢。 “宝儿,我们晚上一起去看烟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两本预收,《暴君的掌中娇》和《糙汉家的小娇夫》,大家可以去看看。下一本先开哪个由收藏来定。作者君虽然扑街,但是坑品还是有保证的。 祝看文愉快,么么。 第21章 午后开始,鞭炮声便没有断过,年味也跟着渐渐浓了起来。 余丰宝在厨房里忙的脚不沾地,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谢承安帮不上忙不说,还总是在一旁给他捣乱,气的他数次扬起了手中的菜|刀。 末了,实在没办法,便将打好的浆糊递了过去。 “我前几日剪的那些彩纸,你去取了来,贴在门窗上,大过年的总得稍微喜庆点。” 谢承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里的浆糊。 余丰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活,你都不会?” 谢承安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想他文韬武略,聪颖智慧,是诸位皇子中的表率,连太傅都对他赞赏有加,岂会连贴个窗花都不会? 他接过浆糊,雄赳赳气昂昂的便出去了。 夜色悄然降临。 八仙桌上摆了十二道菜,鸡鸭鱼肉样样不少,虽都是些家常的菜式,也没有宫中御膳来的精致,但谢承安还是觉得心里似是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 谢承安深深的闻了一下,面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夸赞道:“宝儿真是贤良淑德,本宫真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有这样的贤内助守在我的身旁。” 他趁着余丰宝不注意,偷偷拿手捡了一块肉丢进了嘴里。 余丰宝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一下,呛声道。 “茅房里摔盘子,臭词乱蹦。贤内助这个词是随便可以乱用的吗?” 谢承安嘿嘿一笑,也不辩解,夹了一个鸡大腿放在了余丰宝的碗里。 “宝儿,辛苦一天了。这是本宫给你的奖赏。” 余丰宝来者不拒,抓起来就咬了一大口,“这些都是我做的,还用得着你来赏?”从前在家的时候鸡腿何时能轮得到他吃啊?如今有了,他一口一口咬的像是在泄愤似的。 谢承安见他吃的满嘴都油,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神情温柔,姿态暧昧。 “你吃慢些,没人和你抢。” 指腹划过柔软的唇瓣时,余丰宝的动作一顿,红着脸往边上挪了挪,低声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两人边吃边闹,很快便都有了醉意。 谢承安白皙的面上染上了两道酡红,星眸里有着惺忪的醉意,他一手托腮,一只手拿着筷子蘸了酒水在桌子上胡乱的写着什么。 “宝儿,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就想若是我不托生在皇家,也不是太子,而只是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那该有多好啊。为了当好这个太子,为了当好这个儿子,本宫从小到大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总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可饶是如此我还是得不到他们的肯定,一句也没有。” 余丰宝没想到谢承安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在他的眼里皇家的人自出生起就是锦衣玉食,自带光环,饶是被贬成了庶人,依旧可以轻轻松松的拿出一万两来。 “跟我比,你就知足吧!” 余丰宝趴在桌子上,看着窗户上歪歪扭扭的大红窗花,眼里有了点点的泪光。 “殿下,你有过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到头来却发现整个家里就你是外人,爹不是你亲爹,娘也不是你亲娘,你甚至连你自己该姓什么都不知道的经历吗?” 他答应进宫当太监的那天,爹和娘都很高兴。 因为有了银子,一家人就又可以活下去了。 他也曾暗暗的记恨过,为何不是哥哥或是弟弟,偏偏就是他呢?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整个家里就只他一个是外人。 只因为他是捡来的。 所以哪怕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一朝遇到劫难,他便被理所当然的推了出去换银子? 余丰宝记得自己无意间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个人躲在村东头的草垛子后哭了很久,他想过要走的,他有手有脚去哪儿都饿不死,可是看着弟弟妹妹们手拉手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入宫便入宫吧,权当是报答他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 再者一旦有了心结,便再也回不去了。 谢承安默了默,走了过去,将余丰宝揽进了怀里。 “我们这是在比谁更惨吗?” 谢承安的怀抱很温暖,余丰宝靠在他的心口上。 “所以殿下便知足吧。你虽如今身处冷宫,但未必没有翻身的那一天,况两次下来,皇上并非对你一点旧情都不念的。” 谢承安勾了勾唇角。 “本宫要是你,一准就抱着现成的大腿,死也不撒手。宝儿,你以后可要对本宫好点,不许偷偷的骂本宫懒,要听本宫的话,本宫让你朝东,你就不能往西……” 余丰宝破涕为笑,指了指窗户的位置。 “一个窗花都贴成了这样?你还好意思说你勤快?” 谢承安悻悻的看着那窗花,的确贴的有些丑。 不过好歹是贴上了,还没掉下来呢。 余丰宝见他不说话,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去看烟花真的没事吗?要是被人发现会不会对你不利?要是有危险,就别去了吧。” 谢承安垂着眸子,见他饱满红润的唇开开合合,低头便亲了上去。 “宝儿,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如今我所处的境地,由不得我不小心,若是一步踏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我不敢赌,也没资本再输一次。” 余丰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这宫里的人,哪个没有点活命的手段? 他反问,“殿下难道就不怕我另有所图?” 谢承安看着他晶亮的眼神,回答的干脆而坚定。 “你不会的。” 余丰宝环手搂着他的劲腰。 “可是我听元卿说,宫里的主子要想收服奴才,恩威并施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会留一些后手,比如毒药。殿下,你就真的这般信我吗?” 一听到贺元卿的名字,谢承安脸色一沉,故意使坏,俯身在他耳畔吹着气。 “你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是本宫的!哪里还需要费神下毒?” 声音低沉暗哑,满是诱惑。 余丰宝红着脸,骂了一句。 “傻瓜!” 谢承安在他的耳边蹭了蹭。 “宝儿,一直呆在本宫身边,好不好?” 余丰宝苦笑了一下,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反正奴才孤身一人,天大地大也没个去处,若是殿下不嫌弃,奴才愿意跟在殿下身边。” 杯盘狼藉的屋子里,两个孤独的人紧紧的拥在一起。 “砰……” 一声巨响过后,五彩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如墨般的夜空里盛开出一朵绚烂艳丽的花来。 谢承安拉着余丰宝的手往外走去。 “走,本宫带你看烟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9 23:47:41~2020-08-10 23:4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咕、狗尾巴草的夏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暗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 巨大的烟花在半空中盛放开来,璀璨夺目,将半边的天都照成了五彩的颜色。 余丰宝扶着廊柱,仰着头看着漫天的烟花。 “真美啊!” 他出生在穷乡僻壤的乡下,何曾见过这般瑰丽的夜晚,感叹之余又嫌弃谢承安懒驴上磨屎尿多,明明说要带他去一处绝美的地方赏烟花,看星海。 可磨蹭到现在还没出来,他忍不住对着里头催促道:“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回屋睡觉了。” 谢承安一边理着衣裳,一边赶了出来,嘴里嘟囔着,“催什么催?害得本宫换个衣裳都急匆匆的。” 他立在光影里,身上穿着一件绣着暗纹的金线滚边墨色玄衣,与之平日里的清冷懒散比起来,多了几分骄矜和尊贵。 他身姿挺拔,立在那儿如松如竹,眉眼里含着隐隐的笑意。 他伸手牵过余丰宝的手腕,“方才不还催命似的,怎的这会子又不着急了?” 余丰宝红着脸,想要挣脱,奈何谢承安的手跟铁钳似的,怎么挣也挣不开,他认命似的抱怨道:“殿下,这样让人瞧见了不好。” “黑灯瞎火的谁没事会盯着本宫的手拉着谁的手了?” 谢承安给了他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 为了怕余丰宝不信,又补了一句,“今儿晚上阖宫的人都去赏烟花去了,没人会在意本宫这个废太子的,你就放心吧。” 他说的轻松,可落进余丰宝而耳朵里又觉得有些难受,于是回握住了他的手。 谢承安的唇角勾着笑。 “宝儿,你说本宫这身新衣怎么样?” 说完就用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眼神看着他。 余丰宝为表重视,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郑重其事的道:“奴才觉得太过花哨了些,穿起来跟个花孔雀似的。” 谢承安很是受伤,眼里的神采瞬间暗了下去。 这件衣裳原是准备明天大年初一要穿的新衣,要不是因为今儿晚上要跟余丰宝一起赏烟花,他才懒得换呢。 他琢磨着,这是他和宝儿第一次出去玩,得穿的鲜亮些。 可是…… 余丰宝见他一副霜打茄子似的恹恹模样,忙又改了口,“可是殿下器宇轩昂,气质出众,自带一股子贵气,自然是能压得住这么花哨的衣裳,这件衣裳若是穿在旁人的身上,定没有殿下穿的这么好看。” 谢承安惺忪的醉眼里,似是盛满了星河一般,有着闪耀的光。 他拉着他径直走到了宫门口,抬手扣了扣门。 余丰宝把他往边上拽了些,“咱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去吗?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啊?” 谢承安笑了笑。 “本宫自小在这宫里长大,这宫里有几块砖石,本宫都一清二楚。” 余丰宝瞧着他那得意之色,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他指了指宫门外的守卫。 “那他们怎么办?” 谢承安眸中自得之色更盛。 “有钱能使鬼推磨。” 果然外头的侍卫将门打开了,连问都没问一句。 余丰宝有些心虚,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又轻声道了谢。 谢承安沉声道:“回头去领赏吧。” 两侍卫跟木头人似的齐声道了谢。 余丰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想回头再看一看,就被谢承安拉着跑了起来。 “咱们得快些了,等回头烟花放完,就没的看了。” 余丰宝也就没有多想,若不是有关系在,上一次他被李德福罚跪在雪地里,谢承安也不可能会来救他了。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来到了重华门的一处角楼下。 周遭只有廊下的灯笼里散发着昏暗的光,余丰宝看了看僻静的四周,“殿下,这就是你说的赏烟花最好的地方?” 谢承安单手揽住他的腰,脚下轻点,整个人便轻飘飘的飞了上去。 余丰宝吓的赶忙搂紧了他的脖子,还未等他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落在了角楼的屋顶上。 “害怕吗?怕的话就搂着本宫。” 谢承安挑了挑眉,看着吓的闭上了眼睛的余丰宝。 余丰宝感觉脚下踩踏实了,这才睁开了眼睛,“有殿下在,奴才就不怕。”说虽如此说着,可手却紧紧的挽着谢承安的臂弯。 谢承安的笑容更甚,揽着余丰宝腰间的手也用了几分力。 远处的万家灯火与漫天的星子交相辉映。 大朵大朵的烟花次第绽放开来,五彩的光照的暗夜里忽明忽暗。 寒风习习,吹的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余丰宝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夜景,立于云巅之上,俯瞰壮丽的山河,京城的屋子栉次鳞比的铺成开来,宛如一块块整齐的豆腐似的。 再近些便是…… 余丰宝愣了一下,有些慌了神。 不远处的城楼上,乌泱泱的一大片人,那抹明黄色在黑夜里格外的显眼,他在谢承安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谢承安,你疯了吧。要是被皇上发现,你的安稳日子就到头了。” 谢承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拉着余丰宝坐下。 “这是本宫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来这里是本宫七岁的时候,每年的除夕夜都大同小异,一群人吃饭,然后赏烟花。本宫觉得无趣,便偷偷的跑来了这里,后来母后发现本宫不见了,阖宫里的人都跟疯了似的在找本宫,而本宫却偷偷的躲在这里看着他们着急失措的模样咯咯的笑了许久。唯有那一刻,本宫才觉得自己是重要的,被重视的。” 余丰宝的心揪了一下。 “那然后呢?” 谢承安苦笑一声,“自然是免不了一顿毒打。再后来的每一年本宫都依例陪着父皇站在了城楼的最前面,可是今年守在父皇边上的却是端贵妃和三皇子谢承河。父皇他有那么多的老婆,有那么多的儿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本宫只是有些心疼母后罢了,否则真当本宫稀罕当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太子。” 这话说的愤懑,更像是赌气的话。 余丰宝挽着他的手,偏头靠在他的肩上。 “好歹你还看得见你的父皇和母后,我即使想见也见不着。临进宫的那晚,我问了我的养父养母,他们当时的面色很难看,最后只交给我了半块帕子,其余的一概不知。天下之大,我连一个亲人都没了,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飘在水里的浮萍,无牵无挂,飘到哪儿便算到哪儿吧。”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很快便被吹散在寒风里。 余丰宝微微仰起头,看着绚烂的烟花,眼睛里有晶亮一闪而过。 谢承安侧着头,定定的看着他的侧脸。 余丰宝生的好看,脸小而精致,羽睫长而卷曲,秀挺的鼻下,是莹润饱满的红唇,他的嘴角含着笑,印出小小的酒窝,分外的可爱温柔。 风吹起了他的发,发丝拂过谢承安的面上酥酥痒痒的。 谢承安看的出神。 余丰宝知道他在偷看自己,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回看过去,低声嘟囔着:“殿下,专心看烟花吧。烟花易散,很快就没了,回头要是再想再看,也只能等明年了。” 谢承安长臂一伸,揽着他的肩,将他扣进了自己的怀里。 “宝儿,容色倾城,自是胜过烟花千百倍。” 况且烟花他都看了十多年了,早就看的腻烦了,哪及身旁的余丰宝好看啊。 余丰宝只觉耳尖一阵滚烫,脸上火烧似的。 从前怎么没觉得他这般油嘴滑舌? 不过虽是奉承的话,可他的心里还是有着些丝丝的窃喜。 谢承安瞧着他眉眼弯弯的模样,低头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 “宝儿,你放心,等本宫恢复太子之位后,定会派人好生去探寻你生父生母的消息。就算寻不见你也别伤心,本宫就是你的家人。” 余丰宝方才含在眼睛里的泪,滚落而下。 他伸手环住谢承安的腰,埋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殿下,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谢承安在此之前从未喜欢过人,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喜欢,只道:“本宫就想对你好,难道对一个人好还需要理由吗?” 余丰宝没有说话。 可是他还是觉得需要理由的。 他是奴才,而他是主子。 况且从他方才言语间的自信可以瞧得出,他被困东宫也只是暂时的,他朝恢复了太子之身,他就是未来的储君,是大周朝的王,而他却只是尘埃里的一个小太监。 谢承安见他不说话,又道:“宝儿,你跟着本宫,本宫一定会对你好的。” 余丰宝点了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 重华门的门楼上,妃子,皇子,公主,外加太监,宫婢,侍卫,乌泱泱的一堆人将整个城楼站的满满的,连转个身都困难。 九皇子谢承显,站在人堆里双腿弓成了“八”字型,双手捂着裤|裆处,急的在原地团团转。 方才除夕夜宴的时候,他吃多了些,这会正想如厕。 好容易拨开了众人,冲到了一处隐秘的树丛里。 透过枯树的枝丫,他恍惚瞧见了远处的角楼屋顶上似是坐着两个人,衣炔翻飞间宛若仙人,虽隔着夜色瞧不真切,但怎么看都像是一对璧人。 解决完之后,他迫不及待的往回跑,连腰带都没系好,拖在地上跟拖长了个长长的尾巴似的。 谢承显跟着小兽似的,埋着头直往里钻,一路横冲直撞挤到了乾元帝的跟前,他兴奋的指着身后的角楼大喊大叫道:“父皇,你看,你快看太子哥哥在角楼那儿看烟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0 23:44:25~2020-08-12 23: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郁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熹微呀、阿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父皇,你看,你快看太子哥哥在角楼那儿看烟花呢。” 太子被废之后,乾元帝暂未新立储君。 那么九皇子口中的太子哥哥便只能是废太子,谢承安。 九皇子比谢承安小四岁,可是却因为儿时目睹了母妃顺嫔吊死的惊悚模样,而活生生的吓傻了,自此便只剩下了六、七岁孩童的心智。 太医院想尽办法也未能将其治好。 好在乾元帝对心思单纯的九皇子倒是颇为宠爱。 如此也算是因祸得福,可以平安顺遂的长大成人。 他这话一喊出口,周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废太子是乾元帝的大忌,寻常人避讳都来不及,哪里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偏九皇子心直口快喊了出来。 乾元帝的面色一沉。 端贵妃见状,将九皇子拉到一旁,“隔了那么远,况且天又黑,九殿下看错了也未可知啊,兴许停在上头的只是两只乌鸦呢?” 九皇子鼓着腮帮子,歪着脑袋。 “贵妃娘娘,承显是不会看错的,那真的是太子哥哥……” 他情急之下又扯了扯乾元帝的衣袖,“父皇,承显真的没有撒谎,那真的是太子哥哥。说起来承显已经很久没看到太子哥哥了,宫里的嬷嬷说,太子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侧着脸问乾元帝。 “父皇,是真的吗?” 乾元帝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城楼上跪倒了一大片,个个噤如寒蝉,生怕城门失火,殃及了他们这些小鱼小虾。 端贵妃对着三皇子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九皇子带走,免得一会儿又乱说话,惹得乾元帝不高兴。 然后又跟了上去,福身请罪道:“皇上请恕罪,都是臣妾治理后宫无方,才导致废太子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不遵圣旨,私自跑出宫来,等臣妾查明后,定会严加看管,不会再犯。” 乾元帝脚下步子一顿,深深的看了一眼端贵妃。 “朕想一个人走走,你们都退下吧!” 待乾元帝一走,端贵妃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传本贵妃的旨意,除夕之夜,宫廷防卫切不可松懈,以免让人趁机钻了空子,威胁到皇上的安危。另外叫上一队人随本贵妃去东宫瞧瞧。” 若是谢承安私自出宫,那就正好治他个违抗圣旨之罪。 …… 城楼上的人如潮水般退了去,消失一空。 余丰宝眼尖,发现了异样,他惊呼一声。 “殿下,你看城楼那的人都走了。” 谢承安四下看了看,果见底下人影晃动朝着这边围了过来。 余丰宝拽了拽他的衣袖,满脸担心。 “殿下咱们快些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你私自离开了东宫,到时候定会……” 谢承安握着他的手。 “宝儿,是在担心本宫吗?” 余丰宝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看烟花,恨不得立刻从角楼上跳下去。 谢承安搂着他的腰,纵身一跃,飘然落地。 他拉着余丰宝的手,顺着原路返回。 刚走到半道,就被突然从灌木丛里窜出来的九皇子给拦住了去路。 “太子哥哥,我捉到你了。” 谢承安放在袖箭上的手又收了回去,厉声道:“你在这做什么?” 九皇子邀功似的拍着心口道:“他们都好笨呀,没有一个人发现太子哥哥不见了,还是承显最聪明,我小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太子哥哥。” 谢承安一脸黑线。 好好的除夕约会,就被这个臭小子给毁了。 他抬手给了他几记爆栗。 九皇子揉着额头道:“太子哥哥,是大坏蛋,我要去告诉父皇。” 余丰宝哪里摸得清九皇子的路数,还真以为他要去告状,忙拉着他的手笑道:“殿下,太子殿下是跟您闹着玩的呢,您要是气不过,弹奴才几下消消气如何?” 九皇子先前没注意到藏在谢承安身后的余丰宝,乍然见到了个生人,不由打量了起来。 又见余丰宝穿着太监服,将白皙的额头送到了他的跟前,虽瞧不真切,但也看得出是个模样出挑的小太监,他面上露了喜色,拇指搭在食指上,微微曲起,然后放在嘴边哈了口气。 正准备弹呢,就见谢承安将人给护到了身后,他寒着一张脸。 “你弹一个试试?” 九皇子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几步,嘟着嘴道:“不弹就不弹,你凶什么嘛?”然后又歪着头对余丰宝道:“等明儿我回了父皇,将你要到我宫里去吧。” 他就喜欢听话又懂事,而且还长得好看的奴才。 谢承安的双眼几欲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威胁道:“他是本宫的人,你要是敢乱动他的主意,仔细我揍的你满地找牙。” 九皇子向来就怕他,扁着嘴不说话了。 余丰宝小声的提醒道:“殿下,咱们得早些回去了,迟则生变。” 谢承安又挤出一抹笑。 “承显乖,太子哥哥今儿还有事情要做,改日再陪你玩好不好?” 九皇子茫然的点了点头。 谢承安耐着性子,伸出了小指,“那你得跟太子哥哥拉钩,今儿晚上的事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的话就罚谁天天尿床。” 九皇子被迫跟他拉了钩,然后捂着脸跑开了。 …… 两人刚翻院墙回到东宫,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响动。 余丰宝将谢承安往屋里一推,然后就迎了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端贵妃,果真生的是国色天香,雍容华贵,他携着众人而来,火把的光亮将原本暗沉沉的院子照的透亮。 他福身行礼道:“奴才余丰宝给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青春永驻,万福金安。” 端贵妃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借机除了她身边的人。 火把的光跳跃不定,在余丰宝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端贵妃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 “长的倒是一副好模样,可惜跟错了主子。” 说完又示意身边的人将余丰宝架开。 两个小太监刚要上手给余丰宝点教训,袖子刚撸起来,一人就挨了一脚摔倒在了一旁,只见谢承安披着一件外衣满脸怒色的走了出来。 “本宫宫里的人,你们也配教训?” 他不着痕迹的将余丰宝护到身后,圈手覆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端贵妃讥笑一声。 “大胆刁民,见了本贵妃还不下跪请安。” 谢承安怡然不惧,与她对视着。 东宫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眼看着侍卫和太监都围了上来,余丰宝的心都快跳了出来,正想劝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嗓音传来。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虽没参加除夕夜宴,也未随着乾元帝一起去赏烟花,但是还是按照旧日里的习惯,亲自做了几道菜送去了养心殿。 没成想乾元帝却提前回来了。 她旁敲侧击的问了下,便知道谢承安偷跑出去的消息,只好在乾元帝跟前掉了几滴泪,又说起两人的大皇子。 乾元帝一时心软,便准了她可以来东宫探望。 不过乾元帝临走的时候叮嘱的一句话倒真是恶心到她了。他说,“他虽被边贬为庶人,但是身上流的到底是朕的骨血,让他平时注意着些,别整日里跟太监厮混在一起,传出去了影响不好,伤了皇家的体面。” 这是什么狗屁话。 都已经是庶人了,还注意什么影响啊?况且整个东宫里拢共就一个太监,另外两个还是新拨过去的,不跟太监说话,跟谁说去?跟空气吗? “大过年的,妹妹何至于动这么大的怒气啊?” 皇后自撵轿走了下来。 端贵妃草草的行了个礼。 “妹妹可没有皇后娘娘那清闲的好福气。皇上命臣妾暂管六宫事宜,臣妾就不得不尽心尽力了,否则哪里对得起皇上的一片心意呢。方才赏烟花时,九皇子声称见到了废太子,妹妹只好漏夜来瞧一瞧了,免得有闯入了什么刺客,误伤了废太子就不好了。” 一口一个废太子,皇后听了很不舒服。 “这查也查了,验也验了,无事妹妹便早些回去吧。” 皇后嗤笑一声。 “暂管?妹妹既知道是暂管,那就该知道皇上未曾废后,本宫依旧是大周的国母,只要本宫在一日,本宫便是妻,而你只是个妾。” “你……” 端贵妃气的浑身发抖。 皇后却轻笑着道:“本宫还是劝你早些回去歇着吧,事情若闹开了,吃亏的一定不是本宫。” 端贵妃带着众人离开后,东宫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安静。 谢承安上前给皇后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皇后冷言道:“身子既然还未痊愈,就该在宫里好好歇着,跑去角楼看烟花做什么?”她的眼光落在了一旁余丰宝的面上,见其果真有几分姿色,便皱起了眉头。 “主子一意孤行,都是做奴才的没好好规劝的缘故。” 她疾言厉色的一喝,吓的余丰宝忙跪下磕头求饶,“奴才该死。” 谢承安见不得余丰宝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一把将人拽了起来,“母后,今儿晚上去出宫去看烟花是儿臣一个人的主意,不干他的事,您要打要罚,冲着儿臣来就是,没必要迁怒旁人。” 皇后面色一冷,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 谢承安眼疾手快,挡在了余丰宝的面前。 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登时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 皇后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如此护着一个小太监,连声音都尖利起来。 “谢承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贪玩和任性,咱们先前所有的心血都会白费了,你受的苦,本宫受的苦都有可能全都白费了。” 谢承安将余丰宝护在了身后。 皇后往后退了几步。 “要是你哥哥还在,本宫何至于……” 谢承安就知道她会说这句话,他已经不想辩解了,转身就往屋子里走去。 “母后,请回吧。我是谢承安,是你的二儿子,我也永远都成不了哥哥的样子。” 余丰宝对着皇后行了礼,转身也跟着进了屋子里。 刚一进屋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余丰宝双手环在他的背上。 “殿下刚才何必替奴才挡那一巴掌,奴才皮糙肉厚的,不怕打的……” 他的话音里有着哽咽之意。 谢承安故作轻松的道:“你要是怕本宫疼,就亲一亲本宫,你亲了,本宫就不疼了。” “真的?” 余丰宝反问道。 谢承安点头,“当然是真的。” 闻言,余丰宝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凉凉的触感传来,的确似乎没那么疼了。 “亲一下哪里够,本宫脸上可是有五道印子,怎么也得亲五下才够。” 他耍着无赖。 余丰宝轻轻的推开了他,红着脸道:“要是皇后娘娘进来看到了,定会……” 谢承安垂下眸子,轻声道:“她不会进来的。” 皇后立在门外,看着门上印出的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命人将食盒放下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2 23:02:09~2020-08-13 23:5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谨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大年初一。 天阴沉沉的,昨儿后半夜就开始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的到了天亮时分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整个皇宫都掩在了薄薄的雾气里。 余丰宝照例先醒。 他枕在谢承安的手臂上,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 他有些害羞,缓缓的撑起了身子,将谢承安的手臂给移开了去,然后歪着身子打量着谢承安的侧脸。 俊美无俦的面上,巴掌印还未退去。 可见昨晚皇后娘娘使了多大的力,若是落在他的脸上,余丰宝想想都觉得疼。 他长这么大从未被人如此放在心上。 谢承安是第一个。 他冒着危险带他去看烟花,替他挡巴掌,将能给他的尽量都给他了,余丰宝知道他只是个奴才,谢承安虽是废太子,但依旧是主子,他完全可以不用跟他解释,也不用在乎他的怒气。 余丰宝忽又想起那一夜他被罚跪在雪地里,谢承安犹如一道神邸一般降临在他的身旁,一路背着他回了东宫。 思及此,他的面上浮现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就算将来他有幸可以出宫,也可以跟左邻右舍的人吹吹牛,说他曾经被太子背过呢。 谢承安睡的很沉,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他的唇形很好看,唇色也有些诱人。 余丰宝有些被自己吓到了。 他怎么可以对着谢承安的嘴巴产生了别样的念头呢?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可这种念头一旦滋生,便如树木的根须一般,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脑海里,怎么去也去不掉,余丰宝大着胆子伸出了手指。 不亲,只摸,摸一下就好。 细长的手指抚过他面颊上的痕印,然后再摸向了他的唇。 就在这时谢承安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余丰宝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离他的唇只有半寸的距离,他开口说话时的气息,拂在他的指腹上,犹如有细细的电流一般透过他的指尖穿进了他的心口。 “宝儿,想要对本宫做什么,只管明说,本宫一定配合。” 嗓音里带着初醒过来的暗哑和慵懒。 余丰宝心跳如擂鼓一般,他不敢看谢承安的眼光,惊呼一声然后钻进了被窝里。 谢承安满脸都是笑意,伸手拉了拉被角,发现扯不动,便放弃了,他侧着身子问,“宝儿,是在觊觎本宫的美色吗?” 余丰宝躲在被窝里,被窝里满满的都是热气,带着谢承安身上的气息。 不过片刻的功夫,身上已经出汗了。 谢承安见他一直不肯出来,便出言威胁道:“你若是再不出来,本宫可就要钻进来了,到时候就别怪本宫手下不留情了,毕竟可是你勾引本宫在先……” 余丰宝掀开了被子,满脸涨得通红。 “谁勾…勾引你了,你不要乱说……” 谢承安趁机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笑嘻嘻的道:“不是你勾引本宫,是本宫贪念宝儿的美色。”说完长臂一伸,便将人勾进了怀里。 “宝儿,新年快乐。” 余丰宝没有挣扎,安静的躺在他的臂弯里。 “殿下,新年吉祥。” 谢承安又在枕头下摸索了几下,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递给了余丰宝。 “你打开瞧瞧,这是本宫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余丰宝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之情,他缓缓的坐起身来,然后打开了盒子。 盒子放的不是珍贵的首饰,也不是玉石,更不是银票或是其他珍贵的东西。 那是一张欠条。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欠条的后面还有一个鲜红的手印,以及歪歪扭扭的三个字“余丰宝”。 当初因为家里拿不出银子,净身的花费便记在了他的头上,那是欠“小刀刘”的辛苦费,余丰宝不想欠人银子,所以他省吃俭用的想要早点将欠债还清。 可是他被指来了东宫,每月除了月例之外再无其他的进项,况且东宫又是这么个境况,自打他进来之后银子没存下反倒贴出去了不少。 前些日子谢承安给了他一万两,可是他舍不得花,也不好意思花,毕竟那是谢承安的银子,不是他的。他原想等春日天气好些的时候,跟谢承安借点银子,然后将欠的银子还了的。 可是, 他做梦也没想到,谢承安已经帮他还了。 余丰宝捏着那张欠条,缓缓的低下了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欠条上,上面的字迹晕染开来,模糊了一大片,他只是落泪,一点声也没有,瘦削的背一抽一抽的。 谢承安心疼坏了,将人搂进怀里。 “还有那东西,本宫也替你拿出来了,你若是……” 余丰宝摇了摇头,哽咽着道:“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谢承安听了这话,心里难受的紧,像是有人大力的攥住了他的心脏。 “宝儿,当时一定很疼吧!” 他的下巴在余丰宝的发顶上蹭了蹭,环在余丰宝身上的手臂也用了力,狠狠的将人箍进了怀里,仿佛是要将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余丰宝原本发冷发颤的身体,被这么紧紧包围着,才感觉好了些。 疼或不疼,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时光难倒回,犹如覆水难收。 那个漆黑闷热的小屋里,那段生不如死的时光,他连想也不愿在想起了,他吸了吸鼻子,“谢谢你,谢承安。”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哭音。 他不唤他殿下,只喊了他的名字。 “可是,殿下你送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却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余丰宝觉得愧疚极了,他在心里自责不已,之前他就不该骂谢承安懒,也不该总对他冷嘲热讽的,想着谢承安对他的好,余丰宝下定决心往后要好好的报答他。 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谢承安见他情绪平复的这么快,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真的想送我礼物?” 余丰宝的眼眶里还含着泪花,愈发显得他的眼睛清澈透亮,乌黑的瞳仁像是黑曜石般泛着夺目的光。 谢承安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覆在他耳旁。 “那就把你送给本宫吧!” 低沉而暗哑的嗓音,让余丰宝的浑身都紧绷了起来,温热的气息拂在耳尖,带起了层层的热浪,热度顺着他的耳朵一直蔓延到了颈项间。 白嫩的肌肤上瞬间染上了一层绯色的红晕。 谢承安的眸色更浓。 “宝儿,想不想跟本宫更亲密些?” “啊?” 余丰宝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可是我们日日睡在一起,也算得上同床共枕了,还不算亲密吗?而且,而且那天早晨……” 他原以为他们已经很亲密了,已然超出了旁人许多。 可是? 还能再亲密些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入V啦,到时候会有抽奖的,还请小可爱们多多支持正版阅读,多多支持酒窝呀。 另外接档文《暴君的掌中娇》和《糙汉家的小娇夫》厚颜求个收藏,下一本先开哪一个,你们来定。 另本文就是个两个菜鸡谈恋爱,相互取暖的小甜文,逻辑皆为剧情服务,不会虐的!!! 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生活顺遂。感谢在2020-08-13 23:55:35~2020-08-14 21:5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钱、喵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 形成了一道雨帘,滴滴答答的打在了窗下的几株芭蕉上,愈发显得屋子里格外的安静。 两道炙热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余丰宝只觉胸腔里的那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连带着屋子里的空气都有些稀薄, 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饱满莹润的唇,微微张着, 像是夏日初晨里沾了露珠的玫瑰,娇美艳丽, 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谢承安捏着他精巧的下巴, 迫使他的目光看向自己。 “本宫的长相便如此吓人吗?吓的宝儿都不敢看本宫了。” 余丰宝几乎都要被他眸子里的火给点燃了,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殿下长的好看, 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哦?” 谢承安挑眉,“那宝儿为何不敢看本宫?” 余丰宝半垂着眸子,长长的羽睫不安的颤动着, 谢承安的眼睛里有光,那是一种饿极了的狼盯上猎物时的光,余丰宝有些害怕,他怕一对上他的目光, 便会被他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谢承安俯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余丰宝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一俯身便有大团的阴影笼罩了下来,然后整个人都被谢承安的气息所包裹住,口鼻间的气息里皆是谢承安身上那浓烈的渴望。 “宝儿,本宫难受!” 谢承安紧紧的将人扣在怀里,两人毫无缝隙的贴合在了一起,他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何样的难受感觉, 只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热气,那热流流经四肢百骸,最后汇于小腹的下方。 余丰宝的脸红的像是熟透的果子般,有了之前的经验,他自然也知道谢承安的难受,并非是真的生病的难受,他犹豫了片刻,闭上眼睛,手一直往下滑去。 柔软的触碰,让谢承安的全身都绷紧了。 他埋在余丰宝的颈项间,喘息着道:“还不够。宝儿,你愿意吗?”他渴求着更多,声音微微颤抖着,带着些乞怜的味道。 余丰宝茫然的点了点头。 谢承安似乎真的很难受,他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浑身滚烫的厉害,像是发了高热一般。 他粗吼一声,将余丰宝压在身下。 余丰宝只觉陷入了棉花堆里,柔柔软软的扫进了他的心尖,让他浑身都起了一层战栗。 剧烈的疼痛传来时,余丰宝哭着叫出了声。 那是一种利剑穿透身体的痛。 “宝儿,对不起,都是本宫不好,本宫以前从未……” 谢承安慌乱的替他擦着眼泪,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谢承安,你就是个大混蛋,你就知道欺负我……” 余丰宝推开了他,强忍着痛,翻身下了床,逃也似的跑开了,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谢承安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懊恼不已。 不是说那种事,是天下间最快乐的事吗? 怎么轮到他身上就变成这样了? 要是吓着宝儿了,他以后都不让他碰,甚至要离开东宫,离开他,那该怎么办? 他思绪混乱,愣愣的坐在床上。 程彭见来的时候,浑身都带着湿冷的水汽,差点跟迎面跑出去的余丰宝撞了个满怀,毕竟是主子跟前的红人,他跟他打了声招呼,可余丰宝没搭理他,径直钻进了细雨里。 他看着他略微有些别扭的奔跑姿势,狐疑的进了屋,又见谢承安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心下疑惑更甚。 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怎么主子和余公公看起来都怪怪的? 莫不是吵架了? 亦或是打架了? 若真是如此,他一会儿回话的时候可得仔细着点了,他可不想在新年的第一天就挨骂,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躬身道:“主子!” 谢承安这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 “程彭,本宫问你,行那种事的时候,真的会很痛吗?” 程彭满脸问号。 “殿下,您说的哪种事?” 他自小就是谢承安的暗卫,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主子,旁的他一概不知。 谢承安烦躁的挥了挥手。 到底是他病急乱投医了,程彭跟他一样,都是小雏鸡,自己都不懂,他一个暗卫知道什么? “什么事?” 程彭有些为难道:“皇后娘娘想要见见余公公。” “不见!” 谢承安冷声拒绝。 程彭犯了难,“可是……” 谢承安也知道他的母后是个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之人,他可以挡一次两次,但挡不住第三次,况且他现在身在东宫,总有不便的时候,于是神色缓了缓, “你就跟母后说,宝儿伺候本宫伺候惯了的,换了旁人本宫不习惯,务必让母后将人全须全尾的还回来。” 宝儿? 程彭心下惊起了惊涛骇浪,主子什么时候跟余公公这般亲近了? 居然还起了昵称? 他整日里出入东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竟然未察觉出来,程彭觉得回头他得进行严格的自我反思,他简直太粗心大意了,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没发现? “属下知道了!” 程彭刚走到门口,下意识的停下了步子。 谢承安摸了摸鼻尖,“那个……” 程彭回身望着他。 “主子请尽管吩咐,属下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他说的大义凛然,倒是让谢承安不好开口了,顿了顿后才道。 “那个,那个从前教引嬷嬷们不是送了许多有关启蒙的图册和书籍吗?你回头取了来,本宫要好好研习研习。” 程彭应下了,恭敬的退了出去。 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主子如今一人在东宫里住着,也无近身伺候的宫女或者侍妾,要那些秘戏图做什么?况且主子从前就不在那方面的事情上上心,怎的如今独身一人却又想起要这种东西了? 独身? 他灵光一现,暗道到底是成年男子,用来配合纾解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头余丰宝刚梳洗出来,鬓角的发还未干,湿湿的贴在脸颊上,就见到了守在厨房门外的程彭。 “程侍卫,找我有事?” 程彭点头,“皇后娘娘有请!” 余丰宝心里咯噔一下,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毕竟昨晚的那一巴掌原本打的是他,“程侍卫,你略等等,我换件衣裳就来。” 衣裳都放在屋子的柜子里。 余丰宝虽有些害怕,但也不敢耽搁,闷着头便进了屋,拿了衣裳后,就一溜烟的跑去了偏殿换上。 整个过程迅疾如风,快到谢承安刚张开嘴,人就已经跑走了。 余丰宝换上了太监服,撑着一把油纸伞,便往外走去。 谢承安不放心,将窗子推开,斜风裹着细雨吹了进来,落在面上凉凉的,他远远的喊道:“没事不要再外面瞎晃悠,见完了母后早些回来,本宫还等着你回来做饭呢!” 这话是说给程彭听的,也是说给皇后听的。 母后就算再想为难余丰宝,也不至于让他的亲生儿子饿肚子吧。 细雨霏霏,余丰宝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幕里。 …… 景仁宫。 鎏金的香炉里冒着袅袅的轻烟,自打太子被废之后,皇后便安心待在了景仁宫里,日日吃斋念佛,连香都换成了可以安心宁神的檀香。 她手上捻着佛珠的动作一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秋嬷嬷躬身道:“想必是雨大耽搁了,瞧着时辰人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宫婢引着余丰宝进来了。 余丰宝全程躬着身子,进了殿中便恭恭敬敬的给皇后行了跪拜大礼,“奴才余丰宝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殿中很静,唯有西洋宫发出“哒哒”的声响。 余丰宝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眼前的地砖光可鉴人。 良久之后,皇后才虚虚的抬了抬手,“起来吧!” 余丰宝谢了恩,躬身立在一旁。 皇后端着茶盏,拿茶盖撇着茶水,细瓷触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呷了一口茶。 “你可知本宫找你来所谓何事?” 余丰宝轻声回道:“奴才愚笨。” “愚笨也好,聪明也罢,本宫只是要让你知道这个宫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也好让你时时警醒,好好的侍奉废太子,本宫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有人胆敢错了主意,想要伤害他,本宫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 皇后说话的声音很平稳,却自带威严。 余丰宝跪下磕头道:“奴才谨遵皇后娘娘的教诲,定尽心竭力伺候好殿下。” “抬起头来!” 皇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昨儿晚上天色太黑,她瞧不真切。今儿她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个模样的人,竟然勾的他那石磨子般不开窍的儿子动了心思。 从前她也费了不少的心思,今儿往东宫里塞几个美姬,明儿送几个姿色出众的宫婢,可他那儿子一心只顾着读书习武,瞧都不瞧一眼,更有一回有一个舞姬大着胆子去勾引他,人衣裳还未脱,就被他一脚给踢了出去。 害得她这个当母后操碎了心,私下里还找了太医来问,生怕他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疾。 如今瞧来,倒是她多虑了。 她的目光敏锐的落在了余丰宝脖子间的於痕上。 余丰宝双手垂在身侧,任由皇后打量着,心里却紧张的要命,只得掐了掐大腿,勉强让自己站定不出丑。 皇后见他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倒也稍稍放了些心。 可是那张脸, 唇红齿白,眉目秀丽,巴掌大的白皙面庞上,唇不点而红。 果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大胆!” 皇后厉喝一声,一掌拍在了矮几上。 余丰宝吓的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冷声道:“别以为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可以日日勾着太子,太子如今身体孱弱,凡事要克制些。你若只是一味的仗着美色狐媚妖孽的勾引着,仔细本宫剥了你的皮。” 余丰宝的一张脸立时滚烫了起来。 他哪里有勾引谢承安?明明都是谢承安整日里缠着他说难受的? 况且他们,他们又没怎么样? “奴才知罪,往后一定更加小心伺候。” 皇后对着秋嬷嬷使了个眼色,秋嬷嬷自衣袖里取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到了余丰宝的跟前。 皇后语气平淡道:“本宫在宫中多年,最不信的便是人心,你若是服下了这粒药丸,本宫便信了你的话,如若不然本宫便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余丰宝知道眼下这种情况,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索性还不如吃个痛快,也好让皇后放心,况且他行的端坐的正,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仰头吃下毒药。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欲再训导几句。 门口程彭却躬身道:“娘娘,临走前主子特意吩咐了,让余公公早些回去,还等着余公公回去伺候他用午膳呢。” 皇后倒也没再为难余丰宝,毕竟毒药已经吃下,只要余丰宝还想活,那就得乖乖的听话。 他命秋嬷嬷将事先备好的食盒交给了余丰宝,便挥手让其让退下了。 余丰宝提着食盒刚走到殿门口,就听皇后道:“今儿的事,本宫不希望太子知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他应了是,恭敬的从殿里退了出来。 殿中烧了地龙,他不过待了片刻,身上的衣裳便被汗水浸湿了,外头的寒风一吹,让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外头的雨小了些,他拎着两个食盒,着实也没有手撑伞,索性就直接钻进了细雨里。 谢承安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握着书册,透过支起的窗户缝瞧了又瞧,乍然听见了外头的响动,忙将窗户关了起来,又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 余丰宝恹恹的。 任谁在大年初一这么喜庆的日子被人喂了毒药也开心不起来吧。 她是谢承安的母后,是大周朝的皇后,别说是喂给他一颗毒药,就要要了他的命,他这个做奴才除了引颈待戮之外还有旁的办法吗? 他没法跟皇后说哪怕就是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去伤害谢承安的,因为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所以吃了毒药便吃了吧,反正只要他不害谢承安,总归还是有条活路的。 他提着食盒在廊下待了片刻,扫了扫身上的雨水,然后闷着头进了屋。 “宝儿,喝口水!” 余丰宝心里有事,也就没在意,险些撞上了端着茶水,热情迎出来的谢承安身上。 他吓了一跳,往后躲了去,警惕的问:“殿下,你想干嘛?” 谢承安颇为受伤的看了他一眼,“景仁宫离东宫有段距离,你一路走回来,也不打伞,本宫倒杯热茶让你驱驱寒而已,你把本宫当什么人了?” 当什么人? 自然是禽兽不如的人。 一想起晨起时的情景,余丰宝就夹紧了臀部,只觉身后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真的?”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平日里连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谢承安,居然巴巴的给他倒了杯热茶,而且还亲自端到了他的跟前。 余丰宝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伸手接过茶盏,垂眸看了看。 就是素日里喝的茶水,并无异常。 谢承安满脸委屈。 “宝儿,你未免把本宫想的太坏了,你都那样了,本宫怎么舍得再……”他的耳尖一红,见余丰宝捧着杯子没喝,又道:“难不成你会以为本宫会在茶水里下|药吗?余丰宝,本宫在你眼里都成什么人了?” 他说的义愤填膺。 说的余丰宝都以为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喝了一小口茶,茶水涩涩的,温水入喉倒是让他舒服了些。 “谢谢。” 他随手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让奴才带回来的,里头装的都是殿下素日里爱吃的。” 谢承安见他喝了茶水,才将目光移到了食盒上,只瞥了一眼,复又将目光移回了余丰宝的身上,许是淋了雨的缘故,他的身上带着些湿寒的气息,头上还沾着小小的水珠,鼻尖冻得红红的,脸颊也泛着酡红。 “不是带伞出去了吗?怎的回来也不知道打伞。” 他走过去将余丰宝的手握进掌心里。 余丰宝的身子颤了一下,想要挣脱可是又挣不开,只好任由谢承安的大掌包裹着他的手,谢承安的手指修长如玉,带着淡淡的温度。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从前奴才在家的时候,寒冬腊月也是要干活的……” 谢承安又嫌自己的手不够热,于是拉着余丰宝坐下之后,将他的两只手分别夹在了自己的咯吱窝下。 “从前是从前,你现在不是任何人的余丰宝,你只是本宫的宝儿。本宫不管他们从前怎么对你,此刻本宫只想好好的疼你,好好的护着你。” 手上传来的热度,让余丰宝的手心里泛起了丝丝酥麻的痒。 他的面上一阵滚烫,半垂着眸子。 “殿下,你最近怎么总是爱说这些奇怪的话?奴才……” 谢承安打断他,“宝儿不喜欢听吗?” 余丰宝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甜言蜜语谁不喜欢听啊,只是来的太快太突然,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一时还未适应下来。毕竟从前他从未被人这么用心对待过。 谢承安勾了勾唇角。 “等以后本宫多说些,你就习惯了。” 两人相对而坐,谢承安倒是想将人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可是早上的事他心有余悸,怕吓跑了余丰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母后找你去做什么?” 余丰宝眼神闪烁了一下。 “皇后娘娘担心殿下的身体,所以特意叫奴才去嘱咐了几句。” 谢承安拧着眉,“就没旁的了?” 他瞧出了余丰宝闪躲的眼神,也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更知道他的母后是何样的人,又怎么会叫了余丰宝去,只是简单的交代几句呢? 只是余丰宝不愿说,他也就不问了。 左右宫里的那些腌臜手段,他都知道。 余丰宝顿了顿,摇了摇头。 “还能有什么旁的事,奴才不过是个低等的小太监,德蒙皇后娘娘召见,无非就是让奴才谨言慎行,好好照顾殿下的身体,不要让殿下过度纵……”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 谢承安也愣了一下,余光瞧见余丰宝脖颈上的印记时,才明白过来,他的母后是何等精明的人。 只是一想到被冤枉,他心里就挺委屈的。 他哪里有纵欲过度? 分明只有亲亲嘴而已。 …… 午饭的时候,气氛格外的安静。 谢承安原想喝点酒,好缓解下尴尬的气氛,可是余丰宝见他拿了酒,忙摆手道:“奴才不胜酒力,况外头还有没做完的活。” 不胜酒力? 骗鬼呢吧。 谢承安很受伤,余丰宝的表情分明就是防着他这个想要借酒行坏事的大坏蛋。 他心情郁郁,自然也没了喝酒的心情。 往日里余丰宝总是吃的很香,今儿却像是忽然转了性子似的,小口的吃着饭,只夹着自己面前的两道菜,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谢承安心里自责不已,早知如此,他早上的时候就不该那般的情不自禁,更不该那般的鲁莽和冲动。 他夹了一块鹿肉送到了余丰宝的碗里。 余丰宝道了谢,忙道:“昨儿晚上咱们遇到的那位殿下,你似乎很信任他的样子,他是谁啊?” 想起了九皇子谢承显,他笑了笑。 “他是本宫的九弟,因着小时候受了惊吓,人也跟着变得痴傻了,整日里跟个小孩子似的。” 余丰宝轻轻的“哦”了一声。 “你就如此相信他,不会将遇见咱们的消息说漏了出去。” 谢承安点头,“承显他跟其他的皇子不一样,长到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尿了床,后来传了出去,就成了我们兄弟的笑柄,每个人看到他都要逗弄他几句,害得他那些日子都不敢出门,只要别人笑他尿床,他就哭着跑去跟父皇告状。再后来,尿床这两个字就成了他的禁忌。” 余丰宝终于露了笑脸。 “所以,你跟他拉钩是假,尿床这两个字才是他的软肋啊。” 谢承安见他笑了,心下一松。 “除了拿尿床发誓之外,本宫手里还有人质,他自然是不敢到处乱说,更不敢说漏嘴的。” 人质? 余丰宝好奇的看了过去,正准备问,就见谢承安放下碗筷,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吃饱喝足是该午歇了。” 他故意不说那人质是谁,为的就是想勾起余丰宝的好奇心,然后让他求他,到时候他就可以借机提条件,让他陪着他一起午歇的。 可是余丰宝非但没有好奇心,问也没问一句,忙收拾了碗筷,往外走去。 “殿下若是困了,便先歇着吧。奴才昨晚睡的好,就不睡午觉了。刚巧,刚巧外头还有事呢……” 谢承安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现在余丰宝见了他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这以后若想再亲近些,只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许久才睡着。 午后,雨渐渐停了。 余丰宝将厨房的活忙完之后,便去找贺元卿了。 自打进宫后,贺元卿帮了他许多忙,做人得讲良心,他包了一个小红包,里头虽只是些碎银子,但那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贺元卿刚下了值,见了余丰宝很是高兴。 余丰宝将红包给了他,“祝你今年平安,顺遂,步步高升。” 贺元卿道了谢,喜滋滋的将红包揣进了怀里。 两人一起往回走的时候,贺元卿察觉出了不对劲,以往余丰宝的步子很大,而且速度也快,今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了脚似的,步子小了,连速度也慢了。 他好奇的围着余丰宝转了两圈,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 “余丰宝,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变的这么娘们唧唧的了,这要是再隔个几日,你就得用小碎步走路了。” 余丰宝红着脸,也不好辩解。 总不能说是被谢承安给捅伤的吧? 他催促着道:“贺元卿,你瞎说什么呢?昨儿夜里贵妃娘娘那么大的阵仗去了东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作为东宫唯一的奴才……” “你受伤啦?” 贺元卿惊呼一声,忙要检查他的伤势,却被余丰宝给推开了,他又问,“皇上不是又拨了两个太监过去了吗?” 余丰宝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快别提了,东宫那位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我谁能受得了他啊。那两个小太监一早就被谢承安给打跑了。” 贺元卿一手环在腰上,一手摩挲着下巴。 “余丰宝,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他娘的这是在炫耀吧?” 余丰宝抬脚踢了过去,谁知却牵扯到了后面的伤口,疼的他倒吸了口凉气。 贺元卿见状,也不闹他了。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余丰宝翻了个白眼,“难道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跟你道声新年好吗?” 贺元卿“嘁”了一声,“你要不说,我可就走了啊!反正红包我也收到了。”他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余丰宝忙拉住了他,“你别走,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贺元卿瞧了他一眼,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个我想送一个人礼物,可是我没送过礼物给旁人,不知道送什么比较合适。元卿,你说我送什么好呀?”余丰宝垂着眸子满脸羞涩。 贺元卿看着他,直吧嗒着嘴,他伸手推了一下余丰宝。 “余丰宝啊,余丰宝,你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了,要送礼给谢承安你就明说呗,还一个人?哪个人啊?这阖宫里除了我之外,你还认识谁啊?不就只剩下一个谢承安了吗?” 余丰宝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低声问他。 “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贺元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难怪人说陷入情爱里的人智商会变低,他觉得这话一点都不假。 “你既然都来问我了,那礼物肯定就不是送给我的,你说这还不够明显吗?”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余丰宝臊得慌,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可是一想到问题还没得到答案,便又忍住了。 “贺元卿,你就说这忙你帮还是不帮吧?” 贺元卿收起了玩笑之色,“余丰宝,他是什么样的人,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他现在被贬为庶人了,可他见过的东西那是咱们这样的人想也不敢想的,你觉得送他什么样的礼物合适?” 余丰宝叹了口气,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想过,可是他不死心非得要来问问贺元卿,现在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他忽然又有些难过。 谢承安送给他那么大的一份新年礼物,就算他没有银子,送不了名贵的东西,但是他还是想送给他一份礼物,聊表自己的心意。 贺元卿见他拱肩缩背的坐在那儿,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若真想送,便送一个你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儿吧。咱们虽没有钱,那就只能从心意上下手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余丰宝面上露了喜色。 又跟贺元卿聊了会儿,才起身回了东宫。 地上湿漉漉的,偶有低洼的地方积起了一小滩的水,水光里倒映着暗沉沉的天。 余丰宝一路上都在寻思着到底要送谢承安什么样的礼物? 太难的他不会,太简单的又会不会显得诚意不够? 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正烦躁不安着,忽的前路被人挡住了。 他抬头一看,是个体型敦实的嬷嬷,嬷嬷面无表情,脸上满是褶子,说话时只嘴巴微微开合着,像是个木偶人一般。 “请余公公跟奴婢到延禧宫走一趟吧!” …… 程彭做事向来利索,下午便将所有的图册都搬了过来,捎带着的还有几根形状各异的玉势和一瓶子油脂。 谢承安午睡刚醒,眼神迷蒙的喊了一声“宝儿”。 “余公公出去了,是属下。” 程彭将东西搬了进来,一个不小心其中一个玉势掉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床边。 饶是谢承安脸皮再厚,也红了脸,他沉声道:“本宫只让你拿些图册和书籍来,你带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主子恕罪!” 程彭心里那叫一个委屈,他又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教引嬷嬷一听是谢承安要的,便将自己个珍藏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这些玉势和油脂也是教引嬷嬷给的,说是行房时得备着,以往万一,且也可以增加些床第间的情趣。 教引嬷嬷拉着他的手还欲细说,可怜程彭长这么大还是处男之身。 他哪里听得了这些东西,抱着东西就跑了。 谢承安寒着脸道:“东西放下,你先出去吧。” 程彭心下一松,放下东西便往外走去,到了门边又习惯性的停了一下。 果然谢承安又问话了。 “宝儿,去哪儿了?” 程彭心里无数个问号,他家主子怎么就这么待见余丰宝呢?整日里一口一个宝儿的,一会子没见到人便要问上一遍,只差要绑在裤腰带上了。 他打小跟在主子身边,也未见主子对他如此亲厚? 可是一想到,主子若是喊他“彭儿”或是“彭彭”,程彭一阵恶寒,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还是觉得主子待他不用那么亲厚才好。 “余公公去找贺公公去了。” 谢承安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程彭见状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得心里很不痛快,余丰宝怎么见天的就爱去找那个贺元卿。 难不成他堂堂一个太子还比不上一个小太监了? 他越想越气,随手抽了一本图册研习了起来,封面上写着“春|宫秘戏图”,他刚翻开了第一页,就红了脸,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又忙将书给合上了。 书里面的图案着实太过劲爆了些。 谢承安定了定神,再次将书打开。 这一看,仿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正仔细的研习着图册中的姿势,外头便传来了说话声,他慌忙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都塞进了被子里,然后靠在枕头上假寐。 是太医给他换药来了。 何太医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留着山羊须,既然能进东宫的门,那自然也就是母后的人了。 等换了药之后,谢承安才开口问道:“何太医在太医院也有不少年头了吧?” 何太医应了是。 谢承安又道:“不知何太医于闺房□□上可有了解?” 何太医愣了一下,人人都知道废太子以前是从不近女色的,不想如今被关了起来,竟然生生的憋出来一身的欲|望了? “略通一二。” 何太医躬着身子,“男女分属阴阳,阴阳调和则万物生,古书有云……” 他摇头晃脑的掉书袋,却被谢承安给打断了,“本宫没问你男女之间的事,本宫问的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何太医惊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大周朝民风开放,不少权贵也都好男风,这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堂堂一国的太子…… 他轻咳了一声。 “殿下年轻,想来也不知道,无论男女或是男男,初次行房的时候,都得格外的温柔小心些,尤其是下位的男子,事先更是要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这样才能……” 谢承安一听问对人了,忙坐直了身子。 “要作何准备?” 何太医看他那猴急的模样,暗道到底是年轻,精力就是旺盛些。 “这个自然得要借助外物!”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瓶油脂递给了谢承安,“行房时用上此物则可减轻疼痛!” 谢承安将东西收下后,太医便退了出去。 谢承安正准备再找一本书来研习一二,忽见外头已经暗了下来,这才想起余丰宝还未回来,他心里生着闷气,一出了宫门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也不知道回来。 屋子里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他正准备喊程彭。 就见程彭一脸慌张的冲了进来。 “主子,不好了。余公公被贵妃娘娘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正版支持,本章2分留言的有红包呀。 祝大家看文愉快。感谢在2020-08-14 21:52:28~2020-08-15 21: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风不解雨 85瓶;达哒妲鞑龘耳闻 40瓶;糖果果 10瓶;溪阚 2瓶;阿咕、谦小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天阴沉沉的, 雨夹杂着雪粒子打在了琉璃瓦上,发出细细的响声。 余丰宝也没想到不过一天的功夫,他便见到了整个皇宫里最尊重的两个女人, 这个大年初一过的可是惊心动魄,分外的刺激。 去景仁宫时, 他虽紧张, 但没多少的害怕。 来延禧宫时, 他却很害怕。 准确来说,他是怕死。 因为知道皇后娘娘是谢承安的母后,即便叫他去顶多也就是为难一二,要不就是受点皮肉之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是延禧宫里的那位, 余丰宝说不准。 毕竟先头周陵的死可是他一手造成的,周陵是端贵妃的心腹,害死他不就等于是间接打了端贵妃的脸吗? 余丰宝在廊下略站了站。 远处的飞檐屋角都掩在了暗沉沉的天幕里,金碧辉煌的皇宫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透着一丝丝的颓败。 “磨蹭什么呢, 还不赶紧进去,若是让娘娘等急了,仔细你的脑袋。” 身后的嬷嬷大力的推了他一把。 余丰宝一个踉跄, 整个人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摔进了殿中, 手掌擦着地面有着火辣辣的疼, 他强忍着疼痛, 跪直了身子道:“奴才余丰宝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端贵妃的怀里抱着一只异域进贡来的波斯猫,华丽冷翠的护甲在顺滑的猫毛上穿过。 “余公公这一进门便给本贵妃行这么大个礼, 真是叫本贵妃受宠若惊啊!” 尾音微微上扬,愈发显得她尖酸冷厉。 她手上用了力,原本趴在她腿上的猫儿怪叫一声跑了出去。 “真是个养不熟的畜生!” 余丰宝忙磕头道:“贵妃娘娘统摄六宫事宜,位同副后,乃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儿,况又是大新年的,何必跟个畜生置气呢,没的气坏了自己个的身子。”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端贵妃也不例外,她笑了笑。 “余公公这小嘴还挺甜的。” 前一刻还笑意盈盈,呼吸间就是满脸寒霜,比之戏曲里的变脸术变的还要快。 她缓步走到了余丰宝的跟前,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你既知道本贵妃地位尊贵,又为何要跟本贵妃作对?” 冰冷的护甲划过脸颊,有着丝丝的凉意,余丰宝颤抖着道:“奴才,奴才不知贵妃娘娘所指何事?奴才才将进的宫,整日里只在东宫待着,实在想不出哪里得罪贵妃娘娘了。” 端贵妃冷笑一声。 一个人知道害怕那就好,因为害怕便会惜命,知道惜命便有了短处。 “哦?当着本贵妃的面你都敢撒谎,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余丰宝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了,湿湿的黏在背上,很是难受,他一个劲的磕头求饶道:“还请贵妃娘娘明察,奴才自打进了宫,从未与人结仇。” 他猛然停下了磕头的动作,恍然大悟道:“除了前些日子有一位总管公公带着奴才去了一趟慎刑司,还给了奴才一包毒药,让奴才下在废太子的饭菜里,奴才当时害怕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便去求了皇上。后来听说那位公公一头撞死在了养心殿外,奴才心有愧疚,吓的好几晚都没睡好。”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了座上的端贵妃。 “难道那位公公是娘娘身边的人?奴才真是罪该万死,奴才要是知道那位公公是您宫里的人,就算打死奴才。奴才也不敢跑到御前去告状啊。” 端贵妃挥了挥手,示意围上来的几位嬷嬷退下。 余丰宝暗自松了口气。 他不害人,但是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周陵既然想借他的手杀了谢承安,若是他性子柔了些,真的杀了谢承安,到时候他自是死罪难逃,他们这些人想的倒好,一箭双雕。 就兴他们算盘打的噼啪响,就不许他自保了吗? 端贵妃一眼便看透了余丰宝的小心思,也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你整日里在废太子跟前伺候,他难道就没跟你说起过周陵乃是本贵妃身边的总领太监,是本贵妃的左右手吗?” 余丰宝长长叹了口气。 “说起这个,贵妃娘娘您来给奴才评评理。那废太子是个什么性子您是知道的,奴才听闻他为太子时就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被贬为庶人,幽禁东宫后,脾气愈发的古怪了起来。奴才还听闻先头进去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被抬着出来的,更有甚者是活活被咬死的。” 他说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咽了下口水继续吐槽道:“奴才是个胆小惜命的,做事谨小慎微,从来不跟他顶嘴,事事都顺着他的意思,这才勉强活到了今日,还有前些日子废太子受伤,皇上又拨了两个太监进东宫伺候,愣是被废太子给打跑了,真要说起来,奴才也着实不容易啊,日日都活的胆战心惊的,生怕哪一日就遭了毒手了。” 端贵妃拧着眉思索着。 余丰宝的话几乎毫无破绽,她一时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本贵妃将你从那死人堆里要出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不过……” 余丰宝忙磕头谢恩。 “多谢贵妃娘娘体恤,奴才谢过娘娘大恩,定当赴汤蹈火报答娘娘的救命之恩。” 他狠狠的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挤出了两滴眼泪。 “娘娘,您是不知道,那个废太子恐怕精神错乱了,整日里还以太子自居,又懒又脏脾气还大,动不动就打人,奴才今儿一大早还被狠狠踹了一脚,屁股到现在还疼呢。”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 端贵妃听的头都有些疼了,她伸手揉了揉额角,先前外头传来消息,皇后一早把余丰宝叫去了景仁宫,这事即使她不问也猜到皇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只是眼下周陵的事才过去没多久,皇上的疑心还未完全消除,她找余丰宝来不过是想敲打敲打,若真是可用之人,便留下,以后定有可以用得着的地方。若是个冥顽不灵的,那也不必再活着了。 皇宫里容不下蠢笨之人。 殿中安静极了,余丰宝还欲开口说些谢承安的坏话,好打消端贵妃的疑虑,谁知还未等他开口,端贵妃便闭着眸子道:“行了,这会子天色也不早了,你先退下吧。你先安心在东宫里待着,若是有合适的机会,本贵妃自会放你出来的。” 余丰宝愣了一下,这算是过关了? 他谢了恩之后,便恭敬的退了出来。 踏出延禧宫的宫门后,余丰宝只觉恍若新生。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远处有拿着长竿的太监将廊下的灯,一盏一盏的点亮,晕黄的光晕里,可以瞧见雪花随风飘落的样子。 他紧了紧衣裳,闷头往外走去。 还没走多远,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是他熟悉的体温。 “方才在殿中骂本宫骂的是不是很过瘾?”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后劲吹在了他的耳尖上,余丰宝惊呼一声,“你都听到了?你何时进殿中的?你怎么能私自跑出来呢?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谢承安穿了一件灰鼠毛绣着竹子的暗色披风,他长臂一伸将余丰宝勾进了怀里,余丰宝整个人都埋在了他的披风里,他仰着头看着他,眼神清亮。 “别想着转移话题,本宫何时得了精神错乱?又何时又懒又脏脾气又大了?” 谢承安故意板着脸。 余丰宝心虚的垂下眸子,“我,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那是因为奴才得活命啊……” 他现下腿还有些抖,双手环在了谢承安的劲腰上,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谢承安撇了撇嘴。 “那本宫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宝儿方才说的是反话,其实本宫在你的心里英俊威武,勤奋好学,高大威猛……” 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个词。 “龙精虎猛!” 余丰宝没有说话,嘴角却扬了起来,能这样听着谢承安说话真好。 谢承安又纠正道:“况且本宫何时踢你屁股了,那是……” “谢承安!” 余丰宝忙出声喝止了他,生怕从他嘴里说出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话来。 谢承安看着他,眸子里满是温柔。 余丰宝垂着脑袋瓜子,“我饿了,咱们快些回去吃晚饭吧!” “好!” 谢承安解下披风给他披上,然后拉着他的手往回走,谁知刚一握上,余丰宝就痛呼了一声,吓的他忙松了手,拉着他到了一旁的灯下看了看,掌心里有着摩擦后留下的血痕。 他捏着他的指尖,嘟着嘴替他吹了吹。 神情格外的认真。 余丰宝的一颗心登时便被填满了。 “一点小伤而已,我现在已经不疼了。真的……” 谢承安改握着他的手腕,两人并肩往回走着。 “其实当我进延禧宫的时候,我心里想着要是要是你能来救我就好了,可是真的进去了,我又觉得你还是不要来的好,为了我这个奴才不值当的。” 余丰宝轻声的说着。 他没想到谢承安真的来了! 为了他余丰宝来了。 程彭当时一脸慌张冲进来的时候,谢承安的脑海里有片刻是空白的,他当时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他都要救余丰宝。 这也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不想计较得失,不想计较后果的想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桌边喝了一杯茶,然后换了衣裳,便直接去了延禧宫,而且下了死命令不许程彭跟着,也不许他调动暗中的力量。 只身一人潜入了延禧宫。 “其实本宫连退路都想好了,若是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等救了你咱们就一起出宫,然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住下。” 值得不值得。 哪里是由被救之人来定的,是该由救人的人来定的吧。 他说值得那就是值得。 余丰宝心里很感动,但是又觉得有些愧疚。 “可是你是太子,有着大好的前程,你有你的父皇和母后,若是因为救我,而害得你什么都没了,奴才会良心不安的。” 谢承安偏着头看了他一眼。 “可是他们从来就没爱过我!” 他们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乾元帝的爱,是严厉甚至到严苛的地步,他希望他可以成长为完美的帝王。皇后的爱,参杂着她母家的满门荣耀,参杂着她皇后以及太后的位子。 余丰宝心中一软,此时的谢承安脆弱的像是一个找不着家的孩童一般。 他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叉。 “那以后我爱你吧!” 谢承安的脆弱像是流星一般一闪而过,他在余丰宝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那你得答应本宫一件事,你可不能因为今儿早上的事而害怕本宫,甚至想躲着本宫。” 余丰宝没答应也没拒绝,红着脸跑开了。 晚饭的时候气氛又恢复到了从前那样,余丰宝因为白日里的惊吓,愈发觉得活着一日就该吃好喝好睡好,旁的都是浮云。 谢承安见余丰宝吃的香甜,又连争带抢的,自己个也多吃了半碗饭。 晚饭后,谢承安想着要洗脱自己在余丰宝心目中的既定印象,决定揽下后续的所有活计,当然更主要的是余丰宝手上有伤,他有些舍不得。 毕竟宝儿的手…… 余丰宝见他干活时的笨拙模样,只恨不得撸起袖子自己来。 好在磕磕绊绊的打碎了一个碗和一个碟子之后,事情总算是干完了,趁着谢承安去打热水的空档,余丰宝打算先整理下床铺。 掀开被子的一刹那,余丰宝就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正版支持。 同样本章2分留言有红包呀。感谢在2020-08-15 21:42:58~2020-08-16 22:1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隐蓝 10瓶;陌竹月 2瓶;阿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定格住了。 被窝里藏的都是些什么? 装着油脂的精巧盒子, 翻开页的秘戏图,还有那一根根长短不一,粗细不定的玉棍? “哔啵……” 铜鼎里木柴爆出了一道声响, 将余丰宝的思绪拉了回来。 敞开的图册上, 画着的小人儿或站或坐或卧, 姿势千奇百怪,地点也各有不同, 或是在花园里, 或是山石上,或是在软榻上, 或是于桌椅上…… 昏黄的灯光下,那一根根玉棍泛着透亮的颜色。 眼前的一切无不在挑战余丰宝的极限。 余丰宝保持这掀开被子的姿势, 立在床边站了很久。 “宝儿,热水来了, 一会儿本宫亲自伺候你洗脚可好?” 谢承安端着铜盆, 满脸带笑的冲了进来,头发上和肩上还沾了几片未化的雪花, 直到瞧见立在床边的余丰宝时, 他脸上的笑登时就僵住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 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谢承安猛然想起,当时他听到余丰宝被端贵妃请走的消息时,心里焦急万分,也没顾得上收拾藏在被窝里的东西,他舌头打着结,想要解释。 “那个…宝儿…我…本宫…” 一开口才发现这种证据确凿的事当真是无法辩解, 越想要澄清,就越是会越描越黑。他索性转移了话题,将铜盆端了过去。 “宝儿, 今儿也折腾一日了,赶快泡个脚,早点歇息吧!” 他心虚的要命,看都不敢看余丰宝一眼,全程都耷拉着脑袋。 两人交锋时,谢承安仗着脸皮厚总是占得上风,余丰宝鲜少有压倒他的时候,如今逮着这个机会,便忍不住揶揄道:“想不到殿下独居东宫,还有搜集这些东西的爱好呢?” 谢承安的耳尖一热,脸上也滚烫的厉害。 可是他不想被余丰宝看扁。 更不想被余丰宝笑话是个小雏鸡。 今儿早上已经败了一次了,眼下要是再不找补点面子回来,以后他还怎么在余丰宝面前抬起头来,还怎么端起他太子的架子? 他梗着脖子看向他,眼神有些闪躲。 “本宫年及弱冠,又是正常的男子,搜罗些小玩意儿助助兴,怎么?这样也不行吗?” 果真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嘴硬,余丰宝强忍着笑,顺手拿过一个玉势,这根玉势约莫成人手掌那么长,婴儿手臂粗细,通体泛着盈透的绿光。 “难不成殿下助兴时还要用到这个?” 他睨着他,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谢承安吃瘪,一张脸红的都能滴下血来了,他支支吾吾的半天,伸手夺过余丰宝手里的玉势,然后将床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收进了木匣子里,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待东西收好之后,他又发了狠。 “那东西是本宫给你准备的。太医说了……” 他俯身贴在了余丰宝的耳旁,故意压低了嗓音道:“太医说了每次行房前,提前用上玉势扩充一二,这样才能减轻下面之人的疼痛感。宝儿,你说本宫贴心不贴心?” 谢承安现学现卖,这些都是他从秘戏图上看来的,没成想倒是唬住了什么也不懂的余丰宝。 他暗自窃喜,一扫方才的窘迫和失落。 余丰宝伸手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红着脸骂了一声“流氓”。 “你刚才不是说伺候我洗脚吗?水都快放凉了,你还不快些?” 谢承安自觉扳回了一成,喜滋滋的搬了个小马扎坐了过去。 他替余丰宝脱去了鞋袜。 然后又将自己的鞋袜也脱了,将双脚放进了铜盆里。铜盆原就不大,谢承安的脚一放进去,大半都压在了余丰宝的脚背上。又故意的蹭了蹭。 肌肤的触碰,让余丰宝又想起了晨起时的事,他瑟缩了一下。 “你做什么要跟我一起洗?” 谢承安笑了笑,“宝儿,本宫不会嫌弃你的,况且咱们共用一盆水,就不用再架柴生火烧热水了,岂不是一举数得省了很多事了?” 余丰宝觉得他的脸皮真厚,歪理也多。 说起来就一个字,懒。 竟然还妄图找借口掩饰。 洗好脚之后,谢承安又拿了干净的帕子替余丰宝擦脚,他将余丰宝的脚包裹在巾帕里,然后搭在自己的膝上,慢慢的擦着,余丰宝的脚小而秀气,在烛光下散着莹白的光。 谢承安的大掌握住他的脚,伸手在他的脚心挠了两下。 余丰宝素来怕痒,忍不住笑了起来,“谢承安,你干什么呀?” 谢承安报复似的又挠了几下,指尖的冰凉落在脚心上,让余丰宝痒的倒仰在了床上,咯咯的笑着。 余丰宝的脚白皙柔软,触手温软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一般。 “以后还敢不敢笑话本宫了?” 谢承安威胁似的问道。 余丰宝笑的眼泪都出来,轻声求饶,“殿下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真的?” 谢承安刚松了手,余丰宝的另外一只脚就踢了过来,谢承安早有防备,又握住了他另外一只脚的脚踝,朝着躺在床上的余丰宝挑眉一笑。 形势比人强,谁让脚在人家手上呢。 余丰宝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柔声道:“殿下,奴才这回真的不敢了!” 谢承安咬着牙,目露狠色道:“晚了!” 然后整个人就扑了过去,将余丰宝压在了身下,低头在他的唇上狠狠的亲了一下。 四目相对,气氛瞬间暧昧了起来。 早上的阴影还未散去,余丰宝吓的连忙推开了谢承安,然后裹着被子睡到了床的最里侧。 谢承安悻悻的,也跟着躺了下去。 他平躺着,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处,盯着帐顶愣愣的发呆。 屋子里暗了下去,只有铜鼎里偶有火舌冒出,印的屋子里忽明忽暗。 屋子里很安静,静到可以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余丰宝翻了个身,看谢承安一个人直挺挺的躺在那儿,顿时又觉得于心不忍,两人不过隔了一丁点的距离,却又像隔了很远似的。 他往他身边挪了挪。 后又觉得不够近。 跟着又挪了挪。 直到钻进了他的怀里,找到了舒服的姿势躺下,才觉得一切又恢复如常了。 谢承安的唇角勾着笑,“你就不怕本宫会忍不住吃了你?” 余丰宝的手搭在他的劲腰上,隔着衣裳在他的小腹处乱划着。 “殿下不是有秘戏图和玉棍助兴嘛,还要奴才做什么?” 谢承安的呼吸沉了几分,一把抓住了余丰宝的手腕不让他乱动,“那叫玉势,不叫玉棍!” “反正它长的就是棍子的形状,怎么不能叫玉棍了?” 余丰宝说完之后,就后悔了。 谢承安将他搂紧了些,“宝儿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只是那些东西到底是死物,又不会叫,不比宝儿……”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余丰宝给捂住了嘴巴。 香软的手覆在他的唇上,谢承安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湿润的触感传来时,余丰宝忙收回了手。 “谢承安,你属狗的吗?” 怎么这么喜欢舔人呢? 谢承安笑了笑,没有出声。良久之后才道:“宝儿,你可不可以不要怕本宫?本宫……” 余丰宝“嗯”了一声。 连命都可以不要都要去救他的谢承安,他怎么可能会怕呢? 他趴在他的心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 “谢承安,谢谢你!” 谢谢他让自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起码还是有一个人会在意他,甚至愿意为了他付出性命,也谢谢他让自己知道被人放在心上是这么开心和幸福的一件事。 “殿下,你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 谢承安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 “本宫可以等,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日。” 余丰宝默了片刻。 “谢承安,方才回来的路上我说我可以爱你,那不是假话。我想我真的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 说完便羞涩的拿双手捂住了脸。 “只是有点?” 谢承安的声音闷闷的。 “可是宝儿,本宫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怎么办?” 从听到余丰宝被端贵妃请去延禧宫,他不顾一切追出去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是喜欢上这个叫余丰宝的小太监了。 …… 翌日,雪霁初晴。 余丰宝一早就躲去了偏殿,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程彭进来的时候,见谢承安的神色和缓,也就稍稍放了心。 “主子,您找我?” 谢承安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秘戏图塞进了一旁的软枕下。 初次吃瘪,谢承安耿耿于怀。眼下如此勤奋好学,为的就是将来有一日可以一雪前耻。 “你让外头的人多送些年轻貌美的歌姬、舞姬给三皇子,另外让那些大臣们多上些奏折,重提早立国本之事。本宫瞧着端贵妃这些日子还不够忙,竟然将主意打到本宫的人身上来了。” 主子的人? 程彭泛起了疑惑。 主子所说的人是余公公吗? 他恍然大悟,难怪主子忽然间要了有关启蒙的秘戏图,原来…… 他应了是,退到门口又停了一下。 “你说怎样才能讨一个人欢心呢?” 谢承安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问他。 程彭挠了挠脑袋,“大概约莫投其所好吧?” 谢承安若有所思,年三十的晚上带余丰宝去看烟花,他似乎就很高兴。若是这样算来,上元佳节的庙会,想来宝儿也会喜欢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19号的更新会推迟到晚上十一点半。另外会有抽奖哦。 祝大家看文愉快。感谢在2020-08-16 22:19:05~2020-08-17 22: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风樾 10瓶;吴胖胖 8瓶;阿咕、陌竹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正月十五。 天色刚暗下来, 一轮又大又亮的圆月挂在了枝头。 谢承安早已换上了一件崭新的黑色绣着暗纹的长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用一根玉簪固定在脑后, 他踮着脚摸去了偏殿。 这些日子余丰宝一得空便将自己个关在偏殿里, 而且还不许他偷看, 也不许他过问,有好几次谢承安都怀疑他是不是在里头藏了个野男人。 他弓着腰, 刚趴在门缝上, 眼神还未来得及聚焦,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他一个踉跄险些栽了进去。 余丰宝一见到窗户上的人影,便放下了手中的锉刀, 守在了门后。 果不其然,被他逮了个正着。 余丰宝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不就嚷嚷着说困了吗?这会子不躺在床上休息, 穿的跟花孔雀似的跑到偏殿来做什么?” 谢承安站直了身子,他比余丰宝约莫高半个头, 这猛地站起来, 便将外头微弱的光尽数挡住了,有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了余丰宝的身上。 “宝儿,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他满脸期待,眼睛里闪着光。 余丰宝从他的身旁钻了出去,“今儿是上元节啊,怎么了?” 谢承安拉着他的手。 “本宫听闻每逢上元佳节, 外头都很热闹……”话还未说完,就被余丰宝给打断了,“不去!上一回看烟花已经够提心吊胆的了, 这一回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的。” 余丰宝动了气。 这个谢承安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明明现在的处境就很艰难,他还整日里想着去这去那儿的,倘若真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啊? 谢承安耷拉着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 “宝儿,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你相信本宫,本宫是决计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更何况现在本宫有了你,就更不会冒险行事了,你信本宫一次,本宫已经安排好一切,绝对会安全的去,安全的回来。” 他拉着余丰宝的手不让他走。 “宝儿,本宫长这么大除了读书练武之外,从未有过片刻放松的时候,小时候听其他皇子们说上元节的街上热闹无比,本宫可羡慕了,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亲眼去看一看……” 余丰宝见他说的可怜巴巴的,心中一软。 “可是,真的没有问题吗?” 谢承安露了笑脸,将余丰宝推进了屋子里换衣服。 余丰宝看着摆在床上的月白色新衣,“可是我觉得身上这件太监服也挺好的,这衣裳颜色素净,外头又都是人挤人的,要是弄脏了就不好了。” “宝儿生的白净,穿这件衣裳肯定好看。况且咱们这次是出宫去,你若穿着太监服,是怕外头的人不知道你是个俊俏的小太监吗?” 余丰宝一想也是,若真的穿了太监服未免也太招摇了些。 少倾,余丰宝换好了衣裳。 谢承安见了,眸子里登时便染满了喜色,他由衷的赞叹道:“我家宝儿生的可真好看!”一脸与有荣焉的得意样子。 月华之下,一袭月白长衫的余丰宝,丰姿出众的宛如不识人间烟火的天上神仙一般,他立在那儿,淡然悠远,似松如竹,清隽出尘。 余丰宝有些不自在,拉了拉衣服下摆。 “殿下,真的好看吗?奴才总觉得有些奇怪。” 谢承安拉着他的手,笑道:“本宫说好看便好看,况且宝儿的这张脸,就算配上粗布麻衣,那也是好看的。” 两人一路避开了侍卫,来到了宫门口。 宫门口处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的四角吊着风灯。 谢承安直接拉着余丰宝钻了进去。 马车内布置的极为奢华,铺着上好的羊绒地毯,一条黄花木的矮几上摆着几盘果子和糕点,里头燃着炭盆,点着清甜的熏香,一进入马车内仿佛一下子越过冬日来到了百花盛开的春日般。 马车里还有一个人,似乎在睡觉。 等两人进了马车后,他才揉着眼睛嘟囔着道:“太子哥哥,你真讨厌,说好的要带承显去外头玩的,却迟到那么久,害得承显都等的快睡着了。” 九皇子虽已到了可以开府建牙的年纪,但是因着他只有六七岁孩童的心智,乾元帝格外开恩让他一直住在宫里。 谢承安看了一眼余丰宝,大有一副“本王聪明吧,快夸我”的得意之色。 九皇子的车马,守门的侍卫哪里敢拦,连检查都没检查便放行了。 等出了宫,余丰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九皇子好奇的打量着余丰宝,好半晌才指着他惊呼一声道:“我见过你……” 余丰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九皇子的心智虽不健全,但是记忆力却这么好,况且那晚天色昏暗,他居然还能记得他。 他对着余丰宝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很是可爱,有那么一瞬间让余丰宝想起了家里的弟弟妹妹。 “承显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 谢承安将余丰宝揽进了怀里,狠狠的瞪了九皇子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你只喜欢漂亮的东西,本宫瞧着程彭长的也就那样,黑黑的一点都不好看!” 九皇子“哼”了一声,噘着嘴。 “我不许你说程彭哥哥的坏话,程彭哥哥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承显最喜欢他了。” 一提到程彭,九皇子又想起什么似的,四下找了找。 “太子哥哥,你骗人,你跟我说程彭哥哥今晚也会来的,可是承显都没有看到他!” 他的小脸上写满了失落,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谢承安没办法,只得如实道:“你放心吧,你的程彭哥哥一早就等在街口了。”今儿是上元佳节,他难得和宝儿出来玩,他才不想带着个不相干的电灯泡呢。 闻言,九皇子面上又露了笑脸,趴在车窗上,眼巴巴的看着外头。 余丰宝透过窗户的缝隙瞧了出去,只见外头行人如织,万家灯火将整个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还未靠近中心的街道,远远的就听到了喧闹的声响。 马车在隔了两条街的一个街口停了下来。 程彭果然等在那儿了,九皇子高兴的蹦下了马车,然后跑到了程彭的跟前,甜甜的喊了一声“程彭哥哥”,眼睛里含着无数的星光。 谢承安吩咐道:“本宫把他交给你了,亥时末我们在这里汇合。” 九皇子一蹦一跳的拉着程彭汇入了人|流中。 谢承安伸手握向余丰宝的手,却落了空。 余丰宝站的远了些,“谢承安,你是不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 谢承安也不否认。 “本宫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宝儿,你可还喜欢?” 他立在那儿,眼角眉梢里都带着笑意,一身墨色玄衣愈发衬的他面容俊朗,身材颀长,此刻的谢承安不像是那个倚在窗下看书的清冷模样,倒是多了些寻常人家富贵公子哥的风流倜傥来。 谢承安也不等余丰宝说话,直接拉着他的手往人堆里走去。 “记住一会儿可千万别再称呼我为殿下了,在外面还是得谨慎些。” 余丰宝“哦”了一声。 “那该喊你什么?谢承安吗?” 谢承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你又不是没喊过,只是连名带姓的喊未免显得太生疏了些。”他忽然靠近了余丰宝的耳边,“宝儿,可以唤我承安哥哥啊。” 余丰宝红着脸,瞪了他一眼,率先挤进了人潮里。 今儿晚上的街上热闹极了,行人摩肩擦踵。街道两旁都是好吃好玩的,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舞狮子,舞龙的穿梭在人群里,引得众人惊呼不已。 一派火树银花的盛世美景。 有孩童举着烟花在相互追逐嬉闹,有提着花灯的闺阁小姐,有坐在街边吃小食的,有扯着嗓子加油喝彩的。 许是被眼前的热闹所感染了,余丰宝也顾不上生气,拉着谢承安直往人堆里扎。 谢承安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是见余丰宝这么高兴,他也不想让他扫兴,小心的护在了他的身旁。 余丰宝像是一条游鱼一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不一会儿,他便拿了两串糖葫芦回来了,他递了一串给谢承安。 “殿……”他红着脸,低声改口道,“承安哥哥,你尝尝,京城里的糖葫芦最正宗了,酸甜爽口,可好吃了。” 余丰宝咬了一颗,吃的香甜,嘴角沾了些糖丝儿,他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 一声“承安哥哥”已经让谢承安吃不消了。 如今见他这副模样,他猛地咽了下口水,他此刻哪里想吃冰糖葫芦,他只想将眼前的人儿给吞进腹中。 “本宫不爱吃这些,都给你吃吧!” 余丰宝将糖葫芦递到他的嘴边,“承安哥哥,你就吃一个嘛。只要你吃一颗,晚上回去我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好不好?” 第一声承安哥哥喊起来还挺羞涩,第二声便自然了许多。 谢承安的眸色一沉,张口咬了一颗糖葫芦,反正糖葫芦是何滋味他没尝出来,满心里想的都是余丰宝所说的惊喜。 难道? 莫不是? 谢承安的心头一阵火热。 他伸手在余丰宝的嘴角擦了一下,冰糖葫芦上的糖丝儿很黏,谢承安收回手时,拉出了一条细长的丝,他将手指放在唇边,舔了一下。 犹如蜜糖般的甜在口中氤氲开来。 似乎比刚才的那颗糖葫芦要更甜些。 而眼前这一幕,却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眼中,她不可置信的疾步走了过来。 “表哥,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7 22:11:59~2020-08-19 20:0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钱 2个;38650227、困灰了、不挑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抽象派甜瓜、多多钱 8瓶;24064645 5瓶;桥上听雨 3瓶;沐展、陌竹月、尼德霍格 2瓶;催更的叶子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女子一袭红衣, 肤白赛雪,只是柳眉横竖,语气很冲, 似是在质问, 目光看向余丰宝时多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余丰宝家里贫寒, 家里的亲戚早已不走动了,更别提会有这么个美貌的表妹了, 他斜睨着谢承安, 心里五味杂陈,连嘴巴里的糖葫芦也失去了味道。 他不喜欢女子的嚣张气焰, 于是不着痕迹的往谢承安的身边挪了挪,然后伸出小指勾了勾谢承安的手。 手被谢承安的大掌所包裹后, 他垂下了眸子,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糖葫芦的酸甜味也跟着回来了。 “这位姑娘你恐怕认错人了吧?” 谢承安冷眼瞥了她一眼, 又道:“莫不是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大胆了?见着本公子和族弟皆都长的一表人才,俊朗不凡, 便生出了用认错人的戏码来搭讪我们兄弟二人吧?” 他嘴角虽噙着笑, 可眸子里却是森冷的寒意。 这话若是换作旁人来说,周围的人定会齐齐的喝倒彩,可眼前的两位公子,即使放在人堆里,也照样出挑。黑衣青年邪魅狷狂,容色倾城, 白衣青年温文尔雅,宛如谪仙。 周围的人皆都暗叹一声,到底是哪家有这样的好福气, 竟然生出了这么一对绝世美男子。 有人帮腔道:“姑娘,我瞧着人家不认识你啊,你还是别再这胡搅蛮缠了。”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谢承安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只感叹道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美色即正义啊。 红衣女子气的直跺脚。 谢承安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勾着余丰宝的肩往外走去。 “谢承安,你给我站住!” 红衣女子追了过来,挡在了两人的身前,“别人不认识你,我庄娴怎么可能认不出你,你是我的表哥,更是我以前的未婚夫,曾经还是大周朝的太子,是也不是?” 她的情绪激动,连嗓门都尖利了起来。 余丰宝原以为谢承安只是怕红衣女子认出他来,未免生出事端才故意不相认的,不想两人竟还有这层关系? 表哥? 未婚夫? 余丰宝越想越气,他明明就有婚约在身,为何还总是来招惹他,整日里一口一个宝儿的叫着,他气极,伸手在谢承安的腰间拧了一下。 谢承安疼的皱了皱眉,握着余丰宝的手却没松开。 “这位姑娘莫不是疯魔了吧,人人都知道太子因为巫蛊一案被贬为庶人,囚禁于东宫之中,皇宫守卫森严,试问一个废太子如何能出来啊?” 他面带怒色,对着众人道:“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齐齐应是,看向红衣女子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厌恶。 谢承安又往前逼近了两步,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随我去那边的巷子,本宫有话跟你说。” 红衣女子愣了一下,在路人的规劝声中往一旁的暗巷里走了去。 周围人声嘈杂,余丰宝虽跟谢承安并肩而立,可却没听清谢承安说了什么,只知道他的唇动了动。 “宝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谢承安交代了一声,也跟着去了暗巷里。 周围人潮涌动,余丰宝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块,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暗巷,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了奇怪的画面。 一边是人声鼎沸的烟火气,灯火通明。一边是夜色朦胧的寂静小巷,昏黄暧昧。 表哥与表妹,久别重逢。 青梅竹马,再续前缘。 …… 再往下他就不敢想了,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似的,对着一旁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小吃也没了兴趣,间或拿余光瞥着暗巷的情景。 两道人影很快消失在了暗色里。 余丰宝的心像是被提了一下,瞬间就揪了起来。 他犹豫再三,还是悄然的摸了过去。 …… “太子哥哥,娴儿可想你了,要不是爹拦着,我怎么会……” 庄娴哽咽着就要往谢承安的怀里扑。 谢承安侧身躲了过去,伸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生生的将庄娴给提到了半空中。 “你既然自诩是贞洁烈女,对本宫用情至深,本宫失势,你要么等要么就来陪本宫,何以本宫一出事,你便迫不及待的跟吏部尚书的儿子定了亲。” 庄娴一张脸涨的通红,双腿胡乱的踢着。 “太子…哥哥…我…” 谢承安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忽的眼睛闪过一道暗光。 “你今晚只是出来游玩,并未遇到任何人。” 庄娴有片刻的失神,喃喃道:“我只是出来游玩,没遇到任何人。” 谢承安甩手便将人给扔了出去,像是扔出去一个破布娃娃一样,他理了理衣裳就朝巷子外走去,快到巷口时就察觉到了贼头贼脑躲在墙后的余丰宝,他踮着脚靠了过去,然后猛地跳了出来。 “宝儿,你在这做什么?” 余丰宝被吓了一跳,语无伦次的指了指天上的圆月。 “我…我在这赏月呢。殿下的事情说完了?” 谢承安的唇角勾着笑。 “宝儿是怕本宫被美色所迷惑,所以跟着过来瞧瞧吗?”他伸手捏着余丰宝的下巴,“宝儿容色倾城,岂是外头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本宫这辈子有你便足够了。” 他说的玩味,勾着坏笑。 余丰宝也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嗤笑一声道:“奴才粗枝大叶的,哪里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啊。”他朝着暗巷的方向努了努嘴,“里头那位跟殿下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刚巧又是表哥表妹的,更是亲上加亲呢。” 这话一出口,余丰宝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听都觉得酸溜溜的。 谢承安皱着鼻子,嗅了嗅。 “咦?哪里来的这么浓的醋味啊?” 余丰宝羞的满脸绯红,闷着头便往街上跑了去。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可是余丰宝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谢承安只好拉着他去了一旁的汤圆铺子。 “逛了那么久,我有点饿了。” 说是铺子,其实只是搭了个简易的棚,外头摆着几张桌子罢了。 余丰宝只低低的“哦”了一声,然后坐在了小马扎上。 汤圆铺的老板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两人配合的很默契,一个守在锅边煮汤圆,一个忙着收拾桌子还有收钱,妇人偶尔会拿巾帕替老板擦汗,两人全程没说过一句话,谢承安却瞧的出神,甚至还咂摸出了一点甜来。 汤圆的分量很足,上头滴了几滴麻油,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最有特色的便是一大碗里十二个汤圆,颜色各异,一种颜色就代表一种口味。 “两位客观请慢用!” 妇人笑的很腼腆,声音里透着热情,转身又去张罗其他桌的客人了。 “宝儿,你说将来本宫不做太子了,咱们也开一间小吃店如何?” 谢承安乍然见了烟火气息,只觉平淡温馨,眼巴巴的看着余丰宝。 余丰宝小口的吃着汤圆。 “开个小吃店?你扪心自问下你除了吃还会干什么呀?到时候还不全都成了我一个人的活了,我才不愿跟你搭伙开店呢,到时候肯定会累死我的。” 余丰宝说的毫不留情。 但这也是事实。 谢承安张了张了口想要争辩,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发现无从辩解,转而嬉皮笑脸了起来。 “只要能跟宝儿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说的毫不避讳,引得众人频频侧目,吓的余丰宝忙捂住了他的嘴,“吃就吃吧,还堵不住你的嘴。” 夜色渐浓,游人也渐渐少了些。 方才的喧闹似乎一瞬间便就归于了平静,街道之上除了三三两两疾步走着的行人,余下便是阵阵的虫鸣声。 等两人回到马车旁的时候,九皇子和程彭已经侯在那儿了。 车马粼粼,朝着隐在暗色的皇宫驶去。 等回到了宫里,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他还是得无时无刻的小心着,算计着。 谢承安望着窗外的夜色,轻声叹了口气。 余丰宝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是他第一次见谢承安叹气,眼底有着深深的倦色,谢承安大多时候是面无表情的清冷模样,对着他时又总是爱玩笑几句,他有些摸不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谢承安歪着身子靠在了余丰宝的怀里。 “宝儿,你抱抱本宫好不好?” 他的声音脆弱的像是孩童一般。 余丰宝依言环住了他。 谢承安又道:“宝儿,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余丰宝心里好奇的要命,刚才逛街的时候他无数次的想问谢承安他跟那个红衣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到了嘴边又退缩了,他以何种身份去问呢? 余丰宝沉默着,没有回答。 谢承安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她叫庄娴,是本宫的表妹,曾经也是本宫的未婚妻,本宫虽与她没有婚约,但是母后向来喜欢她,早已定下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可是本宫出了事后,她立马就跟别人定亲了,一年来她从未给本宫稍过只言片语,她还有他们躲本宫就跟躲瘟疫似的。” 他说的很平静,可余丰宝听了却难受的紧。 “为不值当的人动怒或是伤心都是不值得的,该多留一点心思在值得的人身上。” 谢承安勉强挤出一抹笑。 “宝儿是在提醒本宫要珍惜眼前人吗?” 余丰宝红了脸,他才没有那个意思呢。 “若是她给你捎了话,你便会跟她走了吗?” 谢承安坐直了身子,眼里光华流转。 “不会!” 他的神色坚定。 爱不是感恩与怜悯,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他与庄娴从未有过爱情,眼下连最后一点亲情也荡然无存了。 余丰宝的唇角不觉扬了起来。 第30章 月华如水, 将夜色镀上了一层柔情。 长长的甬道里,昏黄的光将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九皇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谢承安两人的身后, 他用脚狠狠的踩着谢承安的影子, 嘴里不时蹦出“坏人, 坏蛋”之类的词。 又行了一段,见身后之人还跟着, 谢承安便停下了步子, 转身喝道:“你不回自己的宫里,跟着本宫做什么?” 九皇子绕着手指, “可是…我还没跟程彭哥哥说再见呢,我想……” “想什么想?本宫不需要你知道想什么, 赶紧给我回去睡觉,否则本宫便下令以后都不许程彭见你。” 谢承安寒着一张脸, 语气格外严厉。 九皇子红了眼眶。 “太子哥哥就是个大坏蛋, 我都看见你跟漂亮哥哥手牵着手,你们还亲嘴了……可是程彭哥哥他都不喜欢承显, 总嫌我烦。” 余丰宝有了一种被抓了现行的窘迫感, 于是狠狠的瞪了谢承安一眼,又见九皇子委屈巴巴的,不由就心软了。 “你那么凶做什么?” 谢承安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抱臂站在暗影里,“东宫里有厉鬼,你要是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到时候若是被鬼怪抓走了, 你就永远也别想见到你的程彭哥哥了。”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一道婴儿啼哭般的叫声,只见一道黑影窜过,吓的余丰宝惊呼一声, 忙挽住了谢承安的胳膊。 谢承安唇角一勾,原只想吓唬吓唬九皇子的,不想还有意外收获。 九皇子愣在原地,扭捏了半天才道:“那,那我明日白天再去找程彭哥哥。”说完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余丰宝方才被野猫吓到了,一路上东张西望的,生怕从暗影里冒出什么东西来,身子也紧紧的贴着谢承安。 谢承安心里乐开了花,长臂一伸便勾住了他的细腰。 果然不盈一握,手感极佳。 他坏笑着问,“原来宝儿怕鬼啊?” 余丰宝睨了他一眼。要不是夜色沉沉,寒风阵阵,他早就打开他那只不安分的手了。 等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圆月高悬,投下凄迷的银白月光。 余丰宝要去厨房烧热水,可是瞧着外头树影摇动,又不敢贸然出去,心有戚戚,只在门口踱着步子。 “叫一声承安哥哥,本宫便大发慈悲陪着你一起去厨房,可好?” 谢承安坐在圆凳上,长腿交叠在一起,姿态悠闲的喝着茶,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促狭的笑。 余丰宝冷哼了一声,“有本事你今晚就别用我烧的热水。”他又恼又气,只觉气血上涌,别说是鬼怪了,就是来了猛虎野兽他也没再怕的,径直往外走了去。 热水烧好之后,谢承安又厚着脸皮跟着余丰宝一起泡了脚。 任凭余丰宝怎么冷言冷语,他自岿然不动,弄的余丰宝也拿他没办法。 洗漱完之后,余丰宝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不理他。 谢承安却兴致高昂,从身后抱住了他,然后轻咬着他的耳垂。 余丰宝翻身将他推开,“谢承安,你想干什么?你之前明明说过会等的。”他吼完委屈就涌上了心头。 “宝儿,不是你说的只要本宫吃一颗冰糖葫芦,你就要给本宫一个大大的惊喜,我还以为……” 谢承安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 余丰宝嗔了他一眼,不满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 “你啊!” 谢承安接的自然。 气氛登时就微妙了起来,尴尬里透着些小暧昧。 余丰宝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小东西,握在手心里,愣了片刻之后才递了过去,“送给你!” 谢承安接过东西,看了一眼。 “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呀?”语气里满是失望。 余丰宝伸手就要去夺,“你不喜欢就还回来,奴才长这么大还没送过人礼物呢?” 第一次? 谢承安笑了笑,仔细打量起手中的礼物来。 是一块木雕,只有半根手指大小,手艺算不上好,但看得出来很用心,表面打磨的很光滑,还刷了桐油。木雕保留着原本木头的纹理和颜色,有一种原汁原味的自然感。 木雕穿了根红绳,可以跟玉坠似的挂在脖子上。 “这是头狼?” 难道宝儿是再暗示他是头色狼?又或者是觉得他像狼一样凶猛厉害? 余丰宝红着脸,摇了摇头,低声道:“那是一只狗!” 狗???? 谢承安:“……” 他震惊到无以复加,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这是几个意思? 狗男人? 狗东西? …… “奴才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大黄狗,它很乖也很听话,后来有一年冬天下过雪之后,我跟着爹…养父一起进山打猎,遇到了狼群,是它拼了命救了奴才。我跑下山去叫人,回去的时候它已经死在半道上了,浑身都是血,我就想它大概临死前也想回家看我一眼吧。” 余丰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添几分悲凉。 谢承安默了默。 想起小时候,那时他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御兽园里送来了一只毛茸茸的松狮幼犬,小小的一只,浑身的毛都软软的,他当时可喜欢了,走到哪里都要抱着,晚上都要带着它一起睡觉。 可是后来父皇知道了,当着他的面一脚将那只松狮犬给踢死了。 他当时说的话,谢承安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你是朕的嫡次子,是未来的储君,更是大周朝未来的帝王,身为帝王该面容严肃,充满威严,如此你的臣民才会怕你惧你,才会臣服于你听命于你,况且堂堂男子汉,整日沉迷于这种东西,简直是玩物丧志。你这样真是太让朕失望了,想当初你哥哥三岁开蒙,五岁就能熟读各类兵书史册……” 为此,当时侍奉他的太监宫女皆都受了罚。 等乾元帝负气离开之后,彼时还是孩童的谢承安偷偷的掉了泪,然后在花园的海棠树下挖了个坑,将小狗给埋了。 自此,他就变了个人。 变成了父皇和母后都希望的样子,高兴时不敢大笑,失落时不敢哭泣,因为身为太子就得喜怒不形于色,就得时时都是威风赫赫,让人敬畏。 “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余丰宝伸手将东西夺了回来,谢承安心中所想,他自然不知道,只以为他沉默不语是因为嫌弃他所送的礼太过廉价。 “本宫很喜欢。” 谢承安将东西又拿了回去,然后戴在了脖子上。 余丰宝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的阴影,“其实,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的,等我以后做个更好的再送你。” 谢承安握着他的手,他这前半生收过无数的礼物,翡翠玛瑙,古董珍珠,各样的珍宝不计其数。 “你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躲在偏殿里就是为了给本宫准备这个礼物?” 余丰宝点头。 “奴才在家时跟着养父学过点木匠的活儿,可是学的不精……”为了雕的好看些,这么小的东西,他足足准备了半个来月,做坏的半成品都有十几个,连手都磨破了。 谢承安拉过他的手看了看,果然看见指腹上有着细细的伤痕,他低头在他的每一根手指上都亲了一遍。 “谢谢你,宝儿。” 余丰宝摇了摇头。 “不用客气,跟殿下送给我的大礼比起来,奴才这个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谢承安笑了笑。 送礼不在贵重与否,关键看是否用心,余丰宝的心意最是可贵,万金不换。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余丰宝是个正直的人,你给他三分,他便会还你五分的性子。 就像他给他的一万两银票,他日日都放在枕下,日日都要数一遍,可却从未见他动过一点,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拿着银票去买房置地了吧。 “宝儿真是心灵手巧,要是以后本宫不当太子了,你就负责赚钱养家,有了你这门手艺,咱们也不至于会饿死了。” 家? 余丰宝愣了一下,自打他离开了那个“家”,进宫做了太监之后,就再也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有个家这件事,即使他心里无比的渴望,但是也从来都不敢想。 因为想了也是白想。 屋子里很静,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良久之后,谢承安才问,“宝儿,你为何想送给本宫一个小狗的木雕?” “因为狗狗忠诚!” 余丰宝给了答案,后又低声补了一句,“认准了就是一辈子。” 谢承安默然不语。 握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 隔日是个晴好的天,谢承安坐在廊下晒太阳。 程彭现在出入东宫也不用避讳余丰宝,人也轻松了些,“启禀殿下,皇上一早就把三皇子叫去了养心殿,皇上素来多疑,咱们的人一直在暗处推波助澜让皇上早立国本,再加上三皇子的私生活,只怕还有的闹呢。” 谢承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躺椅的扶手上。 “知道了!” 程彭拱手退下,刚走到院墙边,就见谢承安对着他招手:“回来!” “殿下还有何吩咐?” 程彭躬身问道。 谢承安想了想道:“本宫记得从前西北总督曾经送来一块极好的羊脂美玉,你拿出来吩咐匠人们赶制出来。” “请问殿下,该制成什么样式的?” 程彭疑惑的问道。 谢承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又见程彭望了过来,便圈手覆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制成一小块骨头的形状。” “啊?” 程彭惊呼一声,在谢承安冰冷的眼神里退了下去。 有将玉雕成观音的,或是生肖的,也有福禄寿的等等各种花样,可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要将一块极好的美玉雕刻成骨头的。 他摇了摇头,愈发觉得自己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丰宝举着玉骨头。 谢承安:汪汪汪。 感谢在2020-08-19 22:58:42~2020-08-20 22:3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uje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蔓莃 205瓶;十二 5瓶;君酒 2瓶;我能怎么办、SMG、3129219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养心殿。 乾元帝负手在殿中踱步, 面色阴沉如冰。 三皇子则端端正正的跪在堂下,忽的一堆奏折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他不敢躲, 只是身子伏的更低,请罪道:“都是儿臣的错, 还请父皇息怒。” 乾元帝越想越气, 抄起手边的白玉镇纸就要砸过去,李金水见了忙上前劝道:“皇上, 这可是您最爱的一方镇纸,若是砸坏了着实可惜。” 他冷哼一声,手里的镇纸依旧掷了出去,落在地砖上, 碎成了无数块。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 三皇子磕头如捣蒜,不停的请着罪。 乾元帝怒道:“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 今儿是开朝的第一天, 顺天府府尹陆正廷就上奏了一桩冤案,而这冤案正好事关三皇子,说是三皇子醉酒之后当街将一位年轻姑娘掳回了府中,事后姑娘不堪受辱,数次要寻死,一家人为讨个公道直接到顺天府敲鸣冤鼓,姑娘情绪激动, 险些都要碰死在府衙内。 事关当朝皇子, 陆正廷也不敢胡乱结案, 只得上奏给乾元帝。 三皇子慌乱着求道:“都是儿臣的错,要不是那晚多喝了些酒,儿臣又怎会干出这种事来, 还请父皇饶过儿臣这一回。” “混账东西!” 乾元帝怒极反笑,出了事毫无担当不说,竟然还敢将所有罪责怪在酒的身上,整个大周朝那么多喝酒的人,怎的不见其他人犯了这种错,偏就他谢承河犯了? 乾元帝又想起这些日子,底下的大臣们频繁进言要让他早立国本,以安社稷。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皇子,心里冷笑了起来,就这样资质的人也配承继大统? 他若真的将大周朝交给此子,那才真的是愧对大周朝的列祖列宗。 乾元帝气极,一脚便将三皇子踹翻在地,后又犹嫌不够解气,补了两脚才道:“此事你要是不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就罚你去跟废太子作伴。” 三皇子忙跪直了身子,“儿臣知道了……” 话还未说完,乾元帝就摆手喝道:“还不给朕滚出去!” 三皇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养心殿。 乾元帝被气的头晕眼花,扶着椅子坐下,李金水忙上前替他揉着太阳穴,“皇上,三皇子还小,总得历练历练才能有成长不是?” 乾元帝哼唧了两声。 “朕记得他跟废太子同岁……”如今一对比起来,乾元帝又想起了谢承安的好处来了,谢承安为太子时,虽天资不是顶好的,但是胜在努力肯学,不像老三整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 若不是巫蛊之案,乾元帝微微叹了口气,改口道:“朕像他这么大时,早就可以独当一面,帮着先帝处理前朝的事务了,哪像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帮不了朕不说,还尽给朕添堵。” 李金水忙讨好着奉承道:“皇上天人之姿,世上能有几人可以比得上您的。” 殿中一时寂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乾元帝才开口道:“昨儿新得来的一盒东珠,你亲自去趟景仁宫送给皇后。” 李金水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李金水一走,乾元帝睁开了眸子,对着藏匿于帷幔后的暗卫冷声道:“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暗卫躬身道:“巫蛊一案后,东宫里但凡跟废太子亲近点的宫人皆都被杖毙了,其余的人也都送进了慎刑司里了,或是被发配到其他的宫室,只是奴才一路查来,发现慎刑司里只要是东宫的人皆都死于非命,非但如此,就连被重新发配的宫人也都悄无声息的死了。” 乾元帝默了默,手指敲在龙椅的扶手上。 去岁他频繁生病,后又查出东宫巫蛊之事,他当时怒极,下令贬废太子为庶人,幽禁于东宫,非死不得出,可是事后他冷静下来,又觉得个中似有蹊跷,便偷偷的派暗卫暗中调查。 不想这些人做事倒是狠辣,竟然一个也不放过,不过越是如此,就代表背后之人是何等的心虚,害怕他查到些什么,再结合废太子几次三番遇袭一事,乾元帝的心里已经起了疑心。 “你继续暗中查探,务必要找出证据来。” 暗卫应了声后便也消失在了帷幔之后。 几案上的鎏金兽首香炉里冒着袅袅的轻烟,乾元帝比谁都清楚皇家冷血无情,什么父子兄弟都比不过那至尊之位。 …… 三皇子在养心殿里窝了一肚子的火,乾元帝又话里话外的拿他跟废太子做比较,说他比不上废太子,不过是一介庶人罢了,也妄图跟他平起平坐,三皇子越想越窝火,径直去了东宫。 “谢承安,你给我给出来,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谢承安,你给我出来……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三皇子将门拍的砰砰作响。 一旁的侍卫好言相劝道:“三皇子殿下,皇上有旨,非有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您……” 三皇子一脚将那侍卫踢翻在地。 “本皇子如今只在门外,哪里违背旨意了?多事的狗东西,再敢多说一句,仔细本皇子剥了你的皮。” 侍卫悻悻的躲到了一边去,也不再劝阻。 三皇子在宫门外骂的难听,谢承安却充耳不闻,继续窝在躺椅里晒太阳,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来人,去找老九,一会儿让他领着父皇来东宫。” 余丰宝一上午忙着收拾屋子,又晒了被褥,这会子刚从厨房里出来,就听到有人在外头骂街,简直不堪入耳。 他越听越气,往日里他骂谢承安懒,那也是实事求是的骂。 如今听外人骂的这么难听,心里愈发的不是个滋味,像是吃果子时,咬了一口吃下之后,又发现果子上还有半截的虫子那么恶心。 他气不过,抄起墙边的扫帚就跑了出去。 宫门打开之后,两人以门槛为界,大眼瞪小眼的互瞪着。 三皇子眸色一敛,讥笑一声道:“我就说我那个庶人哥哥怎么会那么好气性,被骂了也躲在里头不出声,原来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太监陪着啊,前些日子我闻听风言风语还只当只是讹传呢,如今瞧来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啧啧有声,“你叫什么名字?跟着里头那位有何前途可言,不如跟了本皇子,本皇子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他伸手就要去捏余丰宝的下巴。 余丰宝嫌他恶心,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一大清早的就在这满嘴喷粪……”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手中扫帚横扫了出去。 余丰宝虽不会功夫,但是力气还是有的。 三皇子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太监居然敢跟他动手,一个不察便被扫把前的竹篾子划花了脸,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东西,一会儿栽倒本皇子手里,看你还如何猖狂。” 他伸手就要抓余丰宝。 余丰宝一击得逞,就往里面站了些。 三皇子盛怒之下,哪里还顾及什么圣旨不圣旨的,直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余丰宝的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抬手就是一巴掌。 余丰宝吓的忙闭上了眼睛。 可是等了许久,巴掌也未落下,他悄悄的掀开了眼皮看了看,只见谢承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握住了三皇子的手腕。 三皇子使劲抽了抽手,却发现被谢承安紧紧的握着。 “这不是我那废太子哥哥嘛,我这还没打呢,怎的就心疼上了?” 谢承安面色沉了下来,反手便是一巴掌。 只抽的三皇子原地转了个圈,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谢承安冷声道:“要撒野滚回你的皇子府去,本宫这里还由不得你这条疯狗乱吠。” 三皇子捂着被打的脸,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敢打我?你如今不过是个庶人,你居然敢打我。” 话音刚落,又挨了一巴掌。 谢承安步步紧逼,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宫就赏你一巴掌,一字一巴掌,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谢承安为太子的时候就凶狠毒辣,其他的皇子皆都不敢惹他,如今虽然被贬为庶人,可余威犹在。 三皇子连连受挫,早已失去了理智,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谢承安就刺了过去,“本皇子今日就宰了你个贱种,看你能奈我何?” 谢承安的余光瞥到拐角处的那一抹明黄色,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丰宝原就被谢承安护在身后,乍然见了三皇子形如疯魔了一般,脑海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撞开了谢承安,然后挡了出去。 谢承安被撞了一个踉跄,他做梦也没想到余丰宝会挡在他身前,明晃晃的刃上泛起了一丝寒光,他惊慌之余拉住了余丰宝的手,把他往身后一带, 可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一串血珠扬至半空中,余丰宝的手臂被划伤了。谢承安的眼睛登时就红了,一脚便踹了过去,力道之大,直接将三皇子踹飞了出去。 恰在此时,九皇子拉着乾元帝来了。 李金水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影给吓到了,忙拦在了乾元帝身前喊,“护驾,护驾。” 九皇子原还拉着乾元帝的手催促道:“父皇,你快些,你快些,太子哥哥跟三哥在打架呢,打的可凶了……”话音还没落,就见到了如此场景,他被吓到了,躲在了乾元帝身后。 三皇子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乾元帝面色一冷,“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只觉浑身像是被车马碾压过了一般,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承安立在门槛之后,“儿子虽被贬为庶人,但身上流的到底是皇上的血,如今三皇子不顾圣旨,肆意闯入东宫,意欲行刺儿子,更出言辱骂儿子是贱种,儿子倒想问一问他,我若是贱种,他又是什么?” 被两道阴冷的目光看着,三皇子犹如置身于数九寒冬里一般,只蜷缩着身子,不敢辩驳。 一别数月,父子两再次相见,一个立在甬道外,一个立在宫门内。 相隔不过几步远,却又像远在天边。 谢承安似乎瘦了些,可傲气犹在,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北风贴着地在他的脚下打着旋儿,吹起了他身上单薄的衣袍,他跪下道:“儿子虽未庶人,也绝不受辱。皇上若是要怪罪,儿子领罪!” 他虽跪在那儿,脊背却挺的笔直,语气里也丝毫没有认罪的样子。 乾元帝沉默了片刻。 “三皇子不顾朕的旨意私闯东宫,罚俸一年,在皇子府思过三个月。至于废太子……春猎时朕许你做个马夫随行伺候!” 谢承安沉声道:“儿子谢皇上恩典!” 待到宫门再次被关上之后,谢承安冷着一张脸对余丰宝喝道。 “跟本宫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丰宝举着扫帚:我家的人只有我能骂。 感谢在2020-08-20 22:37:08~2020-08-22 20: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德霍格 4瓶;催更的叶子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跟本宫进屋!” 谢承安冷冰冰的声音, 让余丰宝瑟缩了一下,他低低的“哦”了一声,抬脚跟了过去。 他见过谢承安倚在软榻上的懒散模样, 也见过谢承安缠着他时嬉皮笑脸混不吝的样子,只今儿冷峻的样子是头一回见着。 余丰宝心有余悸, 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垂着脑袋, ,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他也说不上来今儿谢承安到底有哪里不一样?一样的眉眼, 一样的面容,只是周身的气势迫人,像是外头晴好的日光似的,让人不敢直视。又像是数九寒冬的冰块, 让人不敢靠近。 余丰宝想, 原来他为太子时是这般威风吗? 屋子里掉针可闻,寂静的可怕。 余丰宝局促的捏着衣角, 垂眸看着脚尖的黑色鞋面。 谢承安坐在软榻上,一只脚微微弓起,手随意的搭在膝头,他冷声问道:“方才那股子骂人,打人的勇猛劲呢?” “刚才那是对外人,现在屋子里又没旁人,奴才拿那么多勇猛劲出来做什么?” 余丰宝小声的辩解着, 拿着鞋尖踢着地砖。 谢承安的唇角勾了勾, 跟着继续沉着脸道:“你可知刚才若不是本宫拉的及时, 你半条胳膊就得废了!做事没个计较,只知道一门心思往前冲,本宫告诉你, 你若是不改掉这个坏毛病,早晚有你吃亏的一天。今儿恰巧本宫在,若是哪一日本宫不在呢?” 他的言语如一把一把冰刀似的戳进了余丰宝的心窝里。 余丰宝心里委屈极了。 他这么做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他谢承安吗?若是今儿三皇子骂的不是他,他余丰宝何至于会那么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冲出去跟人理会,又何至于会甘心情愿的替他挡刀? 偏偏这个狗殿下不但不心疼他,还没心没肺的在这教训他。 余丰宝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只立在那儿不说话了。 谢承安睨了他一眼,“刚才不还挺能说会道的吗?这会子怎么不说话了?”良久没听到回答,才觉察出异样来,他细细看了去,这才发现余丰宝似是在哭,背一抽一抽的,间或用衣袖擦着眼泪。 谢承安登时心就软了,长臂一伸便将人勾进了怀里。 “宝儿,你怎么哭了?本宫……” 余丰宝剧烈的挣扎着,不小心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疼的直倒吸了口气,这才消停了些,他垂着眸子,不说话。 谢承安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头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亲。 “宝儿,你别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本宫的心都乱了。本宫刚才也并非有心要凶你,本宫只是有些后怕,后怕那匕|首若是真的伤到了你,本宫会比自己受了伤还要难过的。” 他的声音柔的像是三月里的春风,轻轻的拂过了他的心尖。 “真的?” 余丰宝吸了吸鼻子,抬眸看着他。 他的眼里噙着泪花,愈发显得他的眼睛透彻清亮,似是一泓清泉般,又见他的唇莹润饱满,泛着早春樱花的粉,端的是我见犹怜,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谢承安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头覆了上去。 “真的。否则本宫怎么舍得对宝儿说那么重的话。” 两人的姿势亲昵,余丰宝躺在他的怀里,微微喘着气,双颊羞的通红,犹如烟霞般好看,他伸手在谢承安的腰上掐了一把。 “那你以后还凶我吗?” 其实余丰宝没用多大劲,可谢承安却皱起了眉头,极其夸张的惊呼了一声。 “不凶了,再也不凶了。” 谢承安顿了顿,将余丰宝的手握进了掌心里,“可是宝儿你也得答应本宫,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千万不要逞能上前,若是伤着了你,本宫只怕会发疯。” 余丰宝默了默。 他希望成为他的臂膀,不希望成为他的累赘。 只是眼下的情况,他终究还是成了他的累赘了。 谢承安见他不说话,忙将人搂进了些,“宝儿,本宫不是那个意思,本宫只是希望你好好的,唯有你好好的,本宫才能安心。本宫虽为太子,但到底有顾不到的地方,本宫只是想护着本宫的心爱之人。宝儿,你可懂本宫的一片心意?” 他抓着余丰宝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掌心里传来他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余丰宝点了点头。 心爱之人? 他是他的心爱之人吗? 余丰宝的心里密簇簇的升起了丝丝的甜来,方才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他暗暗在心里发誓,谢承安这么珍重他,那么他也该好好的护着他,同样的事若是再发生一次,他一定还会选择奋不顾身的挡在他身前的。 谢承安低头亲了他一下。 “宝儿,还生气吗?” 余丰宝不作声。 谢承安又亲了一下。 “还生气吗?” 余丰宝依旧不说话。 谢承安的眼底泛起了笑意,“你若是不说话,本宫今日便亲到你说话为止。”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让余丰宝怕了。 余丰宝怕他真的说到做到,到时候他顶着一张红肿的嘴唇还怎么见人啊?况且这几日程侍卫见他的表情愈发的不对劲了,他忙从谢承安的怀里坐了起来。 “我不生气了,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了。” 谢承安又握着他的手腕将人拉回了怀里,唇角一勾,“脱衣服!” 脱衣服? 余丰宝下意识的伸手握紧了衣领,又见外面日头正盛,青天白日的…… 似乎不大好吧。 谢承安见他想的出神,便覆在他耳旁轻声道:“宝儿,你想哪儿去了?你若是不脱衣服,本宫怎么给你上药啊?” 他的眉眼里都是促狭的笑意,余丰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好在冬日里衣裳穿的多,谢承安拉的也及时,外头虽瞧着伤势吓人,里头却只是划破了点皮,谢承安何曾服侍过旁人上药包扎,一瓶子止血散,他手一抖,大半瓶子都倒在了余丰宝的伤口处,上完药之后包扎更是让余丰宝来气,最后索性将他推开,自己个给自己个包扎好了。 “若是等你包扎好,只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屋子里有些凉,余丰宝只脱了受伤一侧的衣裳,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和一段精致的锁骨,谢承安不等他穿衣服,便握着他的腰身,低头在他的肩上轻咬了一口。 “宝儿没有多想,本宫却想了。宝儿,本宫都快有些等不及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暗哑,低低丝丝的诱惑。 温热的气息拂在肌肤上,带起了层层的战栗。 余丰宝忙逃也似的出了屋子,待到外头的风一吹,面上的滚烫才稍稍缓解了些,胸腔里那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只肩头似乎还残留着丝丝的酥麻感。 …… 晚上,因着余丰宝肩上的伤,谢承安倒是老实了些,两人并肩躺在床上。 “宝儿,你今儿为何要替本宫挡刀啊?” 谢承安望着帐顶愣愣的发呆。 余丰宝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肩上的伤还未好透,我,奴才实在不忍心……所以就……” “仅此而已?” 谢承安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失望,像是个得不到糖的孩子似的。 余丰宝咬着唇。 喜欢这样的事他羞于挂在嘴边,他才不像谢承安那样口无遮拦呢,只是见谢承安失望,他心里也有不忍。 过了许久才道:“殿下想护着奴才,奴才自然也想护着殿下。” 谢承安面露喜色,半撑着身子看向余丰宝,眼睛里透着兴奋的光。 “那如此说,本宫喜欢宝儿,宝儿也喜欢本宫吗?” 余丰宝暗自叹气,他就知道谢承安的问题不怀好意,到头来还是落入了他的陷阱中,他就这么一直撑着身子望着他,余丰宝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了,囫囵着“嗯”了一声。 谢承安面上的笑容更甚,刚躺了回去,又坐了起来。 他从手腕处解下一个精巧的袖箭,然后绑在了余丰宝的手腕上。 “宝儿,你带着这个,关键时候可以保命的!” 余丰宝抬手手腕看了看,袖箭精巧无比,戴在手上丝毫察觉不出重量,大小比臂钏还小些,若是藏于袖间的确不容易发现。 “那你呢?” 谢承安双手枕在脑后,嗤笑一声,“本宫英明神武,文成武德,武功盖世,岂用得着这样的东西?” 真是不要脸,哪里有人这么自己夸自己的。 余丰宝柔声道:“知道你厉害行了吧,只是今儿一闹,皇上又亲自点名让你随行去春猎,只怕到时候危险重重,殿下还是戴着吧,这样奴才,奴才也可以安心些。” “宝儿这是在关心本宫吗?” 谢承安神采奕奕的看着他。 余丰宝“嘁”了一声,若是不关心他,就活该让他被三皇子骂,活该让他被三皇子刺伤。 谢承安按住了他的手,道:“你戴着吧,这样的东西本宫那还有,左右明儿让程彭再拿一个来就是了。” “真的?” 余丰宝有些不信。 谢承安似模似样的举起手发誓,“若是本宫骗了宝儿,就罚本宫一辈子都吃不到宝儿。” 余丰宝就知道他没个正形。 半晌之后,谢承安问,“宝儿,你骑过马没有?等春猎那日,本宫带你一起去,如何?” “可以吗?” 余丰宝诧异的问道。 他除了骑过牛,还没骑过马呢。 两人又絮絮的说了会子话,直到下半夜,余丰宝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余丰宝睡着之后,谢承安才起身穿好衣裳,径直出了东宫。 景仁宫里,烛火摇曳不定。 皇后跪在佛龛前小声的念着佛经,今儿东宫一事刚一发生她便收到了消息,午后程彭又送来消息,说谢承安晚上会来,是以她才一直等着。 少倾,谢承安便来了,他披着件暗青色的披风,裹着寒意进了殿中。 “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皇后冷哼一声,“你若是消停一些,本宫自然万安。除夕夜去看烟花本宫就不说了,你居然为了个小太监,不惜以身犯险,胆敢上元节溜出宫去,今儿更是当真皇上的面打了三皇子,你可知眼下你已经成了宫里所有人的眼中钉了。” 谢承安负手而立,他扯了扯嘴角。 “母后此话差矣。难道我龟缩在东宫里,那些人就肯放过儿子了?其实只要您还是皇后,儿子还是废太子,这满宫里的眼睛就从未从我们母子二人身上离开过。” 这话倒是不假,皇后一时也无话辩驳。 谢承安又道:“儿子这次漏夜前来,就想跟母后说一声,巫蛊一案也是该有个结果了。” “你打算动手了?” 皇后微微皱着眉头。 谢承安点头,“此番之路定是凶险无比,所以儿子希望母后不要托儿子的后腿,必要的时候帮儿子护着他。” 皇后也没想到一向来乖巧懂事的谢承安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就真的瞧上那个小太监了?” 谢承安定定的看着座上的皇后,然后点头。 “所以,儿子希望给宝儿喂毒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否则……”他的眼神里透着森冷的寒意,“儿子定会让母后后悔的。” 皇后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本宫便知道没了根的东西,说话是信不得的,前头哄着本宫高兴说绝对不会告诉你,转脸就狐媚的勾着你来质问本宫。这样的狐媚妖孽,本宫怎么能放心留他在你身边。” “宝儿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母后您忘了,儿子自小长在宫里,什么样的阴毒之事没见过?” 谢承安丝毫没有让步。 “母后,儿子再跟您说一声,您要是再敢在宝儿的身上动心思,儿子便让您竹篮打水一场空。儿子说到做到,母后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皇后一生最看重的便是她的地位和她母家的荣耀,这是她的软肋。 皇后气的浑身发抖,“你…你这个孽子……” 谢承安倒也不恼,“儿子不是哥哥,儿子叫谢承安!是您和父皇的二儿子。更深露重,母后还是早些歇息,儿子告退了。” 出了景仁宫,夜风更紧了些。 清冷的月色照在谢承安的身上,愈发显出了他的孤寂。 他也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何感受?畅快或是心酸? 等回到了东宫,躺进了温暖的被窝里,谢承安才觉得稍稍安心了些,熟睡中的余丰宝扭着身子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第33章 阳春三月,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 因着春猎一事,程彭近日出入东宫愈发的频繁,谢承安素来谨慎, 哪里会不清楚此次春猎是他的机会,也是旁人的机会, 所以他事无巨细的都要安排下去, 以求万全。 程彭在屋子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刚一出来就远远的见到余丰宝在向他招手, 他忙走了过去。 “余公公,找我何事?” 余丰宝有些为难道:“程侍卫,我想学点武功傍身,可不可以烦请你教我。我知道我如今年岁稍长, 根骨已定, 又无童子功,我不求能学得跟程侍卫这般武功高强, 只求能有些自保的能力即可。” 程彭有些为难,他下意识看了看主殿的方向,又见余丰宝一脸希冀,到底没忍心拒绝。 “只是习武一事,原就辛苦。余公公现如今是殿下身边的红人,何必巴巴的遭那份罪呢。况且若是殿下知道了,定会怪罪属下的。” 余丰宝也知他的为难之处, 忙劝慰道:“程侍卫, 你放心。殿下那边自有我去说, 横竖不会连累到你半分的,我只问你肯不肯教我就是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程彭也不好拒绝, 好在这些日子春猎的布置早已传了下去,眼下也不过细节上的事了,左右教人也不过是捎带手的功夫,况且余丰宝跟主子的关系本就不一般,他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见到程彭答应,余丰宝面上露了笑,恭敬的行了礼。 “师傅在上,请恕徒儿一拜。” 程彭哪里敢受他的礼,忙扶着他起了身,“习武一事,贵在坚持。我暂且教你一套拳法,你每日先练着,等练熟了之后,我再教你其他的。” 余丰宝应了是,站在了一旁。 程彭的一套拳法打的行云流水,犹如猛虎下山,隐隐带着拳风。 余丰宝看完后,直拍着手叫好。 余丰宝站在光影里,身后的日光斜斜的照在他身上,愈发衬的他眉眼如画,星眸灿烂,笑起来的样子格外的纯真可爱。 程彭有些看呆了,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的傻笑了两声。 余丰宝记忆力倒是不错,只见程彭打了一遍,便也将拳法记的七七八八了,这会子程彭正站在他的身后纠正他的姿势,两人贴的有些近。 谢承安听到院子里的响动,便将窗户支了起来,只见日头底下,程彭的手搭在了余丰宝的肩膀上,两人姿态亲昵,有说有笑。 他当时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只趿着鞋便走到了门边。 “程彭,你在干什么?” 声音似是从喉间挤出来的一般,带着沉沉的怨气。 程彭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一回眸就对上了谢承安冰冷的眸子,他躬着身子道:“余公公想学些傍身的功夫,属下正教他呢?” “多嘴!” 谢承安双手负在身后,走到了近前,将余丰宝拽到了一旁,他看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不顺眼。 “本宫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竟然还有闲情在这打情骂俏?” 打情骂俏? 程彭愣住了,原来他教余公公功夫在殿下的眼中成了打情骂俏?他很是不解,余公公虽然长得好看,可他是正常的男子,才不会动心呢。 谢承安扯了扯唇角。 “春猎一事,若是出了任何差错,本宫唯你是问。” 程彭刚想回话,就听谢承安厉声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滚下去!这些日子你不必来东宫了,直接去猎场吧。” “可……” 程彭的话刚到了嘴边,就被谢承安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跟着转身就消失在东宫里了。 余丰宝心里委屈极了。 他求着程彭教他功夫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他。 他红着眼眶,转身就进了厨房里。 谢承安见他如此情状,倒也舍不得再骂重话了,忙跟着去了厨房,他双手环在胸前,倚在门边站着。 余丰宝不理他,自顾的坐在小马扎上择菜。 谢承安率先沉不住气,开口问道:“宝儿,好端端的你怎么又生气了?” 好端端的? 余丰宝将手中的菜砸了过去,“殿下如今好大的架子,对着下人非吼即骂的,奴才瞧着这东宫也是容不下奴才了,奴才明儿就跟元卿说一声,让他帮着把我要出去。” 谢承安一听这话,顿时就炸了毛。 一把将余丰宝拽了起来,然后紧紧的抱进了怀里。 “本宫不放你走,打死也不放!你要是敢走,本宫就打断你的腿,然后将你锁在本宫身边一辈子。” 余丰宝又羞又恼,捶着他的背。 “好啊,你居然跟我摆起乐主子的款,还想要凌虐我,谢承安,你就是个大混蛋!” 谢承安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儿掰碎了,融进自己的体内,让两人永不分离。 “宝儿,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反正这辈子本宫是不会放你走的。本宫……” 他顿了顿,面上烧的滚烫。 “本宫就是不喜欢看你对着旁人笑,不喜欢看程彭跟你靠的那么近,而且他的手居然还敢搭在你的肩上,你知不知道本宫瞧见了都恨不得把他的爪子剁下来拿去喂狗。” 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 “宝儿,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一人的。”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像是个求着原谅的孩子般。 余丰宝心里有着密簇簇的甜意,“殿下这是在吃醋吗?” “是,本宫吃醋了。” 谢承安承认的无比坦荡,倒是让余丰宝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堂堂一国太子,竟也学得这般小家子气,况且程侍卫是在教我功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在打情骂俏了?” 余丰宝挣脱了几下,“你抱的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谢承安这才松了手,暗道天下间哪个男子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与旁人说说笑笑而不生气动怒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他说的笃定。 余丰宝叹了口气,反正论胡搅蛮缠他此生只怕是赢不过谢承安了。 谢承安拉着他的手道:“你若真的想学武功,又何必舍近求远,放着眼前的现成师傅不要,非得去求程彭?本宫告诉你若真要打起来,程彭也不是本宫的对手。” 他挺了挺胸膛,说的无比自信。 余丰宝只知道谢承安会武功,但从未想过他的武功会这么好。 “真的?” 谢承安没想到余丰宝居然会怀疑他,气呼呼的道:“本宫何曾骗过你?”说话间只见银光一闪,他抽出了腰间的软剑,飞身到了院子里。 他收起了玩笑之色,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只见他身姿飘逸,宛若游龙,银光乍现间,只见软剑犹如白蛇吐信,带起了阵阵破风声。 落叶簌簌而下,谢承安剑势一收,长身玉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一脸你快夸我的表情。 余丰宝有些看痴了。他虽不懂武功路数,但是也瞧得出缤纷落叶之下,一袭月白长袍的谢承安,宛若天上的日头般光辉灿烂,让人不敢直视。 他信步走了过来,“如何?依着本宫的武功,能不能教你?” 余丰宝红着脸点头,又似模似样的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他还没拜下去,就被谢承安给托住了,他坏笑着覆在他的耳旁道:“本宫才不要当你的师傅呢,本宫想要当你的夫君,你若是肯叫一声来听听,本宫便教你如何?” 余丰宝羞的连头都不敢抬了。 “殿下身份尊贵,将来可是万万之上的王,就别拿奴才打趣了。” 谢承安抓着他的手,沉声道:“本宫说的是真心话!”说完又威胁道,“你若不叫,本宫便不教你了,也不许其他人教你。” 余丰宝低头看着地上的地砖,半晌轻轻的喊了一声。 “夫君!” 谢承安的唇角微微扬起,眉眼里都是笑意,故意喊道:“你说什么?本宫没听到!” 余丰宝原本就臊得慌,被他这么成心一折腾,也就豁出去了,伸手勾住了谢承安的脖子,在他耳旁大声道:“夫君!” “哎! 谢承安心里痛快极了,答应的极为干脆。 余丰宝眨着眼睛看他,“如此殿下肯收下奴才了吧!” 谢承安的大掌揽在他的腰上,“收!本宫做梦都想将宝儿收下呢!” …… 午后,日光正盛。 余丰宝算是正正经经的跟在了谢承安的后面学武功了,跟程彭教的比起来,谢承安似乎更注重基础,他先让余丰宝练习扎马步。 谢承安原以为余丰宝只是一时来了兴致,等尝到了苦头便放弃了。 不想余丰宝却是个倔强的性子,认准的事就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午歇起来,见树荫下的余丰宝依旧还在扎马步。 他忙走了出去,只见白净的面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他咬着唇,死死的坚持着,双腿都在打着颤了,还不肯停下来。 “欲速则不达,宝儿,你这是做什么呢?” 余丰宝原想回他再练会的,只是一张口,嗓子眼里直冒着烟,跟着脚下一软,就倒了下去。 就在倒下的瞬间,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他半眯着眼睛,日头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无数细碎的光,眼前男人的脸忽近忽远,可眼里的关切他却瞧得清楚。 “你以后若是再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本宫就不许你练功了。” 谢承安说的气愤,可眼底里都是心疼。 余丰宝的唇有些干,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殿下想要护着我,我也想护着殿下,我,我不想成为殿下的累赘。”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点细细的沙哑。迷离的眼神里有着惊人的坚定。 谢承安心头一软,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还能走吗?” 余丰宝摇头。 谢承安将人横抱而起,“回屋,本宫给你按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3 19:32:46~2020-08-24 20:1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咕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没用的东西!” 谢承安将人轻轻的放在床上, 骂了一句,又转身去药箱里找药油,可是翻了半天也未找到, 只找到了那日太医送给他的油脂,他定了定神, 还是握在了掌心里。 余丰宝的双腿原本就酸疼的厉害, 再加上又有些轻微的中暑,这会子正头晕眼花难受着呢, 听到了谢承安的责骂声,心里甭提多委屈了,偏头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将衣裳脱了,难不成还等着本宫亲自来替你更衣吗?” 谢承安一手握着瓷瓶, 一手作势就要来脱他的衣裳。 余丰宝忙握紧衣领, 一脸防备的问他,“好好的脱衣裳做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谢承安扬了扬手中的瓷瓶。 “本宫给你按按, 这样晚上睡觉也能好受些。” 他的声音一柔和下来,余丰宝就放松了警惕,茫然的望着他,“要全脱吗?” 谢承安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倒是想看他全脱,但是又怕自己定力不够,到时候难受的还是自己,于是没好气的道:“只将亵裤脱下, 露出双腿即可。” 余丰宝有些害羞, “殿下, 你可不可以先转过去。”他的眼睛红红的,带着怯怯的乞求,谢承安哪里招架得住, 低声嘟囔了一句,便转过身去。 余丰宝确定他不会偷看,就迅速的将亵裤褪至腿弯处,然后趴在床上,又顺手扯过了被子盖在腰臀间。 “殿下,我…我好了!” 谢承安原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一转身便见到了两条如同白玉般又细又长的腿,他咽了口吐沫,有瞬间的晃神。 这些日子两人虽同床共枕,也曾有过些亲密的举动,但都是在被窝里进行的,是以这还是谢承安头一次见到余丰宝的双腿。 白色的亵衣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盖住了他挺翘的臀部,勾勒出一丝迷人的弧度。 谢承安将油脂涂在掌心,然后均匀抹开,又用了些内力,然后动作轻柔的覆上了余丰宝光滑的小腿上。 余丰宝的腿很漂亮,肌肉匀称,肤白如雪。 阵阵热气透过谢承安的掌心钻进了他酸胀的肌肉里,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道低低的吟哦声。 谢承安的动作一顿,哑着嗓音问他,“宝儿,你这是在勾引本宫吗?” 余丰宝吓的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谢承安见他不说话,便安心的替他揉着腿。 “想当年本宫五岁习武,那可比宝儿强多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稍有错处,父皇的鞭子……”他的话头戛然而止。 当时他年幼,因着练功身上落下的伤痕不计其数,除了伺候他的嬷嬷每晚给他敷药的时候,偷偷的掉泪,他的父皇和母后从未有过任何一句关心之言,反而责备他天资不够,让他继续努力。 彼时的他也不过才六、七岁的模样。 余丰宝回头看了他一眼,“殿下怎么会这样的按摩手法?” “舒服吗?” 谢承安唇角勾着笑。 余丰宝点头,他的大掌似乎是有一种魔力,在他的按摩之下,双腿泛起了丝丝的酥麻感,似是有细小的电流流窜而过,让人忍不住想要吟出声来。 其实,这按摩手法是他跟嬷嬷学的,每回他受了伤,嬷嬷便将药油倒进掌心里,然后双手摩擦生热之后,才覆在受伤的地方,那种酸爽的滋味,谢承安记忆犹新。 如今他以内力催化,余丰宝自然是能好的更快些。 “宝儿,你信本宫,本宫可以护着你。你无需这般为难自己,本宫瞧着心里也不好受。” 余丰宝垂下眸子,将下巴搭在软枕上。 “奴才知道殿下手段通天,也知道殿下有能力护着奴才。可是奴才知道殿下不会一直待在这冷宫里,早晚有一天殿下会像雄鹰一般翱翔于天际,到时候你面对的可就是广袤无垠的天空。奴才资质平平,只是一只寻常的小麻雀,唯有努力张开翅膀,迎风而上,才能堪堪追在殿下的身后,不至于被殿下甩开太远。” 谢承安摸了摸挂在胸口的那个小狗木雕。 “原来在宝儿心中,本宫这般厉害呢!” 他的手顺着小腿划过腿弯处,直接来到了大腿,他一下一下的捏着,揉着,滑嫩的触感让谢承安有些爱不释手。 余丰宝的亵衣很宽松,堪堪遮住了那圆润之处。 谢承安鬼使神差的伸手捏了一下。 手感果然极好。 可余丰宝却受了惊吓,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拉着被子盖在身前,紧张兮兮的问他,“你想干什么?” 谢承安纤长白皙的手上泛着油光,眸色深沉的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哑着嗓音道:“本宫伺候宝儿那么久,宝儿难道就没想过要回报本宫一二吗?” “殿下,你不是那样的人。” 余丰宝噤若寒蝉,缩在床角里。 谢承安瞧着他眼睛红红的,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眸中之色愈加深沉了起来,他脱去鞋袜,然后上床躺下,长臂一伸便将余丰宝勾进了怀里。 “宝儿,别怕。本宫就抱抱你!” 余丰宝的全身都紧绷了起来,许是背对着他,感官愈发的敏感起来。 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动作,余丰宝的脸登时便红了,他一动也不敢动,只等身后传来一道长长的带着些隐忍释放后的低吼声后,才开口道。 “这就完了?” 余丰宝知道谢承安不会对他怎么样,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翻身就这么看着他,谢承安面上的潮红还未退去,迷蒙的双眸里有着醉人的光。 余丰宝那带着嘲笑似的笑意,彻底惹怒了他。 谢承安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宝儿这是在怀疑本宫的本事吗?”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察觉到了身下传来的异样,余丰宝顿时就慌了神,忙摇着头道:“没有,奴才知道殿下的本领过人,哪里敢怀疑啊?” 谢承安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了他,握着他的手一路往下。 “这都是你勾起来的,你得负责到底……” …… 翌日,依旧是晴好的天。 也不知是不是昨儿谢承安的按摩起了效果,余丰宝觉得自己的腿倒是没想象中那么酸疼,反倒是手…… 他揉着手腕往宫门口走去。 刚出了宫门,就有一个小太监直直的朝着他撞了过来。 余丰宝揉着肩正想骂几句,谁知手上被塞了个东西,他拿起来一看,脸色瞬间就变白了,忙追着小太监的身影去了。 一路行来,终于在御花园西北角的翠微亭见到了正主。 余丰宝定了定神,然后走了过去。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三皇子无故被禁足三个月,而废太子却可以随着皇上去春猎,再加上前朝如今风起云涌,由不得她不害怕惶恐。端贵妃也不叫起。 “本贵妃听闻你跟玉嫔身边的贺元卿关系颇为亲密。” 余丰宝原以为端贵妃会跟皇后一样喂他吃下毒药,好让他听命于她,可是没想到端贵妃非但没有,反而从他身边的人下手,他进宫以来,也只贺元卿一个朋友。 方才那小太监撞他时塞给他的那个小小的玉佛挂坠正是贺元卿的贴身之物,是以他才慌了神忙跟了过来。 “娘娘有何吩咐?” 端贵妃自然不会像上次那样听了余丰宝的蛊惑,这次三皇子瞧得真切,余丰宝对废太子颇为维护,更是不惜以身护主,她自然不会再信余丰宝的诡辩之言。 “你倒是聪明。这次春猎,废太子会带你一同前去,是也不是?” 余丰宝顿了顿。 “是!” 端贵妃没想到他会答的如此迅速,愣了片刻才道:“要想保住贺元卿的命,就得听本贵妃的话。” “贵妃娘娘想要奴才做什么?” 余丰宝出言问道。 端贵妃双眸微微眯起,“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你只需要记住在这宫里本贵妃捏死你跟贺元卿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至于想不想要活命,端看你自己个怎么选择了。” 说完她便拂袖离开了。 直到微风将亭子里浓郁的脂粉香气吹散后,余丰宝才回过神来,端贵妃所求的不过是谢承安的命罢了。 可是贺元卿。 午饭的时候,余丰宝食不知味,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谢承安直接将人抱坐在腿上,伸手捏着他的下巴,“看着本宫的眼睛,今儿出宫到底遇见了谁?发生了何事?” 余丰宝看着他的双眸,知道事情瞒不过他,便将先前之事说了一遍,末了拉着谢承安的衣袖求他,“殿下,你可以帮奴才保住元卿吗?奴才自打进宫以来,受人欺凌排挤,都是元卿他护着奴才……” “想要救他也不是不可以,宝儿,你打算如何谢本宫啊?” 谢承安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喜欢看余丰宝那么在乎那个叫贺元卿的,即使知道他是太监,那也不行。 余丰宝咬着下唇,思考了良久,然后在谢承安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殿下,求求你了!” 声音温软,唇更温软。 谢承安喉头滚动了一下,也不松口。 余丰宝勾着他的脖子,然后笨拙了吻了上去。 “夫君,好夫君,求求你了……” 声音娇软,腰肢更软。 有温热的液体从鼻端流了出来。 谢承安伸手在鼻端擦了一下,“……” 他居然流鼻血了。 定是天干物燥,有些上火了。 而非眼前的余丰宝太过勾人的缘故。 余丰宝也吓到了,慌乱的喊了起来,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哽咽之意。 “殿下,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可爱们七夕节快乐呀。 点进【专栏】收藏一下【酒窝蟹】,即可获得一只可可爱爱的作者君啦。 第35章 四月十八。 旌旗猎猎, 长长的车马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京郊的朝云山,有处天然的山谷,山谷内水源充足, 草木旺盛,自打大周建朝以来, 这里便被圈为皇家猎场, 每年皇家的春猎和秋猎都在这里举行。 此次随行的除了诸位皇子和世家子弟之外,最让人注目的便是废太子谢承安。 要知道巫蛊案后, 废太子可就成了乾元帝的逆鳞,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废太子本个字,没成想此次却无声无息的出了东宫。 只是圣心难测,众人也摸不清乾元帝的心思。 于是对着谢承安也不敢过分亲近, 但也不敢过分怠慢。 “请你快些过去随行牵马!” 一个脸生的小太监满脸倨傲的说道。 谢承安只当没听见, 自顾的跟身旁的余丰宝说着话。 小太监见状,瞪着眼睛喝道:“皇上开恩让你随行伺候, 你可得记得自己个的身份,不过是个贬为庶人的废太子罢了,还真当自己个还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呢,你要是不识抬举,就休怪……” 谢承安神色一冷。 “否则如何?” 小太监被他的气势所迫,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否则本公公就…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余丰宝扯了扯他的衣袖, 想让他低调些, 不要轻易得罪人。 可谢承安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他扯了扯嘴角,一脚便将人给踹翻在地,“本宫就算是废太子, 也轮不到你一个阉人呼来喝去。”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回身一看,果见余丰宝垂着脑袋,立在那儿,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他忙走了过去,不着痕迹的揽着余丰宝的腰,嬉皮笑脸道:“宝儿,你别多心,本宫没有说你。若是宝儿肯对着本宫呼来喝去,本宫还求之不得呢。” 余丰宝脸上一阵滚烫,嗔了他一眼。 “也不怕被人瞧见了。”说着就拍开了他那不安分的手。 况且若他真的要生气,只怕早就被他给气死几百回了,岂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听到这头的动静,李金水忙赶了过来,对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太监踢了几脚,嘴里骂骂咧咧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赶紧滚下去。” 小太监忙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李金水又拱手道歉道:“都是奴才管教不严,让主子受委屈了。” 谢承安冷哼一声,依旧寒着一张脸。 这个李金水就是个笑面虎,仗着是父皇身边的人,寻常人见了他都得礼遇三分,可他就偏不,上一次余丰宝被掌掴的仇,他可一直记在心里呢。 李金水老谋深算,受了冷脸也不恼,躬着身子笑道:“主子可还有旁的吩咐?只要奴才能做主的,绝对不会推辞。” 谢承安想起前几日余丰宝似乎对骑马很感兴趣,便道:“去牵匹马来,本宫被禁这些日子,身子骨都快僵了,刚好今儿天气不错,骑骑马松松筋骨。” 李金水应了是,转身回了御驾旁回话。 “回皇上的话,一个不懂事的小太监去叫废太子来牵马,不想却被废太子打了一顿……” 乾元帝默了默。 他这个儿子本事没多少,脾气倒还是挺大的。 “一个不长眼的奴才而已,打了就打了吧!” 李金水身子一僵,“?????” …… 马儿很快就牵来了。 谢承安轻笑一声,“李金水办事倒是利索。” 马儿膘肥体健,蹄子不时的刨着地,一看便是一匹好马。 谢承安拍了拍马背,“宝儿,来,本宫教你骑马!” 余丰宝有些为难。 “殿下,还是不要了吧。若是让人瞧见了又得说闲话了。” 谢承安可不管那么多。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反正咱也不会少一块肉。况且本宫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宝儿是我的心头肉,这样他们行起事来也会忌惮些。”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些做什么? 察觉到周遭投来的目光,余丰宝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承安沉声道:“宝儿,你若是再不上马,本宫可不敢保证今晚会做出什么事来。” 闻言,余丰宝忙攀着马鞍想要上马,只可惜他没骑过马,自然是不得要领。 他怕若是自己再不上马,谢承安那张嘴指不定还能说出些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话呢。这些日子他每日刻苦练功,谢承安便日日借着替他按摩的便利,只恨不得将他吃干抹净。 谢承安上前托着他的屁股一用力,余丰宝便上了马。 余丰宝刚一坐稳,身下的马儿就发了性,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就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余丰宝当时就被吓傻了,身子下意识的就伏下去,紧紧的抱着马脖子。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按理说随行春猎的马匹都是御兽园里的驯兽师们□□好的,如今却给他牵来一匹还未驯服的野马,是想要看他出丑还是想要借此要了他的命? 谢承安面色如霜。 若真是如此,那这些人可都打错主意了。 他脚尖点地,飞身跃上马背,然后拉起缰绳,双腿夹着马腹。 “宝儿,别怕!” 劲风吹过,将谢承安的话吹散在耳旁,余丰宝听的不真切,可感受到熟悉的怀抱,他的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没有方才的慌张。 “有殿下在,我就不怕。” 谢承安的御马技术很是纯熟,野马难以驯服,发了疯似的乱跑,几次三番想要将背上的人给掀下去。 只怕是御兽园里最好的驯兽师来,也需得费上些功夫吧。 乾元帝掀开车帘,眉头微皱。 “怎么回事?” 李金水躬着身子道:“兴许废太子想要给皇上表演一段马术呢。” 乾元帝眯着眼睛望了过去。 大周朝是马背上夺来的天下,况且谢承安的骑射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如今瞧着谢承安在马背上的雄姿,倒是勾起了往日里的舐犊之情。 谢承安的双手紧紧的拉着缰绳,双臂微微护着余丰宝,马儿在他的训练之下,速度终于慢慢降了下来。 谢承安长吁了口气。 还好有惊无险。 “宝儿,本宫的骑术是不是很厉害?” 余丰宝被颠的面色惨白,靠在谢承安的怀里,点了点头。 “殿下真厉害。” 谢承安面露傲娇之色,轻轻的夹着马腹往回走。 “那宝儿可有更崇拜本宫?更喜欢本宫了?” 余丰宝愣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谢承安欣喜若狂,追问他,“本宫想要听你亲口说。” 余丰宝的面上爬上了两朵红云,低声道:“奴才似乎更喜欢殿下了。” 他半垂着眸子,忽的就瞥见了衣裳上的鲜红血迹。 他愣了一下,自己没有受伤,那受伤的一定是谢承安了。 他低头一看,果见谢承安握着缰绳的手受了伤,鲜血顺着缰绳一滴一滴往下落着,他似是迷了眼睛一般,哽咽着问,“一定很疼吧?” 方才可谓是惊险万分,谢承安一心想着都是要护着余丰宝,哪里还能注意到有没有受伤。 如今余丰宝提及,又见他心疼的厉害,原本不怎么疼的伤口,立时就又有些疼了。 他将血肉模糊的手递到余丰宝面前。 “宝儿,本宫疼的厉害,你替本宫吹吹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5 19:32:44~2020-08-26 20:4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一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呼……” 温热的气息拂在掌心, 谢承安的面上笑容更甚。 余丰宝瞧着他掌心里的伤口,心口直堵得慌。缰绳原本就粗粝,方才马儿发了性, 稍有不慎,两人就会葬身马蹄之下, 可见谢承安刚才用了多大的气力, 才驯服了野马。 他掏出帕子,想要替他简单包扎下。 “暂时不用, 否则岂不是白白辜负本宫受的伤了。” 谢承安轻笑一声,收回了手。 两人骑着马朝着乾元帝的马车疾驰而去。 马背上的青年雄姿勃发,眼中有着睥睨天下的霸气,乾元帝晃神的片刻, 马儿已经到了近前, 他原想松开帘子的手也已经来不及放下。 谢承安翻身下马,又扶着余丰宝下了马。 余丰宝一下马就跪在了谢承安的身后, 给乾元帝行礼。 谢承安则拱手道:“儿子给父皇请安,方才儿子训马时,父皇可瞧见了?儿子的骑术可有退步?” “尚可!” 乾元帝瞧着他面上的得意神色,面色一敛。 谢承安又道:“儿子的骑射是父皇一手教出来的,虽有一年未练习,但底子还是在的。” 乾元帝“嗯”了一声。 谢承安刚要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 看向了一旁的李金水。 “李公公, 您如今年岁大了, 做事也愈发不够仔细了。这样还未驯服的野马也敢送到御前来,若是发了性子伤到父皇可如何是好?今儿得亏是遇到了我,若是换了旁人, 只怕就得白白赔上两条性命了。” 他伸出了血肉模糊的双手。 “一会儿还得烦请公公让太医去我那一趟。” 李金水躬着身子,一个劲的道歉。 果然等谢承安一走,马车内就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 “伺候春猎马匹的奴才做事不尽心,即刻杖毙!你身为太监总管,未能起到监管的作用,罚俸三个月,下次若敢再犯,朕绝不轻饶。” 李金水应了是,后背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看了一眼朝着溪水边走去的谢承安二人,眸子里有着阴寒的光一闪而过。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有几尾细小的鱼儿在溪水里欢快的游着,察觉到了脚步声,又藏进了溪底的石头缝隙里。 余丰宝拉着谢承安的手腕朝着这边走来。 谢承安不情不愿的抱怨道:“宝儿,你走慢些,况且一会儿会自有太医来给本宫包扎,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余丰宝瞪了他一眼。 “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不管你了。” 谢承安忙闭了嘴,然后又笑着往余丰宝身上凑。 “我就知道宝儿最心疼本宫了。” 余丰宝蹲在溪水边将帕子浸湿,喝了一声,“伸手!” 谢承安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乖乖的伸出了手。 余丰宝将他手心里的血污洗去,见伤口不深,只是些摩擦的伤痕,便也放了心。 谢承安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眉眼里都是喜色。又故意使坏的“咝”了一声,吓的余丰宝紧张的问,“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再轻些。” 可一抬眼就对上了谢承安促狭的双眸,他顿时来了气,在谢承安的掌心里狠狠的按了一下。 谢承安疼的呼出了声。 余丰宝见他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不似作假,忙道:“谁让你作弄我来着,明明知道我担心的不得了还……”剩下的话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谢承安勾着唇角,将双手递到他嘴边。 “那你再替本宫吹吹,本宫就不疼了。” 余丰宝拧不过他,只嘟着嘴给他吹了吹,又取出随身带的止血散,敷上药替他包扎好。 红唇饱满莹润,微微嘟着。 谢承安喉头滚动了一下,趁着余丰宝不注意,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似的跑开了,跑了一段距离又对着余丰宝喊。 “宝儿,待本宫去猎一只兔子来,咱们晚上烤兔肉吃……” 春风在他的脚下打着旋,吹起了他的衣袍,他立在绿草如茵的草地里,对着他挥着手臂,光影从他身后打了过来,给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余丰宝瞧呆了。 等谢承安拿着弓|箭消失在一旁的密林里,他才气呼呼的低声嘟囔了一句,“才将受了伤,还如此不消停,等回头若是再伤着了,你看我还管不管你了。” 乾元帝都不管,底下的人更不敢来管谢承安了。 长长的车马已经行至了远处,像是一条蜿蜒的巨龙一般,只余下阵阵的扬尘。 谢承安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余丰宝等的有些不耐烦,正想要要不要去找找,忽的腰身一紧,被人从身后紧紧的搂住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肘下意识的就往身后捣去。 身后之人似乎没料到余丰宝会如此机警,一个不察吃了一记,只是手却没松开,“我的乖乖,可想死我了……” 阵阵的口臭味顺着风吹了过来,余丰宝皱了皱眉,脚下后踢,踢在那人的脚腕处,然后往后一个倒仰,重重将人压在身下,手肘狠狠的砸在了那人的胸口上。 趁着那人痛呼的机会,余丰宝忙站起了身,躲开了些。 “是你?”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李德福。 此次春猎,他随行照顾乾元帝的膳食,不想刚才远远见到了余丰宝,又勾起了心中的火。自打废太子遇刺之后,余丰宝就几乎不去御膳房取每日的食物了,弄的他想找下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不想这回却等到了。 他瞧着余丰宝一人待在溪边,便假装闹肚子,跑了过来。 不想这小子居然还会点功夫,他居然还吃了点亏。 李德福从地上爬了起来,嘿嘿的笑着,“我的心肝肉,你要是跟了我,本公公自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要知道我干爹可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利箭破风而来,直接穿体而过。 李德福面上的表情一僵,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利箭,箭尖上还挂着鲜红的血。 他嘴里冒着血沫,“轰”的一声便倒了下去。 余丰宝被吓倒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谢承安飞身而来,将人揽进怀里,“宝儿,你没事吧?” 方才他一出林子就见到余丰宝被人搂住身子,他登时就火了,他的宝儿除了他可以碰,其他人谁都不可以,更何况还是长相丑陋的肥太监。 他持弓搭箭,直接命中心脏。 余丰宝摇了摇头,环在了谢承安的劲腰上。 “没事!”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死在他的眼前,怎能不怕? 谢承安轻轻的抚着他的背,低声问他,“宝儿,你会不会觉得本宫太残忍了?” 余丰宝没答话。 谢承安轻叹了口气,自顾道:“这还只是开始,依着本宫的身份,往后定会有更多的腥风血雨。宝儿,你若是……”他顿了一下,“本宫也不会勉强你的。” 余丰宝抬头看着他,他微微皱着眉头,眼底有着淡淡的失落。 “有殿下在,我就不怕。” 谢承安挑眉,“真的?” 余丰宝重重的点了点头。 谢承安将人搂的更紧了些。 “只是忽然间少了个人,若是查问起来……” 余丰宝有些担忧的问道。 谢承安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周身也泛起了寒意,“哼,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不会有人深究的。况且眼下在宫外,许是他自己逃了或是被野兽吃了也未可知,宝儿不必忧心。” 闻言,余丰宝也稍稍安了心,两人远远的跟在车队后面。 眼看着夜色渐浓,前面已经开始扎营了。 余丰宝蹲在溪水边,麻利的将兔子处理好,又抹上了些盐巴和调料,然后架在火上开始烤。 谢承安则坐在一旁看着。 余丰宝睨了他一眼,“还说吃烤兔肉呢,到头来还都得奴才来做。” “本宫就知道宝儿最是贤惠了,况且本宫这不是受伤了吗?” 谢承安的脸皮跟城墙一般厚。 余丰宝不满的哼了一声,“说的跟你没有受伤时就会做似的。” 谢承安被这话噎了片刻,半晌才道。 “一家子总得有人主外,有人主内。本宫去猎了兔子,是主外。宝儿烤兔子,是主内。咱们分工不同,宝儿怎能跟本宫计较这些呢。” 余丰宝红着脸,没再搭理他。 火堆上的兔肉被烤的金黄,嗞嗞的冒着油,阵阵的焦香味引得谢承安食指大动,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 余丰宝笑道:“瞧把你出息的,宫里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竟也馋成这样了?” 谢承安将他搂进了怀里,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宝儿秀色可餐,焉知本宫馋的不是你?” 余丰宝就知道他口里蹦不出什么正经话来,好在他们离营帐远些,现在又天黑了,旁人也瞧不见,否则他又得不自在了。 兔肉烤好之后,余丰宝将兔肉一分为二,两人一人一半,就这么吃了起来。 谢承安估摸是饿了,吃的极快。 吃了一半之后,又非得要跟余丰宝换。 “宝儿,本宫总觉得本宫这半块没你那块烤的好,我们两换一换好不好?” 他虽是商量的语气,但是手上动作却不停,直接将余丰宝手上的夺了来,又将自己的那块递给了余丰宝。 他在余丰宝吃过地方,咬了一大口。 “嗯……宝儿这半块果然更香更甜些。” 他面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仿佛手里的不是兔肉,而是龙肉似的。 余丰宝瞧着他俊逸的侧脸,红着脸,低头在他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小口。 果然, 是比他的那块更香些。 漫天星子,虫鸣阵阵,两人刚吃完才将去溪边洗了手,就听到远处的营帐处传来了响动。 “护驾,护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6 20:44:11~2020-08-27 20:1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一 7瓶;阿咕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两人蹲在溪边洗手, 谢承安突然起了坏心思,直接拨着溪水直往余丰宝的身上泼。 余丰宝跟他挨得很近,谢承安又是突然发难, 一时间头发上,脸上都被泼到了水, 夜晚的溪水冰冰凉的。 “谢承安!” 他不满的大声喝道。 倒不是因为被泼了水生气, 谢承安的手才将包扎好,先前因为打猎和射杀李德福那箭, 伤口又沁出了血,这会子洗个手也不消停,回头伤口沾了水,若是起了炎症可如何是好? 偏谢承安玩的起劲。 余丰宝也来了气, 毫不留情的泼了回去。 要知道论玩水, 他可是打遍村子无敌手,以前夏日带着弟弟妹妹去溪边捉鱼捉虾, 跟其他人家的孩子抢占地盘,当时他可是以一敌百的主,那时弟弟妹妹们可崇拜他了。 两人正玩得起劲,就听到了帐篷那边传来了响动。 谢承安心里咯噔一下,撂下一句话就往回跑。 “待在这,保护好自己。” 余丰宝的手里还捧着水,眼见着谢承安的身影就消失在暗夜里了,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谢承安又折身回来, 伸手拉着他往回走。 “你还是跟在本宫身边,本宫才能安心。” 余丰宝见他眸色深沉,神情严肃, 不似刚才那般,于是将手里的水洒在了他的脸上。 谢承安紧抿的薄唇,勾出了一抹笑。 “宝儿,真是越来越调皮了,等晚上回去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他坏笑着在他的屁股上捏了一下。 余丰宝红着脸,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任由他拉着,疾步往帐篷那跑去。 刚到帐篷外,余丰宝就察觉到了异常的氛围。 侍卫们将乾元帝的帐篷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余丰宝心下一颤。 乾元帝依着旧例至朝云山,沿途都是重兵把守,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想不开,竟然在这个时候下手行刺呢? “让开!” 谢承安冷言喝道。 守在帐篷外的侍卫面不改色道:“还请您别为难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了,皇上受了惊吓,吩咐任何人来了都不见,您请回吧。” 谢承安立在原地不动,冰冷的眼神扫在了侍卫的面上。 眼看着就要动手了,李金水甩着拂尘小跑了过来。 “皇上有请!” 谢承安冷哼一声,拉着余丰宝就往里走。 李金水一甩拂尘拦下,“皇上只召见了您一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谢承安一个眼风扫了过去,李金水只当没瞧见,半垂着眸子,他回身叮嘱道:“宝儿,你就在这等着本宫,若是有事就大喊。” 余丰宝点头。 “那奴才就在这等殿下出来。” 他看着谢承安进了帐篷里,高大的身形在帐篷上投下细长的影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只在帐篷外不安的踱着步子。 帐篷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乾元帝面无表情的端坐在软榻上,软榻前的地毯上摆着一具身穿黑衣的尸体,尸体的心口上还在冒着血,整个帐篷里都弥漫着血腥味。 谢承安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父皇素来不喜见血,按道理说行刺之人既然已死,尸体早该抬出去交由随行之人查出其身份背景,为何现在还停在这儿? 他恭敬的行礼。 “见到父皇安好,儿子便放心了。儿子方才在溪边烤兔肉,一听到动静便赶了来,不知……” 李金水接过话茬道:“这些刺客倒是用心了,用了声东击西这一招,先在外头杀了两个小太监弄出了不小的声势,引得侍卫围了过去,真是可笑至极,他们以为这样便会有机可趁了吗?” 李金水的目光里有着森冷的寒意,看向谢承安时嘴角不着痕迹的扯了扯。 “您来瞧瞧,这刺客您眼熟不?” 谢承安面色一沉,上前辨认。 蒙脸的黑纱已经褪至了脖颈处,那是一张极其平常的脸,五官并不突出,年纪约莫三十来岁上下,属于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长相。 他看了会儿,摇了摇头。 乾元帝的眼底有着明灭不定的光,他挥手示意李金水将尸体抬下去。 待到帐篷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时,乾元帝厉声问道:“巫蛊一事,朕顾念父子之情,没有将你处死,只贬为庶人囚禁在东宫内。可你倒好,非但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企图再次置朕于死地。” 谢承安忙跪下叩头。 “父皇明鉴,儿子从未有过谋害父皇之心。巫蛊之事,儿子自知百口莫辩,但是儿子相信清者自清,总有一日父皇会还儿子一个清白的。至于今日之事,儿子就更不明白了。儿子被囚东宫已有一年,先前的手下和人手多半都死了,况且这阖宫里的人哪里有不拜高踩低的,怎会还有人肯听我一个无权无势废太子的吩咐?” 帐篷内静极了,静到谢承安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哦?” 乾元帝挑眉,“朕瞧不见得吧,门口那个小太监……” 谢承安没想到乾元帝会提及余丰宝,更摸不清他提余丰宝的真正用意,只是一听到宝儿的名字,他的声音都柔了几分。 “儿子在东宫思过,人人都可践踏。唯独他待儿子还算用心。儿子如今一无所有,只有他了。还望父皇开恩,莫要为难他。” 乾元帝冷哼了一声。 瞧这点子出息。 先前刺客来袭,他着实是受了惊吓,自打他登基以来已经太久没有人敢如此大胆了,好在明里暗里的早已埋伏好了人手,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刺客果然还没近身就被暗卫给杀了。 暗卫又在刺客的手腕处查到了一处纹身,纹身的花样乃是废太子曾经门下侍卫所纹的。 若不是暗卫先前查出巫蛊一案的纰漏,只怕此刻他早已动了雷霆之怒,亲手杀了谢承安了。可他心里有了疑虑,看事情便有了疑心。 谢承安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按理说做事不会这么不仔细,况且就算是刺杀,谁会让死士的身上带有如此明显的纹身? 如此画蛇添足的举动,倒是让乾元帝更加怀疑此事非谢承安所为,定是有人存心想要嫁祸。 “起来吧!” 谢承安闻言站了起来。 乾元帝见他淡然自若的神色,心里忍不住赞许了一声,想着若是老三遇到了这种情况,只怕早已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然后跪着挪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腿求饶。 “朕知此事与你无关,不过想要遮住外面人的眼睛……” 谢承安心下一松,躬身道:“儿子明白!” …… 余丰宝在帐篷外等了许久,也不见谢承安出来,只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正寻思着要不要找人问问,就听到里头传来了惨叫的声音。 他顿时就慌了神,闷着头就往里冲,却被侍卫给挡了回来。 余丰宝踉跄了一下,险些就摔倒了,好在身后有人虚虚的扶了他一把,那人将一样东西塞进他的手里,又道:“将这药抹在废太子的伤口上,否则贺元卿……”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余丰宝刚反应过来,想要追问几句,只见那人已经融进了夜色里。 那人说话时虽故意粗着嗓子,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了那人应该是个太监,而且瞧着那人匆忙离去的背影,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等回过神来,只见谢承安被人抬了出来,生死不知。 余丰宝吓的手脚都软了,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有人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跟上,他才急急忙忙的跟了过去。 谢承安被打,底下的人办事自然也就没那么用心了,将人放在最边远的一个小帐篷外,便都急忙转身离开了,跟躲瘟疫似的。 帐篷离得远了,隐在一大团的黑暗中。 余丰宝半跪在担架上,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着,直到察觉到谢承安鼻端呼出的热气,他才放了心,轻轻的推了推他。 “殿下……” 担架上的人像是晕了过去一般,没有反应。 余丰宝又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他顿时就慌了神,声音哽在嗓子眼里,眼泪不自觉的就往下落。 “殿下,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呢?” “你说过让我信的,说你会护着我的,说过这辈子都不放我走的……” 余丰宝越说越难过。 “谢承安,只要你不死,往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你醒一醒,跟我说句话,让我放心好不好?” 谢承安躺在担架之上,忍了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了,才腾的一下从担架坐了起来,一把将余丰宝抱进了怀里,喜滋滋的道:“原来宝儿对本宫用情这么深呢,早知如此本宫就该多伤几次才行。” 余丰宝又惊又喜。 一双含泪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的清亮。 “谢承安,你又骗我!” 他说的委屈,紧紧的抱着谢承安的劲腰。 谢承安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亲。 “宝儿,本宫不是故意的,只是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余丰宝吸了吸鼻子。 “我不生气,只要你没事就好!” 谢承安握着他的手道:“咱们回帐篷里说话,本宫有东西要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7 20:12:11~2020-08-28 19:1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多钱 20瓶;阿咕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帐篷很小, 两人弯腰进去之后,连身子都转不开了。 “嘶……” 许是刚才太着急的缘故,扯到了伤口, 谢承安疼的吁了口气。 余丰宝心也跟着揪了一下,忙让他躺下。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竟也值当你如此高兴?” 谢承安趴在垫子上, 唇角勾着笑,“这可是本宫特意吩咐给你准备的。” 余丰宝倒不在乎这些, 一心只记挂着他身上的伤。 “伤哪儿了?” 谢承安:“屁股!” 先前在乾元帝的帐篷里,虽说只是做做样子,但是为求逼真,谢承安还是主动挨了几下板子。 余丰宝原还想检查下他的伤势, 闻言伸出的手愣在了半空中。 “……” 谢承安一回头就看到余丰宝的脸红的跟熟透的果子似的, 便忍不住打趣道:“宝儿,你不会忍心放着本宫不管的对吧?” 他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一脸无辜。 余丰宝有些为难,两人虽同床共枕多日,且也有过亲密的举动,但是帮谢承安的屁股上药还是头一遭,他光想想就觉得臊得慌。 “要不奴才去找其他人来……” 他下意识的转身就要逃,却被谢承安抓住了手腕。 谢承安的掌心里有伤,他也不敢乱动, 生怕把他的伤口给挣裂开了。 “本宫不要其他人伺候, 本宫只要你。你若是走了, 本宫也不让其他人上药,索性就趴在这一夜,疼死本宫算了。” 他耍着无赖。 余丰宝拿他没办法, 只得留了下来。 好在伤的不重,只有些淤青,他细细的给他涂了些祛瘀的药膏。 谢承安又故意使坏,不时发出舒爽的怪叫声,引得余丰宝面红耳赤,都恨不得一巴掌招呼在他的屁股上。 等上完药之后,余丰宝的脸红的都能掐出血来了。 谢承安半撑着身子,笑道:“宝儿,害羞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只是你我已经如此亲近了,又有何可害羞的?况且宝儿的屁股本宫也看过,而且还摸过了呢。如今宝儿也瞧瞧本宫的,如此也算扯平了。” 他说起这些歪理的时候,总是可以说的理直气壮。 “你何时看过我的……” 余丰宝圆睁着眼睛问他。 谢承安见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继续瞎编道:“本宫与宝儿同床多日,每每宝儿熟睡之时,本宫就偷偷的……” 余丰宝怒极,瞪了他一眼,“谢承安,你不要脸。” 谢承安笑着将他拉进了怀里,覆在他耳旁轻声道:“那本宫这般又懒脾气又不好,还不要脸,宝儿还喜欢本宫吗?” 余丰宝也不敢用力挣扎生怕弄疼了他,谢承安见状愈发的有恃无恐起来。 “谁喜欢你了?” 谢承安惊呼了一声,“那方才是谁哭的跟泪人儿似的,还跟本宫表明心意,说只要本宫能醒来,便什么都听本宫,什么都答应本宫的?” 余丰宝忙伸手去捂他的嘴。 谢承安伸出舌尖在他的掌心里轻轻舔了一下。 余丰宝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又慌忙的收回了手,“都受伤了,也没个正经的时候,什么时候伤的动弹不得了,我看你还如何使坏。” 掌心里有着点点的湿润触感,冰冰凉里透着阵阵的灼热。 谢承安重新将人勾进怀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骨头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玉骨头约莫半指来长,晶莹剔透,泛着温润透亮的光。 余丰宝低头看了看,“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东西?”他伸手捏着玉骨头观察了起来,他虽不知这是什么品种的玉,但是从色泽上也可以瞧出定不是凡品。 他抱怨道:“这么好的玉怎么也不雕些吉祥的图案,奴才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拿玉雕成肉骨头形状的呢,有一个词叫做什么来着?暴……” 余丰宝读书少,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词。 他蹙着眉,满脸困惑,模样可爱极了。 谢承安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又从衣裳内翻出挂在脖子上的那只木雕小狗。 “只要宝儿喜欢,便算不得暴殄天物。” 两人贴的很近,谢承安捏着手里的木雕小狗,“汪汪”的叫了两声,然后碰上了余丰宝脖子上的那块玉骨头。 “宝儿,喜欢吗?” 余丰宝点头。 狗吃骨头是天性,难道他是想吃定他一辈子吗? 谢承安眉眼舒展开来,“那就没一点其他的表示吗?”他微微的嘟着唇,余丰宝闭着眼睛亲了过去,如蜻蜓点水一般又飞速的退了回来。 谢承安食髓知味,舔了舔唇,倒也没再闹,搂着余丰宝轻声道:“自今日起,只怕往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了,宝儿,你害怕吗?” 余丰宝将玉骨头握在手里。 他在余家待的十八年里,把自己活成了一团空气,没有人在乎他累不累,也无人问他辛苦不辛苦,在余家的这些年里他除了干活,别无其他。 谢承安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将他放在心上的人。 余丰宝很多时候都在想,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一场梦,他是皇宫里最卑微的小太监,而谢承安却是大周未来的君王,他们两的身份犹如云泥。 他每每说服自己,让自己千万要忍住,不要动心。 只是情爱一事,岂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况他的殿下姿容出挑,丰神俊逸,面对这样的谢承安,叫他如何能拒绝得了? 今儿他又巴巴的送他一根玉骨头,铁了心的要跟他走一辈子。 他翻了个身,回抱住谢承安。 “我愿与殿下共进退,同生死。” 只轻轻柔柔的一句话,落在谢承安的心里却如同黄吕大钟。 “宝儿,你真好。” 他亲了他一下。 “宝儿,你真可爱。” 又亲了一下。 “宝儿,你真好看。” 这一下却被余丰宝给挡开了,他从衣袖里将方才那人趁乱塞给他的东西放在了谢承安的手里。 “刚才我在帐篷外等你,有个太监塞给我的,让我敷在你的伤口上。” 谢承安将纸包打开,跟着神色就阴沉了下来。 “这是腐骨散,若是敷在伤口处,会导致伤口溃烂,最终不治而死。” 余丰宝吓了一大跳,伸手就要将毒药给扔出去。 谢承安拦住了他,“本宫先收着,回头让人查查东西的来处。” 夜色渐深,两人躺在床上絮絮的说了会子话,余丰宝便沉沉睡去了。 待到余丰宝一睡着,谢承安便睁开了眼,他小心翼翼的将搭在身上的手给挪开,起身披了件衣裳便走出了帐篷。 程彭早已侯在了外头,一袭黑衣,跟黑色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若是不仔细瞧压根瞧不出那儿还站了个人。 谢承安将腐骨散丢了过去。 “去查查这东西的来历。另外咱们的人都布置妥当了?” 他的声音低沉阴冷。 程彭躬身道:“都已布置妥当,只是如此一来,主子未免……” “嫁祸这样的雕虫小技都用出来了,本宫看端贵妃是黔驴技穷了。既然她这么喜欢乱,那本宫何不将计就计给她加一把火就是。” 他扯着唇角,看了眼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 …… 隔日,晴空万里,惠风和畅。 余丰宝依旧是在谢承安的怀里醒来的。 这样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感。他打量着谢承安的睡颜,谢承安的眉头微微皱着,薄唇也紧抿着,一点儿也不像那个整日里爱逗弄他的谢承安,反倒是像个老学究似的。 他伸出手指抚上他的眉头,想替他将眉头抚平。 “本宫便知道,宝儿也是个不老实的,惯会趁着本宫睡着时,对本宫动手动脚的。” 余丰宝红着脸转过身去。 谢承安搂着他,极其大方道:“其实本宫倒是希望宝儿可以在本宫醒着的时候,对本宫……” 余丰宝脸上一阵滚烫。 两人若都醒着,还摸来摸去,那就叫做调情了。 原以为谢承安还会如在宫里那般缠着他闹腾一会儿才会起呢,不想他却先起身穿衣了,末了还回头催促道:“宝儿,你快些穿衣洗漱,一会儿本宫带你去打猎。” “可是你身上的伤还未好,而且你跟皇上不是要做戏给外人瞧吗?就这么出去了若是被歹人发现了怎么办?” 说话间谢承安已经穿好衣裳,那是侍卫的服饰,穿在他身上倒是更显英气,愈发衬的他身材颀长,眉目英挺了。 “没事,本宫知道轻重的。” 两人穿戴好之后,便混在了人群里。 朝阳初升,迎着一轮红日,乾元帝骑在高头大马上,振臂一挥。 “今年若是谁能拔得头筹,猎到最多的猎物,朕重重有赏。” 众人齐呼万岁。 声震四野,惊的林中的鸟儿四下逃散飞走了。 “驾……” 乾元帝一马当先,率先冲进了林子里。 谢承安瞧着乾元帝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许是前几日才将下过雨的缘故,林子里飘着淡淡的一层白雾,林中树木高大,枝叶繁茂,几乎遮住了大部分的日光,刚一进林子,就感受了一股寒意。 “宝儿,你若是冷便贴着本宫。” 余丰宝抿嘴偷笑。 他可是行走的人形取暖器,他会怕冷?也不知是谁每晚都得要搂着他取暖来着的? “吼……” 忽的传来一道兽吼声,似是在天边,又像是在耳旁。 余丰宝神色一变。 他自幼随父亲进山打猎,对这叫声最是熟悉不过。 “怎么会有虎啸呢?” 谢承安勾着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谁知道呢?兴许是某些人错了主意呢?” 说完夹着马腹朝着林中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8 19:19:30~2020-08-29 20:1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多钱 20瓶;自由行走 5瓶;幻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林深密密。 两人共乘一骑, 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了一起,空气里都弥漫着余丰宝身上传出来的清香味道。 谢承安的马鞭抽在马背上,马儿猛地一个加速。 余丰宝直直的撞进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周遭的树木飞快往后退去。 “宝儿若是害怕了,只管求本宫一声。” 身后传来谢承安戏谑的声音, 刚落到耳旁就被风吹散了。 余丰宝的双手紧紧握在马鞍上, 犟嘴道:“殿下只管骑就是,我不怕!” “吼……” 又是一道虎啸声, 猛兽的吼声惊的林子里的小动物们都吓破了胆,四下逃窜而去,有只不长眼的狍子的居然慌不择路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这一回余丰宝听的真切了。 “殿下,你想要做什么?” 这分明是朝着虎啸的方向而去的。 谢承安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余丰宝的感官这般敏锐, 轻轻的咬了咬他的耳垂。 “父皇既然准许我这个废太子出宫,便意味着巫蛊一案, 父皇定查出些什么了。如此一来,本宫又将变为众矢之的,与其成了他们的活靶子,还不如本宫先动手,如此才能抢占先机。” 因为他的身份,大约从还未出生开始,他便成了众人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吧。 他是当今国母的次子, 是乾元帝的嫡次子, 一出生便注定是大周的储君, 未来的帝王。 余丰宝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他握住了谢承安的手,“殿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柔软的触碰, 让谢承安的心漏跳了一拍。 “宝儿跟着本宫吃了不少的苦,本宫怎么舍得让你一直住在那冷宫里头,本宫想要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华丽的屋子,成群的奴仆,无上的权利,本宫要宝儿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说的慷慨激昂,说的情意满满。 两抹云霞悄然爬上了余丰宝的脸颊,他半垂着眸子,握着谢承安的手紧了紧。 “跟这些比起来,我更希望你好好的。” 声音轻柔,随风而散。不过是极其平常的一句话,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可谢承安的心里却有一朵花无声的盛放开来。 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 “为了宝儿,为了我们的将来,本宫也会万分小心的。” 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细碎的光影,马儿在林间疾驰着,仿佛奔向的不是凶猛的野兽,而是光明灿烂的未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若是再受了伤,你看我还管不管你了。” 余丰宝知道前路艰难,他只是希望谢承安尽可能的少受了伤,先头处理他掌心里的擦伤时,他心里就难过的要命,若是真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候,他定会发疯的。 “我不管,反正本宫是赖上你了。” 马蹄落在一处积水上,溅起了细小的水花。 …… 春猎不同于秋猎,春日是万物生长繁衍的季节。春猎所用的箭都是特制的,箭头包裹着碎布,但凡猎到的猎物都得是活的,若是死了便不算做成绩,待到统计完之后依旧放回林子里。 乾元帝每年都会与君臣同乐,今年也不例外。 照例不许人跟着,只一个人便进了林子里,左右这猎场是皇家的,且春猎未开始之前,里头便被清理了几遍,更何况外头还有禁军守着。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林子里居然出现了猛虎。 那是一只体型彪健的吊睛大白虎。 他的坐骑因为受了惊吓,发了性子,直接将他摔了下来,他也早已不复年轻时的伸手矫健,慌乱中被摔下来后似是将腿摔断了,他只能手撑着地面慢慢的往后挪着,面上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白虎的牙齿尖利无比,口中流着涎液,它一步一步朝着乾元帝走来,然后一个跃起,朝着他扑了过来。 “救命!” 乾元帝慌的连护驾都忘了喊,只呼了一声救命,腥臭味扑面而来,还有几滴黏腻的涎液落在了他的脸上,乾元帝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 “父皇!” 他听到了一声呼喊,声音很是耳熟。 想象中的利爪并没有落下来。 他缓缓的掀开了眼皮,才发现废太子替他挡下了那只吊睛白虎。 白虎的前爪按在了谢承安的肩上,锋利的爪子嵌进了他的肩头,他皱着眉头,对着身后的乾元帝大喊。 “父皇,你快走!你快走!” 他的神情有些狰狞,满脸都是痛楚的神色。 乾元帝有片刻的恍然。 他这一生有无数的皇子和公主,但是能在危急关头舍身救他的,大概约莫也只有废太子一个了吧。 浓浓的血腥味激起了白虎的性子,它咆哮了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谢承安咬了过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到余丰宝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快到谢承安的保证还停留在耳边,不过呼吸间的功夫谢承安便要葬身于猛虎的口中了。 余丰宝想都没有想。 抽出挂在马背上的长|剑,然后跳了下来。 就在白虎的大口要落下的瞬间,他横握着长|剑,抵在了猛虎的口中。 时间似是停了下来。 一滴一滴的鲜血,伴着涎液不停的落在了谢承安的面上。 谢承安慌了神,他明明招呼过余丰宝,让他不要过来的。 余丰宝身体前倾,脚尖撑地,眼睛里有着疯狂的光,他咬着牙,奋力的将长剑往虎口里送,握着剑刃的手鲜血流满了剑身。 谢承安的眼睛都红了,他怒吼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在白虎的腿上划了两道,趁着猛虎吃痛发怒的瞬间,他掌心向下,猛地一拍地面,整个人滑了出去。 借着滑出去的力道,他将匕首狠狠的送进了白虎的腹部。 猛兽再凶猛也有弱点,腥臭的血混合着内脏落了谢承安一身,白虎身受重伤,一时半会却死不了,猛地一甩头便将余丰宝给甩了出去。 余丰宝只觉自己被一道大力抛飞了出去,撞在树上便晕了过去。 谢承安飞身到了他跟前,将人搂进怀里。 “宝儿,宝儿……” 余丰宝只觉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似的,他勉强的撑开眼睛,“还好你没事……” 侍卫们赶来的时候,白虎的尸体躺在了不远处。 乾元帝在李金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面寒如霜,“林子里怎么无端端会出现猛虎,这事情不是责罚奴才便行的,务必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来。” 林子里有猛虎出没,有可能是下人们做事不利的缘故,但是放着那么多人不攻击,偏只攻击他一人,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今天好在有废太子在,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乾元帝看了一眼谢承安的方向,只见他浑身是血,又道:“传旨下去,废太子谢承安救驾有功,即日起不必幽禁于东宫,一应吃穿用度跟其他皇子一样。” 谢承安忙谢了恩,又道:“父皇,儿臣还想求您一件事。可不可以将这白虎尸体赏给儿臣。” 乾元帝点头。 谢承安又谢了恩。 这该死的畜生,蠢笨的大虫,居然敢伤害他的宝儿。 他要将它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 太医刚走,帐篷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谢承安冷声道:“事情都办妥了?” 程彭胆战心惊的回道:“驭兽师已经送出京城了,林子里也没留下任何痕迹,皇上就算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咱们头上的。” “去将那白虎的尸体处理掉。” 谢承安挥手赶人。 程彭又问,“直接烧了?还是埋了?” 谢承安瞪了他一眼,该死的畜生伤了他的宝儿,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将皮剥了,做成虎皮毯子,然后将尸体剁碎了喂狗。” 饶是如此,他心里也不能解恨。 “虎鞭泡酒。” “啊?” 程彭大吃一惊,目光下意识的就看向谢承安的下腹处,跟着就在谢承安那可以杀人的目光中逃了出去。 虎鞭酒大补。 殿下年纪轻轻的,难道? 程彭使劲了摇了摇头,再往下他可就不敢想了,心里却忍不住同情起了余丰宝。 谢承安的肩上受了伤,好在伤的不重,没伤到筋骨,养上些日子就无碍了,倒是余丰宝的伤,让他有些担心。 余丰宝情急之下,是拿手握着剑刃,挡在白虎的口中的。 力道之大,几乎倒要将他的手掌给削下来了,太医给他包扎的时候,谢承安看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只恨不得替余丰宝受了这些罪。 夜色渐浓,谢承安连晚饭也没用,只守在床边等余丰宝醒。 太医诊脉后,除了手上的伤倒没有其他的伤势,说的过一会儿便能醒来的,谢承安等了许久也未见人醒来,正要唤人再去传太医。 再回头的时候,发现躺在床上的人正睁眼看着他。 目光里含着薄怒。 谢承安低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宝儿,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本宫……” 余丰宝回想起白日里的那一幕,心有余悸。 “我才不愿搭理说话就跟放屁似的人呢,前脚才答应我要好好护着自己的,后脚就冲了出去,你知不知道,一个不小心你就会没命的。” 他说的激动,手上也用了力,疼的他眼里都泛起了水光。 谢承安忙安慰道:“宝儿,你别生气,本宫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余丰宝别开脸不看他。 当他看到白虎张开大口要咬下去的时候,他的魂儿都吓没了,他不管不顾的冲了下去,甚至连手握着剑刃都感觉不到疼痛,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他不能让他死。 “宝儿,父皇已经恢复了本宫的皇子身份,也不让本宫禁足了。虽没立即恢复太子之位,但是……” 谢承安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他原想拿自己受伤来换的,不想却连累了余丰宝。早知如此他宁愿多等些时日,也不会冒着让余丰宝受伤的风险来换取此刻的结果。 他低着头,面有懊悔之色,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 余丰宝心下一软。 将双手送到他的嘴边。 “谢承安,我手疼,你替我吹吹,好不好?” 第40章 “谢承安, 我手疼,你替我吹吹,好不好?” 他不喊他殿下, 只称呼他的姓名,这一点让谢承安很高兴, 主子奴才的叫着, 听起来总觉得生分了些,少了些亲密感。 而且余丰宝鲜少有如此撒娇的时候。他像是开在墙角下的一颗野草, 没什么存在感,但却又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他的声音软软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着娇怯。 谢承安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的手放在掌心,细细的亲吻着他的每一根指头。 指尖上传来的温热而湿滑的触感, 像是一条无形的电流, 横冲直撞的游进了他的心坎里,激起了层层的战栗, 他双颊绯红,如云似霞般。 “宝儿还疼吗?” 余丰宝收回了手,冲着他笑了笑。 “不疼了!” 说不疼是真的,被他亲过的指头似是失去了知觉一般,眼下他除了面上滚烫,心跳如擂鼓之外,暂且感受不到其他的任何知觉, 脑海里空空一片。 他笑起来的样子, 灿若云霞, 宛若春花,好看极了。 谢承安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大掌不老实的钻进了他的衣裳内。 余丰宝手上受了伤, 又要避开了谢承安肩上的伤,只得以手腕抵在他的手臂上,“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了,还不老实些,回头伤口裂开了,可别跟我哭疼。” 谢承安含住了他的下唇。 “宝儿,你的意思是若是本宫的伤口好了,就可以……”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带着丝丝的魅惑。 余丰宝哪里招架得住他的软磨硬泡,只咬着红唇点了点头。 “真的吗?” 谢承安高兴的从床上弹跳而起,这些日子他可是将那些春|宫秘戏图给研究透彻了,如今书本上的知识早已烂熟于心,就等着理论结合实际了。 这些日子两人同床而眠,他要顾着余丰宝的感受,每每情难自已的时候,只央求着余丰宝用手帮着他纾解,可如此不过是望梅止渴罢了,他所梦所想的都是将眼前的人儿吃干抹净。 余丰宝又羞又臊,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谢承安心头一阵火热,只恨不得立刻叫太医来,把太医院里最好的药材给他送过来。 说话间,宫人们将热水送了进来。 皇上的旨意传下去之后,谢承安又成了炙手可热的皇子,住的帐篷自是又大又宽敞,舒适无比,如今连洗澡的热水也亲自送了来,这可是一年来从未有过的待遇。 “宝儿,本宫伺候你洗澡吧。等洗完澡咱们早点歇息,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春猎肯定是别想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得随着皇上一起回宫了。” 他催促着,眼睛似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余丰宝自是不愿的,他原就害羞,况且身有残缺,他害怕谢承安见到了会吓的再也不理他了,他半垂着眸子,小心的掩藏着自己的小心思。 谢承安倒也没为难他,自顾自的脱起衣服。 “那宝儿伺候本宫擦洗身子吧,本宫双手的伤还未痊愈,只怕沾不得水……” 余丰宝:信你个大头鬼。 先前斗白虎时怎不见说手上伤势未愈,还有刚才摸进他衣裳内使坏的时候,怎也未见喊一声疼?如今要擦洗身子了,就又拿手伤做借口了。 他脱衣服的动作倒是迅速。 余丰宝晃神的功夫,人已经钻进了浴桶里。 他忙撇开眼睛,脸上一阵燥热。 谢承安等了会也没等到人,便耍着无赖道:“春夜里天气寒冷,若是再不快些,等热水凉了,只怕本宫就得冻出病来了。” 余丰宝硬着头皮上前。 浴桶里氤氲着的热气,遮住了水下的光景。 余丰宝稍稍松了口气,拿着帕子替他擦着后背,谢承安是典型的宽肩窄腰,后背结实健硕,白皙的肌肤上有着或浅或深的伤痕,这些疤痕有些是旧伤,有些是新伤。 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他肩上的伤。 热水最能解乏,谢承安闭着眼睛享受着,过了半晌又道:“宝儿,你也别光替本宫搓后背,也将本宫其他的地方搓一搓,洗一洗啊?” “其他地方”四个字他咬字格外重些,透出一股子莫可名状的暧昧来。 谢承安直接在水里转了个圈,面对着余丰宝。 余丰宝受伤的是左手,只拿着右手握着巾帕,擦过他的手臂,胸膛…… “往下,往下,再往下一点……” 谢承安背靠着浴桶,双手张开搭在浴桶沿上,指挥着余丰宝干活。 余丰宝羞的满脸通红,“你要是再这样没个正经的,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洗吧。”他作势就要转身离开,却被谢承安给拉住了。 “将左手举起来。” 他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一句,余丰宝刚将左手举起来,只觉脚下一空,直接被谢承安横抱而起,跟着人便落进了浴桶里。 “宝儿陪着本宫一起洗吧。” 他抓着他的右手探进了水里。 余丰宝身上原就只穿着亵衣,如今被水打湿了,紧紧的贴在了身上,勾勒出身上的每一道弧线,胸前的那两颗小豆在薄到透明的亵衣下若隐若现。 被热水一蒸,愈发显得双颊绯红,红唇娇艳欲滴。 春猎在外,远不比在宫里,浴桶自然也没那么大。 两个人共浴的话,身子几乎都贴在了一起。 谢承安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宝儿伺候本宫洗澡着实辛苦了,本宫也给宝儿擦擦身子吧。” 余丰宝的身子轻颤着,眼里泛起了水光。 那是他毕生的痛,也是丑陋的伤疤,他不想如此暴露在谢承安的眼前。 谢承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在他的耳垂上亲了亲,“宝儿,对不起。都是本宫一时高兴所以便忘了形,你若是不高兴,咱们就不洗了,好不好?” 两人正以暧昧的姿势说着话,有人就直接闯了进来。 九皇子撑大了眼睛,看着浴桶里的两人,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他伸手捂着眼睛,可是又想偷看,指缝间露出一条大大的缝隙。 “羞羞羞……太子哥哥真是不害臊,这么大人了还要跟别人一起洗澡,嬷嬷说长大了就不可以别人一起洗澡的,连承显现在都是自己一个人洗的。” 余丰宝又羞又恼,狠狠的瞪了一眼谢承安。 谢承安将余丰宝挡在了身后,沉声喝道:“这么晚了,你跑过来做什么?” 九皇子扭扭捏捏了半天,没好意思说出口。 余丰宝又在谢承安的腰上拧了一把,低声道。 “你先让九殿下出去等会儿,我们如今这般模样还怎么说话啊?” 谢承安怕冻着了余丰宝,于是板着脸对九皇子喝道:“你先出去候着,本宫换件衣裳你再进来。” 九皇子虽然不情愿,但是对上谢承安的冰冷的眼神又乖乖的退了出去。 “那你们快些啊。” 等人一走,谢承安又回身道:“宝儿,人走了。” 余丰宝红着眼睛说道。 “你也转过身去,我没开口说话,你就不许回头,否则我……”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句合适的威胁的词句。 谢承安依言,穿上中衣之后,便背对着他站着。 身后又细细的水花声,谢承安咽了下口水,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出美人出浴的场景。 “宝儿,你好了没有?” 余丰宝只匆匆的将身体擦干,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我好了……” 话音刚落,九皇子又冲了进来,兴冲冲的问,“太子哥哥,我想来问问你,你这次怎么没带程彭哥哥来呢?承显都有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谢承安扯着嘴角问他。 “你刚才不是说长大了就不可以跟别人一起洗澡了吗?那要是你程彭哥哥要跟你一起洗澡呢?你愿意不愿意啊?” 九皇子伸手捂着脸,嘿嘿的笑了起来,然后一个劲的点头。 “我愿意。” 谢承安暗道,果然是个色胚子。 又问,“新拨给你的小太监可还听话?” 九皇子思绪有些慢,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说小元子啊,他人可有意思了,会的东西又多,我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 他想起什么似的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太子哥哥怎么想起问他了,他现在就在外面,我叫他进来吧。” 贺元卿为人聪明机灵,九皇子是主子又颇得圣宠,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的闯入谢承安的帐篷里,他可得守着点规矩,免得到时候让他抓住了把柄,依着那位废太子的小心眼,到时候还指不定要怎么罚他呢,而且若是因此连累余丰宝那就更不划算了。 如今听到里头的人喊他,便躬着身子进来了。 “奴才贺元卿给两位殿下请安。” 余丰宝一听到贺元卿的声音,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元卿,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贺元卿见他只着中衣,头发上还沾着水珠,脸颊上还有未褪去的绯红,又下意识看了谢承安一眼,见他垂着眸子正在品茶,神色自若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前在玉嫔那儿当差当的好好的,忽然就被指来伺候九殿下了,不过咱们做奴才的伺候哪位主子都是一样的。” 余丰宝皱起了眉头,疑惑的问道:“延禧宫的人最近找过你麻烦吗?” 贺元卿见他满脸紧张,摇了摇头。 “我向来只在玉嫔那伺候,从未见过延禧宫的人啊。”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谢承安便推脱说困了,将人给打发走了。 起初九皇子还不肯走,说见不到程彭死也不走,最后被谢承安一顿疾言厉喝给吓哭了,抽抽噎噎的在贺元卿的劝慰下出去了。 帐篷里恢复了安静。 浴桶的水早已冷了,地上还残留着些许的水渍。 余丰宝走到了谢承安的跟前,勾着他的脖子便亲了下去。 谢承安挑眉看着他,“就这?” “殿下,谢谢你。” 余丰宝轻声道了谢。 谢承安的大掌箍在他的腰上,慢慢的摩挲着,“若是真想谢本宫,那就……宝儿,你知不知道本宫忍的有多辛苦。” 余丰宝红着脸点头。 “等你伤好了……” 谢承安面露喜色,将人横抱而起,往床边走去。 “本宫想着放在别处到底也不放心。老九虽然心智不全,但是为人却单纯和善,他去了老九那儿倒也不算委屈,再一个父皇偏疼老九,贺元卿在他那儿当差,端贵妃即使想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余丰宝依偎在他的怀里。 此刻的谢承安在他眼里犹如神邸,无所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30 20:55:04~2020-08-31 17:4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乖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车马粼粼, 春猎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去,又急急忙忙的回。 知道内情的人皆都满脸严肃,谨言慎行了起来, 生怕一个不察惹得龙颜不悦,项上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居中的一辆宽敞的马车上, 谢承安靠在余丰宝的腿上, 张着嘴巴正等着投喂。 “啊……” 他啊了半天,也未见果子进自己的嘴里, 于是不满的抱怨道:“宝儿,你在瞧什么呢?难道外头的景色比本宫还好看吗?” 车帘被风吹起,露出外头三三两两出来踏青的少男少女。 他们或是三五结伴,或是手挎竹篮, 目光都落在了车队上。 “我听说皇上每年都要春猎的, 怎的这会子就回京了?” “我跟你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 我舅舅家隔壁人家的外甥在宫里当差,听说皇上在猎场里遇刺,这才连春猎都不举办了,着急忙慌的回京呢。” “哎,我倒是只有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们怕死,不想皇上也怕啊。” “都是□□凡胎,命只有一条, 哪里有不怕死的?” …… 窃窃的说话声随着春风吹进了马车内。 余丰宝刚收回目光, 谢承安就起身探头过来, 两人离得近了,唇瓣相碰,犹如蜻蜓点水般。 谢承安舔了舔嘴唇, 又瞧了瞧外头,除了绿草青松之外并无什么特别的,便又躺回了马车里,他躺在余丰宝的腿上,“宝儿,本宫想吃葡萄。” 马车内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即使外头的路再颠簸,马车里也像是在平地一般,中间的梨花木长几上摆着几样果子,并一些糕点和点心。 鎏金的香炉里燃着好闻的沉水香,烟气从细小的圆孔里透出,蜿蜒而上。 一旁的炭盆上正煮着茶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茶香四溢。 因着谢承安救驾有功,待遇也跟着直线上升,华贵的马车,精致的点心,还有极好的雨前龙井,一切都不过只看乾元帝的心思罢了。 余丰宝择了一颗葡萄,塞到谢承安的嘴边。 谢承安故意使坏,吃的时候故意将余丰宝的手指一并咬进了嘴里,舌尖在他的指尖打了个转,待到余丰宝跟受惊的小鹿似的缩回了手,他就勾起了唇角,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连眉眼都温柔了起来。 余丰宝只觉指尖的湿润里,有着一丝一缕的滚烫透过指尖直直的冲进了心里。 “我看你如今恢复了皇子的身份,是愈发的会使唤人了,你自己个没长手吗?吃个葡萄还非得要我来喂,难道我喂的能更甜些?汁水也更足些?” 谢承安坐直了身子。 “那是自然的。” 余丰宝白了他一眼,“你若是再如此耍无赖,我就下车骑马去了。” “别……” 谢承安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头埋在了他的颈项间,轻轻的拱了拱,又来回蹭了蹭,跟个黏人的小奶狗似的。 “本宫一刻也不想跟宝儿分开。” 余丰宝强忍着笑意,依旧板着脸。 谢承安又自告奋勇道:“那本宫给你剥核桃吃,算作赔罪如何?” 余丰宝看了眼桌上的核桃,不置可否。 谢承安忙拿了一个过来,握在掌心里。 余丰宝忙道:“手上的伤还未痊愈,又作何要用手剥,桌角那儿不是有现成的小锤子吗?” “本宫亲自剥的自然更有诚意些,吃起来也更香甜些。” 他微微用了力,只听一声脆响,核桃便被他捏开了,他拿眼神看了看余丰宝,一副“我很厉害吧”的傲娇模样,他低着头细细的将里头的仁挑了出来,放在掌心里吹了吹,待到干净之后,才捡了一颗送到余丰宝的唇边。 余丰宝哪里被人这般伺候过,满心里只觉别扭的慌,抿着唇不肯吃。 谢承安倒也不强求,将手中的核桃仁扔进了嘴中,然后俯身贴上了他的唇。 他将核桃仁渡进了他的口中。 “宝儿,你若是不乖乖的吃本宫亲手剥的核桃,本宫就如此喂你。你若是真心喜欢本宫口对口的喂你,就尽管别吃,反正本宫最喜欢亲宝儿了。” 余丰宝拿他没办法。 接下来的倒是无比的顺利,但凡谢承安递过来的东西他都乖乖的吃了。 末了,谢承安又叹了口气,“原来宝儿一点都不喜欢亲本宫啊。”他半垂着眸子,眼底里都是受伤的表情,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余丰宝略顿了顿,俯身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 谢承安的眼里登时又有了光亮,他神采奕奕的问,“这般说来,宝儿也喜欢亲本宫咯。” 话音刚落就又吻了过去。 这一吻,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余丰宝都快呼吸不过来,低声求他的时候,谢承安这才心满意足的松了他。 谢承安坐直了身子,看着余丰宝那微微有些红肿的唇,正泛着水润润的光泽,像是夏日里成熟的水蜜桃般,带着丝丝的果香清甜。 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儿,谢承安才收起了玩笑之色。 “宝儿,你还没跟本宫说你在看什么呢?”说完又怕余丰宝不说实话,威胁道:“你若是不说实话,本宫便在这马车内要了你。” 他眸色深沉,一双桃花眼里泛着精光。 余丰宝可不敢犯险,忙道:“儿时常听说京郊的宝宁寺所求的平安符最是灵验,方才瞧着出来踏青的男男女女,一时便贪看住了,若是……” 他跟在谢承安身边虽才数月时间,虽说是生在天家的富贵人儿,可免不了还是在刀尖上行走,今儿得宠了便是荣光无限,明儿失宠了便是万人践踏。 他想着若是能去一趟宝宁寺,他也能为谢承安求一道平安符,求菩萨保佑他此生康健长宁。 “这有何难的?” 谢承安忙对着外头的人吩咐道:“你去告诉父皇一声,就说本宫暂时不回去了,顺道去宝宁寺给父皇祈福上香。” 余丰宝都来不及阻止,传话的小太监就走了。 “殿下,你现在身上有伤不说,且你现在恢复了皇子身份,咱们这个时候去,岂不是让那些人有机可乘了吗?若是真有个好歹,我…可让我怎么办啊?” 情急之下说着说着便有了哽咽之意。 谢承安将人搂进了怀里,“宝儿,你别被本宫平日里所说的给吓着了。眼下父皇正疑心呢,她们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管咱们。再者本宫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岂会轻易就让他们得逞的。” 余丰宝生怕自己的一个念头,给谢承安带来麻烦。 “真的吗?” 谢承安点头,“自然是真的,况且本宫也许久未出门了,这次正好可以和宝儿一起踏青,倒也是美事一桩。再者春光如许,若是不趁兴一游,岂不辜负?” 传话的小太监很快就回来了,神色不大好看。 谢承安问,“父皇没答应。” 小太监点头。 谢承安掀开了帘子,直接去了乾元帝的马车内。 乾元帝躺在小榻上,手撑着额正在闭目养神,跪在身侧的宫女正在替他打着扇子,马车内燃着很浓的龙涎香,香气袭人。 “你来的倒快,可见身上的伤是好的差不多了。” 谢承安行礼道:“儿臣皮糙肉厚的,受这么点伤算不得什么的。” 乾元帝睁开了眸子,打量着谢承安。 他们父子二人已经许久没这么说过话了。 马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 谢承安想了想又道:“宝宁寺就在京郊,儿臣不过是顺道去替父皇求道平安符而已,不会有事的。父皇此次遭人暗算,可见这背后之人心思之歹毒,城府之深沉。儿臣不能时时侍奉在父皇身侧,唯有求道平安符,以保佑父皇龙体康健,怡安百年。” 乾元帝没有说话,转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了。” 谢承安拱手道:“这都是儿臣应当的。儿臣既为人子,亦是人臣,所求的不过是父皇能万岁万岁万万岁,儿臣也好多得庇佑,少受些罪了。” 说起受罪,乾元帝又想起了因为巫蛊一案,谢承安在东宫里过的连个最低贱的奴才都不如,还几次三番遇到刺杀,他心里有些愧疚。 “眼下人心不安,你还是随着朕一起回宫吧。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只怕你母后……” 谢承安恭敬的磕了个头。 “父皇美意,儿臣原不该推辞。只是父皇如今春秋正盛,膝下又有诸多皇子,儿臣如今德蒙圣恩,恢复了皇子身份,也不过是想当个富贵闲散的人罢了,别无所求。料想那些心思不正之人,也不会对儿臣动手的。” 乾元帝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半晌才道:“你既愿去那就去吧。” 谢承安谢了恩,退了出去。 余丰宝在马车里等的心惊胆战,不时探出头来看,远远见着谢承安满脸笑容的走来,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皇上答应了?” 谢承安点头,“这有何不答应的?父皇如今春秋鼎盛,膝下又那么多的儿子,反正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自然是允准的。” 这玩笑话虽说的轻松,但落在余丰宝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的滋味。 快到京城的时候,谢承安的马车便从小径岔了出去,随行跟着一队护卫,往宝宁寺去了。 清风徐徐,佳木繁荫,到处都是一派春日里的欣欣向荣之气,瓦蓝色的天空上,零星的飘着几朵白云,轻轻柔柔的模样。 远处的崇山峻岭,延绵不绝,又有飞檐屋角自满山的苍翠里延伸出来,带着让人静心凝神的梵音伴随着钟声随风而来。 一派祥和静谧的气息。 马车在山脚上停了下来,因着去往宝宁寺只一条石阶小道,谢承安下了马车之后,只吩咐其他人在山下候着,他拉着余丰宝的手,两人拾级而上。 深山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清新自然,让人闻之欲醉。 高耸入云的山峰,似是一把利剑自天穹倒插而下,峰顶终年云雾环绕,虽到了春日里依旧还被白雪所覆盖,远远瞧去宛如仙境一般。 石阶的两旁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谢承安采了一捧,送到了余丰宝的手上。 又取了一朵红花别在了余丰宝的鬓边,“宝儿生的好看,果真是人比花娇。” 余丰宝将红花取了下来。 他虽是太监,到底是男子,哪儿有男子头戴红花的,让人看见了定会笑话的。 “谢承安,你若是再胡闹,我可就下山了。” 每每余丰宝一本正经喊他的名字的时候,谢承安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忙也给自己别了多小黄花,凑到了余丰宝的跟前问,“宝儿,你说本宫戴这朵花儿好看吗?” 余丰宝莞尔一笑。 “殿下气质出众,戴什么花儿都好看,都能压得住。索性今儿这花儿就别摘了,一会儿也让宝宁寺里的师傅们瞧瞧,也好让他们惊艳惊艳。” 谢承安伸手就挠向了他的腰间。 “好啊,你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竟然敢编排起本宫来了,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 两人一路笑着闹着,便到了山顶。 山顶的平台周边用汉白玉的栏杆围着,当何总是一颗枝节虬绕的古树,古树下放着一个颜色古朴的香炉,里头正冒着袅袅的轻烟。 谢承安将事先准备好的香油钱扔了过去。 小沙弥掂了掂分量,热情的迎着两人进了寺中。 谢承安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只是余丰宝喜欢,他便陪着他来了。 今儿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庙中挤满了人,都是从京城附近赶过来上香求符的,谢承安不喜这么嘈杂的环境。 余丰宝也瞧出了他面上的不耐,忙道:“你不如去后面的厢房处等我吧,等我求完了平安符,就去找你。” 谢承安想着这里人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随着小沙弥去了后面的厢房。 余丰宝随着大流,老老实实的拜过了满殿的神佛,又求了四道平安符。 跟着又见靠近窗下的位置有人在求签,他有些好奇,也求了一签。 竹签自竹筒掉下来后,他捡了起来递给了桌后的师傅。 师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花白的胡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道:“这位小施主,此签乃是桃花签,且还是个上上签,得此签者一生姻缘美满,只是……” 老师傅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挤来的人给打断了。 余丰宝倒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丢下一块碎银子便双手合十离开了。 心里有着密簇簇的甜,连唇角的笑容也似那春日的风似的,含着娇羞。 姻缘。 他现在已经不是完整的男儿身,于男女姻缘上肯定是没希望了。若此签真的灵验,那么他命定的人便是…… 他朝着厢房的位置看了看。 忽的就被身后之人撞了一下。 撞他的是个少女,少女面上戴着薄纱,忙弯腰道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赶着去寺院后面的相思树想绑红绳,不小心冲撞了公子了。” 余丰宝红着脸问,“我没事。只是这绑红绳有何讲究吗?” 少女见他生的眉目如画,清朗俊逸,不似坏人,便耐心解释道:“宝宁寺的后山上有一株相思树,两棵树缠绕生长,如今已有百年,枝干缠绕在了一起,犹如相爱之人般和和美美,永不分离。” 少女娇羞的垂下了眸子。 “传言只要相爱的两人能亲手将红绸系在树上,便可以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话音刚落就见后门外有个清秀的少年对着少女在招手,少女应了声,福身离去。 余丰宝心里乱糟糟的,他看了看厢房的方向,又看了看相思树的方向。 因着谢承安出手大方,得到的待遇自不是旁人可比。 午饭是宝宁寺特制的素斋,味道极为鲜美可口。 只是余丰宝却满怀心事,没尝出个究竟来。 谢承安笑着问道:“怎么拜了一回佛,魂都跟着丢了?” 余丰宝回过神来,将放在袖间的平安符取了出来。 四道平安符,他自己留了一道。 又将其他三道符小心的收了起来。 谢承安好奇的问,“只你我二人,求两道便可,怎的求了四道?难不成这平安符求的越多便越灵验了?”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也不想想你是拿着什么借口来的宝宁寺。你既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皇上求的,难不成你要空手回去?别回头皇上治你个欺君之罪。” 余丰宝解释了一句。 谢承安自是心服口服,“宝儿真是心细如发,本宫发现本宫现在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他走过去将余丰宝搂在怀里,蹭了好一会儿才问,“那还有一道呢?” 余丰宝嗔了他一眼。 “皇上既然都有了,难道皇后娘娘那份还能少了吗?” 谢承安勾着唇角,笑的意味深长。 “宝儿还未嫁进我们谢家,怎的这会子就讨好起爹娘公婆来了?” 余丰宝愣了一下,方才抽到的签文,还有那颗相思树的传闻。 “殿下,你切莫胡说了。奴才只是个小太监,哪里有资格……而且殿下龙姿凤章,将来定是要继承大统的,奴才不求旁的,只求殿下不要厌恶了奴才,让奴才跟在你身边伺候就行。” 谢承安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宝儿,本宫会娶你的。明媒正娶的娶你,让你当我的妻,当我的夫人,当我的皇后……” 余丰宝靠在他的怀里。 其实有他这一句话便足矣。 两人用过午饭后,余丰宝便借着消食,拉着谢承安去了后山。 时值正午,后山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余丰宝虽不知那相思神树具体在什么位置,但是看着脚下踩出来的小径便也知道了,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很快便到了相思树旁。 果真是颗神树,两棵树如同连体婴般紧紧拥在一起。枝叶繁茂的树冠遮天蔽日,投下了大片的阴凉。 树上系着无数的红绸,红绸随风飞舞,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花般,镶嵌在树冠之上。 余丰宝红着脸将事先备好的红绸拿了出来。 “殿下,不如咱们也系一个吧。” 谢承安定定的瞧着他,他虽不知道这树是做什么的,但是瞧见余丰宝那么细心还特意准备了红绸,便知道来到此处也不是巧合。 余丰宝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忙别开了脸。 “你瞧着这上头挂了那么多的红绸,定会很灵验,可以保人平安的。” 他胡乱诌了一个借口,心下砰砰直跳。 好在谢承安也没怀疑,收回了目光,“既如此,那咱们挂在最高处吧。这样离天更近些,离天上那些神佛也更近些,他们若是要保佑,定会第一眼就看到咱们系上的红绸,然后保佑平安顺遂的。” 说话间他揽上了他的腰,然后脚尖点地。 之前还是除夕夜看烟花时,他用轻功带着他上了角楼。 如今在白日里,看的却更清楚了些,他看着地下的景物越来越小,看着离天越来越近,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他搂着余丰宝的劲腰。 很快两人便到了树顶上。 极目远眺,大片的苍翠之后,是像小格子一般的京城,巍峨庄严的京城此刻也变成了蚂蚁的大小,显得袖珍而可爱,像是沙盘上的玩具似的。 两人分别持着红绸的一端,合力将红绸系在了相思树的最高处。 待到回到地上的时候。 余丰宝仰头看着那随风展开的红绸,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许下了心愿。 如果不能跟谢承安白头到老,那就祝他平安康健,万事顺遂。 谢承安偏头看着他扬起的小脸,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似是蝉翼般,秀挺的鼻子下是粉嫩水润的朱唇。 他趁着余丰宝还未撑眼的时候,偷偷的亲了他一下。 他不信神佛,只想守着身边的人。 好好的将他护在自己的身边。 两人离开的时候,余丰宝似是很开心,还主动的拉起了谢承安的手。 谢承安见他如此高兴,便问道:“宝儿,今天似乎特别开心。本宫想知道宝儿的开心里可有本宫在内?” 余丰宝羞的朝前跑了一段,然后回身对着他喊。 “有!” 远处的神树上,红绸迎风而起。 那是属于余丰宝和谢承安的红绸。 独一无二。 第42章 日头西斜, 将天边熔成了大片的金色,余晖将层层叠叠的云朵镶了个金边。 傍晚的风里透着丝丝的凉意。 余丰宝的嘴角不住往上扬着,怎么止也止不住, 不经意间便弯成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谢承安撑大了眼睛, 在他俊秀的面上看了又看, 瞅了又瞅,想从中看出些什么?自打他认识余丰宝以来, 他还从未见过他这么高兴呢? “宝儿,你就跟跟本宫说说嘛,到底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了, 竟也值得你如此高兴?” 余丰宝的双颊绯红,犹如天边的晚霞一样绚丽好看。 红绸的事情, 他怎好意思说出口。 只笑着道:“没什么?只是今儿能随着殿下一起出来踏青上香,心里格外的舒坦罢了。” 谢承安睨着他, 总觉得话不真。 行至半路的时候, 他忽然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惊呼一声道:“哎呀,我的木雕小狗怎么不见了?” 余丰宝闻言看了过去, 只见他神色慌张的往回跑去。 “这木雕是宝儿送给本宫的礼物, 无论如何本宫都要给找回来。宝儿, 你在路边的石凳上略坐会儿, 本宫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远了。 余丰宝想着那木雕手工粗糙, 只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想来也不会有人捡走的,况且这走了一日他也确实有些累了,为免来回奔波劳累, 他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入眼是满山的苍翠,大片碧绿延伸开去,看的人心旷神怡。 余丰宝等了一会儿,盘算着依着谢承安的脚程应该也快回来了,难得起了想要吓唬他的心思,便往石阶旁的林子里躲了去。 已是傍晚时分,密林里的气温格外低些。 余丰宝藏在了一个两人合抱的粗树后,一想到一会儿谢承安被他吓到的模样,他直抿着嘴偷着笑。 “咔……” 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跟着便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娘的,整天关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谁说不是呢?” “要我说这种灯下黑的事情有何可紧张的,料想那些人也不会知道……这京郊的深山里藏着……” “你他娘的嘴巴还是闭紧些,要是传到主子的耳朵里,你这项上人头还想不想要了?” “老大说的是,瞧我这张没把门的嘴啊。” “嘿嘿……一会儿咱们去万花楼爽一爽,那东西要是再不拿出来用用,只怕都要生锈了。” …… 那是两个男人的声音,言语粗俗不堪,越是到后面越是不堪入耳,余丰宝倒也不是刻意想要偷听,只是这两人仗着天快黑了,山上没人,说起话来也就没个顾忌,声音洪亮。 余丰宝心知这两人来路不明,便想要往石阶那去。 谁知刚一动,一只野兔从他脚边窜了出去,带出了细微的响动。 余丰宝刚要往外跑,就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双大手给捂住了口鼻,往林子里拖了去。 他左手受伤,加上功夫也未练到家,只趁着挣扎的功夫,悄悄的用左手将悬在腰间的香囊口子给打开了一条小缝。 余丰宝自知挣扎无用,便不再挣扎叫喊,只保留着力气。 那人将他拖了一截之后,便将他甩在了地上。 余丰宝这才看清两人的样貌,两人长的身形彪悍,虎背熊腰,其中一个是大饼脸,脸上有些麻子,看着余丰宝的眼神满是淫邪。另外一个是个光头,面容严肃凶狠。 “哪里来的俊美小公子啊?” 麻子脸搓着手朝着他走了过来。 余丰宝撑着身子往后退去,故作慌乱道:“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 他只等着一个时机,只要那人敢靠近,他就用藏于袖间的袖箭要了那人的狗命。 “老大,我看咱们也别费力下山去万花楼了,你看这位小公子,长的比女人还俊呢,瞧着小脸蛋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了,还有这小腰,仿佛一掐就能掐断了似的。” 麻子脸对着身后的光头说了一声,直往余丰宝跟前凑。 “你放心,大爷我可是最会疼人的,一会儿保管让你爽上天的。” 他笑的极为猥琐,言语也极为恶心。 光头抱臂站在一旁,眼里有精光一闪而过。 “我们刚才说的话,他大概是听到了,为求万全,还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麻子脸早已忍不住了,只恨不得将余丰宝立刻压在身下,他咽了口吐沫,“老大,杀人跟玩玩这也不冲突,等咱们爽够了,再杀也不迟。” 这话说到了光头的心坎里了。 余丰宝看着围过来的两人,薄唇紧抿,随时做好了跟着这两个人渣同归于尽的准备。 麻子脸嘿嘿的笑着:“老大,你先来。” “都是自家兄弟,一起吧。” 光头男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另一头,谢承安健步如飞,跑回了寺庙里,随意拉了个在门口扫地的小沙弥,丢给他一些碎银子,“听说你们寺院后山的那颗相思树保平安最是灵验?”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施主打哪儿听来的消息,想必是听岔了吧。咱们宝宁寺后山的那颗相思树求姻缘最是灵验不过,这十里八方的年轻施主都爱来咱们寺院里挂红绸,捎带求一道平安符……” 小沙弥的话还未说完,谢承安又如一道风似的往山下去了。 他的嘴角噙着笑。 宝儿竟然骗了他。 不过一想到放才小沙弥说的话,他心里就高兴,原来宝儿心里一直有他呢。 还偷偷的跟他绑了红绸。 一想到余丰宝心里有他,谢承安就高兴,嘴角也扬的老高,顾盼间神采奕奕。 “宝儿,宝儿…本宫知道你为何今儿这么高兴了?” 他离着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忍不住喊开了,谁成想到了近前却发现人不见了。 余丰宝做事向来细心稳妥,不会无缘无故的走开的。 他又喊了两声,并未听到回应。 便知道宝儿定是出了事。 谢承安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来回用的时间不长,要是余丰宝真的被人掳走,那应该也不会走远。 顺着山道往下自是不可能的,那唯有…… 他看了一眼山道旁的密林,只是周围都是树木,一时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去找。 正一筹莫展间,他忽然闻到了一丝核桃仁的清苦味,味道虽淡,但是混在草木的清香里却格外的特别。 谢承安寻着味道而去,果然在林子里发现了散落在地上的核桃仁。 这是在马车上他给余丰宝剥开的,他记得宝儿当时吃不下了,便将剩下的核桃仁都装进了香囊里。 谢承安寻着踪迹找了过去。 又往林子里走了一截。 果然就看见余丰宝被人按在了地上,那人的手正在他的身上乱摸想要脱他的衣裳,另外一个则满脸淫|笑脱下了裤子,露出了那丑陋来。 谢承安拳头握的咯吱作响,飞身上前,直接拽着那人的膀子将他的双手给卸了。 跟着又一脚踢在了蹲在地上那人的太阳穴上,将人踢飞出去。 一个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另外一个则昏死了过去。 谢承安忙将余丰宝搂进怀里,紧张的问道:“宝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察觉到了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余丰宝只觉鼻头一酸,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 谢承安没来的时候,他倒也没那么害怕,也都想好了最坏的打算。左右不过是一死,他出其不意用出袖箭,定能射杀一个。如此就算他死倒也不算吃亏。 至于另外一个,他虽体型和力气比不上,但是若要拼着一死,未必就没有活路。 可如今谢承安来了,一句关心之言,便将他满腹的委屈都勾了出来。 “殿下,我没事。” 谢承安这才松了口气,撸起袖子低声喝道:“待我宰了这两个畜生。” 余丰宝拽了拽他的衣袖。 “殿下且慢,这两人身上似有秘密,拷问后再杀也不迟。” 说着又将先前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谢承安沉思了片刻,对着山下放出了信号弹。 少倾,程彭便带人来了。 谢承安负手立在树下,“将这两人带回去,务必要问出些东西来。” 程彭让手下将那两人带走了。 林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偶有飞鸟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枝头。 “还能走吗?” 谢承安看着坐在地上的余丰宝问道。 余丰宝抬眸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轻轻的摇了摇头。 “殿下,我腿软!” 谢承安扯了扯嘴角,“没用的东西,这才多大点事就吓成这样了,往后还怎么做本宫的总管,做本宫的皇后?” 虽如此说着,还是一撩衣袍蹲在了他的身前。 “上来,本宫背你下山。” 余丰宝红着脸趴了上去。 这是谢承安第二次背他,第一次的时候是那个雪夜,他被李德福罚跪在雪地里,人都冻僵了,是他从东宫里跑了出来,将他背了回去。 那个时候他迷迷糊糊的,倒也未察觉出什么。 如今趴在谢承安的背上,他只觉得安心,又有一丝丝的高兴。 “以后不准乱跑,听到了没有?” 谢承安沉声喝道。 刚才的事他心有余悸,若是他再迟一些到,后果不堪设想。 余丰宝乖巧的“哦”了一声。 谢承安托着他的屁股将人往上送了送,“要是不想摔着了,便搂紧了本宫。” 余丰宝依言照做。 谢承安唇角又扬了起来。 方才那柔软的触碰,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宝儿的屁股真是又软又翘。 “殿下,要是那个小狗木雕丢了就算了吧,回头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是。” 余丰宝趴在他的肩头,说话声也轻轻的。 谢承安面上笑容更甚。 “你手伸进我胸口里摸摸,不就知道东西找没找回来了吗?” 明明就一句话的事,干嘛又非得让他去摸? 左等右等也等不来谢承安的下文,余丰宝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咬着唇想了很久,还是将手慢慢探进了他的衣领里。 春衫原就单薄,手一伸进去就触碰到了他滚烫的肌肤,还有结实的肌肉。 他像是被烫了手似的又缩了回去,猛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试探着问谢承安。 “殿下,那小狗木雕是不是一直都在你脖子上挂着,从未丢过?” 谢承安素来宝贝他送的这个木雕,日日都戴着,今儿怎会无缘无故就掉了呢? 谢承安倒也没隐瞒。 “宝儿真是聪明。” 余丰宝羞的满脸通红,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问,“那…那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谢承安反问他。 余丰宝又羞又恼,“就是红绸…的事……” 谢承安笑了笑。 “本宫不知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本宫只知道宝儿想跟本宫做一世的夫妻,想跟本宫有美好的姻缘,想要跟本宫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余丰宝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谢承安……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谢承安亲了亲他的掌心。 “本宫也想跟宝儿白头携老……” 第43章 养心殿。 斑驳的日光从窗棂照了进来, 殿中的鎏金兽首香炉里冒着袅袅的轻烟。 端贵妃辅一进门,见到座上的皇后,心里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春猎原是她随御驾伺候的, 谁知前一夜却突发痛风, 乾元帝心疼她, 便让她留在宫中养病,带了其他两个妃嫔随行了。 今儿她病才将好些, 乍然听见乾元帝提前回宫,便挣扎着来了养心殿请安。 她刚请了安坐下,还未开口, 便听皇后率先开了口。 “贵妃妹妹想来也是终日操劳的缘故,瞧着脸上颜色不成颜色的, 皇上素来看重妹妹美貌,妹妹还是擅自保养着些, 若是劳累太过, 使容颜受损, 岂不是更不能安心伺候皇上了?” 端贵妃勉强挤出了一抹笑。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太子被废之后,皇后躲在景仁宫不出, 虽碍着皇后的身份, 一应的吃穿用度端贵妃倒也不敢作假, 只是平日里受的那些个冷嘲热讽, 她一直记在心里,今日见了端贵妃吃瘪, 她心里痛快极了。 乾元帝朗声道:“既然贵妃病着, 那六宫的事还是交给皇后来处理吧。你也好好养养身子。” 端贵妃如遭五雷轰顶,耳朵里嗡嗡的,还未等她求情。 皇后便福身道:“皇上一路辛苦, 加上又受了惊吓,还是早些歇着吧,臣妾告退。” 端贵妃眼里噙着泪花,看了一眼乾元帝,见乾元帝压根没看她,便也跟着福身退出了养心殿。 外头春光甚好,皇后嘴角噙笑。 “有些东西,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再争也无用。谁是妖魔鬼怪,谁是忠臣良将,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本宫劝有些人还是守着多大碗吃多大的饭,少做那些白日梦。在这宫里,安分守已才是王道。若是一味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如那跳梁小丑一般上窜下跳,除了惹人笑话外,到头来只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端贵妃手中的帕子狠狠的握进了掌心里。 “臣妾身子不适,就不陪娘娘说话了,先行告退。” 皇后看着端贵妃负气离开的背影,心情无比的舒畅,对着身侧之人道:“让人去东宫请太子来一趟景仁宫。” 身旁的嬷嬷四下看了看。 “娘娘,这可是养心殿,免得隔墙有耳。” 皇后浅笑不语。 眼下皇上已经恢复了谢承安的皇子身份,还准许他依旧住在东宫里,恢复太子身份那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这些日子她隐忍不发,早已忍够了,也该让端贵妃那贱|人瞧瞧谁才是这后宫里真正的主人。 端贵妃回到延禧宫后,砸了一套茶盏,砸了两个珐琅花瓶。 她苦苦经营,没成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她的眸子里有了怨毒的光。 若是等皇后和废太子恢复了元气,她就更无翻身的可能了。若是往后谢承安真的承继了大统,那么她还有她的母家还有三皇子,岂还有活路? 自古成王败寇。 眼下还未到最后一步,她绝不认输。 …… 夜色朦胧。 一辆马车自远处驶来,缓缓的在宫门口停下。 守门的侍卫正想要呵斥几句,见谢承安从马车上下来,便又识相的闭了嘴。 谢承安背对着马车站着,“宝儿,本宫背你回去吧。” 余丰宝红着脸,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殿下,这么多人瞧着呢?况且你如今已经恢复了皇子的身份,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的。” 谢承安忙追上了他。 “那不背也行,牵手总可以吧?” 余丰宝往前跑了几步,“殿下,从现在开始咱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吧,免得让人拿住了话柄,到时候惹得皇上不悦……”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样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从前村子里有个寡妇,就是因为村子里的懒汉到处胡说,传开后,寡妇百口莫辩,最后跳井死了。 更何况如今在宫里,而谢承安又是未来的储君。 谢承安悻悻的,尖着嗓子怪叫了一声,惊的栖在树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昏黄的光影,摇曳不定。 余丰宝只觉头皮发麻,僵在了原地,四下看了又看,总觉得暗影里会冒出什么东西来,他疑神疑鬼的问,“殿下,你刚才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谢承安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没有啊。” 他回答的淡然无比,跟着又凑到了余丰宝的跟前,“难道宝儿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声音了吗?” 他故意压低了嗓音,吓的余丰宝忙扯住了他的衣袖。 谢承安心里乐开了花,不着痕迹的将他的手握进了掌心里。 “宝儿别怕。本宫阳气最盛,你靠本宫近些,想来那些个游魂野鬼也不敢近本宫身的。” 余丰宝原就害怕,一听到游魂野鬼四字,更是吓的不轻,挽着谢承安的胳膊疾步往东宫走去。 不过几日的功夫,昔日颓败的东宫早已焕然一新。 看着里头的灯火通明,余丰宝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 谢承安轻笑道:“怎么?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家? 余丰宝红着脸,心里密簇簇的升起了丝丝的甜意。可不是嘛,这东宫就是他的家,他和谢承安的家。 两人刚一进门,就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太监和宫女。 领头的太监约莫二十来岁,生的眉目疏朗,容颜俊俏。领头的宫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鹅蛋脸,大眼睛,气质娴静稳重。 “奴才魏其泽给殿下请安,殿下万安。” “奴婢安绣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谢承安扯了扯嘴角,内务府的人手脚倒是快,不光将东宫修葺一新,连带着将人也给配齐了。 余丰宝见两人姿容出挑,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谢承安将余丰宝一闪而过的神色收进了眼底,唇角微微扬起,抓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在本皇子这里当差,只需记得忠心一条即可。若是有那等吃里扒外的,就休怪本皇子不念旧情了。” 众人应了是。 魏其泽的目光落在了余丰宝的身上,又见谢承安丝毫不避嫌,两人拉着手便进了屋子里,便知先头外头传的并非是虚言。 方才灯光昏暗,他虽瞧得不真切,但依稀也可以瞧出余丰宝的长相的确出众,难怪能哄得废太子这般将他放在心上。 安绣半垂着眸子,紧走几步,上前道:“启禀二皇子殿下,皇后娘娘一早就传话,让您回来后去一趟景仁宫。” 谢承安顿了一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恢复了皇子的身份,要论开心应当是母后最开心吧。他忙道:“宝儿,替本宫更衣。” 余丰宝刚倒了杯茶水,还未来得及喝下。 “如今一屋子的宫女和太监,干嘛还指着我一个人伺候?” 谢承安走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宝儿,这是吃醋了?” 余丰宝红着脸,辩解道:“我…我哪里有吃醋了?我…我不过是有些累了……” “既如此,那我可就喊那个叫安绣的进来伺候了?本宫方才瞧了一眼,长的虽不是天姿国色,但倒也还有几分温婉的柔情。” 谢承安作势就要张口。 余丰宝一想到旁人要挨着谢承安那么近,手还要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他心里就不得劲,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抱怨似的道:“还是奴才来吧。她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衣裳放在哪儿。” 谢承安笑的跟得逞似的孩子似的。 待换好衣裳之后,又趁着余丰宝不注意在他的面上亲了一下。 “宝儿说的是,他们都是才来,自然比不得宝儿与本宫同床共枕多日的情分,往后本宫近身伺候的只宝儿一人就够了,只是怕累着宝儿了。” 余丰宝把他往门外推。 “不过是伺候日常罢了,哪里就能累着了,殿下是没瞧见奴才在乡下过的日子,如今这般那就是享福了。” 待到谢承安走了之后,余丰宝又歇了片刻便往小厨房去了。 从宝宁寺赶回来,一路上两人都只吃了些糕点,还未用晚饭。 到了小厨房之后,见里头有各式各样的时新蔬菜和肉类,他在门口略站了站,“殿下还未用晚膳,我来给殿下做几道菜当宵夜,你们帮着我打下手即可。” “哟,这位公公是谁啊?怎的这般大的架子?” “如今这宫里的掌事太监那可是魏公公,你又是哪里跑出来的?” “若是自己个贪嘴想吃,就自己做,我们可是忙得很呢……” …… 厨房里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丝毫没将余丰宝放在眼里。余丰宝倒也没在乎他们说的什么,他只想着一会儿谢承安回来能吃上口热乎的。 他径直走进了厨房里,开始忙活起来。 厨房里的人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也不伸手帮忙,只咬着耳朵说话。可说话声音却大的很,丝毫不避讳他。 “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罢了,狐媚的勾引了主子,竟然还指使起我们来了。” “还真当自己个是这宫里的主子了?” “哟,咱们还是出去吧,免得在这厨房里染的一身的狐狸骚味……” 余丰宝熟练的洗菜,切菜,生火做饭。 魏其泽在门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待到厨房里的人都散了,才走了进去,“余公公,你别介意啊,这起子烂了舌头的狗东西,等回头我回禀了殿下,定要把他们赶到慎刑司里受罚,这样才能让他们学乖些。” 余丰宝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余公公到底是陪着殿下一路走过来的,殿下对你自然不同一般。我初来这里,万事还请余公公多提点着些。”魏其泽小心的陪着笑脸。 谢承安“凶名”在外,由不得他不小心。 余丰宝声音不咸不淡,“殿下最是赏罚分明的,魏公公只管当好自己的差,不要生出其他不该有的心思就行。” 魏其泽愣了一下。 “那是自然。不过那个安绣姑姑,余公公方才可瞧见了?我可是听说她曾经是在延禧宫里当过差的……” 余丰宝没有接话。 魏其泽面有不悦的出了厨房,然后对着守在门外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人又回了厨房里,叫骂了开来。 “哎呦,这厨房我们可刚刚才打扫好的,如今又弄的到处都是污渍。” “这不是折腾人嘛……” “我瞧着倒不是主子想吃宵夜,而是有些人拿大,只拿这儿当自个家呢,真是不害臊,也不瞧瞧自己个什么身份,一个没根的东西罢了,别痴心妄想了。” 几个人说的难听,推搡着将余丰宝推出了厨房。 余丰宝心里顾着锅里的饭菜,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掌心擦着地面,碰到了手上的伤,疼的他眼里都泛起了泪光。 谢承安知道皇后找他去做什么,无非就是叮嘱他谨言慎行,早日将太子之位给夺回来。 他匆匆的去,听了教诲,又匆匆的回。 刚一回屋没见到余丰宝,便问了守在门外的安绣。 安绣说余丰宝去厨房准备宵夜了。 谢承安想着从前宫里没人伺候,所以才累的余丰宝一日三餐的做着,如今满宫里都是伺候的人,哪里还用得着他的宝儿亲自去准备? 他知道余丰宝性子倔,若是着人去喊,肯定喊不回来,索性自己去了小厨房。 谁成想刚一到,就听到小厨房传来的污言秽语。 还未等他上前,又见余丰宝被这些人给推倒在地。 谢承安忙疾步走了过去,将余丰宝从地上拉了起来,“宝儿,可受伤了?” 余丰宝摇了摇头。 谢承安一把将他背在身后的手拽到了身前,果见白色的纱布上沁出了鲜红的血。 他面寒如霜。 眼神如刀般扫过了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人背上。 “来人,将这几个人捆了,每人赏五十板子,要是还不死,再送去慎刑司。” 那几个人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哭着喊冤。 魏其泽原还想劝说几句,但是对上谢承安冰冷的眼眸,又将话咽了回去。 谢承安冷声道:“将宫里的下人们都喊来,看着他们受刑。以后要是谁再敢以下犯上,本皇子就让他身不如死。” 屋外是凄惨无比的叫喊声。 渐渐的声音小了,直到没了声息。 外头传来回话声,“回禀殿下,没挨够五十板子,人就没气了。” 余丰宝的手重新包扎了下,他全程都不敢说话,更不敢抬头看谢承安。 “殿下,我是不是很没用。” 谢承安起身将人搂进了怀里,“谁说宝儿没用了。宝儿最是有用,最能让本宫高兴了。这一点世上无人能及。” 他说的暧昧,惹得余丰宝一阵面红耳热。 谢承安拉着余丰宝出了屋子,当着众人的面沉声道:“往后在这宫里,余公公的意思便是本宫的意思,以后谁要敢对他不敬,今晚这几人便是例子。” 众人齐声应了是。 闹腾了一晚上,两人一同用了晚膳。 起初余丰宝还不同意,说是不合规矩。 谢承安便放下了筷子说不吃了,最后余丰宝拗不过,只得如以前那样跟着一起吃了。 吃完饭后,余丰宝又收拾了床铺要去外间的小榻睡。 谢承安见状,抱着被子不撒手,“本宫跟宝儿同床多日,早已习惯了。要是宝儿跟本宫分床睡,本宫定然会睡不安稳的,若是睡不安稳,便精神不济,白日里本宫还怎么跟那些人斡旋?” 他眨着眼睛看向他。 “宝儿,也不想本宫身处险境吧?” 余丰宝点头。 谢承安这才心满意足的搂着他,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首发,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订阅。谢谢。感谢在2020-09-02 20:59:32~2020-09-07 17:2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基佬紫啊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金銮殿。 气氛有些凝重。 乾元帝看着堂下那些说的吐沫横飞的文臣, 再看看立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辩驳的谢承安,心里愈发的厌烦了起来。 如今他不过是刚刚恢复了谢承安的皇子身份,并未涉及到再立储一事, 可这些人就急不可耐的跳了起来, 个个丑态毕露, 跟泼妇骂街似的,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的庄严肃穆。 乾元帝甚至都有些怀疑眼下若不是在金銮殿上, 若不是他在,只怕那些人都恨不得生吃了谢承安。 谢承安眼观鼻鼻观心,任由那些人骂着。 直到瞥见了龙椅上的乾元帝神色变冷, 他才松了口气。 “住嘴!” 乾元帝暴喝一声,一掌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 他站了起来,指着底下的大臣们喝道:“往日里说起边防战事, 民生疾苦, 怎不见你们如此能言善道。如今朕不过是因着自己的儿子救驾有功恢复了他皇子的身份, 你们就百般的刁难,难道是对朕的旨意有意见吗?” 众大臣齐齐跪下, 高呼不敢。 谢承安一早就料到有如此结果, 心里只泛着冷笑。他算准了端贵妃的人肯定会就此事发难, 索性他就再添上一把火, 营造出一副墙倒众人推,孤立无援的可怜景象。 人天生对弱者都有同情心。 果然乾元帝动了怒。 谢承安忙上前道:“父皇春秋鼎盛, 方才那些说要立国本的人, 就该拖出去杖毙。再者那些说儿臣私德有亏的人不宜承继大统。儿臣深以为然,儿臣自幼是在父皇的教导下长大的,资质平庸, 样样都比不过已经去世的哥哥。如今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儿臣也表个态,儿臣性情愚钝,着实不适合当大周朝的储君,父皇若真疼爱儿臣,便赐儿臣一场闲散富贵,儿臣也到了开府建牙的年纪,还请父皇赐儿臣一个王爷的名分,将儿臣打发到封地去,如此也好安众位大臣们的心,还朝堂一个安稳。” 说完之后又无比诚恳的磕了三个响头。 乾元帝的唇紧抿着,他看着堂下的众位大臣,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谢承安。 他还从未见过朝中大臣如此齐心呢。 如此齐心的对付他的儿子! 这个天下姓谢,他才是大周朝的帝王,帝王的威严岂是这些做臣子的可以挑衅的。 他冷声道:“此事便这么定了,以后谁要再敢提一句,立刻拉出去斩了!”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的上空。 众位大臣个个噤若寒蝉。 下朝后,谢承安被请去了养心殿。 乾元帝拿着茶盖撇着茶盏里的浮沫,“你方才说的话可都是真心话?” “儿臣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就让儿臣不得……” 谢承安举着手指开始发誓,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乾元帝睨着眼看他,“你对储君一位当真就没半点想法?” “儿臣蠢笨如牛,这一点父皇是知道的。不过是仗着嫡次子的身份当了几日的太子,如今在东宫里关了一年,儿臣也想明白了,想清楚了,储君事关大周朝的百年社稷,儿臣没那个胆子,也有自知之明抗不起这么重的担子。儿臣只想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还请父皇成全。” 谢承安又磕了一个头。 乾元帝默了默。 蠢笨如牛这四个字他依稀记得是他当初骂谢承安的话,当时他在考他的文章,谢承安没背出来,他气急了只骂他蠢笨如猪。 如今听起来,心里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乾元帝呷了口茶。 “再如何你都是朕的儿子,有道是勤能补拙,你虽天资不足,但是还算得上勤奋,比起你那些弟弟们倒是要好上一些。” 谢承安心道:人比人,气死人。 他被迫跟死去的哥哥对比多年,如今也该让他那些不安分的弟弟们尝尝这个滋味了。也好让他们知道这储君之位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且这么多年来,这貌似还是父皇第一次夸他呢。 …… 有了先前的事情做教训,余丰宝在东宫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宫里的人见了他都行礼问好不说,有几个甚至还开始巴结起他来了。 余丰宝有些招架不住,便推脱着去了厨房,帮着给谢承安准备早膳。 今儿是谢承安时隔一年后第一天上朝,他虽不知道朝堂之上是何模样,但是光看宫里的事,也知道要应付前朝之事定是会费神耗力的,再者谢承安既然存了那样的心思,未来的路肯定也不好走。 他帮不上其他的忙,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好他的衣食起居。 “余公公对二皇子殿下当真是体贴入微,难怪殿下对公公您另眼相待,近身伺候的事不许旁人插手不说,还给了公公那么大的体面,奴才瞧着整个东宫里,除了殿下,就是您最威风了,连安绣姑姑和魏公公都得听你的呢。” 厨房新来的小太监,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最是爱玩笑,看向余丰宝的目光里满满都是羡慕之情。 “以后这话可不许说了。” 余丰宝出言责备道,“少说多做才是在宫里的生存之道。” 小太监吐了吐舌头,又出去忙活其他的了。 忽的一道黑影从梁上跃了下来,叼起一旁碟子里的炸小黄鱼就从窗户窜了出去,动作之快,等余丰宝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瞧见一条黑色的卷曲的尾巴消失在花丛里了。 宫里多有野猫,兴许是闻到了鱼腥味,便寻着来偷吃了,倒也算不得稀奇的事。 谢承安回来的时候,面上难得露出了和悦的神色,虽瞧着不明显,可余丰宝还是能感觉得到,伺候他净手换衣的时候便问,“殿下,今儿似乎很开心?” “一切都在本宫的掌握之中,本宫自然是开心的。” 谢承安伸手将余丰宝给拉进了怀里,抱了好大一会儿,又在他的肩窝处蹭了蹭,末了犹嫌不够,在他的唇上亲了好几下,逗的余丰宝满脸通红,夺路而逃。 余丰宝一路去了厨房,准备将早膳端过来。 刚出了厨房,就见到几个小太监围在角落里,手里还拿着长竹竿子不知是在掏什么东西? “你们在那做什么呢?” 余丰宝问了一句。 先头跟他说话的那个小太监忙跑了过来,“也没什么,就是在院墙的夹缝里发现一只死猫,我们几个想要把它掏出来埋了,现在天气热了,若是尸体腐烂,气味不好闻不说,还会滋生蚊虫……” 余丰宝应了一声,端着托盘继续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问。 “那只猫是什么颜色的?” 小太监满脸茫然的回,“是黑色的,通体都是黑的,连一点杂色都没有呢!” 就在这时,角落里又传出来说话声。 “咦?这猫嘴里还叼着半块炸鱼呢,看来这黑猫也是通了人性了,竟然也知道就算死也得做个饱死鬼的道理。” “哎呀,还真是呢……” “咦?我瞧着这炸鱼怎么有些眼熟呢?”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像是在耳边,又像是离得很远。 余丰宝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摆在托盘里的饭菜,心里头一阵后怕。 若是谢承安吃了这饭菜…… 他手上一软,托盘就掉了下去。 “哐当”一声脆响后,有小太监忙跑过来问,“余公公,你没事吧?有没有烫着?” 余丰宝摇头。 “没事,只是砸了殿下的早膳,眼下得去重新做一份了。” 小太监有些害怕的看了眼正殿的方向。 余丰宝安慰道:“没事,万事有我顶着呢,左右不会连累到你们就是了。” 小太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回了厨房。 余丰宝心有余悸,用鸡汤下了碗面条,便端回了屋子里。 “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承安有些饿了,接过面条就要吃。 余丰宝忙取出了银针,笑道:“往后的吃食和茶水还是验一验再入口吧,如今人多了,难免心思也杂了,不像以前阖宫里只我们两个人,还是小心为上。” 谢承安定定的看着他。 “宝儿,你今儿是怎么了?” 余丰宝勉强挤出一抹笑,“没…没事。” 谢承安长臂一伸将人勾进了怀里,余丰宝坐在他的腿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然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头。 “宝儿?” 余丰宝的眼睛有些酸涩,鼻子也有些发酸。 他初进宫来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没成想会进了冷宫,会遇到谢承安,更没想到谢承安会对他那么好,将他放在心上,捧在手上,那是他前半生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如今既已感受到了温暖,便再也不愿走进阴寒冰冷里。 他得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就像谢承安一直护着他那样。 他也得护着谢承安。 他偏头在谢承安的耳垂上亲了一下,然后吻上了谢承安的唇。 余丰宝鲜少有主动的时候,谢承安虽然饿着肚子,但是比起来他更喜欢的是品尝余丰宝口中的甘甜。 良久之后,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余丰宝红着脸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不小心打翻了托盘,所以只得重新给你准备一份早膳了,这才耽搁了些时间。只是时间仓促,也不知道你可能吃得惯?” “只要是宝儿做的,本宫都爱吃。” 谢承安心情大好,胃口自然也出奇的好。 …… 午后,谢承安被叫去了养心殿。 因着上午的事情,余丰宝到现在都还心绪不宁,他坐在窗下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宫人,宫人们都习惯缩着肩,他分不清这些人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包藏祸心的。 这个位置是谢承安从前爱坐的地方。 他恍惚间又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谢承安也是坐在这里,手持着一卷书,着一身白色的衣裳,跟周遭的破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彼时的谢承安如那皎洁清冷的月光般点缀了破旧的屋子,仿若在淤泥里开出的花儿。 余丰宝的手缓缓的攥成了拳头,他对着暗处喊道:“程彭!” 程彭应了是。 “程侍卫,我想要去一个地方。” 余丰宝眸色坚定的说道。 程彭知道他家主子待余丰宝不同于别人,忙问道:“余公公,你想去哪?” “慎刑司!” 余丰宝定定的看着他。 程彭愣了一下,“若是殿下知道的话……” “不许告诉他,否则……” 余丰宝回答的斩钉截铁,“否则的话我就让九皇子殿下天天来缠着你。” 程彭有些为难,但是到底还是答应了。 再次站在慎刑司的大门外,余丰宝有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是端贵妃身边的人将他带进去的,当时他吓的腿都软了,还吐的一塌糊涂,简直是没用至极。 可这一次,他却是心甘情愿的进去。 余丰宝没有停留,一步一步朝着里面走去。 程彭原想跟着的,可余丰宝没让。 只说是怕一会儿会吓着他。 程彭心中暗道他可是死人堆里出来的人,天下间还能有吓着他的东西? 殊不知余丰宝说的吓,不是其他的。 而是他又再次吐的一塌糊涂。 刚一进到里头,余丰宝就开始吐了,后来连酸水都吐完了。 周遭是阴寒的风,即使到了春末夏初,里头依旧犹如冬日里一般的寒冷,无数的惨叫声回荡在慎刑司的上空。 “余公公,这地方脏着呢,要不咱还是出去吧,且这里除了犯了错的宫人,也没什么可看的……” 随行的太监瞥了一眼扶着墙站着的余丰宝,连声劝道。 余丰宝摆了摆手,强自定了定神。 胃里的东西该吐的都已经吐完了。 他对着领路的太监笑了笑,“让公公见笑了,咱们往重刑区那走走,另外还烦请公公跟我说一说,这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到底有哪些?” 那太监收了银子,也不好不办事。 重刑区都是关了些犯了大错的宫人,寻常他们也不会进去,因为里面实在是太血腥了,但凡是进了慎刑司里,哪怕是嘴再硬的人也是招架不住的。 余丰宝随着那太监往里走去。 血腥味越来越重。 “梳洗……” “烹煮……” “凌迟……” …… 那太监解释倒是详细,余丰宝听的仔细,那些被罚了重刑的人大多只剩下了一口气,浑身都是血,只能依稀瞧出是人的轮廓。 余丰宝在慎刑司里待了很久,直至日落时分。 程彭远远的看着余丰宝从慎刑司里走了出来,他依旧走的很慢,一步一步,他的脸色苍白,可神情却异常的坚定。 他也不知道余丰宝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反正就是给他的感觉不同了。 仿佛进了一趟慎刑司,出来便换了个人似的。 余丰宝走到他跟前,“程侍卫,麻烦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殿下如今已经出来了,诸事繁杂,我不想他为了我分心。” 程彭点头。 落日熔金,将整个天边染成了橘色。 余丰宝刚一回到东宫,就听到谢承安正在查问他去了哪儿。 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如往日里一般笑道:“这宫里那么多的人,难道还不够殿下使唤的?何必一回来就巴巴的找我?” 谢承安笑着将人拥进了怀里,指着桌子上的赏赐道:“今儿我将你求的两道平安符呈给了父皇和母后,他们可高兴了,赏赐了我许多东西。宝儿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皇上和皇后赏给你的,你又问我做什么?况且我一个做奴才的哪里用得上这些啊?” 余丰宝笑着回道。 谢承安蹙着眉道:“这平安符原本就是他们的儿媳妇求的,这赏赐的东西自然是归宝儿了。况且只要是本宫的,那就是宝儿的,本宫与宝儿同为一体,自然是福祸与共,生死相随了。” 余丰宝的脸红的跟熟透的果子似的。 “殿下,愈发的爱胡说八道了……” 第45章 盛夏。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 外头的蝉彻夜不休叫个没完。 余丰宝原打算睡会才起来的,可外头蝉鸣声太吵,他心里只觉得烦躁, 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 最后索性起来干活。 夏日的衣衫单薄, 他的衣襟松散开来,露出大片的雪白来。 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往门外走去。 谢承安抬眸看着他, 只见他如墨般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神态慵懒,惺忪的睡眸里有着淡淡的不悦, 唇色红润饱满,手上的扇子摇动间, 吹起了胸前的衣襟,让隐在衣襟里的红豆若隐若现。 “宝儿……” 他哑着嗓子唤他。 余丰宝忙道:“可是奴才吵着殿下了?” 谢承安摇头, 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瞧, 余丰宝刚到了近前, 就被他勾进了怀里。 缠绵的吻落下。 盛在广口青花瓷的大瓮里的冰块,散发出丝丝的凉意, 滴答滴答的水声衬的屋子里格外的安静。 谢承安的大掌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衣裳内。 余丰宝只觉浑身没了气力, 软软的躺在他的怀里, 他微微有些喘,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着迷蒙潋滟的神色,唇瓣因为被大力的亲吻过, 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宝儿, 穿这么少,难道是想……” 谢承安坏笑着问他。 饶是屋子里放了冰,但是盛暑天里, 两人腻歪在一起,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身上皆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空气里登时便暧昧了起来。 夏日,原本就是个撩人的季节。 这些日子谢承安忙着前朝的事,虽说两人还是日日歇在一起,偶尔也会闹一闹,但是对于那种事,谢承安似乎说的少了些,不像以往只要得了空便来撩拨他。 余丰宝也只安心顾着东宫,那下毒之人似乎很是警觉,察觉出不对劲后便一直再未动手,可他却一刻也不敢放松,若是让那起子阴毒小人瞅准了空子,那伤的可就是谢承安了。 午后,时光静谧。 两人在榻上耳鬓厮磨。 忽的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太子哥哥……” 余丰宝慌乱的推开了谢承安,起身理了理衣裳。 九皇子推门而入,自言自语道:“还是太子哥哥这屋子里凉快些,外头可要热死人了。” 说完又撑大了眼睛看着倚在榻上神情阴沉的谢承安,又看了看立在榻边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余丰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子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呀?” 余丰宝瞪了谢承安一眼,低声道:“我才将吊了个西瓜在井里,这会子起上来正合适,九殿下略坐坐,奴才去去就来。” 九皇子高兴的拍着手,“盛暑天里吃上口冰镇的西瓜最是解渴消暑了。宝儿,你快去将西瓜拿过来吧!” 他学着谢承安的叫法也喊余丰宝为宝儿。 话音刚落,谢承安就赏了他一记爆栗。 “谁许你这么喊的?” 九皇子揉着脑门,嘟着嘴道:“太子哥哥真霸道,为什么你可以喊,我就不可以喊了?” 好事被打断,谢承安板着脸道:“宝儿只本宫一人可喊,其他人都不许喊。你要是再敢胡乱喊,本宫就将程彭调到宫外去,免得你隔三差五的就往本宫这跑。” 九皇子红着脸,低声嘟囔着。 “不喊就不喊嘛,干嘛要动手打我。而且…而且我也不是为了程彭哥哥才……我那是因为喜欢太子哥哥,所以才经常来东宫的呀,其他的哥哥请我去我还懒得去呢。”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承安嘴角扬了起来,这么多兄弟姐妹中,也就老九心思单纯些。 “一会儿宝儿进来的时候,你可知要如何称呼他了?” 九皇子吃了亏,歪着脑袋想了会。 “余公公?” “小余子?” “小丰子?” “小宝子?” 谢承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做着引导,“本宫问你,宝儿长的好看吗?” 九皇子点头。 “好看,比宫里的娘娘们都要好看。” 谢承安的唇角勾起,看来老九也不全然是个傻子,至少审美还是有的,况且也不瞧瞧这是谁的人,他瞧上的人那能有差的吗? “那本宫将来成了婚,你该如何称呼本宫的妻子?” 九皇子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你是太子哥哥,你的妻子自然是太子妃嫂嫂了。可是……太子哥哥你要成婚了吗?我怎么没听说呢?宫里许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等回头我要去跟父皇说,定要好好的操办起来,这样才热闹,承显最喜欢热闹了。” 谢承安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又对着九皇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九皇子生怕他又动手,往后缩了缩,得到了谢承安的再三保证之后,才侧着脸靠了过去。 谢承安低声的说着话。 “啊?” “真的吗?” “嘻嘻……” 九皇子听了谢承安的话,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 听到最后居然笑的倒仰在榻上,直起不来身。 另一头,余丰宝慌乱的出了屋子,谁知一出来就对上了贺元卿那探究的眼神。 “你总是盯着我做什么?” 余丰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得不率先发问。 贺元卿扯着嘴角,目光落在了他脖颈上的红印上,余丰宝皮肤白皙,红印格外的明显,像是雪后的红梅一般。 “你真的就认定他了?连身子都给他了?” 余丰宝刚喝下的茶水,瞬间就喷了出来,他没想到贺元卿问的问题如此的劲爆直接。 “你乱说什么呢?” 贺元卿伸手就将他的领子往下拉了些,“都啃成这样了?还说没有?” 余丰宝的脸上一阵燥热。 “殿下…他待我很好…所以…一直没有……” 贺元卿睁大了眼睛,在他的认知里,他们都只是些低贱的下人,只要主子们愿意,他们哪里有拒绝的份,只是没想到谢承安居然能忍得住。 “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余丰宝忙摇头道:“没有!” 若是有问题,就不会整日的缠着他用手…… 贺元卿露出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又拍了拍余丰宝的肩膀。 “起初我还替你担心,看如今的情形倒是我想多了。只是眼下你家男人可是前朝后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有道是成王败寇,你跟着他要么就能博得一个锦绣前程,要么就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家男人? 余丰宝红了脸,嗔了贺元卿一眼。 “我不后悔。” 语气格外的坚定。 贺元卿又叹了一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当了皇帝,将来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你能保证他那时对你的情谊还如现在这般吗?你能忍受得了跟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吗?” 余丰宝垂下眸子,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下细细的阴影。 他不愿意,他自然是不愿意跟别人一同分享谢承安的,就是现在东宫里宫人多了,前儿安绣姑姑跟谢承安多说了两句话,他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呢,更别说分享了。 至于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他能做的就是把握好眼下而已,其他的便听天由命吧。 想通了之后,余丰宝抬起头对着贺元卿笑了笑,“元卿,我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这世上除了殿下,再也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好了,他就是我的一切,无论将来如何,跟在他身边都是我此刻最大的心愿,永不后悔。” 贺元卿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两下。 恋爱中的人果真不分男女,皆都是傻的。 不过傻的可爱。 人的一生能有几次这样奋不顾身的时候呢? 小太监将西瓜从进里起了上来后,又送了过来。 余丰宝将西瓜切好之后,端进了屋子里。 “九皇子殿下,西瓜来了,你快尝尝,可甜了。” 余丰宝笑着将西瓜端了过去,只是今儿的九皇子似乎有些奇怪,若是放在往常只要遇上他爱吃的,定会冲上来的抢的,今儿却斯斯文文的坐在桌边。 九皇子嘴角含着笑,挑了一块最大的西瓜,然后送到了余丰宝的跟前。 “嫂嫂辛苦了,嫂嫂先吃!” 对于忽然懂事的九皇子,余丰宝又是震惊又是欣慰。 下意识接过西瓜之后,又觉察出不对劲来。 嫂嫂? 这是什么鬼称呼? 他何时成了他的嫂嫂了? 西瓜在井水里冰镇过,泛着丝丝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进了心里,他看向了谢承安,一时有些无措。 谢承安淡然道:“老九难得如此懂事,本宫很是欣慰。” 九皇子又挑了一块西瓜送给了谢承安。 “太子哥哥请用。” 谢承安满意的点了点头,“承显既然这么乖,那剩下的西瓜都赏你了,去偏殿找程彭去吧。” 九皇子喜上眉梢,端着盘子就往外跑去。 到了门口又回身道:“多谢太子哥哥,多谢嫂嫂。”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余丰宝伸手在谢承安的腰上拧了一把。 “是不是你教他的?” 谢承安自是不承认的。 “老九虽脑子不大灵光,但是一般的事情还是看得懂的。方才他闯进来时看到我们两人正在亲热,自然也猜到了宝儿是本宫的人了,他又想讨好本宫,好去见他的程彭哥哥,这不投其所好,喊你一声嫂嫂,那也是应当应分的。难道宝儿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余丰宝:“……”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谢承安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在他的西瓜上咬了一口。 甜,真是太甜了。 冰冰凉的甜意在口腔里化开,令他身心舒畅开来,面上尽是愉悦的表情。 余丰宝反应过来后,在谢承安的西瓜上咬了一口。 礼尚往来,如此才算公平。 谢承安将人圈进怀里,“宝儿,你看老九嫂嫂都叫了,不如今晚……如此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了……” 第46章 夜色朦胧。 傍晚时分才将下了一场暴雨, 这会子起了风,丝丝的凉意吹进了屋子里,配上虫鸣与蛙叫声, 格外的宁静温馨。 谢承安刚洗了澡, 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想着一会儿便能将洗的香喷喷的余丰宝压在身下, 他的心里就一阵火热。 程彭进来的时候,见他面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 还暗自纳闷说今儿明明也不热,怎的殿下额上都沁出细密的汗珠了? 他哪里知道,谢承安除了兴奋之外。 却也是紧张的。 这些日子他虽将春|宫图研究了个透彻, 但是一想到两人第一次情难自禁时,他便将余丰宝捅伤了, 害得余丰宝心里有了阴影,总是害怕他更亲密的触碰, 如今好容易等到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今晚, 他定要好好表现。 一雪前耻。 谢承安睁开了眼睛, “何事?” “先前宝宁寺带回来的两个人审问过了,让他们服下毒药后又让他们回去了, 这几日属下派人暗中盯梢, 果然发现山中另有玄机, 在山林深处隐藏着一处天然的山洞, 里面放着许多的兵器,物资还有军饷。” 程彭简要的说完后便躬身立在一旁。 谢承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膝头, “军饷?本宫听闻前段时间父皇拨给边地的军饷和物资给山匪抢走了, 为此父皇震怒,杀了押运军饷的武将,另派出了剿匪大将军, 谁知至今却一无所获。原来是有人暗中操作,不想他们的胆子倒大,居然敢将赃物藏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 “殿下,那咱们要不要趁机将那地方一锅端了?” 程彭目露狠色。 谢承安扯了扯嘴角,摆手道:“还未到时候,你派人盯紧了。” 王府的府兵皆是有定数的,他们既然敢在京郊藏这么多的军饷和物资,所求的自然是那至尊之位。 谋逆可比巫蛊罪要重的多了。 况且若是不能一下将这些人扳倒,还不如暂且按下不提,等待后面一起发作,到时候看他们还如何能脱罪? “嗯……” 程彭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谢承安皱眉头道:“有话就说。” “余公公前几日去了慎刑司,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说完之后良久没听到反应,程彭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瞄了一眼谢承安。 灯下的谢承安一改素日里的清冷矜贵的样子,那清冷的双眸也似春水融冰般含着满满的柔情蜜意,唇角微微上扬,勾着一抹温柔的笑。 他的宝儿性子内敛,从不将爱挂在嘴边。 往日里多是他痴缠不休,才会哄得余丰宝说上几句甜言蜜语。 可他知道余丰宝是个将爱放在行动上的人。 木雕的小狗,相思树上的红绸,还有慎刑司里的勇敢等等,所有的爱都化在了这一桩桩,一件件极其细微的小事里。 …… 余丰宝有些紧张。 他在浴桶里待了很久,直到水完全变冷,才穿上衣裳缓步去了正殿。 “宝儿,你可算回来了。你若是再不来,本宫可就要亲自去将你抱出来了。” 余丰宝刚一进门就被躲在门后的谢承安抱了个结实。 谢承安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间,使劲的嗅了嗅,“宝儿,你真香……”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有着阵阵的酥麻感。 两人都只着了中衣,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在感受到那一抹惊人的炙热后,余丰宝整个后背都僵了起来,他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起来。 “宝儿……” 谢承安的声音低哑暗沉,如同醉人的醇酿一般。 “你别怕,本宫…本宫定会温柔一些的……” 这件事,他在脑海里,在梦里已经演练多回了。 定不会像第一次那般鲁莽和冲动了。 余丰宝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被谢承安横抱而起。 此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张脸如同熟透的果子般,谢承安将人轻轻的放下,然后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过了许久。 “殿下?” 余丰宝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伸手推了推他,轻轻的喊了一声。 可谢承安压根没有反应。 余丰宝心里暗道他家殿下真是越来越没谱了,哪里有人会在做这种事的时候睡着啊? 他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殿下?” 依旧没有回应。 余丰宝登时就慌了神。 他将压在身上的谢承安推开,然后趴在他的身侧,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殿下,你醒醒,你别吓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因为害怕,带着轻微的颤抖。 眼前的谢承安仿佛是睡着了一般,面上丝毫瞧不出任何异色。 余丰宝将眼角的泪擦干,对着暗处喊,“程彭……” 今晚是程彭在暗处守夜,先前察觉到谢承安的异常他便偷偷的躲了出去,以免打扰了主子的雅兴,听到声音后又忙进了屋子。 余丰宝见了他就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死命的拉着他的手。 因为过度的紧张,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啊啊”的叫着,满脸焦急的指着床上的谢承安。 程彭跟在谢承安身边多年,什么大阵仗没见过,又见余丰宝的眼里噙着泪花,忙道:“余公公,你别怕,没事的。” 他说着便从暗格里取出一枚九转还魂丹给谢承安服下。 可是眼下谢承安昏迷不醒,无法吞咽。 余丰宝抬起衣袖将眼泪擦干,下床喝了一口水,含在嘴中,然后也不管程彭是不是看着,直接覆上了谢承安的唇。 程彭何曾见过如此香艳的场面,脸上一阵滚烫,忙转身背对着两人。 丹药喂下去后。 余丰宝便守在床边,紧紧的握着谢承安的手。 不过片刻的功夫,余丰宝已经问了三次了。 “程彭,殿下怎么还不醒啊?” 程彭恭敬的回道:“药效起作用也需要些时间,估摸着等明儿早上才能醒。余公公若是困了,便歇着吧,屋子里有属下伺候就行。” 余丰宝摇头。 “不行,我得守着他。” 其实,眼下就算让他去睡,他也睡不着的。 程彭倒也没再劝,“咱们已经万分小心了,没成想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余丰宝。 他抬头看了一眼程彭,“这九转还魂丹真的能解万毒吗?殿下他明天真的能醒来吗?” “这可是殿下请神医配的解毒药丸,能解世间万毒。原本有两颗。一颗给余公公你服下了,现在这颗殿下自己用了。” 程彭神色淡然的回道。 他跟在谢承安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谢承安的后手,所以才会如此放心。 余丰宝愣了一下,眼里泛起了水光,他强忍着泪意。 “何时?我怎么不知道?” 程彭也愣了一下,见余丰宝隔着泪眼盯着他瞧,便道:“你第一次从景仁宫回来的时候,殿下便将偷偷的将解毒丹丸放进了茶水里。”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 余丰宝想起当时他还在心里骂了他的。 泪意汹涌而来,余丰宝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落在了锦被上,然后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他再次抬起了头。 “程侍卫,烦请你将东宫里的人都给我请来,我要一一审问。” 整个东宫除却洒扫和外面的,近身伺候的差不多也就二十个人不到。程彭吩咐下去之后,很快人就都被带到了东宫。 廊下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着,有飞蛾围着光飞着,投下了一道巨大的阴影。 余丰宝立在暗影里。 他砸了几道茶具,碎瓷满地,又将盐水和辣椒水撒在了碎瓷片上。 “将这些人给我按着跪下,谁敢反抗,断一指,若是再敢乱动,就再断一指,直到肯听话为止。” 十几个宫人被暗卫按跪在了碎瓷片上。 领头的魏其泽愤愤不平的看向余丰宝,他虽是东宫里的掌事太监,可也就担了个虚名罢了,东宫里的一应事务都是余丰宝一人说了算,如今又被半夜带来受刑,他心里如何能不憋屈。 “余丰宝,你别仗着有殿下的宠爱,就敢在此胡作非为。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要你半夜里动用私刑。等明儿我定要去皇上跟皇后跟前要一个说法,你……” 余丰宝抽出腰间的匕|首,走上前去,直接削掉了他的小指。 十指连心,魏其泽疼的直躺在地上痉挛不止,鲜血流了一地。 余丰宝举着那截小指,看了看,眼里泛着阴冷的光。 素日里就是因为他太过仁慈,以至于这些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谢承安动手。 都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而谢承安就是他的逆鳞。 “殿下中毒昏迷不醒,就算你告到皇上和皇后那,只怕也讨不到好处,作为奴才伺候不周,可是要被罚去慎刑司的,诸位在宫中的资历比我都要久,定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余丰宝不理其他人的哀求,冷声道。 “若是你们识相,指出那下毒之人,便不用再受罚。若是你们冥顽不灵,咬口不认,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到时候你们下了地狱也别来怪我,要怪就怪那个下毒谋害殿下的人好了。” 盐水和辣椒水渗透进了伤口里,有宫女已经疼得开始哭了起来。 安绣柔声求道:“余公公,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这些个宫女我都可以做保证,此事绝对不是她们所为。” 余丰宝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她的目光跟自己的对视。 “你是皇后的人我知道,可是你到底为何来到殿下的身边,你比我应该更清楚,只是眼下殿下只疼我一人,丝毫没将你放在眼里,你因爱生恨,也不是全然没有动机。” 安绣咬着唇,面色苍白。 “我……” 皇后派她来东宫的确是想防着余丰宝,而且她也存了私心,眼下谢承安重得圣宠,她若是能入了谢承安的眼,做个房里伺候的,那将来也是个正经的主子。 身后传来宫女的求饶声,安绣举起手指发誓道:“我可以用我的父母亲人发誓,若是我下的毒,便叫我安家之人不得好死,男子世世为奴,女子代代为娼。” 余丰宝拧着眉头,定定的看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双眼看进她的心里。 安绣勉力的支撑着没有退缩,她初来东宫的时候只以为余丰宝是个面软心软的小白兔,可今晚看来她到底是看错了,没成想在那小白兔的皮下藏着一颗如豺狼般嗜血阴狠的心。 余丰宝抬手,“你们可以起来了。” 安绣松了口气,几个小宫女早已吓的瑟瑟发抖,听见不用跪了只抱成了一团,想要哭但是又不敢哭,只死死的咬着唇,从喉间溢出低低的呜咽之声。 另一旁的几个小太监,也开始松动了。 “余公公,我是冤枉的,我只在厨房里帮忙,从来没有近身伺候过,每日的膳食余公公皆都亲自验过才端进屋子里给殿下的……” 余丰宝示意他不用跪了。 那小太监起身谢了恩,又看了看魏其泽的方向。 余丰宝指着他道:“你若是揭发有功,自是有赏的。” 小太监思虑了片刻道:“我前几日瞧见魏公公趁着你和殿下不在的时候去了正殿……” 有其他人附和。 “我们也可以作证,魏公公不满殿下独宠您,所以私下里多有咒骂,奴才们听到好几回了。” “是啊,是啊,我也听到了。” …… 余丰宝走到魏其泽的跟前,伸手在他的伤口处重重的按了一下,疼的他叫喊了起来,声音凄厉无比。 “你既怨恨我,又为何要下毒害殿下呢?” 此刻的余丰宝在魏其泽的眼里不亚于是地狱来的恶鬼。 “我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便跟我告状说安绣是端贵妃的人,如今看来你倒是贼喊捉贼了,端贵妃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让你竟敢犯这样的死罪?” 魏其泽终于不再嘴硬,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余丰宝阴冷一笑。 “夜色漫长,魏公公便慢慢享受着吧。” 安绣大着胆子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便可以先下去了吧。” 余丰宝起身,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 “你们便在一旁看着魏公公受刑吧,也好长长记性,往后才能在东宫里好好伺候。” 程彭看向夜色里的那抹瘦削背影,总觉得从余丰宝的身上依稀看出了谢承安的影子。 余丰宝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只留下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殿下睡着了,听不得吵闹,先割了舌头再慢慢行刑,也不要让他死的太早,拂晓时分将人扔去延禧宫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胆敢伤我男人,纳命来!!!!感谢在2020-09-09 20:09:47~2020-09-10 20:3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朝阳初升。 谢承安睁开眼睛的刹那, 就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满是担忧的眸子,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柔软的唇瓣便贴在了他的唇上。 吻来的突然而急切。 谢承安有些受宠若惊, 抬头将人扣进怀里, 回应着他的吻。 甜蜜的吻里参杂着淡淡的苦涩味道。 他从未见过余丰宝如此害怕但却如此疯狂的时候, 他伸手握住余丰宝探进他衣裳内的手,哑着嗓音问:“宝儿, 你怎么哭了?” 声音里有着初醒时的慵懒。 余丰宝只胡乱的在他颈项间亲着,他等了整整一夜,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生怕躺在身旁的谢承安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在上天庇佑,他的殿下醒来了。 “殿下, 要了我。好不好?” 谢承安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昨晚的记忆在他将余丰宝压在身下之后便戛然而止了, 他困惑的眯起了眼睛,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想明白了。 他的大掌抚在余丰宝的细腰上, 唇角上勾着笑。 “宝儿别怕,本宫出生时曾有术士算过命, 说本宫是长寿富贵的命相, 所以本宫定会长命百岁的, 而且本宫如今有了宝儿, 怎么舍得轻易死去呢。” 余丰宝的眼里盈满了泪珠,他低头在谢承安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哽咽着道:“殿下, 我不怕疼的, 真的。”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像是被雨水冲刷后的天空,澄净而悠远,又带着丝丝的邀请与诱惑, 谢承安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宝儿,本宫……” “嗯……” 谢承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余丰宝的唇封住了,只有低沉的喉音溢了出来,听起来格外的暧昧。 余丰宝红着眼睛看着身下之人。 “谢承安,我发现你就是个纸老虎,平日里说的天花乱坠,如今我…我都……这样了…你要是个男人,就什么都不要说,立刻要了我。” 余丰宝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昨天晚上的彻夜难眠,昨天晚上的害怕惶恐,让他的心思都乱成了一团麻,此刻他不想其他的,只想完成谢承安想了许久的愿望,将他的身和心都给他。 就在此刻。 谢承安的眸色一沉,琥珀色的瞳孔里释放出了炙热的信号。 他勾着唇角,大掌肆无忌惮的穿进了余丰宝的衣裳内,待到怀中的人儿意乱情迷之时,他扣着他的腰,然后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这样热情的宝儿,真是让本宫招架不住呢?” 低哑的嗓音拂在耳畔,让余丰宝的全身都起了一层战栗。 他撑着迷蒙的双眼看向谢承安,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了他的腰上,轻轻的唤了一声,“殿下……” 声音娇媚,身体娇软。 谢承安低吼一声,正欲好好教训教训怀里那勾人的小妖精。 可外头却传来了一道令人扫兴的声音。 “殿下……” 程彭这一声喊的小心翼翼,只是眼下事情紧急,他又不得不来禀告。 谢承安的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周身泛起了可以杀人的寒意,“何事?” “回禀殿下,眼下端贵妃在养心殿里闹开了,正说着殿下的不是,未免皇上动怒,殿下还是去瞧瞧吧。” 程彭躬着身子,后背都汗水打湿了。 片刻的寂静之后,传来了一声极其隐忍的“滚”字。 程彭落荒而逃。 被程彭这一打断,余丰宝所有的勇敢与激情又迅速的冷却了下来,他的脸红的如同秋日里挂在枝头那熟透的果子一般,他垂着眸子不敢看谢承安,低声劝道。 “殿下还是去瞧瞧吧。” 谢承安挑了挑眉。 “方才是谁千般挑逗万般威胁的,如今说停就停,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况且本宫的火都被你勾上来了,宝儿,你说该怎么办吧?” 他半趴在床上,又耍起了无赖。 余丰宝被他圈在身下,动弹不得,况且两人身体无比的贴合在一起,只要他一动,就能感受到谢承安那抹坚硬。 “殿下…我……” 谢承安扯了扯嘴角,覆在他耳旁。 “自是该让它消停。” 余丰宝咬着唇,看了他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谢承安掀翻在床上。 然后扯过被子,将自己蒙住。 锦被之下,余丰宝蠕动着。 突如其来的温暖与湿润,让谢承安的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良久。 屋子里传来一道闷哼声。 谢承安剧烈的喘息着,眸子里有着未褪尽的情|欲。 余丰宝躲在被窝里一直不肯出来,谢承安将被子掀开,将人揽进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宝儿,怎么会这些的?” 谢承安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事情他也是在看春|宫图时的时候才知道的,不想他的宝儿居然比他还要懂。 余丰宝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脸上一阵滚烫。 “殿下宝贝似的收在匣子里的那些图册,我偷偷的看过,所以……”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半撑着身子催促道:“殿下,奴才这就伺候你更衣洗漱,你还是快些去养心殿瞧瞧吧,端贵妃素来厉害,若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承安的唇堵住了嘴巴。 谢承安笑着道:“本王身中剧毒,好容易捡回了半条命,自然得迟些去。倒是端贵妃她好好的去父皇那哭诉什么?本宫有何错处可让她说的?” “昨儿夜里殿下中毒,我心里着急,一心想要找出下毒之人,找出来之后我便把人杀了,然后将尸体扔去了延禧宫,所以……” 余丰宝垂着脑袋,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殿下,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谢承安愣住了。 他没想到他娇娇软软的宝儿,竟也有如此决断的时候,这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却又在情理之中,自从知道他一个人偷偷去了慎刑司之后,他就知道他的宝儿,将一颗心都给他了。 他将人紧紧的搂进了怀里。 “宝儿,对不起。本宫答应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只是没成想到底还是把你拖入这漩涡之中了。” 余丰宝伸手抵在了他的唇上。 “殿下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自打奴才进了东宫,生死都是殿下的人了。” 谢承安的唇角扬了起来。 “本宫跟贵妃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其实无论你将不将尸体扔去延禧宫,她都会想尽办法攀咬上东宫的,毕竟人是在东宫里死的,左右早晚都要闹开了,还不如将尸体扔过去,也好让她们膈应一下,免得让她们误会以为咱们东宫的人都是好欺负的。” “真的吗?” 余丰宝好奇的看着他,莹润饱满的唇像是清晨园子里挂着露珠的玫瑰般,娇艳欲滴。 谢承安强压下心底的冲动。 “宝儿,伺候本宫更衣,一会儿带你看戏去。” 余丰宝忙去唤人打了水,又将衣裳取来替谢承安更衣。 谢承安张开双臂立在那儿,眼睛一动不动的余丰宝瞧,余丰宝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嗔了他一眼。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难道不认识我了?” 谢承安趁机将人勾进怀里。 “本宫自以为能看透几分人心,不想却瞧不透宝儿的心。方才的宝儿真是让本宫又惊又喜,若是以后每天都能这样主动热情就好了。” 余丰宝羞的面红耳赤。 “我…我那是一时冲动……” 谢承安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那本宫就多中几次毒,也好让宝儿多冲动几次。” 余丰宝面露不悦,沉声道:“嘴上没个把门的,殿下若是再这样,奴才以后就不理你了。” 谢承安忙转移话题。 “宝儿是怎么找出下毒之人的?” 余丰宝将浸湿的帕子拧干递给了他,“阖宫里就这么些人,稍微使点手段就问出来了,倒是那下毒的法子着实阴毒了些,那起子小人知道殿下每日都要看书,竟在殿下爱看的几本书上涂满了毒液,日积月累下来毒药就会渗入肌理,好在这次发现的及时,否则……” 他说的风轻云淡,可昨晚他在外头耍了狠,又亲手削掉了魏其泽的一根手指,等进了屋子,他双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然后吐了个昏天暗地,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谢承安想起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吓的好几晚都没睡着。 “宝儿,难为你了。” 余丰宝瞪了他一眼,“殿下若是真的心疼奴才,就答应奴才,无论在何种境况下都得好好的护着自己,不要轻易将自己放在险境中。” 谢承安“嗯”了一声。 “本宫答应你。” 等化完妆之后,原本神气活现的谢承安,面色苍白,连唇色都是白的,一双桃花眼里已无半分的神采,打眼瞧过去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感觉。 余丰宝传了撵轿,小心的搀扶着“虚弱”无比的谢承安出了东宫。 刚到养心殿,就听到里面传出了凄凄切切的哭声。 “皇上,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太监虽只是奴才,但是无缘无故被人凌虐至死,又将尸身扔在了臣妾的宫门处,宫里禁卫森严,想来做这事的人定是位高权重的。” 乾元帝有些心烦意乱。 这宫里除了他之外便只有皇后位分在贵妃之上,端贵妃句句都没言明,却都句句指向皇后和太子。 自打他恢复了谢承安的皇子身份,前朝后宫就没一日消停的。 端贵妃半跪在了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只着一身素衣,果真是我见犹怜,哪里还有昔日里的半分贵气与威风。 “皇上,今儿他们敢私自处置奴才,明儿,明儿说不定就可以要了臣妾的命的,他们……” 哭音被门外的咳嗽声打断了。 余丰宝搀着谢承安缓步走了进来,刚跨过门槛,谢承安就脚下一个虚浮,整个人跌跪在了地上,连带着余丰宝也跪了下去。 乾元帝拧着眉头,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父皇……儿臣…来迟了……” 他说一个字就喘上一会儿,若不是瞧见方才在屋子里还生龙活虎的逗弄他,余丰宝差点就要被他骗过去了,生怕他一口气倒不过来,晕了过去。 乾元帝指着余丰宝怒道:“你说!” 余丰宝倒也不用掐大腿,只想想昨儿晚上的煎熬,声音便有了哽咽之意。 “回皇上的话,奴才是二皇子殿下身边伺候的奴才余丰宝,昨儿晚上用晚膳时殿下正吃着饭,忽的人就晕倒了,任凭怎么喊都没反应,这才知道殿下是中毒了。” 余丰宝擦了擦眼泪。 “奴才自打进了宫就进了东宫,殿下吃的苦受的罪奴才都看在眼里,可殿下丝毫没有怨言,只安心的待在东宫里,可饶是如此也总有人不肯放过他,又是刺杀,又是纵火,这会子又是下毒。好在发现的及时,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乾元帝沉声道:“中毒?” 谢承安剧烈的咳了起来,“儿臣自知命贱,死不足惜。若是父皇真心疼爱儿臣,就放儿臣去封地吧,儿臣……” 他勉强的跪直了身子,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响头都磕进了乾元帝的心里。 端贵妃自然是不信的,她的人都惨死了,可见谢承安是早有防备的,哪里会受这么重的伤?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谢承安,又拿着帕子哭了起来。 “皇上,你可得给臣妾做主啊……” 乾元帝看着跪在门边的瘦削背影,又看了看一旁默默抽泣的贵妃,眼里有着晦暗不定的光一闪而过。 殿中陷入了微妙的氛围中。 恰在此时,皇后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她径直走到了乾元帝的跟前站定。 “臣妾嫁给皇上多年,自问从无错处,如今也只剩下承安这一个儿子了,偏有些人就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本宫的儿子,几次三番痛下狠手,本宫知道本宫如今年老色衰,比不上贵妃年轻貌美。” 她目露凶光,恨不得上前将端贵妃撕了一般。 皇后素来端庄,端贵妃何曾见过她如此撒野的模样,只吓得瑟瑟发抖,娇娇的唤了一声“皇上”。 “既然皇上厌恶了臣妾,就请皇上休了臣妾,放臣妾跟二皇子一条生路吧。” 皇后跪下,脊背挺的笔直。 乾元帝一个头两个大,大周朝建朝数百年从未出现过帝后和离的。只沉着脸道:“皇后这是在做什么?” “皇上你有那么多儿子,可臣妾就只剩二皇子一个了,可怜臣妾的大皇子早逝……” 皇后说着就哭了起来,又道:“皇上偏信贱|人,臣妾也无二话,只是只要臣妾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允许旁人伤害我的儿子。” 她定定的看向乾元帝。 “皇上一恢复承安的皇子身份,贵妃就立刻命人修葺了东宫,又拨了奴才过去伺候,臣妾原以为是贵妃一片好心,谁成想她派去的人里有一个叫魏其泽的,就是贵妃宫里嬷嬷娘家的远亲侄子,昨儿夜里他斗胆下毒谋害当朝皇子,臣妾一时气急,才下令处死了他,并且将尸身扔去了延禧宫,臣妾所求不过是一个解释罢了。若是证实是臣妾错了,臣妾亲自端茶倒水给贵妃妹妹赔罪。若是证实是贵妃所为,还请皇上还臣妾和承安一个公道。” 端贵妃哭着道:“皇上,臣妾没有……” 乾元帝怒喝一声道:“都别吵了,此事朕定会派暗卫查个水落石出的。” 他揉着额角,“朕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乾元帝颓然坐在了龙椅上。 余丰宝搀着谢承安往外走去。 外头日头正盛,照在琉璃瓦上有着刺眼的反光。 谢承安扯着嘴角,“宝儿,你瞧见了吗?这里头的人个个都是会演戏的,方才这一出是不是很精彩?” 他笑的苦涩。 余丰宝握住他的手。 “奴才永远不会跟殿下演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0 20:30:58~2020-09-11 20:1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印章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养心殿。 乾元帝端坐在软榻之上, 神色淡然,瞧不出任何的情绪。 “身子都好全了?” 谢承安躬身道:“回禀父皇,儿臣已经痊愈了。”做戏做全套, 这些日子他装病, 余丰宝就变着法子的给他药补和食补, 就差把他喂成个胖子了。 乾元帝点了点头。 “你可知朕叫你来所为何事?” 谢承安摇头,“儿臣不知。” 乾元帝冷哼一声, 先前因着中毒一事,闹的前朝后宫沸沸扬扬,他命暗卫私下里查探, 虽没查的齐全,但是也查了个大概。 端贵妃行事阴毒, 他未必也坦坦荡荡。 “先前军饷被抢一事,朕虽派出来了剿匪大将军, 但是至今却没个结果, 非但如此这一回的军饷居然又被抢了。你若是身子好了, 朕便把这个差事交给你,务必要将此事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谢承安忙道:“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期待。” 乾元帝问都不问便将差事交给了他, 定是已经起了疑心。他答应的干脆, 一来也是因为先前下毒一事, 他们跟端贵妃已经撕破了脸, 无需再藏着掖着了。二来,既然有宝宁寺后山的秘密, 那就需要给引子, 将事情给掀到台面上来。 乾元帝皱着眉,定定的看着堂下的谢承安。 “你就没什么要问的?” 谢承安笑道:“父皇给儿臣派差事,自然是相信儿臣, 相信儿臣的能力,且军饷接二连三被抢,此事定不是一般抢匪那么简单,定牵连甚广,若不派出身份贵重且是亲信之人,想来也查不出些什么的。” 两人正在里间说着话,李金水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皇上请用茶。” 乾元帝面露不悦,又道:“你去跟你母后说一声,收拾收拾即刻便出发吧。” “儿臣告退。” 谢承安临走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李金水。 乾元帝呷了一口茶,连眼皮都没抬,冷声喝道:“李金水,你跟在朕身边多年,难道连朕跟人说话时不许擅自进来的规矩都忘了吗?” 李金水吓的忙跪在了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一心想着皇上喝茶只喝八分烫的,奴才怕耽搁了时间,茶水冷了,便失去了原来的茶香,这才……还请皇上恕罪。” 李金水不停的磕头求饶。 乾元帝摆了摆手道:“自己去领十板子。” 李金水忙谢了恩退了出去。 谢承安一出养心殿便径直去了景仁宫。 他将事情跟皇后说了一遍,皇后却有些犹豫了,她狐疑着道:“皇上怎会无缘无故将这个差事交给了你?且咱们前些日子跟端贵妃那头也闹开了,如今待在宫中才是最安全的,若是要出去,只怕……” “母后请放心,儿臣既然敢应下这门差事,自然是有万全的打算的。” 谢承安腰杆挺的笔直,一副睥睨天下的王者模样。 “只是……” 皇后掀了掀眼皮。 “不过是个伺候过你的太监罢了,虽比旁人生的好些,但你用得着如此将人放在心上吗?巴巴的还来求着本宫庇护他?” 谢承安难得露出了赧色。 “知子莫如母。眼下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儿臣不能分心,心中唯一惦念的就是宝儿,还请母后定要替儿子护着他的周全,千万别让端贵妃她们伤了他,否则儿子……” 皇后冷哼一声。 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又辛辛苦苦养大的好儿子,临行前不知跟她说几句贴心话,反倒是为了个小太监来求情了。 “否则怎样?” 谢承安面色一敛,“儿子与母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后若是不想儿子身处危险之中,不想您的心血付之东流,便替儿子好好护着他,儿子叩谢母后大恩。”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本宫答应你就是。本宫也知你性子素来孤僻冷淡,难得遇到个可心的人伺候在侧,有他在你身旁本宫也能稍稍安心些,只一样你得时刻谨记着你是大周未来的君王,与那小太监私下里玩玩也就罢了,切莫宠爱太过,免得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谢承安原想反驳,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眼下大计未成,若是强行跟母后表明心意,只怕会牵累到余丰宝,索性先敷衍应下,等事成之后再说也不迟,反正的他的心里只有宝儿一人,是容不下其他人的。 “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 “哎……” 皇后还想再叮嘱几句,谢承安却已经跑了出去,只留下一道瘦削挺拔的背影。 到底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会子定是巴巴的赶回东宫跟他的宝儿告别呢吧。 皇后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问题。 养儿子到底是图什么呢? 还不是为别人养的。 皇后身边的嬷嬷笑着道:“殿下是个孝顺的孩子,心里是有娘娘您的,这不一出了养心殿就直接来了景仁宫给您请安来了。只是不要被那起子狐媚的小妖精给迷住了才好,依着奴婢看,要不要?” 她的眼里迸出一道狠色。 皇后摆了摆手。 “不可。” 谢承安的心思深沉,性子古怪,做起事来疯狂而不计后果。当年他偶然得了一个小狗,异常珍爱,后来被乾元帝给摔死了,为此他不吃不喝好多天,险些连命都没了。 这些年他也没对谁动过心,这一次难得动了情,若是此时她动了手,只怕会伤了母子的情分,也保不齐他这个儿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眼下大局未定,她不敢冒险,况且只是个没有家世没背景的小太监罢了,不足为虑。 …… “宝儿,宝儿……” 谢承安一进了宫门就扯着嗓子喊开了。 余丰宝从屋子里探出半个头来,“殿下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呢?难道奴才还能飞了不成?如今殿下常在外头行走,合该稳重些才是,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谢承安走到他跟前,将人扣进了怀里,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在外人跟前才要稳重,宝儿是内人,自然是不用装腔作势的。本宫就喜欢喊宝儿…宝儿…宝儿……” 这个吻霸道而绵长。 余丰宝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伸手将人推开。 “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瞧见了?” 谢承安舔了舔嘴唇,笑着道:“宝儿,快替我收拾两件衣裳,父皇命我去剿匪,即刻就要走。” 余丰宝愣了一下,许久没反应过来。 自打他进了东宫以来,还从未跟谢承安分开过,如今乍然听道谢承安要出宫的消息,心里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仿佛一颗心顿时就空了。 “这么着急吗?要不要用了午膳再走,奴才亲自去给你炒几个菜,算是给殿下践行。” “剿匪有危险吗?” “多久能回来?” “要不然奴才跟殿下一起去吧?” 余丰宝慌乱无措的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谢承安将人搂进怀里,“宝儿,就这么舍不得本宫走吗?” 余丰宝点了点头,伸手环住了他的劲腰。 “奴才一刻也不想跟殿下分开。” 谢承安心里头暖暖的,恨不得就真的不去了,留在东宫里跟他的宝儿好好温存一番。 “宝儿,你别担心,左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本宫就回来了。” 余丰宝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还未分离,便害了相思。 他的眼圈红红的,眼里泛着水光。 “好,那我在家里等着殿下凯旋归来。” 他转身去收拾衣裳,谢承安从身后抱住了他,“宝儿,有你在本宫真是哪儿都不想去了。” “瞧你这点出息。” 余丰宝打开衣柜挑了两套衣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殿下心怀天下,志在四方,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小事情上。” 谢承安怪腔怪调的笑道。 “宝儿,有个词叫做来…日…方长。本宫……”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异样。 余丰宝忙红着脸逃开了,“殿下还是快些走吧,奴才就不去送了。” 谢承安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绮念。 “母后那边本宫已经打过招呼了,若是遇到难处直接派人去景仁宫就是。” 余丰宝点头,依旧背对着他。 谢承安有些不舍得,一步三回头的走到了门边,又道:“宝儿,我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余丰宝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涩。 他忙装了些糕点,又拿了件披风追了出去。 刚追到宫门口,就见谢承安笑意盈盈的站在甬道上,他红着脸道:“这些点心都是奴才亲手做的,殿下带着路上吃,还有这披风也带着吧,马上快入秋了,夜里凉,殿下自己个注意着些……” 他微微有些喘,说完后只低头立在原地。 谢承安将东西递给了侍卫放进了马车内,只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儿。 “宝儿,那本宫走了哦。” 余丰宝抬头看着谢承安上了马车,咬着唇道:“那奴才送殿下出城吧。”说完便钻进了马车内,扑进了谢承安的怀里。 唇瓣相碰,呼吸交缠。 “不必出城,送到宫门口就行了。” 谢承安的嗓音低沉暗哑,如同陈酿的美酒一般。 余丰宝靠在他的怀里,“殿下,你可得早点回来,奴才会想你的。” 谢承安勾着唇角。 “我也会想你的。” 他将挂在胸口的木雕小狗掏了出来,“还有那张平安符我也贴身放着呢。” 余丰宝鼻子一酸。 “我听宫里的下人们说,殿下的生辰快到了,殿下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我提前给你备下。” 谢承安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了他的头。 四目相对间,一时无言。 他哑着嗓音道:“那就将本宫的宝儿捆好了,送到本宫的床上。宝儿,你知道本宫等的有多辛苦吗?” 余丰宝的脸红的都能滴下血来。 他在谢承安的面上亲了一下。 “好!” …… 延禧宫。 三皇子满脸惊慌的在殿中踱着步子,“御前的人递来消息,说父皇派了谢承安去剿匪,母妃,你说父皇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端贵妃沉着脸喝道:“事情未到最后一步,你急什么?” “可是……” 三皇子想说什么,可对上端贵妃那阴冷的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 端贵妃轻声道:“谢承安若是一直窝在宫里,咱们倒是没了机会,如今他出了宫……” 三皇子面露喜色。 “母妃高明。” 端贵妃冷笑一声,“你父皇既然行了此举,只怕是已经起了疑心,眼下咱们得做两手准备。你负责外面的事,务必让谢承安留在外头。我在宫里照应着,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要你父皇一死,宫里一乱,咱们就还有机会。” 第49章 谢承安一走, 整个东宫似是被搬空了一样。 余丰宝坐在临窗的软榻下,黑漆小桌上的绣筐里摆着各色的彩线,他的手上拿着针, 出神望向窗外的时候, 针尖戳进了指腹中。 “嘶……” 他轻呼了一声, 低头看了一眼指腹上冒出来的血珠,鲜红的颜色犹如红宝石一般, 余丰宝将手含进了嘴里,嘴角弯起了一抹弧度。 他想起若是此时坐在对面的是谢承安,他定会大呼小叫的说“宝儿,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宝儿, 本宫来给你吹吹”诸如此类的话,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他受伤的手指含进嘴巴里。 再然后便会用舌尖逗弄他的手指, 说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直到弄的他羞的满脸绯红, 直欲逃脱才肯罢休。 一旁的针线嬷嬷笑的满脸温柔。 “可是又想殿下了?” 余丰宝回过神来,脸登时就红了起来, “嬷嬷, 我哪里有?” 许嬷嬷的眼睛里有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睿智, 她笑着摇了摇头, “有没有想,你自己个心里清楚。很多时候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那样的笑, 那样的柔情, 也只有在想起心爱之人才会有的吧。 余丰宝见逃不过,只小声的“嗯”了一声。 许嬷嬷是他请回来教他针线的,因着谢承安的生辰快到了,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他什么样的生日礼物,索性就送他几件衣裳吧。 他亲手做的衣裳,从里到外,从香囊到扇坠,一应俱全。 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出谢承安收到礼物时高兴的样子。 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然后一个劲的喊他宝儿,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 “也难为你有这份心思了,想来殿下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定会很开心的。” 许嬷嬷笑着说道。 她是宫里积年的老嬷嬷了,别的长处没有,看人的功夫倒是有几分,从初见到余丰宝第一面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个看起来瘦高腼腆,说起话来总带着三分笑意的小太监,有着与他外貌不相符的坚韧。 余丰宝放下手中的活计,托着腮看着外头的秋色。 清风徐来,送来了浓郁的桂子香气,馥郁芬芳的香味倒是提醒了他,眼下已经入秋了,谢承安也已经离开二十多天了,除了前几日送来的书信外,便再无消息了。 余丰宝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慌忙跑去了床边,将枕头下的描金匣子拿了出来,里面装着这些日子以来谢承安寄回来的信件,他默默的算了下日期,从最开始的没两天一封,到后来的四五天一封,可这一次却隔了将近七八天了,却依旧没有消息回来。 “嬷嬷,你且略坐坐,我得去趟景仁宫。” 许嬷嬷也察觉出了异样,忙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他是个好人,定不会有事的。” 略微有些粗糙的掌心里传出来的温度让余丰宝的心稍微定了定,他对着许嬷嬷挤出一抹微笑,然后便疾步往屋外走去。 …… 景仁宫。 皇后掀了掀眉头,诧异的问道:“他来做什么?” “奴婢瞧着他面色慌张,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而且娘娘晌午的时候不还念叨着殿下有些日子没给您写信了吗?兴许殿下给那小太监写了也未可知,娘娘不如让他进来也好问一问,如此也能安心些。” 嬷嬷小心的应答着。 皇后想起昨儿晚上做的噩梦,她梦到谢承安浑身是血的样子。她揉着额角,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余丰宝行了礼,见皇后不叫起,他便恭敬的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奴才想问一问殿下这几日可曾有递消息回来?” 皇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余丰宝的跟前,惊呼道:“连你也没收到消息?” 闻言余丰宝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谢承安走的时候明明就说不过十天半个月就会回来的,如今都快一个月了还未回来,现在连消息都断了,他的全身像是泡在了冬日的水里,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忽的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喊着。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御前传来消息说殿下在剿匪途中不慎受了重伤,跌入了淮水中,眼下生死不知,只怕,只怕……” 余丰宝的脑海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赤红着眼睛抓着那太监的手臂,大声吼道:“只怕什么?”他大力的推开了那太监,又自言自语道:“殿下他答应我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扔下我不管的,你胡说……” 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他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喷溅在暗色的地砖上。 他嘴里碎碎念着往殿外走去。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殿下都跟我说好的……我得回去,回家等殿下回来。” 身后传来了宫婢的惊呼声,皇后似乎晕倒了,可是此刻的余丰宝却什么都顾不了了,他像是一只木偶一般,浑浑噩噩的回了东宫。 他的耳朵里嗡嗡的,似是有无数人在他的眼前晃过。 贺元卿来的时候,只见余丰宝跟失了魂似的坐在桌子旁,他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贺元卿气急,大声喊了起来。 “余丰宝!” 有人在喊他。 余丰宝抬头看了一眼,泪水瞬间滑落而下,“元卿,殿下他,他……” 贺元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你不是整日里说的你家殿下英明神武,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吗?如今养心殿那头还没乱,你自己倒是折腾起自己来了?瞧你那点子出息。” 余丰宝抬手擦掉了眼泪,泪眼汪汪的抓着贺元卿的手臂问。 “元卿,殿下他没事,他一定没事的,对不对?” 贺元卿轻轻叹了口气,“这句话你该问问你自己,你信,他自然就没事,你不信,他没事也会变成有事了。况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家殿下出了事,难道你就要一头碰死在这东宫里头,好下去阴曹地府跟你家殿下做一对鬼夫妻吗?” 他伸出手臂搭在了余丰宝的肩上,又郑重的问他。 “你要是死了,你家殿下的仇谁给他报?” 余丰宝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不作声,瘦削的背轻轻的颤着。 贺元卿将碗塞进了他的手里,“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别的事情。” 余丰宝点头,小口的吃着饭。 “元卿,谢谢你。现在天色已晚,九皇子殿下那边也离不开人,你先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贺元卿看着他,眼睛红红的,鼻头红红的,可眼神却恢复如常,不似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连眼神都不聚焦了,着实是太吓人了。 “真的?” 余丰宝笑了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真的。你说的对,我该对殿下有信心的。而且……” 而且就算殿下真的出了事,他也得给他报了仇之后,才能去地下找他。 贺元卿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是我认识的余丰宝,吃完饭便安心的睡会儿吧,说不定明儿一睁眼你家殿下就回来了呢。” 夜幕悄然降临,乌鸦在东宫的上空盘旋着怪叫了几声也回了巢。 余丰宝呆呆的坐在床边,怀里抱着那个描金匣子。 匣子里有谢承安给他的银票,有谢承安给他的信,还有其他谢承安送给他的小东西,每一件东西上面都残留着谢承安的气息。 他的殿下还能回来吗? 余丰宝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可总忍不住去想。 直到掌灯时分,他起身洗了脸,又换了件衣裳,便出去了。 夜晚的风凉凉的,长长的甬道里有着昏暗的光,将路过宫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余丰宝抬头看了看宫门上的匾额。 延禧宫三个字,他只认得延和宫两个。 “烦请姑姑通传一声,就说余丰宝有要事求见。” 端贵妃斜倚在软榻之上,午后宫外传来好消息,谢承安这个祸害终于死在了外头,于她而言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大周朝向来立长不立贤,谢承安一死,她的三皇子就成了长子了,等她的儿子登基做了皇上,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了。 “这大晚上的你来本贵妃这儿做什么?” 余丰宝恭敬的行了礼。 “奴才从前有眼无珠,不晓得后宫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如今看清了,特来表忠心,还望贵妃娘娘往后能提携一二。” 端贵妃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果然是没根的东西,一点儿心气都没,这才哪到哪儿呢,就急着来投靠她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不过本贵妃似乎听说谢承安待你很是不一般,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就这般的来讨好本贵妃,若是他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呢?” 余丰宝藏于袖间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指甲嵌进了肉里,也丝毫不觉得痛。 “咱们这些做奴才在宫里的唯一出路那就是跟着一位尊贵体面的主子,奴才从前瞎了眼跟了东宫那位,无非就是想活命,如今那位一死,整个宫里就属娘娘最尊贵了,更不用说以后了,奴才这个时候不来,只怕以后连在贵妃娘娘面前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端贵妃扯了扯嘴角。 “你倒是个聪明的。只是本贵妃手下可不养无用之人。” 余丰宝附和道:“那是自然,奴才既然敢来,自然是要表表诚意的,只是……”他看了看左右,见端贵妃没动静,便道:“奴才如今在娘娘的殿中,难道娘娘还怕奴才吗?” 端贵妃冷哼一声。 “笑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罢了,本贵妃有何可惧的。” 屏退左右之后,余丰宝跪着挪到了软榻前,替她捶着腿,“娘娘虽说是未来太子的生母,只是咱们大周朝嫡庶分明,到底还是景仁宫那位是圣母皇太后,娘娘您顶多是个母后皇太后。” 这也是端贵妃的心病。 她睨着榻前低眉顺眼的余丰宝,“如此说来,你是有办法了?” “奴才若是有办法,替您除了景仁宫那位……” 余丰宝抬眸看向榻上的端贵妃。 端贵妃立马坐直了身子,声音里有着隐隐的兴奋,“果真?” 话音刚落,脖颈上便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寒意。 只见余丰宝缓缓的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冰冷阴寒,声音似是从地狱传出来的一般,“这匕首奴才可是淬了毒的,贵妃娘娘若是敢乱动一下,奴才可不敢保证……” “你,你……” 端贵妃吓的花容失色,“这是延禧宫,你若是敢伤了本宫,你也休想活着离开。” 余丰宝冷笑一声。 “奴才既然有胆子来,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只是拿堂堂贵妃的命换奴才这一条贱命,到底还是奴才赚的了。” 端贵妃忙道:“万事好商量,余公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你不伤害本宫,本宫……” 余丰宝手上的匕首用了劲,端贵妃吓的直往后躲。 “奴才别无所求,只想要殿下回来,这一点,贵妃能做到吗?” 他的神情可怖,眸子里带着嗜血的恨意。 端贵妃原想喊的,可声音却都卡在嗓子眼里了,就在余丰宝要动手替谢承安报仇的时候,忽的一道黑影窜了进来,黑影伸手夺过了余丰宝手中的匕首。 两人交错间,他用几不可查的声音在余丰宝的耳边说了一句。 “殿下无恙。” 余丰宝愣了一下,那声音他熟悉的很。 黑衣人趁着他晃神的机会,抓着他的手便就往外逃去。 待到两人出了延禧宫,就听到了延禧宫里传出了不小的动静。 余丰宝紧紧的抓着那人的手腕,生怕这一松手,他的愿望就落空了,他哽咽着道,“程彭,立刻,马上带我去见他。” 程彭点头。 余丰宝只觉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了一般,脚下虚浮无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了,好在程彭眼明手快将人扶住了。 他有些不放心,再次问了一遍。 “殿下当真无恙?” 程彭点头,“无恙。” 余丰宝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此刻朗月清风,暗香浮动。 第50章 一辆马车在暗夜里疾行而过, 只留下“吱呀吱呀”的车辙声。 马车外悬着夜灯,颠簸的时候有光透了进来,程彭跟余丰宝对面而坐, 显得有些拘谨和不安, 若是被殿下知道余公公拽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昏黄的光落在余丰宝的面上, 照的他神色凛然,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从心如死灰到失而复得,心情大起大落, 直到出城坐上马车后,他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了些, 然后就是越想越生气,谢承安可以瞒着所有人, 可为何连他都要瞒。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爱他, 爱至骨髓里, 若是程彭再晚一步,他就要跟端贵妃同归于尽了。 马车停下之后, 余丰宝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还未等马车停稳, 他便急不可耐的跳了下去。 程彭吓坏了, 忙跟着下了马车。 “余公公……” 余丰宝停下脚步,“程侍卫,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京郊的一处别庄, 叫做雪霁山庄,瞧着大门都只是普通的规制,丝毫不显眼, 更像是富商们在郊外置的庄子。 余丰宝立在台阶上,回身看着程彭。 程彭顿时压力大增,他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谢承安交代他什么都不许说的,可是眼下的情景,他又不得不多说一句。 “余公公,你别生殿下的气,他也有不得以的苦衷。宫中眼线众多,殿下也不敢冒险,所以才没能及时通知你。况且殿下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到底是受伤了。” “什么?” 余丰宝的声音瞬间就尖利了起来,也顾不得生气,一把抓着程彭的手腕冲进了山庄内。 山庄内小桥流水,假山林立,又有曲廊蜿蜒,比之皇宫多了几分江南园林的秀美。 程彭一路被拖拽着进了谢承安的屋子里。 谢承安坐在紫檀木的书桌前,听到门口的动静时,抬起眼睛的刹那就对上了余丰宝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子,他的眼里登时便有了笑意。 “宝儿,你来啦。本宫可想你……” 他起身迎了出来,目光落在余丰宝抓着程彭的手上,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 程彭:“……” 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麻溜的挣开了余丰宝的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捎带手将门关了起来。 余丰宝就这么呆呆的立在门边,灯光下的谢承安似乎是消瘦了不少,额下冒出的青须,让他原本俊朗秀逸的面庞多了几分粗犷。 看着看着眼前便一片模糊了。 余丰宝一哭,谢承安顿时就慌了神,忙上前将人拥进了怀里。 “宝儿,你别哭,你一哭本宫的心都乱了,你看本宫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他抓着他的手在他的身上胡乱的摸了起来。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余丰宝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宣泄而出,他紧紧的环着谢承安的劲腰,埋在他的胸前大哭了起来。 谢承安哪里见过他这般,瘦削的背在他的怀里一颤一颤的。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从何安慰起,便威胁道:“宝儿,你若是再哭,本宫可就要亲你了,亲到你不哭为止。” 话音刚落,余丰宝的唇便覆了上来。 谢承安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便激烈的回应着他的吻。 将近一个月未见,白日里忙于公务倒是还好打发,可到了夜深人静看着空荡荡的身侧,谢承安总觉得心里空空的,都恨不得立刻让程彭将余丰宝给接出来,可是彼时剿匪正值最危险的时候,他不敢,也舍不得余丰宝跟着来吃苦。 良久之后,屋子里静到只剩下两道交缠在一起的喘息声。 余丰宝伸手开始脱他的衣裳。 谢承安唇角勾着坏笑,“一月未见,宝儿竟如此猴急起来了?宝儿是不是也很想本宫?”他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得逞。 余丰宝挣脱了几下,没挣开,只低声道:“程彭说你受伤了,你让我看看伤在哪儿了?伤的重不重?” 谢承安心中腹诽不已,看来得给大嘴巴程彭赐上一剂哑药,免得他到处乱嚼舌根。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余丰宝直直的盯着他看,眼睛里泛着的水光,看起来格外的可怜,却又是如此的倔强。 谢承安松了手。 “宝儿,你别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本宫现在一点都不疼了,真的。” 衣衫落地。 露出了谢承安精壮的上身,余丰宝来不及害羞,目光落在他背后那道伤疤时,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落,伤口已经结了痂,犹如一条爬在背后的蜈蚣一般。 除却这道伤疤之外,身上还有几处细密的小伤口。 余丰宝哭着从背后抱住了他,然后低头在他的伤口亲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 凉凉的,湿湿的吻如细雨般落下,让谢承安的整个后背都紧绷了起来。 谢承安哑着嗓音道:“宝儿,你若是再这般,本宫保不准……”未完的话卡在了喉头,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贴着他的腹部往下钻去。 余丰宝羞的满脸通红,但是却依旧大着胆子行事。 谢承安闷哼了一声,转身将人横抱而起,往床边走了去。 余丰宝伸手抵在谢承安的肩头,阻止他压下来。 “以后任何事都不许瞒着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宫里传出消息说你身受重伤,葬身淮水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要是程彭晚去一步,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直直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淡淡的乞求。 谢承安低头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亲。 “本宫答应你,任何事情都不骗你。可事从权宜,此事本宫不得不小心行事,端贵妃受宠多年,宫中眼线无数,本宫若是不假死脱身,怎能勾出他们的狼子野心。本宫从小就生在尔虞我诈里……” 余丰宝伸出手指抵在了他的薄唇上。 “那此刻我出了宫,会不会影响你的计划,毕竟……” 谢承安亲了亲他的手指。 “不会。此次剿匪父皇的暗卫也跟着去了,父皇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却趁乱将所有证据都交给那个暗卫,眼下只怕证据已经到了父皇手中了。如今咱们只等着狗急跳墙那一日即可。” 他说的轻松,眼睛里都是自信。可余丰宝知道这里头有多少的心思,还有多少的殚精竭虑。 他有些心疼的望着他,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谢承安笑了笑。 “宝儿还生气吗?” 余丰宝摇头。 谢承安又郑重的保证道:“宝儿,本宫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护着自己的,你别担心,更要对本宫有些信心。本宫唯一怕的就是你出事,所以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余丰宝鼻子酸酸的。 “好。只是殿下怎知我会去延禧宫?” 谢承安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 “小傻瓜,那一夜本宫中毒,你就跟疯了似的又是亲手断人手指,又是下令将人凌虐至死后又扔去了延禧宫。如今本宫死了,那你还不得为了本宫烧了整个皇宫啊。” 他说的极为得意。 余丰宝面上露出一抹羞涩的表情。谢承安真的全都猜中了,今天他身上不仅带了匕首,还带了火折子,秋日天气干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延禧宫的。 “可是皇后娘娘他听了消息也晕倒了,你……” 谢承安嗤笑了一声。 “母后他晕倒不是因为作为儿子的我死了,而是作为未来的太子我死了,太子死了她就没了指望了。” 余丰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涩涩的。 他红着眼圈,将人勾进了怀里。 此刻他只想将谢承安抱在怀里。 谢承安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即便是为了不让宝儿难过伤心,本宫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剿匪时凶险万分,隐匿在土匪里的高手甚多,那一日他吃了暗亏,身上受了重伤,更是跌进了淮水里,冰冷的河水将他淹没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他不能死。 他若是死了,他的宝儿定会难过的。 他撑着受伤的身体,勉力的爬上了岸,藏在了林子里,直到程彭找到了他。 余丰宝将人推倒在床上。 在谢承安的注视下,慢慢解开身上的太监服,衣裳是他去延禧宫前新换上的。 谢承安双手枕在脑后,偶尔投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余丰宝的脸上烧的厉害,修长的手指缓缓的解开了腰带。 谢承安的眸色在余丰宝身上的衣裳褪去的那一刻变的无比深邃,仿若一望无垠的星空,又似一汪幽深的寒潭。 他就这么的盯着他看,像是在欣赏一件极为完美的瓷器一般。 谢承安的声音都有些颤了。 “宝儿,你想做什么?” 余丰宝俯身趴在他而耳畔轻声道:“殿下受了伤,今夜便让奴才来伺候殿下吧。” 伺候两个字他咬在很轻,可尾音却拖得很长,多了几分婉转柔媚来。 谢承安爱死了这样明明害羞的要死却强行要装出是个中老手的余丰宝。 “那宝儿也替本宫把衣裳脱了吧。” 余丰宝羞的全身都蒙上了一层绯色,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动着,指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谢承安忍不住想要喊出声来。 夜色迷蒙,满室生香。 …… 隔日。 余丰宝是在谢承安的怀抱里醒来的。他只觉浑身酸疼的厉害,连动一动都疼的他皱起了眉头。 他抬眸朝着罪魁祸首看了去,只见谢承安正在盯着他瞧,神采奕奕的模样哪里像是受伤的人,再加上昨天晚上的疯狂,余丰宝更加怀疑谢承安身上的伤是假的吗? 难道是画上去的? 否则昨晚他怎么可以那么勇猛厉害? 余丰宝红着脸道:“殿下,生辰快乐。” 谢承安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是八月二十二,他的生辰。 他有些感慨,往年为太子时,生辰必是要大操大办的,收到的贺礼成千上万,可自打他成了废太子后,就再无人记得他的生辰了。 这世上能记得他生辰的,便只有他的宝儿了吧。 谢承安唇角勾着笑,将余丰宝扣进怀里。 “宝儿真是说话算话。” 余丰宝又想起临行前两人的对话,只低着头道:“上次走的匆忙,殿下还没跟我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呢。” “宝儿,你就是本宫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谢承安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余丰宝却慌乱的推开了他,昨晚的情形让他有些后怕。 谢承安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起来,哑着嗓子求道:“宝儿……” 余丰宝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 只软声求道:“来日方长,夫君便饶了我这一回吧。” 怀中的人儿娇羞不已,着实可爱的紧。 谢承安哪里还忍心继续欺负他。 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便再次将人勾进了怀里。 “本宫的生日愿望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和宝儿一直在一起,长长久久,岁岁年年,永不分离。就像是宝宁寺后山的那颗相思树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余丰宝轻声道:“生日愿望都是放在心里的,若是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谢承安无比霸道的回道。 “本宫可是未来的皇上,皇上就是天子,天子的话那就是神明的话,无论如何宝儿这辈子是休想逃开本宫的手掌心了。” 余丰宝往他怀里缩了缩。 “殿下,生辰快乐!” 再有就是他的殿下是世上最好的男儿,万金不换。 他情愿死在他的怀里,也不想离开他的掌心。 第51章 秋高气爽, 桂子飘香。 余丰宝撑着酸疼的身体,逃也似的下了床,昨夜的狂风暴雨和谢承安的索取无度, 让他实在不敢同他再躺在一张床上了。 他艰难的穿上了衣裳, 梳头的时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忽然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眉眼,可他却从铜镜里的人脸上瞧出了娇羞与幸福。 脖颈处的点点殷红, 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的明显,似是开在雪天里的红梅。 余丰宝费力的扯了扯衣领可还是遮不住,他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 这下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美人薄嗔微怒,自是一种风情。 谢承安趴在床上, 伸长了脖子瞧了他一眼,笑的格外清朗灿烂。 “今儿是本宫的生辰, 身为寿星公, 自然是最大的。本宫觉着宝儿不若还是别出门了, 陪着本宫一起睡会儿吧。若是饿了渴了,本宫让下人们将茶水食物送进来, 本宫亲自伺候宝儿用膳如何?绝对无需宝儿动一根手指。” 余丰宝红着脸出了屋子。 谁知刚出去就遇到了程彭, 他见余丰宝的神情不大对, 又见他走路姿势略微有些僵硬, 忍不住问道:“余公公,昨儿殿下责罚你了?” 余丰宝的脸更红了, 只好点头附和。 程彭又问, “殿下他打你板子了?” 余丰宝昨晚叫了一整夜,声音沙哑的厉害。 “没有……” 程彭狐疑的看着他,心中暗道他跟在谢承安身边多年, 若非做错事,否则殿下很少惩罚人的,怎的余公公不过在殿下房间里过了一夜,连嗓子都哑了? 为了防止好奇宝宝程彭再次发问,余丰宝赶紧先发制人。 “程侍卫,厨房在哪儿?今儿是殿下的生辰,我想亲自给殿下做一碗长寿面。” 程彭忙引着他去了厨房,目光又瞥见了余丰宝脖子上的红印。 他心中大惊。 殿下居然还咬人了? 从前被关在冷宫,到处都传谢承安性情大变,最喜咬人,那都是散出去的谣言,为的是让人畏惧东宫罢了。 可如今…… 程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殿下何时有这种癖好了? 看来以后他更得谨言慎行了。 他心里暗暗下着决心。 下人们一早就将午膳备好了,余丰宝只亲手下了长寿面,便端回了屋子里。 满满一桌子菜,让原本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余丰宝食指大动,也顾不得形象,大快朵颐起来。 可不是嘛。 喊叫那也是颇费体力的。 况且昨晚他担心谢承安身上的伤会因为动作太大而再次裂开,刚开始时便主动了几分,只是他羞的厉害,再加上初次行房,技术上有些生硬,谢承安哪里忍受得住这温水煮青蛙般的折磨,低吼一声,便夺回了主动权。 后来,再次证明了余丰宝的担心是多余的。 谢承安像是一头饿狼,恨不得将他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余丰宝觉得自己像是飘在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在波涛汹涌的浪潮里被送入天际,到达云端。 一次又一次。 最后哑着嗓音哭着求他放过。 谢承安替自己倒了杯酒,又替余丰宝倒了一杯,“这是去岁的桂花酿,宝儿,陪本宫喝两杯吧。” 余丰宝瞧着他无比真诚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架不住谢承安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于是端起了酒杯,“奴才祝殿下岁岁平安,年年安康。” 说完仰头喝下杯中酒。 酒香混合着桂子香气,倒是格外的爽口清甜。 谢承安又替他倒了一杯。 “宝儿,好事成双,再喝一杯。” 屋子里没有旁人,余丰宝倒也没拘着,仰头又喝下了第二杯。 谢承安的面前放在长寿面,长寿面只一根长长的面条,乃是长命百岁的意思,他将碗端到了两人的中间,“本宫也想宝儿长命百岁,这样才能与本宫白头携老,不如宝儿与本宫同吃这一碗长寿面。” 桂花酿虽爽口,但是后劲却大,连喝了几杯后的余丰宝,眸子里已有几分醉意。 他托着腮,看着谢承安道:“殿下,这是奴才特意给你做的,况且今儿又不是奴才的生日。” 话还未说完,谢承安便欺身过来,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轻柔而小心。 带着酒香和淡淡的桂子香味,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宝儿,难道不愿跟本宫白头携老吗?” 余丰宝微微喘息着,他撑这惺忪的醉眼,看了看眼前的谢承安。 “奴才愿意。” 谢承安这才松开了他,两人一个从这头吃起,一个从另外一头吃起,分食一碗长寿面。 这碗长寿面,只是寻常的面条,但是两人却从里头尝出了别样的味道。 比蜜还甜。 酒足饭饱之后。 谢承安将已有了几分醉意的余丰宝横抱而起,朝着里间走去。 余丰宝勾着他的脖子问,“不是才刚起床吗?怎么又要睡觉了?” “天黑了,自然是得上床歇息的。” 谢承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道。 余丰宝眯着眼睛,瞧着从外头透进来的斑驳日光,“殿下,你胡扯,外头明明还大亮着呢,哪里就天黑了。” 谢承安将人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拉过被子将余丰宝盖住,跟着自己也钻了进去。 “宝儿,你看现在是不是天黑了?” 黑漆漆的被窝里,呼吸交织在了一起。 余丰宝捂着脸道:“殿下,你就知道欺负我,难道昨儿欺负我一晚上还不够吗?” 谢承安麻溜的脱了衣裳,又麻溜的脱了余丰宝的衣裳。 “不够,一辈子都不够。” 余丰宝有些患得患失,他想起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眼角有泪滑落。 “殿下会一直对宝儿这么好吗?” 谢承安察觉到了他话音里的哽咽,忙掀开了被子,见余丰宝在哭,他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低头吻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本宫对宝儿的一颗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难道非要本宫在心口划一刀将心捧到你的跟前,宝儿才相信吗?” 余丰宝心下柔软成了一滩春水。 他回吻着他,“我相信殿下。” 谢承安亲了亲他的耳垂,“宝儿,本宫会娶你的,明媒正娶的让你当本宫的人。” “可是将来有朝一日你当了皇上,三宫六院,美人无数……” 余丰宝小声嘟囔着。 谢承安勾着唇角,“弱水三千,本宫只取一瓢。” “夫君……” 余丰宝娇怯的唤了一声。 …… 养心殿。 乾元帝颓然的坐在龙椅上,鬓边的银发似是骤然生出来的一般,多年来养成的上位者气息在此刻尽数消散而去,只仿佛一个普通的老者一般。 暗卫带回来的证据,宝宁寺山后的藏着的秘密他也悄悄派暗卫证实了。 铁证如山。 他宠了多年的女人和儿子,竟然起了谋逆的心思。 天家无情,他心里清楚。 但是也难免伤心。 殿中静悄悄的,李金水躬着身子立在帷幔之后,若是不仔细瞧,都察觉不出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李金水,去请贵妃来一趟。” 李金水应了是退了出去。 端贵妃一听是李金水亲自来请,忙起身迎了出去,往养心殿去的时候,她悄声问道:“李公公,皇上为何突然召见我?” “天子心意,岂是奴才可以猜度的,奴才实在不知。” 李金水轻声回道。 端贵妃叹了口气,“我这在这深宫中是何等的艰难,才爬到如今的位子,你可是一直都瞧在眼里的,如今我和三皇子的命都握在你的手里了,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念旧情,想要看着我们母子去死吗?” 李金水神色微动,也叹了口气。 “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知道皇上跟暗卫在里间说了许久,至于说了什么,奴才的确不知道。” 端贵妃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对着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便折身离开了。 等到了养心殿之后,端贵妃福身行礼,笑着上前替乾元帝揉着太阳穴,“臣妾瞧着皇上神色不大好,是出了什么事吗?皇上若是愿意也可说给臣妾听听,臣妾虽久在深宫,但也想替皇上分担一二。” 乾元帝冷哼一声,一把攥住了端贵妃的手腕。 眼前的女人容颜跟从前似乎没有半点变化,他冷声问道:“朕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动了那样的心思?” 端贵妃泫然欲泣,哽咽着道:“皇上息怒,臣妾实在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啪……” 乾元帝一巴掌甩了过去,力道之大,直接将端贵妃打倒在地,端贵妃捂着肿起来的脸哭道:“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皇上动了如此大怒,臣妾罪该万死,若是杀了臣妾能让皇上舒坦些,臣妾即刻就去死。” “贱|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朕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如今证据确凿,你跟你那好儿子谋划的事,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可谁知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朕……” 乾元帝怒极,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端贵妃心知瞒不过去了,便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轻笑一声。 “这么些年,皇上待臣妾和三皇子的确不错,可那又如何?那都是臣妾自己挣来的,若不是因为这张脸,皇上会待臣妾这么好吗?” 她抚着自己的脸苦笑着。 “即便皇上再宠臣妾那又如何?封了臣妾贵妃又如何?这后宫里还是以皇后为尊,只要有皇后在一日,臣妾便只能是妾,臣妾的儿子也只能是庶出。臣妾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凭什么谢承安就可以当太子,就连出了巫蛊案这样的大事,皇上都舍不得杀了他。可如今呢,他死了,他死了……” 端贵妃似是疯魔了一般,大笑了起来。 “他死了,臣妾的三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长子了。” 乾元帝脸色铁青,他伸手掐住了端贵妃的脖子,“朕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了。老三是什么样的德行,朕心里清楚的很,就算承安死了,朕也不会将大周的百年基业交在他的手里。” 端贵妃的眼里有着怨毒的光。 “可是现在一切都迟了,只要皇上您一死,皇宫一乱,到头来这帝位还是我儿的。” 乾元帝的口中传出来一阵腥甜的味道。 “毒妇,你这个毒妇……朕要杀了你……” 端贵妃伸手拂开了乾元帝的手,对着外头喊道:“皇上病重,即刻起没有本贵妃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你,你……” 乾元帝怒目圆睁,喷出一口鲜血后便晕了过去。 第52章 延庆殿。 九皇子趴在桌边, 没精打采的将骰子扔进了海碗里,骰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后停了下来。 “小元子,你说太子哥哥和余……” 他想起什么似的, 将到嘴边的“公公”二字又给咽了回去, 改口道:“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去哪儿了啊?这么久都不回来,就连父皇现在也不让我见了……” 九皇子心智不全, 自然瞧不出现在整个皇宫都弥漫着一股惴惴不安的气息。 贺元卿消息灵通,大约也猜到了乾元帝是被软禁起来了,可是他有些好奇, 乾元帝登基几十载,又怎会毫无依仗,只凭着端贵妃他们乱来呢? 还有就是谢承安出事的消息一传来,隔天余丰宝就失去了踪迹。 桩桩件件他总觉得有些蹊跷。 “殿下若是觉得在宫中待腻烦了, 不如咱们出宫去玩玩?” 九皇子兴趣缺缺,“可是我还是想在宫里等程彭哥哥回来,他答应我等这次回来会给我带礼物的。” 两人正闲聊着,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身上穿着披风, 大大的帽兜遮住了整张脸,贺元卿下意识的将的九皇子护在了身后,一副警惕的模样。 自打端贵妃将皇上幽禁之后, 皇后心急如焚,可景仁宫也被人围住了,她又实在是担心养心殿里的情况,左思右想之后, 乔装打扮了一番来了这里。 九皇子一见她,忙上前请安,“皇后娘娘, 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一说到谢承安,皇后就红了眼眶。 她拉着九皇子的手郑重的说道:“老九啊,你父皇如今危在旦夕,眼下能救你父皇的就只有你一人了。” 九皇子偏着脑袋,想了会儿。 “皇后娘娘,你骗人,父皇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父皇怎么可能有事呢?” 皇后扶额长叹一声,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你父皇他素来疼你,这几日他生病了,卧床不起,那你身为儿子,要不要去瞧瞧你父皇啊?” 九皇子点头,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生病就要吃药,药可苦了,我要去哄哄父皇……” 养心殿外,被围的水泄不通。 九皇子一见进不去,就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父皇,父皇……承显想要进去看看你嘛……” “父皇……” 他哭的声嘶力竭,双腿在地上胡乱蹬着。 守卫们没得命令,倒也不敢太为难他,只放任他在地上哭着。 端贵妃带着汤药来的时候,恰巧碰到了。 她原本不想搭理这个傻子,可谁知九皇子却猛地扑到了她的脚边,抱着她的腿就不撒手,“端贵妃娘娘,你带我进去看看父皇好不好?他们都说端贵妃娘娘要害死父皇,可是我不相信,端贵妃娘娘最爱父皇了,总是给父皇送好吃的点心……” 九皇子的声音很大。 端贵妃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随行的宫人想要上前将九皇子拉开,可都被九皇子又抓又挠又咬的给赶走了。 “行了,你跟我进来吧。” 端贵妃一心记挂着诏书,再加上九皇子又是个傻子,于是便将人带了进去。 养心殿里有着浓浓的药味。 端贵妃亲自将汤药端了过去,“皇上,您还是乖乖把药喝了,这样身体才能好的快些,如今皇上病着,前朝的大臣们都巴巴的瞪着皇上龙体痊愈后好上朝处理政事,眼下虽有三皇子代理国政,但他到底年轻,哪里压得住那些个老匹夫呢?” 乾元帝冷哼一声,挥手将药碗打翻在地。 端贵妃也不恼,轻笑了一声。 “皇上又何必如此冥顽不灵呢,臣妾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臣妾与皇上多年感情,若是皇上早日将诏书给我,只要咱们的三皇子一登基,臣妾便陪着皇上一起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这不是很好吗?” 乾元帝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 九皇子跪在床头,哭成了个泪人儿。 “父皇,要乖乖的吃药,身体才能好呢,父皇还答应要带承显一起去秋猎的……” 乾元帝没想到九皇子居然也来了,黯然的眼神里有了些微的光,他伸手摸了摸九皇子的脸。 “好孩子,别哭。父皇答应你的事都记着呢。你还记得以前小时候跟父皇捉迷藏时的地方吗?” 九皇子含着泪眼点了点头。 乾元帝像是累极了,闭上了眼睛。 “行了,你们都走吧,朕要歇息了。” 端贵妃临走前俯身靠在乾元帝的耳旁道:“臣妾再给皇上三日时间,到时候皇上若是再不肯立下诏书,臣妾就将你的孩子一个一个都杀了,首先便是你最疼的九皇子殿下……臣妾倒要看看谢家的种都死光了,臣妾的三皇子就算不想当皇帝,只怕外头那些大臣也不肯吧。” 乾元帝的眼睛睁的很圆,咬牙道:“你个毒妇,当初朕真是瞎了眼……” 端贵妃仰头笑了起来,拖着九皇子就出了养心殿。 九皇子回到延庆殿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 “皇后娘娘,你快去救救父皇吧,父皇他快要死了……” 他哭的厉害,拖着皇后就要往外走。 皇后忙将他拉了回来,扶着他的肩膀急切的问道:“你父皇可跟你说什么话了?” 九皇子抽抽噎噎的。 “我还没得及跟父皇说几句话呢,就被端贵妃娘娘赶出来了,不过,父皇有问我还记不记得以前捉迷藏的地方?” 皇后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了喜色。 …… 消息传到雪霁山庄的时候,谢承安刚从床上起来,他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墨色长发随意的披在脑后,倒是比素日里的清冷矜贵多出了几分拓落不羁的潇洒和随意。 他的眸子里还有着未褪尽的情|欲,额上挂着大颗的汗珠。 “不急,本宫已经月余没跟宝儿见面了,这会子当然要找补回来,等上几日再回京吧。” 程彭应了是,刚要退出去。 却有人比他抢先了一步,率先跑了出去,落荒而逃的不是旁人,正是备受折磨的余丰宝,他趁着程彭进来回禀消息的空档,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便夺门而出。 谢承安瞧着他一瘸一拐的跑姿,唇角微微勾起。 看来这几日是他太过放纵了,回头他得稍微收敛些,若是他的宝儿真的生了气,要跟他分房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程彭停下步子,忍不住好奇道,“可是殿下,眼下整个宫里都被端贵妃控制住了,他们更是假传圣旨,让三皇子暂代天子之职,处理朝政,奴才是怕迟则生变,到时候只怕不好收场。” 谢承安面色一凛。 “你以为我那父皇是吃素的吗?” 况且依着三皇子的资质,让他多代理朝政几日,才能让外头那些大臣瞧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蠢材和无能之辈。如今他什么都不需做,只安心静待时机就是了。 …… “哎,你说余公公是怎么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起来好奇怪哦。” “不知道啊,估计是屁股受伤了吧。” “屁股受伤?好端端的屁股怎么会受伤,你就别瞎说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要么就是做错事被殿下打了板子,又或者是坐到什么东西上面,给坐坏了?” “嗯…倒也没听说有人挨板子啊,估摸应该是坐坏了吧?” 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鬟,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闲聊着。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飘进了余丰宝的耳朵里,他伸手扶着隐隐泛着刺痛的臀部往一旁的屋子里走去。 一位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嬷嬷朝着他走了过来,将一个玉瓷瓶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可是秘制的膏药,只消涂在患处,便可减轻疼痛。” 余丰宝打开闻了闻,香气幽微,清爽自然,闻上去便有一股清凉的感觉。 他红着脸道了谢。 嬷嬷笑着道:“奴婢原是附近的农户,前些年因为被人欺压,全家都差点没了命,好在被殿下给救下了,还给了我们全家一条活路,这些年山庄都空着的,这还是殿下头一次来小住呢。” 嬷嬷笑的意味深长。 “殿下年轻,难免会没个节制……余公公伺候殿下着实辛苦,用了这膏药也能稍稍舒服些。” 余丰宝羞红了脸,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进了屋子后,便趴在床上给自己上药,药膏果然是极好的,涂在伤口处清清凉的。 程彭走后,谢承安又没事了,于是出来寻余丰宝。 知道他在另一处屋子里,也就悄悄的找了来,起初原想偷偷的看他躲在屋子里做什么,谁知道一进屋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余丰宝的长衫掀至腰间,裤子褪至脚边,右手抹了膏药,正扭着身子往身后的伤处上药。 姿势估计有些费力,余丰宝的脸上起了一层薄汗,脸颊染上一层绯色。 不过自己给自己的那里上药,的确是有些不方便。 谢承安心里满是负疚,“宝儿,以后这种事让本宫来就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余丰宝一跳,四目相对时,余丰宝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手忙脚乱的开始提裤子。 谢承安几步走到床前,按住了他的动作。 “宝儿身上有哪处是本宫没见过的,还用得着如此害羞吗?” 余丰宝结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谢承安接过滚落在床上的药膏,柔声道:“宝儿,对不起,这几日都是本宫太过勇猛,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以后你若是难受了,就直接跟本宫说,本宫不愿你受了伤还瞒着本宫。” 他轻轻的替余丰宝上着药。 余丰宝的后背紧绷着,生怕谢承安一时忍不住又要折腾他。待到上完药之后,他赶紧将衣裳穿好,缩进了角落里。 谢承安又好气又好笑,长臂一伸将人勾进了怀里。 “难道本宫是吃人的怪兽不成?” 余丰宝:“……” 是,还是一头勇猛无比的大怪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5 20:41:48~2020-09-16 19: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多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秋意渐浓。 庄子外是大片的金黄稻田, 微风吹过,便激起了阵阵的金色浪潮。 田牙婆就带着新采买回来的姑娘和小子来到了别庄的门口,她做了一辈子的牙婆, 消息最是灵通, 昨儿一打听到做丝绸生意的胡老板府上需要买些小厮和丫鬟。 这不她一大早就带着人来了,为的就是要好好的赚上一笔。 “哭, 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一会儿见到人都给放机灵点,要是没被选上, 老娘拆了你们的骨头。” 田牙婆约莫四十多岁,一副尖酸刻薄的面相,声音尖利而刺耳,说着便扬起了手中的鞭子对着带来的孩子身上挥了几下。 她这一回带了十多个孩子, 女孩居多,年龄也差的比较大,最大的顶多也才十二三岁的模样,最小的约莫只有六七岁吧, 这些孩子估计被打怕了,被田牙婆这么一喝,皆都不敢再哭了。 田牙婆上前去扣门, 笑的一脸谄媚。 “请问这是胡老板府上吗?我姓田,专做牙婆生意的,听闻府上在采买丫鬟小厮,特意带些来给您瞧瞧, 若是有瞧得上眼的,您看着给些银子就行。” 田牙婆将准备好的碎银子塞进了小厮的手中。 小厮将银子收下,“等着, 我去找管家来。” 田牙婆应了是,恭敬的等在门外,只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人堆里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女孩也不知何时挣开了绳子,朝着远处跑了去。 田牙婆撸起了袖子,骂道:“不知抬举的小贱种,能入得了胡府那可是享福来的,比你在家里饿死不要强的多……” 她记得这个小女孩是从河东余家村收来的,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之前还咬过她一口呢,后来打了几顿便学乖了,没想到居然还敢逃跑。 也不打听打听在她田牙婆手下的至今还没有逃走过人呢。 田牙婆对着一旁的壮汉使了个眼色,“把人给我抓回来。” 从前主子们不来雪霁山庄,赵嬷嬷她们这些下人倒也无需进城采买,地里种的菜也就够吃了,可如今千尊万贵的主子来了,又岂是可以对付就能了事的。 这不一早就跟管家去城里买了一板车的生活用品,这会子正张罗着要卸货,忽然有一道黑影撞了她一下跟着就钻进了板车下面。 赵嬷嬷俯身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还含着泪珠,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伸出乌黑的小手扯住了她的裙子。 “大娘,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卖,我想回家。” 赵嬷嬷一家曾经是佃户,前些年一家人差点死在了地主老财的手里,幸而得了主子的搭救,一家人才能安稳过活,吃饱穿暖。 她将小女孩揽到了身后,“孩子,你别怕。” 壮汉追了过来,见赵嬷嬷瞪着他,倒也不敢造次,毕竟能在这里有别庄的那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他瓮声瓮气的道:“这是我们田牙婆买来的人……” “我不管什么圆牙婆扁牙婆的,这孩子我要了。” 赵嬷嬷掏出银子扔在了地上,“一会儿将卖身契给我送过来。” 壮汉见状,心里只想着要讹上一笔。 “这小姑娘可是我们花了重金买过来的,又好生的教导了些日子,只怕您这点银子……” 他说着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小女孩抢了过去。 小女孩吓的哭了起来,手脚并用的踢打着壮汉。 赵嬷嬷见状便上前理论,一时便闹开了。 自打那日谢承安亲手替他上了药之后,余丰宝难得过上了几天稍微安生些的日子,这会子刚打了一套拳法,原本就酸胀的手臂更是酸的厉害,正要回屋沐浴换衣,就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声。 左右也没人认识他,余丰宝便走到了门前。 只见赵嬷嬷跟一个壮汉撕扯在一起,似是在争夺什么? 余丰宝指着几个卸货的家丁道:“都愣着做什么,赶紧上去帮忙将人拉开,无事别跟这些人纠缠。” 如今谢承安躲在这里,他自然得小心一点。 壮汉见对方人多势众,一个大力将人推开之后,便将手中的小女孩的高高的举起来,他怒目圆睁,吼道:“你们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摔死她。” 小女孩吓的连哭都忘记了,隔着泪眼看到了门边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青年身材瘦削,眉眼如画,跟从画里走出的人似的。 “三哥!” 正转身要往回走的余丰宝脚下一顿,这样熟悉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听到了,只觉眼眶一热,泛起了点点的泪意,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后,立刻转身拨开众人走到了壮汉的跟前。 “这人我要了,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壮汉见来人衣着华贵,知道是正主来了。 “五百两,少一块铜板都不行。” 余丰宝抬手,“嬷嬷,去取银票来。” 赵嬷嬷从未见过余丰宝一脸严肃的模样,忙回去取了银票。 余丰宝将银票交给壮汉,接过小姑娘后抱在怀里,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六妹别怕,三哥在呢。” 小姑娘细瘦的胳膊环在余丰宝的脖子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余丰宝心疼坏了,抱着人就往里走。 赵嬷嬷忙跟了上来,“余公子,那卖身契呢?” 谢承安总觉得余公公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不顺耳,特意吩咐下去改称为余公子。 余丰宝面色一冷。 “我的银票岂是那么好拿的。” 谢承安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正见余丰宝在给一个小女孩梳头发,小女孩乖巧的坐在小马扎上,余丰宝神情格外的专注和温柔,很快便熟练的梳出了一个双丫髻。 谢承安瞧得出神,暗暗想着若是他们将来有了孩子,余丰宝定会是个称职的好父亲的。 “本宫不过半个时辰没见你,你哪里弄来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啊?” 谢承安伸手想要捏一捏小女孩的脸蛋,可小女孩似乎有些怕生,直往余丰宝的怀里钻,“三哥……他是谁啊?” 这个问题可把余丰宝给问住了,他正想说谢承安是他的主子,是尊最的二皇子殿下。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谢承安就惊呼一声,挑眉道:“这是你的妹妹?最小的那个?” 余丰宝点头。 “六妹,快来见过殿下。” 谢承安脸上笑容更甚,忙伸手将人给托了起来,“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况且叫殿下多见外,按理说你该称呼本宫一声姐夫的。” “姐夫?” 余六妹呢喃的叫了一声,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这个矜贵耀眼的男人,男人生的好看,跟她三哥一样好看,她又回头看了眼余丰宝,似是在求证。 余丰宝满脸绯红,嗔怪着看了谢承安一眼。 “当着孩子的面,殿下也没个正经的。” 谢承安长臂一伸将人勾进了怀里,覆在他耳旁轻声道:“宝儿都睡了本宫了,难道想不认账吗?” 余丰宝:“……” 随后谢承安又命人送了好些漂亮的衣服首饰给余六妹,等到午饭的时候,余六妹已经跟谢承安很熟稔了,左一个姐夫右一个姐夫叫的格外的亲厚。 谢承安心里很受用,美滋滋的对着余丰宝挑了挑眉。 吃完午饭后,谢承安便回了书房,眼下京中局势一触即发,谢承安嘴上虽说的轻松,但是一刻也不敢放松,京中的消息一道一道的传了进来,他得仔细盯着。 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亲人,余丰宝心里百味杂陈。 养父养母对他的养育之恩,在他们拿着他的卖身钱兴高采烈的走了那一刻就已经还清了,他唯一想着的便是他的弟弟和两个妹妹。 “我当初卖身的银子够家里用一阵子了,好端端的你怎么跑到人牙子手里了?” 余六妹低着头,抹了下眼泪。 “三哥的卖身钱,爹娘原本是想用来给大哥和二哥娶媳妇用的,可是大哥却把娶亲的银子全都赌输了,二哥生了气跟大哥打了一架,后来喝醉了酒把人给打死了,爹和娘没办法东拼西凑的凑了银子赔给人家,这才让二哥不用蹲大狱。” 东拼西凑? 余家的情况余丰宝清楚的很,一穷二白的,哪里能凑得出银子? “所以他们就把你卖了?” 余六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了余丰宝的胳膊。 “三哥,你现在当了大官了,还有姐夫也那么厉害,你一定要救救四姐,四姐被爹娘卖给人家做通房丫鬟了。” 余丰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当年在余家,唯有弟弟妹妹们心疼他,有了好吃的总想着偷偷留一份给他,见他辛苦总争着抢着帮他干活,过往种种浮现在眼前。 他原以为拿着他被卖进宫的银子,余家的日子应该会越过越好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一走,妹妹们居然也沦落到被发卖的地步。 今天要不是机缘巧合,六妹就要被卖给人家当丫鬟当妾室了。 “那五弟呢?” 余六妹抽抽噎噎的道:“爹娘说五哥读书聪明,将来要当秀才的,可是家里已经没有银子了,五哥也很久没上私塾,每日只能在家里温书。” 将妹妹哄睡着之后,余丰宝去找了程彭。 “程侍卫,麻烦给我几个人,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程彭面露难色。 “余公公,这件事你还是跟殿下知会一声吧,否则我……” 余丰宝沉声道:“殿下为京中的事已经忙的焦头烂额,我不想拿我的这点私事去让他烦心,你只需要给我几个人即可。” 他定定的看着他,眸色坚毅。 程彭只好点头答应。 谁让人家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呢,他若是不答应,回头余丰宝在主子跟前吹点枕头风,那他的日子是过还是不过了? 等到了傍晚时分,京城里就传来了震天的厮杀声,浓烟弥漫。 谢承安穿着银色的战甲,一派威风凛凛的俊朗模样,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端坐在马背之上,柔声道:“宝儿,眼下本宫顾不上你了,你安心待在这儿,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等事情平息之后,本宫亲自来接你回宫。” 余丰宝伸手握着他的手,送到了唇边,亲了亲。 “殿下,我在这儿等你,你可一定要早点来。你要是不来,奴才会恨你一辈子,就算追到地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着狠话,可说着说着就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有宝儿在这,本宫定归心似箭。” 说完便夹着马腹,疾驰而去,他怕再多看一眼,再多待一刻,他就舍不得走了。 天家富贵于他不过浮云。 哪里有他的宝儿重要? 若是可以,他也想跟着余丰宝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 残阳如血。 直到谢承安的身影消失在余晖里,余丰宝才依依不舍的转身回去。 刚一进府,就有暗卫来报。 “回禀余公公,您吩咐的事已经派人去办了,去余家村接人和田牙婆之事皆都安排妥当,只一样余四妹的下落……” 余丰宝心里咯噔一下,忙催促着问道。 “她被卖去何处了?” 暗卫犹豫着。 “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6 19:54:28~2020-09-17 20:4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乖乖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火光冲天, 浓烟几乎笼盖了整个京城的上空,遮云避月。 谢承安一路赶回京城,刚进城内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以往繁荣的街道早已乱成了一团, 地上躺着无数的尸体。 他的眉头紧皱,低声喝道:“回宫。” 越往皇宫的方向, 打杀的声响就越大,谢承安刚到承天门,就见九皇子挥着手朝他跑了过来。 “太子哥哥, 你可算回来了,他们都说你死了,承显可伤心了……” 他红着眼圈又一溜跑到了程彭的旁边,养着脑袋盯着马背上的人。 程彭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 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竹扎的蚂蚱递给了他,九皇子喜滋滋的收了起来,又回了谢承安的边上。 “太子哥哥,端贵妃娘娘可坏了, 他把父皇关在养心殿里都不给承显进去看,还有三哥也很坏,他们都说三哥要弑君夺位, 太子哥哥,你可一定要救救父皇啊,父皇要是死了,承显就没有父皇了。” 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脸上满是污渍,跟个小花猫似的扯住了谢承安的衣袖。 谢承安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不好好待在宫里, 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皇后娘娘来找我,让我去看父皇,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就坐在外面哭,后来端贵妃娘娘就带我进去了,我看到父皇,后来我就在我以前跟父皇玩捉迷藏的那颗树洞里找到了密函还有兵符,皇后娘娘就让人把我从狗洞里送出宫去,让我去找救兵。” 谢承安心下一松,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乾元帝果然还是留了后手。 卫安军统领卫忠远远的见了谢承安,忙过来行礼。他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生的体格健硕,浓眉大眼,行走间自带一股沙场铁血的威严。 “眼下皇上在他们手中,是闯宫还是静待时机还请殿下拿个主意。” 早些年西北叛乱,谢承安曾跟他一起去往西北平叛,所以两人也算有些交情。 “谋逆乃是死罪,即刻下令强闯进宫务必要将父皇救下来,另外让人喊话但有放下兵器投降者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有冥顽不灵,意图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卫忠领命而去。 贺元卿一路护着九皇子去往离京城最近的卫安军驻地请来援军,一路上舟车劳顿,一刻也未敢停歇,早已疲累不堪,目光在卫忠宽阔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又着急问道。 “殿下,余丰…” 他忙改了口,“余公公呢?” 谢承安脚下一顿,“你放心吧,他现在很安全,等此间事了,本宫再把他接回来。”说完又吩咐了一队人保护九皇子,“剩下的事交给本宫就好了,你带着老九找个地方歇息片刻。” 外头震天的撞击声传进了养心殿。 三皇子吓的面无人色,他拉着端贵妃的衣袖,“母妃,现在怎么办啊?谋逆可是死罪,要是卫忠带着人闯进宫来,那我们就必死无疑了。” 端贵妃冷哼一声。 “大丈夫当临危不惧,瞧瞧你那德性,哪里有点上位者的威严。皇宫里现在都是我们的人,真动起手来一时三刻卫安军也不一定能打到养心殿来,况且你父皇还在我们的手上,他们投鼠忌器,想来也不会真的敢闯进来的。”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喊话声。 “你们都听着,放下武器投降者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冥顽不灵助纣为虐者杀无赦,诛九族。弑君杀父者有违天理伦常,必定是要遭天谴的,眼下二皇子殿下已经回来了,弃暗投明才是正道。” …… 喊话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进来。 三皇子吓的跌坐在了地上,他慌乱的喃喃自语,“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回来?骗人,都是那些人骗人?我的人亲眼看到他掉进淮水里的,不可能……” 端贵妃看着早已吓破胆的儿子,心里升起了满满的无力感。 外头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跳跃不定。 端贵妃自知大势已去,便吩咐左右道:“你们都换上太监的衣裳,然后带着三皇子从密道出宫,逃的越远越好,时机不到,就永远别回来了。” 三皇子拉着端贵妃的衣袖,仰着脸问她,“母妃,那你呢?你跟儿臣一起走吧,回头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儿臣会好好孝敬您的。” 端贵妃扯开了他的手。 “没用的东西,堂堂七尺男儿哭哭啼啼的一点决断都无。”又呵斥左右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打晕,立刻将人带出去。” 三皇子还欲再说什么,就被人给敲晕了,跟着就被架了出去。 端贵妃理了理衣裳,缓步走进了里间。 乾元帝斜倚在床边,他盯着外头的攒动的灯火,“贵妃,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对朕?” 端贵妃嗤笑一声。 “人人都道这皇宫是天下间最好的去处,可是谁又知道女子一旦入了宫,从此便只有这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也只有皇上你这么一个男人。臣妾医女出身,又无显赫家世,皇上哪里知道要想在这后宫里活下去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又哪里知道臣妾走到如今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心血。” 端贵妃看着自己修长洁白的双手。 “臣妾这双手曾经也救过无数的人,可是进了宫后却沾满了鲜血,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臣妾都想要是当初我没有被送进宫来,只当一辈子医女那该有多好,可是命运弄人,臣妾进宫了,既如此臣妾就要拼命的往上爬,爬到人人都仰望的位置,爬到整个大周朝的最顶端。同样都是皇上的儿子,为何谢承安就可以承继大统,皇后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受人敬仰的太后。臣妾不甘心,臣妾这样有错吗?” 唯有如此才对得起她受的苦,遭的难,也唯有如此她才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天里活下去。 乾元帝垂下眸子。 “老三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让他背上弑君杀父的恶名,你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作为母亲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的愧疚吗?” 端贵妃仰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她走到桌边拿起了蜡烛,将帷幔点燃。 “我为何要愧疚?如果真要算,那谁来对我的一生愧疚?皇上你吗?哦,不对,你是皇帝,你是天子,你怎么可能有错。” 卫安军冲进养心殿的时候,养心殿的火势已经很大了。 卫忠伸手拦住了就要往里冲的谢承安,“殿下,火势已大,你若是此时进去……” “卫忠,你我共事一场,你该知道本宫的性子,他既是君也是父,于君臣上本宫可以不进去,于父子情分上,本宫必须得进去。” 火光照亮了半个皇宫,火舌在暗夜里肆意扭曲。 卫忠松开了手。 “属下陪您一起进去救人。” …… 暗卫挡不住余丰宝的逼问,再三迟疑后还是将地点说了出来。 三皇子府。 余丰宝当时愣了许久,眼下京中局势太乱,他不想给谢承安添乱,更不想让自己陷入险境,到时候会危害到谢承安,可是一想到四妹生死未卜,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若是余家的其他人,他可以装作不知道,可对四妹,他实在狠不下心来。 他知道这次如果不去救人的话,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京城那头的冲天火龙,让余丰宝坚定了信心。 程彭留给他的几个人都是暗卫里的好手,再加上局势混乱,三皇子定会忙着应付谢承安他们,想来此刻的三皇子府才是守卫最松弛的时候。 他既已下定决心,便也没做停留,骑着马便直往京城而去。 他的骑术一般,等到了城内已经被颠的七荤八素,深夜的街道上只有偶尔跑出来的野猫和野狗,他跟着暗卫一路找到了三皇子府。 果然府内守卫空虚。 一行人找了片刻,终于在后院的一处厢房里找打了余四妹。 屋子里很暗,还关着好几个女孩子,听到开门声后吓的挤在了一起,低低啜泣了起来。 “四妹?” 余丰宝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余四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待到门口出现了一道瘦削的身形她才忍不住哭了起来,扑向了暗影的怀里。 即使灯光昏暗,即使看不清面容,可她就是知道那是她的三哥,那个从小到大都很温柔的三哥。 余丰宝鼻子一酸,拍着怀里人的背,笑道:“都是大姑娘了,还哭鼻子呢。” 余四妹擦了擦眼泪。 “三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想起什么似的把他往外推,“三哥你快走吧,这里是三皇子府,要是被他们抓到的话,你会没命的。” 余丰宝握着她的手。 “你别怕,三哥是特意来带你回去的,今儿我碰巧救了六妹,是她告诉我你被爹娘给卖了,我这才找了来。” 一提到妹妹,余四妹又哭了起来。 “三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能照顾好弟弟妹妹。” 余丰宝小声的安慰着她。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些走,等回了家再细说。” 暗卫行事迅速,方才两人谈话的空档,已经屋子里的其他女孩给送了出去。 一行人驾着马车刚出了城,谁知迎头就碰上了一队人马。 京城的上空火舌乱舞,三皇子掀开车帘看着皇宫的大火,将眼里的泪憋了回去,放下车帘的瞬间看到了一辆马车,他冷声道:“把他们给杀了。” 如今他已是丧家之犬,切不可有半点的马虎。 黑衣人杀来的时候,暗卫立刻迎了上去。 “余公子,你先走。” 余丰宝不敢犹豫,接过缰绳,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了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咻……” 一道利箭穿破夜空,朝着余丰宝射了过去,他躲闪不及,一个不稳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滚了好几圈撞到了路边的石头才止住了翻滚。 有黑衣人提着他的衣领往回拖去。 余丰宝恢复过来后,对着正在缠斗的暗卫大声喊道:“撤退!” 暗卫见状,掏出了毒粉,直接逃走了。 黑衣人将余丰宝扔在了马车前。 “殿下,抓了个活口。” 三皇子掀开车帘瞥了一眼,将到嘴的那句“杀了”又咽了回去。 月光之下映出一张绝美的侧脸来。 他的嘴角勾住一抹嗜血的笑,眼底有着玉石俱焚的疯狂之意一闪而过。 “余公公,真是巧啊。” 第55章 拂晓时分, 天光熹微。 养心殿的火终于灭了,卫忠带着人正在清理战场,清点伤亡人数, 务必要在天亮前让整个京城的百姓恢复日常的生活。 街道上的尸体早已清理干净, 登记在册,只等他们的家人来认领。 所有善后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清晨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 化作一摊废墟的养心殿偶有复燃的火苗冒出,又很快被水浇熄,来来往往的宫人们脚步匆匆。 这注定是不安的夜晚, 可一切又都在黎明前归于平静。 皇后匆匆赶来的时候,远远瞧见立在偏殿外的谢承安,他身上的衣袍被火撩的卷曲在了一起,身上满是污渍, 可脊背却挺的笔直。 她抹着眼泪想要上前抱抱谢承安。 可谢承安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皇后的手虚虚的愣在半空中,复又无力的垂下。 “我听宫人们来禀, 知道你没死母后高兴坏了,可是方才养心殿火势凶猛,你着实不必以身犯险的,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母后可怎么活啊?” 谢承安拱手道:“儿臣无事,父皇也被救出来了,只是吸入了大量的烟尘, 眼下正昏迷着,太医们都在偏殿照顾,母后若是不放心可进去瞧瞧。” 皇后点头, 走了一段又回身问道。 “那贵妃呢?” 谢承安回道:“死了!” 皇后的面上闪过一丝痛快的神色,“都是这个贱|人挑起的事端,否则哪里有这些事情?如今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谢承安又想起刚才他和卫忠闯进养心殿的时候,端贵妃那疯魔的模样,她笑的很开心,眉眼里都带着笑意,她跳着舞说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那样的笑容是他一次在端贵妃脸上看见,一如豆蔻少女般单纯。 谢承安找到了已经晕过去的乾元帝,将人背了出去。 再回头的时候火舌已经将端贵妃吞没了。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可以把人逼成这样,连葬身火海都不畏惧,反而却能笑的如此开心? 他想或许端贵妃所做的一切,求的不过是此刻的解脱吧? 什么皇位,什么荣华,大概她都没曾放在眼里吧。 他正望着天边的启明星发呆,有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过来了,“启禀殿下,皇上醒了,此刻想要见殿下。” 偏殿里有浓浓的药味,连空气里都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乾元帝躺在床上,神色无比虚弱。 谢承安走到床前,恭敬的行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乾元帝撑开了眼睛,看着跪在不远处的谢承安。 “其实你原也不必冒险进去救朕的,端贵妃一死,老三逃了。只要朕一死,你就是救大周社稷于水火的大功臣,就算没有朕的诏书和玉玺,你都是大周未来的皇帝。” 谢承安冷眼看着床上的人。 此时的乾元帝虚弱无比,跟寻常的老者并无区别,他的脸上有了皱纹,鬓边有了白发,记忆交叠的刹那,谢承安想起儿时的父皇是何等威严和严厉,他似乎从来都不会笑,永远紧绷着一张脸,让人望之生畏。 “儿臣行事只求无愧于心,救您只因为您是儿子的父亲,无关其他。” 乾元帝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他颓然的闭上了眼睛,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再次睁开了眼睛,“传国玉玺和诏书朕放在了老九的宫里,你自己去拿吧,朕老了……” 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谢承安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水,乾元帝喝下之后脸色似是缓和了些。 “身为帝王,只能做个无情之人,若是动了真情,便会有了把柄,有了软肋,这一点朕希望你记住,喜怒不形于色,心思不要让人轻易可以猜出。” 谢承安半垂着眸子,轻声问道。 “父皇觉得自己这一生快乐吗?值得吗?” 乾元帝默了默,干裂的嘴唇嗫嚅着,良久才道。 “身为帝王,朕别无选择。” 谢承安拱手道:“父皇安心歇着吧,外头还有事需要儿臣去处理,儿臣先行告退。” 乾元帝看着谢承安离开的背影,又开口叫住了他。 “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你学会如何断情绝爱,朕知道你对那个小太监有情,从前纵着你是因为时机未到,如今……” 谢承安脚下一顿,怒气冲冲的走了回去,一把揪住了乾元帝的衣领。 “你要是敢杀了宝儿,我至死也不会原谅你。你不是最爱你的江山吗?我有一万个法子让它迅速腐烂然后消亡。” 乾元帝笑了笑。 “你不会的,就算你肯,你母后也不会肯的。” 谢承安扯了扯嘴角,眼底浮现出疯狂而决绝的神色。 “父皇,我想你弄错了,我是谢承安,我不是大哥,你们别以为给了我一条命,我就得搭上我的一生和我心爱之人的命来报答你们。父皇……你真可怜……你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稀罕这个破皇位吗?” 他松了手,乾元帝倒了下去。 “父皇,你最好祈祷你的人动作没那么快,否则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你最看重的大周江山是如何被我一手摧毁的。” 谢承安大步离开。 “程彭,备马!” 皇后见状忙上前阻拦,“承安,如今京中局势未定,你父皇又病重垂危,你想去哪儿?” 谢承安挣开了她,翻身上马。 “我得去救我的爱人。” 皇后拔|出发上的凤簪抵在脖子间,“今儿你要是敢踏出皇宫一步,本宫就死在你的跟前。” 谢承安冷眼瞥了她一眼,夹着马腹喝了一声“驾”,马儿疾驰而去。 程彭跟在他的身后。 “皇后娘娘她?” 谢承安嗤笑一声,“放心,她舍不得死的。”若是她真是那样的人,早在他死在淮水的时候就该发了疯的去找端贵妃报仇的,可是她没有,反而只一心联系着母家想要物色下一个最合适的继位人选。 说到底她还是最爱她的荣华富贵罢了。 试问这样一个人,又怎会放着即将到手的太后之位不要呢? 两人刚出了城,就碰到了负伤赶回来的暗卫。 程彭忙翻身下马,给他服下止血散后忙道:“我不是让你贴身保护余公公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暗卫忍着痛回道:“属下六人按照统领的意思听从余公公差遣,一个去了余家村接人,一个去解决人牙子,属下四人陪着余公公进城去找他的妹妹,原本一切都很顺利,谁知出城的时候遇到了一队人马,他们个个都是高手,属下跟他们过招,应该是大内的人。其他三个兄弟都死了,余公公也被他们抓走了,奴才听了余公公的话,冒死逃出来送信的。” 暗卫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疼的满头大汗。 程彭取出水囊,喂他喝了点水,暗卫这才好受了些。 “殿下切勿动怒,属下已经在那些人的身上悄悄放了幻萤虫,只要寻着幻萤虫的踪迹定能救出余公公的。” 谢承安的脸色阴沉如水。 “程彭,你好大的胆子。” 程彭跪下求饶道:“殿下要责罚属下,任何时候都可以,眼下还是救余公公要紧。” 谢承安倒也没再纠缠,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里面有一只成年的幻萤虫王,尾部有着点点的绿光,幻萤虫王天然对着其产下的普通幻萤虫有着感应,哪怕是远在千里亦可。 他将瓶塞打开,幻萤虫王便飞了出去。 谢承安扬着马鞭,喝道:“跟上。” …… 一行人连夜赶路,等快到拂晓时分的时候已经出了京城地界。 马车内,三皇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手脚被捆的余丰宝,他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啧啧,果然长的很是俊美,难怪谢承安如此将你放在心上。” 余丰宝使劲一甩头,挣脱了他的钳制。 三皇子轻笑一声,“如今我已是丧家之犬,只要有你在我就多了一个护身符,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不过……”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余丰宝慌了神,“你想干什么?” 三皇子伸手摸向了他的腰间,狠狠的揉搓了一把,“腰肢够软够细,想必床上功夫也不错吧,否则怎么能勾住我那不解风情的二哥呢,如今你落在我的手上,呵呵……我与他是兄弟,伺候他跟伺候我不还是一样的……” 余丰宝蠕动着身体往后退着。 忽然马车一个急停,马儿的前腿高高扬起,马车一震,直摔得余丰宝七荤八素。 三皇子喝道:“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外头传来的厮杀声。 三皇子心下一惊,难道追兵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好在追来的人不多,不过身手却很了得,加上之前在城门外折损的几人,眼下虽然不至于落败,但是想走一时半会却又走不了。 就在双方打的难解难分的时候,谢承安追了过来。 谢承安将幻萤虫王收进玻璃瓶里,提剑便杀了过去,他如一尊杀神一般,持剑而来。 “一个不留。” 他从齿缝中挤出的几个字,冰冷的如同从地底传出来的一样。 程彭自知犯错,眼下唯有立功救下余丰宝才有活路,早已杀红了眼。 很快官道上便躺满了尸体,鲜血流了一地。 三皇子将匕首架在了余丰宝的脖子上,“谢承安,让你的人都退下去,否则我就宰了他。” 谢承安抬手,示意程彭带人退下,然后一个人往前走了去。 “谢承河,你要是放了他,本宫可以考虑留你一命。你若是敢伤了他,本宫让你这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神情阴狠毒辣。 三皇子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 “就算你肯放了我,父皇他也不会原谅我的,现在母妃已经死了,我……只要你肯放了我,只要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一定放了他。” 余丰宝见着浑身是血的谢承安也不知那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忍不住就红了眼圈。 “殿下,对不起。我……” 他不想连累他,可到底还是连累他了。 谢承安看了他一眼,从刚才到现在他都不敢看他一眼,生怕见了会分心,如今见余丰宝完好无损似是没有受伤,这才稍微安心了些,投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宝儿,你别怕,本宫一定会把就救回来的。你还没嫁给本宫,本宫怎么舍得让你走了呢?” 三皇子见了如此情状,扯着嘴角道:“真看不出来,我的二哥还是个情种呢……” 话音刚落,怀中的余丰宝往后一撞,就地滚了出去,然后扬起了左手。 “咻……” 细小的暗箭从袖箭中射出,正中三皇子的咽喉。 那暗箭上抹了剧毒。 三皇子捂着脖子,圆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你……” 他到死也不明白余丰宝是怎么挣脱绳索的。 一切都只发生在呼吸间,谢承安反应过来后,连忙跑了过来,将余丰宝抱进了怀里,低头便吻住了他的唇。 “宝儿……” 余丰宝疼的直冒冷汗。 “殿下,你碰到我的伤口了。” 谢承安吓的忙举起了双手,焦急的问,“宝儿,你伤到哪儿了?”跟着便看到了余丰宝虚虚垂在身侧的右臂。 余丰宝对着他笑了笑。 “殿下,我手断了。” 方才战斗一开始,他就趁着三皇子分心,撞断了自己的右臂,然后忍痛解开了绳索。后来谢承安也赶来了,他便临时改变了计划,依旧装出一副被捆绑的模样。 谢承安摸着他的肩头,“宝儿,你忍一忍,本宫先给你将骨头接上。” 余丰宝点头。 “好!” 谢承安动作快狠准,只听“咔擦”一声,骨头便被接上了。 余丰宝虚虚的躺在他的怀里。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谢承安只觉鼻头一酸,“宝儿,你原不必如此的。” “好美啊!” 余丰宝看着日出,转头便覆上了谢承安的唇。 如若可以,他怎么舍得让谢承安背上杀弟的罪名和阴影。 为了你,我愿手染鲜血。 第56章 朝阳初升, 一辆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官道之上。 不过是一夜之间,短短数个时辰,便是风云变幻, 个中的凶险滋味也唯有马车里的两人知道罢了。 谢承安靠在马车上, 怀里搂着余丰宝。 乾元帝临死前说的话,几乎吓的他魂飞魄散, 只是世事难料,若不是父皇派出的人拦住了三皇子的人,给他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只怕三皇子带着余丰宝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到时候他连哭都没地儿哭了。 他低头在余丰宝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宝儿,谢谢你。” 余丰宝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十指相扣, 他依稀还能看到他那微微颤抖着的指尖。 “殿下还是先闭上眼养养神吧,回头还有许多事要殿下处理呢。” 谢承安“嗯”了一声后,便传出了清浅的呼吸声。 余丰宝抬头打量着他那轮廓分明的侧颜,他的下巴上冒出了许多青茬, 摸上去有些扎手,余丰宝细长的手指划过他的薄唇,高挺的鼻子, 最后落在了他紧锁的眉头上。 他轻轻的抚摸过,仿佛抚平了他的眉头,便能将他心里的烦恼一并抹掉似的。 前路难行,他只希望他的殿下可以平安长乐。 马车在雪霁山庄外停下的瞬间, 谢承安就睁开了眼睛。 怀里的余丰宝正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谢承安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到家了,一会儿回屋去睡吧,免得着凉了。” 余丰宝迷迷瞪瞪的睁着眼睛问,“都到皇宫了吗?怎么这么快?” 谢承安扶着他下了马车。 余丰宝这才发现是回了山庄,他拉着谢承安的手道:“怎么先回这里了?咱们不是应该直接回京城吗?你父皇他病危,京中肯定有许多事等着殿下拿主意呢。” 他说着就要拉谢承安回到马车上。 “不行,咱们得快些回去。” 谢承安手上一用力便将人给勾进了怀里,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什么都没有你的伤重要,你先乖乖的听话让太医替你包扎好伤口,好不好?” 余丰宝心中一软。 “可是……” 话还没说完唇又被封上了。 谢承安又安慰道:“你就放心吧,现在宫里有我母后在,暂时不会出大乱子的。况且你现在有伤在身,本宫也实在是放心不下,哪里还能安心处理事情。再者若是不能及时治疗,将来落下了残疾可如何了得,本宫可不想要一个断了一臂的皇后呢。” 余丰宝红着脸点头。 “都听殿下的。” 谢承安扶着他进了屋子。 太医一早就等在里面了,给余丰宝包扎好之后,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余六妹年纪尚幼,见了余丰宝受了伤便红了眼圈,扑在他的怀里哭着道:“三哥,都是我们不好,你一定很疼吧。” 她嘟着嘴往余丰宝的伤口上吹气,泪眼婆娑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 余丰宝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事,三哥不疼。” 余四妹有些怯怯的立在一旁,余五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瘦削,身上倒是有股子书卷气,对着谢承安拱手行礼。 余六妹睁着泪眼道:“四姐,五哥,这是姐夫。姐夫可厉害了,是太子殿下呢。” 她骄傲的挺了挺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余四妹和余五弟皆都愣了一下,虽然之前也听庄子里的人提起过,但是看到真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两人下意识的看了看余丰宝。 余丰宝的脸登时就红了起来,蚊子哼似的“嗯”了一声。 两人这才喊了一声“姐夫”。 谢承安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暂且在庄子里住下吧,缺什么只管和下人们说,至于五弟读书一事,回头本宫让程彭给你安排。” 余五弟又躬身道了谢。 谢承安摆手道:“一家人不用如此客气,你们是宝儿的弟弟妹妹,就是本宫的弟弟妹妹。”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了似有若无的钟声。 沉沉的钟声似是敲在了谢承安的心上,他忙起身走到了院子中,凝神细数着。 九声。 那是国丧才会响起的钟声。 乾元帝驾崩了。 谢承安呆呆的立在原地,他对乾元帝的感情错综复杂,复杂到他也说不出是何样的情感,他拼命的做好每一件事,拼命的想要当好太子,为的就是能在乾元帝的跟前扬眉吐气一回。 可是直到此刻乾元帝死,他都没有得到过他任何一句肯定的话,更别说是赞美或是褒奖的言语了。 余丰宝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冷。 “殿下,我陪你回京吧。” 谢承安点头,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等上了马车之后,他便将头埋在了余丰宝的怀里,“宝儿,我父皇死了……” 他的声音平淡而冷静,可不知道为何却比旁人哭哭啼啼的哽咽更让余丰宝心疼。 余丰宝轻轻的抚着他的背。 “殿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谢承安坐了起来,将人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宝儿,答应我,永远别离开我好不好?” …… 乾元帝薨逝。 乾元帝在位三十余年,虽无大的过错但也无功,底下的人挑了几个极好的字眼作为谥号呈了上去,可谢承安却都觉得不妥。 最终定下了一个“惠”字。 “惠”者平庸也,如此概括乾元帝的一生倒也算是写实。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忙着乾元帝葬入皇陵一事,不过这些都有旧例可寻,后宫中又有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照看着,谢承安倒也不需要费心,只专心前朝便是。 十月十二。 太子谢承安持诏书继位,改国号为成平。 继位大典之后,谢承安便着手开始处理朝中诸事。 这一日,谢承安正在养心殿中批折子,太后带着怒气而来,刚一进门就抱怨开了。 “你这简直是胡闹,往日里你怎么宠着那个小太监哀家管不着,也不想管,如今你已经当了皇帝,合该要放一些稳重点的人在身边才是,那个余丰宝才多大的年纪怎么能做得大内总管的位子,只怕他连宫里的规矩都知道的不全吧,如何能当得了如此大任,又如何能替皇帝你分忧解难。” 谢承安放下手中的朱笔,行了礼。 “母后此话差矣,历朝历代的皇帝们近身伺候的人那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儿子初登大宝,自然该小心些,这阖宫里的人朕只信余丰宝一人,况且大内总管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职位,无非就是管家的那点子事,咱们皇家虽不比寻常人家,也只是琐碎的事情多些罢了,宝儿向来聪慧机敏,想来历练历练就可以了。母后,就不必担心了。” 太后的气的说不出话来,话锋一转。 “哀家看你是被那小妖精迷晕了头,你现在是皇帝,前朝的事哀家也不过问,只一样你父皇像你这么大的年纪时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前些日子几位诰命夫人进宫,带了不少适龄女儿家的画像来给哀家瞧,哀家一看那个个都是出挑的,跟天仙似的,皇上若是得空,便挑一些入眼的收进宫里,也好早些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谢承安眸色一冷。 他就知道太后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而且一来就以余丰宝的事情为由一顿斥责,说完却又不追究,原来是在这儿等他呢。 “儿子刚登基,前朝还未稳固,事情又是千头万绪的,眼下只怕顾不上选妃一事。” 太后在这件事上倒没退让。 “从前你为废太子,跟那个小太监有些什么,哀家只睁一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瞧见,如今你可是咱们大周国的帝王,难道你还想娶那个小太监为后,然后好让咱们谢家绝后,让谢家的江山断送在你的手上吗?” 太后寒着一张脸,自顾自的道:“这件事没的商量,皇上既然朝政繁忙,那选妃一事,哀家就替您办了,到时候你只管去这些妃嫔的宫里坐坐就是。” 太后说完便拂袖离开。 谢承安悻悻的。 敢情这是把他当种猪了? 太后一走,余丰宝就掀开帷幔走了进来。 谢承安将人抱坐在怀里,他如今换上了太监总管的衣裳,倒是颇有几分威严,“宝儿,可是吃醋了?” “没有。” 余丰宝心里虽不舒服,但也知道太后所言都是实情,难道谢承安能一辈子不纳后宫,不要孩子吗?他的唇角紧绷着。 谢承安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还说没吃醋,连个笑脸都没了。” 余丰宝强挤出一抹笑来。 谢承安的大掌扣在他的腰上,“宝儿,你放心,朕的皇后只你一人。” 他的神情宠溺,贴着他的面蹭了蹭的他的鼻尖。 余丰宝的一颗心顿时就化作了一滩春水。 “我不稀罕什么皇后不皇后的,我只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从前在东宫里,长日里无事,只觉日子清闲无比,如今谢承安登基,日日看着海量的奏折送进来,堆在案头,余丰宝看着都替他累的慌。 谢承安笑道:“那好,朕批了这会子折子肩膀有些酸了,宝儿替我揉揉吧。” 余丰宝依言给他捏了起来。 谢承安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朕知道,你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给太后看,证明给外头那些人看,你跟着李金水学的时候,用心即可,万万不可太过劳累,咱们日子长着呢,慢慢学就是。若是真累坏了,朕可是要心疼的。” 乾元帝驾崩,李金水服毒自尽。 正巧被谢承安给救了下来,他将李金水的秘密摆在了他的面前。 “朕知道你跟端贵妃是同乡,情谊非同一般。若不是你时时提点,依着端贵妃的身份怎么可能爬到如今的位子,又怎么可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父皇控制在养心殿里?” 李金水死里逃生,整个人的精神都散了,他瘫坐在地上。 “造化弄人,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谁成想她却进了宫,我只是不想看着她受人欺负,惨死在宫中罢了,所以我就偷偷的告诉她先帝喜爱的颜色,吃食等等,我从未想过要背叛先帝的……”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得已。 先帝已死,谢承安也不想纠结这些往事。 “朕给你一条路,你只消在宫中留下一年,把你的本事悉数交给余丰宝,待一年之后朕便放你出宫,赠你万金,让你可以回乡养老,颐养天年。” 李金水磕头谢了恩。 余丰宝的指腹轻轻的按在谢承安的太阳穴上。 “我以前只知道宫中琐事繁多,如今自己经手才觉其中水深着呢,我比不得旁人聪明,自然要更努力些。” 也唯有这样他才可以长长久久的留在谢承安的身边。 谢承安在前朝殚精竭虑,他要守好整个皇宫,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9 21:25:21~2020-09-22 20: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乖乖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秋来百花杀尽, 御花园里各色菊花独占枝头,黄的,粉的, 绿的, 颜色各异,大小不同, 平分了整个秋色。 太后做事倒是干净利落,不过数日的功夫便以菊花宴为由头,将一众的适龄女子招进宫来, 说是陪着自己说话解闷,实则是为新帝相看合适的妃嫔人选。 重华阁中,一众大家闺秀皆都本分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唯有左边最上首的红衣女子笑意盈盈的举着手中的菊花酒, 甜声道:“娴儿再次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凤体安康,怡安百年。” 太后似是很中意她,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你这丫头, 嘴愈发的甜了。” 红衣女子羞红了脸直钻进了太后的怀中撒娇,“太后娘娘惯会取笑娴儿的。” 下面的众位贵女见状,忍不住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这是谁啊?居然这么大的胆子?” “姐姐连她都不认识吗?这位可是太后的娘家内侄女, 早前便定下要许给新帝的,可是那时候新帝因为巫蛊案被贬为庶人,这个庄家便立马转了风头,将这位庄姑娘许给了礼部尚书家的长子, 可谁知道如今废太子潜龙升天,当了新帝,这不又巴巴的把人送进宫来了。” “哎呀, 当真是好手段啊。” “谁说不是呢,这皇后的位子咱们是别想了,瞧这情形定是这位庄姑娘了。” 最后这句话算是点醒了在座的诸位小姐们,纷纷举起了举杯要敬酒,毕竟跟未来的后宫之主打好关系那也是应当的。 庄娴姿态倨傲的应付着,仿若此刻她已是新帝亲封的皇后一般。 众人自不敢有怨言。 太后瞧着满阁中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皆是难得的美女,便问道:“皇上此刻还在批折子吗?怎么还没过来?再派人去请,若是再不来,哀家这把老骨头只能亲自去请了。” 养心殿中,议事的大臣刚出去,太后身边的人就又来请了。 谢承安伸手捏了捏眉心。 “母后既然如此盛情,那朕就去瞧瞧。” 刚出了宫门就觉察出少了些什么似的,他偏头问道:“宝儿呢?” 随行的小太监忙躬身道:“皇上您忘了?余公公一早就去内务府查账去了,说是要清查出这些年的坏账和死账,眼下各司的总管太监和嬷嬷们都在内务府听训呢。” 谢承安双手负在身后,这些日子他忙着前朝之事一刻都不得闲,余丰宝就忙着宫内之事也没个休息的时候,不过瞧着余丰宝这架势,倒是颇有几分管家之才。 谢承安的唇角勾了起来。 “吩咐下去,今儿的是就别告诉宝儿了。” 他可不想惹得余丰宝不高兴,否则晚上不上他上床,连碰都不叫他碰一下,那吃亏的可是他。 谢承安身材颀长,面容俊朗非凡,一身的明黄龙袍愈发衬托出他清冷矜贵的气质,他刚一走进重华阁,所有女人的目光皆都盯在了他的身上。 他眉头微微皱起,他不喜欢这些目光。 抛却他现在皇帝的身份,这些娇养起来的闺阁大小姐们,只怕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吧。 “儿子给母后请安。” 谢承安刚请过安坐下,庄娴就端着举杯走到了近前,“表哥,你可算来了,刚才姑母还念叨着你呢。这是太后亲酿的菊花酒,表哥尝一尝。” 谢承安端坐在宽椅上,低头理了理衣袍。 “母后这么急唤儿子来做什么?” 太后的面上有些挂不住,忙笑道:“娴儿,你快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虚礼。” 谢承安面色一沉。 “今儿上朝的时候朕仿佛还听了一句闲言,说是庄娴表妹为了跟礼部尚书家的长子退婚,闹的是沸沸扬扬,转眼太后又将人召进宫来,让外头那起子糊涂小人见了,还以为朕是个昏君,要抢臣子的女人呢。儿子初掌朝政,母后不会让儿子背上这么个罪名,让儿子为难吧?” 庄娴死死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太后悻悻的。 “你我母子,那是自然的。” 谢承安又道:“母后心疼表妹,常召进宫来也是有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表妹在称呼上可得警醒着点守着点规矩。朕与太后说一家人那是客气,你若是只管表哥叫着,那就是逾矩。” “是。娴……臣女知罪。” 庄娴到底没忍住,声音里有了哽咽之意。 …… 内务府。 院子里整整齐齐的排着数十个条凳,条凳上趴着受刑的太监。 余丰宝坐在廊下的躺椅里,身旁的紫檀木矮几上摆着无数的账本,这都是历年的旧账册,他伸手端过茶盏,呷了一口茶,冷声道:“行刑。” 一时间内务府里哀嚎声,求饶声不断,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响,似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七司三院的总管和嬷嬷们皆都立在院子里。 秋日天气凉爽,可是他们的背后皆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一大早的就拘着各位总管和嬷嬷听了我说了这么多的话,倒是让诸位受累了。我年轻,也未经过什么事,只是架不住皇上信任,这才委以重任,让我当了总管公公。皇上既信任我,我就少不得要替皇上管好这偌大的皇宫。” 余丰宝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常言道新朝新气象,咱们皇上刚刚登基,那这宫里的规矩就得稍微的改一改,只要往后你们各司其职,不给我添乱,我自然是最好说话的。若是有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带头坏了规矩,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余丰宝眼神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只觉如芒在背,皆都躬身道:“奴才们唯余公公马首是瞻,绝对不敢造次。” 院子里飘起了阵阵的血腥味,伴随着受刑之人的哼唧声。 “那就好。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只要你们安心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各司各院里的事情你们自己个心里都清楚,从今日为界,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在皇上跟前帮你们说说好话遮掩过去,但是以后若再发现有不听话的,这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余丰宝指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太监,厉声喝道。 众人皆都吓的面色发白,恭敬应了是。 余丰宝见时辰差不多了,便道:“无事你们就都回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出了内务府。 待到院子里的人都散了,余丰宝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水,刚才种种他险些没压住,这会子只觉口干舌燥,一阵后怕。 这一招叫做杀鸡儆猴,恩威并施。 这是李金水教他的,好在他完成的还不错,也算是立威了。 刚放下茶盅,就见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回禀余公公,皇上去了重华阁。” 余丰宝皱起了眉头,太后今儿明里是在重华阁设菊花宴,可谁不知道暗里是在替皇上选妃,充实后宫,余丰宝虽嘴上说不介意,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他愣了片刻,走进了屋子里。 “替我梳妆。” 余丰宝端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梳妆打扮呢。 铜镜里的人面如春风,艳若桃李,一汪秋水剪瞳般的眸子里有着清亮透彻的光,红唇饱满莹润,似是那盛开的玫瑰般娇艳欲滴。 “余公公生的原就漂亮,这一装扮起来,连宫里的那些个娘娘们都比不上呢。” 梳头的嬷嬷笑着恭维道。 余丰宝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着脑袋。跟方才那个杀伐果断,疾言厉色的余公公判若两人。 …… 谢承安有些坐不住了,正琢磨着要起身离开。 太后虽不想皇后之位落进旁人手里,但眼下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跟谢承安撕破脸,左右庄家多的是女儿,既然庄娴不行,那就换其他的,今儿就先选几个妃嫔就是了。 “这些都是京中出了名的贵女,无论姿容样貌,才情德行那都是首屈一指的,皇上且瞧瞧,可有看的上眼的,若是没看的上眼的也无事,我大周朝万里江山,好女子成千上万,总有能入得了皇上眼的。” 太后先发制人,堵住了谢承安的后路。 哪怕是今儿谢承安拒绝了,往后还可以再选。 谢承安拧着眉头。 他才没心思瞧这些胭脂俗粉,眼下他的眼里心里都只余丰宝一人,谁知刚想着念着,就见余丰宝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今儿似是格外的好看些,眼神晶亮有神,嘴角噙着一弯浅笑。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 太后只瞥了一眼,低声嘟囔着,“狐媚妖孽。” 谢承安一扫刚才恹恹的神态,一双凤眸只像是长在余丰宝身上似的,半分也不肯移开。 他面露喜色,对着余丰宝招了招手,“朕正要遣人去寻你呢,不想你就来了,可见朕与宝儿心有灵犀。” 他原想拉着余丰宝一同坐下的,可却被余丰宝挣开了。 余丰宝半垂着眸子立在他的身侧,“奴才刚处理完内务府的杂事,这会子得空便来瞧瞧,也好替皇上掌掌眼。” 这话说的酸味十足。 谢承安心里美滋滋的,他伸手握住了余丰宝的手。 “御膳房送了些新制的山楂糕,朕记得你近日爱吃酸的,便替你留着了。” 余丰宝见挣脱不开,便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低声抱怨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也值当皇上这么巴巴的惦记着,愈发的显得小家子气了。” 谢承安被损也不恼,嘴角噙着笑。 众人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又见谢承安的面上神采飞扬,便知眼前这位身穿太监服,姿容出众,堪比谪仙的小太监,便是传说中陪着新帝从废太子一路走过来之人,更是新帝心尖尖上的人。 如此看来传闻倒是不虚。 谢承安起身道:“母后,前朝还有事,儿子先告退了。” “哎……” 太后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谢承安拉着余丰宝的手出了重华阁。 一个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身着明黄色龙袍,一个身形瘦高,柳腰翘臀,身着飞鱼纹赐服,身份虽有如云泥,但是光瞧着背影,只觉无比的和谐,很是登对。 第58章 秋高气爽, 万里无云。 出了重华阁,余丰宝就挣开了谢承安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奴才手头上还有些事情未处理, 便不陪皇上了, 奴才告退。” 他似模似样的躬身行礼,刚转身要走, 手腕便被紧紧的握住了,身后传来一道巨力,跟着便撞进了谢承安温暖的怀里。 谢承安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方才朕可是连正眼都没瞧那些女人一眼呢,宝儿,你还这般冤枉朕的一片心,朕……”他说的委屈巴巴, 仿佛方才选妃的人不是他而是余丰宝,他才是那个心酸受伤之人。 余丰宝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现在的谢承安是皇上,到哪里都乌泱泱的跟着一大堆人,不似以前在东宫里, 随便怎么亲都无事。 “皇上,有人瞧着呢?要是传出去……” 谢承安扣着他的细腰,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 在朕心里只有宝儿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眼神诚恳,语气郑重,他就这么盯着他, 直到余丰宝红着脸垂下了眸子,这才收回了目光,“宝儿, 还吃朕的醋吗?” 余丰宝摇头。 感受着掌心里传来的温度,他轻声分辨道:“奴才…哪里吃醋了?奴才是想着若是真的有合适的选入宫中,既可以为皇上延绵子嗣,也可以……替奴才分担些……” 谢承安听到前半句话脸色一沉正要发火,听完后半句却又露了笑颜。 “宝儿,是在变相的夸朕厉害吗?” 他的唇角勾着笑,双眸里有着不怀好意的神色,目光在余丰宝的身上打量了起来,最终落在了那挺翘的臀上,眸子里的火热之意喷涌而出。 他偏头覆在余丰宝的耳畔,沉声道:“看来今晚朕可得要好好表现了,免得失了以往的水准,宝儿会抱怨的。”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旁,余丰宝的一颗心跳的如擂鼓一般,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伸手在谢承安的腰间掐了一下。 “你就知道欺负我。” 声音柔柔的如一道风吹进了谢承安的心底,勾起了层层的涟漪。 谢承安笑的温柔。 “除了你,朕谁都不要,宝儿就吃点亏,让朕欺负一辈子好不好?” 自打登基之后,两人虽日日都在一起,但却鲜少有如此闲暇的时候,谢承安今儿心情大好,拉着余丰宝在宫里逛了起来。 秋景如画,皇宫中又处处精致。 “自打你进宫以来,朕还没好好陪你逛过呢。” 余丰宝任由他牵着手,落后半步跟在他的身侧。 “景色一年四季皆都不同,周而复始年年不外如是,宫中虽装饰的富丽堂皇,但到底是死物,不比人,有肉有血有温度,奴才还是觉得能陪在皇上身边就好。” 谢承安脚下步子一顿,然后转身直接将人横抱而起,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这些日子,朕心里还时常担忧着,想着朕若是当了皇帝,你会不会跟朕产生隔阂,对朕不似从前那般了,如今听了宝儿这话,朕心甚悦。宝儿,你可知朕有多开心。” 余丰宝被转的有些发晕,双手抵在他的肩头求饶。 “除了皇上,奴才一无所有,奴才不跟着皇上,还能去哪里啊?”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一道尴尬的声音。 “咕噜噜……” 谢承安忙将人放了下来,关切的问道:“宝儿,你没吃早膳吗?” 余丰宝捂着肚子,羞的满脸通红。 “吃了。” 最近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容易饿,而且也容易犯困,早膳明明吃的很多,可这会子还没到中午就又饿了。 谢承安忙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宣太医。”跟着又拉着余丰宝的手回了养心殿,亲自给他倒了茶水,又将留下的山楂糕端到了他的面前。 他这么紧张,倒是弄的余丰宝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上,奴才无事。” 谢承安不许他起身,又将他按回了软榻上躺着,“那可不行,你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得太医说了朕才放心。” 他将余丰宝的手握在掌心里,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抚摸着。 “宝儿只有朕,朕也何尝不是只有宝儿一人,更何况如今朕身居万人之巅,若是没有宝儿陪在身侧,朕只怕是要孤苦到老,寂寞到死了。” 他说的伤感,余丰宝坐了起来,伸手抱住了他。 “奴才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何太医拎着药箱进来的时候,恰巧见到了眼前这一幕,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他低着头不敢看,生怕谢承安一个大怒将他拖出去斩了,那他可就成了大周朝建朝以来首个因为撞破皇帝好事而被处死的太医了吧。 其实真要论起来,他倒也没那么惊讶。 毕竟宫里宫外可都传遍了,且当初谢承安还是废太子,幽禁于东宫时,他还曾给他解释过关于行房时的一些问题,还给了他一瓶油脂,那可是用于行房时的东西。 想来冲着那瓶子油脂,皇上也不至于为难他吧。 谢承安见人来了,便沉声道:“快给宝儿瞧瞧,看看他可是病了,朕瞧他最近似是瘦了些。” 余丰宝红着脸分辨道:“哪里就瘦了,这些日子奴才胃口好的很,皇上又不知不知道。” 谢承安暗道果然是关心则乱。 又盯着余丰宝的脸细瞧了瞧,发现的确是瘦了些,不过也难怪,余丰宝的性子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可内里却是个要强的,为了能早日学到李金水的那一身本事,只恨不得将一天当两天用。 何太医把完脉。 “余公公的身体并无大碍,皇上不必担心。” “果真?” 谢承安狐疑的问道。 何太医恭敬的回道:“的确无恙,只是秋日干燥,待微臣开些降火的汤药就是。” …… 午后,时光静谧。 陪着谢承安用过午膳之后,谢承安见他似有困意,连折子也不批了。 “朕要宝儿陪着朕一起午歇。” 余丰宝拗不过他,伺候他脱了外衣和鞋袜,又将自己的鞋袜脱了,钻进了被窝里,谢承安将人抱在怀里,心里才踏实了起来。 “宝儿,李金水答应朕在宫里留一年,你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学,再者说了一口也吃不成胖子,你看你现在都累瘦了,朕瞧了着实心疼……” 话还没说完,身侧已经传出了清浅的呼吸声。 余丰宝这一觉睡的格外的舒服,等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谢承安正坐在床边盯着他瞧。 余丰宝忙捂着脸钻进了被窝里,“皇上干嘛要这么瞧着我,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谢承安刚见完大臣,回到里间见余丰宝还睡着,见他睡着的样子格外乖巧,正忍不住要偷亲一下,谁知道人突然就醒了。 “朕与宝儿日日都歇在一起,又有何可害羞的,再说了朕不嫌弃你,宝儿什么样朕都喜欢。” 他弯腰就要亲下去。 “呕……” 余丰宝只觉一阵恶心,一手捂着嘴,一手抵在了谢承安的肩头。 他趴在床侧干呕了两声。 谢承安:“……” 他有油腻到让人看了就想吐的地步吗? 余丰宝红着脸道:“皇上,奴才……” 谢承安悻悻的,再次俯身压了过去。 这一回余丰宝没有干呕,回应着他的吻。 谢承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大掌钻进了衣裳内。 余丰宝双颊绯红,眼神迷蒙的躺在床上喘息着,谢承安从床头的匣子里拿出了一个玉瓷瓶,低哑着声音道:“这是何太医新制的油脂,据说可以助兴,宝儿,咱们试试如何?” 余丰宝素来体热,都入秋一段日子了,晚上还贪凉,盖被子只盖腹部的一小块,其他的地方都露在外面,如此才能睡的安稳些。 一想到要做那种事,肯定又要被折腾的满身是汗,浑身无力,正想要开口拒绝,谢承安却已经压了下来,整个人顿时就迷失在了谢承安那灼热的气息里。 这一回却只到掌灯时分。 谢承安有些扫兴,“朕记得你中午时候吃的不少,火腿炖肘子,糖醋鲤鱼,炙鹿肉……怎么这会子又饿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余丰宝的肚子。 余丰宝的面上还有着未褪尽的潮红,“皇上,是嫌奴才能吃吗?” “胡说,朕是皇帝,难不成还养不起你一个余丰宝吗?” 谢承安撑圆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说完又对着外头喊,“传膳。”他的手指缠着余丰宝鬓边的发丝,讨好似的求道:“那吃完晚饭,你可得好好伺候朕……不许吃完就睡了……” 余丰宝低低的“嗯”了一声。 可事与愿违。 用完晚膳之后,两人又在外面散了会步消食,可先前还精神奕奕的余丰宝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弄的谢承安心痒难耐。 只盯着顶账发呆。 难道宝儿是厌恶他的身体了吗? …… 万花楼。 夜晚是秦楼楚馆最热闹的时候。 二楼的雅间里,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喝的醉醺醺的,他抬手给了身旁那个身穿薄纱的年轻女子一个耳光,力道之大,女子的半边脸登时就肿了起来,女子掩面哭了起来。 “你…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老子看上你,那是你的荣耀,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知不知道老子姓什么…不识抬举的东西……” 老鸨扭着腰肢进来,身上带着浓浓的脂粉气味。 “这位大爷,都是出来玩的,何必动气呢,这个不喜欢,我给你安排另外一个就是。” 男人伸手推开了老鸨,“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子身上摸来摸去的,我告诉你,今儿我还就看上这小娘们了。” 老鸨见惯了这种喝了几杯马尿就以为自己个是天皇老子的人,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那也好说,只要大爷您的银子到位,别说是这一位了,就是点名要咱们万花楼的花魁那也是可以的。” 男子似是被踩到了痛脚,怒目圆睁,大声吼道。 “你知不知道我的弟弟是谁?居然敢对我这么说话,我告诉你,别说是花魁了,就是你们整个万花楼,只要我一句话保准让你们在京城,在大周都待不下去。” 老鸨翻了个白眼,这吹牛都吹到天上去了。 “来人啊,将人给我扔出去。” 男子没想到他们居然敢轰人,于是借着酒劲,恶向胆边生,直接抄起了一旁的花瓶,对着朝他围过来的护卫的头上砸了过去。 “哐当……” 一声巨响之后,雅间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护卫的头上冒出了大片的鲜血,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半晌之后雅间里爆出了尖利的叫声。 “不好啦,杀人啦!” 第59章 幽暗潮湿的顺天府大牢里, 一只巴掌大的老鼠爬过了男人的脚背,男人一脚将其踢开,硕鼠“吱吱”的乱叫了两声又跑开了。 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才发现手上带了镣铐, 一动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淡然的走到牢门前,拿着镣铐敲打着门, “叮叮当当”的声响回荡在了空旷的大牢里。 “你们这些瞎了狗眼的东西,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衙役正在外面打瞌睡,忽然被惊醒了, 持着棍子就走了过来,隔着门就招呼在了男人的身上,“你要是再敢闹,仔细官爷我剥了你的皮。” 男人吃了亏往里站了站, 吼道:“你打我,你一个小小的衙差居然也敢打我,我告诉你,我弟弟那可是新帝身边的第一大红人, 你得罪了我,回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衙役冷笑了一下。 “你弟弟要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爹那还是玉皇大帝呢。给我安分点, 否则差爷手中的棍子可不认人。” 棍子敲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男人吓的瑟缩了一下,后又不甘示弱的喊道,“我弟弟叫余丰宝, 我叫余大龙,回头等我弟弟来了,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我呸……” “哼,这天下间走到哪儿都逃不过个理字,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谁人不知道皇上跟前的红人是个太监,一个阉人的穷亲戚也敢在此嚣张。” 衙役打着哈欠往回走去。 男人挨了打,倒也不敢再闹事。 …… 陆正廷一早就被师爷给吵醒了,外头天才蒙蒙亮,他打着哈欠问,“何事这样着急忙慌的?” 在这遍地都是皇亲国戚,权贵重臣满地走的京城里,他一个正三品的顺天府尹整日里的左右逢源,讨一口饭吃容易吗? 每天都操着全京城安稳的心,却只拿着微薄的俸禄,生怕哪天一个不察就得罪了人。 师爷拱手道:“昨儿万花楼里闹出了一起人命官司。” 陆正廷皱了皱眉,京城里的那些个公子哥哪年不得闹出些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新闻来,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一回的是哪家的少爷啊?” 师爷顿了顿。 “这人姓余,乃是京郊余家村人,原也只是乡野村夫,不过……” 陆正廷之所以能稳坐顺天府府尹的位置,那靠的就是消息灵通,他脑子里一转,迅速的撇去了京中权贵,然后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莫不是跟那个颇得圣宠的余公公有关?” 师爷点头。 “大人,一会儿上朝的时候,您要不要先探探这位余公公的口风?” …… 余丰宝昨夜难得睡的安稳,今儿便早起陪着谢承安一道上了朝,他立在龙椅的斜下方,身体微微躬着。 陆正廷之前从未跟余丰宝接触过,今儿留神打量了起来,才在心中惊叹一声,果然是长了一副好皮囊,那身太监服穿在他身上,勾出了纤细的腰身,半垂着的眸子虽看不清神情,不过却难掩姿色,也难怪皇上会偏疼些,果然长的我见犹怜,天然有着一股风流气息。 余丰宝感官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悄然打量着,四目交接时,男人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悄无声息的交流着,这一幕却全都落在了坐在龙椅上的谢承安眼里。 谢承安抿着唇不说话,一道锐利的光扫在了陆正廷的身上。 陆正廷吓了一大跳,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身子弓的愈发低了。 下朝之后,官员们鱼贯而出。 余丰宝寻了个机会,便往外走去,果然在宫门外瞧见了陆正廷。 他打量着他,陆正廷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面容清瘦,留着长须,京中的官员他原也不认识的,可他是近身伺候谢承安的人,平日里说的多了,少不得就留心了起来。 “陆大人,有事找我?” 陆正廷把人拉到一旁,悄声道:“有这么个事,下官想讨余公公的主意,昨儿晚上在万花楼发生了一起命案,杀人者称是余公公您的哥哥,下官一时也不好……还请余公公……” 余丰宝脸色一沉。 “陆大人身为京城的父母官,看来是愈发的糊涂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都是天经地义之事,怎的如今反倒先来问我了?” 陆正廷擦了擦额上的汗。 “余公公说的是。” 余丰宝又道:“大人若是证据确凿,那就按律法行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实在无需来问我。” 待到人走远了,陆正廷这才抬起头来,远远瞧着那抹瘦削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还真有些拿捏不准余丰宝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反话。 余丰宝刚一进养心殿,就被谢承安给搂了个满怀。 “这一大早的谁惹朕的宝儿生气了?” 余丰宝红着脸道:“奴才哪里有生气啊?” 谢承安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宝儿是朕的枕边人,你那点小心思哪里能逃得过朕的眼睛,你说,是不是陆正廷那个老匹夫惹到你了?朕明儿就寻个由头把他调出京城去。” “皇上,你可不能意气用事,陆大人他没有惹我生气。况且你把他调出去了,到哪里去找一个这么趁手的人来填顺天府这个缺,陆大人在这个位子上干了有些年头了,对京中情况最是熟悉。” 余丰宝说的头头是道。 谢承安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宝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要不是知道宝儿一心为了朕,就冲他今儿敢在金銮殿上对你使眼色,朕就该诛他九族。” 他说的一本正经,余丰宝忍不住笑道:“如今都当了皇帝了,怎的愈发的小气起来,连臣子的醋都吃,况且陆大人年岁大的都可以当奴才的爹了,奴才又怎会……” 谢承安乐的眉开眼笑。 “这么说宝儿呆在朕身边,是贪图朕年轻俊朗,身强体健,等朕上了年纪,你就要去找其他更年轻的了?” 他的手不断在余丰宝的腰上挠着。 余丰宝素来怕痒,只求饶道:“皇上真是越来越小心眼了,等皇上上了年纪,奴才也老了,到时候哪里还有年轻的能瞧上奴才啊?” 他咬着唇又补了一句。 “况且奴才是打定主意要跟着皇上一辈子的。” …… 晌午时分,小太监匆匆进了养心殿,在余丰宝耳边耳语了几句。 余丰宝交代了几句服侍谢承安的细节,比如茶要八分烫,屋子里要通风,熏香不要太浓等等十数条,交代完之后又让御前的人重复了一遍,这才放心的去了。 余父和余母都是一辈子的庄稼人,哪里见过宫里的阵仗,只吓得缩手缩脚跟个鹌鹑似的,远远的见了余丰宝进来,余母就红了眼圈。 “三儿……” 余丰宝喊了一声,“爹,娘……你们二老要是为了大哥的事来的,恕我无能为力,你们请回吧。” 余父和余母没想到余丰宝会一口回绝。 两人愣了一下,就跪了下去。 “娘知道,你恨我和你爹,恨我将你卖进了宫里,挨了一刀子家伙也没能留个后,可娘那也是没办法,咱们家那么多口人,要不是……万不得已,娘哪里舍得啊。” 她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余丰宝想若是他卖身的钱真的给了弟弟考学,给妹妹存了嫁妆,那他也认了,好歹余家于他有养育之恩,也算是还了这份恩情了。可事实却是大哥和二哥不上劲,不仅没娶到媳妇儿,还把银子都败光了,害得卖了两个妹妹,弟弟没书读。 余父生的木讷,咳嗽了两声道。 “三儿,你也别怪爹娘狠心,你想想要不是当初我们送你进了宫,哪里能有今天这泼天的富贵,如今你哥哥犯了事,不过打死个龟公罢了,你跟皇上说一声,饶了他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余丰宝寒着一张脸。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件事我爱莫能助,你们都回去吧,官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人家龟公那也是爹生父母养的,家里也有妻儿老小,大哥动手时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余母像是看鬼一样的看着余丰宝,昔年那个在家里任劳任怨的余老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她瘫坐在地上嚎了起来。 “你大哥要是死了,我也没法活了。三儿,你好狠的心啊,你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给养大的,如今攀了高枝了,连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你们都来看看啊,我养了这么个不孝的逆子啊……” …… 余丰宝强忍着泪意,哽咽道:“爹,娘,我念你们养育我一场,把妹妹们都赎了回来,让弟弟有书读,你们余家过不下去了,把我卖进宫里当了太监,我也认了。我自认对余家已经仁至义尽。今天就算你们说破大天去,大哥的事我也没有办法,一切就看官府怎么判。” 屋中没其他人,余父和余母对着余丰宝就骂开了。 白眼狼,黑心鬼,各种恶毒的言语脱口而出。 余丰宝就这么站在那儿任他们骂着。 谢承安忙完手头上的事一抬头见余丰宝不在,问了才知道余父和余母找来了,便忙不迭的赶了过来,果不其然他连重话都舍不得骂一句,捧在手心里的宝儿却被人骂的体无完肤。 他沉着脸走了进去。 “大胆!” 余父和余母吓了一跳,他们虽不认识皇上,但也知道宫里的人得罪不起,忙跪了下去。 谢承安旁若无人的将余丰宝揽进了怀里。 “平日里说朕的那副伶俐的口齿呢?从前就整日里说朕又懒又自大,怎的到了自己头上,都被人骂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回嘴,朕瞧着你那点子出息也就只能对着朕厉害。” 余丰宝靠在他的怀里,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谢承安拍着他的背,厉声道。 “宝儿,是朕的人,将来入的也是谢家的族谱,跟你们余家有何关系?胆敢辱骂皇亲国戚,在宫里大声喧哗,你们有几颗脑袋够朕砍的?” 余父和余母吓的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似的求饶。 余丰宝吸了吸鼻子,“皇上,让他们走吧,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谢承安厉声道:“滚!” 余父和余母连滚带爬的就出去了。 谢承安见怀里的人哭的伤心,一颗心都快碎了,“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又何必……” “他们是没有见识的农户,怎的皇上也说这样的话,如今皇上刚登基,我又是皇上的人,这事整个朝堂乃至整个京城的人都盯着呢,要是因为我徇私枉法了,那以后皇上还怎么服众,还怎么治理这天下?” 余丰宝趴在他的怀里,细细的说着原委。 谢承安心头一软,将人搂的更紧了。 “朕就知道宝儿无时无刻都是向着朕的。” 余丰宝伸手揽着他的劲腰。 “有皇上在,奴才就有了家,奴才不护着皇上,护着谁啊?” …… 余丰宝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这会子靠在谢承安的怀里竟然睡着了,谢承安将人抱回了养心殿,放在床上,又替他掖好了被角,这才出了里间。 外面跪着的余父和余母,两人皆都是额头触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谢承安沉声道:“你们两是宝儿的养父养母,朕不会对你们怎么样,朕只问你们,当年是何人将宝儿托付给你们的?” 余母大着胆子回道:“回…皇上的话,民妇记得当时是个年轻漂亮的男子将孩子送到我家门口的,男子长的很好看,跟三儿……大概有七八分相像,民妇还跟他说过话,听口音似乎不像是咱们大周人,倒像是……” 余母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之前在街上看过街头卖艺的也曾有一样的口音。 “倒像是南疆那边来的。” 谢承安眉头紧皱,他曾答应余丰宝要帮着他找他的家人。 “就这些吗?” 余母点头。 谢承安命人将余父和余母送走之后,又吩咐让人把所有关于南疆的古籍和书册都找了出来。 正准备要翻阅,就见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 谢承安不悦的喝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奴才该死,还请皇上恕罪。” 小太监磕头求饶。 谢承安皱着眉头问。 “何事?” 小太监结结巴巴回道:“五百里加急来报,羌州地动,死伤无数,请皇上速派人前去救援。” 第60章 金銮殿。 气氛有些凝重, 满朝的文武跪了一地。 “还请皇上三思。” 谢承安的薄唇紧抿着,“羌州地动,死伤无数, 若不是事情到了瞒不住的地步, 下头的那些狗东西害怕担责任, 这才五百里加急来向朝廷求救。可见羌州已经从根上腐坏透了, 这是朕登基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事, 朕怎能置羌州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于不顾。” 一个上了年纪的文臣颤颤巍巍的出了列, 跪在地上求道:“皇上登基不过月余, 手上的事情更是千头万绪,羌州地动,民心已乱, 皇上您可千万不能以身涉险,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大周的江山社稷可就得乱了。” 他哭的老泪纵横, 大有一副谢承安若是不收回圣命,就要一头碰死在这金銮殿上,以死明志的决绝模样。 谢承安眉头紧皱。 “朕心意已决, 诸位爱卿不必再劝。” 说完就起身拂袖离开。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有几个脑子不大灵光的文臣咬牙道:“皇上要是不答应, 我们就跪在养心殿外不起了, 若是皇上还一意孤行, 我们就自刎在殿前。” 一时间殿中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谢承安一心为民,想要亲去以鼓舞士气,只是地动发生已多日,羌州是何情景谁人也不知晓,若是谢承安真的遇了险, 那刚刚才安定下来的大周,只怕又得陷入风雨飘摇中,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就是更多的人了。 顺天府尹陆正廷双手拢在袖口中,这里的官个个都比他大,原也没他说话的份。只是余大龙杀人一案,余丰宝能铁面无私,秉公处置,倒是让他高看了一眼,加上为了此事谢承安还特意召他进宫说了一说。 陆正廷见在场众人皆都面有难色,轻咳了一声,笑道:“下官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建议,诸位大人要不要听听?” 众人见状皆都朝他看了过来。 陆正廷忙挺直了身子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皇上的性子想必诸位大人也都知道,他既下定了决心要亲去羌州,就绝无更改的可能。眼下这件事去求太后无用,诸位大人长跪不起乃至自刎也是无用,只有去求一人方才有可能扭转皇上的心意。” 有个性急的武官直接拨开了众人,上前拉着陆正廷的袖子问道,“何人?” “大内总管余丰宝余公公。” 陆正廷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说出了人名。 众人皆都拧眉沉思着,有人问道,“不过一个阉人罢了,咱们满朝文武都办不成的事,他一个太监可以?” “此话差矣。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想必余公公的姿容样貌诸位也是知道的,那可以说是往前数三十年往后数三十年,算上阖宫里的那些个娘娘们,那也挑不出一个比他更美的。且皇上素来就偏疼余公公些,只要咱们求得了余公公,让他在皇上跟前吹吹枕头风,只怕这事八成就成了。” 陆正廷信誓旦旦的说着。 众人了然。 美人在怀,软言相求,即使是百炼钢那也成绕指柔了。 于是乌泱泱的一群大臣们又直接去了养心殿的偏殿。 余丰宝大多时候都陪着谢承安歇在养心殿,只是这些日子他体热难耐,谢承安又总是爱搂着他睡,他只得偶尔称病一个人躲在偏殿。 朝阳初升,日光斜斜的照进了屋子里。 余丰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长礼,快打些水来,我要梳洗。” 他火急火燎的坐在了妆台前,昨儿临睡前他明明想着今儿要陪着谢承安一起早朝的,可还是睡过了,他不满的抱怨道:“你怎么也不叫我?” 长礼是新拨来伺候余丰宝的小太监,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笑着将帕子递了过去。 “奴才原本是想叫您的,可皇上一早来瞧了眼,见您睡的正香,便吩咐了不让奴才叫。奴才且问公子一声,到底该听您的还是该听皇上的?” 他的眼里满是促狭之意。 余丰宝红着脸道:“愈发的没个规矩了,竟然敢打趣起我来了,改明儿我告诉了皇上,仔细罚你去慎刑司。” 长礼忙应了几声是。 “皇上如此心疼公子,连公公都不让奴才们叫,只让奴才们称呼为公子。古往今来那可是头一份的恩宠呢,可见公子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公子若是真开了口,那奴才可真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余丰宝的脸滚烫的厉害,才将收拾好要出门,就见一群身穿官服的人疾步而来。 余丰宝:“……” 瞧这架势是要来打群架吗? 不过他只一人,要打那也是单方面的围殴,况且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太监,可不敢对这些国之重臣们动手,再者领头那几个老臣,只怕都能当他祖爷爷了,他可不敢还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谁能说得清啊。 还未等余丰宝从诧异中反应过来,众大臣就齐齐的跪在了他身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那个文臣乃是三朝元老,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交代清楚了,说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余丰宝心里咯噔一下,忙朝着外头走去。 这些日子他太大意了,加上身子总懒懒的,又爱嗜睡,以至于连这样的大事他都不晓得。 “诸位大臣先回吧,此事就交给我了。” 话音刚落,人已出了偏殿,只留下一道匆忙的剪影。 谢承安才将传了早膳,羌州之事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也没什么胃口,勺子不停的搅着碗里的肉粥,见余丰宝来了只笑道:“你醒啦,一定饿了吧,来,陪着朕一起用早膳。” 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圆凳。 余丰宝绕过了圆凳,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 “不许去。” 谢承安扯了扯嘴角,“那些个老匹夫倒是够鸡贼的,居然求到你头上来了,难不成使了美人计,就能让朕打消念头了吗?” 余丰宝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那美人计有用吗?” 谢承安的眸色一沉,险些把持不住。他扣住了余丰宝的细腰,大掌在他的腰间摩挲着。 “宝儿,事关重大,朕不得不去。” 余丰宝咬着唇不说话,只这么定定的看着他,眼里泛起了点点的水光。 “皇上当真以为我是因为那些大臣才来求您的吗?于他们而言你是天下万民的皇帝,可于我而言,你就是我的亲人,我的爱人,你要是出了事,这天地间就真的只剩我孤身一人了。” 他搂着他,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胡乱的亲着他的耳垂。 “皇上,你平安,我才安心。为了我可不可以不要以身冒险?” 谢承安沉沉的叹了口气。 余丰宝又道:“皇上若是不放心,奴才亲去,奴才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我去跟皇上亲临也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 他坐在他的腿上,不安的蠕动了几下。 谢承安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这话倒是说的不差,朕与宝儿本就是一体。” 余丰宝忙趁热打铁道。 “奴才虽没有济世之才,但到底长在乡下,奴才最懂老百姓的心思,您只要给我配一个赈灾的钦差,奴才一准将羌州之事给妥善解决了,如何?” 他的眼神晶晶亮的。 谢承安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宝儿便这般自信?” 余丰宝垂着眸子道:“奴才是皇上的人,自然有天道相助,若是连这等小事都解决不了,岂能长长久久的陪在皇上身边?” 谢承安心中一软。 “宝儿此去,焉知朕就不会日日悬心了?” 余丰宝红了眼圈。 “如此皇上是答应了?” 谢承安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朕若是不答应,岂不是辜负了宝儿这一番美人计了吗?” 他将人横抱而起,朝着床边走去。 余丰宝忙对着外头喊道:“长礼,你去外头说一声,就说皇上圣心转圜,不去了,改由我去了。” 余丰宝虽说的笃定,可大臣们那里肯轻易相信,皆都守在殿外,想着若是实在不行,便以死相逼。 听了长礼的回话之后,众大臣这才松了口气。 暗道果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不过三言两语就劝服了皇上改变心意,不比他们这些老家伙拿命来拼,可皇上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可见人跟人还是有差别的。 左右只要皇上不去,其他谁去他们也没什么好关心的,索性也就都散了。 唯有余丰宝自己个知道个中的辛苦,想要说服谢承安,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 那得身体力行,努力配合。 日光恍恍,透过薄纱照进殿中也如月色般柔和。 重重的帷幔之后,隐约传出两道压抑的低喘声。 余丰宝的手抵在谢承安的肩头,一双潋滟的双眸里含着水光,似是那春雨般带着柔情与蜜意,“皇上,饶了奴才这回吧?” 他的声音有些哑,许是刚才叫的太过用力的缘故。 谢承安一想到要跟余丰宝分开,心里就难受的紧,又想到他身为帝王,却也有不得以的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远赴羌州。 他将人拥在怀里,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亲。 “宝儿,朕舍不得让你走,更舍不得让你去那危险的地方。” 余丰宝累极,低低的喘息着。 “谁让奴才是皇上的人呢,奴才身无所长,能做的也有这些罢了。皇上就当奴才去羌州历练了,如此我才能有资格站在您的身边,是不是?” 谢承安轻声道:“宝儿,谢谢你。” 余丰宝抿嘴一笑。 “奴才心甘情愿的。” 谢承安从床边摸出了一把银剪,挑出一缕长发剪断,又剪了余丰宝的,然后亲手将两缕头发拧在了一起,用红绳系上,装进了香囊里。 “结发为证。自此你便是我谢承安的妻了。宝儿,你一定得平安回来,等你从羌州回来,朕就娶你。” 余丰宝的眼泪汹涌而出,主动的吻上了他的唇。 两人紧紧相拥着。 外头月色清悄,夜色无边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5 18:40:19~2020-09-26 17:4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隔日。 余丰宝醒来时身旁的人还熟睡着, 他侧着身子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眉毛,眼睛, 鼻梁, 薄唇, 耳朵, 每一处都不曾放过, 此去羌州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人还未走, 便害起了相思。 从前日日在一起,每天睁开眼都能见到谢承安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乍然要分开, 他又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恨不能将谢承安的俊脸印刻进脑子里。 外头天光熹微。 余丰宝缓缓的起身下床, 昨夜的疯狂让他脚下一个酸软, 险些没站稳。他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又换了件干净的亵衣,衣裳是谢承安旧时的亵衣, 如今他身为皇上亵衣皆都是明黄色,他翻出来穿在身上, 谢承安比他高些, 也比他壮些, 亵衣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余丰宝没办法只得重新换上自己的,将这件旧亵衣藏进了包袱里。 “宝儿,你在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道暗哑的嗓音。 余丰宝吓了一跳,故作镇定道:“没…没什么,奴才想着带几件厚些的衣裳, 正收拾着呢,现在时辰还早,皇上再歇会儿吧。” 透过鲛绡帐子望出去,只瞧见一道瘦削的背影。 谢承安定定的瞧着那抹背影,心里闷沉沉的,半晌翻了个身道:“那朕…回头便不去送你了。” 余丰宝的手上动作一顿。 “好!” 其实他也挺怕谢承安去送的,他怕到时候自己忍不住要扑在他怀里大哭,到时候让全城的人瞧见了定会笑话他这个皇上亲封的赈灾大臣太小家子气了,难以堪当重任。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 余丰宝愣在了原地,“皇上,那奴才走了……” 谢承安背对着外头侧卧着,闷闷的“嗯”了一声。 待到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余丰宝一步三回头,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却又跑回了屋子里,见谢承安呆呆的坐在床上,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将人狠狠的抱住,力道之大险些将谢承安给撞倒在床上了。 “奴才不在的这段日子,皇上要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不要太想奴才,也不要一点都不想……” 谢承安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 “好,朕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朕,万事不要逞强,千万保护好自己,还有就是每天都要想着朕,不要一忙就将朕丢到脑后去了,还有…不许对其他男人笑,不许对其他男人温柔,听到了没有?否则朕可是会吃醋的。” 余丰宝“嗯”了一声。 “那奴才真的走了。” 谢承安点头,伸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早点回来。朕会想你的。” 余丰宝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快速跑了出去。 赈灾的队伍早已侯在宫门外,钦差大臣贺同恩乃是二朝元老,曾经帮着先帝处理过江州水灾一事,经验老到,他年纪约莫四十来岁,面容严肃,远远的见了余丰宝疾步而来,不由皱起了眉头。 待到余丰宝走近了些,又见他脖颈处的斑斑红点,眉头皱的更深。 他想不通皇上为何要派个太监去羌州赈灾,不过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他身为臣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要这个余大总管不拖后腿就行。 余丰宝对着他拱了拱手,“贺大人。” 贺同恩端坐在马背上,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 “余大总管既然来了,咱们即刻就出发吧,赈灾一事刻不容缓,咱们早到一步,羌州的百姓就少受一天的苦。” 余丰宝只当没瞧见他的冷脸。 “好,一切都听贺大人的安排。” 他瞥了眼身后的马车,眉头微皱。 贺同恩见他磨磨蹭蹭的,不悦道:“难道余大总管是嫌弃本官给你备的马车不够华贵精美?咱们这是去赈灾,可不是去享福的……” 余丰宝没搭理他,径直走到了马车边,抽出了侍卫腰上佩剑,将缰绳砍断,然后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驾!” 他低喝了一声,夹着马腹朝前而去,路过贺同恩身边时,笑道:“我觉得贺大人所言甚是,咱们只有早一点到,羌州的百姓才能少受点罪,马车赶路太慢,还是骑马更快些。” 他一骑当先,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贺同恩愣了一下,看向余丰宝的背影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来,眼前的这个余大总管倒不似传闻中的那么娇弱多事,如此可见谣言当真不可尽信。 一行人押着赈灾的物资,缓缓的朝着城外而去。 …… 下朝之后,谢承安便径直去了重华门的门楼上,这里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远远的还可以瞧见车队,还有摇曳的旌旗。 余丰宝不在,长礼便顶替了他的位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谢承安的身后。 他见谢承安伸长了脖子瞧,眼睛里有着黯然的光,一时不忍,便大着胆子道:“皇上,您要是舍不得公子便追去瞧一眼吧,公子他肯定会高兴的。公子临走前好几晚都没怎么睡,写了满满十几页的注意事项,又耳提面命的提醒着奴才要小心的伺候,公子他……”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道身影快速从他眼前划过,带起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袍。 只听谢承安喝了一声,“备马。” …… 出了城后,官道的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密林,随着山势蜿蜒至天际。 “吁……” 余丰宝拉了下缰绳,回身望着京城的方向,不是因为那里是大周最繁华的地方,而是因为那座城里有着他此生最重要最在乎的人。 良久之后,他调转了马头。 “宝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余丰宝的眼前登时就一片模糊,他看着谢承安骑着马疾驰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到了他的身边,他才擦了眼泪,翻身下马。 “皇上,你怎么来了?” 谢承安将人搂在怀中,亲了亲他的耳垂。 “朕舍不得你,想了想还是想亲自来送送你。” 余丰宝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忽然就变的无比的满足,他算了算时辰,谢承安应该是刚下了早朝,连龙袍都还没得及换。 “皇上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谢承安的手紧紧的箍着他的腰,似是要将怀中的人嵌进身体里似的。 “天子脚下谁人敢那么大胆。倒是你怎么连一个伺候的人都不带,还把长礼留给了朕?” 余丰宝轻声道:“奴才这是去赈灾,又不是去郊游的,带人伺候像什么样子,况且皇上不是派了暗卫暗中保护奴才了吗?” 谢承安一时无言。 反正说起道理来,他永远都说不过余丰宝。 日光斜斜的照在了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谢承安将挂在腰间的龙纹令牌摘了下来塞到了余丰宝的手里,“原本是想早上给你的,但那会子朕心里难受着呢,就给忘了。现在送来给你,见此令牌,跟见朕是一样的,若是羌州事态严重,你可以持着令牌去找最近的玄安军求助。” 余丰宝收下令牌,踮着脚在谢承安的唇上亲了一下。 “皇上,那奴才真的走了。” 谢承安松了手。 余丰宝几步走到马儿的边上,然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直到余丰宝的背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谢承安才悻悻的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回了京城。 …… 车队一直都在赶路。 贺同恩原以为余丰宝会叫苦连天的,没想到小半个月下来,余丰宝不光连一声都没吭,也没吵嚷着说馕饼不能下咽,水里没有茶叶之类的。 如此贺同恩看向他的目光里倒是有了几分赏识的意味。 余丰宝倒也不在乎这些,他此行来羌州,只想替谢承安分忧解难,想替羌州的百姓出一份力,他自小生在乡下,知道乡下的人的苦。 随着越来越靠近羌州,路边的灾民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这一夜,车队行至一破庙处。 贺同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赶路着实辛苦,又见大家伙皆都面有疲色,忙道:“今夜便在此歇息一宿,等明儿咱们一鼓作气赶到羌州,羌州的百姓可还等着咱们的粮食呢。” 众人皆都忙碌了起来,扎帐篷的,生火的,做饭的,一时间倒也热闹了起来。 一团一团的篝火在夜色中不停的跳跃着。 行军在外,自然比不得在宫里,余丰宝撕着馕饼,就着水小口小口的吃着,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晕出了一层层淡淡的橘色,忽明忽暗间衬得他容颜瑰丽,犹如山里成了精的精怪般,魅惑好看。 贺同恩坐在他的对面,抬手将酒囊解下扔了过去。 “早年间我在军队里的时候,若是实在累得受不住了,就喝上两口,最是解乏。” 余丰宝接过酒囊,倒也不扭捏,仰头就灌下了一大口。 “这可是正宗的烧刀子。” 贺同恩眼睛一亮,“想不到余公公年纪轻轻,竟然也知道此酒,此酒辛辣异常,寻常人都喝不惯的。” 余丰宝冲着他笑了笑。 “我自小就喝家里酿的高粱酒,酒味比这还冲呢。”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另一头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还有小孩的哭声。 余丰宝和贺同恩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士兵手里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小孩浑身脏兮兮的,瘦的跟柴火棒似的,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惊慌的看着四周的人。 “大爷,求求你们了,给口吃的吧,我娘快饿死了……” 余丰宝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馕饼递给了小孩,又让人盛了一碗稀粥,他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去吧!” 小孩看着周围的人,再三确认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捧着碗跑开了。 “娘,小四给你找到吃的了……” 贺同恩叹息着摇了摇头,“眼下离羌州还有三日的路程,就有了灾民,可想而知羌州城得是个什么样子?” 余丰宝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过片刻,周围的暗影里便站满了十数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都饿的面黄肌肉,他们只缩在暗影里,眼巴巴的望着火堆上正在熬的热粥。 余丰宝走上前问道:“你们都是羌州来的吗?羌州现在的情形如何?”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都不敢说话。 余丰宝又往前走了一步,,“只要你们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一会儿都有吃的。” 有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出来,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年迈的老者,他抹了把眼泪,“羌州还能如何,饿死的,病死的人无数,但凡是有办法的都往外逃了,剩下的都只能在城里等死了。” 贺同恩皱着眉喝道:“胡说,朝廷一听说羌州地动,就立刻让周边的州县送了粮食过去,量虽不多,但也不至于会饿死人?” 灾民们估计是被当官的吓怕了,皆都跪了下来。 那青年又道:“朝廷分来的粮食都在知府梁大人的手中握着,他肆意抬高物价,唯有价高者或是有关系者可以分得粮食,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连糠米都没见到,我们要是不逃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草民不敢说谎,羌州城的百姓皆可作证。” 余丰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我们来了,那狗官的好日子便到头了。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便随我一起回羌州,你们生在羌州,长在羌州,羌州的重建还得靠千千万万的羌州百姓。” 青年着一身黑衣,立在光影里,身姿挺拔,如松如竹。 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背井离乡? 灾民们哭着磕头。 “青天大老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6 17:46:34~2020-09-27 20:3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88660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乖乖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羌州城。 有三三两两的灾民杵着棍子在废墟里翻着食物, 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许是在废墟里发现了什么,几个人厮打在了一起。 不过是一小袋子糠米, 搁在以前那都是用来喂猪喂牲畜的, 如今饿极了, 几人皆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撕, 抓, 咬, 踢如同是那未开化的野兽一般。 贺同恩的唇紧抿着,眉头紧锁。 “贺大人还以为羌州知府不该杀吗?” 余丰宝冷声问道。 在离羌州城还有十数里路的时候,余丰宝跟贺同恩因为要不要杀鸡儆猴一事有了不同的意见, 两人皆不肯让步。贺同恩自恃为官多年, 经验丰富, 一心认为羌州知府梁翰林乃是朝廷官员, 所犯的错皆要由朝廷来定夺。而余丰宝却不以为然,眼下民心已散,如何快速取得百姓的信任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这也是赈灾的首要任务。 两厢争执之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最后余丰宝提议, 两人化作灾民先去羌州城里瞧一瞧, 再行定夺。 贺同恩碍着余丰宝乃是谢承安心尖上的人, 倒也没再坚持,两人便乔装一番率先进了羌州城。 谁知路有饿殍,卖儿卖女者比比皆是,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一般。 余丰宝上前将打架的几人分开,又拿出了馕饼分给了他们, 几人都饿急了,三下两下就将馕饼咽了下去,可是馕饼干硬,直噎的他们都伸长了脖子。 “听说皇上亲自派了钦差大臣来羌州赈灾,你们再坚持几天,等钦差大臣一到,咱们就有活路了。”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灾民看了一眼余丰宝,眼里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我呸,这话也就糊弄糊弄你们这些小年轻,自古都是官官相护,就算钦差大臣来了,也只会顾着给自己捞油水,哪里会顾得上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他说的义愤填膺,其他几人也附和着骂了起来。 “要是我看到了那钦差大臣,我一定准备好屎尿等着他,这些个狗官,没一个好东西。” 其中一个人指着城中的一座府邸,气愤的吼道。 “你们看见了没有,那就是知府大人的府邸,可气派着呢,这些个狗官自己躲在里头吃香的喝辣的,何曾管过我们这些人的生死。” 贺同恩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嗓子眼里卡了只苍蝇似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余丰宝劝了那几人几句。 “放心吧,希望或许会迟到,但总是会来的,这世上好人总比坏人多些的。” 两人踩着石砾碎瓦一路来到了梁翰林的府邸,果真是气派无比,门口两侧的石狮子瞪着铜铃一般的大眼威风凛凛,门头上那烫金的匾额,在日光下泛着金光,十分晃眼。 与周遭的断壁残垣比起来,这座府邸堪称天宫。 府外有重兵把守,无数的灾民在外面游荡着,但是忌惮于护卫手中的兵器,只远远的望着,并不敢有所动作。 忽然人群里有个抱着婴孩的年轻妇人冲到了门前,跪在了守卫的脚边,一手拽着守卫的衣摆,哀求道:“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只要大人肯救我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的。” 她不停的磕着头,然后又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裳。 那侍卫有些不耐烦,抬脚便将年轻妇人给踢翻在地,“你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就你这样的货色大爷我都瞧不上眼,更别提我们知府大人了,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要是在敢在此哭哭啼啼,仔细大爷我手中的剑。” 他“噌”的一声抽出了剑,银光一闪,照在了年轻妇人的面上。 年轻妇人的面上挂着斑斑的泪痕,怀中的婴孩啼哭声也越来越小了,她的眸子里迸出了决绝的神色,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死在这里,到了阴间还能跟孩子做个伴。 “啊……” 她神色凄怆的叫了一声,朝着侍卫的剑刃扑了过去。 余丰宝眼圈一红,上前将人拦了下来。 “大嫂子,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要是死了,你怀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年轻妇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哭声,带着深深的绝望和无奈。 余丰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相信我,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放弃,不为旁的就为你怀中的孩子,你也得撑下去。” 年轻妇人隔着泪眼看了看眼前的男子。 男子年轻,一双潋滟的眼睛里含着慈悲与温柔,他长得很美,比她生平见过的人都要美,他的眼神无比的平静,唇角勾着浅浅的笑,像是渡人的佛陀一般。 年轻妇人停止了哭泣,轻声的哄着怀里的孩子。 余丰宝走到贺同恩的身边,又问,“你还觉得梁翰林不需要以死谢罪吗?” 贺同恩默了默,还未来得及说话。 漆红的大门打开了,“吱呀”的声响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一大早就在这号丧,也不嫌晦气,还不赶快将人给我撵走了。” 说话的人中气十足。 他长的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穿着极好的苏绣长袍,跟周围面黄肌肉,衣不蔽体的灾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人就是羌州知府梁翰林。 他倨傲的立在台阶上,神态蔑视的在灾民的身上扫了一圈,仿佛此刻他就是可以定人生死的皇帝一般。 余丰宝将年轻妇人护到了身后。 可原本在府门外游荡的灾民,见了梁翰林出来,个个眼里都冒着精光,朝着门前围了过去。 空气里有了食物的香气。 很快便见有人抬出了一张八仙桌放在了府门外,桌子上摆满了菜,火腿炖肘子,红烧翅肚,糖醋排骨,鲫鱼豆腐…… 一桌子都是荤菜。 食物的香气让灾民的眼睛都红了,他们不停的咽着口水,可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梁翰林坐在桌子旁,吃的慢条斯理,偶尔将吃剩下的骨头扔到灾民的腿边,早已饿极了的灾民们哪里顾得上什么尊严或是脏不脏的,此刻他们只想活命。 看着灾民为了块肉骨头厮打成一团的样子,梁翰林哈哈的笑了起来,这可比看戏好玩多了。 他捏着一块鸡大腿。 “打,给我打啊,谁要是赢了,这块鸡腿就是他的。” 贺同恩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指甲狠狠的嵌进了肉里,他久在京城,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早已忘了大周并非人人都可以吃饱饭,穿暖衣的。 他咬着牙道:“杀!” 余丰宝勾着一抹嗜血的笑,对着暗处递了个眼神。 梁翰林原本正在看好戏,忽然一阵风吹过,只觉脖子上一凉,冰冷的剑刃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要是杀了我,你也跑不掉的。” 余丰宝冷笑着往前走去。 “羌州的百姓们,皇上亲派的赈灾大臣已经来了,你们不用怕,有什么冤屈只管说,钦差大臣会为你们做主的。” 灾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无人敢回话。 余丰宝手持着长剑,走了过去,长剑一挥,一条手臂抛向了空中,带起了大团的鲜血,梁翰林疼的大叫了起来,额上冒出了大颗的汗珠。 “你到底是谁?可知杀了朝廷命官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余丰宝轻笑一声,“你既说自己是朝廷命官,我倒要问问你,羌州地动,百姓流离失所,你身为一方的父母官,食朝廷的俸禄,可曾上为君王分忧,下为百姓排难?” 银光一闪,另外一条手臂也飞了出去,空气里弥漫起了浓浓的血腥味。 底下的灾民们见状,这才相信钦差大臣来了,是真的来了。个个都恨不得要冲上前来喝梁翰林的血啃他的骨头,无数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数落着梁翰林的罪状。 余丰宝让一旁的文官记录了下来,放在了梁翰林的面前。 “这些罪够你死一百回的。” 梁翰林早已疼的说不话来了,头一偏就晕了过去。 余丰宝又道:“去取一个大瓮来,将人装进去,放在府门外,别让他轻易死了,凡事受过他鱼肉的百姓们,皆可向其吐口水,羌州城一日未重建起来,他就要受一日的苦。” 贺同恩小声的劝道:“如此这般是不是太过了些?要不还是给他个痛快吧。” “不可。有他做例,才可以敲山震虎,让手下的人听话。咱们都是初来此地,很多事情还得让下面的人去办,若是底下的人不尽心,赈灾就会慢上许多。这一点贺大人应该比我清楚吧?” 余丰宝寒着一张脸,沉声解释道。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贺大人了。” 说完就捂着嘴,急急往里跑了去。 贺同恩抬起了手臂,往下压了压,“本官就是皇上亲派的赈灾大臣,大家伙都不用担心,物资已经陆陆续续的运来了,皇上心里记挂着羌州的百姓,请大家放心,好日子一定会再次到来的,羌州城也会像以往一样热闹起来的。” 所有灾民皆都跪在了地上,哭着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羌州的赈灾的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贺同恩回身看向了余丰宝的背影,他没曾想到年纪轻轻的余丰宝会有这样的见识,不由对他便起了敬佩之情。 而此刻的余丰宝却弯着腰,吐得昏天暗地。 方才那两剑带起的血点落在他的面上,让他的胃里一阵翻搅,好容易忍着到了无人处,这才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只觉眼冒金光,浑身没了力气。 …… 养心殿中。 谢承安将自己埋在了奏折堆里,自打余丰宝走后他每日只睡二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处理政务,若不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耗干殆尽,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思念,丢下一切,奔去羌州。 长礼将新泡好的茶端了过去,茶水八分烫,茶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皇上,您还是歇歇吧,您这般不顾自己的身子,回头公子回来了,若是见您累瘦了,定要责骂奴才的。” 谢承安伸了个懒腰,又伸手捏了捏眉心。 “羌州那边可曾来信了?” 长礼摇头。 谢承安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见一个太监举着一本泛黄的古籍走了进来。 “回禀皇上,找到了。” 谢承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难得在奴才跟前露出了几分动容的神色。 “确定是关于南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7 20:34:20~2020-09-28 19:1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咬嘎嘣的脆 10瓶;鼠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南疆十三部, 有一部名唤千夷,千夷族人,无分男女, 皆是绝色, 且都可生育。” 小太监捧着泛黄的古籍小心的念着, 间或抬头看了看座上的谢承安, 见他似是入定了一般, 只望着外头的景色发呆, 便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 却在谢承安的心里掀起了滔天的浪潮。 南疆,千夷族人,可生育? 结合余家母亲的话, 谢承安心里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象。 余丰宝会是千夷族人吗? 如果是?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不住的颤抖着, 他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自古以来就从未听说过有男人可以生子的, 且女子生产都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更何况是男子呢?再者他是铁了心的要娶余丰宝为后,也铁了心的要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早在他动情的那一刻起,于子嗣上他就不抱任何的希望了。 如今一想到余丰宝可能怀有身孕, 而且还被他派去羌州赈灾, 更主要的是临走的前一夜他还那么的折腾他, 折腾的余丰宝红着眼睛软声求了他之后才松了手。 此刻的谢承安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忙喊道:“传太医。” 声音里都有了几分颤抖,不似往日里那般的镇定自若。 何太医来的时候,谢承安还呆呆的坐在龙椅之上,他不知所以, 小心的请了安,正要上前把脉,却见谢承安将手缩了回去,“你干什么?” 何太医:“?????” 皇上莫不是提前得了老年痴呆症了? 传他来不是为了请平安脉还能做什么? 谢承安目色一沉,薄唇紧抿着。 “朕且问你,前些日子宝儿的身子都是你一手照料的,你就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何太医拧眉沉思着,半晌才摇了摇头。 “除了容易疲累,嗜睡,食量大些,且体热,并伴随着间歇性的恶心干呕之外倒也没有别的症状,微臣知道余公公乃是皇上身边的人,岂有不重视的道理,每日三趟的把着平安脉,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他小心的应对着,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 谢承安的嘴角斜斜一勾。 “哼,你在太医院多年,这样的症状难道你就没想起来什么吗?” 谢承安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何太医的脑子早已被吓得成了浆糊状,哪里还能思考,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莫不是怀孕了?” 说完了只拿手拍着自己的嘴,磕头道:“都是微臣一时胡乱说的,还请皇上恕罪,天下间还从未见过有男子怀孕的……” 话音还未落,一本泛黄的古籍就扔到了他的跟前,他颤抖着手捧了起来。 越看越是心惊。 若真是如此,皇上这是要来兴师问罪来了? “皇上,这……微臣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谢承安沉着脸,“朕只问你,这些症状是不是跟女子怀孕是一模一样的?” 何太医茫然的点了点头。 谢承安的身子一软,险些没站稳。 又对着外头喊道:“备马,朕要立刻赶往羌州。任何人胆敢来劝的,一律斩首示众。” 一阵风贴着地面吹过。 何太医还没来得及反应,殿中已经没了谢承安的身影。 …… “呕……” 余丰宝早饭吃了不少,这会子全都吐光,变成花肥了,院子里的那一丛秋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肥料的滋养,竟然开的格外的好。 贺同恩毕竟为官多年,经验格外丰富,余丰宝先以铁血手段取得了百姓的信任,后面他实施起来就轻松的多了。他先是命人将所有受灾百姓的信息统计出来,又临时搭建了医馆开始救治伤者,老弱病残孕者皆可得到多一分的口粮等等。 一系列的措施有条不紊的传了下去。 不出几日,羌州城算是勉强稳定了下来。 贺同恩进来的时候,见余丰宝脸色苍白,整个人也瘦了许多,心里颇有不忍,为着先前自己对他的偏见,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但凡有事皆都来找余丰宝商量着办。 “余公公,这些日子着实是辛苦了,你若是实在扛不住了,便请旨回京去吧。左右现在局势稳定了下来,我发誓羌州城一日不重建起来,羌州百姓一日不过上有饭吃有衣穿的日子,我贺同恩绝不还朝。” 他说的掷地有声,义薄云天。 余丰宝笑了笑,“贺大人一心为民,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我自是相信你的。只是我来羌州前是答应过皇上,要好好来历练一番的。昨儿郎中来瞧了,说是没什么大碍,许是水土不服,养几日就好了。况且我自小长在乡下,身子皮实着呢,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如此,贺同恩倒也不好再劝,又跟他说了一些赈灾的细节。 余丰宝皱着眉头,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子上敲着。 “朝廷的物资和钱粮有限,眼下民心既然已经稳定,也越来越多的难民都回来了,明儿起便取消免费施粥和免费发放各类的物资,也该让他们知道,要想长久的活下去,光靠朝廷是不行的,还得靠他们自己。” 贺同恩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有些担忧的问道。 “只怕实施起来没那么容易啊,灾民在梁翰林手下受了那么的苦,好容易安抚了下来,这如今乍然断了粮食,若是他们闹起来,可如何收场?” 余丰宝又道:“也不是不给他们活路,回头将消息散出去,自明日起要想换得每日三餐,就要干活。无论你是会建房子还是会木工活,只要你肯做,皆都有饭吃。若是没有手艺的,做做体力活也行,帮着搬砖搬瓦都行,一句话只要你不懒,就有饭吃。另外将一些有劳力的妇女们也召集起来,每日里除了做饭保证后勤之外,还分派些做冬衣的任务,眼瞅着冬日就要来了,得提前预防着。”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歪着头又吐了起来。 贺同恩听了都觉得难受,忙起身告辞。 “余公公,你先歇着,这些事我去办就是了。” 消息传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府衙门前就挤满了人,他们个个都红着眼睛说要讨个公道。 余丰宝浅眠,外头一吵嚷,他就醒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侍卫们正在极力的拦着暴怒之下的灾民。 余丰宝缓步走了过去。 贺同恩一把拉住了他,神情紧张的劝道:“余公公,还是小心为上,先别出去了。” 余丰宝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信步走了出去。 他就这么立在廊下,单薄的身形在夕阳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形销骨立,他挥手示意侍卫们退到一旁,径直走到了灾民的跟前,他每往前走一步,闹事的灾民就往后退一步。 跟老好人贺同恩比起来,眼前这个瘦削的俊美男人更让人恐惧。 那可是亲手砍掉梁翰林双手并将人置于瓮中的狠角色,这些日子整个羌州都传遍了,还特意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血佛陀”,称他手腕铁血,慈悲心肠。 余丰宝的面色苍白如纸,他圈手覆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的身上,贺同恩紧张的连汗毛都竖起来了,对着侍卫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有不对劲就立刻救人,他可不能让余丰宝出事,否则皇上只怕会扒了他的皮。 “不怕大家伙笑话,我长在乡下,家里兄弟姊妹多,前两年家乡发了饥荒,一家人眼看着就要活活饿死了,父母为了让全家人有条活路,把我送进宫当了太监,挨了一刀子家伙,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众人没想到余丰宝没动气,只说了个自己的故事。 余丰宝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可是我还在这里,贺同恩贺大人也在这里,那就代表朝廷没有放弃羌州,没有放弃你们。” 他指着外面的断壁残垣,“你们自己看看,这里可是你们的家乡,你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要将这座城重建起来吗?恢复它昔日的热闹和荣光?难道你们想要一辈子靠着朝廷的救济过活吗?你们有手有脚,有的是力气,难道要让你们的子孙后代嘲笑你们都是蛀虫吗?” 众人皆都沉默了,有人低下了头。 “我打小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知道的叫做众人拾柴火焰高,如今朝廷给我们运来了粮食,药物,还有其他物资,这些可以保住你们一时不挨饿不受冻,那以后呢?” “马上冬天就要来了,为了让你们的孩子,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兄弟姐妹能有个容身之地,此刻你们不想着去重建羌州,跑到这里来闹什么?” 余丰累极,他喘息着,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都散了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自己个回去想想,人贵自重,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朝廷救得了你们一时,救不了你们一世。” 众人三三两两的议论了起来。 余丰宝挺直了脊背,厉声喝道:“若是有人再敢胡闹扰乱民心者,梁翰林就是他们的下场。” 残阳如血。 秋风在地上打着旋儿卷起了他的衣袍,他目有狠色,却心怀慈悲。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上的人儿踏着夕阳而来,光从他的身后打了过来,让余丰宝有些看不清来人的脸,可是泪水还是迅速的模糊了双眼,他笑了起来,笑的格外的温柔。 “你怎么来了?” 那人着一身黑色锦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跟前,翻身下马,然后狠狠的将他搂进了怀里。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让余丰宝整个人如坠梦中一般。 “皇上,你怎么来了?你来了京城怎么办?” 怀中的人儿似乎瘦了很多,谢承安心里一酸,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之意。 “宝儿,你瘦了!” 月余未见,思念早已侵入骨髓,他回抱着谢承安,默默落泪。 “皇上不该来的。” 谢承安想要将人狠狠的扣进怀里,揉碎进体内,可是又不敢,只轻轻的抱着他,在他的耳垂上亲了又亲。 “朕作为大周的皇帝为大周的百姓做的已经够多了,朕付出了自己,也付出了心爱之人,朕只想为自己活一回,朕此刻最挂念宝儿,所以朕便来了。” 余丰宝抬眸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柔情化作了无边的热情,他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献上了自己的唇。 谢承安回应着他的吻。 远处是大片的废墟,有倦鸟归巢。 紧紧相拥的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在最后一抹天光落尽之前,拉的很长很长。 可在这些的背后,还有一样东西正在冉冉升起。 这个东西叫做, 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8 19:10:07~2020-09-29 21: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vett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原先梁知府的府邸早已被充公, 除了议事之外,还有药堂,厨房等等, 余丰宝的屋子在后院的厢房。 谢承安一路都握着余丰宝的手, 他素来脸皮就厚, 余丰宝见挣脱不开,只恨不得将头埋进了胸口,脸上更是一阵一阵火烧似的热。 “余大人……” “余大人, 回来啦?” …… 府邸的门前有侍卫把守, 但是前来抓药还有领吃食的人络绎不绝,见了余丰宝皆都热情的打了招呼,余丰宝只红着脸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拽着谢承安快速的往后院走去。 皇帝亲至羌州,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是要引起骚动的。 后院里有重兵把守,倒是比前院清静的多。 刚一进了屋子, 谢承安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将人抵在了门上,热情而绵长的吻落下,余丰宝原本那紧绷的身体逐渐在谢承安热情的攻势下松软了下来。 他的手环在谢承安的劲腰上。 “想不到朕的宝儿这般厉害,不过短短数月的功夫,就赢得了羌州百姓的爱戴, 这一点只怕连朕都望尘莫及呢,假以时日宝儿就可以替朕处理政事,与朕共有天下了。” 余丰宝剧烈的喘息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泛着潋滟的水光。他嗔了他一眼,“好端端的我要皇上的江山做什么?” 谢承安唇角勾着笑, 将人横抱而起,朝着床边走去。 “好,朕知道宝儿不稀罕江山,只稀罕朕这个人,数月未见,宝儿想我吗?” 他轻轻的将人放在床上,半趴在他的身上,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余丰宝似乎瘦了些,连下巴都尖了许多,他心中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你身子好些了,朕定要好好犒劳你。” 余丰宝羞的满脸绯红,双手抵在谢承安的肩上,“这些都是奴才心甘情愿做的,我才不要什么犒劳呢?” 两人靠的很近,呼吸交织在了一起。 谢承安的呼吸沉了起来,哑着嗓子在他耳旁轻声道,“朕知道宝儿不喜欢那些虚名外物,朕的意思是用自己个的身体来报答宝儿,到时候一准伺候的宝儿舒服高兴,如何?” 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满满的磁性,勾的人心痒痒的。 余丰宝哼了一声。 这种事情都是相互的,舒服的又不是只他一人?他才不稀罕这种假公济私的奖赏呢,只是心里如此想着,身体却诚实的酥软在了他炙热的目光中。 屋子里的空气慢慢升温,就在两人难舍难分之际,谢承安忽然跳下了床,几步走到桌子边灌了几口温水,这才觉得仿佛要烧着的身子稍稍舒服了些。 余丰宝不知所以,撑着迷蒙的双眼望了过去。 “皇上……” 强烈的思念,在谢承安起身离开的一瞬间化作了无比巨大的空虚,他的心情大起大落,说话间就带了哽咽之意。 “你是不是讨厌奴才了?” 谢承安忙回到了床上,将人拥进了怀里,亲了又亲。 “朕怎么会讨厌你呢?你可知见到你朕有多开心,恨不得立刻就将你吃干抹净,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余丰宝红着眼圈。 “可是……” 可是谢承安从前对他总是很热情的,几乎日日都要他陪着,如今分开数月,他居然连碰都不想碰他了,还说不是讨厌吗? 若是真心喜欢又怎会这样呢? 那就该跟以前一样,用无比的激情的将他淹没才是? 余丰宝脑子里转过了许多的念头,紧接着手就慌乱的在谢承安的身上乱摸了起来,他挺着身子胡乱的在他的脖子上亲着,“皇上若不讨厌奴才,那就证明给奴才看……” 美人在怀,却不能享用。 谢承安的额上冒出了大颗的汗珠,他将余丰宝的手钳住,眸色深沉的如同一汪寒潭。 “宝儿,太医说你怀有身孕,所以朕即使再想,为了你和孩子,朕也得忍着……” 余丰宝心里委屈极了,他扭动着、挣扎着却无济于事,眼泪不自觉的就顺着脸颊往下滑落,他哭着喊道:“你骗人,奴才虽然成了太监,可到底也是男儿身,男子怎么可能会怀孕生子?皇上……” 他哭的泪如雨下,看的谢承安的心都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他将人紧紧的拥在了怀里,一只手放在他的小腹上,动作轻柔而缓慢,“宝儿,你别哭了,好不好?朕的心都要被你哭乱了,你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容易疲倦,吃的多却容易饿,而且嗜睡,呕吐,难道你就没察觉到你身体内的变化吗?” 余丰宝愣住了,谢承安掌心里的温度穿过小腹上的肌肤,钻进了他的体内。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了体内的变化,他隔着泪眼望着他,眼里皆是茫然和无措。 谢承安低头吻去了他的泪水,轻声道:“宝儿,你怀了咱们的孩子了。你知不知道朕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跟你现在一样,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宝儿,咱们有孩子了……” 他说的眉飞色舞,不似作假。 余丰宝将信将疑,“真的?” 谢承安重重的点了点头,满脸雀跃的计划着将来,“宝儿,先头朕还思量着该如何立你为后,如今你怀了朕的骨肉,等孩子降世,你就是大周朝最大的功臣,再加上这次赈灾之功,朕要立刻娶你为后。” “可是……” 男子怀孕无异于天方夜谭,余丰宝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谢承安拉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宝儿,你摸摸看,咱们的孩子现在正在你的肚子里呢……” 谢承安见他不信,又将千夷族的发现一一说了,余丰宝这才信了大半。 他躺在谢承安的怀里,盯着帐顶愣愣的发呆,怀了孩子还有身世的消息一起出现,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谢承安柔声的劝慰道:“宝儿,你别担心,朕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一起,余丰宝感受到了谢承安身体上的变化,他红着脸道:“如果真照这么推算的话,那我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我们老家有前三后三的说法,中间这几个月只要不是太激烈,也是可以的……” 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谢承安的脸涨得通红,他喘着粗气,强忍着内心的冲动。 “可是朕……” 余丰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如一条游鱼般贴着谢承安的身体滑了下去。 温热湿润的触感,让谢承安的身体都紧绷了起来,喉间溢出了一丝低吼声。 …… 贺同恩刚视察灾情回来,就被守门侍卫拉到了一旁。 “贺大人,我刚才看见余大人拉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进了房间里,这会还没出来呢?两人可亲密了。” 贺同恩眉头一皱,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发现余丰宝是个正直的人,想来应该不是那等会乱来的人吧,他厉喝了一声,“祸从口出,没事别瞎乱说。” 要知道余丰宝背后的男人那可是当今圣上,这要是传出去了,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毕竟给皇帝戴绿帽子,那可是有损天威,要杀头的大罪。 他回到屋子后,心有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瞧一瞧,□□的两个男人躲在屋子里像什么话? “砰砰砰……” 三道极轻的敲门声传来,谢承安面露不悦,“谁?” 怀里的人儿刚刚睡着,他知道余丰宝这些日子定是没好好休息过,现在难得睡下,要是被吵醒了,他就斩了外头那起子没眼色的。 贺同恩“咦”了一声,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是一时又没想起来是谁。 他圈手覆在唇边轻咳了两声,道:“余大人,我从外头弄了个偏方,说是治疗水土不服最有效,你这些日子不是总吐吗?想来喝上一剂就会好了的。” 谢承安听了这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他起身披了件衣裳就走了出去。 门打开的一瞬间,贺同恩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他的嘴唇嗫嚅着,半晌才道:“皇…上?” 谢承安反手将门给带上,沉声道:“贺同恩,你倒是殷勤,这会子天都黑了还想着来送药呢!” 贺同恩吓的两股战战,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还请皇上明鉴。” 瞧着刚才谢承安那可以吃人的眼神,贺同恩都恨不得将刚才那个多嘴多舌的侍卫给砍了,这下子奸|夫没抓到反倒是被错认成奸|夫了? 可怜他这么大年纪,又早有家室,着实是没那个念想啊。 谢承安双手负在身后,“哼,宝儿这些日子累着了需要休息,往后有什么事只管跟朕说,无需同他商量了。” 贺同恩小心翼翼的应了是,这才带着药,一溜烟的走了。 谢承安转身回了屋子里。 屋内烛光摇动。 余丰宝似是睡的不安稳,手上还握着一截白色的亵衣,谢承安正想拿过来瞧瞧,谁知人就醒了,余丰宝有瞬间的失神,察觉到眼前的人真的是谢承安而不是梦的时候,才露出了笑。 他慌乱的将衣裳往被窝里藏,却被谢承安给夺了过去。 谢承安看着手上的白色亵衣,觉得非常的熟悉,面上的笑容更甚。 他举着亵衣晃了晃,“朕就知道宝儿是爱朕的,这些日子朕不在你身边,你就拿着朕的旧衣,一解相思之苦的?” 余丰宝红着脸。 “有时候晚上睡不安稳的时候,闻着衣裳上皇上的味道,总觉得皇上就在身边似的,这样也能安心些。” 谢承安的一颗心跟掉进蜜罐似的,眉开眼笑。 “宝儿,饿了吗?朕陪你用晚膳吧。” 余丰宝摇头。 谢承安将人从床上扶了起来,“那可不行,刚才贺同恩都说了,你最近总是吐,这样可不行,为了自己的身子,为了朕,为了咱们的孩子,多少也得吃点。” 晚饭自然比不上宫里的御膳。 谢承安原还想让他们做些好的送来的,可是灾区困顿哪里还有好的。 余丰宝倒是不在意,反正比这苦的日子他都经历过,如今有热汤热饭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抚着肚子柔声道:“奴才身子皮实着呢,我的孩子随我定也是能吃苦的,才不会在意这些,以前我们乡下的女人生孩子前都还在地里干活呢……” 谢承安端着饭碗,用勺子盛了一点蛋羹递到了余丰宝嘴边。 “朕喂你!” 余丰宝小口的吃着,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的,而且因为谢承安的到来,肚子里的那位也跟着不折腾了,这一顿饭余丰宝吃的格外的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9 21:35:17~2020-10-05 19: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93450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皇帝亲至的消息传出去之后, 附近州县的官员皆都巴巴的赶来请安问好,有枣没枣的打一杆子,混个面熟那也是好事, 说不定撞了狗屎运, 入了新帝的眼, 一路直升到京城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承安才将把人打发走,靠在宽椅上,伸手捏了捏眉心。 “贺同恩, 以后这种请安问好的一律给朕拦下, 如今羌州事忙……” 再加上京城的折子也日日往这里送,他还得分心去照顾余丰宝,眼下他恨不得生出个三头六臂才好呢,一想到余丰宝他面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站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有段时间没见到宝儿了,朕去看看宝儿,有什么事你盯着就行。” 贺同恩应了是。 满心狐疑:这不半个时辰前才见吗? 这几日, 余丰宝终于在谢承安无微不至的关怀下, 渐渐有了做父亲的意识。 从每日的三餐吃食,到日常的行动坐卧,皆都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生怕他磕着碰着, 或是冻着累着了,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老实了许多,任凭他怎么勾|引,谢承安都无动于衷。 只差修个佛龛,把他当佛像一样供起来了。 “宝儿……” 未见其人, 先闻其声。 声音里的雀跃是骗不了人的,即使没见到人,余丰宝都可以猜出他面上的喜悦之情。 余丰宝忙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谢承安将他困在后院里不说,连赈灾的事情都不许他过问,生怕他多思多虑给累着了。 只是他是忙碌惯了的,突然无事可做了,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心情难免郁郁,可谢承安却压根不听他的央求,非得让他在屋子里静静养胎。 谢承安大步走了进来,面上挂着笑。 他瞥了一眼床上的余丰宝,又跟老妈子似的把被角掖好,“好歹都是快当爹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着自己点,现在都入冬了,若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掖好被角之后,他又趴在了余丰宝的小腹上仔细的听了听。 虽没听出什么,但面上的笑容更甚。 “宝儿既睡着了,那朕就先去看折子了,等午饭的时候再过来……” 他听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起身就要离开。 果然刚站起来,手腕就被余丰宝给握住了。 余丰宝气呼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装睡的?” 谢承安挺了挺胸膛,说的神气活现。 “朕是谁?朕可是你的夫君,咱们同床共枕多日,单凭你的呼吸朕就知道你是在装睡,你要是真的睡着了,会打呼噜的。” 谢承安满脸宠溺的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余丰宝红着脸道:“你胡说,我才不会打呼噜呢,从前弟弟妹妹们爱跟我睡就是因为我睡觉不打呼噜……” 谢承安将人搂进了怀里。 “我听下人们说,早饭你只用了一碗肉粥和半块饼,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啊?” 跟前些日子的饭量比起来,的确是少了许多,余丰宝依偎在他的怀里,抓着谢承安修长的手指不停的拨弄着,“皇上,我日日都在后院待着,光吃不动,哪里还有多余的胃口啊。你若是怕饿着你的儿子了,那下午去巡视的时候,带我一起可好?” “只要是咱们的孩子,儿子或是女儿,朕都喜欢。” 谢承安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好,只要你乖乖的,下午朕就带你出去。” 余丰宝撑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坐直了身体,“真的吗?” 谢承安点头。 余丰宝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下。 “奴才谢皇上大恩,我要是再在这屋子里待下去,只怕是真的要生病了。” 谢承安的手虚虚的护着他的腰身。苦口婆心道:“不过是出去走走罢了,也值当你这么高兴,如今都是快要当爹的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些。” 余丰宝的脸上盈盈的都是笑意。 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人这么用心对待过,他歪靠在谢承安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皇上,你真好。” 谢承安不放心,将羌州城里的大夫们都找了来,细细的询问后,得知适当的运动对胎儿好,这才放了心,又吩咐贺同恩加了足足一倍的守卫随行。 午后。 日光融融,照在人身上泛着淡淡的暖气。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余丰宝的脸色愈发红润了起来,在日头底下泛着绯红的光,谢承安牵着他的手,毫不避忌的在街上巡视着。 周围的街道已经渐渐有了雏形,无数的羌州汉子打着赤膊,挥汗如雨的盖着房子。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是大灾过后,对新生活的向往。 羌州远离京城,只听说是新帝即位,可谁人也没见过新帝是何模样,如今却瞧的清楚了,迎着午后的日光,他们看到了街道上,被侍卫们团团护着的两人。 一个身材颀长,身穿黑色绣着暗纹的长衫,他眉目含情,目光盯着身旁之人,唇角的笑怎么遮也遮不住。 另外一个身穿一袭月白衣裳,勾出了他纤细修长的身形,他的面上含着温柔的笑,整个人温婉而出尘,在黑衣男子的搀扶下,缓缓朝前走着。 所有人都看呆了。 两人皆是绝色,仿佛从年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余丰宝许多人见过的,可新帝还是头一遭见着,不想也是个英俊伟岸的男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记了眼前这对恩爱的神仙眷侣是一对男子,皆都发出了艳羡的喟叹之声,因为这一切和谐而自然,看上去又如此的赏心悦目。 有人小心的议论着。 “想不到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的余大人,竟然跟皇上如此的亲近。” “哼,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府里伺候,听说余大人还怀有身孕了呢……” “男人也能生孩子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只是不知道余大人跟皇上都这么好看,将来生下来的孩子该有多可爱啊。” “哎呀,瞧着皇上心疼人的样子,余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你们懂什么,这可都是相互的,皇上新登基,朝政未稳,余大人怀着身孕不还来咱们羌州赈灾了?可见余大人心里也是有皇上的。” …… 忽然路旁的人群里,有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把菜|刀胡乱的挥了起来,男人神情狰狞可怖。 周围离得近的人有几个受伤了,人群里顿时就骚乱了起来。 谢承安神色一冷,喝道:“还不将人拿下。” 年轻男子很快被制服了,嘴里却骂道。 “你这个狗皇帝,不得好死……要不是你,我的家人怎么会死,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余丰宝安慰似的拍了拍谢承安的手,走了过去。 “你为何要辱骂诅咒皇上?” 余丰宝心里有些气,他知道谢承安是个好皇帝,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余丰宝心里都清楚,他之所以敢来羌州,那是因为他把一天当做两天用,将京中的事安排妥当才敢来这里的。 其中的辛苦,从他初来时眼下的乌青和那来不及打理的胡茬上,他都看出来了。 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明君,为何还有人要骂他? 年轻男人剧烈的挣扎着,“我的家没了,我的家人也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这个狗皇帝凭什么要什么有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余丰宝冷哼一声。 这世上的人,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的。 “地动是皇上可以控制的吗?如果不是你有什么资格将□□带来的灾难加诸在皇上的头上,羌州地动,无数人失去了家人与爱人,无数人流离失所,可这不是你可以行凶的理由,更不是你可以辱骂旁人的借口。” 男人还在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余丰宝动了怒,眼底里泛起了寒光。 “你要是再敢骂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谢承安忙将人拉进了怀里,轻声安慰着:“没想到宝儿如此维护朕呢,朕知道你的心意了,心里高兴的很,只是为了一个神经错乱的人动怒,着实不值得,是不是?况且对错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朕跟宝儿做的事,整个羌州的百姓都看在眼里,整个大周的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呢,是非对错,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呢。” 他对着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年轻男人被侍卫拖了下去。 被这么一闹,余丰宝也没了兴致,“皇上,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谢承安点头,在他的身前蹲了下来。 “朕背你回去吧。” 余丰宝起初不愿意,毕竟这是在外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皇上,奴才没事,自己可以走的。” 谢承安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朕背自己的媳妇,不丢人。” 余丰宝趴在他宽厚的背上,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谢承安脚步稳健的朝着府邸走去。 一路上两人无言。 可一进了内院。 余丰宝就开始不老实了,他故意对着谢承安的耳根吹了吹气,谢承安嫌痒,沉声阻止道:“宝儿,别闹。” 余丰宝见四下无人,倒也不在乎,偏头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湿湿的,软软的吻,顺着脖颈直接钻进了谢承安的心脏处,他脚下一顿,伸手托着余丰宝的屁股把人往上送了送。 “宝儿,你……” 余丰宝感受着他不规律的呼吸声,还有那慢慢红起来的耳尖,大着胆子挑|逗道。 “皇上,难道不喜欢这样吗?” 谢承安的薄唇紧抿着,一脚将门给踢开。 “这可是你先惹朕的,一会儿可别哭着求饶。” 余丰宝倒也没求饶,只是刚一挨着枕头,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谢承安:“……” 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暗暗下着决心,等回头孩子生下来之后,他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只是一想到这些日子余丰宝的异常主动,谢承安还是有些不放心,忙把郎中都叫了来。 他坐在椅子上,故作镇定。 “那个…朕且问你们,人一旦怀了身孕,是不是那方面的需求就特别的旺盛?” 诸位郎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 有一个年长的郎中,往前走了一步躬身回道。 “的确如此,只是同房的时候切忌不能过于勇猛大力,以免伤着腹中胎儿……” 谢承安的脸上一阵滚烫,忙转移了话题。 “朕再问你们一句,男子生产是不是跟女子一样?其中有没有什么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5 19:27:49~2020-10-06 20:2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不爱可乐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屋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羌州地动, 但凡能用的郎中都在这儿了,只是这些郎中里却没有千金一科的,更别提是关于怀孕生产一事了。 谢承安长在宫中, 宫里那么多的妃子有多少是死在产子上面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想到为了一个孩子就有可能要了余丰宝的性命, 他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无用!” 天子一怒, 众位郎中齐齐的跪了下去。 “草民等无用,还请皇上息怒。” 谢承安越想越不安心,又吩咐道:“去把羌州城里最好的稳婆都请来,另外再找一些生产过的妇人过来。” 下面的人办事倒快, 很快人就都被请进了屋子里。 谢承安瞧着她们皆都是上了年岁的妇人,个个都躬着身子, 瑟瑟发抖, 于是勉强压下了心头的烦躁,声音稍微柔和了几分。 “你们别怕, 朕找你们来只是想问一些问题。” 妇人们应了是。 谢承安指着跪在最前面,打扮最利落干净的妇人问,“朕听说你是羌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稳婆,一辈子接生过的孩子成百上千, 朕问你, 女子生产时是如何接生的?可有何危险?你知不知道男子生产与女子生产又有何不同之处?” 谢承安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稳婆约莫五十来岁, 花白的头发整齐的固定在网兜里, 她定了定神回道:“女子十月怀胎, 一朝瓜熟蒂落,都是自然规律,只是女子生产自古以来都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 是因为婴孩出世必要从产道而出,其间的痛苦比之刀剑砍在身上也不遑多让,再加上有些孕妇在养胎其间营养过剩,导致胎儿过大难以生产,或是胎儿的胎位不正,又或者脐带绕颈等等……” 一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承安,手心里冒出了许多的汗。 稳婆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男子与女子生产有何不同?民妇实在不知,民妇接生三十余年,从未遇到过男子生产的,况且男子身体与女子大为不同,民妇不敢胡乱瞎说。不过……” 谢承安激动的往前走了几步。 “不过什么?” 稳婆咽了下吐沫,诚惶诚恐道:“不过民妇早年间替一户人家接生时,曾遇到一个游方术士,此术士实乃高人啊,那户人家的产妇因为腹中胎儿过大,导致难产,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请了术士进屋诊断,民妇当时在一旁瞧得仔细,只见此术士取出精巧利器,剖腹取子,最终母子二人平安,民妇虽不懂男子如何生产,想来也是大同小异,若是能找到这一游方术士,或许……” 剖腹取子? 活生生在肚子上划开一个道子,该有多疼啊。谢承安光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他的宝儿已经挨了一刀子了,他怎么舍得让他再挨一刀呢? 况且自打他打定心思要娶余丰宝为后之后,就断了子嗣的念头。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过继一个谢家子嗣就是,再不济还可以收养一个,只要从小养在身边,跟亲生的也无任何差别。 “那产妇生产之后,如今可还好?是否有什么后遗症?” 稳婆摇头。 “一切都好,前几年还听说那妇人的儿子都娶了媳妇,她也当婆婆了,倒是未见有什么后遗症。” 谢承安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心神恍惚间就见余丰宝走了进来。 余丰宝现在已经不吐了,胃口也渐渐好了起来,腰身不过眨眼的功夫竟也粗了一圈,整个人的面上泛着白里透红的光,连神采似乎也比以往更温和从容。 谢承安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迎了过去,一只手扶着他,另外一只手绕过他的后腰,虚虚的护着,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跟他是个易碎的瓷器似的。 余丰宝哑然失笑,他刚睡醒,就见贺同恩急匆匆的找了来,说是谢承安在前头动了大怒,骂了郎中不说还让人请了稳婆和生产过的妇人。 贺同恩不放心,这才来请余丰宝去灭火。 “现在才五个月不到呢,哪里就这么虚弱了。” 谢承安见他坐下之后,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怎么睡这一会儿就醒了?” 余丰宝喝了口茶,拉着他坐下。 “皇上,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午后街上那疯子那么骂你,你都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怎的见了郎中却气成这样了?” 谢承安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犹豫了片刻。 “宝儿,生孩子太危险了,要是有个万一……”他的面上浮现了惧色,喉头滚动了一下,“如果非要在孩子和你之间选一个,朕肯定选你。宝儿,朕有些害怕,不如这孩子咱们不要了吧?” 余丰宝先前倒也没太在意腹中这个孩子,他只以为这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罢了,可这些日子谢承安鞍前马后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有那眼角眉梢里透出的喜色,慢慢的感染了他,让他渐渐的接受了腹中的孩子,也隐隐开始期待孩子的降临。 刚才的睡梦里他还梦到了腹中的孩子,小小的一只睡在他的肚子里。 他轻轻的抚摸着腹部,“皇上,可是我想要这个孩子,我想给你生孩子。” 若是他像其他男人一样不能生育便也罢了,如今他具备了生育的条件,且刚好又有了,他舍不得。 谢承安攥着他的手,眼睛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不行,这件事你得听朕的,你不知道男子产子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我不想你有任何的危险,你若是喜欢孩子,咱们可以收养一个?” 余丰宝俯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又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蹭了蹭。 “我知道皇上心疼我。可是……”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声音里有了哽咽之意。 谢承安忙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宝儿,你别伤心,朕…朕只是在跟你商量…还没有……” 余丰宝亲了亲他的耳垂,又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摇了摇。 “皇上,我有些饿了,你抱我回去吧?” 此时,暮色四合,廊下的灯笼洒下昏黄的光。 余丰宝勾着他的脖子,歪靠在他的怀里,“皇上,你别怕。”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被风吹散在耳旁。 谢承安抿着唇不说话。 余丰宝轻笑了一声,“奴才福大命大,挨了一刀子家伙都没死,还得了当今皇上的心,如今不过是生个孩子罢了,哪里就要怎么着了?” 谢承安默了默,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朕拿你最没办法,不过你得答应朕,要是事情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务必要舍小保大,听到了没有?” 余丰宝“嗯”了一声。 “奴才还不想死呢,奴才很贪心,想一辈子都陪在皇上的身边。” 谢承安无奈的叹了口气。 “如今愈发的会甜言蜜语的哄着朕高兴了。” 余丰宝羞红了脸,烛影之下愈发显得眉目柔和。 “那皇上喜欢吗?” 谢承安不置可否,眸色沉沉的看了他一眼。 两人用完晚膳,简单的梳洗之后。 谢承安又亲自端了一盆热水过来,余丰宝坐在床边,有些扭捏,“皇上,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再不济让下人们进来伺候就行,您是皇上,怎么可以?” 话还未说完,脚上的鞋袜已经被脱掉了。 雪白的双足浸在热水里,舒爽放松的感觉让余丰宝忍不住吟哦了一声,声音轻柔撩人,像是羽毛划过心尖一般,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待泡的差不多了,谢承安又握着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拿着巾帕擦干之后,又细细的替他揉着脚心,余丰宝素来怕痒,直往后缩,可谢承安的大掌却将他的脚扣的死死的。 或轻或重的按摩,让余丰宝的全身都酥软了起来,他咬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免得一会儿谢承安又说他是故意勾着他。 谢承安见他面色绯红,秋水剪瞳般的眸子里泛着迷醉的光,那饱满莹润的唇像是秋日里挂在枝头上的熟透的果子似的。 他起身吻住了他的唇。 良久之后,直到余丰宝求饶,才放过了他。 谢承安意犹未尽,舔了舔唇,脱掉衣裳鞋袜也上了床。 余丰宝往里挪了挪,待到人躺下,又钻进了谢承安的怀里,他抓着谢承安的手放在自己微微有些隆起的腹部上。 “皇上,你摸摸看,这就是咱们的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掌心覆上余丰宝腹部的一刹那,他感觉到隔着肚皮,腹中的小人儿似乎踢了他一脚。他又惊又喜,忙坐起来身子跟余丰宝说了一遍。 余丰宝柔声问道:“那皇上现在还狠得下心不要他吗?” 谢承安将人搂在怀里。 “眼下羌州城已定,如今也只剩下收尾的事了,朕打算将贺同恩留在这里,然后带着你回京。且年关将至,这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年,再加上你又有了身孕,朕心里高兴,想要好好的乐上一乐。” 余丰宝乖巧的窝在他的怀里。 “都听你的。” 烛影摇动,模糊的映出床上紧紧相拥的身影。 …… 慈宁宫。 “什么?” 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太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消息可属实?” 嬷嬷点了点头。 “要不是为了这个,皇上岂会这么不懂事,丢下朝政不管,巴巴的跑去羌州了?” 太后垂着眸子。 男子有孕,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她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一旁的嬷嬷就道:“眼下余公公有孕,只怕也不方便伺候,此时若是放些新人到御前伺候……” 太后恍然大悟,忙道。 “去,去把安绣叫来。” 嬷嬷有些迟疑,“太后娘娘,安绣曾经在东宫伺候过,那个时候都没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如今再让她去,只怕会……” 太后冷笑了一声。 “你懂什么,到底是哀家的儿子,他什么样的心思哀家最清楚。此时若是放新人去他跟前,只怕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倒不如让安绣去,好歹也是旧日主仆,想来皇上也不会太疏远她的。” 嬷嬷恍然大悟,福身道。 “太后英明,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67章 翌日。 秋风瑟瑟, 细雨霏霏。 可这阴沉沉的天气并没有阻拦羌州百姓重建家园的热情,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儿童皆都在忙碌着。 贺同恩恭敬的立在马车旁, 静候示下。 谢承安将余丰宝扶上马车之后, 面上的柔和之色一收, 转而又换成了满脸严肃。 贺同恩觉得要是皇上不做皇帝了, 直接去演变脸, 想来也是可以混口饭吃的。 谢承安看着已然有了雏形的羌州城,心中感慨万分。 “贺同恩,此次赈灾你跟宝儿都是有功之臣,只是眼下宝儿有了身子, 朕实在不忍心让他在此操劳,如此便委屈你在羌州多留些日子, 有你在朕才放心。” 贺同恩忙跪下谢恩。 “臣愧不敢当。这都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还请皇上放心,羌州一日不恢复如初, 臣一日不还朝。” 谢承安点了点头,若是朝中多一些像贺同恩这样的一心为民的好官,他的日子也就好过许多了,他走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你且暂代羌州知府一职, 平日里也替朕留意着, 下面的这些官员中可有可造之材, 若是有你只管让他们历练着。” 贺同恩应了是。 谢承安上了马车, 又想起什么似的掀开了帘子, “另外羌州地动损失惨重,朕决定免除赋税三年。” 贺同恩眼里有了泪光。 “微臣代羌州百姓谢皇上大恩!” …… 谢承安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一切从简, 只两三辆马车和一小队护卫。 马车从外头看来只是普通的马车,可里头却装饰一新,又细又软的羊绒地毯铺着,余丰宝歪靠在软枕上,随手捡了颗新制的蜜饯扔进了嘴里。 这些日子他的胃口愈发的好了,更是偏爱酸甜口的。 谢承安刚一坐下,余丰宝就扭着身体钻进了他的怀里,数月未见,他只恨不得时时都跟他黏在一起。 “宝儿现在怀了孩子,怎么自己个也变成孩子了?” 谢承安将人拥在怀里,伸手在他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 余丰宝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从前没人疼没人爱,当然是要懂事能干了,如今我有了皇上,自然是要把以前没享受过的都享受一遍。” 他依偎在谢承安温暖的怀抱里,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矮几上的桃酥道:“小安子,我有些饿了,快把那碟子桃酥端到我的跟前来。” 柔软的唇瓣上还带着蜜饯的酸甜味道。 谢承安意犹未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是,为夫这就给你取来。” 他伸手捡了一块桃酥含在嘴里,然后低头喂了过去。 唇齿间的香气混合着桃酥的酥脆香味,整个马车里登时便有了春色。 马车缓缓的出了城。 刚出城门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如海啸般的动静,欢呼声伴随着乐声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余丰宝喘息着推开了谢承安,“皇上,外头这是怎么了?” 怀中的人儿粉面含春,眉眼含情,一双秋水剪瞳的眸子里,清亮透彻,唇因为刚才的吻而显得愈发的红艳莹润,谢承安眼中有着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管他呢,朕此刻只想……” 余丰宝身子一歪,躲开了谢承安的吻,他趴在车窗边,掀开帘子望了出去,只见马车的后面追来了无数的百姓,他们边跑边喊着。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震天,直传九霄。 谢承安让马车停了下来,他握着余丰宝的手下了马车,然后对着赶过来的百姓们挥了挥手。 这就是他大周朝的子民。 他们坚韧不拔,他们心怀感恩,他们用最淳朴的方式来替他们送行。 余丰宝的目光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划过,这些人都是最普通的百姓,他们的脸上写着勤劳与善良,他鼻子一酸,眼前模糊一片。 谢承安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小心的握了握他的手。 “他们是来送朕的,又不是来送你的,你感动个什么劲啊?” 余丰宝悄悄的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昨儿晚上你明明说你与我乃是一体,他们欢送你,自然也就等同于欢送我了。” 谢承安的唇角勾着笑。 少时读书的时候,读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句当时并不觉得有何深意,如今看着眼前的百姓,他忽然就懂了。 天下是万民的天下,人心所向者才能成为帝王。 有一个头上扎着花布的年轻妇人抱着孩子走上前来,“先前在知府大人的府邸前,多谢余大人相救之恩,这才有了民妇和孩子的一条生路。民妇不识字,斗胆请余大人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余丰宝这才记起,这年轻妇人就是他初到羌州城时那个意欲要寻死的妇人,他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只是他也没念过什么书,让他取名可着实为难他了,他求救似的看向了身后的谢承安。 谢承安佯装着没看到他。 余丰宝没办法,只能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晃了晃,“奴才才疏学浅,与其让我来取名,还不如让皇上来取,也好让皇上的福泽庇佑孩子健康长大,将来成为国之栋梁。” 他这话一出,谢承安也没法子了。 他上前看了眼襁褓里的婴孩,婴孩小小的一只,皮肤粉粉嫩嫩的,看起来着实可爱的紧,他沉声问道:“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姓什么?” 年轻妇人没想到会有如此殊荣,忙跪下谢恩,却被余丰宝给拦住了。 “民妇夫家姓韩,民妇替怀中的儿子叩谢皇上赐名之恩。” 谢承安立在土丘之上,见细雨初停,原本暗沉沉的天空似有放晴之态,极目远眺,又见天地广阔,顿时心中便涌起了疏朗开阔之意。 “孩子就叫致远吧,取宁静致远之意,希望这孩子将来可以有个远大的前程。” 民妇谢了恩,便退下了。 先头众人畏惧天威不敢上前,如今见皇上如此平易近人,皆都涌了上来,好在贺同恩带人将场面的秩序维持住了,老百姓们的手头不宽裕,送来的东西无非是些果子,鸡蛋还有熟食糕点。 有个断了一只胳膊的小女孩将一束野花塞到了余丰宝的手里,然后就跑开了。 谢承安轻声道:“谢谢你,宝儿。” 谢谢他让他看到了这样感人的一幕。 待到两人回到马车内之后,身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可谢承安的心里还是一阵澎湃,他择了一朵黄色的野花插在了余丰宝的鬓边。 又挑起了他的下巴,细细的打量起来。 “果真是人比花娇。” 余丰宝嗔了他一眼,“我一个大男人戴什么花啊?要是让旁人看到定会笑话的。”话说完,复又垂下了眸子,严格说起来他也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了,他抬手想要将头上的花拿下来,可却被谢承安挡了下来。 “谁说男人不能戴花了?朕陪你一起戴就是,宝儿也替朕挑一朵。” 谢承安将花束举到他的跟前。 余丰宝挑了朵大红花,插在他的发间。 谢承安将脸凑到他的跟前,一副你快夸我的样子。 余丰宝想了很久才道:“皇上生的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 待回到京城后,已将近年关,整个京城的年味渐浓。 谢承安回宫后,简单的洗漱了下便拉着余丰宝去了慈宁宫。 余丰宝见过太后几次,只知道她是个极为厉害的女人,如今谢承安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他为后,他想想都觉得怵得慌,他故意放慢了脚步。 “皇上,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要不咱们还是改日再去吧。” 他转身就往回走去,还没走两步,就被谢承安给拉了回来,他盯着他的脸瞧了又瞧,“宝儿,你知不知道你最不会撒谎了,一撒谎便不敢看朕的眼睛。” 余丰宝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谢承安将他抱在怀里哄了哄。 “宝儿,朕知道你第一次见未来婆婆当然是会害怕的,可是你别忘了,咱们三对一,母后她就算再厉害,那也比不过咱们。” 余丰宝诧异的望着他。 “三对一?” 谢承安伸手在他的腹部摸了摸,“你肚子里还有个小人呢。母后他就算再不喜欢你,那也得顾及你肚子里的她的亲孙子,你放心,母后要是给你气受了,你就打她的儿子,骂她的孙子?如何?” 余丰宝被他给逗乐了,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早死早超生吧,他咬着牙大步往前走去,“要是一会儿太后不高兴了,今晚你就睡榻上吧,如今太后的孙子我动不得,但是太后的儿子我还是可以动一两下的。” “啊?” 谢承安惊呼一声,忙追了上去。 他心中暗暗懊悔,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慈宁宫。 太后阴沉着脸坐在软榻上。 “皇上你才将登基,朝政还未稳固,竟然干出这样的荒唐事?” 谢承安拱手道:“儿子知错,再也不敢了。只是……” 太后又指着余丰宝喝道:“皇上年轻不知轻重,都是身边的奴才无用,你自己去羌州赈灾就够了,还勾着皇帝也巴巴的去那等危险的地界,哀家问你要是皇帝出了事,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谢承安想着砖石坚硬,余丰宝又怀了身孕,要是跪久了会伤着膝盖,忙将人给扶了起来。 “母后,你要怪就怪儿子,此事跟宝儿无关。再者宝儿现在怀了朕的孩子,他可是咱们大周朝的大功臣,母后就算不顾念他,也得心疼心疼他肚子里您的亲孙子吧。” 太后默了默,目光落在了余丰宝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上。 “几个月了?” 余丰宝垂着脑袋,低声回道:“快六个月了。” 太后倒也不再此事上纠结,只道:“如今他既有了身孕,自然是不方便伺候的,哀家一早就让安绣去了御前,她是个稳妥的,有她在哀家也能少操些心。” 谢承安倒也不在乎这些小事,拱手道:“母后,儿子还有一事相求,新岁将至,又是儿子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年,儿子想要喜上加喜,昭告天下,立宝儿为后,待宝儿产子之后便是朕的长子,立为太子。” 太后冷哼一声。 “胡闹!大周朝建朝百年,还从未见过立一个男子为后的。” 他指着余丰宝,华丽的护甲泛着清冷的光,“况且他也算不得男子,只是个阉人罢了。今儿皇帝的话,哀家只当没听见。说了这会子话,哀家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她揉着额角径直去了里间。 谢承安还欲再说,余丰宝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 “皇上,我饿了!” 谢承安一听也顾不上要找太后理论,再者此事也不是着急能办成的,他今儿只算是试探一番,也好让太后有个心理准备。 “来人,传轿辇!” 第68章 养心殿。 鎏金兽首的香炉里冒着袅袅的轻烟, 谢承安生怕余丰宝生闷气,气坏了身子不说,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 于是站在他身后替他捏着肩膀。 “宝儿, 方才在慈宁宫你不是说饿了吗?现在咱们回宫了, 你想吃什么朕便让御膳房做什么。” 余丰宝倒也没有生气, 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料到了, 他跟谢承安的身份犹如云泥,且还是个残缺的男儿身。太后毕竟是谢承安的生母,他不想让谢承安为难,更不想他们母子之间因为他而生了嫌隙。 “皇上, 奴才真的不在乎当不当皇后的,奴才只要能一直陪在皇上身边, 奴才就心满意足了, 这都是奴才的真心话,奴才不希望……” 谢承安手上动作一顿, 冷哼了一声。 他生气了,非常的气。 他喜欢他,想要给他最好的,难道有错吗?为何余丰宝总是在退让呢? “朕的宝儿果然是大度, 赶明儿母后要给朕选妃立后, 朕看你只怕是要上赶着去帮忙了!” 谢承安的冷言嘲讽, 让余丰宝心头一酸。他是皇帝, 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太监, 他能做的就是守在他身边,至于其他的他真的没有胆子去想。 他垂着眸子,眼睛里有着汹涌的泪意。 谢承安负气的立在窗边, 久久没听到说话声,回头一看,只见灯影下,余丰宝那瘦削的背一|抽一|抽的,瞧着分外的可怜。 他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将人拥在了怀里。 “宝儿,朕不是有意要凶你。朕只是有些气,气你的不坚定,气你跟了朕这么久居然还不懂朕的心,更气你可以这么轻易的就让朕动怒。” 余丰宝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抽抽噎噎的哭个不止。 “奴才只是个太监,又出身低微,哪里敢肖想那些够不着的东西,若是可以,若是可以的话谁愿意将心爱之人与他人分享,可是你是皇上,是大周朝的天子,你的一言一行天下人都看着呢,我不想让你为难。我……” 谢承安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感动,他握着余丰宝的手,在他身前蹲了下来,目光与他平视。 “宝儿,你信朕。朕既是天子,那就是规矩的制定者,从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朕此生只愿娶宝儿一人,与宝儿一起白头到老,这是朕心里所想所愿。” 他拉着余丰宝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宝儿愿意与朕一道完成这个心愿吗?” 即使隔着衣裳余丰宝的掌心里还是感受到了他胸膛下那颗炙热的心,他的手似被烫到了,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却被谢承安的大掌按住了。 谢承安那灼灼的目光,让余丰宝无处躲藏。 他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谢承安见他窘迫的厉害,也不愿再逼他,轻声道:“你既不愿,朕也不逼你。只是朕的心意已决,除了你朕谁也不要。” 他起身往里间走去,刚跨出一步,手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余丰宝拽着他的手,“奴才愿意。” 他怎么会不愿意呢?那么好的谢承安他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谢承安高兴极了,抱着他在原地转圈,末了还在他的唇上亲了许久。 “我就知道宝儿是爱朕的。” 余丰宝羞红了脸,喘息着问道:“可是这样真的行吗?” 谢承安对着他点了点头,眸子里有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朕说行,那就一定行。你这些日子什么都不要管,只管养好了身子,等着做朕的皇后吧。” 余丰宝的一颗心像是掉进了蜜罐里似的。 他勾着谢承安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我才不想当皇后呢,我想做谢承安的妻子。” 谢承安一时情动,揽在余丰宝腰上的手臂微微用了力,他覆在他的耳畔,声音低沉暗哑。 “连夫君都叫过许多回了,在朕心里你早就是朕的妻子了。” 就在两人热情相拥的时候,安绣端着糕点走了进来,见此情况,她愣了一下,忙跪下磕头请罪。 “奴婢冒失,还请皇上恕罪。” 谢承安眼里闪着炙热的光,“恕不恕罪,朕说了不算,你得去求余公子。”说完就自顾进了里间看折子了。 余丰宝有些拘谨,他也猜到了谢承安的用意,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 “安绣姐姐跟我是旧相识了,起来说话吧。” 安绣谢了恩,垂首立在一旁。 余丰宝细细的打量着她,虽算不得一等一的美人,但难得是个温婉多情的,“姐姐今年芳龄几何?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安绣不明所以,恭敬的回道。 “奴婢今年二十七,家中父母尚在,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余丰宝略思索了片刻,便直言道:“我跟皇上的事,想必你也知道。难道皇上待我一片真心,我这个出身微贱的奴才没有旁的可以回报,唯有同样回以真心。” 安绣沉吟着。 “皇上与余公子鹣鲽情深,奴婢羡慕的很。可是……” 余丰宝见她面上有犹疑之色,忙道,“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安绣跪下磕了个头。 “奴婢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太后让奴婢来养心殿伺候,奴婢别无他法,只是还请余公子明鉴,奴婢绝对没有觊觎皇上的心。” 余丰宝的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半晌才道:“安绣姐姐,你是个聪明人,也看得出我心里只有皇上一人,皇上心里也只有我一人。眼下我给姐姐两条路选,第一条是继续留在宫里直至老死,第二条则是我求了皇上放你出宫,你还可以在这世间的好男儿里挑一个你心仪之人,幸福安稳的过完下半辈子,是去是留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也不必急着给我答案,自己想清楚了再来回我。” 他说完便起身往里走去。 安绣咬着唇道:“奴婢想出宫。” 她虽是太后身边的人,但当初在东宫的时候,余丰宝是如何对待魏公公的,她可是看在眼里的,一刀一刀活活剐死,直到现在她还经常梦到魏公公临死前那痛苦的神情和凄惨的叫声。 眼前这个面容俊美,语气柔和的男人,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柔软可欺。 况且皇上是什么性子,她也清楚的很,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与其夹在两人中间,里外不是人,还不如换个逍遥自在。 余丰宝嘴角扬起了一抹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无事你就先下去吧。明儿自会有人安排你出宫的事情。” 安绣松了口气,叩头谢恩。 “奴婢谢皇上大恩,谢余公子成全,奴婢在此恭祝皇上与公子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余丰宝刚一进里间,就被谢承安勾住腰身,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谢承安喜的眉开眼笑,伸手捏住了余丰宝的下巴,“朕的宝儿可真有本事,不声不响便将一个情敌给打发了,可见心里果然是有朕的。” 余丰宝扭动了几下,见挣脱不开,只好靠在他身上。 “奴才还知道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谢承安唇角高高扬起。 “这个安绣虽姿色一般,但是这小嘴倒挺甜的,说的这两句话很是中听,朕心甚悦。” 余丰宝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怪声怪气道:“索性人还没出宫,皇上若是喜欢,奴才这就让人把她留下就是了。” 谢承安喜欢看他吃醋的样子。 “朕心里只有你一个。” 心结解开之后,余丰宝的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晚膳用了许多。 用完晚膳后,还跟谢承安在外面的花园里散步消食。 等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谢承安趴在他隆起的腹部上听了听,偶然间听到胎动,兴奋的跟个孩子似的。 “宝儿,我感觉到了,我真的感觉到了……” 余丰宝笑的满脸温柔。 “皇上,我想学写字,等你有空了,你教我好不好?” 谢承安将人搂在怀里。 “好端端的怎么想学写字了?写字读书最是耗神,要不还是等生完再学吧?” 余丰宝不依。 “皇上文韬武略,诗文骑射俱佳,我要是不抓点紧,等孩子将来出世了,定会笑话我的。我不想活了一辈子,连心爱之人和自己孩子的名字都不会写。” 谢承安恍然大悟,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个小兔崽子要是敢嫌弃你,我就打断他的腿。” 他撂下狠话后,又被余丰宝狠狠的瞪了一眼。 “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下,我就…我就带着儿子出宫,再也不回来了。” 谢承安见状忙转移话题。 “好,好,好。只要宝儿愿意学,朕一定用心教就是了。” 余丰宝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有了困意。 谢承安似是想起了什么,半撑着身子道。 “此次你赈灾有功,朕想封你个异姓王当当。” 余丰宝不解的问道:“不是说当皇后吗?怎么又要封异姓王了?” “皇后只是个身份,代表是朕的妻子。朕不想你一辈子都困在宫里,封了异姓王之后,你在内就是朕的妻子,在外就是朕的臣子,如此也自由些。” 谢承安耐心的解释着。 “况且你不是素来就疼爱你的弟弟妹妹们,有了异姓王的身份,四妹和六妹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五弟将来科举入仕也有了门第依靠……” 话还未说完,余丰宝便吻上了他的唇。 “谢谢……” 谢承安眸色沉沉,哑着嗓子道:“况且你不总是嫌弃自己出身低吗?封了异姓王,你可就是门第显赫的勋贵之家的公子哥了,如此就更能跟朕般配了。” 余丰宝的眼里泛起了水光,他没想到的,谢承安都替他想到了。 他一个翻身跨坐在谢承安的身上。 谢承安眉眼里带着笑意。 “宝儿这是打算要犒劳朕吗?” 回应他的是无数细密而青涩的吻。 窗外。 月色寂寂,浮云遮月。 第69章 岁寒大雪。 不过一夜的功夫整个京城便成了一片冰雪琉璃的世界, 如铅石般的乌云黑沉沉的堆积在天边,可却挡不住新年将近的喜悦气氛。 九皇子穿着新做的衣裳,脖子上围着白狐皮的围脖, 仰着头不停的指挥着。 “左边一点, 不对, 再右边一点……” “哎呀, 你们真是笨死了, 挂个匾都不会……还不如让我亲自来呢。” 他提着衣摆就要上□□,却被贺元卿给拦下了,“九殿下,您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地下吧, 雪天湿滑,要是摔着碰着了, 可如何是好?况且这又不是再咱们自己宫里, 这是皇上亲赐给你余丰宝嫂嫂的府邸,你若是在这里摔了, 他们定会吵架的。” 九皇子点了点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可以吵架,嫂嫂现在有宝宝了,不能动气的。” 他那俊秀的五官皱在了一起, 小脸上尽是失落的表情, 他拉着贺元卿的衣摆问, “小元子, 你说我能不能跟嫂嫂一样也怀宝宝啊, 这样程彭哥哥就能一直留在我身边了。” 贺元卿撑大了眼睛,惊呼一声。 “殿下,您还真当世间的男子人人都可生育啊, 那是因为余丰宝他身份特殊,所以才能怀孕的。” 没了九皇子在下面乱指挥,牌匾很快就挂好了,小厮们挑着两长串的鞭炮站在门口,噼里啪啦一阵响之后,空气里弥漫着了浓浓的烟火味道。 余四妹和余六妹,两人一左一右的搀着余丰宝来到了门外。 这可是谢承安亲笔所题的匾额,右下方还特意盖了他的印章,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永安王府四字是他亲手所书的似的。 两位妹妹不识字,自然认不出字的好坏。 余五弟最近正在私塾里苦读,见了这龙飞凤舞,笔力遒劲的四个大字,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当真是好字,皇上文武双全,真是我辈之楷模典范。” 余六妹拉着他的衣摆,仰着小脑袋纠正道:“五哥,你喊错了,不应该喊皇上,该喊姐夫的。” 余五弟赧然,挠了挠脑袋,干笑了两声。 “对,对,是该喊姐夫的。” 北风贴着地面席卷而过,扬起了地上的雪,抛至空中,纷纷扬扬的如同翻飞的柳絮一般。 看完挂匾之后,余四妹心细,怕余丰宝冻着,忙又张罗着回了屋子里。 屋子里烧着地龙,又燃了炭盆,墙角的几案上摆着两盆水仙,许是屋子里暖和的缘故,花儿开的正盛,一朵一朵雪白的藏在一丛碧绿里。 “皇嫂,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吗?” 九皇子好奇的盯着余丰宝隆起的肚子看了又看,见余丰宝点头,先是试探着用一根手指轻轻的戳了戳,然后又大着胆子将手掌覆了上去。 “里面真有一个小娃娃吗?” 余丰宝笑着点了点头,“等开了春,娃娃就要出来了,到时候九殿下陪着娃娃一起玩好不好?” 九皇子很是认真的应下了。 “好,等娃娃出来之后,我把我宫里所有好吃的还有好玩都让给他,可是……”他偏着头,思索了起来,“可是小娃娃要喊我什么呢?” 余六妹笑着道:“你真笨,你是皇上姐夫的弟弟,那就是我侄子的叔叔了,他得喊你一声九叔。”说完又邀功似的要往余丰宝怀里钻,却被余四妹给挡住了。 “四哥现在月份大了,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鲁莽了,回头要是冲撞了四哥肚子里的孩子,仔细姐夫罚你一个人回余家村。” 余六妹对着她吐了吐舌头,老实的站在一旁。 “姐夫人可好了,才不会让我一个人回去呢。而且……”她拽着余丰宝的衣袖娇声道:“四哥,你说我刚才说的有错吗?” 余丰宝许久没有体会到一家人在一起的乐趣了,他伸手捏了捏余六妹的脸蛋,轻声责备道:“嬷嬷教你也有些日子了,怎么愈发的没了规矩了,九殿下是主子,况且就算只是个普通人,你也不能说人家笨,知不知道?这样会伤害到别人的,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了没有?” 余六妹扁着嘴走到九皇子的跟前,拉着他的手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你的,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九皇子心思单纯,蹲下身子跟她对视着。 “我才没有生气呢,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他们说的可难听了,我都没生气。” 众人正在说着话,宫里传旨的太监就来了。 余丰宝刚要跪下接旨,传旨太监脸色大变,忙上前将人搀扶住了,心有余悸的道:“皇上特意吩咐了,您不用跪着接旨,只坐着听咱家念完圣旨即可,您如今怀了身子,若是伤着了,岂不是咱家的罪过了。” 余丰宝见传旨太监一脸难色,也不好为难他,“既如此,那就让我的弟弟妹妹们跪着替我接旨吧。” 传旨太监这才松了口气。 圣旨上写的都是华丽的溢美之词,余丰宝抿着唇,忍着笑,耐心的听着太监宣完旨意,圣旨读完,下面就是送来的赏赐,流水一样的奇珍异宝,几乎都要将整个正厅给堆满了。 如此耗费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呢。 余丰宝忙让人打赏了银子,将传旨的公公们给送了出去。 余六妹年纪最小,也最活泼,一会儿摸摸布匹,一会儿摸摸珍珠首饰,嘴里发出啧啧之声,她将一个鎏金穿花的朱钗在鬓边比了比。 “等我将来长大了,也要找一个跟皇上姐夫一样好的男人当夫君。” 话音刚落,就见谢承安大步走了进来,他换了身常服,倒是跟个寻常人家的贵公子似的,他先去了炭盆前烤了烤火,待到身上的寒气驱尽之后,才走到余丰宝的身旁,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 许是才烤了火的缘故,他的掌心很热很舒服。 “六妹妹真是人小志气大啊,不过像你姐夫这么好的男人,天下只此一个,别无分号,可惜如今已经成了你四哥的夫君,成了你的姐夫,六妹妹不妨稍微降低点要求,找个比朕差那么一点点的,如何?” 余丰宝狠狠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六妹还小,又是女孩子家家的,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没的教坏了小孩子。” 谢承安一来,众人便都识相的退下了。 “小元子,你别拉我啊,我还想问问皇兄把程彭哥哥藏哪里去了,为何这些日子都不让他来找我了,我可想程彭哥哥了。” 九殿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谢承安的跟前,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谢承安觉得要是自己不把程彭交出来,只怕他这个傻弟弟就要跟他翻脸了,“程彭回来了,就在门外,你自己去找他吧。” 话音刚落,九殿下一溜烟的就不见了人影。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时,谢承安便走到桌旁坐下,阴阳怪气的道:“某些人可真是心狠,出了宫就跟得了自由的鸟儿似的,也不知道归家,亏得朕还时时惦记着……”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酸味。 余丰宝浅笑着,摸着隆起的肚子,“皇上哪里是惦记着我,我看是惦记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真,我昨儿才出的宫,满打满算现在一天都未到,皇上就巴巴的来了……” 话虽如此说着,心里头却是满满的高兴,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狡黠之意,他缓步走了过去,坐在了谢承安的腿上,又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我也想皇上了。” 谢承安眸色一深,连嗓音都低哑了几分,他单手环在他的腰上。 “你以为亲一下,朕就会不生气了吗?” 余丰宝又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笑着问他,“那要如何皇上才不生气啊?” 谢承安覆在他的耳旁,拿着鼻尖蹭了蹭的耳朵。 “朕今晚留下,或者你随朕一起回宫。” 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从被困东宫到登基称帝,他都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余丰宝在的日子,昨儿晚上余丰宝不在,他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直到拂晓时分才闭上眼睡了会儿。 余丰宝昨儿晚上睡得也不安稳,半夜醒来摸到床边空空的,跟心也空了一块似的,他勾着谢承安的脖子,笑的满脸温柔。又想着谢承安为了他封王,立后两件事,顶着朝堂上的巨大压力,却从来不跟他说,他也想心疼心疼这个男人。 “都听皇上的,反正皇上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谢承安面上笑容更甚,伸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前儿你不是说要练字吗?走,朕教你练字去。” 余丰宝任由他拉着往里间走去,笔墨都是现成的。 谢承安亲自研了墨,挑了一支毛笔递了过去,“你先写两个字朕瞧瞧。” 余丰宝认的字不多,更别提写字了,他握着毛笔,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 “那你得答应我,不许笑话我。” 谢承安点头,投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余丰宝咽了口吐沫,认认真真的写了一个“大”字,字写的很大,落笔有些虚浮。 写完之后他不安的看了看谢承安。 谢承安摩挲着下巴,故意不说话,瞧着他那一脸严肃的样子,余丰宝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在他要发飙的时候,谢承安走了过来,从背后环住了他。 “宝儿写的真好,比朕三岁时初学写字的时候写的好多了。” 这算夸奖吗? 余丰宝嗔了他一眼,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师傅”。 “那现在我有资格当皇上的学生了吗?” 谢承安勾着唇角,笑的意味深长,“原来宝儿好这一口啊,那今晚你不许喊我夫君,只喊我师傅好了。” 余丰宝知道论起浑说他是说不过谢承安的,便拿起毛笔,谢承安伸出大掌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两人贴的很近,耳边都是他呼出的温热气息。 “对,跟着这个感觉走,要手腕用力,横平竖直,落笔要快狠准,如此写出的字才能好看……” 余丰宝学的认真。 在谢承安的教导下,不过小半日的功夫,竟就可以正确的写出自己和谢承安的名字了。 谢承安瞧着愈发端正的字,挑了挑眉,在余丰宝的耳垂上亲了一下。 “宝儿真聪明,假以时日定会青出于蓝的。” 余丰宝写的起劲,直到手腕酸了也不肯停下,谢承安劝了几句没用,只得贴上来,继续手把手的教他练字。 这一次写的不是人名,而是一副对联。 谢承安命外头的人取了红纸来现裁出来的,红纸上折出了若隐若现的小格子。 余丰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在纸上写着。 待到写完之后,谢承安又宝贝似的将墨迹吹干,然后郑重了收了起来。余丰宝愈发的好奇起来,对联里他只认识几个字。 “皇上,好端端的怎么写起对联来了?” 谢承安一边吩咐太监拿了匣子进来,一边仔细的将对联卷了起来。 他故作神秘的念道。 “一世良缘同地久,百年佳偶共天长。横批:天长地久。宝儿觉不觉得这个对联很是应景,像极了此刻的宝儿和朕吗?” 余丰宝红着脸道:“好好的练字,写这些做什么?而且我的字丑,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谢承安可不这样觉得。 “这可是朕跟宝儿一起写的,朕打算在新婚之夜,贴在床边,只做你我二人的闺房乐趣,又不给旁人看,再者朕就是喜欢你,连你的字朕也觉得可爱,更何况这字里还有宝儿对朕的一片真心呢。” 两人正在屋子里玩闹着,贺元卿进来了。 “皇上,晚膳备好了,是在房里用还是去厅里用?” 余丰宝有些诧异,通传这样的小事哪里用得着贺元卿亲自来,又见他神色闪躲,便猜他来定是有事,于是哄着谢承安道:“皇上,你替我去瞧瞧今晚的晚膳有哪些菜,好不好?” 谢承安一挥衣袖。 “朕如今都成你的随从佣人了?” 余丰宝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新来的厨子不知道我的口味,皇上素来最懂我,就替我去瞧一眼?” 谢承安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脚下一阵风似的就出去了。 他刚一走,贺元卿就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毕竟是皇帝,天威犹在,他走上前扶着余丰宝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忍不住感叹道。 “我还记得咱们初进宫的时候,宫里那些个太监见咱们两长的比他们好,便一个劲的针对咱们,不是在咱们的床铺上倒水,就是把原本不是我们的活计通通都推给我们。只是一晃眼,你就快要当爹了,还成了当今圣上的皇后。真好,余丰宝我真替你开心。” 想起往事,余丰宝不禁有些感慨。当初他受到欺负的时候,也就贺元卿肯帮着他,他笑了笑,命运当真是玄之又玄,他起初进宫的目的只是想活着,想有饭吃,有片瓦遮头罢了,没想到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说吧,找我来所为何事啊?” 心思被点破,贺元卿愣了一下,脸上悄然爬上了两道红云,他扭捏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未绣完的香囊,黑底金线一看就是男人用的。 “我知道你针线比我好,又给皇上做过这些小东西,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这香囊上的竹子该怎么绣才好看?” 余丰宝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 “这个香囊你打算送给谁?” 左右肯定不是九殿下,毕竟他是小孩子心性,爱些鲜亮的颜色,况且他压根就不喜欢着些东西,总是嫌累赘的。 贺元卿向来是个爽快人,余丰宝见他如此情状,便高兴的站了起来。 “可是遇到心仪的人了?是哪家的?我认识吗?” 贺元卿轻声道:“他叫卫忠。”说完他似乎松了口气,大咧咧的坐下,仰头灌下一杯茶,继续道:“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阉人,这辈子除了老死在宫里也没其他的出路了。我原本也没报心思的,可是看到你跟皇上那么恩爱,我就又动了心。那个时候端贵妃将先帝囚禁在宫里,我带着九殿下偷偷逃出宫,前去找卫安军帮忙,当时九殿下累了,瘫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走,我就让他藏在草丛里等我回来,然后我一个人偷偷摸进了军营里,差一点就被当成刺客给杀了,好在他及时出现了。” 余丰宝听的仔细,他跟贺元卿的性格不同,贺元卿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心思细密,什么时候见他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贺元卿呢。 只是他有些担忧,虽然京中也有好男风者,可是毕竟是少数。 “那他呢?他是什么意思?” 贺元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做一个香囊明天送给他,试试他的心意,若是他愿意自是好的,若是不愿那就算了。反正我现在有你这个未来的皇后罩着,自是吃穿不愁的。” 余丰宝没想到他会想的如此通透,可是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落寞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明儿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你给迷成这样了?” …… 隔日。 天气晴朗,明晃晃的日头照在冰雪上折射出刺眼的亮光,屋檐下的冰凌“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水。 要问今儿最热闹的去处是哪儿,那定是皇上亲封的永安王府了。 来往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但凡能在京中做官的,哪个不是成了精的,如今皇上破天荒的封了一个阉人做异姓王,且这异姓王还怀了皇帝的骨肉,这哪里有人敢不来的? 若是不来,那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吗? 谢承安一早就搬了把椅子守在了门口,防止有些巴结过头的人错了主意,没的扰了余丰宝休息。 余丰宝今儿穿了一身蟒袍,虽说现在月份大了,可一点也不损他换上新装的气度,他进退有礼的跟着这个官员们寒暄,一点也不像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在后宫伺候的小太监。 贺同恩来的时候,身后抬了好几个樟木箱子。 在所有人里,余丰宝跟他最熟,也算是同僚之谊,他亲自迎了出去,忙道:“羌州可好?贺大人辛苦了。” 贺同恩抚着额下胡须,笑道:“一切都好,只是羌州百姓都念着你的好……”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改口道:“如今该称你一声王爷了,瞧我这快嘴。” 余丰宝忙摆手道:“不敢当。贺大人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之所以能当上这个王爷,那都是皇上偏爱的缘故罢了,并非是我能力出众靠自己挣来的。” “胡说。” 贺同恩板着脸,“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王爷的时候,是挺瞧不上的。但是经过羌州一行,我知道王爷是个心善有能力的人,要是谁人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我老贺第一个反对。” 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贺同恩是拿余丰宝当忘年交了。 瞧着两人相谈甚欢,谢承安撇了撇嘴,敢情这些人只知道巴结他的内人,他的皇后,都不知道来巴结巴结他吗?此举岂非是缘木求鱼,多此一举? 贺同恩神情激动的命人将樟木箱子打开,里面摆了很多东西,有风车,有木偶,有吃的,有喝的…… “这些都是羌州百姓送给你和皇上的贺礼,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都是大家伙亲手做出来的,还请王爷收下。” 余丰宝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的手颤抖着摸过了樟木箱子里的礼物。 “贺大人有心了,这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谢承安一见余丰宝哭了,忙上前来安慰他,“今儿可是高兴的日子,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呢?” “我…我高兴的……” 余丰宝靠在他的肩上小声的啜泣着。 卫忠大步走进来的时候,贺元卿的心都漏跳了一拍,他迅速的跑到了余丰宝的跟前,拉了拉他的衣袖。 余丰宝顺着他的目光瞧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墨色玄衣的男子立在人群里,他的身姿挺拔壮硕,站在人群里分外的显眼。 贺元卿轻声道:“卫将军是不是很出众?” 情人眼里出西施。 卫忠长的算不上英俊潇洒,但是行动间自有一股铁血的男子气概,余丰宝点了点头,“的确不错。” 贺元卿捏着手里的香囊,紧张的手心里都沁出汗来了。 余丰宝推了他一把,小声道:“贺元卿,你可以的。” 卫忠不善言辞,刚跟几个同僚打过招呼,正一个人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忽然瞧见一个身穿太监服的小太监走了过来,他拧着眉。 “是你?” 贺元卿从来没这么紧张过,耳朵里除了“砰砰”的心跳声再无其他,他低着脑袋,将香囊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掉头就跑了。 卫忠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扯起嘴角笑了起来。 行伍中人,哪里用得着这些玩意儿,他看着那仓皇而逃的瘦削背影,到底没丢出去,反而揣进了胸口里。 余丰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正看得入神,谢承安就凑了过来。 “宝儿,你在看什么呢?” 他顺着他的目光瞧了过去,眉头皱了起来,“不过是个莽夫罢了,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朕呢!” 余丰宝收回目光,细细的盯着谢承安瞧了起来。 “细一比较起来,果然还是皇上更好看些。” 谢承安的唇角高高扬起。 就在众人入席的时候,有一个小太监匆忙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太后病倒了,请皇上回宫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对追文的小可爱们说一声抱歉,爱你们哦。 第70章 慈宁宫。 太后躺在床上, 一副气息恹恹的样子,不施粉黛的苍老面容上有着灰白之色。 一旁的嬷嬷轻声道:“太后,您这又是何必呢?” 太后拿掉了敷在额上的巾帕, 咳了两声。 “皇上是被那个狐媚子勾住魂了, 如今居然敢不顾群臣的反对, 立一个阉人为异姓王, 赶明儿他不得不声不响就把那个阉人立为皇后了?大周朝建朝数百年, 可从未出过这样的事。” 她怒极,说到动气时,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嬷嬷替她顺着气,“再怎么说那太监腹中怀的也是皇上的骨血, 是您的亲孙子。太后您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找皇上的不痛快呢?” “哼!” 太后冷哼了一声拂开了嬷嬷的手,“要不是顾念他怀的是皇家的骨血, 他一个阉人凭什么能活到现在, 哀家让他活着诞下皇子,已是最大的恩赐, 他若是还不知足,妄图不该得的,那就休怪哀家心狠手辣……” 去母留子,那可是宫里最常用的把戏。 谢承安进来的时候, 恰巧听到了这一句。他寒着脸走了过去, 冷声道:“母后既然病着就该好好的将养着, 在病中还这么多思多虑, 只怕病也难以痊愈。” 他一脚将跪在旁边的宫女踢翻在地, 喝道:“母后病重,都是你们这起子爱嚼舌根的混账东西爱在母后跟前搬弄是非,要是母后有个好歹的话, 朕拔了你们的舌头。” 太后见谢承安负气而来,忍不住嘲笑道。 “皇上还真是个大忙人,哀家晌午就让人去请了,这会子都傍晚了才来,可见皇帝真是有孝心啊。” 谢承安也不理她的冷嘲热讽。 “还请母后恕罪,今儿是宝儿封王的大日子,儿子得亲自盯着,免得他一时高兴贪杯,伤了自己,也伤了腹中的孩子,这才来迟了,还望母后见谅。” 太后冷哼了一声,倚在软枕上。 “皇帝,你既封了他为异姓王,哀家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若你还执意立他为后,那除非是哀家死了……” 她说的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起。 谢承安面不改色,语气却格外的坚定。 “母后,你忘了儿子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儿子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这么多年来,儿子唯一做的不后悔的事,那就是爱上了一个小太监,他叫余丰宝。他爱朕,懂朕所有的脆弱与不堪,他还怀了朕的孩子,无论母后你同意或是不同意,儿子此生只有他一个皇后。” 太后呕了一口血。 “你…你……” 她颤抖着手指着谢承安,表情很是狰狞。 谢承安缓步走到了她的跟前,“母后,儿子现在也给你两条路,一个是同意儿子立宝儿为后,并且发誓永远不伤害他。二是朕立刻写禅位诏书,带着宝儿远走高飞,反正先帝子嗣众多,传位给谁都可以。” 太后气的倒仰在床上,大口的喘息着。 谢承安轻蔑一笑。 “母后,您别忘了,朕自小长在宫里,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况且太医院的人一早就告诉朕了,你为了逼迫朕放弃自己心爱之人,不惜拿自己的身体来做赌注,可是母后,你错了,朕不是大哥,朕是谢承安,朕知道这药服下之后看起来病势汹涌,可是对人体却无大的伤害。” 太后见阴谋被戳破,索性也就坐了起来。 “哀家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哀家也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去母留子,二是背负不孝之名一辈子,受万人唾沫,受臣子诟病。” 谢承安的双眸微微眯起,眼底有着寒光一闪而过。 “母后,这可是你逼儿子的。” 太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谢承安大步朝外走去。 “传朕的旨意,慈宁宫的所有宫女太监,近身伺候的一律杖毙,其余的赶出宫去。至于太后,她老人家年岁已大,身体每况愈下,实在不宜住在宫中,朕爱母心切,特意将郊外的避暑山庄收拾了出来,供太后养病之用。” 太后没想到谢承安会如此行事。 她大骂道:“谢承安,你这个不孝子,你既然敢软禁哀家,你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谢承安双手负在身后。 “母后,你忘了朕现在是天子,天子是不会犯错的。您就安心去避暑山庄养病吧,儿子得空便会去看您的。” …… 余丰宝面有焦色,他不安的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 远远瞧见了门上印出的身影,他疾步走了过去,殿门打开,谢承安走了过来,将他抱在怀里,他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疲累之感。 “宝儿,朕刚才差点忍不住想要杀了她。” 余丰宝被吓到了,他轻轻的抚着他的背,柔声道:“我知道的,皇上不是这样的人。” 谢承安摇了摇头。 “朕一进慈宁宫就听到母后再说去母留子,朕当时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炸开了,朕很愤怒,无比的愤怒,他是朕的母后,你是朕的妻子,是朕此生最爱之人,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一想到这里我就恨不得杀了她。” 余丰宝顿了一下,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想看到谢承安为了他跟太后闹成这样,可是最后还是闹开了,他咽了下口水,试探着问道,“那皇上是如何处理的?” 怀中的人儿身子香香的,是他熟悉的味道,这味道让谢承安格外的安心,他紧了紧手臂,圈住了怀中之人。 “母后既然装病,那朕就将计就计,打着养病的名义,将她送到避暑山庄去养病,如此一来,倒也全了朕跟她的一场母子情分了。” 余丰宝长长的舒了口气,玩笑道。 “皇上是气糊涂了,什么去母留子啊?我虽是太监,算不得完整的男人,那也是男子,该是去父留子才对。” 谢承安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他伸手在余丰宝的肚子上摸了摸。 “还是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免得教坏了朕的孩子。” 余丰宝握着他的手,轻声道:“那你每晚做坏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教坏孩子啊?” 谢承安愣住了,眸子里的神色一沉。 “宝儿,这是在暗示朕吗?” …… 时间一转便到了除夕。 这是谢承安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虽然他没有后宫,但是宫宴还是照旧例举行。 余丰宝的月份愈发大了,行动也有所不便。 谢承安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强逼着他坐在了自己的身旁,他举杯跟众臣饮了一杯,余丰宝怀着身孕不能喝酒,只以果酒替代也陪了一杯。 贺同恩作为此次羌州赈灾的大功臣,率先站了起来。 “微臣有事启奏,如今永安王生产在即,而腹中的孩子又是皇上的,纵观古今,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奇特的现象,定是天佑我大周朝。” 众人附和着又齐声喊了万岁,皆都喝了一杯。 贺同恩仰头喝下杯中酒,继续道:“只是无论从情还是从理上来讲,皇上虽然封了余公子为永安王,但都是君臣之间的事,永安王如今怀着皇上的龙嗣,却一直无名无分,只怕传出去也会让人笑话。” 此话一出,场中皆都寂静了下来。 谢承安在这些臣子的面上一一扫过。 有人小声嘟囔着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哪朝哪代立一个男人当皇后的?更别提是个阉人了?此事只怕不妥……” 又有人道:“可是永安王现在怀了龙嗣,生产在即,若是这样没名没分的生下了皇子,只怕将来皇子的身份也会遭后人诟病啊。”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有各的心思。 谢承安笑而不语,自斟自饮,另外一只手垂在桌底,紧紧的攥着余丰宝的手。 贺同恩朗声道:“一切谨遵圣意。”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也跟着跪了下去。 自打太后被送出宫去养病之后,原先太后党的那些人皆都夹起尾巴做人了,况且从封余丰宝为永安王的时候,众人也就瞧出了谢承安的心思。 索性也就顺水推舟。 “谨遵圣意。” 谢承安扶着余丰宝站了起来,“朕登基之前曾被先帝废黜,幽禁于东宫之中,日子过得连牲口都不如,是宝儿他不嫌弃朕是个罪人,日日悉心照顾,朕登基之时,羌州地动,死伤无数,彼时也是宝儿他不顾怀着身孕的辛苦,替朕去了羌州,如今朕稳坐皇位,又岂可辜负他对朕的一片真心。” 他偏头看着余丰宝,眸子里尽是柔情。 “朕决定立余丰宝为朕唯一的皇后,于明天大年初一行册封大礼。” 众人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 谢承安打断了他们的喊话,大声道:“大周朝建朝数百年,到朕这里是头一遭废除后宫,又娶的男人为后,只是万事总有头一遭,宝儿既是男人,也用不到皇后这样的字眼,自此以后改为凤后,与朕同享这万世基业。” 众大臣又迷茫了。 贺同恩大声道:“凤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宴散了之后,依照旧例是要去重华楼上看烟花的,可谢承安见余丰宝似有疲态,便免了,放众位大臣回府与家人团聚。 待回到养心殿后,余丰宝又精神了起来,巴巴的趴在窗口望着夜空中绽放的五彩烟花。 就在这时,九殿下跑了进来,嚷嚷着道:“皇兄,我要出宫去找六妹妹玩,她答应我要带我去放鞭炮和放烟花的,可是小元子还有程彭哥哥都不许我出宫。” 谢承安看了看余丰宝。 九殿下心思倒是活络,又来求余丰宝,“皇嫂,好嫂嫂,你就让我去玩嘛,我保证等你肚子里的宝宝出来后,我就乖乖的待在宫里陪他玩好不好?” 余丰宝自然是乐得高兴,央求着谢承安也跟了去了。 谢承安命人准备了马车,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又派了足足两倍的护卫跟着。 马车里余丰宝歪靠在谢承安的怀里,他无聊的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皇上,你真好……” 谢承安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捏。 “明儿就是要当朕凤后的人了,也没个正形,居然伙同小叔子一起跑出来玩,简直是岂有此理。” 余丰宝被他逗乐了,咯咯的笑着。 “那皇上跟来算什么?你明天可是要祭天,还要娶亲的人,不也跟着我们出来了吗?” 外面的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极好的笑闹声。 国泰民安,就是他这个当皇帝最大的心愿。 “比起皇宫,朕也喜欢永安王府。” 永安王府里,余六妹手里举着烟花,正在院子里疯跑,远远的瞧见了马车,连烟花也不要了,巴巴的跑了过来,贴心的扶着余丰宝下了马车,又对着谢承安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夫。 然后就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 余丰宝率先反应过来,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轻点了一下,“真是个小贪财鬼,这王府里多少的好东西也不够你用的,竟也这般殷勤的来讨红包。” 余六妹揉着额头,笑着道:“我可不是爱财,五哥说了拿红包就是讨个好彩头,不在乎钱多钱少的吧。” 九殿下见了堆在廊下的烟花,高兴坏了扯着余六妹就跑了过去。 一大一小两人竟也玩到了一块,九殿下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手里举着两根烟花,围着程彭直转圈,程彭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谢承安。 没等谢承安开口,余丰宝道:“都在自己家里,不用你保护了,你陪着老九去玩会儿吧。” 谢承安的手虚虚的扶在他的腰上。 “真是愈发的有当凤后的派头了,连朕身边的人你都能使唤了。” 余丰宝笑着道:“我连皇上都能使唤,还不能使唤你身边的人了?” 屋子里很热闹,桌子上摆着各式的干果蜜饯,余四妹跟几个小丫鬟正在剪窗花,余五弟则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捧着本书在看,摇头晃脑的样子跟个老学究似的。 余四妹迎了过来,低声道:“三哥,有件事事先没跟你打招呼。先头大哥犯了命案被判斩立决了,二哥也进了牢里,家里就剩下爹娘两个人了,所以我自作主张把他们接来这里过年,知道你要来,我打发他们回屋里了。三哥,我……” 余丰宝摸了摸她的脑袋。 “四妹现在也是大姑娘了,这事你做的对,三哥不怪你。” 转而又对余五弟道:“今儿是除夕夜,读书也讲究个张弛有度,你去跟六妹他们一起玩会儿吧,看书习字贵在平时,不差这一时半伙的。” 一家人一直闹到了后半夜才散。 谢承安见余丰宝累的慌,也不忍心再奔波,索性就歇在了永安王府。 隔日,谢承安看着熟睡着的余丰宝,虽不忍心叫醒他,但今儿可是个大日子,是他们两人大喜的日子。他只得狠心将人叫了起来。 两人匆忙的洗漱换了衣裳便回了宫里。 余丰宝打着哈欠坐在养心殿里,宣旨的太监念了封后的诏书,又将凤印交到他的手上。 昨儿夜里玩的太晚,此刻他只想睡觉,让人将凤印收下,打发了宣旨太监之后,便蹬掉了鞋袜上床补眠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桌上的龙凤花烛正爆着灯花,一向素雅的养心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连他身下的床褥都是大红色的,大红色的帐子和帷幔,窗户上的大红喜字。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谢承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走了过来,“真是个小懒虫,都足足睡了一天了,你要是再不醒,朕可就亲自把你弄醒了。” 喜服衬的他身材颀长,眉目俊逸。 谢承安端着酒杯走到床前,递了一杯给迷迷糊糊尚未清醒过来的余丰宝,然后勾过他的手臂,仰头喝下杯中酒。 “合卺酒已经喝完,自此你就是朕的妻子,朕的凤后了。” 余丰宝眨了眨眼睛,在谢承安的催促下喝完了杯中酒。 谢承安低头吻上了他的唇,柔软的唇上带着淡淡的酒香味。 余丰宝笨拙的回应着他。 良久之后,两人分开。 谢承安将人横抱而起,往殿外走去。 余丰宝勾着他的脖子,好奇的问道:“皇上,这么晚了咱们去哪儿啊?” 谢承安抱着他,向偏殿走去。 偏殿里有一处浴池,屋子里烧着地龙,白色的雾气飘满了整间屋子,“今儿是我们的新婚夜,你说我们要去哪儿啊?” 余丰宝看着他那正在燃起的双眸,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可不要教坏孩子哦……” 谢承安的唇角勾起,“朕的法子多着呢,又不是非得要……” 说完他就当着余丰宝的面儿一件一件的将衣裳脱掉,走进了池水里,温热的池水漫过他精壮的胸膛,他忍不住发出了一道闷哼声。 听的余丰宝面红耳赤,“那你转过去,不许偷看!” 谢承安笑道:“宝儿,你都要为朕生孩子了,怎的还如此害羞?” 余丰宝却坚持,谢承安没办法只得背过身去。 他脱了衣裳也钻进了水里,弥漫着的水雾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身形,他还没做好让谢承安看到他那丑陋伤疤的准备。 “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余丰宝缩在水雾弥漫的池水里,谢承安朝着他游了过来。 “宝儿,朕替你搓背,好不好?” 余丰宝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谢承安又道:“那宝儿替朕搓背?” 第71章 三月里的春风, 带着丝丝的暖意,吹绿了嫩黄的柳芽,吹皱了一汪的春水, 几只燕子贴着水面划过, 留下一层层的涟漪, 偶有几尾鱼儿高高的跃出水面, 带出串串的水珠。 太医算的预产期在三月十二。 可今天都三月十五了, 肚子里却依然没有动静。余丰宝有些担心,按照太医的嘱咐,每日多走动走动,他一手叉着后腰, 一手护着肚子,低声呢喃道。 “乖孩子, 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你可知道爹爹多盼望着你的到来。” 许是听到了余丰宝的说话声,肚子里的小孩动了两下, 即使隔着衣裳还是能清楚的感受到,贺元卿陪在他的身旁,小心的搀扶着他。 “你别担心,我瞧着他是在你肚子里待的太舒服了, 所以才懒得出来了。” 余丰宝笑了笑, 拨开了眼前的柳条。 “对了, 你跟那个卫忠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让皇上去探探他的口风?” 贺元卿忙摇头拒绝。 “不用了, 我自己可以的。不过还是得谢谢你, 只是感情这种事强求不得,还是顺其自然吧,我这些日子闲着无事, 做了好些肚兜和衣裳,回头送去养心殿,也算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余丰宝道了好,又问,“他不喜欢你?” 贺元卿又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有点不大懂男人的心,好的时候对你便极尽温柔,不好的时候又冷的跟冰块似的。” 他自嘲的笑了笑,岔开话题道:“真是难得,前几日为了你生产一事,皇上连朝都不上了,今儿怎么倒是让我来陪你了?” “还不就是因为前几日堆积了好多的奏折,他正在养心殿里看折子呢,好像说是南疆最大的部族戎呈族要派使臣过来商议互市的事情。” 余丰宝笑的颇为无奈,他怀了身孕,谢承安比他还紧张,日日什么都不干,就盯着他,生怕他被磕着碰着了。 一次两次还觉得新鲜,时间一久余丰宝就有些烦了,他有手有脚哪里用得着人这么伺候着,弄的他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不像这会子在外面吹吹风,赏赏春景,跟贺元卿说说话,连心情都舒畅开来了。 “哎呦……” 走着走着余丰宝忽然捂着肚子叫了一声。 贺元卿吓坏了,忙叫人准备了轿辇将余丰宝抬了回去,产房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连带着太医还有稳婆都是一早就备下的。 余丰宝似乎疼的厉害,脸色苍白的厉害。 贺元卿抓着他的手道:“你别怕,我这就去找皇上来。” 余丰宝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 “别去,你陪着我就行了。” 贺元卿平时里一副机灵聪明的样子,可是见到余丰宝额上冒着冷汗,疼的似乎在发抖,早已吓的腿肚子发软,“可是…要是皇上知道了,定会怪罪我的。” 余丰宝对着他挤出了一抹笑。 “万事有我在,你别担心,现在就只有你能陪着我了。” 太医是一早就训练好的,他将麻沸散端来,让余丰宝喝下,过了片刻,待到药效发作后,才将事先备好的刀具,纱布和药材端到了床边。 谢承安一听到余丰宝快要生了,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跑了过来。 守在门外的嬷嬷拦在他身前,“皇上,产房不吉祥,男人不能进的。” 谢承安抬手将人给掀开,喝道:“糊涂东西,宝儿正在为朕生孩子,朕是孩子的爹,是宝儿的夫君,怎么就不能进了?” 他不顾众人劝阻,径直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烧了地龙,刚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一阵热浪,他几步走到床前,握住了余丰宝的手,柔声道:“宝儿,你感觉怎么样了啊?” 麻沸散已经起了作用,余丰宝整个人都昏沉沉的,他勉力睁开了眸子,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谢承安,对着他笑了笑。 “皇上,我很好,你别吵,也别乱发脾气,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 谢承安忙不迭的点头,拿手顺了顺他额前的碎发,“好,好,好,朕不吵,也不发脾气……” 余丰宝只觉意识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化作一片虚无。 谢承安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道:“如遇不测,切记一定要保大人,听到了没有?” 太医们战战兢兢的应了是。 谢承安一直守在余丰宝的床头,一个胆大的太医躬身道:“皇上您在此处微臣等难免分心,为求万全,还请皇上在门外等候吧。” 谢承安到嘴边的怒吼声,生生又咽了回去。 他一甩衣袖出了门,命人搬了把椅子放在门边上,只是透过窗纱看到里面攒动的人影,还有嬷嬷们一盆一盆端进去的热水,他怎么能坐得住。 直在廊下来回的踱着步子,走了几圈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派人去永安王府,将宝儿的家人都接来。” 从午后一直到掌灯时分,谢承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看着每个人从屋子里进进出出,可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要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的心就提了起来。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冲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了稳婆的声音。 “生了!生了!” 门外的众人一听到这个消息,齐齐的跪了下去给谢承安道喜。 谢承安只觉心情激荡,强忍着想要落泪的冲动,对着众人道:“赏!今日在这儿伺候的人通通有赏。” 跟着里面又传出了一道声音。 “还有一个,竟然是双生子!” “这真是天佑我大周啊。” 谢承安再也忍不住,冲了进去,里面的人也要给谢承安道喜,谢承安抬手道:“免了,宝儿他怎么样啊?” 太医满脸喜色。 “凤后无恙,还请皇上放心就是。” 乳母抱着两个孩子想要往前凑,让谢承安看上一眼,谁知谢承安压根没看,坐在了床头将余丰宝的手握在掌心里。 “宝儿,辛苦你了。” 谢承安瞧着他那失去血色的唇,还有额上的汗珠子,混合着屋子里浓浓的血腥味,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只生这一次,以后咱们再也不生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太医不让朕守在这里,朕在外头都快急疯了,朕从来没有像这样担心受怕过,朕……” 他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余丰宝累极,加上麻沸散的效用还未褪尽,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谢承安攥着他的手,“宝儿,一定很疼吧?” 余丰宝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就跟睡了一觉似的,孩子就出来了。” 他的身上盖着被子,看不到伤口,可是嬷嬷端出去的那一盆盆的血水他瞧得真切,而且屋子里的血腥味也骗不了人,况且刀子在身上划开一道口子,那能不疼吗? 他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朕把四妹,五弟,还有六妹都请进宫来了,等你好些了,朕再让他们进来看你好不好?” 说了这会子话,余丰宝已经累了,他虚虚的撑着眸子。 “皇上,你看过咱们的孩子了吗?长的像谁?” 谢承安笑着道:“长的像你,像你才好看。” 余丰宝沉沉的睡了过去。 “像…皇上…也好看……” 谢承安替余丰宝掖好了被角,这才得空来看孩子。 两个孩子由乳母抱着,倒是乖巧的很,谢承安挨个瞧了瞧,“谁先出来的?” 乳母道:“姐姐先生出来的,弟弟在后面。” 谢承安仔细看了看,他原以为稍微胖些的会是男孩儿,没想到却是女儿,反倒是那个皱巴巴的婴孩是儿子,才出生的婴孩小小的一只,连眼睛都没睁开。 小小的手不断的动着,嘴唇做着吮吸的动作。 谢承安越看越喜欢,这就是与他骨血相连的孩子,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碰了碰婴孩的小手,婴孩的小手很有力,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九殿下兴奋的喊声。 “皇嫂生了吗?我要当九叔咯……” 他跟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一进来就对上谢承安阴沉的脸,他下意识的往后躲去。谢承安“嘘”了一声,“宝儿才将睡着,你小声一些。” 九殿下点了点头,缓步走到了两个乳母跟前。 他将攥在手里的两个长命锁分别挂在了两个孩子的脖子上,他好奇的打量着襁褓里的婴孩,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孩子,婴孩的肤色红红的。 “虽然你们长的不好看,可是你们收了我的长命锁,以后就得喊我九叔,知道了吗?” 谢承安一听这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谁说朕的孩子不好看了,你看着小脸蛋长的多俊啊?” 九殿下又靠的近了些,仔细看了又看,狐疑的看向谢承安,“哪里俊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不过宝宝都很乖,都不哭不闹的。” 话说完,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太医和乳母立刻都跪了下去。 谢承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他刚才就觉得不对劲,现在九殿下这么一说,他才猛然想起来,从屋子里传出来说生了,到现在见到孩子之后。 他都没有听到哭声。 他原本放下的心又狠狠的提了起来,沉声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太医跪着直磕头,声音抖的厉害。 “微臣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是微臣刚才检查了,公主和皇子都很健康,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哭声?” 谢承安看着躺在床上的余丰宝,只暗自庆幸,幸好宝儿睡着了,若是他听到了这个噩耗,只怕会伤心过度落下病根的。 “皇子和公主身体果然没问题?” 众位太医和乳母齐声道:“并无旁的问题。” “你们都给朕记清楚了,皇子和公主的事情不许和凤后透露半个字,要是谁敢扰了凤后坐月子,养身子的,朕诛他九族。” 谢承安冷声吩咐道。 众人皆都吓得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第72章 养心殿。 谢承安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戎呈族使臣的奏报, 间或“嗯”上一声以示赞同,一颗心早已飞去了余丰宝的身边,昨儿余丰宝才将诞下一对龙凤胎, 他作为人夫,作为人父该陪在身侧的才是。 只是一早就定好今儿让使臣觐见的。 他有时候都想, 若是他不做这个皇帝,只当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反倒能时时陪在心爱之人身边了。 戎呈族使臣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 蓄着胡须, 一双小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精明劲, 他絮絮的说了很多互市的章程和细则,这会子正躬着身子等大周陛下示下呢。 谢承安刚才在走神,十句话只听进了一二句, 这会哪里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圈手覆在唇边咳了几声,朗声道:“使臣不远千里来到我大周, 着实辛苦, 不如先歇息几日, 领略一下我大周的风光, 至于互市的事, 你呈个奏章上来, 朕仔细研究一番, 再做定夺。” 使臣还欲再说什么, 只见大周皇帝已经甩袖离开。 南疆原先有十三部, 现在只有十二部,年年征战不断,他作为南疆最大的部族戎呈族的使臣, 此次前来为的就是想要跟大周互通有无,发展经济,只要戎呈族能发展壮大,就不愁没有统一南疆的那一天。 他眼珠子一转,塞了一串珠子给送他们出宫的公公的手里。 公公略微客气了一下,便不着痕迹的收下了,“使臣大人也别多想,咱们皇上虽新登基,人又年轻,可却是个有城府,有能干的好皇帝,使臣大人来的不凑巧,昨儿我们凤后才将诞下了一对龙凤胎,皇上一门心思都在凤后和两个孩子的身上,所以才……” 使臣心中了然,他一进大周地界就听闻了这位成平帝的作风,不光娶了男子为后,还是个太监,如今更是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只是男子生子? 使臣眉头一皱,想起了南疆十八年前一夜消失的部族千夷族,相传千夷族的人,不分男女皆可怀孕产子。 公公收下重礼,四下看了看,再三确定无旁人的时候,才将使臣拉到了一旁,低声道:“虽说凤后产下龙凤双胎,但是咱家听昨儿在产房伺候的人说,孩子出世时却未见哭声,只恐怕……” 他面上有着惋惜的表情,摇了摇头,“只怕是不好的预兆啊!” 使臣满脸凝重之色,拱手道:“多谢公公提点。” …… 谢承安之所以着急离开,是因为看到了在门口焦急等待的贺元卿,他要上朝批折子,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余丰宝跟前,所以特意把余丰宝的好友贺元卿调了过去,两人也好做个伴,说说话。 乍一见了贺元卿,他哪里还有心思接待使臣,匆匆的便出了金銮殿。 “是不是宝儿出事了?” 他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 贺元卿紧跟在他的身侧小跑着,“凤后无事,只是吵着要见公主和皇子,奴才们拦不住,又怕凤后伤着了自个,实在是没办法,才大着胆子来请皇上的。” 谢承安松了口气。 只要人无事就好。 “宝儿虽看起来怯怯的,一副听话乖巧的样子,可是性子最是倔强,你去将皇子和公主抱来,朕先去安慰宝儿。” 果然刚一进院子,就听到里面吵开了。 余四妹拉着余丰宝的手劝道:“三哥,孩子由乳母们照料着,你就放心吧,况且你才将生产过,身子虚着呢,得仔细调养着,若是落下了病根,姐夫可是会心疼的。” 余丰宝睡了一夜醒来,腹部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妥当,只是麻沸散的药性已经退去,只要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有着火辣辣的刺痛。 他四下看了看,没见到孩子,顿时心里就慌了。 他问了伺候的宫人,宫人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哪里还有心思躺着?一心只想要立刻见到孩子,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赶来的余四妹给拦住了。 余四妹左劝右劝就是不管用,余丰宝全然不顾肚子上的伤,非得要去看孩子。 刚从厨房出来的贺元卿一听到吵闹的动静,放下手中的党参乌鸡汤,就立刻去了金銮殿。 余四妹一见了谢承安来了,连眼圈都红了,“姐夫,你快劝劝三哥吧,才将包好的伤口,现在又流血了,只怕又得找太医来缝合了。” 余丰宝双手抓着谢承安的小臂,紧张的问,“皇上,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咱们的孩子有问题?是不是?” 他哭的不能自已,看的谢承安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将余丰宝搂在了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小声的安慰道:“宝儿,你别胡思乱想了,朕已经让贺元卿去将孩子抱来了,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了。现在你就乖乖的躺下好不好?你要是不听话,朕就真的不让你见孩子了。” 余丰宝吸了吸鼻子,乖乖的躺下。 “皇上,你不是哄我的吧?” 谢承安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低头吻去了他眼角的泪水,柔声道:“真是个傻瓜,你别忘了,他们是你的孩子,可也是朕的骨肉,若真的出事,朕岂有不担心难过的道理。” 听他这么说,余丰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方才在梦里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带着花脸面具的恶鬼,将他的孩子给抢走了。 谢承安看着他肚子上的白布上沁出的血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伸出手指小心的抚摸着。 “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你说你要是伤着了,丢下朕和孩子,该怎么办啊?” 余丰宝的面上露出了赧然的神色。 “皇上,我下次不敢了。” 很快乳母便抱着孩子过来了,余丰宝一见了襁褓里的孩子,神色顿时就温柔了起来,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小小的一团,皮肤也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 余丰宝越看越喜欢,伸手逗弄着两个孩子,许是血缘的关系,两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余丰宝的气息,小手胡乱的挥着,姐姐更是抓住了余丰宝的手指往嘴里塞。 看着两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余丰宝的一颗心都化作了一滩春水,温和而柔软。 谢承安挥手示意乳母将孩子们抱下去,余丰宝颇为舍不得,眼圈泛了红。 谢承安将人搂进了怀里,“宝儿最是偏心,现在孩子出世了,眼里心里便再也没了朕的位子,从方才到现在,你连正眼都没瞧朕一眼,满眼满心里都是孩子。” 这么孩子气的话,从堂堂帝王的嘴中说出来,惹得屋子里的一众人都掩着嘴偷笑。 余丰宝嗔了他一眼。 “皇上愈发的爱胡说了,跟自己个的孩子也值当吃醋吗?” 谢承安在他的颈项间蹭了蹭。 “朕不管,朕希望在宝儿的心里永远只有朕一人。” 见了孩子,余丰宝的心也踏实了下来,伤口撕裂的疼痛再次袭来,他疼的倒吸了口气,吓的谢承安一个激灵,忙站了起来,扶着他的肩问,“是不是朕压到你的伤口了?” 余丰宝昨儿才将生过孩子,精力不济,连唇色都是白的,加上醒来又闹了这么一通,这会子只觉头晕眼花,再也没了力气,软软的靠在软枕上。 太医一早就守在了门外,得了传召进来后,替余丰宝检查了伤口,果然伤口裂开了。 余丰宝轻声道:“皇上,别看了,怪吓人的。” 可谢承安却坚持,“宝儿,朕要看,朕要记得这道伤口一辈子,这是宝儿为了朕生孩子所留下的。”他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指尖亲了亲。 从掌心里传来的温度,让余丰宝觉得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他对着谢承安笑了笑。 “皇上,我有些饿了。” 谢承安忙对着身后的宫人们喊道:“快,去将熬好的汤端来。” 太医替余丰宝处理完伤口,又交代了些调养事宜便退下了,谢承安端着碗,亲自喂余丰宝。 只是他堂堂太子,如今又是皇上,哪里做过这样的细活,再加上又有些紧张和激动,舀了一勺子汤就往余丰宝嘴边送,“宝儿乖,要多吃一点,这样身体才能好的快些。” 余丰宝也没在意,唇刚碰到勺子就被烫到了。 谢承安手一抖,汤就洒了出去,弄的一团糟。 “宝儿,对不起,朕不是有意的。” 他慌乱的解释着,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余丰宝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我没事,这种事让宫人做就是了,皇上不是还要忙着接待南疆的使臣吗?” “那些都是小事,眼下你和孩子才最重要。” 谢承安这一次学乖了,自己先喝了一口汤,然后含在嘴里,覆在了余丰宝的唇上,缓缓的将汤渡了过去。 “宝儿,这汤好喝吗?” 余丰宝红着脸点头。 谢承安尝到了甜头,愣是将一碗汤以这样的方式喂了余丰宝喝下,然后又喂了他吃了小半碗的肉粥,乐此不疲,余丰宝最后只能以困了为借口,打发他去看两个孩子,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谢承安一直守在床边等余丰宝睡着了,才起身去了偏殿。 刚一进偏殿就见乳母和宫人正忙着给两个孩子换尿芥子,谢承安看着两个小人儿,心中感慨万千,燃起了熊熊的为人父的责任感。 他朗声喝道:“朕来!” 宫人们皆都面面相觑,可是见谢承安兴致高昂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皆都退到了一旁。 换尿芥子这种事,看起来简单,做起了却难。 更何况还是两个孩子。 谢承安撸起衣袖,手忙脚乱的将旧的的尿芥子给松开,顿时就被吓到了,一个尿了,一个拉了,他强忍着想要退缩的冲动,不停的安慰自己,毕竟是他和宝儿的孩子,不脏的,不臭的…… 两个孩子光着腿在床上乱蹬着。 一旁的乳母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道:“皇上,虽说着屋子里烧了地龙,可小孩子身体弱,您得快这些,免得皇子和公主受了凉……” 谢承安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在乳母的教导下将尿芥子换好了。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细细问了关于婴孩的喂养的一些问题,听完之后才觉得养一个小孩真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了。 一点都不比面对那些文臣武将,批折子处理政事要来的容易。 这一顿忙活,再出偏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谢承安又去正殿陪着余丰宝用了晚膳,用完晚膳,又细心的替余丰宝擦了身子,待到忙完躺下的时候,只觉像是打了一天的仗似的。 “皇上,如今孩子平安落地,也该给孩子们起名字了吧?” 余丰宝躺在他的怀里,细细的说着话。 谢承安猛地一拍脑门,“前头一心只顾着你怀孕生产一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宝儿,你说起什么名字好呢?” 余丰宝伸手握着他的衣襟。 “你是孩子的父亲,又是皇上,起名的这事听你的。” 谢承安握着他的手,沉吟了片刻,“姐姐就叫谢清婉,弟弟就叫谢清朗,如何?” …… 一月时间,匆匆已过。 余丰宝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虽说偶尔动作大的时候会隐隐作痛,但是已经不影响他看孩子了,谢承安知道拦不住,也就随他去了。 婴孩长的很快,不过月余的时间已经长大了一圈。 余丰宝拿着拨浪鼓在要床前逗着两个孩子,身后的九殿下一会儿伸头看看这个,一会儿伸手摸摸那个,忙得不可开交,他嘟囔着道:“清婉,清朗,你们都是乖宝宝,要叫我九皇叔的,叫啊?” “孩子们还小还不会说话呢,等长大了,就……” 余丰宝的话头戛然而止,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了惊恐的身子,他低头看向摇篮里的孩子。 两个孩子皆都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嘴巴开合着,可是却没有声音。 余丰宝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面上的高兴的表情,可是就是听不到声音,连“嗯嗯啊啊”这样的声音都没有,他顿时就慌了,险些摔倒在地。 九殿下忙问,“皇嫂你怎么了啊?” 余丰宝摇了摇头,起身往养心殿跑去。 谢承安才将批好折子,一抬头就见到了气喘吁吁闯进来的余丰宝,他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忍不住埋怨道:“怎的跑这样的急?你身上的伤才好,要是裂开了可如何是好?” 余丰宝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皇上,咱们的孩子,是不是不会说话?” 谢承安愣了一下,抚着他的背,安慰道:“宝儿,你别怕,江湖上能人异士那么多,朕已经发了皇榜,想来很快就可以治好孩子们的。” 余丰宝早已吓的六神无主,撑着水濛濛的眼睛看着他。 “真的吗?” 谢承安重重的点了点头,“朕一定会治好他们的。” 余丰宝想都不敢想,要是他的孩子不会说话,那可怎么办啊?只要一想到此,双腿一软,连站都站不稳了。 谢承安扶着他坐下,低声安慰着。 就在此时,有小太监躬身进来。 “启禀皇上,外头戎呈族使臣求见。” 谢承安此时哪里有心情见他,冷声道:“不见!” 小太监又道:“回皇上的话,使臣说此事事关皇子和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1 23:13:36~2020-10-28 17:3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多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养心殿。 殿中安静极了, 使臣恭敬的立在堂下,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余丰宝浑身颤抖着坐在谢承安的身边,谢承安掌心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让他稍稍缓了些, 他极力的坐的端正,强压下内心的冲动, 不能让别国使臣看了笑话。 谢承安自然知道使臣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略顿了顿开口道:“你既看到了朕贴出去的皇榜,想来也是有信心能治好朕的一双儿女。只一样你若是真的能治好朕的孩子们, 只要朕在位一日, 你们戎呈族就是我大周最真诚的盟友, 倘若你治不好, 朕就摘了你的脑袋,然后再领兵踏平你的部族。” 使臣迫于他的威势,跪下行礼道。 “皇上请息怒, 此事下官若帮不上忙, 只怕这世上也没几人能帮得了了。” 他说的笃定,余丰宝忍不住身体前倾, 要不是谢承安拉着他, 只怕他就要跑到使臣跟前去问了, “果真?” 使臣的目光落在了余丰宝的面上, 他细细的打量着。 谢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宝儿看, 忍不住咳了一声, 可使臣却跟没听见似的, 自顾自的道:“皇上与凤后同床共枕多日, 可曾发现凤后身上有何特别的印记?” 谢承安冷哼了一声,旁的不敢说,宝儿身上有多少根毫毛他都是知道的, 更别提什么印记了。 他正欲开口说话,又闭了嘴,反问道:“你为何这样问?” 使臣抚着额下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南疆原本十三部,现今只有十二部,下官瞧着凤后的姿容样貌,再加上又是男儿之身产子,就可以断定凤后乃是南疆被灭族的千夷族后人。” 一听到千夷族,谢承安的后背瞬间绷紧了。 这一点跟他事先的调查是一致的,他敛了敛神色,“继续说!” 使臣又道:“多年前,千夷族不知何故一夜灭族,自此南疆只剩十二部,南疆与大周不同,各部之间都有各自供奉的巫神,而千夷族供奉的乃是掌管生育的巫神,要论千夷族为何被灭族,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与千夷族对立多年的千禾族,千禾族供奉的乃是蛊神,他们认为天地由阴阳而生,而男人可以产子的千夷族在他们眼中就是异族,就是异端,两族的积怨已久,年年争战不断,只是千夷族人口稀少,比不得千禾族人口众多……” 使臣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可这些余丰宝都不在乎,他只想治好他的孩子。 “为何我们的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就不会出声?” 使臣面色有些发白,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诅咒!” 诅咒? 谢承安拧着眉头,他听过玄之又玄的巫蛊之术,还是头一次听到诅咒这个说法,“那你可知如何解开这个诅咒?” 使臣想了想继续道:“众所周知南疆盛行巫蛊之术,各族之间虽然巫术不尽相同,但却都是大同小异,殊途同归,想要解开诅咒,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下咒之人。” 余丰宝忍不住问道。 “如何找出下咒之人?” 使臣面露难色,“诅咒阴狠毒辣,大多会以自身为引,献祭给巫神,若是皇上的孩子不能说话发声,那下咒之人定也不能发声,至于如何寻找,下官建议皇上可以去与千夷族有仇怨的千禾族找一找。” 谢承安比之余丰宝要冷静许多。 “这就是使臣给朕想的法子?一段毫无实质意义的故事?” 使臣也知道这点信息不足以打动谢承安,于是行礼道:“戎呈族作为南疆最大的部族,愿意为大周皇帝提供最大的帮助,直至帮住皇上找出最后的下咒之人。” 谢承安满意的点了点头。 “使臣既然有这份心,朕投桃报李,互市一事朕应下了,至于细节上的事,朕会派专门的官员与你对接。” 使臣谢了恩,便退下了。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余丰宝拉着谢承安的手道:“皇上,这一次我一定亲自去一趟南疆,不光是为了孩子们,我也想找到我的根。” 谢承安将人拥进了怀里。 “好,朕陪你去。朕答应过你,会帮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 三个月后。 花苗镇,是戎呈族跟千禾族交界的一个小镇。 镇子虽不大,却异常的繁荣,来往行人如织,南疆地处南方,气候湿热,虽说已经到了秋日里,可是正午时候还是热的要命。 一袭月白衣裳的余丰宝拿着手在脸旁扇了扇,如雪的肌肤上因为挂着汗珠,而显得有几分绯红,谢承安看的有些痴了,甚至连下马车都忘了。 直到马车外传来店家催促的声音。 “哎,我说你们是住店还是打尖啊?要是不住店也不吃饭,就赶紧走开,这么大的马车挡在店门口,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一袭黑色锦袍的谢承安撩开了马车的车帘,扔出了一锭银子。 “住店。” 店小二得了银子,脸上乐开了一朵花,“得勒,您二位快里面请。得亏你们来的早,正巧还剩下最后一间上房,您要是再来迟半步,甭说下房,就连杂物间都没得住了。” 谢承安率先下车,又搀着余丰宝下了车。 南疆多山,多丘陵,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过是个穷酸小镇罢了,竟也这般热闹?谢承安狐疑的问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运气好了?” 店小二一见两人的气度和样貌,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穿白衣的容颜俊俏,穿黑衣的气质冷冽,他们这种地方寻常连见一个绝色的都难,如今却凭空出现了两个,叫他怎么能不惊讶,他打小就在客栈里帮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绝色之人呢。 谢承安不喜欢店小二看着余丰宝的眼光,下意识的将人挡在了身后,声音也不由低沉了几分。 “还不赶紧带路?” 店小二嘿嘿的笑了起来,侧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极其热情的解释道:“咱们这花庙镇,平日里也没这么热闹,也就三两个行脚商人罢了,可今年不同,千禾族三年一度的蛊神节就要到了,这不南疆各部的人都想来凑个热闹嘛……” 两人刚一进客栈,所有人的目光皆都望了过来。 谢承安宣誓主权似的,将余丰宝揽进了怀里,然后并肩往楼上走去,楼道原本就狭窄,余丰宝几乎要窝在了谢承安的怀里,两人才得以通行。 全然没留意到在那么多双欣羡的眼睛里藏着一双别有用心的目光。 店小二将热水送来之后,便一脸好奇的退下了。 余丰宝得知使臣的消息后恨不得立刻就出发来南疆,可谢承安舍不得,又是发怒,又是诱哄,这才哄得余丰宝答应等伤好了再出发。 一路上两人忙着赶路,可谓是星夜兼程,马不停蹄,为的就是想要快点解决下咒之人,也好让孩子们可以健康长大。 “宝儿,一路上辛苦了,朕…为夫伺候你沐浴吧。” 谢承安笑的意味深长,眸子里有着深深的光亮。 余丰宝一心记挂着孩子们,哪里有心思想其他的,坐在桌旁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孩子们现在睡觉了没有?吃饱了没有?有没有想我我们?他们还那么小,我却不能在他们身边陪着他们,照顾他们,我真是个失败的爹爹……” 自打有了孩子之后,谢承安发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他捧着余丰宝的脸,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强迫他的眼神跟自己的对视,满含深情的问道:“宝儿,我发现你变了,你现在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了?” 余丰宝诧异的望着他,方才他明明在说孩子的事情,怎么又扯到爱不爱的问题上了? “皇上,我只是有些想孩子们了,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承安将唇堵住了,直到呼吸将尽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谢承安眸色深沉,抓着他的手顺着胸膛一直滑了下去。 “宝儿,你许久没有好好陪陪它了。” 余丰宝的脸红的跟熟透的果子似的,他四下看了看,有些窘迫的缩回了手,“这里是客栈,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 谢承安忍了这些日子,难得见余丰宝不反对,直接将人横抱而起,朝着浴桶走了过去。 疲乏的身体浸在热水里,舒服的让余丰宝忍不住嘤咛了一声。浴桶若是一个人洗的话就很宽敞,可是眼下却挤了两个成年的男人,自然是有些拥挤。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谢承安的声音暗哑了起来,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宝儿,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你相信朕,朕就算拼了这条命,拼着皇位不要,也会治好咱们的孩子的。” 余丰宝垂下眼眸。 这些日子他光顾着想孩子们,却忽略了谢承安,他忘了他是孩子们的爹,可谢承安也是孩子们的父亲,孩子是他们血脉的延伸,是斩不断的亲情连接。 他难过,他伤心,他可以对着谢承安发脾气。 可谢承安呢? 他难道就不焦心了吗?可是他却一直忍耐着,照顾着他的情绪,余丰宝抓起他的手臂,在他的手臂上亲了一下。 “皇上,对不起,这些日子我……” 回应他的是无数细密的吻,每一个吻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朕是你的夫君,为你撑起这一片天都是为夫应该做的,宝儿跟朕永远都不需说道歉或是感谢的话,因为你已经给了朕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了。” 他自小生在皇家,锦衣玉食,可从没有人真正的关心过他,他永远都活在了哥哥的阴影里,他拼命的想要努力上进,可永远得不到父皇和母后哪怕一丁点的爱。 如今上天垂怜,他有了爱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一定要做个慈父。 给予他的孩子足够多的温暖与爱护,以弥补他从前从未得到过的缺憾。 这个澡洗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待到水凉透了,谢承安才抱着余丰宝回了床上,他神情餍足的在余丰宝略微有些肿胀的唇上亲了亲。 “宝儿,你方才喊朕什么?在喊一次,朕喜欢听。” 余丰宝的眸子里还有着未褪尽的迷蒙,他撑着水光潋滟的眸子,红唇微启。 “夫君!” 谢承安心满意足的将人搂在怀里,发着狠道:“等这次解决了所有事情后,朕要把你锁在朕的后宫里,这样就没有人用那种眼神看着你了。” 他说的无比的霸道。 余丰宝浅笑着,双手抵在了他的肩头。 “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反正我这一辈子只喜欢一个叫谢承安的人,他这个人又懒又自恋,可是我还是喜欢他,想跟他身边一生一世。” 温柔缱绻的情话,瞬间让谢承安丧失了抵抗力。 余丰宝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之前,又唤了一声,“夫君。” 谢承安忍不住叹了一声,躺平了。 “今儿看在宝儿这么乖的份上,便饶了你这一次,等明儿……” 话还没说完,身旁已经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这段时间的日夜兼程,加上殚精竭虑,余丰宝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很多时候他就算睡着了,也会在噩梦里惊醒。 …… 次日一早,余丰宝就醒了。 因着昨儿被谢承安缠着闹了大半天,连晚饭都没用,他是生生的被饿醒的,可一睁眼看到身旁熟睡的那张俊脸,余丰宝的心里就升起了十足十的满足感。 谢承安向来浅眠,余丰宝一醒,他也跟着醒来了,大掌揽在他的腰上,把他往自己身边一带,余丰宝整个人就落在了他的怀里。 两人的身体贴的很近,近到余丰宝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体上的变化,他忙不迭的起床穿衣。 “我饿了。” 谢承安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半撑着身子道:“宝儿的意思是,吃饱了之后,就可以……” 余丰宝红着脸道。 “太医说了刚吃饱不适宜做剧烈运动,对胃不好。” 谢承安又趴到了床边,巴巴的望着他,“那吃完早饭,我陪着宝儿在镇子里逛逛,消消食,然后……” 余丰宝不置可否。 谢承安一个挺身从床上跃起,麻溜的洗漱好,然后牵着余丰宝的手下楼用早饭了。 时辰尚早,大堂里只稀稀疏疏的两三桌客人。 店小二倚在柜台上打着哈欠,嘴巴张的老大,见了余丰宝二人,忙热情的迎了上来,“二位公子,想要吃些什么?我瞧着二位公子的长相气度不似是咱们南疆人,不如吃些咱们这里的特色小吃如何?” 他擦着桌子,又倒了茶水,可目光却停留在了余丰宝脖颈间上的红色印记上。 余丰宝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掐了一下谢承安的大腿,低声道:“都是你害的。” 谢承安厚着脸皮道。 “这样才能显示你我亲密无间,是夫妻,要不然那些个人总是看着你,我心里不舒服。” 余丰宝要了粥还有几样小吃。 两人正安静的吃着早饭,忽然一道极为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说昨儿新来了两个美人吗?在哪儿啊?” 男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嗓子似是被沙子磨砺过一般,说起话来也是不清不楚的。 店小二对着余丰宝这一桌使了个眼色,男人便摇晃着走了过来。 男人跟土霸王似的,对着余丰宝和谢承安就评头论足起来,“果然是好模样,瞧这滑嫩的小脸蛋,要不说大周的风水养人呢,嘿嘿……我喜欢……” 他伸手想要去摸余丰宝的脸蛋,却被一双筷子打在了手背上,他疼的嗷嗷叫,末了瞪了谢承安一眼,“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我告诉你在这个地界你得罪了我,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刚落,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便响了起来。 只见一根筷子穿过男人的手掌,将男人的手定在了桌子上,筷子甚至还穿过了桌子。 这样的力道和这样的功夫,一看就是高手。 众人也不敢搭话。 谢承安冷声道:“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拧下你的脑袋,当凳子坐。” 男人是五短身材,走起路来有些外八字,跟个鸭子似的,他跑到了门口才开始发狠,“你们给我等着,我让我哥哥来收拾你们……” 谢承安自然不在乎他哥哥是谁,胆敢调戏他家宝儿,没杀了他已经算不错的了。 倒是店小二心有余悸的走了过来,劝道:“两位公子也别嫌小的多嘴,你们还是收拾东西赶快离开吧,这人叫嘎三,是千禾族蛊师一族继承人的弟弟,得罪了他,只怕……” 瞧着店小二一脸惊恐的样子,谢承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要找的不就是千禾族的重要人物吗?如今送上来了个什么继承人,听起来倒像是个厉害的角色。 “你倒说说,这个继承人怎么个厉害法?” 谢承安丢了银子过去,“好好说,务必说的详细。” 店小二拿了银子,自然乐得跟什么似的,怕神怕鬼更怕没钱,有银子拿那就是神佛不惧,百鬼不侵。 “千禾族供奉的乃是蛊神,每一代的蛊师里都会出现一个蛊师王,现今的蛊师王已经年迈,这次的蛊神节为的就是要选出下一任的蛊师王,而这个嘎三的哥哥嘎木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蛊师王,所以,小的还是要劝两位公子一句,若非有非要留下的理由,还是快些离开吧,蛊师王的手段通天,伤人于无形,只怕是防不胜防啊。” 一想到两位如同谪仙般的贵公子,就要在蛊虫的啃噬下化为枯骨,店小二又忍不住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谢承安看了看余丰宝。 “宝儿,你怕吗?” 余丰宝对着他笑了笑,“有你在,我不怕。”况且为了孩子们,他也不会退缩,若真是惧怕蛊师王,他又何必走这一遭呢? 店小二见两人跟没事人一样在那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无知,还是该夸他们气度不凡,临危不惧。 就在两人刚用完早饭,手拉手要出门闲逛的时候,先前被刺穿手掌的嘎三带着人找来了。 “什么人欺负我弟弟了?” 第74章 来人不过中等身材, 皮肤黝黑,头上梳着无数的发辫,辫尾坠着几颗颜色各异的宝石珠子, 一双眼睛里冲满了傲慢和阴冷。 嘎木的眼睛先注意到了余丰宝,跟着又落在了谢承安的身上。 男人的身上似乎有一种上位者的不凡气度, 让人想要有征服的欲|望,他最喜欢调|教这种一身傲骨, 最后却不得不匍匐在他脚下摇尾乞怜的人。 他扯着嘴角, 指着谢承安。 “是你!” 他用的不是问句, 而是肯定句。 谢承安冷声道:“我说过, 要是让我再见到你,我就拧下你的脑袋当凳子坐,不过你这丑陋的模样又不适合当我的凳子, 索性就当球踢吧。” 他一个闪身到了嘎三的跟前, 银光一闪,一颗滚圆的头颅便高高飞起, 带起了一长串的鲜血。 谢承安在半空中一个飞踢, 将头颅踢的老远。 做完这些, 他掸了掸衣袖, “有不怕死的就尽管上前来!”他说的轻声细语, 可落地却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道, 随着嘎木而来的一行人皆都往后退了几步。 嘎木的双眸微微眯起, “有点意思, 现在我宣布, 你,我要定了!” 这话落在余丰宝的耳朵里,他顿时就不乐意了, 将谢承安拉到了身后,不悦道:“没事不要跟这些人纠缠,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了。” 谢承安忙笑着道:“对,对,对,逛街哪有睡觉重要啊?”他拥着余丰宝又转身回了客栈里。 客栈外的空地上,嘎三的无头尸体就这么躺在那儿,鲜血流的到处都是,招来了无数的苍蝇和虫子。 有人愤愤不平的抱怨道:“嘎木,难道就让嘎三这么么白白的死了吗?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嘎木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鼎,鼎不过巴掌大小,通体黝黑,他打开了鼎,里面爬出了一条蜈蚣,蜈蚣闻到了血腥味,顺着嘎三端头处的伤口钻进了他的体内。 不消片刻,原本的尸体就化作了一团血水,又过了一会儿,只剩下一堆衣裳,连一丝血色都没了。 嘎木目露怜爱之色,伸手摸了摸蜈蚣。 “小宝贝,乖乖的回去吧,等我回头再给你找新鲜的血肉。” 蜈蚣似是吃饱了,听话的钻回了小鼎里。 周围的人哪怕是本地人,也不禁一阵恶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嘎木将黑鼎收了起来,目光阴沉的落在了客栈二楼的窗户上,阴测测的笑道:“不急,不急。” …… 客栈里。 余丰宝有些生气,他背对着谢承安,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行,我虽然在乎孩子们,可是我也在乎你,南疆蛊术有多邪门我不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想让你以身犯险。” 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谢承安遇到了危险,他一定会发疯的。 谢承安从身后抱住了他,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 “宝儿,你相信我好不好?为了你和孩子们,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已经来到了这里,若是不找出背后下咒之人,岂不是白来一趟了。况且……” 余丰宝转身扑在他的怀里,“我不管,我就是不想让你去。大道理我都懂,可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做不到。” 他疯狂的吻上了谢承安的唇。 谢承安回应着他的吻,良久之后两人分开,他才继续道:“况且戎呈族承诺过会鼎力相助,甚至还送来了他们族里的至宝,宝儿,身为孩子的父亲,我想为孩子们做点事,你生了他们,赐予他们生命,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做,好不好?” 余丰宝沉默着。 “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不会独活的。” 这是威胁,也是承诺。 谢承安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真是个傻瓜,咱们两要都死了,咱们的孩子岂不是成了孤儿了。” “你知道就好,所以就算拼了命你也要活下来,否则你的孩子就真的成孤儿了。” 余丰宝的手攥着他的衣襟,眼睛里有着坚定不移的神色。 谢承安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为了我的孩子,我会活着回来的。” 一整天余丰宝都没下楼,甚至连房门都没出。 谢承安还是第一次被余丰宝这样痴缠着,他心里很是欢喜,可是看到余丰宝那担忧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忍,两人相拥而眠。 直到夜色渐浓。 窗外起了白雾,密密的树影和远处山丘的轮廓隐在了团团的白雾里。 一条又细又长的虫子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了客栈二楼的房间内。 没过多久,屋外便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声音,声音时而短促,时而尖锐,谢承安像是木偶一般起床,穿衣,然后寻着声音走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天一亮,余丰宝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店小二闻声赶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是那个穿黑衣的男人昨夜不见了,围观的众人皆都闭口不言,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倒是店小二,等人散了之后,才小声道:“公子,我一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要得罪嘎木,千禾族的蛊师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昨儿晚上听到了乐声,就觉得不对劲了,您的同伴一定是被嘎木给抓去了。” 余丰宝几乎是被吓破了胆,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跑了。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时,他面上的惊慌之情一扫而空,将事先藏好的马儿牵了出来,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 谢承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间昏暗的密室或是山洞里,墙壁有些凹凸不平,上面挂着许多动物的皮毛,不远处的火塘里燃着的火焰几乎要灭了,只留下零星的火舌。 “醒的倒是挺快。”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讶异,直到从暗影里走出来,借着微弱的光,谢承安才发现是嘎木。 嘎木往火塘里加了点柴禾,火势渐渐又旺了起来,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散发出浓浓的油光。 “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去,你还有更大的用处。” 他看着谢承安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谢承安好奇的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何是我?而不是他吗?” 嘎木的心情似乎很好。 “你的气血更旺盛些,而且生过孩子的肮脏男人,那老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谢承安怡然不惧。 “你既然知道他生过孩子,就该知道他是千夷族的后人,你们千禾族不是最痛恨千夷族的人吗?你为何不杀了他,反而将我捉了来。” 嘎木嘿嘿的笑了起来,眼睛里泛起了寒光。 “恨?谁告诉你千禾族恨千夷族的人了?要知道整个千禾族里,除了那个老东西,谁还会在意千夷族男人能不能生孩子?一切都是他做的,要恨也只有他一个人恨。” 谢承安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套出了些有用的信息。 “你恨那个老东西?” 谢承安敏锐的发现嘎木眼睛里滔天的恨意,还有那掩藏在恨意之下的恐惧。 嘎木猛地冲到了他的跟前,他的身上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气味,像是夏日里被晒干的鱼儿的味道,谢承安皱着眉头。 “所以你抓我来不是想献给那个老东西?” 嘎木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你这样失了元阳的老男人,老东西才看不上呢,他只喜欢年轻的。” 谢承安好奇的问道:“那你抓我来做什么?” 嘎木桀桀的笑了起来。 “等我练出了本命蛊虫,我就可以当蛊师王,我就可以杀了那个老东西了。” 谢承安虽然不知道嘎木口中的老东西是谁,但是也可以猜到一定是个位高权重之人,他试探着猜了猜,“你说的那个老东西是现任的蛊师王?” “他才不是什么蛊师王,他就是个骗子,是个变态。” 嘎木神色狰狞的吼道,似乎谢承安的话刺激到了他,他抱着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你懂什么,他可以骗到千禾族所有人,可却骗不到我,那一年我才拜师,他带我进了他的房间,我看到,我看到他匣子里留下来的那些书信,他就是个骗子……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他疼的在地上打着滚,跟着就晕了过去。 谢承安的脑海里快速的思索着,结合刚才嘎木说的那些话,他大概可以推算出嘎木为何单单绑了他来,却不绑余丰宝了。 他恨现任的蛊师王,但也惧怕千夷族的人。 知晓余丰宝是千夷族的人,他便吓破了胆,只单单掳走了他。 至于那个蛊师王,到底是何身份,他却想不明白,但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千禾族里那么多的蛊师里,但凡年龄较小的肯定都可以排除嫌疑。 因为余丰宝既然是被下咒了,那么下咒之人年龄应该不小了。 ……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九月十九。 千夷族最盛大的蛊神节来了,这一日街道之上车水马龙,简直被挤的水泄不通。 余丰宝戴着面纱,隐藏在人群里。 他对着身旁的人轻声道:“这可是你们戎呈族最好的机会,千禾族虽算不得大族,但是在南疆十二部里也算得中等,你们若是能一举吞并千禾族,想来对后面一统南疆,也是有所裨益的。” 站在他身旁之人,正是出使大周的使臣。 当日余丰宝离开花苗镇之后,便径直去了戎呈族的圣地,找到了戎呈族的王,分析利弊之后才说服戎呈王派兵相助。 而眼下蛊神节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只要能拿下蛊师王和千禾王,整个千禾族就会不攻自破。 使臣时时注意着周围的动向,“一会儿千禾王还有蛊师王会乘车走过这里的每个街道,只要他们一出现,我们就动手,务必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将人控制住,免得伤及无辜。” 余丰宝点头,他派人四下打听了,嘎木经常待的地方他们都找了,就是没找到谢承安的踪迹。 而此时的谢承安早已被带到了千禾族的秘地里。 嘎木带着他跪在一众蛊师的中间,谢承安打量着四周,只见无数的年轻面孔虔诚的跪拜在地上,而当中的那个台子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只是四周围满了轻纱,让他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 众人齐声说着他听不懂的吟诵密语。 就在声音停了之后,从轻纱后面传出了一道声音。 声音有些稚嫩,像是个孩子的声音。 谢承安好奇的看向嘎木。 嘎木低声解释道:“那是近身伺候蛊师王的童子,他是蛊师王的传声筒。” 谢承安心下一惊,暗道蛊师王难道不能说话? 他被封上了嘴巴,不能说话,只呜呜的叫着,嘎木狠狠的瞪了他两眼,拿下了塞在他嘴里的布条,“你要是再敢捣乱,我就杀了你。” 谢承安神情急切的问道。 “我问你,在你们千禾族,不能说话的蛊师有多少?” 谢承安早就打算好了,他不管下咒的是谁,但凡有不能说话的蛊师他一律都杀了,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嘎木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蛊师是需要念咒语的,不能说话还当什么蛊师,我们千禾族里唯一不能说话的就只有那个老东西……” 他朝着祭台的方向努了努嘴,眼里有着掩藏不住的恨意。 谢承安做梦也没想到,千辛万苦要找的下咒之人就在眼前,他有些兴奋的说道:“你有什么办法把我送到那个老东西跟前吗?我替你杀了他。” 嘎木愣了一下,杀死那个老东西这个念头从他学蛊以来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可是他太害怕了,太畏惧了,以至于这么多年,他也只是想,从未宣之于口,也从未付诸于行动。 这一次之所以绑了谢承安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谢承安的血液里下蛊,好借机毒死那个老东西。 可是他没想到谢承安竟然也想杀死那个老东西,他愣了许久才道:“你为什么恨他?” 谢承安周身气息一冷。 “他害了我的孩子,我与他不死不休。” 嘎木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了,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谢承安凝神摒弃,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蛊师将各自带来的祭品献上去,又看见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送进去之后又化作了干尸一般的尸体被扔了出来。 兴许嘎木的辈分不高,所以他被排在了靠后的位置。 等到他的时候,他捏着袖间的匕首,缓步朝着里头走去,穿过重重的轻纱帷幔,他终于看到了老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他不算老,顶多也就五十上下的样子,可是却须发皆白,整张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若不是在此刻诡异的氛围下,又亲眼见了这么狠毒的手段,谢承安都要误以为这人是个鹤发童颜的神仙了。 谢承安刚一进去,就抽出匕首对着蛊师王刺了过去。 蛊师王似乎早有准备,眼见着匕首就要刺进心口,他伸手夹住了谢承安这必杀的一击,他冷声笑了起来,“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简直是找死。” 还未等谢承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从蛊师王坐垫底下伸出来的无数触手给缠住了。 他刚才分明看到蛊师王的嘴唇连动都没动,可是却诡异的传出了声音。 谢承安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跟着便有蛊虫从他的身上爬到了那些触手上。 蛊师王似乎动了怒,长发无风自动,那些触手只是一震,就将蛊虫给震落在地,“嘎木,你居然敢背叛我!” 一条婴儿手臂般粗细的触手,朝着嘎木飞速而去,跟着就将人死死的给缠住了。 嘎木估计是被吓傻了,愣在原地连跑都不会了,任由触手卷着他往蛊师王的方向拖去。 谢承安一时挣脱不开,只得大声喊着,“嘎木,你看看眼前这个老东西,你一切的痛苦都是他害得,你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嘎木茫然的眼神里开始慢慢聚光,他抽出了腰间的袋子,一股脑儿将他这些年搜集来的毒药,毒虫撒在了那些触手上,也不知是不是其中哪一样奏效了,触手竟然松开了。 慌乱之中,嘎木又趁机将谢承安救下,两人刚逃了几步,只觉后背一阵冷风袭来,两个人皆被触手给抽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外头,千禾王还没出来就被戎呈族的人给控制住了。 余丰宝带人匆忙赶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他睚眦欲裂冲了上去,将谢承安抱在了怀里哭道:“谢承安,你不要死,你要是敢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谢承安吐了口血,对着他笑了笑。 “我说过,为了你和孩子我是不会死的。蛊师王就是下咒之人,杀了他,我们的孩子就有救了。” 余丰宝缓步走了过去。 所谓的蛊师王有些恐怖,他不光不能发出声音,似乎连四肢都没有,他就这么坐在软垫上,身下是无数的触须一般的藤蔓。 “你为何要给千夷族的人下咒?” 蛊师王桀桀的笑了起来。 “我本以为千夷族的人已经死绝了,不想居然还有一个,我平生最恨千夷族人……” 余丰宝怡然不惧,冲上前去。 谢承安大呼一声,“宝儿,不要!” 可余丰宝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高高跃起。 “死老东西,拿命来!” 第75章 “死老东西, 拿命来!” 余丰宝鲜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他面色涨红,一双眸子里有着誓死不悔的坚定之色, 在跃起的刹那,他的脑海里想到的都是他的孩子, 他的夫君,这些都是他这辈子所爱之人, 他决不能允许有人伤害他们。 无数条如同藤蔓一般的触手朝着他缠了过来。 余丰宝原本就不会武功, 如今会的也都是些三脚猫的招式, 徒有些花架子罢了, 真要对阵起来,岂是蛊师王的对手。 蛊师王原本古井无波的脸,在见到余丰宝的时候化作了狰狞与狠戾。 “死, 凡是千夷族的人都得死!” “这世上容不下无情无义之人!” 稚嫩的声音配上那可怖的面容, 有着天然的违和感。 余丰宝的腰肢被两条藤蔓紧紧的缠住了,藤蔓倏地收紧, 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回头望了谢承安一眼, 四目相对间, 谢承安顾不得身上的伤, 单手拍地, 便飞身到了半空中。 他举着手中的长|剑胡乱的砍着, “余丰宝,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休要拿孩子会变成孤儿来吓唬我,没了你, 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刚才余丰宝的眼神里有着决绝与不舍,即使他没开口,谢承安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无非是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屁话。 一条藤蔓悄然从背后而来,狠狠的抽在了谢承安的背上,将人抽飞了出去。 戎呈族的人倒没有趁机使坏,反而将人给救了下来,谢承安又吐了一口血,强撑着身子要再战的时候,却被戎呈族的人给按住了。 使臣趁着慌乱之际,在他耳旁轻声说了一句。 “凤后无恙,皇上请放心!” 谢承安停止了挣扎,定定的看着他,“要是他出了事,朕就要你们南疆十二部陪葬!” 触手卷着余丰宝到了中间的祭台上,周围的轻纱和帷幔早已被触手撕成了碎片。 离得近了,余丰宝才看清楚眼前这个蛊师王的真正长相,与其说他是人,倒不如说是一个怪物。 这个蛊师王身高只有五六岁孩童那么高,没有四肢,只有躯干和头颅,一张脸泛着婴孩般的粉嫩颜色,可是眼神却如同恶魔一般。 余丰宝定了定神,“你为何如此恨千夷族人?” 蛊师王愣了一下,跟着面上就有了疯狂之色,触手随着他的心意缠在了余丰宝的脖子上,下一刻便能将他的头颅给绞飞出去。 余丰宝面不改色。 “你是千夷族人?真是可笑至极,你既然想要杀尽千夷族的人,为何不连自己也一起杀了。” 蛊师王似乎陷入了癫狂的状态,神志有些不清醒了。 “你胡说,我是千禾族的人,我不是千夷族人。千夷族人都该死,他们该死,当年他们生下了我,见我身有残疾,便狠心将我扔在了野外……” 他的话戛然而止,怨毒的看向余丰宝。 “所以,你也该死!” 余丰宝趁着他分神的一刹那,咬破了中指,然后将带着血的中指狠狠的按在了他的眉心处,蛊师王似乎很痛苦,他的面上浮现了扭曲的神色,眉心处也冒起了白烟,似乎余丰宝的血不是血,而是滚热的油一般。 “我没有错,都是他们该死……” “当初他们要不是把我扔了,而是淹死我或者杀死我,我都不会活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千禾族的那个老东西,他……” “他就是个怪物,他收养了我,把我变成了另一个怪物……” 蛊师王哭着哭着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一个怪物死了,又有无数的怪物会出来的。” 蛊师王的身体倒仰下去,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静了。那些如藤蔓一般的触手也随之失去了水分,化作了干瘪的如同枯树枝一般的东西散落在了地上。 一切尘埃落定。 密室里的时间似乎定格住了。 所有人都没有从震惊里缓过神来,神勇无比的蛊师王就这样死了? 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余丰宝软软的瘫在了地上,他的心里一阵后怕。从前不畏生死,那是因为心无牵挂,如今拼命想活着,因为这世上有他所爱之人。 他去戎呈族找救兵的时候,临行前戎呈族的大巫找到了他,跟他说蛊师王的罩门在眉心,而蛊师王所畏惧的就是千夷族人的血。 只要以血为引,按在蛊师王的眉心上,则蛊术可破。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异常艰难,刚才的惊险还历历在目,他的心跳和呼吸还未平稳,若是稍有差池他可能就要葬送在蛊师王的手中了。 谢承安第一时间跑了过来,他负了伤,跑的跌跌撞撞,姿势算不上多好看,可落在余丰宝的眼里,那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和他都活着,好好的活着。 谢承安将人搂在了怀里,慌乱的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又胡乱的在他身上摸着,想要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触摸到腰间软肉的时候,余丰宝笑着往回缩,“痒!” 谢承安这才回过神来,再次将人狠狠的扣进了怀里,“宝儿,你刚才可吓死我了。” 余丰宝回抱着他,依旧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轻微的颤抖。 他拍着他的背,“我答应过你,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倒是你……”他伸手推开了他,仔细的检查了起来,“你可知道这几日我也担心死了,生怕他们会用蛊虫来折磨你。” 谢承安唇角勾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是个圆珠子,通体泛着七彩的颜色,表面是镂空的,里头有个圆形的小珠子,似是死物,但又像是个活物。 “这可是戎呈族的至宝七色玲珑珠,只要随身携带着,万蛊不侵。” 两人搀扶着走下神坛的时候,就见嘎木双目失神的往神坛的方向走去,他的脸上有着狂热的神色,一路喃喃自语着,“死了,老东西居然死了,真是太好了……” 他走到神坛后,将蛊师王的尸体踢远了些,自己坐了下去,学着蛊师王的样子。 “从此以后我就是新任的蛊师王了,每年你们都要给我进贡童子,我……” 余丰宝起初有些不懂蛊师王死前所说的话,可是现在看到嘎木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懂了。 谢承安揽着他的肩,安慰道:“戎呈族一直都有一统南疆的心思,眼下千禾族的蛊师王已死,千禾王也被控制住了,剩下的他们会处理的。” 出了密地,外面日光甚好,郁郁葱葱的林木一直延伸到天边,脚下盛开着无数的野花,微风一过带着淡淡的清香味。 不过地上地下之隔,一边是无边美景,一边却是永无尽头的黑暗。 余丰宝有些感叹的回身看了看。 有人生在泥沼里,有人生在蜜罐里,可无论生在怎样的环境里,还是得心存希望,否则又与那些茹毛饮血的动物有何区别呢? 他偎依在谢承安的怀里。 “皇上,我有些想家了。” 谢承安也露出了向往之色,“不知道等我们回去后,孩子们会不会开口叫爹爹了?” 余丰宝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可爱极了。 “皇上,你真傻,孩子哪里会那么快就能说话的?”说完又垂下了眸子,“孩子那么小,我这个当爹的却没能陪在他们身边,也不知道回去的时候,他们还记不记得我了?” 谢承安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还说我傻,我看你才傻呢,那可是你怀胎十月,拿命换回来的,这两个小兔崽子要是敢不记得你,我跟他们没完。” 两个傻傻的人儿,相视一笑。 日光和暖,微风不燥。 …… 与来时的满心担忧比起来,归途虽也匆忙,但压在心底的大石总算落下,即使旅途困顿那也是身体上,原本顾着谢承安身上的伤,余丰宝打算休养些日子待他的伤好些了再回去。 可谢承安知道余丰宝心里记挂着两个孩子,况且他受的伤原也不是什么大伤,只修整了三日便着急要上路了。 临行前,戎呈王特意为他们准备了送行宴。 说起来这个戎呈王倒也是个人物,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将整个千禾族纳入了戎呈族的疆土内。 “大周皇帝,来,我敬你一杯,此次能如此顺利将千禾族拿下,多亏了皇上和凤后相助,这份情我记下了。” 谢承安和余丰宝同时举杯,喝下杯中酒。 南疆风俗到底不同于大周。 众人席天慕地而坐,当中是个巨大的火塘,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照亮了大片的夜色,有无数穿着暴|露的美人儿围着火堆载歌载舞,露出健康的肤色和腰肢来。 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候,谢承安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随着歌声打着拍子,手指在膝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忽的有一个胆大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将一个花环戴在了谢承安的头上,又拉着他的手想要邀请他去跳舞,谢承安也是头一次来南疆,从前也只是在书上读到过,都说南疆人善舞,为人热情。 正准备要起身去跳舞的时候,就瞥见了余丰宝寒着的一张脸,他对着小姑娘摆了摆手,又坐了回去。 “宝儿,吃醋了?” 余丰宝转开了脸不理他,“皇上想跳便去跳就是了,我吃什么醋啊?” 谢承安忙拉着他的手,攥在了掌心里。 余丰宝挣脱了几下没挣开,红着脸道:“皇上这是做什么?没的让人看到了笑话。” 谢承安凑到了他的耳旁,低声道。 “朕想看你跳,等回京后,你跳给朕看,朕还记得库房里有一件西域进贡来的舞衣,衣裳上镶满了珠宝,到时候宝儿便穿上跳给朕看,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蛊惑人心的力量。 余丰宝伸手抵在他的肩上。 “身上还有着伤,还如此的不正经。” 谢承安握着他的手送到他的唇边,亲了亲,“朕只对你一人不正经。” 余丰宝可不敢再这么下去了,于是站了起来,拉着谢承安往人群里走去,“皇上不是想要跳舞吗?我陪着皇上一起跳……” 火光跳跃着,映照在每一张洋溢着喜气的脸上。 …… 长长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马车内,余丰宝放下手中的手札,一副若有所思,怅然若失的模样,谢承安见他这副模样,将人勾进了怀里,“可是想孩子们了?” 余丰宝摇了摇头。 “这些手札都是从千禾族秘地里搜来的,戎呈王将这些送给我们,大约也是想让我们知道诅咒的真正来源,说起来蛊师王也是个可怜人。” 的确,一个才出生就被视为不祥,且身患残缺,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婴孩,没有葬身野兽之口,却落入了千禾族一个变态蛊师的手里。 蛊师王自出生开始就没有四肢,是千禾族的人将他养大的。 可是养大的过程中,却遭受了非常人所能想象的痛苦和折磨,余丰宝联想到自己,他虽然长在贫穷的农户家,也不受父母的重视和疼爱,但是好歹也有个家,也有疼他的弟弟妹妹,比之蛊师王要好上千倍万倍了。 这样残酷的成长经历才养成了蛊师王如此疯狂而变态的性格。 后来在他手下长大的蛊师们,诸如嘎木一类的,也被折磨的精神不正常了,他将他所有的痛楚都加诸在了别人的身上,用伤害来治愈自己,可是没想到却越陷越深。 他恨毒了千夷族的人,可骨子里却又向往着归属感,因此才会做出不惜用自身来下诅咒这样阴毒的法子。 如今他自食恶果,死在了千夷族的人手里。 也算是天道循环。 余丰宝靠在谢承安的肩上,轻声道:“皇上,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如此的幸福。” 谢承安挑了挑眉。 “幸福?宝儿,你说的是哪方面?” 余丰宝嗔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任何一方面。” 谢承安收起了玩笑之色,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朕也谢谢你,谢谢你即使在受了那样的煎熬后,依旧还肯好好的活着,没有沦落成蛊师王那样的人,也谢谢老天爷,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8 23:02:56~2020-11-04 17:2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楠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金秋十月, 宫里到处都飘着浓郁的桂子香气,似乎连空气都变的甜腻了起来。 一去便是半载的时间,再次回到京城, 躺在了养心殿的床上,余丰宝都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斜倚在软榻上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 可饶是如此, 抓着摇篮的手却时不时的晃动着。 摇篮里躺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婴孩, 小孩长得很快, 不过半载未见,连眉眼都长开了,姐姐清婉长的像谢承安多些, 眉眼间有股子英气, 弟弟清朗长的像余丰宝多些,眉目柔和, 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 此刻姐弟两睡的正香, 许是知道亲爹在身旁, 所以才格外的安心。 听奶娘和嬷嬷们说, 自打他和皇上离开后, 两个孩子虽发不出声音来, 可脸上却有着不开心的表情, 两人刚走的那会儿, 两个孩子接连都病了, 这可把嬷嬷们吓坏了,请了太医日日夜夜照料着,眼见着慢慢好了起来, 这才放了心。 只是两个孩子脸上再也没了笑脸。 直到昨儿余丰宝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两个孩子喝了奶已经睡下,也不知道是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余丰宝刚一踏进屋子里,两个孩子便都睁开了眼睛,“嗯嗯啊啊”的叫了起来,小手和小脚都兴奋的划拉着。 余丰宝对孩子们的记忆还停留在一个月的时候,如今再见已经长这么大了,他忍不住就红了眼圈,抱着孩子逗弄了一番,将孩子哄睡着之后,才去安顿。 今儿一早上,他还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的就被谢承安给弄醒了。 谢承安要早朝,醒的很早,刚穿戴整齐,想要亲一亲孩子们,谁知刚亲过,就见清婉模模糊糊的喊了一声,“爹”。 谢承安激动的在原地比划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最后冲到了床前将余丰宝给摇醒了,红着眼睛道:“宝儿,叫爹,叫爹了……” 余丰宝撑着睡眼惺忪的眸子,拂开了他的手。 “皇上,这一大清早的你想干什么呀?我才不想喊你爹呢……” 谢承安登时脸就红了,伸手在余丰宝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宝儿,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是说孩子,孩子刚才喊我爹了……” 短暂的沉默后,余丰宝“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恰巧撞到了谢承安的脑袋上,“砰”的一声闷响,谢承安捂着脑门,低呼道:“宝儿,你这是想要谋杀亲夫啊。” 余丰宝哪里还顾得上他,抓着他的手臂直问,“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不等谢承安回答,他就光着脚冲到了摇篮前,摇篮里的两个孩子都醒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吸着手指玩儿,见了余丰宝皆都咯咯的笑了起来。 “爹…爹…” “爹…爹…” 余丰宝红着眼圈,声音都发着颤,倒不是因为孩子们的这声爹爹,而是因为他的孩子终于可以说话了,也终于可以像个正常的孩子们健康成长了。 这短暂的分别,还有个中的危险,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承安揉着额角,阴阳怪气道:“朕就知道有了孩子们之后,在宝儿的心里我就只能排在第二了。”他说的委屈巴巴的,想了想又改口,“不对,现在只能排第三了。” 余丰宝好奇的问他,“这个怎么算的?” 谢承安对着摇篮里两个笑的灿烂的孩子望了去,“这两个,我可不得第三了嘛。” 余丰宝恍然大悟。 “我还以为你是觉得孩子,我自己,然后再是你,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就真的白白浪费了我的一颗心了。” 谢承安傲娇的挺了挺胸膛。 “这点自信,朕还是有的。况且宝儿这么爱朕,朕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余丰宝看着他泛红的额头,踮起脚尖,嘟着嘴对着伤处呼了呼气,“这样就不疼了吧,如今孩子都能喊爹了,还如此的吃醋,也不嫌臊的慌。” 温热的气息拂在额头,谢承安单手勾住了他的细腰,将人带进了怀里。 “朕不管,朕就要宝儿的心里有朕。” 温柔而霸道的吻落下,余丰宝几乎就融化在了他的气息里,直到门外传来了太监战战兢兢的催促声,余丰宝才推开了他,“快些去上朝吧,若是让大臣们等着了,指不定明儿就要说我狐媚妖孽的勾着你了。” 谢承安的唇角挂着笑。 “宝儿,回头有一件礼物送给你,你可千万不能拒绝啊。” 余丰宝瞧着他面上那不还好意的笑,心里泛起了嘀咕,如今也算得是老夫老妻了,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况且整个皇宫里有哪些奇珍异宝是他没见过的? 那可都是他的,他们家的,他才不稀罕呢。 徐徐的清风带着浓浓的花香吹进来的时候,余丰宝正在打着盹。 “皇嫂……” 九殿下,不对,现在该喊一声九王爷了,如今谢承安登基称帝,他作为皇帝的弟弟,自然得改一改称呼了。 余丰宝一睁眼,就见九王爷和贺元卿走了进来。 九王爷还是跟以前一样,永远都是高兴的模样,余丰宝也希望他的孩子能够和老九一样长乐无忧,“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九王爷伸手捏了捏两个孩子的脸蛋,逗弄了一会儿。 “快,快叫九皇叔啊,你们要是叫了的话,我给你们买糖吃呀……” 两个孩子似乎不大喜欢别捏脸,小脸鼓鼓,嘴里咿咿呀呀的叫个没完,似乎在生气的样子。 九王爷玩够了才道:“我原本昨晚就打算来了,可是小元子说你跟皇兄才回来,肯定累坏了,不让我来,所以我现在才来的。” 余丰宝又看了看贺元卿,他似乎清减了不少,眉宇间似乎有着郁郁之色。 他让人拿了些糕点,又让九王爷在里间逗着孩子玩,拉着贺元卿去了外间,“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卫忠他?” 不提还好,一提起卫忠这个名字,贺元卿就哽咽了起来。 “余丰宝,以前你跟皇上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总嘲笑你。可是现在轮到我自己身上了,才知道滋味是这般的难受,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喜欢过谁呢,可是…可是……” 余丰宝没想到贺元卿居然会哭,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男人哭,他一边安慰着,一边问道:“你别可是的了,我只问你你喜欢他,那么他喜欢你吗?” 贺元卿愣了一下。 “我,我不知道……” 余丰宝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还是我认识的贺元卿吗?以前咱们刚进宫那会儿,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这会子对着个卫忠,就怂成这样了?你若是不知道便去问,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贺元卿耷拉着肩膀,叹了口气。 “我怕,要是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啊?” 余丰宝耐心解释道:“你想想,卫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加上他跟皇上的关系不错,眼下京中各家都在盯着这块肥肉呢。你要是慢一步,到时候被别人抢走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句点醒梦中人,贺元卿恍然大悟,擦去了泪水,就往外跑去。 余丰宝看着他急切的背影,哑然失笑,回到里间的时候,九王爷正想要抱起清婉,吓的他连忙跑了过去,将孩子接了过来。 九王爷嘟着嘴道:“她总是哭,我想是不是尿尿了,要换尿芥子了,我看嬷嬷们都是这样做的。” 余丰宝也是头一次做父亲,听了这话一检查果然是尿了,连忙给换了干净的尿芥子,回过头才发现九王爷正想什么想的入神。 “皇嫂,你说我要是能跟程彭哥哥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余丰宝被他的大胆言论给吓到了,九王爷的心智如同孩童一般,是以他也不敢深问,生怕带坏了小孩子,如今他自己先提了起来,余丰宝便大着胆子,悄声问道。 “老九,你跟程彭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九王爷红着脸,低着脑袋玩着手指,“程彭哥哥亲我了,他说我的嘴巴好软好甜……”说完又害羞的捂住了脸,转过身背对着余丰宝。 余丰宝又问,“那然后呢?” 九王爷茫然的看着他。 “还有然后?然后还要干什么?” 余丰宝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那种事情也不好明说。可九王爷跟个好奇宝宝似的缠着他非得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谢承安回来了。 余丰宝见状忙道:“这种事你还是去问你皇兄吧,他最擅长和熟悉了。” 谢承安才将回来,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就被九王爷缠着去了外间,等再次进来的时候已经只他一人了。 余丰宝朝着他身后望了望。 “老九呢?” 谢承安笑的意味深长,“朕打发走了。只是……”他伸手就将余丰宝给搂进了怀里,“只是床第密事,宝儿怎么可以跟外人说呢?” 擅长! 谢承安心里窃喜,这样的事他自是擅长的。 余丰宝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我是看老九这么爱程侍卫,怕他吃亏,所以多嘴问了一句,没想到他就问到了这事上面了。” “是吗?” 谢承安覆在他的耳边哑声问道,“俗话说长嫂如母,宝儿这么对老九,朕心甚悦,不愧是朕亲自选的凤后。” 余丰宝伸手推开了他。 “孩子们还在呢!” …… 卫府。 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香气四溢。 贺元卿守在门边不时张望着,已过了掌灯时分,怎么人还不回来呢? 管家笑着道:“贺公子,要不您还是回屋等着吧,仔细吹着风了,大人回来向来没个定时的,许是军营里有事在忙……” 话音未落,就见月亮门处有一道挺拔的身影自暗处里走了过来,直至走到了光亮处,才露出那张坚毅的脸庞,他的脸上挂着汗珠,额下有着短须,身上穿着冰冷的铠甲,腰间配着长|刀,行动间铠甲发出了叮当的摩擦声。 “你回来啦!” 贺元卿不知为何就先红了脸,他垂下脑袋不敢去看他。 卫忠拧着眉头,“你怎么在这?皇上和凤后才将回来,你不在宫里伺候着,怎么跑到我府里来了?” 贺元卿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倒是管家出来打着圆场,“大人,贺公子中午就来了,更是忙活了一个下午,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就等着您回来呢。” 卫忠看着桌上的饭菜,表情依旧冰冷。 “我先去洗漱换衣。” 他走到了院子里的水缸旁,脱下了铠甲,也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结实而健壮的上半身,他的身上有着无数或大或小的伤痕,密布交错。 他拿着水瓢舀水从头淋了下去。 贺元卿转身进屋里拿了干净的衣裳,然后送了出去。 卫忠倒是不避嫌,说了声谢谢,就当着他的面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贺元卿的脸像是火烧了一般的滚烫,他全程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脱下了铠甲,卫忠身上的杀伐气息倒是淡了些。 他刚一坐下,贺元卿就给他倒了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卫忠吃了一口菜,“府里都有下人,你不必亲自动手做这些。” 贺元卿小声道,“这是我愿意做的。” 卫忠的话不多,吃菜,喝酒。 贺元卿偶尔替他夹菜,他也不嫌弃,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借着几分醉意,“卫忠……”这还是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从前都是喊卫将军。 卫忠的眼底有着忽明忽暗的光。 “你想说什么?” 贺元卿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你有喜欢的人吗?” 卫忠愣了一下。 “有!” 他回答的斩钉截铁,这让贺元卿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眼里泛起了水光,他哽咽着道:“哦!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他起身要离开,一只粗糙的大掌却钳住了他的手腕。 卫忠只稍微一用力,人便落进了他的怀里。 贺元卿惊魂未定,已经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卫忠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今晚别走!” 贺元卿伸手想要推开他,却发现卫忠的身体像是一堵墙一般,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用,他着急的哭了起来,“你这样算怎么回事,你明明都有喜欢的人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炙热但却生疏的吻。 卫忠将人横抱而起,朝着里间走去。 “我娶你!” …… 宫里。 暗香浮动,月光柔和。 九王爷看着手里的小小药丸看了老半天,他总觉得皇兄说的话不怎么靠谱,否则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药丸就可以让程彭哥哥喜欢上他呢?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他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他将小药丸放在了汤里,又用调羹搅了搅。他正看得入神,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程彭今天晚上不用值班,所以便来瞧瞧他在做什么? 九王爷心虚的很,“没,没有……” 程彭朝着他身后望了一眼,“是给我准备的汤吗?” 九王爷点了点头。 “我特意让厨房备下的,说是对身体好。程彭哥哥,你喝不喝?” 程彭倒也没在意,接过了碗,仰头喝下。 九王爷紧张极了,他盯着程彭滚动的喉结看了许久,“程彭哥哥,你喜欢我吗?” 程彭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自小就是谢承安的影卫,生死都只在主子一人的身上,至于其他的他从未想过。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九王爷露出了羡慕之色。 “因为我也想跟皇兄和皇嫂一样,我觉得他们在一起可幸福了。” 程彭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说法。 “所以……” 他松了松领口,一阵口干舌燥,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喝下,可是却完全不起作用,倒是站在不远处的九王爷,让他有一种想要亲近的冲动。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 九王爷看出了他的异常,忙走过来扶他,“程彭哥哥,你有没有事啊?”他说着就哭了起来,“皇兄是个大坏蛋,还说这个药丸是让人开心的药,全都是骗人,我要去找他算账。” 他哭着往外跑去,却被程彭拉进了怀里,狠狠的抱住了。 “主子没有骗你,这药的确可以让人开心。” 九王爷趁着水润的眼睛望着他,“真的吗?” 那饱满而莹润的红唇,像是熟透的果子般,等人采摘着,程彭放弃了抵抗,低头吻了上去,果然跟梦中的一样又软又甜。 …… 养心殿。 传话的太监刚退下,余丰宝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哄着孩子们睡觉。 “什么事这么高兴?” 谢承安好奇的问道。 余丰宝回头看了他一眼,“贺元卿今晚留在了卫府,所以我高兴。” 谢承安撇了撇嘴。 “你从前不都叫人家元卿吗?怎的如今当了凤后便眼高于顶,称呼人家全名了?” 余丰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也不知当初是谁那么爱吃醋,还不许他这么叫的? 谢承安见他生气,忙又凑了过来,“朕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余丰宝顿时来了好奇心,巴巴的望着他。 谢承安故作神秘的贴在他耳旁,“朕给程彭放了一晚的假,而且还给了老九一颗可以助兴的药|物。” “什么?” 余丰宝的声音高了好几度,伸手在谢承安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你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 谢承安往后躲了些,“老九他比朕小不了几岁,怎么就算小孩子了?况且他跟程彭这么些年之所以未跨出实质性的一步,那就是因为没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宝儿,要不要跟朕打个赌,明儿一早程彭就会来跟朕请求赐婚的。” 他说的信誓旦旦。 余丰宝冷哼了一声,“谁要跟你赌。” 谢承安见孩子们都睡着了,便冲了过来,将人横抱而起。 “宝儿,你可千万不要叫啊,要是吵醒了孩子,那可就不好了……” 余丰宝瞪着他。 谢承安一副你奈我何的欠揍模样,余丰宝气不过低头在他的脖子上轻咬了一下。 谢承安将人抱至了床边,又从床边拿出了一个匣子递给了余丰宝。 余丰宝恍然想起早上他说的话,“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礼物?” 谢承安点头。 余丰宝将信将疑的打开,只见里头摆着一件金光闪闪的衣裳,衣裳用的是翠玉做的,上面缀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石,极为华贵,在烛光下泛着七彩的光。 他登时就红了脸。 “我才不要穿呢!” 这能叫做衣裳吗?大半的身体都要露在外面了吧。 谢承安沉沉的叹了口气,“宝儿说不穿就不穿吧。本来朕还想着宝儿的腰细,穿上这件衣裳肯定会好看的,可惜朕没那个福气可以一饱眼福了。” 他边唉声叹气,边收拾着。 余丰宝咬着牙道:“皇上就如此想看?” 谢承安一见余丰宝的语气里有松动的意思,便巴巴的凑了过去,一个劲的点头。 “朕自然是想的,做梦都想。” 余丰宝沉吟了片刻,“那好吧,那我只穿这一次,要是不好看的话,你可不许笑话我。” 谢承安郑重的点了点头。 “宝儿,在朕心里是天下间最美的,穿或是不穿都好看!” 是夜, 低语声伴随着喘息声,回荡在凄迷的月色里。 …… 成平元年。 成平帝谢承安不顾众臣反对,立督公余丰宝为独一无二的凤后。 成平二年。 凤后诞下龙凤双胎,举国欢庆,视为祥瑞之兆。 成平八年。 南疆戎呈族在大周朝的帮助下一统南疆,并对大周称臣。 …… 两人更是开创了大周朝一帝一后的先河。 帝后二人情比金坚,鹣鲽情深,乃是后世之人的楷模典范。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接下来就是一些番外啦。大家想看什么可以留言呀,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和不离不弃,你们的每一个留言我都看了,谢谢支持,咱们下一本见啊。 下一本开《暴君的掌中娇》,同样是甜甜的故事呀。 第77章 三月十五。 和暖的春风送走了最后一抹料峭的春寒。 几枝早樱争相的吐了花骨朵儿, 粉白的颜色挂在枝头,微风一过便扬起了阵阵的花雨,湖边的垂柳也抽出了鹅黄的嫩芽, 湖面上几只野鸭飞过,惊起了一滩涟漪。 如今宫里虽只有皇上和凤后并一位公主和一位皇子四位主子, 可伺候的人一点也不敢马虎,要知道今儿可是公主和皇子周岁礼的大日子。 整个宫里从三日前就开始忙活了, 虽说不大办, 可来往的皇亲国戚和众位大臣, 那可是轻易怠慢不得的。 相较于外头忙的天翻地覆, 养心殿里却要安静的多。 小孩子七坐八爬九站立。 如今两个孩子刚满周岁,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再加上小孩子原本醒的就早, 一醒了就到处乱爬乱叫, 扰的谢承安和余丰宝睡都睡不安稳。 公主从床头爬到了床尾,又从床尾挪到了床头,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谢承安的脸上, 估计又觉得这个坐垫很有弹性, 嘿嘿的笑着, 弹了又弹。 小皇子则乖乖的窝在了床尾, 他似乎对谢承安的腿毛很感兴趣, 肉肉的小手一抓一个准。 谢承安是被活生生折腾醒的, 他伸手将女儿拎了起来, 然后放在了一旁, 为了防止她再次作乱,直接用一条胳膊将人给压住了。 脚下一抬,又将儿子虚虚的给压在腿下。 如此, 总算是清静了下来。 公主像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似的,吱哇乱叫了起来,藕节般的小胳膊不停的挥动着。 挣扎了一会儿见没挣脱开,咧着嘴就哭了起来。 公主这么一哭,带着不明所以的弟弟也开始哭了起来,姐弟两一大早就开始闹了起来,声音一个赛一个的高。 余丰宝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在谢承安的腰上拧了一下。 谢承安疼的倒吸了一口气,“宝儿,你干嘛又拧我?” 余丰宝坐了起来,拿开了谢承安的手,将两个小人一左一右的护在了怀里,“孩子们在哭,难道你没听见吗?亏得你还是当人父皇的。你那膀子都有好几斤重,压在他们身上,他们哪里受得住。” 谢承安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窝囊,在外那是说一不二,威严无比,回到家中那他就是整个家里最末等的。 他才将下了早朝,正想要补眠呢,于是捂着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余丰宝越想越是生气,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昨晚那么折腾他,他至于睡到现在还腰酸背疼的吗?可看着背对着他的谢承安,他登时就来了火气。 始作俑者,居然还好意思睡觉。 他一脚就踢了过去。 “起来,带着孩子们去外头玩会儿。” 谢承安睡的迷迷糊糊的,可是看到余丰宝似是动了怒,倒也不敢发火,乖乖的起床穿衣,然后再给孩子们穿衣服,好在现在是春日,要是换在冬日里,只怕穿衣裳这一件事他就得从早上忙到晚上了。 他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抱了起来,对着床上的余丰宝小声的嘀咕道。 “孩子们,你们看到没,你瞧瞧你们爹爹他多霸道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倒是睡的香甜,把我们父子赶出去吹冷风的。” 余丰宝猛地睁开了眼睛,狠狠的瞪着他,“谢承安,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今晚便睡小榻上去。我这样还不是你害的,你居然还好意思倒打一耙,在孩子跟前说我的坏话。” 谢承安一见大事不妙,抱着孩子就溜走了。 身后一只枕头落了地,还有余丰宝气急败坏的吼声。 暖风和煦。 谢承安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那匆匆的脚步,抱着孩子去了御花园赏春景,左右现在时辰还早,他难得有时间和孩子们独处,可是他太低估孩子的战斗力了。 两个孩子在他的怀里跟泥鳅似的扭动着,看见了花儿也得吱哇乱叫一阵,“发发”,看见蝴蝶也想要追过去,大叫着“福蝶”。 谢承安只一双手,顾得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忙得焦头烂额,简直比他小时候练功还要累人。 最后实在没招了,他解下了腰带,将两个孩子系在了两头,然后自己握着腰带的中间位置,如此倒是轻松了许多,可是别看两孩子才过周岁,可力气却大,好奇心又重。 如此一来,倒不像是他在带孩子,而是孩子在遛他似的。 忽然一只蜜蜂停在了面前的黄色小花上,公主胆子大,伸手就要去捉,等谢承安发现厉声制止的时候,已经迟了,蜜蜂蛰了她的手。 起先她还没觉得痛,眨眼的功夫,嘴一扁就哭了起来。 余丰宝原是想睡个回笼觉的,可是把孩子交给谢承安他着实不放心,翻来覆去也没了睡意,索性也就洗漱穿衣找了过去,刚一进御花园就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他疾步走了过去,狠狠的瞪了谢承安一眼。 谢承安也被吓到了,委屈巴巴的道:“朕也是头一次当人家的父亲,宝儿,你别生气,不过是被蜜蜂蛰了一下,等传了太医用了药就好了。朕小时候也曾……” 说话间余丰宝已经抱着孩子回了养心殿。 等太医检查完之后,谢承安小心的挪到了余丰宝跟前,“这也是朕的女儿,朕也会心疼的,朕不是有心要这样,朕……” 余丰宝见怀中的小人儿眼下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今儿是孩子们的周岁礼,我不想跟你吵,今儿晚上我带孩子们睡偏殿。” 谢承安耷拉着肩膀。 他的宝儿真是愈发的厉害了,不愧是他亲选的凤后。 …… 正午时分。 琼华阁内,所有人都围在了桌子旁,个个都期待着两个千尊万贵的小人儿抓周会抓些什么。 八仙桌上摆着算盘,印章,毛笔,铁勺,匕首,银子,玉器首饰,弓箭等等。 两个小人倒是不怕生,似乎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公主更活泼些,早已忘了早上才被蜜蜂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着,非得要谢承安抱。 余丰宝抱着两个孩子实在不方便,便将公主递了过去。 公主钻进了谢承安的怀里,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谢承安老怀欣慰,顿时有种不愧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有了公主撑腰,谢承安胆子也大了起来。 “来,看看你喜欢什么?” 他将女儿放在了桌子上,小心的护着。 公主倒是挑也没挑,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弓箭。 众人齐齐呼出了声。 余五弟感叹着道:“看来公主将来一定会是位巾帼女英雄啊。” 谢承安很是满意,在公主的面上亲了亲。 虎父无犬女。 轮到小皇子的时候,小皇子似乎有些不习惯被众人注视,缩在余丰宝的怀里不肯下来,最后在余丰宝的哄骗下,才勉强抓了个铁勺。 谢承安倒也没露出不快之色,在儿子脸上也亲了一下。 众人一直闹到了晚间才散。 晚间,谢承安很是自觉的抱着枕头去了小榻,“宝儿,朕睡这里,你就不必带着孩子们去偏殿了吧?” 余丰宝未置可否。 他把孩子哄睡着之后,起身才发现谢承安躺在小榻上那孤零零的背影,他蜷缩着身子,勾出了脊背上的弧度,愈发显得拱肩缩背,可怜兮兮的。 他走了过去,将被角掖好。 谁知刚转身要走,只觉腰上一紧,就被谢承安给搂进了怀里。 “朕就知道宝儿舍不得看朕一个人睡在这儿的。” 他埋在他的颈项间使劲的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余丰宝低声骂了句,“无赖!” 谢承安笑嘻嘻的道:“朕今日朕不是故意的。” 余丰宝见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儿,心下一软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今儿清朗抓了个铁勺,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 谢承安面露沉吟之色。 “有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从小被父皇和母后那样的对待,过的那样的不开心,如今朕长大成人,成了旁人的父亲,怎可把这样的痛楚再加诸在自己孩子的身上。朕同你待他们的心是一样的,只希望他们这辈子能活的健康快乐,如此就好。” 余丰宝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 “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那样孤单了。” 他不知道童年的谢承安是何模样,可是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那时的他是真的不开心。 谢承安顿时来了兴致,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宝儿,既然想抚慰朕受伤的心灵,现在也不晚啊……” …… 一晃,又过了两年。 两个孩子今年都三岁了。 这一日午后时分,谢承安好容易有了些空闲时间,再加上孩子们又午睡去了,他正磨着余丰宝,想要干些什么,就在两人难舍难分之际。 公主和皇子两个人手拉着手迈着小短腿,走了进来。 两人眼睛都红红的,显然刚刚才哭过,两人一进门就见谢承安在欺负余丰宝,于是连忙冲了上来,一个拽手一个拽腿。 “父皇是大坏蛋……” “不许欺负爹爹,父皇真讨厌……” 谢承安慌忙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稳,腿上就传来了一阵疼痛,之前两个小人一人抱着他一条腿咬了起来。 谢承安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孩子算是白养了,只知道护着余丰宝,半点都不在乎他这个父皇。 他作势扬起了手,只是还未等手放下来,两个小人就一溜烟钻进了余丰宝的怀里,哭着道:“爹爹,我们再也不要理父皇了,父皇他打我们……爹爹带我们回永安王府吧……” 谢承安气的直喘着粗气。 这两个兔崽子自己想走就算了,居然还打算带走他的宝儿,简直是岂有此理。 余丰宝小声的哄着怀中的小人,对着谢承安笑了笑。 “你瞧瞧你这父皇是怎么当的,孩子们跟你都不亲近。” 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一面,谢承安的心里都是满满的挫败感,他第一次当人家的父亲,总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可是他自问是个慈父。 别人家的孩子三岁都开始启蒙了,而他舍不得让孩子们过早受累,这才拖着,为的就是想让姐弟两能多一些快乐的日子。 可是…… 整个下午,谢承安都是魂不守舍的,直到傍晚时分,御兽园的人来报,说是得了两只才出生的松狮犬。 谢承安又想起他儿时那么喜欢的狗,却被父皇当众给摔死了,当时他难过极了,思绪回到现在他让人将松狮犬送了过来。 掌灯时分,他怀揣着两只毛茸茸的幼崽回了养心殿。 两个小人儿气性还真大,见了他也不理睬他。谢承安笑着道:“父皇可是给你们准备礼物了哦。只要你们一人亲父皇一下,礼物就是你们的。” 他将两只幼犬放在了地上,巴掌的幼犬颠颠的在地上跑着,发出了两声奶叫声,萌萌的很是可爱。 两个孩子哪里禁得住这样的诱惑,一人搂着一边,在谢承安的脸上亲了一下。 “父皇真好。”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承安感动的就差落泪了,孩子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他这么亲近呢,他搂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怀里搂着幼犬。 “这是父皇送给你们的礼物,也是你们的伙伴和朋友,你们可得要照顾好它们,每天给他们喂食喂水,带它们玩耍,可不可以做得到。” 两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可以。” “可以。” 谢承安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又道:“那你要给狗狗起什么名字?” 公主看了看怀里的小黄狗,“黄黄。” 皇子则有样学样,看着怀里的小黑狗,“黑黑。” 谢承安起身道:“好了,出去玩吧!” 两孩子就抱着小狗,去了外间。 没过一会儿,两个孩子又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兴奋的小脸通红的,“父皇,你送给我的小狗可聪明了,它还会舔我呢。” 许是跟孩子们玩熟了,两个小狗跟在孩子们的身后摇着尾巴,很是可爱的样子。 余丰宝拿着帕子给他们擦了汗,又让他们喝了水,吃了点糕点。 两个孩子从前吃东西时总要吵架,谁分的多一点了谁分的少一点了,可今儿却乖巧的很,一人拿着一块桃花酥,跟着掰成了两块,一半分给了小狗。 小孩子的感情是纯粹而热烈的。 到了晚上,依然抱着狗狗不肯撒手。 余丰宝耐着性子劝道:“乖,狗狗是不能上床睡觉的,爹爹让宫人们给他做了一个窝,放在床边让它们睡觉好不好?” 两个孩子依旧不肯松手,抱着狗狗坐在地上默默掉眼泪。 谢承安见状忙上前道:“想要带狗狗一起睡也不是不可以,你们现在都是大孩子了,现在父皇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可以跟狗狗一起睡,但是只能睡偏殿。另外一个是和爹爹睡,小狗狗则就睡在地上的窝里。” 两孩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会儿看看余丰宝,一会儿看看怀里的小狗。 过了很久,两个孩子才不舍的选择了前者。 余丰宝的心里有些难过,这就是他养大的孩子,居然选择小狗也不选择他这个爹爹。敢情在他们的心里他还不如一条狗呢。 谢承安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可以告诉父皇,为什么要选择跟狗狗一起睡,而不选择跟爹爹一起睡啊?” 公主仰着脖子道。 “黄黄没有爹爹陪着,可是清婉却有两个爹爹,所以我想要陪着它。” 皇子也跟着道:“而且爹爹有父皇陪着,黑黑就只有我一个朋友,它好可怜的。” 余丰宝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欣慰的是孩子们是如此的善良,心酸的是孩子们似乎长大了。 晚间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总是走神。 谢承安将他揽进怀里,“宝儿,你别担心,孩子们那边有人伺候着,况且孩子们总会长大,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的,所以你得提前适应着。” 余丰宝自然是懂这个道理,只是懂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才没有担心呢,我只是有些感慨,而且就算孩子们会有离开的一天,我也不怕,我知道皇上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不是吗?” 谢承安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宝儿真是越来越会讨朕的欢心了。” 余丰宝红着脸直想往被窝里钻,可是却被谢承安圈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今儿晚上孩子们不在,宝儿可以敞开了心怀,还有嗓门……” 余丰宝低声道:“愈发的没脸没皮了,我何曾是那样的?” 谢承安坏笑着道。 “事实胜于雄辩,一会儿朕自有办法让你原形毕露的,到时候看你还如何抵赖。” 月色朦胧。 一阵风吹过,如镰刀般的一弯弦月隐在了乌云背后,只露出了尖尖的一角。 第78章 春寒料峭。 后半夜飘起了细雨, 淅淅沥沥的直至拂晓时分才将停下,屋檐下挂着降落未落的雨滴,落在窗下的芭蕉叶上滚进了拢起的叶子里,积起了一小汪的雨水。 天边泛着青黛的颜色, 才将丑时末, 整个宫里却亮起了灯。 施嬷嬷对着门外伺候梳洗的宫人们挥了挥手, 将声音压的极低,“你们先在这候着, 让二皇子再多睡会儿。” 宫人们福身应了是。 小心翼翼的立在清晨的寒风里, 风里带着些潮湿吹着廊下的灯笼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寅时初刻。 屋子里的二皇子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声音里有着初醒的沙哑。 “什么时辰了?” 施嬷嬷忙招呼人进来伺候穿衣梳洗, “刚过寅时。” 二皇子谢承安如今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小脸蛋上还有着婴儿肥, 可说起话来却是老道的很,他拧着眉,厉声喝道:“糊涂东西,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一屋子的奴才跪了一地,施嬷嬷忙搭手给他穿衣,她是谢承安的乳母, 身份自是不同, 她红着眼圈道:“奴婢是瞧着殿下辛苦, 所以才吩咐他们让他们在门外多等一会儿的。可怜殿下这个年纪,正该是长身体的时候,日日这么熬着,只怕将来......” 小小的谢承安面上怒气渐渐敛去,他伸手握住了嬷嬷的手。 “嬷嬷,我知道你心疼我, 可是母后今儿要考我昨日功课的,我若是去迟了,母后定会生气的,到时候肯定会连累你们一起受责罚的。” 施嬷嬷在宫中年岁长久,见惯了滔天的富贵,也知道这福气并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起的,就拿他伺候的二皇子来说,大周朝的嫡次子,未来的储君,人人瞧着都是千尊万贵的,可个中的辛苦唯有她知道罢了。 “奴婢虽说只是一个低贱的奴才,可也知道身体好了,才能做其他的事情,若是身子垮了,说其他的不也是空谈吗?” 谢承安握着嬷嬷略微有些粗糙的手。 很多时候他在想,要是嬷嬷是他的亲娘就好了,嬷嬷会在他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会给他做好吃的,会担心他,还不会逼他读书习字。 小谢承安也不来及吃早膳,只藏了块桂花酥在袖子里便急忙赶去了景仁宫。 他年岁尚小,跨过门槛都费了一番力气,走到殿中忙跪下给皇后请安,“儿子给母后请安。”他将额头贴在地上,冰冷的砖石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即使不看母后的脸色,他也知道母后定是生气了,因为今儿他迟到了一炷香的时间。 皇后端坐在椅子上,半垂着眸子,冰冷而华丽的护甲穿过趴在膝上的波斯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 她顿了片刻,拿眼睛瞥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的谢承安。 “昨儿让你背的书可都会了?背给本宫听听。” 小谢承安经这么一吓,再加上腹中空空,早已烂熟于心的文章,愣是背的磕磕绊绊,等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座上的皇后,又被她冰冷而严厉的眼神给吓的收回了目光,他垂手立在殿中。 几息之后,又乖乖的伸出了双手。 “儿子愚笨,还请母后责罚。” 一旁服侍的嬷嬷取了竹条交给皇后,皇后拿着竹条走到了他的跟前,不由分说就是狠狠的一下。 掌心里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小谢承安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大哥在的时候,何曾像你这般无用,你要知道你是本宫的孩子,是大周朝未来的储君,更是诸位皇子的表率,你大哥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都认了许多字,甚至可以看懂奏章了,可你呢?一篇文章本宫许你三日时间,竟然还未烂熟于心,你这样往后怎么跟其他人争,怎么做其他人的表率?” 小谢承安离开景仁宫的时候,小手都肿了起来,连握起来都难。 去上书房的路上,小谢承安忙从兜里掏出来事先藏好的桂花酥,就着热水吃了两口。 等结束一天的训练和课业之后回到宫里的时候,他已经累的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躺在床上便睡着了,施嬷嬷一边替他脱了鞋袜,一边抹着眼泪。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饿醒了。 屋子里点着灯,屋外是暗沉沉的夜色。 他揉了揉眼睛,小手上的伤疼的他登时就清醒了过来,他吁了口气,对着手吹了吹。 这头有了动静,施嬷嬷也就醒了。 “殿下可是饿了?” 小谢承安点头。 施嬷嬷忙让人将饭菜热一热端了上来,小谢承安估计是饿急了,吃的狼吞虎咽,施嬷嬷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殿下,您慢些吃,仔细让外头人看见了,传到了皇后娘娘耳朵里,说您吃饭没规矩,又得挨罚了。” 提到挨罚两个字,手心里便传来了阵阵的疼痛。 他小口的吃着饭,末了抬起头,用晶晶亮的眼神望着施嬷嬷,“嬷嬷,大哥真的那么好吗?为什么父皇和母后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大哥。” 施嬷嬷拿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将人拥进了怀里。 “谁说咱们家殿下不好了,在嬷嬷眼里殿下就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听话懂事,努力用功,寻常人家的孩子像您这般大还在玩泥巴呢,可咱们殿下已经认得许多字了。” 小谢承安垂下眸子,并没有因为施嬷嬷的话而得到过多的安慰。 他从施嬷嬷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自己爬上床,盖好被子。 “父皇明儿要教我骑射,我先睡了,嬷嬷也早些歇息吧!” 隔日,天朗气清。 小谢承安昨儿吃了亏,挨了手心板子,今儿特特的起了个大早,丑时刚过便起了,用膳食的空档又将皇后今儿要考校的文章默了默,跟着照例先去了景仁宫请安问好,再去上书房跟着太傅们学习。 午后才跟着乾元帝去了御兽园。 小谢承安第一次来这里,觉得分外的新鲜,里头养了许多名贵的动物,他看得目不暇接,乾元帝看到这一幕,面色一沉加紧了步子朝着御马园走去。 小谢承安人小腿短,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乾元帝的步子。 乾元帝指着满园的马儿道:“你自己挑一匹。” 小谢承安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最终挑了一匹格外俊俏的小白马,他小心翼翼的问,“父皇,我可以要这一匹吗?” 乾元帝沉声问道:“为何选这一匹?” 小谢承安到底年纪小,也不懂得遮掩,直言道。 “因为它毛色纯正,长的好看,像是雪团一样,儿子打算给它起名叫雪团。” 乾元帝面有愠色,喝道。 “无知。” 御马园的奴才们跪了一地。 乾元帝寒着一张脸,“为上位者,时刻都要谨记威严二字,这匹白马徒有其表罢了,来人啊,拉下去斩了。把那匹黑驹给二皇子牵来。” 有宫人将小白马给牵了下去,小谢承安眼里有不舍,但是他不敢求饶。 他拉着那匹黑驹的缰绳跟在乾元帝的身后往草皮上走去。 乾元帝只简单的说了下骑马的注意事项,便翻身上马,然后看着小谢承安。 小谢承安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艰难的爬上马背之后,也不知那黑马驹发了什么性子,竟然疯跑了起来,小谢承安登时便被吓哭了,他死死的抱着马脖子,哭喊道:“父皇,你救救儿臣,儿臣害怕......” 乾元帝就这么冷眼看着。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是朕的儿子,是未来大周朝的储君,这般样子成何体统。” 他不救,也不许宫人去救。 小谢承安力气有限,很快就搂不住了,身子一歪就掉了下来,可脚却卡在了马镫里,他被黑马驹拖了好大一截,直到乾元帝发现不妥,才命人将其救下。 “没用的东西,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骑射都已经很纯熟了。” 小谢承安迷迷糊糊间听到了这句话。 “将人送回宫去,让太医去瞧瞧。” 乾元帝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小谢承安浑身是血的送回宫的时候,施嬷嬷可吓坏了。 太医来诊治的时候,施嬷嬷看到小谢承安的后背硬生生的被磨掉了一层皮,小人儿虽昏迷着,可嘴里却一直嚷着疼。 施嬷嬷守了他一夜,眼泪就没断过。 小谢承安醒来的时候,见床边只施嬷嬷一人,眼底的光黯淡下去。 “我受伤了,母后来瞧了吗?” 施嬷嬷不忍看他失望,便笑着安慰道:“皇后娘娘管理六宫,每日的事情千头万绪......” 不等她说完,小谢承安又问,“那父皇呢?” 施嬷嬷摸了摸他的脑袋。 “皇上国事繁忙......” 小谢承安翻了个身,面朝里侧,不说话了,眼泪却不争气的往下掉。 第一次生出要是不生在皇家就好了的念头。 等伤好了之后,他又偷偷去了御马园,请御马园的师傅们教他骑术,有一次他刚练完骑术正要往回走,忽的从草丛里窜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围在他的脚边直打转。 御兽园的奴才小心的回道:“启禀殿下,这是咱们御兽园里新产下的松狮幼崽。” 小谢承安将幼犬抱在怀里,很是欢喜。 他悄悄的将幼犬养在宫里,爱不释手,同吃同睡,可是还没养上几日,就被乾元帝发现了。 乾元帝来的时候,小谢承安正趴在地上跟幼犬玩耍。 “玩物丧志。” 他俯身将幼犬拿起,然后狠狠的扔了出去。 小谢承安亲眼看着幼犬的尸体抖了几下,就没了气息。他生平第一次动了气,他红着眼圈道:“父皇和母后既然这般不喜欢孩儿,为何当初又要把孩儿生出来,你们这么喜欢大哥,何不只要大哥一人就好了,还生我做什么?” 余下的事,无非是挨了一顿责罚。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十五岁那年,他被正式立为太子。 当上太子之后,他勤勤恳恳,努力上进,可饶是如此,还是得不到父皇和母后一句肯定的话,但凡稍微出了点错,就免不了一顿责骂。 真正让他心如死灰的是那一年。 禁军如蝗虫一般冲进东宫的时候,他尚不知出了何事。直到禁军在东宫里搜出了巫蛊的器具,他才发现自己被栽赃陷害了。 这些日子乾元帝病重,他监国开始处理些政事,一心都在外头,倒是疏于里头的防范了。 他的唇角勾着冷笑,再也没了幼犬被摔死后的哭闹样子了,他负手站在廊檐下,目光扫过院中之人。 他不信一向英明果决的父皇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况且他已经是太子了,早晚这个大周朝都是他的,他又何必行这大逆不道之举呢。 可事实却告诉他,一切都是他太天真了。 东宫一出事,他的母后就交出了六宫之权,自己把自己关在景仁宫里赎罪。 赎罪? 赎哪门子的罪? 他何罪之有? 为何要赎罪? 乾元帝更是亲口读了圣旨。 “太子谢承安品行无端,倒施逆行,枉顾君臣父子之情谊,褫夺太子封号,贬为庶人,幽居于东宫之内,非死不得出。” 他将圣旨丢在了他的脸上。 “若不是顾念着你有几分像已故的大皇子,朕就该亲手了结你这个逆子。” 谢承安瘫坐在地上,心如刀绞,却没有任何的眼泪。 他跟他那死去的哥哥争了十数年,到头来留下这条命,还是因为他这个哥哥。 多么讽刺啊。 儿时他常想要是没有这个哥哥就好了,兴许他还能过的顺遂些,不用活在他的阴影下,可是如今年岁渐长,他才发现生在皇家才是原罪。 他的出身,便注定他这一生都要活在无休无止的争斗中。 ...... 冬日的那场大火之后,宫里分了个新的太监来伺候他这个“废”太子。 新来的小太监瘦高的个,面容姣好,若不是做了太监,放在外头定是位翩翩佳公子,他对着他存了戒心,像是对待先前那些被送进来的棋子一样。 可是慢慢的他就发现,这个叫余丰宝的小太监跟先前的那些人不大一样。 于是他派人去查了他的底细,发现没有任何问题。 吃一堑长一智,眼下的处境由不得他不小心行事,他偷偷的用了他特有的能力,迷魂。 他望着他的眼睛,将人迷魂。 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问,“你为何待本宫这般好?” 余丰宝闭着眼睛,嘴巴嗫嚅着。 “奴才是不得已才被卖进宫里当了太监,既然进了东宫,那么您便是奴才的主子,奴才怕死,所以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活着。另外.......” 谢承安神色一凛,声音压低。 “另外什么?” 余丰宝白皙的面上爬上了一层红云。 “殿下生的好看!” 第79章 岁寒大雪。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 余父望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 磕了磕手中的烟杆子,“孩子他娘,我想着进山一趟,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嘛, 运气好的猎两张狐皮或是一头野猪, 也好把这个年给对付过去。” 男人的脸上满是褶皱, 说话时露出一口黄牙。 围在炭炉边缝补的余母也抬眼看了看外头,此时风雪已停, 可天还未放晴, 暗沉沉的天色下,延绵开去的雪色像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进去了只怕就出不来了。 她面有忧色。 “这雪都下了好几日了,山里的豺狼虎豹都饿急了, 前儿我还听说前头村子里有人家的小孩被狼给叼走了呢,你这是......” 余父似是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对着屋里头喊。 “老三,老三......” 余丰宝掀开碎花布帘子,探出头来, 他生的白净俊俏, 在这茅草土屋里有着天然的违和感, “爹,您叫我?” 余父耷拉着眼皮。 “你穿上袄子,跟我进一趟山。” 余四妹抱着余六妹也探出了半个身子,冷哼了一声。 “爹,家里活那么多,你让大哥或者是二哥跟你去就是了, 反正他们两在家也是光吃饭不干活的。” 余父牛眼一瞪,扬手就要打。 “老三,心细,跟我上山安全点。” 余四妹缩着脖子往后躲,嘴上却不饶人。 “爹,你就是偏心。我不管,反正我不让三哥去。” 说着就跟小小的余六妹两人一左一右缠住了余丰宝的两只手。 余丰宝心里头暖暖的,柔声劝道:“四妹,六妹,你们在家里乖乖的,帮着娘多做些活,我跟爹去山上打猎,兴许碰到了松鼠窝,还能淘些干果子回来呢。” 两个妹妹一听到有干果子,到底是犹豫了。 余四妹依依不舍的松了手,又将自己的袜子还有做的帽子和围脖都拿了过来,“三哥,你多穿双袜子,这样就不那么冻脚了,这围脖你也戴着,挡挡风,万事一定要小心啊......” 余父想着进山着实危险,于是又把老大给打了起来,三人一起进了山。 积雪没过小腿肚,行走起来格外的困难,余老大刚走了没多久就开始小声的嘀咕抱怨。 “这么冷的天,上什么山嘛?简直是没事找事。” “要是遇到虎狼,咱们可就都玩完了。” “爹你就是偏心眼子,干嘛不叫老|二出来,非得叫上我......” 余父在前头领路,余丰宝则顺着他走过的脚印走,这样也好节省点气力,他低着头,抿着唇赶路。 余老大自觉自说自话没甚意思,又回头将余丰宝脖子上的围脖抢了去,围在自己的身上。 陡然被抢走了围脖,寒风直往脖子里灌,冻的他牙齿直打颤。 余丰宝倒也没计较,缩着脖子继续赶路。 娘一直跟他说,家和万事兴,都是一家子骨肉凡事得谦让着些,这一让就让了十数年,也让出了习惯。 行了大半日的功夫,眼看就要进山了。 余父回头看了看,眼神在老大的身上略停了停,到底没说什么。他将冻得发硬的馕饼递给了两个儿子,余丰宝老实的接过,小口的吃着,偶尔就着点雪往下咽。 余老大又开始哼唧。 “这都硬的跟石头块似的,还怎么吃啊?” 余父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爱吃就吃,不吃就算了。一会儿遇到了豺狼,我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跑。” 被余父这么一吓唬,余老大也闷头吃了起来。 寒风呼啸而过,如铅石般的云黑沉沉的压在头顶。 密密的林子里窜出来的点点绿色,在漫天的白雪里倒是显得格外的通透,如同翠玉一般。 父子三人,在林子里待了整整五日。 好在运气还算不错,猎到了三张狐皮,还猎了一只狍子和獐子,可谓是收获颇丰。 余父脸上开了笑脸。 将猎物收拾干净,便下山往回走。 “回头让你母亲用这些骨头炖汤,再把这些肉给腌了......” 余老大馋的直流口水。 “爹,我都很久没吃肉了.......” 三人心头火热,脚下步子似是生了风一般。 眼看着就要出山了,忽的一旁的树丛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余父是老猎手了,他警惕的四下看了看,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着一双幽碧色的眼睛,像是鬼火一般。 “不好,有狼!” 话一喊出,余老大就开始哀嚎起来,他几乎下意识就窜到了余父的边上,连手上拎着的肉都掉在了地上,他颤抖着声音问,“爹,咋办啊?狼来了?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爹......” 余父被他哭丧似的声音给惹烦了,低喝道:“闭嘴。” 余父打猎几十载,处理猎物的时候,用了专门的法子掩盖了血腥味,为的就是怕引来虎狼这类的猛兽,可是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余父仔细的看了看,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是一只落单的饿急了的狼,只一只狼他自是不怕的,不说现在他们三人,就算他一人,他也是不惧的。 饿狼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盯着先前余老大掉在地上的那些肉,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流着腥臭的涎液,交错的犬牙泛着寒光,它伏着身子,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余丰宝见了,眼睛都直了,家里人多,原本粮食就不够吃的,如今好不容易弄到了些肉,要是被狼给吃了,岂不是糟蹋了,他心一横,就朝着饿狼跑了过去。 这狼也不知饿了多久,好不容易碰到些吃的,怎会轻易相让,几乎同时也扑了过来。 余丰宝动作倒是快,一手抄起地上的肉就要往回跑,谁知脚下一个打滑,人就摔在了地上,他将肉死死的护在胸前,右手抬了起来挡在身前,妄图挡住饿狼的扑食。 剧烈的疼痛从右臂传来的时候,余丰宝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好在余父反应倒是够快,一棍子抽在了狼的腰背上,狼被抽飞了出去,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又爬了起来,仰头便发出一道狼嚎。 狼嚎声在空旷的森林里传了很远。 余父脸色一沉,“不好!” 他忙对着身后吓的瑟瑟发抖的余老大喝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来扶你弟弟。” 余老大不情不愿的上前将余丰宝搀扶了起来,三人快步朝着山下跑去。 狼群来的很快。 约莫有十多头,这些狼群很是聪明,远远的包抄而来。 余父沉着脸。 余老大不停的埋怨,“没事你逞什么英雄好汉,这下好了,别说掉了的那块肉,现在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余丰宝咬着唇,不作声。 余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三儿,今儿要是顾着你,只怕咱们爷三都回不去了。” 余丰宝的眼里有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余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将先前捡回来的肉还有自己身上背着的肉挂在余老大的身上。 然后跪在雪地里给余父磕了三个头,转身往林子里跑去。 与其大家一起死,还不如死他一个。 倒也不是他多高尚孝顺,只是一想到家里的劳动力都没了,弟弟妹妹还有母亲该怎么活啊?只怕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的。 他边跑边哭,滚烫的泪撒在寒风里。 眼前一片模糊,他跑了几步摔倒在地,爬起来又跑,浑身沾满了雪,可是还没等他跑多远,狼群就将他围住了。 他望着远处那消失在风雪尽头的两道身影,认命似的躺在了雪地里。 过往的种种在眼前快速划过。 他在这个家里任劳任怨,从来不曾争抢什么,可到头来就这么被丢下,葬身狼腹,连一个回头都没有,要是父亲的眼里有那么一丝的不舍,或是回了个头,顿了个步,他都可以心甘情愿赴死。 至少心不会像是被人生生剜去那么痛。 狼群近了,他甚至可以闻到了它们口中的浓浓的腥臭味。 余丰宝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落。 可等了许久,想象中被撕咬的疼痛也未传来,他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细缝,远远似乎听到了箭矢还有说话的声音。 狼群散了,有一小队猎人围了过来。 “小兄弟,你怎么样了?” 那是一张皮肤黝黑的脸,可眼珠子却是亮的,只这么一句话,却让他溃不成军,余丰宝大声的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那人脱下帽子,挠了挠脑袋,跟身后的同伴说。 “我还没见过这么爱哭的男人呢。” 众人起着哄,笑着。 有年纪稍大些的走了过来,“年纪轻轻的,估摸是被吓着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当初第一次遇到狼群的时候,不也吓的鬼喊鬼叫的嘛?” 那人又问,“小兄弟,你一个人进山的吗?你家里人呢?” 余丰宝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将他这十数年埋在心底的委屈给哭完了,才起身给救命恩人道谢。 这些人是前头村子的,也是进山来打猎的。 听说余丰宝是余家村的,还热心的把他送出了林子。 ...... 余母远远见到了余父扛着猎物回来了,隔了老远便迎了出来,又回身对着屋子里喊,“四妹,老五,六妹,你们爹回来啦。” 余四妹拉着余六妹也跟着跑了出来,一家人看着新鲜的肉,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只余六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 “爹,我三哥呢?” 余父沉默,抿着唇角。 倒是余老大不满的哼了一声,“死了,叫狼给吃了。” 余四妹红着眼圈,一头就撞了过去,撞得的余老大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你胡说,三哥才不会死呢,他答应我要给我们淘些干果回来的。” 她拿手背擦着眼泪又跑到余父跟前,仰着头问。 “爹,三哥呢?” 余父叹了口气。 余老大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血,不屑道:“谁叫他没事逞能的,要不是他为了抢那块掉了的肉,我们也不会被狼群追.......” 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余父冷声喝道:“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这个东西没用,没拿住东西,老三他怎么会......” 余老大敢怒不敢言。 余母忙从中劝和,一家人回了家里。 屋子里烧着炭炉,一家人坐在堂屋里,皆都沉默不言。 余四妹搂着妹妹低低的啜泣着,余母坐在一旁腌肉,余父则坐在门口抽着旱烟,偶尔抬头看一眼外头那茫茫的雪色,还有雪色尽头那延绵至白雾里的隐约的山脉轮廓。 余老大被打也不敢在作声,躲在东边的屋子里闷头睡觉。 余老二则扯着嗓子喊,“娘,饭好了吗?啥时候吃饭啊,我都快饿死了。” 余母咬牙道:“整日里就知道吃,现在你弟弟没了......”也不知是腌料辣了眼睛,还是真的难过,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余父抽完旱烟,起身回屋。 “孩子他娘,你晚上收拾几件老三的旧衣裳,明儿给孩子立个衣冠墓,这孩子到了咱们家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死了总得有个地方待。” 余母应了声。 晚间时分,又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柳絮般飘落,寒风呼号着,吹的窗户吱呀作响。 一家人早早都睡下了。 余六妹窝在余四妹的怀里,“四姐,你身上一点都不热,我想要三哥回来陪我睡觉,三哥身上热,跟暖炉一样热。” 余四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六妹,三哥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余六妹年纪尚小,还不懂生死的概念,她往被窝里钻了钻。 “那我想三哥了怎么办?我去哪儿找他?” 余六妹再也忍不住抱着妹妹哭了起来。 “扣扣扣......” 似乎有敲窗户的声音传了过来,起初还不是很清晰,余四妹仔细听了听,又大着胆子伸头一望,借着外头的雪色,她看到了窗户上印着一道黑影。 她吓的不轻,缩回了被窝里。 敲击声再次传来的时候,余六妹大着胆子问,“谁啊?” “是我!” 窗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余四妹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跑着去开了门,门打开的瞬间,风雪卷着刺骨的寒意吹了进来,余四妹扑到了余丰宝的怀里,放声哭道。 “三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爹说你死了......呜呜......” 他哭的伤心,惹的余丰宝也跟着落泪。 “既然爹说我死了,你还敢出来开门,你就不怕我是恶鬼,来把你带走的?” 余四妹破涕为笑。 “三哥是世上最好的人,就算变成了鬼,那也是好鬼,不会害我的。” 余丰宝拢着妹妹进了屋。 屋子里烧了暖炕,很是暖和。他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待到恢复了点知觉之后才从怀里掏出些干果子。 有花生,松子,核桃,榛子等等。 “瞧瞧,这是什么?” 余六妹坐在炕上,小小的手拢着余丰宝的手,嘟着嘴给他吹吹。 “三哥,被窝我跟四姐都暖好了,你快上来。” 余四妹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去了厨房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三哥,来,快趁热吃了。肚子里有东西,就不冷了。” ...... 又过了几年,河东大旱,庄稼颗粒无收。 余母坐在小马扎上愣愣的出神,锅里熬着稀粥,说是稀粥也就是一丁点糙米配上一大锅的水,家里那么多张嘴,眼看着老大老二也到了快成亲的年纪,如今家里又是这般光景,叫她怎么能不愁呢? 还好她昨儿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嘴,知道了个法子,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余丰宝带着弟妹们去外头挖野草回来,见母亲正在发呆,忙上前安慰道:“娘,等熬过这一季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余母看着余丰宝的脸,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余丰宝的跟前,给他磕头。 “三儿,娘找到了一个活命门路,整个家里就你生的最好看,娘想送你去,等到了那里你自是不愁吃穿的。” 余丰宝被吓到了,忙将余母搀了起来。 “娘,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余母擦掉了眼泪,“真的?” 余丰宝倒也没想着会被送去哪里,他想着自己一走,家里就少了一张嘴,弟妹们多少能多吃点,况且娘说去的地方不愁吃喝,那自然是好去处的。 可是他从未想到,是那样的地方? 他原本以为只是去大户人家做小厮下人之类的。 夜色渐浓。 余父冷声道:“不行。” 余母则哭着道。 “如今年成一年不如一年,老大跟老二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我要是不送老三去那样的地方,咱们这个家可就真的没活路了。老三虽不说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好歹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要不是万不得已你以为我愿意送他去那样的去处吗?” 余父板着脸,沉默不语。 “当年那人将孩子扔在我们家门口,那就说明我们跟这孩子有缘,如今把人送到那个地方,岂不是有意让人家断子绝孙吗?” ...... 余丰宝原本只想来找余母说话的,没成想却听到了这个秘密。 原来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是个外人。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五雷轰顶,余丰宝消化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临走的那天,弟弟和妹妹都来送他。 “三哥,记得回来看小六啊。” “三哥,等小五长大了,一定赚好多银子,把你赎回来。” “三哥,我舍不得你走。” ...... 他坐在板车上,对着弟弟妹妹们摆手,一直到见不到人了,还不肯放下来。 京中繁华无比,到处都是商贩。 余父和余母一路问人找到了“小刀刘”的府上。 小刀刘个子不高,一双小眼睛在余丰宝的身上打量了几番,“模样倒是不错。” 余丰宝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像是木偶一样在字据上按了手印,具体是什么字据他不想看,也看不明白。 余父余母拿了钱便走了。 余丰宝站在门口,希望他们会转身看他一眼,可是他等了许久,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了,也未等到。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惨痛的一段时间。 他被关在一个闷热异常,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哀嚎声昼夜不止,他只咬着布条,愣愣的看着顶上的一丁点光亮。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他顺利进了宫。 又因为没银子塞给分活的太监,于是被指去伺候废太子。 他初次见到谢承安的时候。 他坐在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软榻上,手持着一卷书,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如同是话本子里成了精的鬼魅一般,有着妖异的美感。 他一时看呆了。 “看够了?” 直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才回过了神。 多年后。 他成了大周朝的独一无二的凤后,人人敬仰的永安王,可依旧贪看成平帝谢承安的脸。 约莫对于心爱钟情之人。 是一辈子都看不够的吧! 第80章 春日。 日光和暖, 微风徐徐。 九皇子谢承显托着腮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望着天上的纸鸢发呆。 小太监和小宫女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都跑过来安慰他,要说整个皇宫里,最好的主子莫过于九皇子了,因着有些痴傻, 对宫人们却是极好的, 阖宫里的太监宫女见了他都愿意跟他说上两句话。 “殿下, 秋兰刚刚缝了一个沙包,不如咱们丢沙包玩吧。” 谢承显摇头。 “那不如咱们踢毽子玩吧。” 小谢承显还是摇头。 “那咱们剪窗花玩?” 依旧是摇头。 此时的谢承显不过六七岁的年纪, 他望着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多鱼问, “我可以出宫去玩吗?我听说哥哥们今儿会在御花园里蹴鞠玩,我也想去。” 多鱼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听他这么一说你,满脸苦涩。 “哎呦, 我的好殿下,您就心疼心疼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吧。去岁冬天,三皇子殿下哄着您去了太液池上溜冰玩,谁成想那起子烂了心的狗奴才们,为了讨他们主子欢心,在冰上做了手脚, 害得殿下跌进了水里, 愣了病了大半个月, 皇上知道了,还罚了阖宫里的奴才呢。还有前年放风筝也是如此,也不知是谁指使的,竟然让风筝线缠住了殿下的脖子,要不是发现的早,只怕......还有.......” 谢承显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哥哥们都不喜欢跟他玩呢? 除了父皇之外,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他呢? 难道就是因为他比别人笨吗? 可是父皇明明说他很可爱的。 多鱼在一旁说的吐沫横飞,嘴皮子上下翻飞间,见谢承显似乎打消了外出的念头,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呼出去,就听九皇子说,“那我不去找哥哥们,我就去御花园里转转,可以吗?” 他的眼神晶晶亮,黑眼珠子跟黑曜石般泛着溢彩的光,多鱼哪里忍心再拒绝。整个宫里这么些主子,也就他家主子最可怜,到处受嘲笑奚落欺负,要不是仗着皇上的喜爱,指不定还落到什么田地呢。 谢承显高兴的露出了个笑脸,拽着多鱼的手就往外跑。 “多鱼,你知道吗?我听御前的人说父皇新得了几尾颜色各异的锦鲤,现就养在太液池里,可好看了......” “还有御花园里开了好多的花,吸引了好多漂亮的蝴蝶,一会儿我们去抓蝴蝶,好不好?” “还有呢......” 多鱼看着自家主子这般开心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阵酸涩。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要主子高兴,至于其他的又何必在意,任打任罚就是了。 “殿下要是真想去看其他殿下们蹴鞠,那咱们就去,顶多回来挨一顿板子就是了。” 谢承显笑着道:“多鱼,你真好。” 谢承显是有些怕这些哥哥们的,尤其是三皇子,他最爱捉弄他了,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跟大家一起玩,两人偷偷摸摸的躲在一旁的树丛里看着。 三皇子身边的小太监眼尖,一见谢承显来了便悄悄去告诉了他。 三皇子朝着树丛的方向看了看,对着其他人招了招手,“那傻子又来了,不如咱们把他骗去冷宫那边,到时候......” 有人小声抗议道:“我听宫人们说冷宫闹鬼,要是......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 今儿蹴鞠是三皇子促成的,他原本也请了谢承安,可是向来不与人亲近的谢承安怎么可能会来?眼下这里他最大,他面色一沉。 “见者有份,你们不参与也不行。” 三皇子先是让人将多鱼给绑走了,又哄着谢承显道:“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谢承显没想到大家会带他一起玩,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他跟着大家去了冷宫,又站在墙根捂着眼睛,开始数数。 “一,二,三......” 三皇子又悄悄的锁了宫门,一行人就又回去蹴鞠了。 谢承显也不知道自己数到多少了,只知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藏在树影里的乌鸦发出刺耳的叫声,远处的竹子被风一吹发出沙沙的身形。 竹影摇动,似是张牙舞爪的鬼怪似的。 他瑟缩了一下,声音里带了哭腔。 “三哥,你们在哪儿啊?我害怕,我不玩了,我想回家......” 话音刚落,从院墙上窜下了一只野猫,“咻”的一声窜进了半人高的草丛里,钻进去之前又朝着谢承显这里看了一眼,这猫通体黑色,一双幽碧色的眼珠子在黑夜里像是浮在半空中幽幽的鬼火似的。 谢承显吓的瑟瑟发抖,抱膝坐在墙根,扯着嗓子便哭了起来。 “呜呜......救命啊......” ...... 谢承安刚从养心殿出来,心中有些烦闷,不知不觉便走到冷宫附近。 程彭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不发一言,直到传来了似有若无的哭泣声,他才现身挡在了谢承安的身前,“殿下,危险。” 谢承安凝神听了听,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在这装神弄鬼。” 九皇子呜呜咽咽的哭着,越哭越伤心,眼前模糊一片,忽的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吓的他捂着双眼大声求饶道。 “鬼怪大人,求求你不要吃我,我的肉不好吃,是酸的......” 程彭瞧着他那可怜样,唇角勾了起来,抓着他的肩膀就飞了出去。 谢承安看着他,皱眉问道。 “好端端的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九皇子扁着嘴将三皇子的事说了一遍,另外一只手却紧紧的攥着程彭的衣角。 谢承安一言不发。 九皇子似乎有些怕他,往程彭的身后躲了躲。 谢承安道:“程彭,你送他回去。” 程彭应了是。 九皇子转身离开前,似模似样的拱手作揖,“谢谢二哥救命之恩。” 二哥? 谢承安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嘴角扬了扬。 九皇子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走了半道就说走不动了,非得要程彭背,程彭没办法只得背着他往回走。 待到将人送到之后,程彭将睡着的九皇子交给了多鱼,转身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衣角被九皇子死死的攥着,他试了几次都没抽出来。 多鱼连声道谢,又道:“程侍卫若是不嫌弃,就在咱们宫里歇一夜吧,我家殿下今儿白日里受了惊吓,晚上定会梦魇的,有程侍卫在,殿下也能安心些。” 程彭无奈,只得留下。 隔日。 九皇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少年的怀里,少年不过十多岁的样子,嘴角刚起了淡淡的绒毛,他长得算不上多好看,却有着一股子坚毅的气质。 少年的怀抱很温暖。 他抬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程彭向来机警,九皇子一靠过来,他就醒了,可是到底迟了一步,他捂着被亲的脸颊,红着脸道:“你干嘛偷亲我?” 九皇子歪着脑袋。 “我喜欢你,所以才亲你的啊。” 程彭年少,哪里经过这些,脸红的跟什么似的,他胡乱的擦了擦脸。 “以后不许乱亲别人,知道吗?” 九皇子点头。 “你不是别人,你是承显的救命恩人。话本上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 他说的极为认真,眼睛如宝石般明亮。 程彭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此之前他从未这般狼狈过的。 九皇子又追着他到了门外,“程彭哥哥,我想去找二哥把你要到我宫里来,可以吗?” 程彭脚下一个踉跄。 “不行。” ...... 谢承显在养心殿里唉声叹气,连看侄子和侄女的心情也没有了。 余丰宝被他这副样子给吓到了,于是拿着手肘捣了捣一旁正在批奏折的谢承安,跟着又拿眼神示意了一下。 谢承安原也不想理会,可架不住余丰宝递过来的眼风。 为了避免晚上要被赶去睡小榻的命运,他放下朱笔,耐着性子走到了他这个九弟的跟前。 “这是怎么了?” 谢承显连头也没抬,依旧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坐在那。 “皇兄,我想成婚。” 谢承安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这傻弟弟啥时候开窍了? 谢承显自顾自的道:“可是程彭哥哥,怎么都不来迎娶我呢?”说完又沉沉的叹了口气。 余丰宝见他这样,心里也着实不是个滋味,将谢承安拉到了里间。 “你好歹也是他的皇兄,况程彭又是你的心腹,只要你这个皇帝开口赐婚,哪里有不成的事?” 谢承安陪着笑脸。 “宝儿,这你就不懂了,赐婚是一回事,程彭来跟朕求娶又是另外一回事。” 余丰宝心想石头要是能开花那还真是奇了。 谢承安见他一副不信的样子,便激将道:“宝儿,要不咱们打个赌,要是我赢了,你便穿上那件波斯进贡来的舞衣,跳舞给朕看,如何?” 余丰宝原也不想答应,可一瞧见谢承安脸上那种我就知道你没胆量的神情,便拍着胸脯应下了。 可是应下之后他就后悔了。 谢承显离开之前,谢承安将他拉到一旁,偷偷的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东西。 “将这东西混在茶水里,哄程彭喝下,朕保准明儿他就会娶你。” 谢承显偏着头。 “真的?” 谢承安笑的一脸纯良。 “自然是真的,皇兄何曾骗过你。” ...... 是夜。 浮云蔽月,满室生春。 谢承显从未体验过这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漂浮在汪洋的大海中,而他的身下只有一根浮木,他唯独紧紧抱着这根浮木,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紧紧拥着这根木头,随着浪潮,浮浮沉沉。 他累极了,躺在程彭的怀里。 “程彭哥哥,你喜欢我吗?” 程彭望着帐顶发呆。 “喜欢。” 谢承显又问,“何时开始喜欢的?” 程彭摸了摸脸颊的位置,上头那温热而濡湿的感觉似在昨日一般。 那一日,他撒娇赖在地上不肯走,非得要他背着才行,他背着他走在树荫间,可背上的人却睡着了,他拖着他瘦小的身子,走了很远很远,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初见。” 第81章 夜色渐浓。 “殿下, 再坚持坚持,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贺元卿扶着九皇子快速的往前跑着,不时朝着身后望去,身后除了大团的如墨般漆黑的夜色外, 追兵貌似没有追来。 九皇子瘫坐在地上, 大口的喘息着, 他摆着手。 “小,小元子, 我跑不动了, 你快去找卫忠来帮忙,只要找到他, 父皇就有救了。” 贺元卿被分派到九皇子身边没多久,但是对这个有些痴傻的主子, 他还是喜欢的,他犹豫了片刻,又道:“可是放殿下一人在这,奴才也不放心,您不如再坚持一下......” 九皇子的嗓子眼里直冒着烟,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小元子, 我没事, 我藏在树丛里, 哪里也不去,等你找到救兵再来接我,好不好?” 贺元卿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九皇子就钻进了树丛里,探出小半个脑袋, 跟着又缩了回去。 “你看,我可会捉迷藏了,从前我跟哥哥们玩捉迷藏的时候,他们都找不着我的。” 贺元卿一咬牙便同意了。 他将带着的水囊和几块被压碎的酥饼递给了九皇子,又将兵符和圣旨贴身收着。 “殿下,要是我明儿中午还没来接你,你就自己回去,知道了吗?” 九皇子点头。 贺元卿一路朝着城外急奔而去。 “什么人?” 贺元卿刚到卫安军驻地外就被守卫的士兵给拦住了。 他单手撑在膝上,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急事要见卫忠卫将军。” 其中一个侍卫上下打量着他。 贺元卿原是商贾人家的少爷,模样清隽,加上被净身后更是多了几分柔和的美。 “又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他抽出腰间佩刀,“要么滚,要么就别怪爷手中的刀剑不长眼。” 贺元卿不明就里,掏出了兵符,喝道:“我是奉旨前来的,你们要是再敢阻拦就是抗旨的重罪。” 两个侍卫相视一笑。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别以为仗着有几分姿色就能糊弄到我们将军,如今竟然敢假传圣旨,还私造兵符。” 两人直接将贺元卿捆了扔进了一处帐篷内。 “一会儿等我禀明了将军,看他怎么收拾你。” 贺元卿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身体蹭着地面坐了起来,又找了块尖利的地方,慢慢的磨着绳子,等将绳子磨断了,他的手腕也脱了皮。 他顾不得处理伤口,小心的观察下四周的情况,瞅准了驻地最中间那个最大的帐篷摸了过去。 卫忠才将结束晚间的训练。 手下的人送来了热水,他脱掉了铠甲,正在沐浴。 贺元卿掀开帘子闯进了的时候,他刚洗完澡,正在擦身体,四目交接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 贺元卿的脸跟火烧了一般。 男人的身材很健硕,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他的眼睛从上往下快速扫了一遍,又羞的撇开了眼神。 卫忠见来人身材纤瘦,面白无须,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倒也安定了下来,他自顾的扯过了衣裳穿上,“你是何人,为何要夜闯卫安军驻地?” 贺元卿紧张的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咬着舌尖,定了定神,将兵符和圣旨一并掏了出来,递了过去。 “奴才是宫里的人,名唤贺元卿,特来请卫将军救驾的。眼下皇宫都在端贵妃的掌控之中,还请卫将军速速带人前去救人。” 兵符卫忠是认得的,圣旨上的印也不是假的。 他面色一沉,对着外头吼道。 “全军集合!” 卫忠翻身上马,又让人牵了一匹马给贺元卿。 贺元卿扭捏着道:“我不会骑马,可否请卫将军带我一程,我家殿下,也就是九皇子殿下还在等我呢。” 卫忠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晌才伸出了手。 男人的掌心里有着硬硬的茧子,稍一使力,就将贺元卿拉上了马背。 一路疾驰。 劲风扑面而来,贺元卿端坐在马背上,偶尔颠簸的时候会撞在身后男人的怀里,他的心没来由的急急的跳了起来,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你胆子倒是不小。” 男人的声音随着风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贺元卿抿着唇,“奴才虽进宫做了太监,但好歹在未进宫前也曾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也知道忠君报国四字,况且这里头还关乎着我家殿下,还有我的好友的未来,就算再害怕,我也得来。” 被风卷起的发偶尔扫过卫忠的脸颊,带着细细的酥麻感,发梢似乎还残留着皂角的清香味。 半道上,他们接了九殿下一起回京。 刚一进城,就遇到了炸死归来的谢承安。 ...... 贺元卿觉得自己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他昨儿晚上居然梦到了卫忠。 梦里他也是才将出浴的样子,饱满结实的肌肉上还挂着水珠,他眼神如刀的盯着他看,末了冷冰冰的说,“老子他娘的不喜欢男人。” 男人? 他算得男人吗? 约莫只算半个男人吧。 他苦笑了一下,正准备起身,谁成想九皇子却凑了过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又狐疑着用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试了温度后,自顾道:“小元子,你生病了。” “啊?” 贺元卿诧异的看着他,他家主子何时学的诊脉的,他怎么不知道呢? 九皇子双手负在身后,学着那些太医拧眉的样子,一字一句道。 “你这害的是相思病。” 贺元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跟火烧似的。 “殿下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浑话,仔细奴才回头告诉你皇兄皇嫂去......” 九皇子见他恼羞成怒,咯咯的笑个不停。 “小元子,你别害羞嘛,喜欢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你看宫里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程彭哥哥呀。” 九皇子心思单纯,自然不会像旁人一样说他白日做梦,妄图以一个卑贱的太监之身去勾搭堂堂的卫大将军。 他叹了口气,“好歹程侍卫待殿下您也是真心一片,可是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呢?” 贺元卿烦闷极了。 从前他见余丰宝跟谢承安的时候,总还嘲笑余丰宝,如今轮到了自己个身上,才知个中滋味是这般的煎熬。 九皇子挨着他坐下。 “卫将军救驾有功,你以我的名义送些糕点过去,聊表下谢意。” 贺元卿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家主子的脑袋何时这般灵光了,难不成真的是爱情的作用?这也太神奇了吧。 贺元卿亲自去挑了些糕点,又将自己亲手做的藏在其中。 他手艺不好,做的糕点卖相也不好,掺杂在御膳房的糕点里愈发显得难看,贺元卿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舍得拿出来,毕竟那是他的一番心意,真情实意。 这辈子他还是头一遭给一个男人做糕点呢。 卫忠才将下朝,没成想一回府就看到了贺元卿。 今日他穿着太监服,勾出他纤腰的腰肢,他立在风中,有光从他身后照了过来,衬的他肤白如雪,眉眼如画。 “是你啊!” 贺元卿紧张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家殿下让我送些糕点来,算是谢谢将军的救命之恩,不是什么名贵东西,还请将军不要拒绝。” 卫忠大马金刀的坐下,挑眉问道。 “救命之恩只值这些糕点?” 贺元卿哑然。 卫忠虽长到二十七八岁,可一心都在带兵打仗上,从未对人有过情愫,自然也不懂得照顾旁人心思,他随意拣了一块看似不起眼的糕点扔进嘴里。 糕点没有那么甜腻,倒是多了点焦香的味道。 他又吃了一块,厅中一时无言,他摆手道:“无事你便回去吧,改日我再亲自去谢恩。” 贺元卿踟蹰了片刻,可偏脑袋空空,想找些话来聊,可愣是搜寻不到半句,只得在懊悔中出了卫府。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送了一回糕点,又送了些扇坠香囊,一来二去倒也算是熟识了。 只一样,卫忠待他似乎与旁人并无不同。 贺元卿患得患失,又在余丰宝的鼓励下去找卫忠问个清楚。 那日,他陪着他喝了些酒。 晚风吹进来的时候,带着淡淡的花香。 贺元卿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卫忠答。 “有。” 他带着醉意的灼灼目光似乎要将眼前的人给融化了一般。 贺元卿垂着脑袋,只以为他早已心有所属,正准备起身要走,谁知却被卫忠拉进了怀里。 沉重的呼吸里带着浓浓的酒香。 “我本是孤儿,自小长在军营里,长这么大只知领兵打仗,从未体验过人间情爱。” 他低头在他的颈项间嗅了嗅。 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端,他继续在他耳旁道:“只你一人不同,你我初见你便将我瞧了个精光,又给我做吃的,替我缝补衣裳,这些事情从未有人为我做过。” 贺元卿耳朵里嗡嗡的。 “可是,我,我是个太监。” 卫忠的大掌扣在他的腰上,把人往他的怀里重重一带。 “当今圣上娶的凤后便是太监,况且凤后还是你的好友,这一点你不知道?” 贺元卿心跳如擂鼓。 “若这样旁人定会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说我带坏了你这个堂堂大将军的,况且将军威名早已传遍京城,若是娶了我,只怕要伤了多少闺阁小姐的心了。” 回应他的是炙热而生疏的吻。 “本将军喜欢何人,干他人何事?我就是看上你了,这辈子非你不娶。明儿我就去找皇上请旨。” ...... 夜色静谧。 谢承安躺在床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挑着那件泛着七彩颜色的舞衣,衣裳上的翠玉相碰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愿赌服输,宝儿,难道想要抵赖。” 余丰宝扭捏着走上前,伸手夺过他挂在直接指尖的衣裳。 “换就换。” 反正也无旁人看见,换了他也不怕。 待到换好之后,余丰宝就后悔了,衣裳的剪裁太过大胆,腰间双腿全露。 谢承安等了片刻,又催促道。 “宝儿,可换好了?要不要朕帮你穿?” 余丰宝一咬牙,一闭眼就走了出去。 谢承安“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灯光之下,一身华彩的余丰宝立在那儿,如同是画上走下来的人般,如雪般的肌肤在金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娇嫩。 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一阵口干舌燥。 “宝儿,可以舞了。” 余丰宝瞪着他,“谢承安,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承安笑着将人揽进怀里,眼底里有着灼热的光。 余丰宝察觉出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 谢承安已经封住了他的唇,扣住了他的腰,他躺在他的臂弯里,无处可逃。 芙蓉暖帐,满室生春。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谢谢小可爱们一路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