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作者:春风沉醉   文案:   《永年》番外   卢二的故事。   阅读顺序:   《风雪连天》—《永年》—《参商(永年番外)》—《苍踏雪行》—   标签:第三部 古代架空 CP卢荀生&容德秋 第1章   京城以东,约十日脚程之地,有做小城,叫做盐城。   这年冬天,风雪连绵不绝。   晌午放了晴,下午必要再下一场雪,扰的人心都烦了。   天色已晚,雪还是未停,城郊一家小小的客栈里,挤满了过路的商客和脚夫。   大堂里坐了十几个人,拼桌共食,一时间,羊肉味儿,酒味儿,混在一起,溢满了整间客栈。   偶尔进来一两个客人,满身雪花,将门外的冷风也带了进来。   苏玲端了一小锅羊肉炖萝卜,送到角落里的一桌。   热腾腾的羊肉切成小块,萝卜已经炖透了,浸着黄褐色的汤汁,撒了好些葱花,热气腾起,蒸的香味蹿了起来。   苏玲被熏的眯起了眼,她家店小,菜也不多,爹爹看家的本事也就几个菜。   只是这羊肉萝卜炖锅口碑极好,卖的也贱,引得过路的人都喜欢在她家打尖。   她快走几步,赶紧将炖锅放在那桌。   角落里这桌坐了三个人,衣着朴素,似乎是过路的商人。   其中一人戴着大大的斗笠,进了屋也不摘下,另外二人对他马首是瞻,便引得苏玲多看了几眼。   苏玲将菜布好,戴着斗笠的那人才抬起头来,对她说了声谢谢。   她这才看见斗笠下,这男人清冷白/皙的脸,薄薄的嘴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她。   男人继而又低下了头,拿起了筷子。   苏玲愣了一下,脸红了。   她在店里帮忙了好些年,见的都是些贩夫走卒,或豪迈,或粗鄙,很少见到这样清秀斯文的人来这里。   苏玲低下头,往后厨走,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旁边几个正在吃酒的脚夫见了,哈哈大笑,揶揄打趣儿,直说什么时候吃苏玲的喜酒。   其中有个叫武三的,嘴里更是不干净。   苏玲听了,脸红的发烫,跑进后厨。   苏大爷却拿着大长勺冲了出来,追着武三便打。   …   别人家的女儿到苏玲这个年纪早就定了亲,有的甚至都出嫁了。   苏玲却左挑右拣,看哪个都不顺眼,最后拖拖拉拉,到了现在也没说下婆家。   武三在大堂里左躲右闪,嘻嘻哈哈,不时咬一口手里的馒头。   周围的食客好些都在起哄,苏大爷在后面追的踉踉跄跄,气喘吁吁,却听武三嘴里嚼着馒头,囫囵说道,盐城里这么多男人,苏大小姐哪个都入不了眼,只怕是心比天高,惦记着知府的公子呢?   继而又笑道,哎呀呀,可惜知府公子要成亲了,你家女儿可是要独守空闺了。   苏大爷气的发抖,手里的大勺便摔向武三。   武三蹿上楼梯,堪堪躲过。勺子咣的一声,砸在栏杆上。   他的几个兄弟赶紧扑上来,拦着苏大爷,赔了好些笑脸,直骂武三破落惯了,嘴里没个把门的,贯是些胡言乱语。   苏大爷不依不饶,指着大门让武三滚。   武三见这玩笑话把人说急了眼,外面又天寒地冻,赶紧凑到苏大爷面前,装模做样掌自己的嘴。   苏大爷踹了武三一脚,武三皮糙肉厚,嬉皮笑脸地挨了,苏大爷才气呼呼地回了后厨。   武三几个兄弟让他老实些,得罪了店家,今晚便要睡雪洞了。   武三笑嘻嘻地落了座,撕着手里的馒头,一只脚蹬在长凳上。   见苏玲打后厨出来送菜,又调笑道,苏家妹子家世也不比那陆小姐差,凭啥陆小姐能嫁知府公子,咱们苏妹妹不能。   苏玲不理他,身后几个外地来的贩夫却好奇问这陆小姐是什么来历。   武三见有人搭腔,赶忙卖弄道,这陆小姐原是卢家的外孙女,娘跟人私奔跑了,十几年没回来过,爹又是个恶贯满盈的大奸商,死在京城天牢里。这样的女儿,方家也提亲,还不是图卢家的权势。   众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人应道,卢家前几年垮了,抄家流放,这方知府岂不悔死了?   武三笑道,可不是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收了个扫把星进门。 第2章   村里人都说,白蓉蓉是个扫把星。   白蓉蓉生下来没多久,爹娘就死了,她被叔叔卖给人家做童养媳。   但是八岁的时候,一场高烧,烧成了傻子。   后来婆家的人也都病死了,白蓉蓉年纪轻轻成了寡妇。   饥一顿饱一顿活到二十岁,每天在村头傻笑。   常被村里的流氓无赖欺负。   这年冬天,也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村里人见着可怜,但是谁也不敢管。   …   山上有个猎户叫做王二,封山之前下来卖山货。   这人满脸胡子,终日里散着头发,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   每每都是卖完东西就走,从来不与村里的人多说话。   王二临离开前,看见白蓉蓉一个人蹲在村头,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呵呵傻笑。   冻的面目通红,鼻涕糊了一脸。   之前王二总是给白蓉蓉些吃食,白蓉蓉见他来了,以为又有吃的,眼巴巴地看着王二,手已经不自觉地伸了出来。   王二呆呆地看着白蓉蓉的肚子,知道这傻女子吃了不少苦,心中难过,眼眶红了。   白蓉蓉伸了一会子手,讪讪地收了回来。   那天晚上王二带着白蓉蓉进了山。   白蓉蓉虽然傻,却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   乖顺地跟在王二身后,离开了村子。   没有一丝眷恋。   …   王二的小木屋在深山之中,周围巨木参天,古树环抱。   下了雪以后,一切都是白茫茫的,望不到边际。   冬日的山林,冷的愈加彻骨。   白蓉蓉自打进了山,吃得饱穿得暖,面目也净白起来。   这日里大雪不断,白蓉蓉缩在火炕上,抱着王二的小白狗躲在被子里。   王二虽然穷,但是念着白蓉蓉大着肚子,还是煮了一炉羊肉,放了些冻豆腐和白萝卜,小火炖着。   出锅前撒了好些葱花,热气一蒸,香味勾的白蓉蓉直流口水。   两人一狗风卷残云般将一锅肉菜吃的干干净净,连肉汤也用馒头蘸了吃掉,才缩在被子里,挤在一处。   凛冽的寒夜竟也温暖了起来。   王二这日里将屋顶上雪除了除,很是困乏,吃了饭已是昏昏欲睡。   猛然间胡子被白蓉蓉扯下一大把,王二瞬间惊醒。   白蓉蓉手中握着王二一大把胡子,从里面抠出一片葱花,闻了闻,扔到地下。   转脸去看王二,只见王二正捂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白蓉蓉看看手里的一大把胡子,再看看王二苍白的脸,以为自己犯了大错,嗫嚅道,你别难过,胡子掉了,明天还会再长出来的。   王二看了一会白蓉蓉,哭笑不得,索性伸手将自己脸上剩下的半脸胡子也摘了下来,与白蓉蓉手里的胡子并在一起,于床头摆放妥帖,才对白蓉蓉温言道,是了,我的胡子掉了还会再长出来的,你可要好生记清楚了。   白蓉蓉点点头,伸手去摸王二苍白光滑的脸,小声道,你长的可真好看,比村里所有人都好看。   王二笑了笑,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进去。   白蓉蓉抱着狗,目不转睛地看着王二,喃喃道,你比台上唱大戏的还好看。   王二愣了一下,伸手环住白蓉蓉,轻声问,你想不想听曲儿?   白蓉蓉猛地点头,手上激动,勒的怀里的小白狗不乐意了,四肢并用爬出被窝,又觉得冷,钻到王二那边的被窝里,蜷成一团,呼呼睡了。   王二抚摸着小白狗温软的皮毛,轻轻唱了起来。   白蓉蓉听不懂他在唱什么,觉得虽然好听,却听着难过,不似村里戏台子上的人唱的欢喜热闹。   她愈听愈乏,终是沉沉睡去。   一轮残月,万籁俱寂,鹅毛大雪扑簌簌落下。   只听得一段隐隐约约的唱腔夹杂其中。   水风轻,萍花渐老。   月露冷,梧叶飘黄。   烟水茫茫。 第3章   天黑之后,客人陆陆续续都安歇了。   苏玲一边抹桌擦椅,一边竖起耳朵偷听,角落里那个戴斗笠的年轻男子,嘴里一直在哼哼着什么小曲儿。   声音极低,若有似无,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   …   大堂里只有她与那个男人。   苏玲想到这里,胆子大了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那人身边。   那男人不唱了,看着她。   苏玲被这人看着,脸上有些热,细声问道,你唱的是什么曲儿?恁好听呢。   那男人淡淡地道,四郎探母。   苏玲见这人眉清目秀,双眸熠熠流光,心中更生出一番亲近之意,便大着胆子坐下来。   与这男人倒了一杯清茶,小声道,原来你会唱戏呢,真本事。   那男人看着茶水热气氤氲,发着呆,许久才轻声道,我不会的。   顿了顿又道,单单是这段,学了这么多年,也只会唱这几句。   苏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转瞬又抬起来,娇声道,你教教我吧。   …   苏大爷将厨房拾掇利索,听闻大堂传来咿咿呀呀的戏腔儿。   他蹓蹓跶跶出去一看,只见自家女儿和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起,一个唱一个学,两厢唱的都是不伦不类。   烛光摇曳,一室温黄,女儿脸上尽是倾慕,满眼欢喜。   苏大爷捧着茶壶,自顾自喝着。   靠在门边听了半天,才听出这两人唱的是杨四郎深夜探母那一段,便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一件旧事。   …   那时卢家还是盐城一霸,主母做大寿,他被请去做帮厨。   戏台高筑,京城请来的名角儿,大红灯笼,流水的宴席。   盈盈细雪,吹不散热酒的香气。   忙里偷闲,父女俩一边吃着酥皮点心,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唱戏的角儿。   他看的入了神,直到那杨四郎被卢大少爷轰了下来,俩人追追打打到了主母身边,他才知道这是卢家二少爷回来了。   为了让母亲高兴,二少爷才特特地学了这一段戏。   众人哄堂大笑,主母握着二少爷的手,笑骂了一番。   他站在人群的最外层,低头看了看女儿身上带补丁的袄子,好生艳羡人群中那两个金雕玉琢的少爷。   岂知祸福难料,第二年这两位少爷就冻死在流放的路上。   …   苏大爷正想着,突然见门外落了顶轿子。   堂中那戴着斗笠的年轻男子见状,对苏玲轻声道别,便站起身来,拎起身边的包裹,走向客栈大门。   门外站了一个小厮,已撑开伞候着。   苏玲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想借着学戏的由头问这人什么时候再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只是犹豫了一瞬,那男人已进了轿。   苏玲再追出门去,却见那轿子已经起了,往无边无际的黑夜中行去。   雪下的极大,转眼间已看不清那一行人的身影。   碧玉年华,苏玲心中无端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也不知道今夜一别,往后的日子里,会不会再见到他。   想说的话,也不知何时才能告诉他。   …   那轿子进了城,兜兜转转,在府衙后门处停下。   管家早已恭候在那里,迎了轿中的男人,领到书房。   两人默默走着,黑夜中悄然无声。   那男人进了屋,斗笠也不曾摘下,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包裹放到桌上,解了开来。   一只小小的红木陪嫁箱子露了出来。 第4章   王二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盒子。   轻轻打开,一只小指粗细的人参静静地卧在里面。   柜上的人看了看,那人参又细又小,出土的时候断了好些根须,卖相已是差了许多。   只是这种东西他们这些普通医师做不了主,转身去找大掌柜,将王二一个人晾在那里。   王二苦笑了一下,知道这医师不识货,便将盒子盖好,揣入怀中,找了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这人参是他师傅留下的。   深山里挖的,已是有些年头了,如今白蓉蓉大腹便便,家里没几个银钱,便请不起稳婆进山。   这日里他看着满屋破棉被旧袄子思来想去,只有将这最后一点家底也拿出来变卖。   王二正想着,远远听得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几个学徒少爷少爷地叫着。   转眼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跑进大堂,身着一袭褐色的棉袍,颈上环着一个金子打的长命锁。   那几个学徒在后面哄着,手上不敢下力,都被那小少爷挣脱了。   经过王二身边,那小少爷好奇地看了看王二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袄,满脸的大胡子,伸手就要揪。   王二心中一惊,伸手挡住,其中一个学徒赶紧将自家少爷拦了,硬生生往后院抱。   那小少爷握紧了白白嫩嫩的小拳头,不停在那学徒身上捶打。   一番挣扎还是被众人簇拥着哄进了后院。   王二看着那群人的背影,恍惚间想起自己以前的样子。   那孩子长大了,定是与自己那时一个性子。   想到这里,记忆便如洪水般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好些不愿去想的人和事。   王二气息有些不稳,抓紧了袄子,斗笠愈发地往下压。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让他喝茶。   他转头一看,心脏狂跳了起来。   眼前一个小小的学徒,十七八岁的样子,瘦瘦的身板,眉清目秀。   那乖顺的样子,让王二眼前闪过另一个人的脸。   那学徒见大掌柜来了,转身退下了。   王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相似的地方,相似的人,让他心中发苦。   …   大掌柜敲了敲桌子,王二才回过神来,只是眼神还有些木楞。   大掌柜笑眯眯地看了看王二的人参,上下打量了王二一番,给他比了一个数。   王二看着面前这老奸巨猾的大掌柜,慢慢从往昔的回忆里拔了出来。   他知道这掌柜欺他人穷,分明知道这是上好的野山参,却给了极低的价格,想到这儿便收回盒子,作势要往怀里揣。   大掌柜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道,这种东西,整个明水村也只有我们这儿收的起,你可想清楚了。   王二知道他说的是这个道理,却还是嗫嚅道,再加一点吧…   …   王二赧赧地走出医馆,双手插在袖中,紧紧按着怀中的一包银钱。   那大掌柜最后加了一成,已是被王二磨的不耐烦,叫伙计打发了他。   王二也不生气,只是抱紧了银子,在村子里七拐八拐地向稳婆家找去。   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便被个泼皮堵住,伸手去掏王二怀里的银子。   王二心里一咯噔,知道怕是在医馆拿钱的时候就被这人盯上了。   眼看这里四下无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上来便动起手来。   王二心慌意乱,与这人一番厮打,才想起靴子里的匕首,便伸手去摸。   只是慢了这一下,他的斗笠便被那泼皮打飞在地上,头巾也连带着掉了。   王二披头散发,气喘吁吁地握着匕首,对准了那泼皮,手心里全是汗。   那泼皮退在一旁,一双三角眼盯着王二的额头,阴阴地笑了。   冷风吹过,扬起一阵细雪。   王二光滑洁白的额头上,半条眉毛已经没有了。   一个深红色的圆形疤痕印在那里,皮肉凹凸不平,狰狞盘错,茶杯大小的圆环中,赫然烙着一个奴字。 第5章   深夜里,阴暗的牢房里燃着一炉炭火。   一阵刺啦声之后,男人的惨叫声在屋里回荡,伴随着阵阵皮肉的焦臭。   …   陆小姐趴在窗户上偷看,只是那牢房的窗户开的又小又高,她便让那方公子抱着自己,才勉强扒在窗沿上。   牢中站着一个清秀的男人,着浅蓝色缎面长披风,内里一身白色棉袍,长发乌黑油亮。   一双美目烟波流转,似要溢出水来,白面红唇,活脱脱一个潘安再世。   陆小姐今夜乍见此人,也不禁吸了一口气。   不曾想自己爹爹身边那个小学徒容德秋,如今出落的如此俊俏。   …   她爹爹早些年犯了官非,逃到南方隐姓埋名,独留她在盐城的婆家,已是多年未曾见过。   过几月她便要出阁,她爹爹不敢回来,便让这小学徒送来一箱子嫁妆。   乍见一箱子珠宝玉器,看的陆小姐眼睛都直了。   容德秋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还有些体己钱,师傅让我随身带着交与你。   说罢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子银票,塞给陆小姐。   一旁的方公子也看傻了。   陆小姐堪堪平复了心情,问了问容德秋爹爹最近身体如何。   那容德秋也只是客客气气地答了,并无半分亲热的样子。   陆小姐也不以为意,印象中这个小容子从小便是如此,总是静静地跟在爹爹身后,满脸淡然,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   与所有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样子,饶是他爹爹,这小容子才多说几句话。   …   这厢与容德秋辞别,陆小姐转脸便听使唤丫鬟说这人与方知府去了牢房,便偷偷摸了过去,堪堪爬上窗户,就见这容德秋纤纤细细五根白生生的手指,握着根烙铁就往那牢中的犯人胸膛上烫。   那犯人四肢被绑住,胡乱扭动着身体,胸口一片焦黑,叫的撕心裂肺。   容德秋稍稍歪着脸,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漠然,混不关己一般,将手里的烙铁交给身旁的下人。   接着又拿起一根烙铁,挨着方才烧的焦黑的地方,又烫了上去。   那犯人疼的全身抽搐,汗如雨下,终是熬不住,昏了过去。   容德秋转身将烙铁放入火炉中,双眼看着那火苗,专心致志地烤着,一旁的下人便拎了一桶水泼到那犯人脸上。   那犯人乍一受寒,勉强睁开双眼,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嘴里稀里糊涂地胡言乱语,神志已是有些混乱。   容德秋见烙铁烤的差不多,拿起来慢慢地向那犯人走去。   …   满屋子皮肉烧焦的味道,陆小姐已是快吐了出来。   方知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借故溜出来,吸了口冷冬夜里清冷的空气,方觉得肺管子里舒畅了些。   扭头一看,正瞧见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正抱着未来儿媳妇在窗户上偷看,气儿便不打一处来。   一手一个抓了,拎回后院去。   待再回到牢门口,却见容德秋已经走了出来,戴好了斗笠,与他作别。   方知府瞄了一眼牢里,那犯人已没了动静。   只听容德秋小声说道,对不住方老爷,一不留神,那人已是死了。   方知府摆摆手,沉声道,不当紧,扔到乱葬岗便是。   顿了顿又问道,只是这人死了,你要打听的事情可有了着落?   容德秋点点头,便告辞了。   方知府看着这一行人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身瞧了一眼牢里那死囚犯,瞬间吐了出来。   那囚犯脸上一个焦黑的窟窿,原是眼睛里被人硬生生捅了根烙铁,插到脑子里,活活烫死的。 第6章   王二满面惊慌,看着地上的尸体,一地的鲜血。   那血浆子泉水般一股一股地向外涌,渐渐小了下来,最终停下了。   王二只觉得耳膜阵阵轰鸣,整个人冷汗直流。   …   适才被这泼皮见了他额上的烙印,他杀心顿起,一刀捅在那泼皮肚子上,袄子顿时红了一大片,丝丝棉絮也飞了出来。   那泼皮捂着肚子大声呼救,只是这地方太过偏僻,原就是他打劫偷窃的地方,村子里的人本就不愿意经过,此时又开始下雪,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   王二却不知,此时心如擂鼓,生怕这叫声引来村子里的人,死死捂住这泼皮的嘴,将他拖到旁边一处废屋,又在这人颈子上补了几刀。   直到这手下的身体再无挣扎,方才松开手,整个人宛如虚脱一般,双眼涣散,看着地上的死尸。   勉强喘匀了气,只觉得身上全是汗,冷风一吹,好些从破袄子灌进来,冻的王二清醒了些。   左右思量一番,定了定心神,王二的眼神从慌乱变得镇定了些,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一鼓作气将这人塞到那屋中火炕下,又到院子里刨了好些灰土草茎,将地上的血抹干净。   眼看四下无人,雪下的正大,将门口的斑斑血迹也盖了去。   王二便冲出门去,捡起自己的头巾斗笠,一股脑戴在头上,拔腿狂奔,向山上跑去。   鹅毛大雪翩然而至,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   暗蓝色的天,暖黄的光,雪大的看不清路。   山上积雪太厚,覆到膝盖,踩进去容易,拔出来却难。   王二在雪中跑了一个时辰,累的气喘吁吁,抬头一看,村子已是在遥遥的远方,眼前是无边苍白的山林。   厚厚的积雪,分不清去路。   王二回头看一眼那村子,眼眶发酸,手脚冻的发麻,热泪流下来,被风一吹,已是冰凉,刺的脸疼。   他一咬牙,接着向山上跑了一阵子,心中越来越急。   他迷路了。   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是这个方向,可是怎么走都找不到回家的那条山路。   王二心中忐忑不安,猛的隐约听到几声狼叫,吓的浑身一个激灵。   他在山中多年,一听这几声狼叫,便知那狼已是不远了。   他急的手脚并用,顺着旁边一棵大树爬了上去,只是那手脚冻的不听使唤,爬了几步便扑簌簌往下掉,勉强抱住了树干没摔下去,冻的通红的手指却磨破了皮,血淋淋的。   王二心中着急,身上又冷又疼,风雪大的迷了眼,狼叫声越来越近,终是忍不住大哭了出来,眼泪鼻涕迎着雪花糊了一脸,手脚却不敢停下。   一边哭一边哆哆嗦嗦地往树上爬,王二拼了死力气,勉强攀住一根树杈,抱住了一阵抽噎,才抹了抹眼泪。   往远处一瞧,几匹黑狼已奔向这里,皑皑白雪中甚是显眼。   饶是爬上了树,王二还是吓得浑身颤抖,知道自己迷路坏了事,冬天的狼不会离窝太远,这下子怕是冲到这群牲口的地盘了。   岂料再定睛一看,雪地上除了自己模模糊糊的脚印,还有两串脚印,指向自己攀着的这棵树。   王二顺着那两串脚印一找,猛然发现树底下正站了两个人,阴鸷地仰头盯着他。   王二吓得险些摔下树来。   因着其中一人他认得,便是那年押送他全家流放的衙役。   只听这人叫道,卢荀生,这些年你藏的倒是仔细,让我们一顿好找。 第7章   容德秋静静地坐在马车里,捧着暖炉,不知在想什么。   车厢外几匹高头大马,一个配着长剑的男人翻身下马,附到车帘子上小声说道,东家,这便是那人藏身的地方。   容德秋方才发觉马车已是停了,将暖炉一掷,掀开帘子。   只见一户破旧的宅邸,院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惨叫和叫骂声。   一路走近主屋,也并无人阻拦,那叫骂声却是越来越大。   房门大敞,屋中一人躺在地上,被几个壮汉围在当中。   其中一人骂道,白五,你老老实实把这房契交出来抵你的赌债,不然你这对招子,便是保不住了。   那躺在地上的白五捂着肚子,嘴里不停地叫骂,脸上已是青紫一片,一只眼睛被打的红肿,睁不开,只眯着一条缝。   容德秋推开/房门,屋里一群人的目光便全集中在他身上。   他却瞧也不瞧一眼,径直走到一张凳子前,拿出帕子拂了拂上面的灰,坐了下来。   几个壮汉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彼此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番,不知这人什么来头。   屋子里一阵寂静,其中一人憋不住,叫嚣起来,哪里来的白面相公,好大的架子,仔细小爷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这人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扔在地上,轻轻说道,够么。   这几个壮汉看见银票,眼睛都直了,赶忙扑上去将票子捡了,往怀里揣,最后踹了白五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白五一双三角眼打量了容德秋一番,只觉得这小相公瘦弱纤细,一身的绫罗绸缎,一看便是富家公子打扮,于是穷心未尽歹心又起。   嘴上不住地感恩戴德,眼睛却四处乱瞄,想寻得些使唤的物件,将这人砸晕了,再搜刮些银钱票子出来。   却见这人又从袖子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   白五看着那些票子,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   只见那小相公红唇一张,轻声道,我问你些事情,你若答的好,这银钱便是你的。   白五急吼吼冲过去,将那银票握在手里,一张一张数着,嘴里胡乱说道,好好好,你尽管问。   却听那小相公轻轻说道,六年前,你做差人时,押解卢家上下三百余口发配辽北…   白五心里一咯噔,手里不自觉地握紧银票往后退了一步,抬起眼来,看着这个不明来历的男人,有些紧张,心里已动了杀机。   只见这人混若不知,望着门外的风雪,双眼沉静如水,继续说道,也是这样一个冬天,这些人在路上死的死,伤的伤,到地方的,只有区区百余人。   白五瞄了眼茶几,便装作要喝茶的样子,悄悄握住了茶壶,只待趁这人不备,结果了他。   那人收回了目光,缓缓转过脸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了白五,一字一句地问道,那卢家二少爷,却并未到达辽北。   白五握紧了茶壶,目光躲闪,结结巴巴地说道,卢家二少爷身娇肉贵,死在路上了。   那人继而问道,死在哪里?   白五心中发慌,声音便大了起来,恶声道,死了便是死了,这么多年了,去辽北经过那么多地方,我哪儿记得死在哪里了!   那人转脸看着门外,目光幽怨了起来,沉吟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骗我,不撕了你的皮,看来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白五一听这话,猛地扑将上去,手中抡起茶壶,向这人头顶砸去。 第8章   卢荀生紧紧抱着树干,摸出靴子里的匕首,恶狠狠地冲下面叫道,你若敢上来,我一刀给你开个瓢。   树下二人轻蔑地一笑,混不当一回事,那衙役手脚并用,便要上树。   卢荀生吓得面色惨白,胡乱挥舞着匕首。   却见另一人拉住那衙役,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飞镖,瞄准了卢荀生,笑道,只要他死了便是,不费那个力气。   那衙役哈哈大笑,抱着手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树上的卢荀生,叫道,你可抱紧了啊,别掉下来摔死。   卢荀生眼瞧着那明晃晃的飞镖,眼泪登时涌了出来,急的在树上不停地挪动,口中哭叫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话音未落,就听树下一声惨叫。   卢荀生低头一看,只见一匹黑狼已经将那手执飞镖的人扑倒,一口咬在咽喉上,鲜血喷出几丈高。   那衙役见状,转身便跑,这下更是漏了破绽。   两匹灰狼从旁边冲出来,几下子将那衙役咬死,血浆子喷了一地。   几只狼从一旁蹿了出来,围住两具尸体撕咬了起来。   卢荀生在树上看的目瞪口呆,抱紧了树干,一动也不敢动。   雪下的越来越大,冷风骤猛,眼看一场暴风雪要来了。   天色已黑,那几匹狼吃饱了之后,将余下的尸块撕碎,叼在嘴里离去了。   卢荀生双臂已是僵了,心道要走就得趁此时,否则必得活活冻死在这里。   只是又怕那些狼去而复返,他犹豫一番,才发觉四肢已是冻的有些不听使唤。   夜色茫茫,他趴在树上找那些狼的去向,环顾一圈,发现远处山头上隐约有些光亮,知道那便是家。   此时乍见那一星黄光,卢荀生终于有了些勇气,连滚带爬地蹭下树,向那处光亮跑了去。   …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路上也不敢停,生怕那些狼再追来。   暴风雪已是来了,吹的眼前一片模糊,眉毛上也结了冰霜,脚趾冻的没了知觉,行路愈发艰难。   好容易远远瞧见自己那小木屋,明晃晃的光亮在黑夜中分外显眼,他只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那光芒爬去。   …   推开门,屋里的热气顿时迎了上来,鼻子里充满了烤地瓜的香气。   卢荀生趴在地上,嘶声哭了出来。   …   白蓉蓉赶紧关了门,坐在地上,看着这嚎啕大哭的男人,想了一会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声说,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卢荀生并不回答,只是抓着白蓉蓉的手,将自己的脸埋在白蓉蓉瘦弱的臂弯里。   白蓉蓉抱着 “王二”,笨拙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嗫嚅道,二哥哥,你哭的我也想哭了。   卢荀生哭的累了,才把脸上的眼泪鼻涕胡乱抹了,爬上火炕,将自己用破被子裹了。   白蓉蓉跟着爬上去,将自己的被子也盖在他身上。   卢荀生只觉得搭了两床被窝还是冷得瑟瑟发抖,才发觉自己已是微微发起烧来。   他也没力气去熬些姜茶喝,白蓉蓉又什么都不会,他只能躲在被子里苦挨着。   白蓉蓉知他冷,便躺了下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心中一颤,正感动间,就觉得白蓉蓉大大的肚子正顶在自己怀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肚子却突然有了胎动,翻滚着,在白蓉蓉和他之间动了好几下。   卢荀生看傻了眼,白蓉蓉却习以为常的样子,依然紧紧抱着他。   卢荀生将手掌放在白蓉蓉肚子上,感受着这小小生命,经过这一日的折磨,他此刻心中充盈着莫名的激荡,继而握住白蓉蓉的手,想了几个月的话终于冲口而出。   蓉蓉,你为我生个孩子可好? 第9章   容德秋一根手指抵着自己雪白的下巴,看着身旁的桌子,目光游移。   白五被人摁着跪在地上,挣扎不休,原本拿着茶壶的手被死死捉住,五根手指摊开在那桌上。   容德秋伸出抵着下巴的那根手指,点了点左边。   那摁着白五的人便一刀斩了下去,一截小指滚了出来。   白五傻了眼,看着那截断指愣了一下,之后便杀猪似的叫起来,震耳欲聋。   寂静的冬夜,瞬间被这哭叫划破。   容德秋正过身子,不再看白五,眼睛看向门外,远处墨色的山,浅白的细雪翩翩落下,衬的对街苍灰色的瓦片分外阴翳。   容德秋看了许久,终于小声道,你们一个个都说他死了,我就想着,就算死了,我也得找到他的尸身,带他回家是不是?   白五只顾着手上的疼,脑子昏聩欲裂,根本听不清容德秋说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听见几个字。   容德秋却自顾自说着,似说给自己听一般,又道,你们有人说他死在公主岭,有人说他死在凤城,我找了这许多年,却发现你们都在骗我。   他继而抻平了自己的袍子,双手握在一起,静静看着门外的雪,好似门外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一般。   阿大,继续吧,容德秋终于说道。   那摁着白五的人一刀挥下,白五来不及求饶,又一根手指被斩了下来。   白五的四肢被人摁着动不了,一边撕心裂肺地叫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哭嚎,只道那流放路上山高水远,每天都要死许多人,根本不记得卢二少爷是哪个。   容德秋定定地看着门外,看不出神情,红唇轻启,悠悠说道,几年前,我去查了到达流放地的名单,才发现,有好些老弱妇孺都活了下来,死的居然大部分都是青年男女。   这话一出,白五的眼神终于变了,猛的抬起头,只见那小相公一双美目正看着他,没有丝毫波澜。   那薄薄的红唇开合,说出白五最怕的事情。   你们上上下下十八个衙役,串通起来,将那些人都卖了,做完这一票,你们挣够了银子,陆陆续续都请辞了,我说的是也不是?   白五因着手上的剧痛疼的已是满身大汗,如今听闻这话,登时血气上涌,一口气哽在喉间,晕了过去。   容德秋看着摊在地上的白五,目光发愣,喃喃道,阿大,这人不能晕呢,我还有要紧事要问呢。   那阿大一刀斩下白五第三根手指,白五活活疼醒了过来,此时三根手指齐断,血肉模糊,痛入骨髓,疼的白五头上的青筋也爆了出来,汗如雨下。   他嘴唇惨白,浑身颤抖,看着面无表情的容德秋,连呼吸都引得手上的伤疼的彻骨。   容德秋虽然看着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慢慢说道,你们当然不会承认,衙役做出这种事情,被朝廷知道了,是要活活扒了你们的皮,做成皮草囊的。   白五身子有些哆嗦,目光溃散,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   你只需告诉我卢二少爷被卖到哪里,其余的,我一概不管。   白五听了这话,有些犹豫,只见那人站了起来,弹了弹袍子上的灰,轻轻说道,皮草囊这种东西,我这几个家奴也是会做的。白五一听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转瞬之间,就见那个名叫阿大的人,用一根尖细的小刀,插入那断指的伤口中,将皮肉分了开来。   白五疯了一般地往后躲,哭叫道,那卢家两个少爷被卖之后就跑了!跑回中原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只是那阿大手却未停,几个人摁住了疯狂挣扎的白五,白五挣脱不开,几下子,手背上的皮已经完全剥离开了。 第10章   卢荀生将那兔子皮仔仔细细剥掉,内脏掏了,用雪擦干净,斩成小块。   姜片辣椒爆香,兔肉扔进去炒熟,淋上酱油,又放了好些土豆,盖上锅盖小火焖起来。   两人一狗六只眼睛都盯着这一锅肉,移不开眼。   冬日里没什么肉吃,卢荀生打猎设陷又是个半吊子,这几个冬天都是靠那只狗去山里叼些雉鸡野兔,否则便只有萝卜土豆地瓜可以吃。   然则吃了这一顿肉,下一顿又是原来这几样。   卢荀生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寻思着如何下趟山,说好个稳婆给白蓉蓉。   可是除了那两个衙役,也不知他们来了多少人,若是还有人守在村子里,他这么一去不是自投罗网?   再加上那废屋中的尸体,也不知道当时有人看见没有。   虽说如今也没有人上山来抓他,只怕是因为这冬日里山上风大雪厚,太过艰险,无人引路的话,一般人进不来。   来年开春,一切都不好说,他得进深山里躲躲。   他又瞄了一眼白蓉蓉的肚子,大的吓人,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生了。   他猛的想起前日与白蓉蓉说的事情,脸上不由得发烧,嗓子发干,想了一会子,嗫嚅道,蓉蓉,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你给我生孩子的事情…   白蓉蓉正在舔盘子里的肉汁,满脸的浅褐色酱汁,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   卢荀生这次死里逃生,心境有了极大的变化,以前心底里那些残存的幻想,都化作现实里的油盐酱醋,被啃食的干干净净。   几年前的时候,他也是想过去寻个人,只是这天地之大,那人当年走的杳无音信,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今他又是戴罪之身,脸上明显的一大块烙印标记,不敢随处走动。   想到那人的师傅是被自己家人害死的,卢荀生心底的那点勇气,又被打散了,便浑浑噩噩地,在这山中过了好几年。   现如今卢家只剩自己一人,左右得留点香火,他当日捡这傻女子回来,半是看她可怜,半是为了自己心里这点小心思。   如今已是避无可避,终要对得起死去的哥哥和老娘亲,不能让卢家绝了后。   …   卢荀生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道,你愿意么?   白蓉蓉舔光了最后一点肉汁,将自己脸上的玉米渣子捡了,塞进嘴里,看着卢荀生,一脸茫然。   卢荀生将自己手中半个玉米饼子往前一递,说道,你若是愿意,这饼子就给你,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自己都是一身的汗,觉得自己与那些欺辱白蓉蓉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白蓉蓉兴高采烈地接过来,连声说好。   卢荀生看着狼吞虎咽的白蓉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仓皇,胸腔中一股郁气,不由得狠下心来说道,若是你愿意与我同房,我也不会亏待你,我会正正经经娶你,照顾你一辈子…   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眼睛里已是浮了雾气。   他想起多年前答应过一个人,不与别人成亲。   白蓉蓉吃完了那半个饼子,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着卢荀生,一双杏眼如小鹿般天真,充满了欢欣。   我喜欢二哥哥,我要和喜欢的人一辈子在一起了,白蓉蓉开心地笑着,抱住了身旁的白狗。   卢荀生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了。 第11章   白五被几个人摁着,摊在地上,嚎的嗓子都哑了,浑身抖如筛糠。   他手上的皮已经被剥了开来,翻在手腕上,红色的手血肉模糊,淌着血浆,不住地颤抖,只是每抖一下,那手上便连着心一般的疼。   那拿着细刀的阿大堪堪停手,看向容德秋。   白五疯了似的求饶,不敢看自己的右手,神志已是濒临崩溃。   容德秋面无表情,宛如呆了一般。   阿大深吸一口气,一刀插进去,开始剥白五手腕上的皮。   白五嗷的一声惨叫出来,挣扎地更加激烈,几个人也摁他不住,活活要把自己的手脚也挣断了。   那处血脉众多,刀刀都伤在经脉上,血流了满地。   活生生被人剥皮,白五已是快疯了,恨不能一刀扎死自己,现下只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却听那小相公细语道,卖给谁了?在哪儿跑的?你们去哪儿找的?   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若是有一点对不上,那刀子是不会停的。   白五哪管得了那许多,一面哀声求饶,一面哭嚎道,尤路牵的线,我不知道买家是谁,彰武交货的时候他们跑的,后来尤路他们一直在找他俩…   说罢已是泣不成声,一口银牙生生咬出血来。   容德秋目光发直,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似乎在想什么。   那阿大见东家不说话,仍是一个劲地低头剥皮。   白五又惊又恐,眼睁睁看着自己赤红的肉,暗色的筋,隐隐透着骨,只能啊啊地惨叫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容德秋细细想了好一会子,心道这话与那前几日活活烫死的于探然说的倒是能对得上。   待想明白了,低头一看,那白五已是翻了白眼,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   梅四郎赶到的时候,白五已经死在地上,半条胳膊的皮都被剥了下来。   他苦笑一声,心道又来晚一步。   伸手探了探尸温,还有些温度,梅四郎赶紧冲出院门,向那一行人的踪迹追去。   …   他本是岭下城一名小小捕快,那里气候恶劣,位处边境,常有些马匪胡商,三教九流之人过往。   数月前衙门里来了个人报案,那人额上烙了个奴字,自称是六年前的流放之人,被押解的衙役卖到长狄人那里做奴隶,如今四个人一起跑回来,到得中原的,却只有他一个。   彼时边境战况吃紧,知府很是头疼,这拐卖人口的事情在岭下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后将这事情扔给梅四郎,便不再过问了。   梅四郎查了查这案子的过往,才发现死人名单中确实有猫腻,而当年那押解的十八个差人,一年之内都前前后后请辞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几个人的下落,居然惊奇地发现,这些人不是在家中莫名其妙消失了,就是被人弄死了。   而之前总是有一群人,来过这些人的家。   他一路打听一路找,大约知道这群人打扮成商人,一辆马车,四个骑马的随从。   只是他不知剩下那些衙役的下落,只能跟着这群人的踪迹,每每他赶到时,那些人大多都死了。   …   风雪愈演愈烈,再晚一些,便是寸步难行了。   梅四郎在山中走的疲累,风大雪滑,轻功又使不出来,正后悔自己不该这个时候进山,抬眼间却远远瞧见山顶一间小庙。   料得那群人五匹马,这个天气必然走不远,多半是要在山中寺庙借宿,便一鼓作气,向山上奔去。   堪堪到达那庙前,梅四郎已是冻的发麻,叫了两声门,便迫不及待一脚将那庙门踹开。   往里一瞧,几个和尚正围坐一圈,那一行五人正坐在堂内烤火取暖。   梅四郎心中一喜,心道,这次可逮着你们了。   只见其中一人抬起脸来,一张绝色的容颜映着火光,肤如凝脂,薄唇樱口,一双盈水的美目盯着他,看了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梅四郎站在门口,他却觉得脸上烧了起来,热的发烫,迎着冷风雪,更加灼然。   此时那庙里的撞钟声陡然响了起来,震的他心如擂鼓。 第12章   暴风雪过去的那个清晨,已是大年初一,终于放了晴。   林子里处处银装素裹,屋檐下吊着长长的冰凌子。   天却蓝的透明,很是清冽。   这是卢荀生在这里过的最冷的一个新年。   却是白蓉蓉过的最暖的一个。   阳光白的刺眼,小白狗在雪地中跳跃着,很是欢欣。   卢荀生拉着白蓉蓉的手,往屋后的林子里走去。   生怕白蓉蓉冻着,卢荀生将自己的棉靴给她穿了,将她裹的似个棉球一般。   白蓉蓉许久未曾出门,这几月的日子过的舒适,她白嫩的脸上带着粉红,阳光一照,竟有了几分娇态。   也不知卢荀生带她去哪里,却只是傻呵呵地跟着,东看看西瞅瞅这诺大的林子。   眼见树上爬过一只松鼠,白蓉蓉和小白狗都想冲过去。   白蓉蓉被卢荀生拉了回来,那小白狗在树下狂吠,惊的那松鼠溜的无影无踪。   她恋恋不舍地找那松鼠的影子,却听卢荀生说道,你若是喜欢,过两日捉一只给你玩。   白蓉蓉一听这话,顿时欢欣鼓舞,此时卢荀生却停下了。   …   只见几棵巨大的松树下,两个小小的土包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   卢荀生心中难过,前几日暴风雪,用作墓碑的小木板也不知吹到哪里去了。   他将那坟包上混着冰渣的积雪扫干净,露出深褐色的土,又从怀里掏出几个煮熟的土豆,供在两座坟前。   土地已经冻住,他好容易抠出一个小洞,将两支香点了,拜了拜,继而插了进去。   转身拉着白蓉蓉一起跪下,让她磕头。   白蓉蓉依言拜了,傻呵呵地跪在那里,只觉二哥哥一脸哀伤难过,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卢荀生的手。   卢荀生只觉手中温暖,对白蓉蓉勉强笑了笑,言道,左边这个是我哥哥,右边那个是我义父,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他们去了以后,我在这世上,便孤零零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卢荀生顿了顿,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那时流放不足月余,亲娘便熬不住,死在路上。   他们哥俩和娘亲分别押在不同的衙役手里,待消息传来,只听说娘亲的尸体被胡乱扔在野地里,连座坟也没有。   他和哥哥当下便如疯了一般,要回去找娘亲的尸体,当即被那群衙役打得头破血流。   后来他二人逃出来,再沿路回去找,却连骸骨也找不到,只怕是被些野兽牲口叼了去。   卢荀生想到这里,身子不停地哆嗦,眼睛里已是蒙了水汽,哽咽道,蓉蓉,你拜了我哥哥和义父,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妻子,我唯一的亲人。   白蓉蓉似懂非懂,只是觉得二哥哥难过,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不由得说道,二哥哥,我永远和你一起,陪着你,给你生孩子,生好多孩子,一起陪你,你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卢荀生眼眶更红,拉着白蓉蓉站起身来,拍了拍她膝上的雪块。   两人相依偎着,往不远处的木屋走去。   卢荀生回头看了看,古树环抱,白雪莹莹中,两个褐色的坟包相依着,凄风冷雪中,好歹是个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冬日里清新冰冷的气息,心想,此生便是如此了。   当初我们卢家害死你师傅,如今也是遭了报应,还了给你。   不知你还恨不恨我,愿不愿意想起我,但是能在那温暖的岁月里遇见你,却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从今往后,山长水远,惟愿你忘了我对你的不好,盼有人能伴你左右,让你不再孤零零的一个。 第13章   大年初一的清晨,原是应有许多人打破头争这第一柱香的。   然则前几日暴风雪肆虐,今日雪停了,也无人来得这深山古庙。   冷冷清清的庙堂里,第一柱香白白便宜了容德秋。   容德秋平日里是从不进庙上香的,如今得了这第一柱香,也不知道怎么拜。   昨夜吃了酒,现下脑子依旧昏昏沉沉,隐约记得师傅平日里的做派,便拿着那三根香,默默地跪着,闭了双眼。   觉得有些乏累。   …   梅四郎在一旁看着,佛像威严,众僧慈悲,香火缭绕中,那人纤细的身姿,愈发显得清瘦。   也不知在向佛祖求些什么,竟跪了这许久。   梅四郎想到这里,便低下头掩着嘴微微笑了,心道,莫不是心愿太多,挨个说过给佛祖听,只怕佛祖也记不住这许多事情。   再抬起头来,只见那人正咬着嘴唇,呆呆地望着角落里的他。   金的佛,红的香,冬日的阳光,袅袅的白烟,衬的那人面如白玉,颜若朝华。   梅四郎心中一悸,看着那一双清润的美目,虽看似明媚娇艳,然而在这佛门宝刹,莫名地生了一丝说不出的妖气。   却引得人神而往之。   …   容德秋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求,睁开眼来,见昨日那人正立在角落,轻轻地笑着。   看着那轻佻的笑容,容德秋不由得呆了,手中的香已胡乱丢了,待回过神来,已不自觉地向那人走去。   那人依旧笑着,嘴角微微上扬,走近之时,那人突然拱手道,在下梅四,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容德秋看着梅四郎,只觉得宿醉的身子有些沉重,晃晃悠悠地伸出手去,被梅四郎伸手扶住双臂。   梅四郎原是防着这人的,待发现这人下盘虚浮,根本不会武功,走近了又闻到一股酒气扑来,便松了戒心。   却见这人瞬间伸手向自己额前拂来,梅四郎心中一紧,避闪不及,双手暗暗运功,只待震碎这人两只手腕。   那人却只是用小指勾了梅四郎额前一缕头发,梅四郎赶紧卸了力,心中苦笑,只怕这人是喝醉了。   那缕头发垂在脸边,衬的自己宛如浮浪子一般,梅四郎余光瞄见那四个随从已慢慢靠拢了过来。   却听眼前这人轻轻说道,你这样子,更好看一些。   梅四郎愣了一下,这人语气如此宠溺,他不知如何作答。   而眼神亦温柔如水,简直要把梅四郎溺进去。   正呆立时,一个随从已将这小公子扶住,另一个向梅四郎陪罪道,我家公子昨日吃了酒,多有得罪。   此话一出,庙里的和尚一片哗然,有些沉不住气的,已是愤愤地盯着那小公子。   那小公子浑不管周围的和尚,靠在随从身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梅四郎。   梅四郎面皮再厚,此时也有些羞赧。   几个随从赶紧将那小公子扶走,一行人匆匆向门外走去。   容德秋却回过头来,越过庙里众人,看着角落里面颊绯红梅四郎。   恍惚间,似见到了多年前的卢荀生。 第14章   山中的冬日往往是最难熬的,绵延不绝的雪,刺骨的湿冷。   火炕烧的再暖,后半夜已是熄的差不多了。   寒夜里两人一狗时常依偎在一起,将那被窝烘的暖暖的,也有了几许惬意。   这日子熬着熬着,冬天已是不经意间,就溜走了。   接连下了几场冻雨,积雪覆盖的北方,隐隐有了春生的蓬发之相。   前几日请了个稳婆上山,探了探白蓉蓉的肚子,说是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了。   卢荀生给了订金,与那稳婆约好到时来山上住几日,等白蓉蓉生产。   …   谁料不足月余,便出了事。   卢荀生这日里去山上转了几圈,寻寻自己下的几个陷阱,一无所获。   那小白狗倒欢实的很,也不管垂头丧气的卢荀生,上蹿下跳地在雪地里乱跑。   卢荀生本是指着它能逮些雉鸡野兔什么的,谁料这畜生当是来散心了,在林子中汪汪乱叫,恣意的很。   卢荀生往家里走,心中无比愁苦。   往日里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然打猎的技术差了些,也勉勉强强能渡日。   如今多了个白蓉蓉,再过不久又多一个孩子,往后日子这么长,也不知如何养活这一家大小。   卢荀生想着想着,已是走到了木屋附近,就听里面传来白蓉蓉的哭叫。   卢荀生慌忙冲进屋中,就见白蓉蓉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哭,满头大汗,口中直叫着疼死了。卢荀生脑子一片空白,想着这怕是要生了,便木愣愣地架起白蓉蓉要带她下山,拖了半天堪堪拖到门口,卢荀生心中更急,冷汗也下来了,转身找了那包银子,慌慌张张地冲下山,找那稳婆去。   …   这几日天气暖和了些,冬日里的冰雪虽然还没化,可村里的人都憋不住,多爱出来走动。   杂耍的,卖艺的,小商小贩,也都出来摆摊。   一时间人群熙熙攘攘,热气腾腾,孩子们都穿着棉袄,围在那糖糕的摊子前,乌溜溜的小眼睛都盯着那带着甜味的香团子。   卢荀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刚跑进村子,便摔了一跤,头晕眼花地爬起来,裤子上满是泥水。   刚站稳,就听身后一阵喧嚣,传来好些阵阵马蹄声,还有好些货郎的叫骂声。   他赶紧躲到一边的墙角,揉了揉膝盖,只觉肺管子跑的难受,回过头去,眼看远处过来四五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飞驰,溅了周围的人们一身泥水。   转眼间那几人已到了身边,他赶忙躲开。   再抬头一看,他便似不能呼吸了一般。   虽是匆匆的一瞥,为首的那人他却是认得的。   多年未见,样子身形也变了许多,可那眉目神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卢荀生脑子里一片空白,胸口宛如被大石重重一击,定在那里,手脚发麻。   马跑的飞快,卢荀生看着那群人的背影,急的哭了出来,终于叫出一声小容子。   却淹没在街市的叫骂声中。   …   卢荀生一边跑一边哭,追着那群人的背影一路跑去,口中不停地叫着小容子。   可只是拐了个弯,那群人便无影无踪了。   他一路打探,追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跑了许久,最后出了村子,再也找不到了。   卢荀生心中急的宛如火烧,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周围的景象也变得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   他知道他是追不上这群人的,他也记得白蓉蓉还在家里疼的直哭。   可他却如疯了一般,在野地里胡乱地跑着,希望能看见些马蹄印子,找到这群人的踪迹。   往东跑了几里,又折回来向北跑,遇见田间的农民,便上前询问。   约有几个时辰,卢荀生的心越来越凉,最后如行尸走肉一般,坐在雪地里。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是开始有些暗了,卢荀生才回过神来。   周围荒凉一片,远远能看见村子,他慢慢地爬起来,向村子跑去。   浑浑噩噩地去找稳婆,整个村子找了一圈,才知道村子里有钱人家生产,几个稳婆都被请走了。   去找那医馆里的医师,可人家嫌晦气,给再多钱也不去。   卢荀生手脚一片冰凉,咬紧牙关往山上跑去。   跑着跑着,只觉眼前是无尽的冰雪林海,天色苍蓝阴郁,枝桠灰中泛黑,耳旁寒风呼啸而过,如阴鬼丧钟。   卢荀生跑的踉踉跄跄,最后倒在雪地里,狠狠地捶着冰冻的土地。   知道自己对不起白蓉蓉,可想起小容子,心里宛如被撕裂了一般,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只是哭也不敢多耽搁,抹着眼泪爬起来,接着往家里跑。   越跑越害怕,待看见那深蓝色夜空下,家中那一点烛光,卢荀生心中更是忐忑,生怕白蓉蓉已是熬不住,死在地上一尸两命。   他怕的又哭出来,两个眼睛肿的酸涩,伸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连滚带爬地冲进家。   咣当一声推开门,卢荀生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房中烛光如豆,随风摇曳,白蓉蓉已不知去向。   火炕上坐了个人,这人面如冠玉,薄唇秀眉,一双盈了烟波的美目正望着他,带着一丝笑意。 第15章   整个冬天,梅四郎的左腿都会隐隐作痛,似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晚上需要用热水泡很久,第二日方才觉得没那么难受。   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偷偷跟在那一行人身后,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左腿早就不堪重负,越来越沉坠,恨不能将那骨头筋络都剃出来,扔到一边。   那骨头原是断过的,之后又没养好,虽然没瘸,如今也是个麻烦。   …   梅四郎知道自己原本也是个麻烦。   他母亲怀着他嫁入梅家,没几年又生出了他弟弟。   每次他出现在人前,父亲举止倒还如常,只是母亲的面色,便有些沉郁,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他那时小,有些读不懂那眼神,只是隐约感觉,若是没有他,母亲不会在那些姨娘面前抬不起头来。   后来他长大些,明白了很多事情,便终日躲在自己的厢房里,少于家中出现,多是出去与些狐朋狗友鬼混。   …   梅四郎揉着左腿,趴在一棵参天巨树上,盯着不远处的那一行人。   白雪苍茫,踪迹湮灭。   梅四郎提起轻功,飞身蹿起,想跃到另一棵树上,不料左腿趴的太久,血脉淤滞,到底是提不起劲,一脚踏空。   他心中一紧,勉强伸出双手去抱那树干,那冬天的枝桠浸了雪水冰棱,梅四郎手忙脚乱,最后磕磕碰碰摔下树来,砰的一声响,摔的头破血流,喉头一阵猩甜,疼的啊的一声惨叫出来,又吐出些血沫。   …   也不知在雪中躺了多久,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将热气都驱散,化成水,顺着脸庞留下来。   梅四郎终于冻的清醒了些。   他依稀记得那年他也是这样躺在雪里,穿着单衣,左腿已经被父亲打断了。   那照顾他多年的婆子忍不住冲出来,哭着抱着他。   而他的母亲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眼睛里满是怨毒。   …   梅四郎躺在地上惨然一笑,两个亲生的儿子纠缠在一起,难怪母亲恨毒了他。   东窗事发,母亲一口咬定是他带坏了弟弟,父亲顺势将他一顿毒打,逐出梅家。   他原本也不是梅家的人,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姓甚名谁。   他后来一瘸一拐地回去看过,弟弟还是做他的梅家小少爷,父严母慈,几个姨娘好些个姐姐妹妹,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少了他这个眼中钉而已。   …   雪中刺骨的寒冷,梅四郎身子越来越冷,神志有些不清醒。   迷迷糊糊中,似是到了炼狱一般,时而冰冷,时而酷热。   时而是雪中的点点红梅,时而是塞外的黄沙陡岩,有人在耳边说着刻骨铭心的话,有人扼住自己的脖子下了狠手。   梅四郎隐约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梦怎么都醒不过来。   一些曾经想不起来的,不愿意想起来的画面,在脑中一幕幕出现,只觉得全身大汗淋漓,黏腻不堪。   似是把半生的心血都耗尽了。   …   恍惚中,只觉脸上一只温热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那手掌温暖干燥,指尖纤细圆润,带着一股子馨香,轻轻地抚在自己面庞上,不忍惊扰自己一般,却将他从那梦境中慢慢拉了出来。   …   梅四郎猛然醒了,睁开双眼,那小公子正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抚着他的额头。   一双眼睛正凝望着他,满是温柔,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第16章   卢荀生看着容德秋的双眼,只觉得似在梦中一般,不敢上前,生怕走过去一碰,这人便消失了。   热气氤氲了眼眸,那人在昏黄的灯光中走了过来,似真似幻。   一只纤细的手抚上卢荀生的脸,摸到那胡子的胶边,浸了泪水,泛着白。   那人便轻轻撕着,动作缓慢而温柔,小心翼翼,生怕扯疼了他。   卢荀生却仍是哭了出来,只听眼前这人柔声问道,可是弄疼了?   卢荀生摇了摇头,眼中全是泪水,面前这人的容貌身形,便模糊了起来。   他胡乱擦干眼泪,再看这人,这人已是亲了上来,一条小舌启开他的双唇,时而吸/吮时而舔舐,双手则捧着他的脸,十指纤纤,温暖干燥。卢荀生嘴里噙着这人滑腻的舌头,亲的有些喘不过气,却舍不得让这人停下。   好容易退了出去,卢荀生呼吸急促,已是快瘫在这人怀里。   容德秋捞住他的腰,握住他的脖子,轻轻啄着他的嘴唇,喃喃道,荀生,荀生…   卢荀生靠在容德秋怀里,一颗心已是快跳了出来,耳中轰隆作响。   恍恍惚惚间,身子颤抖地不受控制,脑中已是混沌一片,任由这人摆弄。   …   窗外一声惊雷,屋中烛光如豆。   炕上的两个人赤/裸着身子,火热地纠缠在一起,似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才能解这屋子里的冰冷。   两人的嘴唇痴缠在一起,啃咬吮舔,腻着水光,牵出一丝银线,转瞬又粘在一起。   容德秋十根纤长的手指,狠狠揉/捏着卢荀生的皮肉,揉到那胸膛上长长的鞭痕,一口咬了上去,似要吃下去一般。   卢荀生浑身燥热,神志昏聩,只能不停地抚摸容德秋雪白的身子,双眼紧紧地随着这人的脸,看不够一般。   只盼他啃咬的再疼些,将那疤痕都扯了去,只留下这人的印记。   浑浑噩噩间,两瓣屁股里猛然塞进一个湿答答的硬物,滑溜溜地挤进臀缝,粘粘地研磨着缝里的嫩肉。   卢荀生脑子里一片空白,抱紧了容德秋的身子,将屁/眼子往那火热的物件上凑。   那物件却退了退,换成几根手指,捅进那软糯的穴/口,搅动了起来。   那手指细长却有力,撑的穴/口变了形,揉的身子里有些酸麻。   卢荀生难耐地呻吟起来,抱住容德秋的肩膀,往自己身上引。   容德秋揉了几下子便压了上去,一手抱住卢荀生的膀子,一手握着胀的发疼的下/体,对准了那柔腻的肉/穴,硬生生往里捅。   卢荀生双腿大张,满脸通红,疼的眼角泛了泪,冷汗直流,下/体如撕裂一般,可心里却随着这一寸寸的进入被填的完满了。   他那里许久不经人事,太过紧致,火热艰涩,咬的两人都有些疼。   容德秋将自己的东西深深埋进卢荀生身子里,不再动了,整个人便卧在卢荀生身子上。   抬起脸来,粉唇微张,喘息急促,汗水顺着白嫩的面庞流了下来,晶莹剔透。   卢荀生只觉下/体宛如胀裂,四肢虚软,却艰难地抬起手指,将容德秋脸上的汗水抹了去,容德秋侧过脸,不断亲吻着那掌心。   卢荀生只觉手中轻痒腻热,心中温存熨帖,捏住容德秋的下巴,亲了亲他的嘴唇。   容德秋却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卢荀生额头上的伤疤,轻声问道,疼么?   卢荀生浑身一颤,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容德秋继而死死抱住卢荀生的肩膀,将自己的硬物又往里挤了挤,捅的卢荀生忍不住溢出几丝呻吟。直到了尽头,捅不进再多,才死了心。   他的双眼一直定定地看着卢荀生泛着泪花的双眸,小声道,你那里好热,好紧。   卢荀生依稀觉得,自己好似发烧了。 第17章   梅四郎清醒之后,却发起了高烧,容德秋把了脉,道是脏腑里受了伤。   这北地荒凉,也没什么医师会治,因着这由头,梅四郎便光明正大地赖在容德秋身边,与他一道上路。   有了几个下人服侍,梅四郎竟恍若回到少时做梅家少爷的日子。   一行人一路北上,环境越来越贫瘠险恶,梅四郎卧在马车里,颠簸地不住咳嗽。   正咳的肺都快吐出来,就觉一只小手轻轻揉着他的背脊。   梅四郎转过身来,正欲道谢,嘴里却被塞进一颗丸药,双唇便碰触到那人温热的指尖。   梅四郎心中一紧,容德秋却面色如常,扶起他的头,给他喂了好些水,继而柔声说了些体恤的话。   梅四郎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感觉那扶着自己脖颈腮边的几根手指,似带了火一般,将碰触到的皮肤,都燎燃了。   待再次躺下,梅四郎已是满脸通红。   那被碰触过的皮肤,还是异样,总是与旁边的皮肉不一样。   这一月来,容德秋对他照顾有加,一个东家主子一般的人,日日给他煎药喂水,将他伺候的无微不至。   他却不知这容德秋原是医馆学徒出身,服侍人的事情,从小便是做习惯了的。阿大那几个粗人又不懂医术,容德秋必是要对他亲力亲为,煎药的火候,喝水的多少,事事都要盯着。   但是这些在梅四郎看来,却总是觉得这人对自己殷勤妥帖,关怀有加,待自己与旁的人是不一样的。   如此一来,又觉得容德秋看自己的眼神,也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   车轱辘吱吱呀呀,梅四郎昏昏欲睡,恍惚想起他原是要抓容德秋的,瞬间便睡不着了。   偷眼去看容德秋,才发现那人正缩在马车的一角,抱着膝盖蜷缩着,生怕挤着自己。   梅四郎看的心中有些波澜起伏,转过脸去,心道,待把这买卖囚犯的事情查清楚,我便将这人的事情隐了去,不与朝廷知晓…他救我一命,我便放过他,权当还他这一命。   忍不住再看去,那人似是累了,睡的很沉,身子随着马车的行驶不时晃动一下,白嫩的面庞枕在膝上,又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秀美的弧度隐到领口。   北地苍凉,地势险峻,白雪茫茫,冷风呼啸。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梅四郎看着睡着的容德秋,只盼这路能再长一点。   …   这日里梅四郎做了个梦,梦见似是在深山之中,雾气腾腾的春日,野地中,他身子下卧着一个雪白的身子,纤细修长,乌黑油亮的长发倾泻满身,映衬的那皮肉愈加光耀洁白,青翠的草地中,宛如林中仙子一般。   似是男人的身子,却带着些女人胴体的娇柔。   那人香汗淋漓,在他身子底下轻声喘息着,细长的手指捂在嘴上,不住地颤抖。   梅四郎似是到了极乐幻境一般,在那人身上逞着兽欲,要将仙子污了去。   …   一声炸雷,梅四郎瞬间惊醒,满头大汗,一摸裤子,瞬间红了脸。   这几日总是冻雨不断,梅四郎听着窗外噼啪作响的声音,再也睡不着了。   那梦里的人,他知道是谁。 第18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借着回暖的势头,倾泻而出,似要将这林子淹了去。   湿气弥漫,盈起阵阵雾气,带着冬日留下的冰冷,直往屋子里溢。   炕底的火早就熄了,墙壁也是冰冷。   卢荀生的身子却是滚烫,满身的细汗,口中干渴,只觉得要把自己烧死一般。   那覆在他背上的身子,也是火热,粗热的硬物在他身后进出着,纠缠不休。   只觉酸软的腰肢被那人纤细的手指抓着,却似铁钳一般,牢牢困住了他的身子。   肩头被细细碎碎的亲吻着,屁股里被捣的一塌糊涂,火辣湿黏。   卢荀生的肉根一直硬着,随着下/体的每一次进入,蹭着粗糙的棉布被褥,异样的感觉便在他身子里升起。   容德秋却突然松了他的腰,一把环住他的脖子,摁住肩头,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将下/体深深沉入他身子里,浅浅地抽/插起来。   那顶端在他身子的最深处,肉/洞早已插的软了,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屁股里含着的肉块,一跳一跳的,溢了些精水出来。   身上的手指越抓越狠,揪的皮肉生疼,卢荀生却觉出些怪异的满足感。   这疼痛似乎让他安心,让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容德秋的存在。   他喜欢这感觉。   …   身子疼痛,心中却迷醉,上了瘾一般,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承着那人的精水,肠壁不由自主地收缩,咬的容德秋泄的十分爽利,最后几下撞的发了死力,卢荀生叫的便有些凄惨。   只觉滚烫的精水灌满了下/体,随着那软了的肉块慢慢拔出去,精水也溢了出来,顺着两腿间滑落。   卢荀生翻过身来,抱住容德秋的身子,两人搂作一处抚弄揉/捏,亲热起来。   多年的分离,怎么抚慰都不够,那话儿总是硬的发疼。   容德秋与他温存了一会子,便退到他身下,他身子先天有些残疾,那东西硬起来,也不过拇指般大小,此时被容德秋一口含在嘴里,吮/吸舔舐,硬了许久,却怎么也泄不出来。   容德秋知他心思,乖顺地将那东西吐出来,又亲了亲,贴在脸上,便笑意盈盈地盯着他。   卢荀生看的面颊通红,不顾自己屁股疼痛,将容德秋拉过来压在炕上,不住地亲吻着这人的脸蛋,双手猴急地在容德秋细嫩的腿间摸索,看着这娇柔的身子,雪白光润,只想一口吃下去。   将那短小的物件捅进去,也并不怎么费劲,箍的虽紧,出入却很是滑溜。   他慌不迭地耸动着下/体,那东西却不时滑出来,急的他满头大汗,一边讨好地亲着容德秋,一边手忙脚乱地塞回去。   容德秋敞开白面团般的身子,任身上的人胡天胡帝,闭起双目,似是享受一般。   那东西虽小,却捅的他屁股里痒痒麻麻的,异样的湿滑,肏的久了,湿湿黏黏,滑溜无比,如活鱼入水,说不出的淫靡。   卢荀生滑出来几次,羞的满面通红,接连失手,引得他多年的心病又升了起来。   想起往日里好些让他难过的人和事,那肉块便抵在容德秋的小/穴/口,蹭着褶皱,愈发迟疑。   双手握着容德秋的细腰,低着头愧的出了一身虚汗。   容德秋哪知他这郁结,正爽利在兴头上,此时更是扑上来环住卢荀生的脖子,啃咬着他的下巴和脖颈,不住地求他快些放进来。   只这一句,便将卢荀生之前那些黯然的心结抛到九霄云外去,那东西扑哧一声捅了进去。   容德秋求了多年之人在侧,此时淫性不止,一会子便又硬了起来,激动得肉/洞里也泌出好些淫/水,被插的噗溜溜水声作响。   那纤长的双腿勾住卢荀生的腰臀,身子软成一滩春水,非要将两人化成一处,分不出你我,方才罢休。 第19章   梅四郎十根修长的手指放在热水里,暖的心也融了。   这几日身子已经大好,不知再用什么由头跟着容德秋。   那容德秋却只字未提,一路上诊脉喂药,照顾周到。   因着北地冰冷,容德秋又给他买了好些皮靴棉袍,狐裘筒子,一摸质地,便知是上好的东西。   这些东西,梅四郎原是做梅家大少时,便见惯了的。   如今做了捕快,银钱领的少,不用这些东西,却也不稀罕。   只是那容德秋亲自去店里一样一样地挑,又殷勤地给他穿戴上,柔声细语,哄的梅四郎心里也柔软了起来。   冬末初春,最是冷冽。   梅四郎只要一想起容德秋,心底便宛如暖风拂过,万般旖旎。   那马车里二人共处的时光,便是每日里最期待的事情。   …   洗了脸,将头发束起,想了想,又转头对着铜镜,将额前几缕头发勾了下来,他知道那人喜欢他这个样子。   只是左看右看都是有些不正经,又重新束了回去。   匆匆下楼,顾盼许久,只等来了阿大。   原是容德秋急事在身,一早便骑马走了,留下阿大和马车,照顾梅四郎随后跟来。   梅四郎听得是容德秋要他跟来,心中便雀跃起来,知道自己不是被他丢下。   这一路上很是漫长,阿大又是这几个下人中最木讷的一个,只顾闷头赶车,根本不搭理梅四郎。   好容易到了明水村,天都黑了,梅四郎仍未见容德秋,却见阿三正带了好几个稳婆,照顾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那女人正在嚎哭,杀猪一般,梅四郎一头雾水,听闻阿大问起,才知道容德秋此时正在山中,打发阿三阿四送这女人下山,只留了阿五在身边。   梅四郎听罢,心中大急,他知道这荒蛮之地,山中野兽成群,担心容德秋安危,拉了阿四便冲上山去。   …   彼时暴雨倾盆,身上的蓑衣也沁了寒气。   阿四轻功差,跑的也慢,待看见那林中小屋的星点光芒,梅四郎便弃了阿四,一个人先冲了过去。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身上,也不觉得冷了,想到那人就在屋中,心里也温暖了起来。   只是堪堪到达房前,才听出这满天风雨中,传来些许呻吟。   似是难耐,似是欢愉,都是那容德秋的声音。   梅四郎心中一紧,止住了脚步,轻轻点破窗户纸,向里看去。   那容德秋一身雪白的皮肉,长发倾泄如水,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   那男人看不见面容,只能瞧见背脊上的鞭痕,纵横交错,狰狞可怖。   他心心念念的容德秋,寒烟秋水一般的人物,林中仙子似的出尘,此时却满面春光,敞着两条修长的腿儿,夹着那粗野男人的腰肢,贪着那次次的迎送,细汗晶莹微颤,胴体粉白娇软,柔嫩的屁股被人捏扁搓圆,把玩不止。   梅四郎犹如当头冷水泼下,一颗心如坠冰窖,转身便跑。   雷雨不断,双耳轰鸣,待清醒过来,已是摔倒在泥水中,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第20章   一场暴雨过后,本应回暖些日子。   谁料那雨水都化成了冰,将整个山林冻住。   卢荀生是被冻醒的。   昨夜里似乎发了烧,现下醒来还有些混混沌沌,炕底的火熄得早,眼下屋子里的一切除了被窝里,都是冷冰冰的。   他睁开眼,阳光自窗外照进来,照的屋子里的灰尘,闪着亮亮的微光,在空中慢慢地浮动。   头脑昏沉,身子酸痛,眼睛有些肿涩,脸蛋冻的有些凉。   卢荀生猛然睁大了双眼,左右看了一下,却一个人也没有。   那心中丰盈的暖意,瞬间烟消云散,似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脏腑,狠狠地往下拉,疼的呼吸都苦难。   昨夜那春/梦做的竟是真切。   卢荀生眼角已是带了泪,忍不住抽噎起来,如小孩子一般,绞紧了被子,也无法发泄心中那股子苦痛。   动了几下,才感觉自己屁股里一阵子生疼,似裂了一般,他这才清醒了,身子的感知也清晰起来。   忽地坐起身,才发现被窝里似还有一个人,蜷成一团全缩进被子里。   卢荀生满脸泪水,一边哭一边笑,将被子掀起,一团白花花的身子露了出来。   容德秋睡的如婴儿一般蜷缩着,两只手拢在胸前,黑亮的长发披了一身,屁股圆润白滑,与那细腰连成一条秀美的弧度,似少年般青涩,又带着些许女人的柔腻。   卢荀生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子,一颗心似乎才慢慢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人水豆腐一般白嫩的身子,软软的盈了光,看的卢荀生心都化了。   这一幕他多年前便是见过的,那时他还是卢家少爷,这人便是裸着身体,躺在他身边,彼时锦被玉枕,金丝纱帐。   现如今在这深山木屋中,时光荏苒,那人依旧躺在他身边,只是那棉被上也不知多少补丁,墙壁也冷的要滴出水来。   可这人依旧寻来了。   卢荀生看着看着,恍如隔世。   千山万水,还好你来寻我。   …   似是觉得冷了,容德秋双眼未睁,手脚并用,迷迷糊糊地向被子深处靠近,似要钻进去。   卢荀生赶忙将他搂在胸前,用被子将两人裹了。   两人的肉根便挤在一处,腰腹紧贴,热热的,很是温暖。   卢荀生一手搂着怀里的人,一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幼滑的皮肉,自肩膀滑向腰腹,又摸到大腿,触手滑腻,温暖馨香。   那胸/脯白的耀眼,两颗粉粉/嫩嫩的奶头似是两朵桃花未开,卢荀生忍不住亲了亲,软软的很是诱人,索性便舔了起来,最后含在嘴里,不停地吸/吮,右手握着容德秋的屁股揉了半天,温软柔韧。   揉着揉着,便忍不住将手指伸进那屁股缝里,摸到昨夜用过的肉/洞。   此时那肉/洞还是湿软,卢荀生用手指探了探,便扶着自己有些硬/挺的阳/具慢慢捅了进去。   容德秋早就醒了,只是闭着双眼任卢荀生任意狎玩。   现下依旧双眼紧闭,嘴角却泄出一丝微笑,双手环住卢荀生的肩膀,将两腿挂在卢荀生腰侧,方便他进来。   卢荀生动的很浅,不时亲亲容德秋的嘴角,窝在这人怀里,尽享温柔。   冬日的早晨,阳光正好,林子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   卢荀生在容德秋身子里泄了两次,仍旧有些硬,慢慢地出入着容德秋的身子,弄的两人下/体都湿乎乎的,黏腻不堪。   这两人却仍旧搂抱在一起,舍不得分开,将那大好的时光,都厮磨在床上。 第21章   卢荀生醒来的时候,阳光亮的睁不开眼。   纱帐轻拂,金线闪耀。   屋里的火盆烧的正旺,熏香慢慢地溢了满屋,似是月季混了兰草,很是清冷的味道。   卢荀生心中奇怪,家里一向都是用的沉香,怎的今日忽然换了味道。   他也懒得去管,慵懒地坐起身来,抻了个懒腰。   转头看去,身边正卧了个赤条条白嫩嫩的人,被他挤在床边,蜷成一团,睡的正熟。   这人平日里跑得早,昨夜闹的狠了,今早便乏的爬不起来,睡到现在。   卢荀生嘴角勾了起来,看着那人屁股上的几个牙印,伸手摸了摸,继而笑的一脸淫靡。   似是昨夜咬的狠了些,有些都见了血。   指尖滑过那圆润的屁股蛋,如剝壳鸡蛋一般白滑,软软的,卢荀生便坏心地捏了捏。   熟睡中的人也未醒来,只是本能地往旁边躲了躲。   他心中觉得好笑,一巴掌拍在那屁股蛋上,啪的一声清响,那人嘤咛一声,慢慢醒了,揉着眼睛。   卢荀生下得床来,一个使唤下人也没来,心中便有些恼火。   随意披了件里衣,敞着怀晃着鸟,自己用热水浸了巾子覆在面上,却觉得脑子晕沉的厉害。   他一边擦着面颊,一边懒散地说道,小容子,你睡到这时分,不怕掌柜的扣你工钱么。   只听床上那人急急忙忙跳下来,慌忙地找着自己的衣裳,穿了起来。   阳光还是刺眼,卢荀生看的不是很真切,只是觉得那纤细的人影晃动,白生生的很是耀眼。   他心中莫名地烦躁,将巾子往水里一丢,抬眼去看那床边的人。   那人似乎已是穿好了衣服,手忙脚乱地系着。   阳光越来越亮,他看花了眼,怎么都看不清。   看的眼疼,他低下头来,那皱皱的巾子正在热水里缓缓舒展开来,伴着徐徐热气,似是把所有东西都熨平了。   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烦躁,却仍旧低着头,捞出那巾子拧干了,敷在脸上,让那热气一丝丝地焐着,脸也烧了起来。   水珠顺着细腻的皮肉流到袖子里,有些凉。   他听见自己说道,小容子,日后你便跟着我,不要再去医馆了。   那声音盖在毛巾里,便可以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说完却有些慌,生怕那人以为是来卢家给他当使唤下人,只当是换个没前途的营生,不愿意来。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作响,却没听到那人的回答。   将巾子一扯,屋子里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亮了,只见那人正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许久不曾吭声,身形模模糊糊的,只有一个黑黑的轮廓。   卢荀生急了,几根手指却不自觉地扭着那巾子,扯的变了形,嘴里嘀咕道,不是叫你来给我做下人的,你明不明白?   那人维持着系带子的姿势,低着头许久未动,最后唔了一声,小声说了个好。   卢荀生这才觉得心口舒服了些,不自觉地笑出来,放过了手里的帕子,嘴里却絮絮叨叨起来,说着些什么日后咱俩便是一处了,我自会养着你,那些粗重活计也不许再做了,丢我二少爷的脸…   正说的开心,忽听门外大哥的声音响起,嬉笑道,我就说这孩子肯跟你,让我说中了吧。   卢荀生转头看去,一个黑色的人影,隔着白色门纸,模模糊糊的,似是大哥。   他不好意思开门,腆着脸说道,大哥你怎的来了,躲在这里听墙角。   那人影突然噤了声,一动不动。   半晌才说道,我怕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卢荀生心中奇怪,觉得自己似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只能想起些细碎的边角。   那事情似是隐隐约约浮了出来,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想着想着,猛然抬起头,睁大了双眼,看着那门纸上愈来愈清晰的黑色人影,颤声道,大哥…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这话一出,那黑影却突然扑到门上,似要冲进来。   …   卢荀生啊的一声惨叫,瞬间惊醒,满身子的冷汗,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鸟叫,阳光幽静,洒在身上,却也不觉得暖。   一双纤细的手搂住他哆嗦的身子,慢慢抚摸着,那人柔声道,只是发噩梦了…   他顺势将脸埋在那人赤/裸的胸膛,闷声道,怕的厉害,再抱我紧些。   那人将他按入怀中,卢荀生身子踏实,方觉心中松快了些。   嗅到那人身上的清冷味道,似是那梦中的兰草熏香,便不住地安慰自己只是做梦而已。   好容易缓了缓,却听见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未完)   PS:《永年》补充   不曾想第一部 完成的居然是这么一篇种田文……有几个点要跟大家补充一下哇咔咔~~~其实永年的脑洞就到两人驾着马车一路向南,结束语也早就想好了~~~只是没想到副cp写飞了~~~好好一篇大肉文让我写的半灵异…控制不住的双手啊~~~嘤嘤嘤风雪也是一样。   本来到宁千在密室里跟梁印告白说那句风雪连天,我陪着你,就该结束了。   也是副cp写的欲罢不能。   所以我在永年赶紧给盖上戳,剩下扔到番外再说。   下次开文我一定先写大纲…   1.宁千不是皇后。   流水的皇后,铁打的宁家大爷~~~就是这个关系~~~   2.小容子绝对不是呆萌。   他只是呆,他平时一般就是安静着,害羞着,激动着,哭着。   上来就要拉着卢二一起死。   你看他什么时候笑过。   这就是一个接近人格障碍的自闭少年啊…心理有问题啊…   btw卢二有的挨了…   3.大魔王也不是躲着沈子仁。   他就是到处游山玩水玩够了回一下京城,回了京城也没想起沈子仁…so…   沈子仁就思念人家啊…烂帐啊…   4.沈永年是清代的一个御医,字青原。   5.方有涯的名字来自“不做无为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就是做事不图功利只为自己高兴…很任性的知府…   6.永年的脑洞来自大宅门里白家大爷蒙冤入狱,然后二/奶奶抱着大爷的儿女给他看最后一眼,趁此机会用别的死囚顶包,然后白家大爷就坐着马车跑了,到一个小山村里当小大夫,后来白家二/奶奶知道大爷去了哪里,就让他两个儿子去那里的大街上转悠,白家大爷就躲在人群中偷偷地看,哭着想上去相认,被二/奶奶哭着拉住了。   后来好像还有一个风雪夜里,白家大爷知道白家被人算计,偷偷回来报信,只是装作是路过讨水喝的人,穿着厚厚的棉袄,报完信就跑了,风雪中那个佝偻的背影我特别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