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传说中的小灾星 作者:隔江听花火 文案: 部落里人人皆说护民官牧野冷漠如冰,终日也看不到笑容。   直到有一个男孩带着关于灾祸的预言落到部落山顶时,护民官居然久违的露出了温柔。   部落里的人都疯了,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什么?护民官和小灾星住一起?这一定是在监视。   护民官和小灾星一起动手盖房子?这一定是剥削劳动力。   诶诶诶,我看见护民官拉着小灾星的手出来时小灾星眼角有眼泪,这一定是护民官动手打人了。   某天,这些话被牧野听见了,牧野一把拉过顾星宇对大家说:“这才不是小灾星,这是我的小可爱。”   部落护民官牧野 X 小可爱顾星宇辟邪小凶受 X 洛淮小奶攻,纯恋爱不事业洛淮:奶一也是一呀喂!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情有独钟甜文现代架空搜索关键字:主角:牧野,顾星宇┃ 配角:巫槐┃ 其它:一句话简介:这才不是小灾星,这是我的小可爱立意:跨越文化差异也能救赎彼此 第1章 天外来客   最后一抹夕阳光亮离开炎洲岛时,天色瞬间就暗淡下来。只有启明星还高悬在空中,被薄云笼上一层轻纱。   牧野拿起匕首与长弓,与刚到达神佑营地的巡逻队简单交接了一下工作,便往南面走去。   炎洲,处于太平洋的最后一个原始岛屿,在传说中,这里是火神祝融的栖息地,数百年来,不断有学者想要找到这神秘的岛屿。   但实际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牧野并没有见过所谓的火神,也压根不知道火神的事情。他只是炎洲部落首领的独子,每天与岛上其他青年一样,负责部落的守卫与巡逻。   巡逻与生存,这是他唯一的事情。   从神佑营地出来,牧野伸了个懒腰。炎洲岛并没有什么需要巡逻的地方。从十三岁到十八岁,牧野一次巡逻任务都没有落下,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入侵者。其实炎洲也不会有入侵者。毕竟整个炎洲,只有他们一个种族。   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感受耳边的清风与倾洒而下的月光,牧野百无聊赖在路上晃着。   什么嘛,大祭司还说今天会有灾祸,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着一如往常平静的四周,牧野对大祭司的占卜不禁嗤之以鼻。   走累了,干脆不走了,等到时间后去交差就行。牧野一扔武器,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   天上星辰斑驳零星,最远最亮的那颗,就是启明星。   好像不对。   启明星依然被薄云笼罩,天上高悬的那颗不是启明星。   牧野眯起眼睛看。只见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带着火星与尾巴从天际划过。   紧接着,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这颗流星坠落到了后山。   牧野心中的惬意一扫而空,他赶紧拿起被他随意扔在一旁的长弓往后山赶。   迎着漫天的火焰与灰烬,牧野努力往坠星的方向跑去。火光映红了牧野的双眼,也映出一个缓缓从火光中走出的黑影。   这一幕有些相似。好似是在昨夜迷迷糊糊的梦里。   火焰,灰烬,与眼前的男孩。   眼前的男孩正低着头脱掉自己身上穿着的防护服,一边扯一边还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倒霉死了,开个直升飞机螺旋桨居然还能坏掉,如果不是这件防护服质量好可能就死了。”   这男孩和部落里的其他男子长得并不一样。部落里的人皮肤都应当如牧野一般呈现小麦色,眼前人却出奇的白,衣服也裹得严严实实。   牧野将他的长相与梦中的男孩比对,应该就是同一个人。在梦里,男孩对自己说,他叫顾星宇。   “顾……星宇吗?”牧野跟着零碎的记忆重复了一边。   突然被叫到的顾星宇猛然抬头,正对上牧野的目光。   顾星宇有着一张娃娃脸,刘海也随意耷拉在额头上,更是有一种让人心甘情愿保护他的感觉。   “你认识我?”顾星宇显得很吃惊。他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牧野,确认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后,换了个语气:“你为什么穿成这样?演戏?这里是哪儿?好莱坞?”   牧野并不知道顾星宇到底在说些什么,于是跟着顾星宇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去。自己光着上身,只有肩部戴着披肩,上面绑了一些箭头和毒药,而下半身则是一块豹皮作为遮挡。这是部落巡逻人员的标准服饰,牧野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反而是眼前的顾星宇比较奇怪才对。穿着一件黑到反光的衣服,裤子又宽又大,上面还缝了好几个口袋。最重要的是,牧野在顾星宇的衣服上看到了火光与自己的影子。   他想起在老一辈的传说中,有一种梦魇可以反射出人内心最恐惧的东西。   魇吗?牧野狐疑打量两下顾星宇,然后拔出腰间匕首,一用力抵住了顾星宇光滑的下颚。   “自我介绍。”牧野的语气很冷漠,在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之前,他一律按照敌人来对待。   突然受到性命威胁的顾星宇一下子慌了神,他眼睛盯着刀尖一动不敢动,支支吾吾:“你不是认识我吗?为什么要我自我介绍?”   牧野对顾星宇的反应一点也不满意。他食指稍稍用了力,顾星宇柔美的脸颊随即被划开一个口子。   可血一染红顾星宇洁白的面庞,牧野就后悔了。顾星宇原本清澈纯净的眼眸深处多了几分对这未知环境的恐惧,下颚也不知道是被刀剑冷的还是太过害怕,一直在发抖。   “算了,看你也不像坏人。”实在不忍心,牧野挪开了自己的刀锋,然后随手抹掉顾星宇脸上的血迹,在自己的披肩上擦了擦,“你坐着星星来我们这里干嘛?”   顾星宇一下子被牧野奇怪的问题问懵了,但是刚刚牧野的态度让顾星宇也不敢轻易开玩笑,只能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不是星星,是直升飞机。我本来在这附近报了个驾驶班,结果在练习的时候卷入了一场风暴,直升飞机就坠落到这里来了。”   “直升飞机……”牧野不知顾星宇所云何物,也不清楚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种问题牧野肯定不会问出口。他昂起头,肩膀上的箭头映着月光,“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你不能待在这里。如果待在这里你一定会死……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又要怎么回去。”顾星宇环顾四周后无助地蹲在了地上,月光越过他肩膀,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儿是炎洲,一座孤岛。”牧野回答道,心里却盘算顾星宇应该怎么离开这四面环海的地方。   反正按照牧野的想法,顾星宇没法走。同时他又有点担心顾星宇会不会自己游泳离开。   他赶紧接着说:“要是你短时间想不出怎么离开,可以先躲在我的屋子里。”   “真的吗?”沮丧到最低点的顾星宇一下子站了起来,可是没过多久就又沮丧下去,“可我压根不知道你们这儿到底在哪儿,炎洲岛,我听都没听过。”   牧野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牧野。他看着顾星宇不断搓着小手,好像似曾相识。   梦……   以前牧野睡觉从来没有做过梦,但就是这一个月以来,一直有一些细碎的记忆冲进他的梦境中。在梦里他梦到过这个片段,顾星宇蹲在地上,然后部落的人顺着火光赶来。   牧野下意识看向山脚。果然,有一排零落的火把微光正朝着山顶赶来。   “这里是不是有其他人?”顾星宇也兴奋起来,他看向山脚,挥舞双手,想要喊下面那一群人。   可牧野明白,若是部落里面的人看见顾星宇,他们一定会用火烧死他。   大祭司曾经预言,今夜山顶会落下灾星,而灾星会带来一连串的灾祸。   顾星宇是从坠星上来的。若不是梦见过关于顾星宇的点点滴滴,牧野或许也会认为顾星宇就是祭司口中的灾星。   “你不能被他们看见,不然你会死。”牧野一把拉住顾星宇的手腕。顾星宇的手腕很柔软,皮肤也细腻,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顾星宇被牧野的一席话吓了一跳,脸上表情写满不相信,但手上的动作还是渐渐停下来,就任凭牧野拉着,不反抗也不说话。   临走前,牧野问顾星宇:“你是坏人吗?”   顾星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作为对牧野最坚实的回答。   “那你和我来。”牧野说。   后山下山只有一条路,现在想要下山已经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而后山山顶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洞穴。   眼看着人群即将登上山顶,牧野情急之下找了一处岩石间的缝隙,拉着顾星宇躲了进去。   缝隙很小,也就大概一个人的身位,要挤进两个人实在有些勉强。但是在死亡面前,勉强一些也就勉强一些了。牧野死死抱住顾星宇,希望能够让两个人尽可能的重合,这才躲进了岩石缝隙中。   山下的人已经上山了,牧野能够用余光瞥到山顶的火光。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贴着。顾星宇比牧野矮,头刚刚好被牧野埋在胸前。他一呼吸,呼出的气息就一点点撩拨着牧野胸口的神经,让牧野痒痒的。   “不要动,过一会儿他们应该就下去了。”牧野用只有顾星宇能够听见的气音对顾星宇说。   顾星宇也吃力的抬起头来看牧野,“这里是原始岛屿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们这儿的人一直这么生活。”轻嗅顾星宇身上的香味,牧野缓缓说道。顾星宇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甜甜奶奶的,就像是一块沾满奶油的小蛋糕。   “那就是了。”顾星宇的接受能力很强,对眼前的情形接受的也很快,“之后呢?之后我要躲在哪里?”   牧野眼中浮现出一抹愁容,又很快烟消云散,然后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住我家里就行,哪儿没有人会查。”牧野说,“等到找到了离开的方法后,就把你送走。”   顾星宇瞬间燃起了希望,他狠狠点两了下头,却因为太大力一头撞在了牧野身上,把鼻子撞得通红。 第2章 危机四伏   “这儿没有!我们去其他地方找!”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喊得这么一嗓子。来到山顶的村民们或许是真的把山顶搜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人影,一个个离开了。   待到所有人都走后,牧野才松开自己的怀抱,让顾星宇挣脱了出来。   “谢谢。”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顾星宇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等到确定了自己的安全后,才匆匆向牧野道了谢。   “这谢的有些早了,以后你还要谢我好多次呢。”被道了谢的牧野有些小骄傲。他揉揉鼻子,说:“先去我家好了,我的屋子就在对面山头,走不了多久就能到。”   牧野的房子就建在神佑营地旁边的背风坡上,周遭好远都没有人住,颇有些深山老林的意味。   不过也得益于牧野将房子建得偏僻,一路上顾星宇不需要遮遮掩掩便顺利进了牧野的家。   “这真的是人住的?”一进屋,顾星宇就忍不住吐槽道。   屋顶是用茅草盖起来的,四面墙壁也都是磨过皮的树干。不大的房子连隔间都没有,餐桌就放在床旁边。   “怎么就不是人住的了。”牧野不太高兴顾星宇这么说,“只有一张床,先睡吧,我明天给你再偷偷搞一张。”   但是转头一看,好像不太现实,床就是单人床的尺寸,睡两个人确实有点为难。   顾星宇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那你先委屈下睡地上吧。”顾星宇一屁股坐到床上。   本来的确想把床让给顾星宇的牧野突然就不想让了。他问:“为什么是我睡地上?”   “因为你身体好。”顾星宇上下打量了一下牧野。牧野的身材很匀称,腹部和手臂肌肉都微微隆起,洋溢着满满的少年感。   “我身体不好。”牧野受不了别人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他把兽皮往身上一盖,开始驱逐顾星宇。他把柜子里的茅草垫多拿了一张出来铺在地上,然后将顾星宇脱下来的外套从床上扔到垫子上,“我睡床上,你睡地上去。”   说着,他径直躺下,右脚一踹把顾星宇踹下了床。   牧野用的力度不大,但足以踹顾星宇一个踉跄。   面对牧野的这一脚,顾星宇显然有点生气。可是实在是困了,而且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一个客人也不好发作,只能乖乖躺在了地上。   月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洒下,同时落在顾星宇的肩膀上和牧野的脸上。   本身就不怎么困的牧野没了睡意。他偏过头,借着月光看向顾星宇。顾星宇或许是太累了,即使是这样的环境也睡得很安稳。他一半的脸埋进了枕头里,好似是梦到了什么,长睫毛一抖一抖,可爱又乖巧。   能睡得这么安稳也是难为他了。牧野自知枕头是用叶子作为内垫的,绝对算不上舒服。而且现在虽说是夏天,但在丛林之中,夜间还是有些凉意。   再看顾星宇,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垫子。他手脚都蜷缩起来,凭着身体的本能抵御夜间的寒冷。   看久了,牧野叹上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把顾星宇抱到了床上。   睡到了床上的顾星宇不自觉的咂了两下嘴,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还是个小朋友呢。”看着睡得如此乖巧的顾星宇,牧野不禁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   就单看样貌,顾星宇约莫刚过十八岁的样子,脸上的稚嫩尚未完全消去,眉眼间却悄然浮起一抹坚毅。   如果弟弟没有在那场瘟疫中死亡,或许也和他这般大了。牧野想。   这也是在山上看到顾星宇时,牧野真正想要救他的原因。时间回不到过去,救不出弟弟,自然希望能够救一个与弟弟一样可怜的孩子。   何况在梦里……   算了,不提梦了,几分真几分假还是未知数呢。牧野目光从顾星宇身上移开,带着思绪踱步走出房间。   次日,上午八点。当顾星宇从床上爬起时,牧野也正好推门进入房间。   “你去哪了?”刚刚睡醒的顾星宇手指肆意搭在脸上,语气极尽慵懒。   牧野没有直接回答顾星宇的问题。他把手中的竹篮放下,将篮中的食物一一放在桌上。   “昨晚睡得好吗?”牧野问。   “还不错,我原以为地板不会那么舒服。”顾星宇伸了伸腰,目光随着话语移动到身下的床铺时,他意外地发现身下已经不是昨日睡的地方。   “这……”顾星宇话都说不利索了。   牧野没有让顾星宇继续把话说下去。他猜想顾星宇不是说感谢的话就是表达他的惊讶——两者牧野都没兴趣。   “刚刚去部落里开会了。”牧野没有说自己一晚没睡的事情,而是直入重点:“部落里对坠星的事情很重视,特别是你在现场留下了脚印。今夜开始巡逻队会开始搜山。”   “那会不会搜到我?”顾星宇有些担心。   牧野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星宇一眼:“应该不会。昨晚我沿着原路把我们下山的痕迹都给掩埋了,他们不会知道你躲在我这儿。”   “那就好。”顾星宇话是这么说,心里的忐忑却没有放下半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牧野故作深沉了好一会儿,“他们说你是会给部落带来灾祸的小灾星。”   一听这话,顾星宇有些炸毛,“他们太过分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叫我小灾星呢?明明倒霉的是我又不是他们。”   “就是,太过分了。”牧野也笑着附和道,“怎么能叫你小灾星呢?对吧,小灾星。”   这下顾星宇更坐不住了。他激动地站起身,指指点点了好一会儿,急迫想要说点什么,又愣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行了,小灾星,吃饭吧,我给你带回来了。”牧野对顾星宇的称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他把顾星宇拉到座位上坐好,递给他一条烤鱼,“不吃要凉了。”   “别叫我小灾星。”顾星宇不情愿地接过烤鱼,看了又看,迟迟没有动嘴。   牧野很敏锐的发觉了顾星宇的犹豫。他以为顾星宇不吃的原因是不合口味。毕竟天外来客嘛,口味怎么能与本地人相同呢?   “要不给你拿点其他东西?”牧野伸出手就要夺走顾星宇手中的烤鱼。   “不用,不是烤鱼的原因。”顾星宇躲开了牧野的手,左顾右盼起来,“我想先洗澡换衣服,身上有点脏了。”   看着顾星宇不是因为不合口味,牧野也放心了些。他从衣柜里拿出自己平时穿的衣服,交给顾星宇,对顾星宇说:“你现在是躲藏状态,肯定不能去河里洗澡。不过我知道后山上有一处泉水,那里估计没人。”   “泉泉泉泉……泉水?”顾星宇话都说不利索了,“而且你这衣服也太暴露了,我不行,穿上去和野人一样。”   牧野:???感觉有被冒犯到。   耐住性子,好言相问:“那你要怎么办?”   顾星宇想了想:“我来时是带了行李箱的,里面有装衣服,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被烧毁。不如你帮我去拿来吧。”   说完,顾星宇瞪大了眼睛眼巴巴看着牧野。   牧野沉默了。虽说部落里没有派人手守在残骸处,但是那里终归是出过事,总有人会不经意的关注。若是在拿行李箱的时候被人看见,发现顾星宇只是时间问题。   犹豫再三,牧野低下头,看着顾星宇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他决定拼一拼。   大不了在拿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看见就是。   “就你事多。”牧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决定去山顶看看能不能把顾星宇的行李箱拿回来。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做出很多决定。有些决定是无关痛痒的,无非是今晚吃什么明早吃什么的事情。有些决定却往往影响深远,走一步,废墟便开始崩塌。   很遗憾,牧野的决定属于后者。   他的确把顾星宇的行李拿了回来,顾星宇也的确高兴自己不用穿部落里暴露的衣服。但是他扛着行李箱往回走的时候,被蹲在草里狩猎的猎人阿戎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顾忌到牧野护民官的身份,他没有大声张扬,而是趁着牧野外出巡逻的时候偷偷溜到了牧野的房子外围,趴在墙壁上往外看,正巧看到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顾星宇。   “灾,灾星!”阿戎被吓坏了,连忙往神佑营地赶,一边跑,还一边向其他的护卫喊。   护卫们也很快警觉起来,他们全副武装,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陌生的外乡人。   一时间,灾星被抓到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部落。   只有牧野直到带着午饭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觉顾星宇不见了。站在屋子里的是两个背着弓箭的神佑护卫。   “护民官,灾星找到了。”其中一个护卫恭恭敬敬向牧野行礼。   “你说什么?”牧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早上,我们找到了灾星,并且实施了抓捕。”护卫的音调上调了些。   顾星宇……这么快就被找到了吗?   牧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居然这么快就发展成了这样。就在昨天晚上,两人还在一起讨论如何把顾星宇送回属于他的地方。   而这才不过半天,顾星宇就被找到了。   叮当一声,牧野手中握着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他不露声色地悄悄捡起匕首,把匕首塞回腰间。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人现在在哪?”牧野问。   “关到监狱里去了。”护卫有些沾沾自喜,“是我亲手把他抓进去的。”   “闭嘴!”牧野瞪了一眼护卫,“带我去监狱,立刻。” 第3章 月色着陆   监狱就处在离神佑营地不远的地方,原本是用来关一些部落内犯了错的人,后来监狱建大了,又实在不会有这么多人犯错,便有很大一部分用来关了猎物。   因此,当牧野在护卫的带领下进入监狱时,一股恶臭飘来差点让他当场去世。   “这监狱为什么这么臭?”牧野从来没有来过监狱,对监狱没有什么认知。这次第一次前来,监狱这个名词就将成为他心目中最讨厌的地方。   讨厌的不光是环境脏乱,更是这里关住了他想保护的人。   “以前是用来关人的,后来发现位置是在多了,就开始关些打猎猎到的动物。”护卫指了指一旁的木栅栏,“这边这一排关的全是山上的野鹿。”   牧野顺着护卫所指的地方看去。木栅栏后面关着好几只毛色有些泥泞的鹿。   他不禁皱起眉头,试着去想象顾星宇那么爱安静的人要如何忍受这种环境。   “人呢?为什么不在这儿?”环顾四周,牧野并没有发现顾星宇的身影。   “现在监狱里一半用来关人一半用来关猎物——灾星关在前面呢。”护卫回答这问题时有些战战兢兢,生怕护民官牧野发火。他用袖子一抹额头上的冷汗,试探性地探出身子,“难道护民官的意思是要把人和鹿关在一起才是?”   不是在这儿就行。牧野没有心思去理会护卫,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急切想要知道顾星宇的处境。   监狱不算大,但是关人的地方与关猎物的地方还是做了明显划分,用木头和藤蔓密密麻麻编织成一堵墙作为分界线。   可即便如此,臭气和湿气照样挡不了多少。关人的地方还是潮湿阴暗,隐隐能闻到发霉味。   顾星宇就被关在最角落里的一间牢房中,垂着头,连牧野来了都没有发觉。   “你们出去一下。”牧野嘱咐监狱中的护卫。   护卫颇有些担心,想要劝阻牧野,“这灾星此前跑到护民官您的房间当中,恐怕是要对您不利……”   “没关系,去吧。”牧野招招手,把几人赶走。   见状,护卫们也不好再对牧野说什么,只窃窃私语道:“护民官为什么要单独见这个灾星?”   “这灾星是在护民官房间发现的。说不定护民官私底下与灾星有关系,想要隐瞒呢。”   “不可能,就护民官这个冷漠的性格。怎么可能帮别人。何况刚进监狱时,护民官还说要把灾星和那群猎物关一起呢!”   “不是吧?那护民官不会是想偷偷杀掉灾星。或者是打一顿灾星泄愤?”   “嘘,这东西我们就不好猜了,快走快走。”   几个护卫交头接耳走出监狱。   等到护卫全部走光后,牧野才小声叫醒蜷缩在角落的顾星宇,“顾星宇,醒醒,是我!”   顾星宇这才缓缓抬起头。与牧野四目相对时,原本浑浊的瞳孔也瞬间有了光。他手脚并用爬到了牧野面前。   “你去哪了?”顾星宇带着哭腔。眼泪一涌出来,淌过脏兮兮的面庞变成了灰色,“他们说要杀了我,说要把我绑在木头上烧死。他们,他们说……”   “没事,没事,有我呢。”看着顾星宇的样子,牧野鼻头一酸。他的手臂越过栅栏,抱住了顾星宇,“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他一定不会让顾星宇死,这是心里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也是心里话。   “你们为什么都守在外面?”门外好似有人来了,听声音像是监察官唐泽。   在部落中,监察官与护民官的身份地位相差不多。不过护民官是对外的,帮助部落人民解决外部问题诸如猛兽之类的威胁。监察官是对内的,解决今天又有哪家的人犯了大错偷了食物之类的琐事。   监察官来到监狱当中也算是正常。   “护民官在里面。”护卫如实回答。   “在里面干什么?他不是从来不来监狱的吗?”唐泽也发觉了事有蹊跷,问道。   “因为今天抓到了灾星,护民官八成正在审问。”方才还在讨论护民官究竟要干什么,现在没有讨论出结果,自然不能给确切的答案。   “让开,我要进去。”唐泽脾气不太好,一脚踢开门就往里面走。   此时,牧野已经放开了顾星宇,站起了身。看到唐泽来,虽然内心不太欢喜,却还是和他打招呼。   唐泽生性薄凉,微微点头示意牧野回应招呼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了心里所想的东西:“护民官怎么到监狱来了?”   “这不是抓到了灾星,来看看。”牧野不知道如何救出顾星宇,但他深知如果让旁人看出自己偏袒顾星宇的话顾星宇就必死无疑了。   “要审问托我帮忙就是,何必亲自来一趟。”唐泽还是不满意牧野的说辞,一字一句都全是荆棘。他是个领土意识很强的人,在他的意识中,监狱就是属于他监察官的地盘。   若是放在平常,牧野说不定还真会看不惯这套。   “下次一定。”牧野故作投降打了个哈哈,希望就把这件事情翻过去,“对了,火刑大概是什么时候?”   唐泽的面色柔和了些,“护民官的职责,身为护民官居然还要来问我,也是神奇。”   说罢,他走上前,拍了拍牧野的肩膀。   牧野站着没动。   “护民官平常很讨厌别人拍他肩膀,怎么?”护卫们呆呆望着监狱内。   还能怎么,不敢动呗。牧野偏过头,转身就要走。   唐泽叫住了他。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唐泽的眼神一点点试探着剥开牧野的伪装外壳,“甜甜腻腻的,蜂蜜?还是什么?”   “你闻错了。”牧野用还有事情胡乱搪塞了唐泽的步步紧逼,加快步伐离开了监狱。只留下眼巴巴看着牧野背影的顾星宇和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的唐泽。   解决方法实在不好想。牧野坐在监狱后的台阶上,想了好久也没有结果。当太阳匆匆从东面跑到西面后,他打算去求求父亲。   再怎么说父亲都是部落的首领,他的话应该有效应。   夏夜的炎洲岛亮晶晶的。抬头有星星散发着光辉,低头有流萤萦绕在指间。牧野的父亲蹲在家门口的小院子里侍弄着他的花。   院子里种着两种花,一束夏瑾,一束冬浆果。夏瑾是牧野母亲最喜欢的花,花瓣小巧且精制;冬浆果是牧野最喜欢吃的浆果,果实又大又红,可惜现在还是夏天,连花苞都没有张开。   “孩儿他爸!小野回来了!”靠在栅栏上歇息的牧母望远处督了一眼,远远的只看到声音就认出是自己儿子。   “他还知道回来?”牧父冷哼一声,倒是也站起了身,双手随意在腰间抹掉一手的泥土。   围着那一棵夏瑾,牧母搬来竹编椅。牧野从小就喜欢坐竹编椅,像骑大马一样骑在下面,摇得椅子嘎吱作响。   长大后的牧野没有了这种乐趣,在竹编椅上坐得端正。   “你怎么舍得回家来了?”牧父点燃一根旱烟,“不是说讨厌这儿吗?”   烟雾轻轻一吹,迎着月光飘走了。   牧野正襟危坐。脑海里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句话。   “好啦,小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少说两句得了。”牧母嗔怪道,剥了个香蕉给牧野。   或许是香蕉还没到季节,青绿青绿的。牧野没有心情吃东西,直接开门见山与父母说了自己的来意。   “不知两位是否听说前几日坠星的事情。”   “当然知道,始作俑者不是都被抓起来了吗?”牧父放下旱烟,盯着牧野手中的香蕉好一会儿,总有点不痛快,用手拍了拍牧母的大腿,示意牧母给自己也剥一根。   牧母没有理会牧父,拔了一根丢到牧父怀里。母亲的心思一般都比父亲要细腻许多,听见牧野这么问,内心也探出几分端倪。   “小野是来为那孩子求情的?”   这进度比牧野所想要快上太多。牧野硬着头皮点头,“正有此意。”   牧父停住剥香蕉的手,“不行。那是部落的灾星,身为护民官,你怎么能为他求情?”   牧野想到了刚当上护民官时,他读过的一句誓言。   他说,在私情与公众安全面前要毅然决然选择后者。   但他就是放不下顾星宇。牧野想,这可能就是自己无法做一个优秀护民官的原因。   “父亲,”牧野看着自己的父亲,“求您了。”   牧野从来没有求过人。这次他求了父亲,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绝对不可能。”牧父继续剥香蕉,“作为护民官,你要选择部落,而不是自己。”   话说得很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可是,”牧野还想争取一下,“当初弟弟……”   “那件事和现在无关。”牧父严肃起来,“就算你弟弟真的没有染上瘟疫又怎么样?万一染上了,赌的就是全部落的性命。部落冒不起这个风险。”   牧父或许不是一个好爸爸,但是是一个好首领。牧野恨不起来他。   “走吧,你该去哪就去哪,别在这待着了,我也该睡觉了。”牧父下达了逐客令。   “小野是很有想法的孩子,为什么不听听他的看法?”牧母叫住了牧野,把牧父刚下的逐客令无形间撕了个稀碎。 第4章 枯木生花   牧母在家庭中一直是调和剂般的存在。牧父好面子,经常心里已经让步了却拉不下面子,只有自己妻子发话了才愿意将就着去。   “我觉得顾星宇他不是坏人。”牧野见好像还有争取的余地,转回身子,说出了自己的直觉。   可牧母抓住了细节,“你怎么会知道人家名字的?”牧母问。   也是牧野大意了,在最亲的母亲面前,他自然而然的褪去了谎言的外壳。   “这些天是我把顾星宇藏在家里的。”牧野向父母摊牌了,“星星坠落的那一天我就见到他了,然后把他带回了家。”   就像是领了一只可爱的流浪猫一样带回了家。牧野这么想着没有说出口。   听到这个消息的牧母并没有多大吃惊。牧野的秉性她是了解的,虽说在外人面前较为冷漠,但内心善良。帮助迷路的猎人与孩子都是常有的事。特别是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后,更是会把自己的生命都托付出去。   她相信牧野的判断有所依据。   “糊涂。”牧父却不这么认为,“你以为你现在只是护民官吗?你以后是要继承我的位置当首领的!你这样子胡来,要如何令部落众人信服?”   牧父大手一挥,“总之没法商量,你走吧。”   牧野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把目光投向母亲。   母亲不露声色的摇了摇头。   若不是真的为难,谁会让自己的孩子心寒。   看着牧野落寞离去的背影,牧母对牧父说:“小缘的死对小野影响太大了,虽然他表面不说,但现在也一定还内疚着。”   小缘就是牧缘,牧野早早夭折的弟弟。   牧父没有回答,把手中的香蕉塞进嘴里,嚼了好久也没有咽下。   夜晚的风开始转凉,牧野有些失落。他本就不知道解决的方法,如今把所有希望寄托到了父母身上,可没有成效。   他开始决定为顾星宇冒险一次。   他想到了从小和他玩到大的朋友唐泽。   没错,就是唐泽。两人表面上关系不太好,实际两人从小便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   说来也奇怪,唐泽就好像知道牧野会来找自己,早早就在家门口前的护栏上坐着等待牧野。   远远看见牧野来,唐泽朝牧野挥了挥手。   “你小子怎么知道我要来的?”牧野四处环顾了一下,确定四周没有人看见后,才与唐泽并肩坐在台阶上。   在部落众人看着的时候,两人并不能有太多交集。一个是护民官,一个是监察官,应当要是互相制约关系,而不是友好关系。   所以在旁人面前,两人总是装作不大熟的样子。   “猜到的。”唐泽正在用茅草编织着茅草小人儿,手脚都小小的,头却出奇的大,严重比例不协调。   “你是不是和那个在监狱里关着的人有关系?”唐泽向来观察敏锐。中午经过牧野身边时,他闻到了抓顾星宇时在顾星宇身上出现过的味道,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牧野听了也没辙,想保持点神秘感都没法,“其实之前他一直和我在一块。”   唐泽嗯了一声,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编织东西的速度很快,小人的轮廓很快就被勾勒了出来。   “然后呢?”唐泽问。   “有点疯狂,但是我想救他。”   唐泽终于把针戳进了小人的胸口,没有再穿出来,“岛就这么大,救出来了也没法逃。”   “那也先救出来。”牧野盯着唐泽手上头大四肢小的小人,觉得莫名像顾星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   唐泽不说话了。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牧野在置什么气。   “随你,但出事了别把我供出来。”唐泽把针从小人背后穿了出来。   牧野和唐泽制定了一个很简略的计划。在执行火刑之前,大祭司会让顾星宇先穿着花衣围着炎洲岛游/行,表示对火神的尊敬。   而这次游/行,会经过火山遗迹。火山遗迹地势狭小,洞穴里面也暗,而且出于对火神的忌惮,部落族人绝对不会追进去。   至于他会提前进入火山遗迹里面找到建立一个简易的庇护所,存放一些物资,方便日后的离开。   这是牧野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他让唐泽把监狱的护卫全部引走,自己偷偷溜进监狱对顾星宇说了自己的计划。   顾星宇沉默了好久。   “可是那火山遗迹,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顾星宇忧心忡忡,“你父亲是首领,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好不好的?”牧野皱着眉头看顾星宇,“要死的是你,你还管好不好?”   他胡乱抹掉顾星宇脸颊的灰尘,“反正你要记住,有我在。”   两天后,花衣游/行。顾星宇穿着由各种各样鲜花花瓣制作的衣服,被绑在一根巨大的圆木上,由四个部落里的青壮年扛着走。   牧野早早蹲在了火山遗迹附近的巨木上,等到大祭司从树下经过时,他拉下唐泽为他制作的藤蔓陷阱。一张藤蔓巨网从天上落下,网住了一行人。   随后牧野跳下树干,用腰间别着的锋利匕首割烂绑着顾星宇的绳子,拉着顾星宇往火山遗迹里面跑。   “护民官?”大祭司年老阅历也多,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只惊讶了片刻便反应过来:“护民官和灾星是一伙的!抓住他们!”   被藤蔓缠住的壮汉们挣脱了身上的网,起身追牧野与顾星宇。   带着顾星宇,牧野跑不快,只能一路跌跌撞撞往遗迹跑。眼看着就要被追上,牧野身体一侧,通过一道石门,身影隐没进了阴影中。   “别追了!”大祭司及时叫住追兵,“不准进入火山遗迹!”   牧野躲在石门后面偷听。   大祭司说:“根据古典说,这火山遗迹只有一个出口。我们就在这里等。”   牧野一直以为这遗迹一定会有其他出口。   “怎么办?”顾星宇也听见了大祭司的声音,“要不把我交出去吧,这样起码你还能活。”   说着,顾星宇不自觉挪动了步子。   “不。”牧野的回答简短且有力。他按住顾星宇的手腕,转头看向遗迹深处,“我们往里面走走。”   遗迹深处幽暗漆黑,看不见尽头。   牧野把准备好的物资装进口袋中,为顾星宇披上之前准备好的衣服,往遗迹深处走。   开始洞穴里面很阴暗,还需要点着火把,可是走了一段后就亮了起来。洞穴上方有小小的裂缝让光透进来,萤火虫也萦绕在会发光的蘑菇四周,为整个遗迹铺上一层蓝光。   “好美!”顾星宇被眼前美景所吸引,全然忘记了自己境遇的危险。牧野脑海中倒时刻绷着弦,警惕看向四周,观察是否有突如其来的危险。   事实上,牧野始终没有放松过警惕。顾星宇没有来之前,他睡觉就睡不安稳,身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安稳时期姑且这样,现在处于遗迹中更不用说。   “小心点,别乱跑。”牧野跟在顾星宇身边,不离半分,时刻提醒顾星宇身旁可能会出现危险。   纵使这样,也抵不过顾星宇跑来跑去。牧野也没有打算挡他。人都有补偿心理,在监狱时有多压抑,现在在洞穴中就能有多活泼。   牧野看着活蹦乱跳的顾星宇,倍感欣慰。   “你看!这里有石碑。”顾星宇停在了一块石碑面前。牧野围过去看。   “这上面写了什么?”顾星宇研究了好半天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语言能够互通不代表文字也能互通。   牧野一字一句读给顾星宇听。   “光会照耀到所有角落当中。”   这是部落里的一句古谚语,意思是说,火神所带来的光明与正义会普及到所有的部落居民身上,以此提醒部落居民要一心善良。   牧野认为,这就是简单的一块石碑,见怪不怪。   顾星宇不这么认为。   “你看,天上的光刚刚好找到那边的大石头上。”   他跑到了那块大石头面前,牧野赶紧跟上。   只见顾星宇用袖子擦拭掉石头表面的灰尘,一块光滑的反光面露了出来。   “这是一面镜子!”顾星宇很兴奋,“我以前在盗墓小说当中看过,这种是光学迷宫,只要把光引到石碑上就行!”   说着,顾星宇呼哧呼哧把镜子转了个面。   “你抵住这边,我去那边擦镜子。”他顺着光往前走,找到了另外一个被灰烬掩埋的巨大铜镜。   “找到了!”顾星宇像是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般骄傲回头。牧野的目光与顾星宇的目光隔空相会。   顾星宇的脸很脏,脸颊两边黑乎乎的两道印子,眼神却纯净,空中飘散着的灰尘与目光所触之时也会融化得荡然无存。   只一秒,牧野就不太好意思地挪开了目光。   “找到就好。”牧野为了缓解尴尬,他咳了咳,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把光源对齐吧。”   顾星宇点点头,全身重心都压在镜子上,把光汇集在了石碑上。   轰隆一声,石碑上的字汇集着金光,石碑底下慢慢下沉,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第5章 红莲火焰   牧野探头向下望,洞里面是向下的楼梯。楼梯向下蜿蜒盘旋,不知道通往何处。   “只有这条路了,我们下去看看。”牧野拉住顾星宇的手腕。顾星宇的手冰冰凉凉,微微发着抖,好像在怕什么。   牧野关切看着顾星宇。顾星宇面上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原本一直洋溢在脸上的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向下勾勒的嘴角。   “怎么了?”牧野拉紧了顾星宇的手腕,“没事吧?”   顾星宇看上去有些难受,连额头都冒出了薄薄的冷汗,但还是死撑着摇头。   牧野也没有多想,拉着顾星宇往下走。   开始顾星宇的步子很慢,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越到后来,他的步子越发不情愿起来,最后甚至停在了台阶上。   牧野这才发觉到顾星宇的不对劲。转头一看,顾星宇满脸泪痕。   “如果太害怕,我们就不往下面走了。”牧野用指腹拭去顾星宇眼角的泪。   顾星宇一偏头,躲开了牧野的手。   “我可以,你别担心我。”顾星宇的鼻涕都止不住了,一边抽泣着,一边就要往下走,可脚步却迈开来又放回去,最后好久也没有动弹。   牧野隐隐觉得顾星宇是怕黑,亦或者是怕幽闭。   “慢慢来,不着急。”牧野拿出了他全部的耐心,一步一步引导顾星宇,“如果太害怕,就抱住我吧。闭上眼睛,我把你抱下去。”   没有征得顾星宇的同意,牧野拦腰抱起顾星宇。顾星宇不矮,但是在将近一米九的牧野怀中,显得小小只的。   温暖渐渐抚平了颤抖,牧野也感受到了顾星宇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低下头,看见顾星宇也悄悄在看自己。   牧野笑笑,装作没发现顾星宇的偷瞄,等着顾星宇主动与自己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顾星宇总算开口。   “哥,什么时候才到?”顾星宇问。   这一声哥差点把牧野的心融化。   顾星宇的声音有点像剥了皮的浆果,又软又甜,加上这一声哥,就好像是一只小奶猫在寻求牧野的保护。   他努力镇定心情,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快了。”   实际并不怎么快。下到最后一级台阶后还有一段狭长的走廊,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牧野才看到一丝由挂在墙上的火把发出的光亮。   他把顾星宇放下,自己拿起了火把,在房间中央的大火盆上点燃。   随着火苗的窜动,牧野朝四周看去。墙壁上都刻满了浮雕与文字,看上去就是一座地底的秘密神殿。   “这里怪阴森的。”离开了黑暗的顾星宇重新活泼起来,他拿着随手捡起的棍子对墙壁敲敲打打,嘴上说着阴森,可牧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害怕。   “这里应该是火神的神殿。”牧野说。他不信火神,但是从部落老人们的口中听说过,这炎洲岛有一处专门存放火神躯体的神殿。   应该就是这里。牧野估摸着。整个炎洲岛他都很熟悉,唯独没有进来过这里。   墙壁上挂着四幅浮雕,牧野一幅一幅看去。每一幅浮雕刻的都差不多,都是一个披着火焰的男人以俯冲的姿势向下奔袭。只是浮雕下面用部落语刻的字不一样,分别是“救赎”,“灾难”,“改变”与“新生”。   牧野没有明白浮雕的意思。   “哥,你看这里有个古钱币!”顾星宇对牧野的称呼慢慢变了。他举起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圆形钱币,给牧野看。   “这不是钱币。”牧野只看了一眼就分辨了出来,“部落早期确实有用过钱币,但是在部落里并不实用,所以现在还是通过以物易物的手段来交易。而且,以前的钱币也不长这样。这应该是什么特殊的纪念物品。”   被否定了的顾星宇神色暗淡下去。他低着头摆弄了几下钱币后,突然跑到第一幅浮雕下面,把钱币塞到了浮雕男子的手掌上。   浮雕男子的手掌上有一处凹下去的圆形凹槽,牧野刚刚在看浮雕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不光第一个浮雕手上有凹槽,每一个浮雕的手上都有。   “旁边还有这种圆形钱币才对,你也帮我找找。”   牧野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用,可还是低下头去找。不一会儿,他就在石头下面和浮雕头顶分别找到了一个。拿着两枚钱币去找顾星宇时,顾星宇也拿着钱币找到了牧野。   牧野把钱币在掌心上排开,递到顾星宇面前。   “你觉得这能干什么?”牧野问顾星宇。   “不知道,试试不才知道吗?”顾星宇接过钱币,把它们一个个塞进凹槽里。   突然,第一个浮雕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整个浮雕往后退,露出了一个房间。   牧野记得这个浮雕上刻的是救赎。   “别进去。”他拉住准备进入房间的顾星宇,“你看那个上面。”   房间门口的上方有一个火焰喷射口,片刻之后,从喷射口中发射出了带着蓝焰的火,房间给遮盖在了烈阳之中。   “还好你没过去。”牧野松了一口气,低头看顾星宇时,顾星宇却觉得有点遗憾。   “我看见里面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顾星宇说,“如果我刚刚跑快点应该能拿到。”   “你说什么傻话呢?”牧野剐了两眼顾星宇,不能理解顾星宇,“这火这么危险,过去就没命了。”   “可是那里面的东西对我诱惑很大,像是一种力量。”顾星宇扯了扯牧野的一角,轻轻对牧野说了一句“等等我哦”,便朝着火焰当中跑过去。   “小灾星!”牧野想要拉住顾星宇,可反应还是慢了,一转眼,顾星宇跑进了火焰之中。   牧野追上去,滚烫的火焰却把他和顾星宇隔开。   “小灾星!小灾星!”他朝火焰里面张望,满眼尽是火光。   正当他慢慢放弃的时候,他听见顾星宇模模糊糊地朝他喊:“我没事!”   然后火光中出现了顾星宇的身影。顾星宇抱着一根通红的红缨枪缓缓从火焰中走出。   牧野赶紧拍了拍顾星宇的身体,确定顾星宇没有受伤后,他有些愠怒地问顾星宇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差点就以为顾星宇被火烧死了。   “因为它,它好像在和我说话。”顾星宇紧紧抱着从火海中夺出来的红缨枪,“它和我说,那火伤害不了我。”   说完,他歪着头思考,“那火为什么伤害不了我呢?”   牧野愣了一下。   “祝融神枪。”牧野认出了顾星宇手上抱着的武器。在部落中有传说,炎洲岛两大神兵,一个是在神佑营地保护着的后裔弓,一个便是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祝融枪。   向来不信传说的牧野也不得不正视起这段传说。   “意外收获。”牧野挑挑眉毛,“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去了。”   正午,大祭司召集了部落里所有的战士等候在火山遗迹门口。唐泽也站在最后面看,看牧野到底会以什么方式收场。   “他们来了!”其中一个盯着里面动静的战士突然喊起来,全部战士便涌向狭小的石门缝隙,形成了一面严严实实的人墙。   可没过几秒,人墙便突然瓦解。在人墙内部的人急迫的想要逃跑到外部,可外部的战士依旧在往里面急,乱成一锅粥。   唐泽清清楚楚地看见牧野右手高举着一把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武器,左手紧紧牵着顾星宇,走出石门。   正午的阳光缓缓被祝融枪吸收,散发出更为猛烈的光芒。   终于看清楚了牧野举着什么的战士们不再往前面急,而是极为默契的让出了一条道。牧野一身红色布甲,穿行在一群穿着黑色隐匿巡逻服的战士之中,径直走到大祭司面前。   “祝融枪,见枪如见神明。”牧野朗声道:“差些时刻便害死了火神使者,该当何罪?”   “子民有罪。”大祭司蹲下身,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罢了,火神慷慨,无意计较。”牧野发现自己编瞎话的能力很强,打起官腔来一套一套的,“为祝融枪准备接风宴,贡入部落。”   说着,牧野把祝融枪交到一旁战士手里,居然要四个战士才能抬得起来。   “回程!”牧野说完,朝一旁的唐泽眨了眨眼,向身边战士嘱咐了几句,独自带着顾星宇另外找了一条小路,朝神佑营地离去了。   整个过程云淡风轻,就像全部是他计划好的一样。   只有他与顾星宇两个人知道他到底有多紧张。他牵着顾星宇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湿。   神器回到部落可是大事,部落里的人都不敢怠慢,全部聚集在了神佑营地,只有牧野和顾星宇还待在屋子里。   按道理全部人都要出现的,但两人毕竟是把神器带回来的人,部落里那些名高望重的长者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些天辛苦你了。”牧野用手背蹭了蹭顾星宇的脸颊,“在监狱里不好过吧。”   顾星宇狠狠点了两下头,“监狱又臭又脏,阴冷潮湿,夜晚冷风一吹就会发抖。”   顾星宇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掉了。他从他糟糕的监狱体验开始说起,然后说到他在他在城市里面的生活,又说到自己是怎么掉到炎洲岛的。   听着顾星宇的遭遇,牧野有些难过。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顾星宇,其实也不太了解顾星宇究竟在说什么,只能说道:“别难过了,改天给你做甜点。”   在牧野的脑海里,对一个人好,就要给他做浆果冻。 第6章 浆果与他   取来夏天也有的甜浆果,围着浆果灌木摆上木桌和木桶,顾星宇拿着匕首去割浆果,割下来的就扔到木桶里,由牧野出大力气把红红紫紫的浆果碾成果泥。   这种夏天的浆果与其他浆果都不同。夏浆果尝起来比其他的水果都要甜,碾成泥后,连空气里都漫着甜味。   “闻起来就甜腻腻的。”顾星宇很高兴。他平常就爱吃甜食,现在一闻到空气中的糖分就开心。   “闻起来甜,吃起来倒是没有那么甜了。”牧野把一大桶浆果泥来回搅拌,“足够了,不要再摘了。”   顾星宇停下来,用手帕把匕首细细擦拭,直到能照出自己的面容后才塞回腰间。   这是牧野专门为顾星宇准备的武器。顾星宇的腰间,别着匕首、毒药罐以及一个骨片做的飞镖。   其实还有一把长弓,顾星宇没有背出来。   “接下去我来搅拌就行了,你歇息着吧。”牧野一边搅拌一边对顾星宇说,一抬头,看见顾星宇脸上沾着的浆果汁液,一片红一片紫,加上顾星宇本身又白,脸软软的,就和浆果果冻一模一样。   他趁着顾星宇收起匕首的时候悄无声息放下手中木棍,手臂从顾星宇的背后绕过,狠狠捏了一下顾星宇的脸蛋。   “啊!”顾星宇猛然一转头,正好错过了牧野收回去的手。可是在场就他们两人,就算没有抓住现行也不妨碍顾星宇指证牧野的小坏心思,“为什么捏我?”   牧野才不会承认自己捏了顾星宇。他揉揉指腹,只捣着果泥,没有说话,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我就知道是你!”顾星宇把手扬得高高的,一巴掌落在牧野的肩膀,但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手都快抬到头顶,落在牧野肩膀时却还是轻飘飘的。   浆果泥被完全碾碎后就没有一整桶了。牧野拿来一个很多方格的模具,把浆果泥倒上水后装进模具里,然后依次加入一点点白凉果。   “我以前也这样做过果冻。”顾星宇托着腮帮子,坐在一旁看,“加入的东西好像不太相同。”   总之,浆果冻的制作并不怎么复杂。牧野把模具盖好,藏进地窖里面。   他没有让顾星宇跟进地窖,他知道顾星宇害怕这种又黑又小的地方。   “什么时候能吃啊?”顾星宇眼巴巴地看着牧野关上地窖的门。   “用不了多久。晚上温度低,地窖温度更低。”   牧野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怕顾星宇联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   还好顾星宇并没有牧野想的那么脆弱。   “是不是应该给监察官送一份?”顾星宇问。   给唐泽送一份是应该的。牧野这么想着,又摇了摇头,“那家伙不怎么喜欢吃甜食。”   “可是不爱也要送啊,心意要到吧。”顾星宇一本正经地教育牧野,“做好了东西送给朋友们一份,难道不是待人的道理吗?”   牧野没有说出话。   被一个小不点教训了,真令人不爽。   不过在浆果冻成型了的时候,牧野还是让顾星宇拎了一份去给唐泽。   突然收到礼物的唐泽吓了一大跳,他看了看提着浆果冻的顾星宇,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双手叉腰的牧野。   “什么情况?”唐泽半信半疑地接过浆果冻。   “这是牧野哥做的浆果冻,说要拿给你尝尝。”顾星宇笑容很灿烂。   “这面瘫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给我送东西。”唐泽看了看顾星宇,又看了看牧野,突然仿佛懂了什么,打趣道:“牧野你可真行,这么听话。”   “单纯觉得你太可怜了,给你送点吃的而已,怕你被饿死。”见到自己被识破,牧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爱吃吃不吃就扔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被牧野呛了声,唐泽把不开心全部写在脸上,“希望吃了你的果冻我不会死。”他回敬道。   “能吃死别人吃不死你。”牧野挥挥手,向唐泽告了别,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看到牧野离开,顾星宇也要向唐泽挥手,可手才刚举到一半就一把被牧野拉走。   “别向他挥手。”牧野皱了皱眉头,下文还没有说出来,好奇宝宝顾星宇便开始问。   “为什么不要向他挥手?”   “你不是和他认识很久了吗,为什么你们关系这么不好?”   “为什么刚刚你说能吃死别人吃不死他?那我吃了会死吗?”   “你能不能一个一个问题问?”牧野无法招架顾星宇一大串的问题,他在脑海中捋了捋,没有把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告诉顾星宇。   他只回答:“你不是别人。”   其实牧野并非与唐泽关系不好,只是他们的关系确实要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炎洲部落的组成比较复杂,虽然都是羿族的人,内部却暗潮涌动。牧家世世代代是炎洲岛的统领,掌握着炎洲岛的最高权力,对牧家地位虎视眈眈的人也有很多,但好在有各方势力的互相牵制,让局势一直处于平稳状态。   就好像是天平,朝任意一边丢一颗石子都会导致顷刻间的翻覆。   品尝浆果冻时,顾星宇突发奇想抱出自己的行李包,从里面一件一件往外面掏东西。   牧野偷偷从眼角瞄了一眼,全部都是吃的东西。他当时只帮顾星宇从山顶拿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箱子和这么一个背包,没有打开来看。一直以为背包应该和箱子一样都是衣物,现在他才知道,顾星宇背包里装着的是食物。   “你这是干嘛?”牧野面无表情地问顾星宇。   “吃东西啊。”顾星宇头也不抬的用筷子戳破真空包装袋,砰的一声,食物的香气就从袋子里飘了出来,“肯定不能光吃浆果冻,浆果冻也要配点其他东西。”   说完,顾星宇抓了一把薯片给牧野。   “这下怎么不想着分享给唐泽了?”端着满手的薯片,牧野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储食的仓鼠,“之前还教育我要乐于分享来着。”   “啊,这样啊。”顾星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抱着薯片就要往外走,“那我也带一点给他好了。”   这实诚孩子。牧野内心无语,挡住了顾星宇的路,“我就随口一说,别去了,去了你也找不到他,他这个点应该在巡逻。”   顾星宇嗷了一声,坐回原位,“感觉唐泽哥哥真的好惨。”   牧野:?   牧野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星宇,顺便在眼神中带了一些不满一些生气和一些无语。   “怎么了?”顾星宇也感觉到了牧野的不对劲。   “别把唐泽叫成哥哥,像之前那样叫他监察官就行。”牧野说。   顾星宇眨了眨眼睛,仿佛在向牧野寻求原因。   牧野摸了摸鼻尖,“不能让别人觉得我和唐泽很熟,不然部落会出大事。”   不过牧野内心中真实觉得这不算什么理由。   他只是单纯不想让顾星宇叫别人哥哥。再怎么说一直是自己保护着顾星宇,为了顾星宇忙里忙外,自己理应有个特殊的称呼。   顾星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专心吃着自己的浆果冻,不一会儿就将盘子里的全部吃完。   “这个果冻真的比外面买的好吃。”顾星宇满足地打了个嗝,歪着头自言自语:“为什么会比以前吃过的都好吃呢?”   牧野也摸不透顾星宇的想法。他用勺子分了一块浆果冻出来,然后把自己剩下的浆果冻推到了顾星宇面前。   顾星宇再一次用暴风的速度吃完了牧野盘子里的浆果冻。   “小灾星,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吗?”牧野略有些嫌弃的收走了顾星宇的盘子,要洗,又想到不能这么惯着他,于是想给顾星宇找点事情,“两盘的浆果冻都是你吃的,你是不是应该去把盘子洗了?”   顾星宇点点头,出乎牧野意料的乖,接过牧野手中的盘子往屋前的水槽去了。   看着顾星宇如此自觉,牧野有些诧异,跟着顾星宇走了出去。   “你怎么一点也不反抗?我看你平常从来不干活的。”牧野试探性地询问道。   顾星宇头也不抬,“不是我不想干活,明明就是你没有让我干过。”   牧野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这么些天自己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顾星宇想做什么也没法去做。   “其实,我觉得很多东西我能自己做的。如果你把事情全部做完了,我也闲得无聊……”顾星宇一边洗盘子一边说,抬起头,两缕刘海肆意从额头垂下,凌乱且感性。   牧野一直盯着顾星宇的脸看。他好久没有看见这么好看的人了。部落里的男男女女都多少带着些许野性,不如顾星宇这般乖巧。   正当牧野看得出神,顾星宇打断了他。   “哥,来人了。”顾星宇喊道。   牧野这才回过神来,顺着顾星宇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山路拐角处的地方,有两个人正朝牧野走来。一个是部落里的大祭司,一个是父亲。   “他们怎么来了?”牧野不觉有些紧张。大祭司和父亲属于部落的两股势力,平日一直不大对付,如果不是有大事绝对不会碰头。   可他还是要保持镇定。他向前一步,挡在了顾星宇面前。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牧野说。 第7章 熠熠生辉   牧野住在半山腰上,说不上高,离山下的路也不远,可是站在门口等待大祭司与父亲上来的时候,牧野突然觉得这路竟然比自己所想的要长上许多。   就好像是漫漫黑夜,永远等不到尽头。   终于,当脚步声渐渐传到牧野耳中时,他才算是抓住了一丝曙光。   “护民官。”是父亲先开口的,“怎么站在这门口?”   牧野后知后觉回答道:“碰巧在屋前罢了。”   说这话时,他刻意有些漫不经心,就好像不知道父亲和大祭司会来,“不知道两位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   “少装。”牧父瞪了一眼牧野,“刚刚在山脚下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   方才牧野与父亲确实有四目相对的场景,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可还是免不了尴尬。   “都是作为父亲的人了,还这么咄咄逼人。”最后大祭司出来打圆场,“牧野都已经是大小子了,很多时候要学会让着几分了。”   他看了看牧野,又偏过头看了看牧野身后。   牧野僵硬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想方设法挡住大祭司的目光。   纵使这样牧野也没有能够藏住顾星宇,大祭司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心知肚明。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情,主要是关于神使的。”大祭司收回试探的目光,“都说神使是神在人间意志的化身,那么火神神使也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才对。”   “什么意思?”牧野手心攥出了汗。   大祭司的声音调高了八度,“我看占星预测上说神使会带来部落完全没有的技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今天特地来向神使讨教一下。”   这是明晃晃的质疑,也是明晃晃的谎言。部落里的人都知道占星要在月明星稀的时候才可以进行。之前几天,天上一直不见星光,根本没有条件让大祭司进行占星。   牧野断定这一定是大祭司对顾星宇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火神的神谕自然是当神使想说的时候才说,哪里有随时可以告知他人的?”牧野下决心要把顾星宇保护到底,“按照大祭司现在的说法就是在逼迫神的意志,简直实在胡闹。”   牧野又看向父亲,“大祭司疏忽了,首领总不应该如此疏忽。”   牧父的脸色相对温和了些,“大祭司也是遵照天命行事,哪有什么逼迫不逼迫的说法。竟然神使有神谕要传达,提前传达了日后也就轻松些。”   看来是无法就此作罢了。牧野想了想,打算再和两人讲道理,可顾星宇却放下了盘子,从牧野身后探出头来。   “我当然有话要传达给你们了。”顾星宇说,“想说的话很多呢。要什么时候展示给你们看?”   “现在就走当然最好。”大祭司脸上写着大大的蔑视,似乎不相信顾星宇真的是神使,特意现在就把顾星宇叫走。   牧野觉得顾星宇不会同意现在就去,毕竟想要想出新技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谁知道顾星宇一口答应下来,“现在就现在。”   牧野差点没从山腰摔下去。   “你可以吗?”牧野用手掩住嘴,对站在一旁的顾星宇很没有信心。   顾星宇昂起头,笑脸和虎牙都熠熠生辉。   “放心吧,我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顾星宇举起小细手臂,“你看,多强壮。”   牧野:……   神佑营地围了好多人,全部都是来看热闹的。大家全都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神使会为大家带来什么神谕。   然后,顾星宇上台,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土豆。   土……土豆。   他在其他岛屿的同伴曾经和顾星宇说,想要在当地种一点土豆,于是顾星宇才把这个土豆当做种子带在了身上。   牧野想,部落里的人从来没有听过土豆,若不是顾星宇拿给自己看过自己也不会知道这种东西。这个时候把土豆掏出来,估计是要教部落里的人种土豆了。   果不其然,顾星宇上台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我教大家种土豆。”   但还没完。顾星宇又说:“接下来我教大家做砖头。”   这就算是牧野的知识盲区了。他从来没有听顾星宇说过什么是砖头。   他只好也搬来个小板凳坐在台下,听顾星宇向大家讲解砖头的烧制过程。   “之前我在部落里看见过黏土。这种黏土在空地上整天风吹日晒,已经基本达到了制作砖头的地步,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进行手工的粉碎与过滤,加入水去搅拌,用模具制作成方形,等到干燥后就可以用来盖房子了。”顾星宇滔滔不绝地对台下人说。   台下人皆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顾星宇一个人在叭叭什么。   牧野还听见旁边有人说:“你说这神使在说啥呢?”   “不知道,感觉每个字都听得懂,就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神使就是神使,说的话都这么高深。”   一群人啪啪鼓起掌来。   顾星宇还真以为台下这群家伙是因为觉得他的方案好才鼓掌的,高兴坏了,一边挠头一边说些谦虚的客套话,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牧野的反应。   本来有些尴尬的牧野看见顾星宇看向自己,没有过多犹豫,也决定鼓起掌,算是给顾星宇一个肯定。   这下顾星宇更加高兴了。他双手一拍,“竟然大家这么积极,那我就现场给大家表演一下砖头的制作!”   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他说嘛呢?”   “不知道,鼓掌就对了。”   这次的掌声比上次更加猛烈了。   顾星宇指挥了几个人去干不同的工作,有人烧火有人挖土,等忙得差不多后,他说:“这土窑里的火不能断,连续烧十几天就好了。”   “十几天?”大家对顾星宇的说法有所疑虑,但是后来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句,说顾星宇是火神的神使,也就没有人质疑他用火的专业性了。   这十几天里,顾星宇定期会到土窑中看看砖头的状态。砖头很争气,按照顾星宇心里所想的样子慢慢成形,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转眼就到了砖头完工的日子,这一天,顾星宇起了个大早,把砖头拿出来,上上下下地看,就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有谁要第一个盖房子的?”确定自己的砖头很成功后,顾星宇问旁观的人。   这些人在演讲时鼓掌鼓得激烈,到这时候纷纷没了声音,还有几个人听说要用自己的家来做实验,转头就走。   “没有吗……”顾星宇有些失落。   一旁的猎人阿戎反问:“为什么不先给自己盖?”   对啊,可以先给自己盖。牧野想,万一塌了怎么办?   阿戎的话也让顾星宇大受启发。“对,我先给自己盖!”顾星宇掂量了两下砖头,又把目光投向牧野,似乎是在征求牧野的同意。   牧野犹豫了好久。支持顾星宇的事业当然最好,但是万一,只是说万一,万一真的不可靠怎么办?   顾星宇依旧看着牧野,等待着他的回应。他的眼神中尽是祈求,眼角更是有一点点闪闪光芒。   最后,牧野伸出一只手指,对顾星宇说,他选择相信他。   在牧野心里,这不过是他对顾星宇小小的满足。可是他不知道,当其他人都不相信顾星宇时,他的这一次相信,给了顾星宇多大的鼓励。   哪怕再小的事情,相信都是最耀眼的光。   顾星宇没有辜负牧野的期望。他连夜画出了房子的大概结构。   “看,我们只要盖成这样子就行。”顾星宇拿着图纸对牧野说,“这是我看杂志学来的建筑,很漂亮的。”   牧野大致知道杂志就是书籍的一种。他点点头,用木棒不断在水泥桶里搅拌。   这次,牧野没有让顾星宇袖手旁观。两个人就肩并肩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把砖头往上垒。顾星宇动手能力很强,就是冒冒失失的,把水泥搞得到处都是,身上,地上,脸上。   “哥,你看,一面墙好啦!”顾星宇举着小铲子对牧野说。   牧野转过头,噗嗤一声笑出来。   现在的顾星宇已经不是顾星宇了。脸上被水泥画上了几道花纹,现在是顾小花猫。   “你怎么搞的?”牧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很干净,没有沾染上水泥。而顾星宇的衣服上全是星星点点的水泥印子,“脏死了。”   嘴上嫌弃,可还是要掏出了手帕,替顾星宇把脸上的水泥擦掉。   “这不是不小心嘛。”顾星宇也看了看自己身上,“水泥沾到了衣服上很难洗吧。”   自言自语地回答:“好像是很难洗,估计洗不干净。”   说着说着,顾星宇又说:“之前那个茅草枕头也被我掉到地上去了,应该也脏了。”   总之,思维不是一般的活跃。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牧野及时打断了顾星宇过度发达的联想能力,“把衣服脱下来,我去帮你洗了。”   “我自己可以洗,不用你。”不知道是顾星宇害羞还是为什么,死死扯住衣角,就是不让牧野现在帮自己洗。 第8章 少年梦境   顾星宇建起的房子简单但不简陋,没有钢筋就用木头作为房子的主要架构。顾星宇的砖头很好的解决了部落里的问题。以前,部落里也有很多人会去建木头房子,可都苦于岛上木头实在不够。现在顾星宇将砖头的制作带入了炎洲岛使得大家就算不用花费太多木头也可以建起能遮风挡雨的屋子。   一时间,砖头房在部落流行起来,人们一个个都开始自己烧制砖头。   纵使这样,部落里的人们还是很羡慕牧野。因为只有牧野的小茅草屋经过顾星宇的设计,变成了一座两层楼高的大屋子,有餐厅有卧室,还特别开拓了一个房间来当做浴室。   据顾星宇自己说,他在他们那里是学建筑的,在学校光去年大一一年画过的图纸就一沓一沓能堆得老高,若是部落里有钢筋,他能建成更好看的房子。   不光如此,为了得到大祭司的肯定,他还连夜画了好几份关于公共设施的建筑图,送到了大祭司手里。   用顾星宇的话来说,这叫基础建设。   反正牧野是没有听过这么新潮的词语,只知道下雨时再也不用拿着东西在屋顶下接着。   看着自己居住了那么久的小房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房子,牧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点怀旧,同时又有点开心?   牧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是个怀旧的人,家中的旧东西都是不扔的,按理说,对于房子的改变应当会有些失落。可是在他心中,这种失落并没有掩盖住开心,反而越看越喜欢了。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这么喜欢的原因,应该就来自于“这房子是自己亲手建造的”。   可又应该不是。小时候自己缝制的小布球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哪去了。   牧野的目光缓缓挪到顾星宇身上。   顾星宇此时正坐在餐厅中,吃着早些时候牧野给他准备好的午餐。   他还有图纸没有画完,因此吃得很急,一手拿着烤好的饭团一手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连饭粒粘到了嘴角都没有注意。   牧野抿了抿嘴。   “这么努力吗?”他坐到顾星宇对面,“吃饭就要好好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出神算是什么情况?”   顾星宇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当中,头也不抬,“我想今天就把议会大厅的图纸给送过去,以后也能清闲些。”   为了得到部落里人们的肯定,顾星宇也是操碎了心。短短几天,他已经画出了各个巡逻营地和瞭望台的图纸。   牧野希望顾星宇能休息一会儿,但看到顾星宇这个架势,知道他应该是不会轻易休息的了,于是没有开口劝顾星宇,反而是提醒他嘴角有一粒饭。   顾星宇这才抬起头,随即胡乱用手背抹了一下右嘴角。   “不是这边。”牧野指了指顾星宇,“是另外一边。”   顾星宇又抹了抹左嘴角。   饭粒还留在他的嘴角。   牧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伸出手,捻掉了那粒饭。   软软的很细腻,牧野想。当然,他想的不是饭,而是顾星宇的脸颊。   他诧异为什么十九岁的顾星宇居然还能长着一张娃娃脸。   看到饭粒被牧野捻了下来,轻轻道了声谢,继续他的工作。牧野还想要和顾星宇说说话,可是门很不合时宜的被敲响。   牧野拖着不情不愿的身子去开门,门口站着唐泽。   “在干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唐泽往门里面望,牧野轻轻挪步挡在了唐泽面前。   “有什么事就快说。”牧野不想让唐泽往自己的房子里面看,尤其是不想让唐泽看到顾星宇。他老是觉得唐泽看顾星宇的眼神怪怪的。   唐泽啧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匕首,“今天是你和我去巡逻。”   “是吗?”牧野皱起眉头。唐泽明明是监察官,不管巡逻的事情。   “今天那个护卫生病了,我帮他顶替一下。”   原来是被叫来帮忙的。牧野哦了一声,“最近怎么生病的人这么多,这都是第四个了吧。”   唐泽也疑惑,“可能是昼夜温差大,所以生病了吧。”   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每天的巡逻路线都固定不变,就是从神佑营地往南走到海角便算完。在路上,唐泽问牧野,觉得顾星宇怎么样。   牧野没想到唐泽会问这个问题。他说:“还行。”   “还行就是很好的意思。”唐泽说,“我懂你。”   或许吧。牧野没有说话。   唐泽继续说,“我也觉得顾星宇挺好的,性格好,还会新技术。”   说着,唐泽神神秘秘的戳了一下牧野的腰,“我觉得你对顾星宇和对别人不一样。”   一直不太想说话的牧野转过头,看了唐泽一眼。   “因为你对别人都很冷漠,但是对他却很好。这很奇怪,他才刚来部落不久而已。”   是很奇怪。对于顾星宇,牧野总是想要保护他,关心他。只要一会儿看不见他,就会有些害怕。   想了好久,牧野得出结论:“我看着他就会想起小缘。我不想顾星宇也发展成小缘那样。”   在顾星宇没有乘着光来到部落里时,牧野的世界一直是暗的。他一次次能够梦见弟弟绝望的眼神,满眼都是那一片火海。但是再愧疚,生活也还要继续,就像是一场长跑,完全由身体带着意志去动,只是为了向前跑而向前跑,没有目标,也看不到终点。   而顾星宇的到来就像是在长跑道路上划了一条线。顾星宇站在线后,向牧野伸出手,让牧野知道光的方向。   “你还没走出去。”唐泽与牧野年龄相仿,当年那件事情他自然也知道,“顾星宇对你而言终究只是像牧缘,可他并不是牧缘,他只是个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别陷太深,也别付出太多。”   唐泽的建议很中肯。牧野不太乐意听到这种话,但是唐泽说的句句在理,不好反驳,只草草转换了话题,“现在才和我说这些,当时我说要救顾星宇的时候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我那时不知道顾星宇的身份,我以为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唐泽耸了耸肩。   顾星宇确实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牧野想,“不问清楚还敢帮我,你真够大胆的。”   唐泽笑笑,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有些事情问太清楚就没有意思了。”   牧野不知道他的意思,唐泽也不打算和他解释。   “走吧,再逛两圈回去了。”   天边云卷云舒,渐渐被夕阳染成橘红。一路上牧野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可能是因为突然想起了弟弟,可能是因为唐泽说的话,牧野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从山脚远远看到在靠在门口的顾星宇,牧野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   夕阳洒在顾星宇的脸上,映出温暖且柔和的轮廓。顾星宇靠在门框上,一手拿着小木锤,一手拿着竹子,敲敲打打。他的手法很轻,全靠着一股巧劲。轻轻一捶,竹子就短下去一节。   “小灾星!”牧野喊他,“怎么在门口站着?”   顾星宇也看到了牧野。他挥舞两下手中的锤头,算是对牧野的回应。   “我在做东西呢。”顾星宇像是展示一件宝物一样把竹节拿到牧野眼前,“你猜猜这是什么。”   牧野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这竹子被削去了一半,端头还连接了一个用竹子做的莲蓬一样的东西。   他如实回答不知道。   顾星宇成就感更盛。他拉起牧野的手,走到了浴室。   “你看!”顾星宇推开门。原本空空荡荡的浴室墙壁上被装上了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装置。一根竹子从天花板贴着墙垂下来。顾星宇把他刚刚手中拿的装置装到了最顶端。   把开关打开,水就从竹子做的莲蓬中流了出来。   “这是什么?”牧野眼睛都直了。以前洗澡如果不是去河里,就要从河里打水回到家中。这种家里就有水的装置他还是第一次见。   “花洒。”顾星宇的笑容洋溢在脸上。他说,“我之前托监察官派人在屋后面的山上装了水车组,通过一个个水车将水运到山上,再通过等高原理让水能够流到这里来。”   说着,顾星宇突然把牧野往屋外推。   “快走,我要洗澡了。”顾星宇说。   顾星宇真的和牧野这些天天在河里洗澡的人有些格格不入。不过牧野也不打算纠正顾星宇什么。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很正常。   牧野摇摇头,准备离开,一直湿漉漉的手却拽住了他。   “哥,等等。”顾星宇有些支支吾吾的,“我,我忘记带衣服进来了,能不能先帮我拿一件干净的来?我的旧衣服打湿了。”   牧野把干净的衣服拿来,递给顾星宇,顾星宇一把抓住,留下两个湿手印。   顾星宇赶紧收手,“你帮我放到里面的架子来吧。”   牧野点了点头,推开门,正好看到全身湿透的顾星宇正拽着衣角脱衣服。   有的人,一慌乱就连害羞都忘记了。   顾星宇的身体比脸上还白,而且也很瘦,背后的两块肩胛骨就和小翅膀一样。肩膀倒是宽厚,从背后已经看不见隆起的锁骨了,手臂却都还是细细的。这就是独属于少年的身体,肩膀刚刚长开,慢慢成为一个男人,可是身体还是年少的模样。 第9章 小小心绪   牧野怕顾星宇生气,赶紧别过头不去看他的背影。匆匆把衣服放到了架子上,随手扯掉顾星宇手上已经完全湿透了的衣服。   顾星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牧野还在浴室里面,停下了要脱掉裤子的手。   “你快走,我要洗澡了。”顾星宇把脱到一般的长裤重新提起来,一只手还一直在推攘牧野。可是不知道哪里踩空了一下,整个人都向牧野的方向倒去。   牧野张开双臂,顾星宇就趴在他的怀里。   两人的肌肤紧紧相贴着,牧野能够感受到顾星宇暖暖的体温。   “做什么事都别急,慢慢来。”牧野一把抓住顾星宇的手臂,把他扶稳,用长辈教训小辈的语气对顾星宇说道:“这样冒冒失失的多容易伤到自己。”   “没事。”顾星宇脸颊泛起一阵绯红,“刚刚被裤子绊了一下,现在没事了。”   牧野克制住了自己的目光,“我出去了,有危险叫我。”   说完,他关好门,努力不去想浴室里的交集。   但是晚上在浴室洗澡的时候,牧野又回想起了早些时候的场景。当时,顾星宇就在自己的怀里,肌肤都贴合着,一黑一白,宛如午夜与清晨的天色一般相互交融,却又有一道分明的界限隔阂其中。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内心有些抵制自己去想,可思绪总不受控制。   牧野揉揉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不再纠结于此。   用毛巾随手擦了擦自己的身子,顾星宇靠在浴室门外等他。   “你这都没有擦干就出来了。”顾星宇摸了摸牧野湿漉漉的发梢。牧野留着一头碎发,额前的发丝还在滴水。   “风吹一吹就干了。”牧野没法正视顾星宇,身子轻轻一斜就绕开了他。走过房间时,顺手拿上一个板凳,坐到阳台。   “风吹多了会头痛的。”顾星宇也抱着毛巾跟过来,在牧野头上乱揉一气,“你一定要擦干才能睡觉,不然老了会有偏头痛的。”   “我离老还很久呢。”牧野微微扬起嘴角。   风从山口那边吹来,带着远处树枝间的花香,夹带着雨后的清新。顾星宇身上甜柔的味道一丝丝剥夺着风的存在,一点点拨动着牧野的心弦。   牧野有些恍惚。顾星宇的到来就像是一场梦,那么不真实,那么虚无。   擦干头发后,顾星宇没有急着走,而是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到牧野身边。   他本来就比牧野矮一截,现在坐着更矮的板凳,牧野要努力低下头才能看见他“怎么了?”牧野觉得顾星宇好像有话和自己说。   顾星宇挠挠头,“其实今天首领来找我了。”   “我父亲?”牧野的手不由得攥紧裤子,“他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别激动,别激动。”顾星宇连连摆手,“他没有找我,他是来找你的。”   牧野松了一口气,知道不是找顾星宇麻烦固然好,可是同时也有了疑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要帮你介绍对象!”顾星宇的笑容很天真,“姓什么来着?吴?王?”   “我父亲帮我介绍对象你这么高兴吗?”牧野脸色阴沉了下来。看样子,顾星宇好像很想摆脱自己。   顾星宇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不是,我是为你高兴。如果你有了新的家庭,你就可以……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其他人陪着你……”   他越描越黑,却又努力澄清的样子真的很好笑。但牧野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睡吧,你也早点睡。”牧野黑着脸把顾星宇推出房间。   站在门外的顾星宇不知所措,靠在门框小心翼翼思考自己究竟是哪一句话惹怒了牧野。   而牧野就坐在床上,认真思考顾星宇与自己说的话。   目光瞄向门缝,顾星宇还靠在门边,一言不发。   跟顾星宇待了差不多一个月,牧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顾星宇被抓走时,他着急;顾星宇冲进火海中时,他伤心;生活中,有高兴,有温暖。   这些点点滴滴的情感就像是浩瀚星空中的一条条星轨,彼此互不相连。可今晚,它们互相交融,所有的情感都糅杂成了一团。   像乱麻,像沙堆,像狂风中的茅草,风一吹,杂乱无章。   父亲要介绍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大祭司的女儿巫槐。   巫槐作为大祭司的独女,被大祭司视为掌上明珠,什么事情都由得她。就连巫槐说要放弃占星去当巫医,大祭司都一句反驳也没有说,改日便抱来了等身高的竹简,给巫槐学习去了。   将牧野与巫槐牵线,牧父的意图显而易见。牧家与巫家联姻,部落便能稳稳当当落在牧家手中。   况且,巫槐本人能力也很优秀。据部落中的人说,只要被巫槐治疗过的人,就没有不能痊愈的。传说去年有人得了怪病,身体奇痒难耐。只一天,巫槐就治好了他。   但就是这样的奇人,牧野一次都没有见过。   “这也不能怪我,我身体好,平常又不生病。”当牧野来到赴约地,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人后,他耸耸肩,苦笑道。   牧父将两人都约在了亚诺城,炎洲岛最大的聚居地里见面。可是亚诺很大,西面是悬崖,东面是山脉,南面通河湾,北面是神佑营地,东南距离万步有余,放眼望去全都是人。   面对茫茫人海,牧野很想就此打道回府,但是实在不敢怠慢大祭司的女儿,只好一路走,一路找。   所幸牧野今天穿了布甲,还带上了护民官徽章。人们一看到他,都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一路寻觅,终于在深渊桥上有了眉目。桥边有两个人在高谈阔论刚才的所见所闻。   “百闻不如一见。以前都知道巫医长得好看,却不知道居然这么漂亮。刚刚她看我,那双眼睛就好像会摄魂。”   牧野看向聊天的两人,明白巫槐方才就经过过这里。   牧野向桥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那女子留着一头长发,长发上还夹杂着金丝银线作为装饰。   确实和部落其他女人都不一样。想来这就是大祭司之女巫槐。   巫槐也一眼就看到了牧野。但是她没有动弹,而是等牧野走向自己。两人在深渊桥上相遇。   走到巫槐面前时,牧野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眼睛是漂亮,但是总感觉没有那些人说的这么夸张。   “不和我打个招呼吗?”巫槐看见牧野在打量自己,先开了口。牧野才收回目光,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你应该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吧。”巫槐看上去对牧野很满意,连眼角里都带着笑意,“你觉得怎么样。”   两人不熟,自然不必多说什么客套话。两人心里都明白,双方家长叫两人前来,就是为了联姻的事情。   牧野犹豫了一会儿。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他对她没有一点感觉。   可是身为部落首领独子的责任,他是知道的。对于大祭司的野心,他也是知道的。   能够与巫槐打好关系,就意味着能够给部落带来一定的安定。   牧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又很快的摇了摇头。   巫槐笑意更甚,“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是觉得好还是觉得不好?”   牧野挠了挠头,“说不上好或者不好。我只是不确定我喜不喜欢你。”   说完后,牧野差点想给自己两巴掌。部落里从来没有谁是按照喜欢与不喜欢在一起的。所有人心里,抱有的都只是最原始的冲动。   “他们都说护民官和部落里其他人不一样呢,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巫槐用手理理发梢,“你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的指尖划过深渊桥的铁索,发出一阵让牧野毛骨悚然的声音。牧野摸了摸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臂,居然起了一手鸡皮疙瘩。   “看天色要下雨了。”巫槐说,“换个地方聊?我知道补给站就在前面,我们可以去那里。”   补给站是部落里用来接济难民的地方。部落有些孤儿与老人无法外出打猎,就需要在补给站每天领取补给。当牧野与巫槐去的时候,补给站已经排起了长队。   “原来难民有这么多。”牧野平常不在亚诺活动,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其实有更多。”巫槐站到了檐下,“早上领取补给的人会更多,现在是下午,相对少了些。其实亚诺的底层人民过的并不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片乌云也慢慢挪到了亚诺城上方。两人坐在补给站前的台阶上,牧野也就观察起领补给的难民。难民里有几岁的小孩,衣衫褴褛,也有岣嵝的老人,拄着树枝排队。   “部落的法则就是这样。有武力的会加入神佑营地护卫军,有体力的会去打猎。至于这些什么都没有的,只能成为部落的累赘。”巫槐把围裙递给牧野,“要和我一起去发放物质吗?”   牧野心中也生起了一点对这些人的怜悯,刚想接受巫槐的邀请,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很模糊,也很远。牧野是穿过人群看到他的,在桥的对面。   心里有了想法,却不敢确认。神佑营地离这里很远,他不觉得心里想的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何况视野被雨水打湿,什么都看不清楚。   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吧,那应该是其他人。牧野想。   “怎么了?”巫槐发现牧野在发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要和我去派发物质吗?”   “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事情。”牧野把围裙还给巫槐,“改天再约。”   然后牧野迎着雨跑去。   说来很奇怪,牧野这样的性格居然会为了证实自己的小小怀疑而冲进雨里。   但是牧野不在乎。 第10章 雨落流火   雨下得很大,打落了依旧青翠的树叶,落了牧野一肩。   牧野额前的发被雨淋了个透彻,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旁。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但他并没有撩拨起头发,而是任由发梢在雨中凌乱。   他要去追那个人影。   深渊桥是由麻绳和木板建成的桥,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河。桥上不能跑,但是牧野不在乎,大步流星往前跑,桥摇摇晃晃,溅起一阵水花,与雨水点下的涟漪一起传远。   雨中,牧野寻着背影跑步往前追,巫槐寻着牧野的背影用眼神往前追。两个人的目光就像是一条无形之间的线,巧妙的联系起了三个人的人生。   他最后还是没能追到那个让他挂念的背影,深渊河远比他想象的更长。但是他确定,那就是顾星宇的背影。   虽然没有看清,虽然没有见到。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为什么要跑?   牧野呆呆站在雨里。雨水一遍遍洗刷着他的身子。   “怎么了?看你突然跑的这么急。”巫槐打来了伞,“这是在追谁?”   “没有在追谁。”牧野嘴硬不肯说,心里却十分挂念着顾星宇,以至于和巫槐回到补给站时,他还对刚刚的背影心心念念,也全然没有听清巫槐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他已经不关心顾星宇为什么要来这里了。他怕顾星宇淋了雨会生病。顾星宇的体质并不如牧野强壮,淋了这么大的雨,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对不起,今天就到这里吧。”牧野向巫槐道了歉,“我得先回去了。”   “雨也小些了,”巫槐是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去吧,时间不早了。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还是希望你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外面的雨几乎已经停了,阳光却没有能从乌云中挣脱出来。牧野看了一眼补给站中的滴水计时器,现在大概已经到下午四点左右。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牧野踏着泥泞的路往家里走去。一路上,他都很担心。他不知道顾星宇现在的状态如何。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家里已经成为了一片白色的海洋。顾星宇坐在地上,四周都是些白白的絮状物,他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布,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反正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啊,你回来了。”顾星宇举起手中的布料晃晃,棉絮漫天飞舞,“我在帮你做枕头呢。”   “做什么?”牧野吐掉飘到自己嘴里的棉絮,指着一地乱象问:“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这些是棉花啊。”顾星宇拿起一朵棉花,高举过头顶,要给牧野看,“你看,这些都是我从后山摘来的。”   牧野放心了,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两个小时内能够搞完的内容。或许在雨中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他坐下来,坐到顾星宇面前,“这种东西我之前好像也见过。不过那时它硬邦邦的,不像现在这样。”   接过棉花捏一捏,软软暖暖,就像顾星宇的脸。   昏黄的烛光盈满整个房间,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地上。顾星宇正低着头缝制枕套,牧野就坐在对面,盯着顾星宇的手看。斜斜的烛光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墙上的顾星宇就像是靠在牧野肩膀上似的。   可这份温情没有持续太久。烛光一闪,影子就发生了变化,顾星宇把针扔开,哎呦叫了一声。   他手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伤口外的血液凝成小小的血珠。   看到顾星宇被针刺伤,牧野的心一下子揪紧。他握住顾星宇的手,想要帮顾星宇看看伤口,顾星宇的手却冰凉的可怕,早已没有了正常人的体温。   牧野带着疑惑抬起头,看向顾星宇。   顾星宇抽出了自己的手,把手上的食指放到嘴里含着,含糊不清地说:“不就是被刺了一下,没有大问题的。”   他的嘴唇还是粉粉嫩嫩,有种欲说还休的纠结与可爱。   “真的没事吗?”牧野小心翼翼试探道,“你的手再给我看看。”   “不用,真的没事。”   “给我看看!”牧野皱起眉头,语气也多了几分严肃。   顾星宇这才不情不愿把手伸向牧野。   确实没有多大的事情,只是被针扎了个小伤口。如果再晚一些,估计都要愈合了。   但牧野还是不想让顾星宇受伤。   “你别做这个了。”牧野松开顾星宇的手,“这个让我来做就行。”   “不可以!”顾星宇抢过已经快要缝好的枕套,“我很快就缝好了,手不会再受伤的。”   他在某些方面总有异于常人的执着。   但在不让他受伤的方面,牧野比他更执着。   “不行,你现在就给我。”牧野说。他没有去抢顾星宇手上的针,因为他怕会再次扎到顾星宇。   但是顾星宇不理牧野,手上缝制的速度不慢反快。匆匆缝制完最后一针后,双手拿起枕头,砸向牧野的胸口。   牧野被顾星宇砸懵了,可是看到顾星宇脸上洋溢的坏笑时,便什么也明白了。他从身下也抄起一个枕头,朝着顾星宇的背后砸去。   “好啊,你居然比我大力!”顾星宇说着斤斤计较的话,笑容却更加灿烂,抡起手中的枕头,要用力拍向牧野,一不小心踩到了没有收拾好的棉花,整个人重心不稳倒向前去。   软软的枕头与软软的顾星宇一起撞进牧野的怀里。牧野张开手,把两者都拥入怀中。棉絮逃出没有缝结实的枕头,夹带着少年心中的矛盾,洋洋洒洒飘了出来。   “啊,烂掉了。”顾星宇撑着牧野的身子站起来,一把夺过开了线的枕头,“今晚得重新缝好了。”   “缝吧,”牧野没有再次阻挠顾星宇。他盘腿坐在棉絮之中,静静等待顾星宇的缝制。   小屋又恢复了安静,两人也恢复了最开始的坐姿。枕头烂的比牧野所想要严重得多,不光是针线,连布料都被撕烂了一大片。   没办法,顾星宇只好重新缝制这个枕套。牧野坐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顾星宇搭话。他看得出来,今天顾星宇好像有些累。   他怕顾星宇太困,不小心再被针刺伤。   “小灾星,你去过亚诺吗?”实在不知道和顾星宇扯什么,牧野就和顾星宇扯今天的所见所闻。   顾星宇回答的很不假思索,“没有,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部落里的主城。”牧野解释道,“我以前就是在亚诺长大的。我离开家前,院子里还有一颗红豆树。后来到神佑来了,树也砍掉了。”   此时的顾星宇已然困得不轻,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他稍稍昂起头,用小奶音问出自己的好奇,“为什么要砍掉?”   牧野没有告诉顾星宇实情。事实上,那颗红豆树是牧缘生前种下的。后来,牧母怕牧野睹物思人,就改种到了其他地方。   但牧野没有这样告诉顾星宇。他说:“因为不好看。”   他说得很不假思索,就像是真的一样。牧野想,越是要撒谎的人说话就越是不假思索,因为所有的借口都早在事先蓄谋已久。   “为什么不好看?”顾星宇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红豆小小的,红红的,一结果就能在枝头连成一片。最重要的是还能吃。”   这算是把牧野问倒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红豆树不好看,只能胡乱杜撰了个内容。   “因为树很高,红豆挂在枝头,我够不着。”   理由是胡诌来的,没有多加思考。牧野甚至没有考虑到自己这个一米八八的大高个明明伸手就能够着枝头。   但他这么说,顾星宇也就将就着听。听完后若有所思点点头,“那说明你还是很喜欢红豆的。”   “为什么?”牧野不明白。   “因为如果你不喜欢红豆的话,就不会想着伸手去够了。如果是不喜欢的东西,那么连小小的试探也不会存在。”   如果不喜欢,那么连试探都显得多余。牧野把这句话藏进心里,没有再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夜渐渐深了,月光也悄悄从窗外与烛光融为一体。牧野依旧盘腿坐着,有一嘴没一嘴与顾星宇聊天。顾星宇却没有了什么说话的兴致,连搭话都不太想了,只躺靠在牧野腿上,一针一针摆弄自己手上的布料。   “小灾星,小灾星?”不知过了多久,顾星宇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牧野低下头,轻声呼喊顾星宇。   看来是已经睡熟了。顾星宇的睫毛很长,搭在眼睑上,就像是个洋娃娃。   牧野轻手将顾星宇手中的针线布料拿开,将顾星宇抱到床上。他知道顾星宇有穿睡衣的习惯,犹豫再三后,还是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准备给顾星宇换上。   但是当他触摸到顾星宇的肌肤时,他慌神了。   顾星宇的肌肤就像火焰一样滚烫。   恐怕是发烧了。牧野看了看顾星宇。   顾星宇虽然闭着眼睛,但睡得并不安稳。半张脸埋进枕头当中,睫毛却始终抖动,好像想要睁开眼又始终睁不开似的。 第11章 绝对占有   发烧在炎洲岛说重也不重,只是每年都会有那么一批体弱的人因为发烧而离世。   牧野很害怕顾星宇也会因此离开。   他抱着一丝侥幸,用手背测量顾星宇额头的温度。可惜他的手背对温度并不灵敏,测了好久也没有什么感觉。   然后,牧野撩起了额前的碎发,用眉毛轻轻顶住顾星宇的额头。   眉毛离心脏很远,但它的确是人体对温度最敏感的地方。很多心感知不到的温度,眉毛可以。   牧野的眉贴上顾星宇的额,均匀的呼吸与急促的呼吸相互交织。   片刻后,牧野的眼神中流露出失望。顾星宇的额头很烫。   他第一时刻就想到了巫槐。巫槐是部落里最厉害的巫师,据说什么奇奇怪怪的病都可以治好,治好顾星宇的发烧应该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是巫槐远在亚诺,牧野不太放心丢下顾星宇一个人去找巫槐,只好敲响了唐泽的门。   顶着黑眼圈的唐泽十分不满,“大哥,这都几点了你还叫我帮你跑腿。”   “别废话,”牧野把话通知到后转头就走,“我还急着回去照顾顾星宇,你赶快去把巫槐找来。”   在他眼中,什么都没有顾星宇重要。   或许是唐泽跑得快,也有可能是巫槐赶来得快,没有过多久巫槐就来到了神佑营地,在唐泽的带领下走进牧野家。   牧野特意留了一道门。当巫槐推门进入时,牧野正半跪在地上,用毛巾轻轻为顾星宇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他发烧了?”巫槐从医药包中拿出许许多多的草药,有些奇怪,“一般都是春秋时节容易生病,现在正值仲夏,怎么会无故发烧呢?”   牧野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巫槐,可是又考虑到巫槐是巫医,如果不告诉她的话,可能不利于治好顾星宇,所以就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今早淋了雨,但是那时又不说,偏要死撑着,”牧野说着埋怨的话,“要是早些说,也不会成这样。”   巫槐也意味深长地看向顾星宇,“你今天早些时候在雨中说要追的就是他?”   牧野点点头。他听见巫槐长长的一声叹息。   “让开吧,我看看他的病情。”巫槐坐到床边,用手背贴上顾星宇的额头。   这让牧野有点不舒服,也让顾星宇有点本能性的抗拒。顾星宇咳了一声,头轻轻一偏,无意识地在拒绝巫槐。   就像是熟悉了床的孩子,在面对陌生的环境时,总会有不自觉的排斥。   “这可能有点难。”巫槐摇摇头,把随身携带来的药草研磨成汁,覆在了顾星宇的额头上。这药草汁水有种泥土的腥味,是部落里的特效药。   “这种药只能缓解发梢症状,至于能否治愈,还是要看他自己的体质。”巫槐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牧野为顾星宇敷冷水。   “这就是前段时间来到部落的神使?”巫槐打量顾星宇的眼光都充满了好奇,“早就听闻神使与部落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可是没想到,神使居然也有凡人的躯体,居然也会患上常人的病痛。”   牧野嗯了一声,算是对她的附和,“要多久才能醒?”   “这种东西我也不知道,得看他自己。”巫槐把药全部整整齐齐地码在医药箱里,“只要降温降下来他就能醒。冷水也别光敷着额头,大腿根,手臂,肩膀,这些容易发热的地方也多用冷水擦擦。”   说完,巫槐告别了牧野,留下两味药,让牧野等到明日破晓再煮一碗热药给顾星宇喝了。   巫槐走后,牧野有些为难。巫槐说让自己帮顾星宇擦擦身子,但是牧野却不敢掀起顾星宇的衣服。   说来奇怪,部落里从没有人与顾星宇这般穿戴整齐,连牧野自己的上衣也仅仅是个披肩。向来不觉得害羞,可他单独不敢去看顾星宇。   既要帮顾星宇擦身子又不想要破坏内心中的这一点纯净。牧野卷起顾星宇的衣袖与裤腿,沾着冷水,一点点擦拭着他的四肢。   “唔……好冷。”当牧野低头洗毛巾时,他听见顾星宇用清晰的声音对自己说。   牧野抬起眼眸,顾星宇正侧卧着看着牧野。   “好些了吗?退烧了吗?现在是感觉冷了还是感觉头更晕了?”牧野的问题就像是连环炮一样,把顾星宇问得晕头转向。   顾星宇只好一点一点回答牧野的问题,但是等了好久,什么都没有回答出来。   “我怎么知道,你问的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他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额头,“这应该是没有发烧了吧,还是有点烫,或许还在烧……”   顾星宇的手指自然弯曲着搭在额头上,薄薄的雾气从指间逸出。   牧野有些发蒙,不由自主地扯开了顾星宇的手,然后将自己的眉毛贴了上去。   两个人的鼻尖贴着鼻尖,微妙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牧野盯着顾星宇纯净的眼眸,他在顾星宇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眼底的慌张。   牧野觉得有些尴尬,想要起身,顾星宇的动作却难得比牧野更快了一次。   双臂攀附在牧野脖子上,就像是一个怀抱着树枝的考拉。   牧野只好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顾星宇刚刚发过高烧,额头还汗涔涔的。刘海上全是汗珠,黏糊糊的。本来应该是令人嫌弃的样子,可牧野没有半点反感。   他想,应该不会有人反感顾星宇,毕竟顾星宇看上去很乖。   当然,现实就不一定了。   “你今天为什么要去亚诺城?”   顾星宇松开手,“什么亚诺城?我没有去过啊,我为什么要在部落里面乱跑?”   真是糟糕的谎言。牧野没有说话。   看到牧野无言,顾星宇自己慢慢就心虚了,马上改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亚诺城,我就是在部落里面乱逛……”   牧野还是保持缄默,他倒是想看看顾星宇什么时候会说出实话。   顾星宇的心理防线远比牧野想象的要脆弱,“其实,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会和谁结婚。我挺好奇的。”   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抿着嘴,红着眼。   “就因为好奇,所以去亚诺城淋了一场雨。”牧野严肃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发烧有多严重?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   越说越让顾星宇感到委屈,眼眸中亮晶晶的,有两滴眼泪在眼眶里打滚。   牧野的语气这才放缓了些,“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了吗?”   顾星宇乖乖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以后不能淋雨。”   “……”牧野垂下眼,“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以后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在我追你的时候。”   “以后你追我的时候我一定停下来等你,一定……”顾星宇重复了一遍,更加委屈,“那我也不是故意要跑的,我就是怕你会说我。可是我都淋了雨了,你还说我。”   牧野愣住了。他好像突然明白顾星宇在想什么了。   不过是不想自己责怪他的乱跑,不过是不想给正在忙碌的自己添麻烦。哪怕是淋了一场磅礴大雨,也想要把伞留给或许并不在雨中的牧野。   牧野不忍心再责怪顾星宇,及时转移了一个话题,希望能够将顾星宇从情绪的低谷中拉出来,“那你看到了要和我结婚的女孩吗?”   “看到了,”顾星宇的情绪还是低迷,一字一句都没有生机,“很好看,很白。”   一向话多的顾星宇只用了两个干巴巴的词来形容巫槐。   牧野想起了昨天在深渊桥边碰到的那些居民,他们可把巫槐夸得天花乱坠,到了顾星宇这里,竟然五个字就打发了。   “那你喜欢她吗?”牧野问,“就从朋友层面上。”   “喜欢。”顾星宇扁着嘴说。   骗人,明明不喜欢。牧野还记得巫槐在帮顾星宇敷药时,顾星宇的头摇来摇去,不停抗拒巫槐。   一个人的身体永远比嘴要诚实。   “喜欢就好。”心里知道了实情的牧野没有拆穿顾星宇。他站起身,拿着药罐离开了房间。   在煲药的时候,他的心情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好。连看着滚烫冒泡的药汤都觉得十分有趣。   应该是因为顾星宇醒了吧。牧野一边用木勺子搅拌一边想,可是看到药汤中间被搅起的小漩涡,他又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刚刚顾星宇醒了的时候自己可没有这么高兴。   “哥,你去干什么了?”顾星宇扶着门框走出房间。他恢复得很好,但是还是有些不舒服,于是就倚在门框上,“有东西吃吗?”   “等等你先把药喝了,我再给你做早餐。”牧野把熬好的药汤滤到碗中。一回头,两人的目光就好像是一条长长的线,一端在彼,一端在卿,连接着两人所有情感与心绪。   原来高兴的,是顾星宇的眼中永远只有自己。牧野端着药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帮顾星宇找到回去的方法,但是只要他还在岛上,牧野就希望顾星宇只接近自己。   这样或许有些自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零二一第二天~祝大家2021年万事如意~ 第12章 相对自由   牧野即将迎来连续四天的巡逻。不是什么特殊任务,只是因为前段时间要照顾大病初愈的顾星宇,所以一连与别人换了好几天的巡逻,现在顾星宇状态比当初好上许多,牧野也就放心把顾星宇放在家中,自己出门完成巡逻任务。   每天出门前,他都会去顾星宇的房间看看顾星宇。顾星宇每次都睡到日晒三竿,当牧野来到他房间时,他往往呈大字型在床上呼呼大睡。   而每天回家后,顾星宇一般都已经进了房间。牧野为了不打扰他,也不选择敲门,只轻手轻脚洗完澡后便上床睡觉,等待下一天的巡逻。   就这么过了见不着面的三天。第四天下午,牧野本想着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神佑营地方向传来一声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   从没听过类似的声音,也不好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牧野作为护民官,对部落里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具有良好的防护意识。他当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次危机。   重新拿起背上背着的长弓,牧野一步步向神佑营地逼近,路上却遇见了同样急色匆匆往神佑营地赶过去的唐泽。   唐泽手中也拿着弓,但准确来说那已经不算是弓了。他一手拿着弓身,一手拿着弦线,看样子是把两者分开了。   牧野拦住唐泽,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泽一脸诧异,“你的人在神佑营地开音乐会你都不知道?”   牧野属于比较注重细节的人。他哦了一声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叫我的人?”   虽然确实不想别人离顾星宇近,内心存在着一点点微妙的占有欲。可是牧野实在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思是如何被平日里最不会看眼色的唐泽发现。   唐泽耸耸肩,本不想用多正式的话语告诉牧野事由,但是看到了牧野要杀人一样的眼神后,他又临时决定一五一十对牧野全盘托出。   其实,今天早些时候,唐泽正好看到了到神佑营地讨要弓弦的顾星宇。弓弦这种东西,神佑营地的护卫肯定不能给别人,特别还是顾星宇这种身份有争议的外乡人。   好像是某个护卫言辞有点不恰当,让顾星宇很是生气,站在神佑营地的大门口向护卫理论。   顾星宇的嘴很厉害,站岗的两名护卫都没有能够说过他。于是其中一名护卫就向唐泽投来求助的眼光,希望唐泽能够帮助他们说服顾星宇离开。   “你想要什么?”唐泽背着手走近顾星宇,“如果是要弓弦的话可能有些困难。弓弦是具有危险性的东西,为了防止恶性伤人,除了护卫和猎人之外的人都不可以拥有。”   唐泽是牧野的朋友,顾星宇自然会给唐泽面子。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不要神佑营地里面的弓弦了,而是把目光放到唐泽背后背着的长弓上。   “唐泽哥,你能把你的弓弦给我吗?”顾星宇眨巴着大眼睛,刚说完又连忙改口,“监察官,借给我吧。”   唐泽很奇怪于顾星宇的改口,问道:“为什么突然叫我监察官了?我们的关系应该没有这么陌生吧。”   他想,在顾星宇被抓起来时是自己在路上埋设的陷阱,在顾星宇发烧时也是他跑到亚诺城去找巫槐来给他治病的,虽然没有特别熟络,但叫监察官实在有些生分。   谁知道顾星宇说:“那是因为牧哥不准我叫其他人哥哥。”   唐泽瞬间明白了,这是牧野那个面瘫对顾星宇的占有欲。   日,居然有人的占有欲比自己还强。唐泽心里暗骂道。   “我这不是占有欲,我只是不想把你牵连进来。”在一旁听着唐泽绘声绘色的诉说与演绎,牧野慢慢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甚至有些关心唐泽没说完的部分,“后来呢,后来你把弓借给他了吗?”   “本来是不想借给他的。”唐泽挠挠头。   当时的唐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顾星宇:“不行,我的弓也属于部落资产,也遵循部落的管理规定。”   顾星宇很失落地嗷了一声,然后迅速的把目光投向了放置在神佑营地中央的大弓,“那那个呢?那个也是弓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弓。”   看见顾星宇对后羿弓这么有兴趣,唐泽感到大事不妙。后羿弓是岛上的神兵,一直供奉在神佑营地之中,如果顾星宇去触碰后羿弓,一定会引起岛上居民的不满。   何况他神使的身份在部落中本来就有争议。如果在身份还没有坐实的时候就出这么个幺蛾子,收留他的牧野一定会受到波及。   唐泽一本正经地警告顾星宇:“你不要去乱动后羿弓,那可不是你能动的。”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弓弦嘛。我在家里都快要无聊死了。”顾星宇的目光一触碰到后羿弓就走不动路,“那个弓真的好大哦,我从来没有见过和人一般高的长弓。”   眼神中全部都是向往,好像下一秒就要上去夺走一样。   为了不让事态严重下去,唐泽赶紧喊停,把自己的弓给了顾星宇。   “拉弓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对准人了。”唐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弓递给顾星宇,细细嘱咐他,结果顾星宇一拿到唐泽的弓后就把唐泽的弓给拆分成了弓弦和弓身两部分。   一说到这,唐泽就换上了一副肉疼的表情。   “不就是一把弓吗,有什么好心疼的。部落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弓。”牧野嘲笑道。   “是是是,你不心疼。”唐泽说,“反正也拆了你的弓。”   牧野:?   “就是你挂在你房间里的那把。”   牧野:??   “他说一根弓弦不够,要多几根。”   “他现在在哪?”牧野皱起眉头,“我得和他谈谈。干什么事情能用到这么多弓弦?”   “他现在在神佑营地里呢。”唐泽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过我可警告你,现在部落里对你的评价可有点奇怪。”   “奇怪就奇怪吧。”比起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牧野此刻更关心顾星宇要那么多弓弦干什么。   他在神佑营地走了好几圈才在一个营房前看到抱着奇怪木板的顾星宇。这木板呈葫芦形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六根弓弦。   手指轻轻一拨,弓弦就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星宇的身边围着很多护卫,但是没有一个人发觉牧野的到来。最后还是顾星宇一曲奏罢后,才有一个要上厕所的护卫看到了牧野,恭恭敬敬唤上一声护民官,也算是给其他人提了个醒。   牧野微微点头,目光中的严肃丝毫不减,直到看见顾星宇后,才掺杂了一丝柔和。   “你,跟我过来一下。”没有理会其他像是做错事一样低着头的护卫,牧野指了指顾星宇,示意他跟着自己出来。   不知道牧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顾星宇震惊得不行,连步子都磕磕绊绊,却始终挂念着自己怀中的破木板,把他小心交付给一个牧野不怎么脸熟的护卫,让他细心保管。   “进来!”牧野受不了顾星宇这样的姿态。他一把抓住顾星宇的领口,把他扯到营房后面。而顾星宇怎么也不想被牧野扯着走,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用力向后仰,确保要先保护自己的宝贝乐器。   突然,牧野脚步一停,顾星宇依靠惯性向牧野倒去,噗通一声撞到牧野胸口,又向后倒去。   牧野死死抓住顾星宇的衣领,让顾星宇勉强稳定住了身形。   “把手拿出来。”牧野低下头,盯着顾星宇背在背后的手说。   顾星宇摇头,一言不发。   “我叫你把手拿出来!”牧野弯下腰,长而结实的手臂绕到顾星宇背后,用力一抓,把顾星宇的手抓到了前面。   白皙的手上平白出现几道鲜红的勒痕,勒痕深处,混杂着一点点血丝,这是顾星宇在扯掉弓弦时留下的记号。   “果然又是这样。”牧野手上渐渐松了力度。顾星宇赶紧把手缩回口袋里。   牧野只好重新捏住顾星宇的手,“你去看看,部落里每个人干的事情都比你多,但是哪里会有人像你一样整天将手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越说越生气,手上力度不觉增加了些。   “嘶——”顾星宇被捏疼了,倒吸一口冷气。   牧野赶紧减弱了手上的力度,细细帮顾星宇检查了一下手上的伤势,语气却不见好转,“现在知道疼了,把手搞成这样时怎么感觉不到?”   顾星宇知道自己理亏,一声不吭,只低着头乖乖听着牧野训。   委屈的神态让牧野一瞬间想到顾星宇发烧的那晚。那晚,顾星宇也是和现在这样,委屈又自责。   这小灾星怎么不是正在自责就是在准备自责的路上?牧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顾星宇挺强的,但是为什么一到自己面前就和个委屈包一样。   想到这,牧野噗嗤一声轻笑,又极为迅速地把笑声藏进了自己的心里。   “我回去了,你自己看着,玩够了就回来。”牧野丢下顾星宇的手,转身离去。 第13章 交换领地   一过拐角,牧野发现巫槐端着一盘夏浆果在等他。   “听说你欺负人家了。”巫槐笑意盈盈。   “没有的事情,”牧野揉了揉手腕。刚刚拉顾星宇时,为了不让他倒下去一时间用力太猛,居然崴了手腕,“听谁说的?”   “刚刚我在门口看到唐泽,他说你气急败坏地来找顾星宇了。”   唐泽这小子,抓住一点机会就要乱说坏话。牧野一头黑线。   “他不欺负我就不错了。”牧野说。明明是顾星宇拆了自己最宝贝的弓,那弓可是牧野七岁时自己打造的第一把弓。   现在被顾星宇拆了不说,居然还被其他人误会成自己是欺负人的那方。   “不是唐泽说的,是我听护卫们说的。”巫槐解释道,“我听见有人说你为了监视顾星宇才和他住一起的。他们还说,你刚刚把顾星宇拉到营地后面胖揍了一顿。”   听到这儿,牧野的余光发觉旁边有侍卫在窃笑。   “他们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与我无关。”瞪了一眼窃笑的侍卫,牧野故意调高了语调,“不过我向来不太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要是被我知道了是谁,我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边的一片侍卫突然就不出声了。这让牧野很满意。   “我也说呢,你怎么会打顾星宇。那天他发烧时你可是比谁都积极。”巫槐把手中的果盘递给牧野,“听说你喜欢吃夏浆果,家中的浆果熟了,我就带了一盘过来。”   牧野没有接下,而是用眼神示意侍卫接走了。   “上次你特意跑到神佑营地来治病,我还没有感谢你,这下倒是麻烦你专程来送一趟浆果。”   “其实我也不是特意来给你送浆果的。”巫槐高高兴兴地把果盘交到侍卫手上,“是首领让我来一趟的。”   “父亲?”牧野的手本来只是轻轻揉着手腕,在她说完后惊讶的连手腕都不觉得疼了,“他有什么事情?”   巫槐看了看四周,“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   牧野也往身后看看。顾星宇已经从营房后面走了出来,一脸失落地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离开,可那些侍卫一个个都围着他,偏要他再多弹几曲。   神佑营地的侍卫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正是好奇心过度旺盛的阶段。嘴上说是再弹一曲,就冲着顾星宇带来的这新鲜玩意,没有几个钟头他一定走不掉。   知道顾星宇无法乱跑后的牧野放心了许多,也就点点头,随着巫槐走了。   期间,巫槐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走到后山山顶后,牧野实在忍不住才开口主动问巫槐。   但是巫槐还是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山顶的一个用石头摆出的形状所吸引。   那是顾星宇用石头摆出的“SOS”。顾星宇在来的第二天就拜托牧野在山顶上摆上了求助信号,以求能够让来搜救的人第一眼便知道自己的着落。   “那是神使摆出的形状,说是可以让部落兴盛。”为了不让巫槐胡思乱想,牧野赶紧说道。   可巫槐却歪了歪头,“别装了,顾星宇根本就不是神使。你骗得了别人,但是骗不了我。”   牧野马上警惕起来。把自己引诱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又早就知道了顾星宇的身份,莫不是想要暗中除掉两人,好在部落中发动反叛。   毕竟巫槐可是大祭司的女儿。   好在终究是牧野想多了。这四周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单凭巫槐这一巫医,连牧野的小指头都伤不到。   “你怎么知道的?”牧野抱着警惕问巫槐。   脑中出现了很多答案。唐泽说漏嘴或者是某天在房间中聊天之类的可能性就像是跑马灯一样在牧野脑海中飘过。   但巫槐说:“那天你把我拉来给顾星宇治病时我就知道了。按照竹简上的说法,神使应该是不会生病的,可顾星宇却真真实实的发了高烧。这也恰恰说明他和我们一样是普通人。”   说罢,她坐到草地上,“放心吧,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我对部落的事情不敢兴趣。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他包装成神使,但是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原来是她自己发现的。牧野突然觉得书籍就是力量这句话一点也没有错误。   “那你这次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件事?”牧野的戒心一点也没有减少。   “当然不是啦,我长得就这么像告密的人吗?”巫槐一巴掌拍到牧野肩膀上,“我来是和你说,叫你明天回一趟首领那里,首领要谈联姻的事情了。”   巫槐这小小丫头,力气倒是不小。牧野摸了摸肩膀,“就这?”   “就这。”   “没了?”   “没了。”   牧野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就这点事情还要来这么远的地方说。”   “我是女孩子。让女孩子主动说这种话很羞耻的好吗?”又是一巴掌拍在牧野肩膀上,不过这次的力度小了很多,“反正到时候你记得来就行了。还有,把顾星宇叫上,首领也喊了他。”   说完,巫槐向牧野摆摆手,自己一个人走了。   后山是炎洲岛最高的山。海风顺着山脊攀爬上山,勾勒出牧野的肌肉轮廓,让牧野觉得有点冷。   回去前,牧野特地先绕到了神佑营地。天色暗了,神佑营地的人也散了。牧野在神佑营地转了两圈,没有发现顾星宇的身影后才慢吞吞的往家里走。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看着神佑营地道路两旁的火把,牧野呆呆地想。   是在自己煮饭?还是早早睡下了?   想着想着,牧野觉得有些好笑。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老妈子一样,居然要去猜想别人现在在干什么。   别人干什么好像和自己没有关系呢。牧野垂着眼眸想,罢了又突然咧开嘴。   第一,顾星宇不能算别人,第二,顾星宇在做什么当然和自己有关系,毕竟自己答应了要保护他的。   想到这儿,牧野心情明朗了许多,加快脚步向家里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牧野就把顾星宇喊醒,带着他去了亚诺城。   亚诺城离神佑营地没有特别远,但是牧野怕顾星宇会怯场,便打算先带顾星宇去亚诺城熟悉一下环境。   可纵使这样,当他们到的时候,座上已经全部坐满了,只留下两个空位,分别是牧野和顾星宇的。   牧父看上去好像不怎么高兴,但是顾及到大祭司和顾星宇这个神使在,他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淡淡说:“怎么这么晚?大家早就已经来了。”   “不是说吃午饭吗,都来这么早。”牧野嘟囔一声,坐上座位。   和牧野一样想法的还有巫槐。她说:“这也不能算是护民官迟到。现在本就没到时间,是我和父亲来早了。”   牧父本来就喜欢巫槐,她这么一说,让牧父的表情一下由阴转晴。   “还是槐儿懂事,不像我家那小子,不懂礼貌。”牧父向大祭司夸赞道。   人际交往总讲究礼尚往来。听见女儿被夸,大祭司也要意思意思夸一夸牧野。他虚伪地笑笑,“小野才是厉害,十九岁便当上了部落的护民官,还为部落带来了神使和祝融枪。”   长辈间的奉承向来最为尴尬。牧野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行了,人都来了,就开始吃饭吧。”估计牧母也听不下去两家的奉承,夹起一块烤肉。她离顾星宇最近,就把肉夹到顾星宇碗里,“吃吧,有什么事情边吃边说。”   大家这才动起筷子。   好吃的食物能给人一种愉悦的感受,因此饭桌上的聊天氛围也轻松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牧父和大祭司在说话,偶尔牧母插两句。至于三个小的就闷头吃饭,有时候提到他们了,就抬起头附和两句。   说着说着,还是绕不开联姻的事情。   “我看要不就定个时间,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好了。”牧父放下筷子,“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是应该结个伴了。我们为你们办个礼,再让神使做个见证人,这事就算成了。”   大祭司也表示同意。虽然大祭司有着野心,想要夺走部落的权利,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比起权利,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与一个优秀的人连理。牧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牧父所希望的,通过联姻来打消大祭司反叛的念头。   “我自然是同意,只是不知道孩子们的想法。”说着,大祭司问牧野:“不知道小野想定在几号啊。”   他很狡猾。牧父的语气中都带着试探,可他却没有给牧野后路,直接让牧野选择联姻的时间。   这对于没有准备好的牧野来说无疑是送命题。如果直言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就是给大祭司一个借题发挥的理由。但是如果今天就选日子,牧野是真的没有准备好。   毕竟他对巫槐没有感觉,至少现在没有。想到以后要和巫槐成家,牧野就有点隐隐的担忧。   牧野没有说话,巫槐也不好说话。小辈们没有说话,牧父牧母也不好横插一脚。   就当气氛凝固起来的时候,顾星宇不疾不徐地夹起一块肉,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大祭司这也太喜欢护民官了吧。也不问问双方喜不喜欢,就直接问时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祭司要嫁给牧野呢。”   这句话看似只是无意吐槽一句,但也算是给在场所有人一个台阶。   牧野不禁多看了顾星宇几眼,这个小委屈包居然也有这么机灵的时候。   哦,不对,是这个小委屈包一直都很机灵,只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傻乎乎的。   “就是,爸,哪里有你为我做决定的。”巫槐也反应过来,扯了扯大祭司的衣袖。眼神却还是看着牧野,希望牧野给个答复。   看样子巫槐还是很钟意牧野的。   “小野觉得呢?”牧父也看出了巫槐眼中的希冀,转而问牧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牧野身上。   牧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在……现在就成家会不会太早了。”牧野说,“神佑营地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而且我也还没做好成家的思想觉悟。”   “十九岁成家可不早了。”大祭司打断道,“部落里十五六岁成家的男孩可是多了去了。”   “我家小野就是在感情方面不开窍,十五六岁那段时间就有好多女孩子喜欢小野了,可他硬是没有一点反应,就装作不知道。有一次有个姑娘都找到家里来了,明示暗示一番,小野愣是没有听懂。”牧母端来一盘烤肉,放到牧野面前。   顾星宇撇撇嘴,小声对牧野说:“真好啊,你这么受欢迎。怎么没和我说过?”   语气里慢慢都是醋味儿。   牧野没有给顾星宇答复。偷偷在桌底下轻踩了顾星宇一脚。   巫槐朝牧野靠了靠,“毕竟牧野身为护民官,一心为了部落,不把儿女私情放心上是正常的。如果护民官想等等,我也愿意陪着护民官一起等,等到他准备好的那一天也不迟。”   众人:……   在场谁也没有想到巫槐会这么说。巫槐是大祭司的独女,从小到大到处被捧着,就没有受过一点委屈。哪里有婚姻这种大事还要她去等别人的?   “怎么好叫你等呢?”牧父比大祭司还着急,马上给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这样,我让牧野搬回亚诺城,离你近些,让你们有跟多的交流。交流一多,他慢慢就会准备好的。”   巫槐拒绝了牧父的提议,“我去神佑营地就好。正好神佑营地近期有些侍卫生了病,我住到那边去,也方便治疗。正好,我厌倦了亚诺城数十年如一日的景色,早想换个地方。护民官觉得呢?”   她问牧野。   牧野已经被这瞬息万变的节奏给绕晕了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巫槐在叫他。最后还是顾星宇用手肘捅了捅牧野,牧野才后知后觉点了点头。   “真好啊,居然有女孩子愿意为了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住。”饭局过后,牧野与顾星宇并排离开时,顾星宇昂起头对牧野说。   “刚才也是现在也是,你语气怎么怪怪的,”牧野低下头,看着顾星宇清秀的脸庞有些发蒙,“你是在不高兴吗?”   “没有,我很高兴。”顾星宇故作严肃摇摇头,然后大步流星向前走。   可牧野心里明白,顾星宇现在这个表现,就和当初他叫唐泽哥哥时自己的表现一模一样。   看来占有欲是全人类的通病。 第14章 突发事故   巫槐隔日就搬到了神佑营地。原本牧野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在下午,巫槐便敲响了牧野的门。   “我的房子有些小,这些东西放不下,想着把它们送给你。”巫槐拿着一大包东西递给牧野。牧野拉开袋口往里面看。里面全都是一些瓶瓶罐罐的毒药。在毒药之中,有一把金灿灿的匕首,看样子是用大型野兽的骨刺和宝石镶嵌而成的。   “匕首?这是你的东西?”牧野向来喜欢收藏武器。可看见巫槐要送给自己武器,他还是有些迟疑。匕首这种东西不应该是巫医会随身带着的。   巫槐也不会说谎,牧野一有疑问就全招了,“这是我在地摊上面看到的。听说你喜欢收集武器,就买来给你。”   原来是蓄谋已久。牧野把匕首从毒药罐中拿出来,叮叮当当响了一会儿。   “这个我不能收。”他把匕首还给巫槐,可巫槐说什么也要给牧野。   再三推辞,牧野见实在拧不过巫槐,就把匕首装在袋子里,退身回到房中,想要找到地方放置这一袋子的东西。   放置一大堆毒药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首先要放在不容易被拿到的地方,不然如果随便乱放,就有误食的风险。而且,也不能随便堆弃在某个角落,不然磕磕碰碰把毒药泄露了,整个房子就不能住人了。   思来想去后,牧野决定把毒药放在墙角的暗格中。   当初在盖房子的时候顾星宇少计算了一小块面积,导致烧的砖块不够。后来,顾星宇为了弥补上这一空缺,就重新规划了一小块布局,刚刚好让那块砖的位置被堵上。   那位置也自然而然成为了暗格。只要把砖稍微移开,就能够露出一个小小的储物空间。   牧野把毒药罐一瓶瓶整理好有序放进去。   “你的屋子真大。”巫槐也跟着牧野进入了屋子,“虽说神佑营地这片房子都被顾星宇改造过了,但是感觉唯独你们这栋比其他的都要宽敞些许。”   “那可不是自私,我改造都是按照地块原本大小规划的。这房子前后都没有房子,所以我才改造大了些。”顾星宇从二楼下来,木楼梯嘎吱作响。   “我并没有说你自私的意思。”巫槐笑笑,“这房子真好,没想到你在的那个世界居然还有这么高超的技术。”   牧野已经把巫槐知情的事情告诉了顾星宇,所以顾星宇并没有体现出惊讶。   “这房子是怎么建的?能和我讲讲吗?”巫槐东张西望起来,一边说一边靠近还在墙角放东西的牧野。但没走两步,顾星宇就横在了两人中间。   “这房子是我设计的,应该要问我才对。护民官能知道什么?”   巫槐这才悻悻地停下脚步,听顾星宇谈房子的构造。可从巫槐的眼神看得出来,她对房子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   “行了,你去吃午饭吧。一觉睡到中午还没吃东西呢。”牧野叫停了顾星宇的长篇大论,把他赶到了厨房,末了,与巫槐继续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确实有事情。”巫槐点点头,“是关于生病的侍卫。这些天神佑营地里很多侍卫生病。我今日一来就检查了部分。他们生的病并不是平日里的热病或寒病。”   无论是热病或者寒病,都是身体机能的一种自我调节。   “你的意思是……”牧野思考了一下,实在想不到第二种可能,“疫病?”   巫槐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顾星宇就举着一个烤熟的地瓜插嘴道:“什么疫病,那明明叫病毒性感冒。”   牧野没有理会顾星宇,“有没有把生病的人和其他人分开?”   “我把生病的人转移到同一间营房了。可是这疫病好像已经持续了一段时日,只怕已经传开了。”   “喂,你们有听我说话吗?这病毒性感冒不是很严重的。”顾星宇把滚烫的红薯从右手转移到了左手。   “那我叫人把消息传到亚诺城去,同时,再划出一块地方,让所有身体只要感受到一点点不舒服的侍卫全部待在那里。”许多年前,部落里也是出现了这种疫病。当时的疫病送走了牧野最亲爱的弟弟。所以,自从那次疫病后,牧野便一次次在心里推演当疫病再次来袭时他能做什么。   现在,他把他所有的设想说了出来,“这次疫病看上去只是初期,不会有当年那么严重。但因为缺少治疗方式,所以也不好做推断,只能祈祷病情不会加剧。”   一次次被忽略的顾星宇已经丧失了打断的欲望,只顺着牧野问:“刚刚听你说部落以前也遇到过这种危机,以前部落里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牧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没有说话。   顾星宇摇摇牧野的手臂。   “火烧,是火烧。”最后还是巫槐告诉的顾星宇,“部落会把得了病的人用火烧死,以此断绝病原。”   沉默良久的牧野这才发话,“那是以前的方法。现在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在部落里面发生。”   说完,牧野看向顾星宇:“你有没有什么方法?”   在顾星宇没有来到部落时,牧野就一直做梦。在梦中,疫病就是由顾星宇解决的。   所以他把希望放在了顾星宇身上。   谁知道顾星宇却泄了气,“如果是在我那个世界,要吃什么药我是知道的。但我身上没有带着药,这里的条件也没法制药。”   “没事,会解决的。”牧野拍拍顾星宇的肩膀,“巫槐按照我说的去做吧,我也趁机想想这方面的办法。”   巫槐离开去做牧野布置的任务了。牧野也没有闲着,挨家挨户去告诫大家,以后没事尽量不要乱逛。而原本轮换制的巡逻也变成了固定的队伍。   就这样过了三天,神佑营地的病情稍微有些扩散,但是好在处理措施做得好,也没有多严重。可这也只解决了一个问题。确实没有人再得疫病,但已经得了病的人却越病越重,随时冒着会失去生命的可能。   期间,巫槐也尝试了很多从来没有试过的草药,可无一例外的没有效果。   “实在不行就按照老办法吧。”远远地看着那些痛不欲生的侍卫,巫槐有些揪心,“如果他们能够到祝融的怀抱中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牧野没有同意巫槐的观点。他不能再看到有人重蹈弟弟的覆辙。   “要不我去看看情况。”顾星宇说,“虽然我不是医学生,但是基本的常识是有的。我可以帮着看看情况。”   牧野拒绝了他。顾星宇是个很粗心的人,粗心到连自己受了伤也浑然不知。牧野不可能让他去冒险。   “那我想看看部落里的古籍。”顾星宇没有在这件事上坚持下去,“我想看看能不能在书上找到方法。”   亚诺城中有栋很大的木头建筑,里面藏了各种各样的竹简,部落所有的古籍都存放在里面。   牧野不是爱看书的人,所以他从来没有走进这建筑当中。直到如今才感觉到一种壮观。屋子里是整整齐齐八排木架,木架上满满当当全堆集着竹简。   “啊,好多书。”顾星宇惊呼出来,左顾右盼好一会儿也没有决定好要从哪边开始找起。   “医药方面的全部在左边。”来之前牧野就找巫槐打探过情况,知道图书馆中古籍的大致位置分类。   顾星宇点点头,去书架上找书去了。牧野没有看书的兴趣,就两手空空径直坐到一旁的座位上,等待顾星宇把书拿过来。   几分钟后,牧野实在等不下去,便想催促一下顾星宇。结果一抬头,看见一大叠移动的竹简向自己走来。   “什么东西?”牧野被吓了一跳,刚想起身,顾星宇的脑袋从厚厚的书后探出来。   “是我啦,不是妖怪。”顾星宇看见牧野惊慌的模样,嘻嘻一笑,把怀里的竹简全部堆在桌子上,堆得像座小山一样。   “有必要拿这么多书吗?”牧野看着这么多书有些犯难。   牧野了解顾星宇三分钟热度的性格,之前顾星宇说要缝衣服,也就缝了个袖子就跑没影了。   这么多书,他估计只会翻开第一本的第一页,然后两人看着夜色匆匆把剩余的书放回书架打道回府。   但是顾星宇好像不是这么想的。他拿了小山顶上的第一本书放到自己面前,又抽了一本,递给牧野。   “我也要吗?”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字,牧野皱起眉头。   顾星宇重重点了两下头,“当然,你可是护民官,职责就是保护部落居民,这次拯救大家的任务你也有份。”   牧野叹了口气。他不喜欢看书,可是顾星宇的一席话他也无法反驳,只能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往下看。   看着看着,他看不下去了。偷偷移开目光向顾星宇看去。   顾星宇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低着头,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盖,一点点钻研古籍上的内容。   夕阳透过窗户照耀到他的脸上,为他打上一层薄薄的光芒。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吗?”顾星宇发觉了牧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歪歪头,俏皮地问。   “没有,但是我就是喜欢看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牧野居然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比书好看多了。” 第15章 月色星火   直到说完之后,牧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多么离谱的话。   他又支支吾吾试图解释:“不,我的意思是说我从小都不怎么看书,所以就看你了……也不对,我就是想看看夕阳,然后你脸上有夕阳……”   牧野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越描越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谎言是多容易被拆穿。   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我这本书说的不是关于疫病的。你的呢?有相关的内容吗?”   顾星宇摇摇头。   “那我赶紧给你换一本有相关内容的书。”牧野手忙脚乱在书山中翻找,却被顾星宇一把拉住。   “我不是说书的内容不对。”顾星宇举起自己的竹简,“我是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炎洲岛的文字属于象形文字,具有较强的抽象意识,顾星宇看不懂很正常。   但是牧野就纳闷了,看不懂还能看这么久是看了个寂寞吗?   “拿过来,我帮你看看。”牧野伸出手,顾星宇把手中的竹简交给他。   顾星宇拿的这本书果然也不是关于医药的,牧野匆匆看完大概。   《母猪的产后护理》。   他也不知道整理图书的人究竟是怎么整理的。   “我们走吧。”牧野把书往桌上一丢,想带着顾星宇离开。顾星宇却拉住了牧野。   “再看看吧,说不定在这些书里面就有治病的方法。”顾星宇依依不舍地翻着桌上的竹简,就是不肯走。   牧野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你都看不懂这些内容,你到底是要看什么?”   被牧野说了的顾星宇陷入沉思之中。他低着头,用食指一点点顺着竹简的纹理往下划,“我是看不懂,但是你能啊。”   听了这句话,牧野直呼好家伙,“所以是要我一本一本看吗?”   他最讨厌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籍,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就像是飞鸟在竹简上乱挠的印记一样。   “我不看。”牧野耸耸肩,拒绝了顾星宇。   但顾星宇不屈不挠,继续拿出他的老一套说辞,“你是护民官,找到治疗的方法是你的责任。而且也不是你一个人在努力呀,你认字,我来辨识里面的内容是否有用,这样也算是我陪着你一起努力了。”   大部分的内容牧野都没有认真听,他唯独对“陪着你”三个字异常敏感。   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与顾星宇互坐对面,拿起书读了起来。   可效果好像不太好。书上很多内容比较绕口,与常人的说话习惯不太相似,导致牧野也读得断断续续,顾星宇自然听不太清楚。   “你能大声点吗?”坐在对面的顾星宇侧过头,“我听不太懂。”   听不懂和声音大不大有什么关系?牧野有些奇怪,但还是把声音调高了好多分贝。   无奈顾星宇还是听不清。他趴在桌子上,也根本没有好好听的欲望了,用两只手指捻着不知道从哪里拔下来的狗尾巴草,一遍遍像扫地一样扫过竹简,一直把绒毛全部扫没,手中拿着一根光溜溜的杆子才停下来。   “要不就好好听,要不就走。刚刚说要继续看的也是你,现在在玩的也是你。”牧野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脾气的人不太高兴。这就好像是自己的努力没有被别人当一回事一样。   “只是我实在听不懂嘛。”顾星宇嘟起嘴,然后屁颠屁颠的站起身跑到牧野旁边坐下,“我坐你旁边,这样我一边听一边看着书上的文字可能会好一点。”   牧野不置可否,只把竹简往顾星宇的方向移了移,好让顾星宇能看到竹简上的内容。   但这样一来,自己就又看不清竹简右边的内容了。他只好挪动身下的椅子,缩短两人的距离。   直到两人肩并肩坐着,牧野才停下来,把竹简往自己的方向移了一点回来。   “能看清吗?”牧野问,“要不要再往你那里移一下?”   顾星宇摇摇头,嘴上说着不用,脸还是朝牧野这边靠了过来。   牧野不自然地偏了偏脸,虽然心里有了涟漪,还是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一本正经地给顾星宇解释书中的内容。   时不时抬起头,随意一睹就能看见顾星宇逐渐黯淡的眼眸。   书中没有多少对顾星宇有用的东西。病情在部落当中一直是一个大问题。两人看到深夜,几乎把所有关于药理的书籍全部看完也没有看见有关的内容。   牧野合上最后一本书,与顾星宇走出门。   走在小道上,顾星宇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书上面一定会有解决方法的。”   他很容易失落。本来只是想要帮助牧野做些事情,但总是做不好。这次也没有例外。   “干什么那么难过?”牧野发觉了顾星宇的小情绪,“总会有办法的。”   顾星宇不说话了,默默跟着牧野屁股后头走。走着走着,顾星宇停下来。   走出去好远的牧野慢慢听不见顾星宇的脚步,一回头,看见顾星宇停在湖边。月光浸没在湖水里,带着水波跳跃,落在他的脚下。   牧野又折回来,开口想问什么,看到顾星宇的脸后又不问了,只站在他身边陪着他,等待他说出自己的心声。   鸟鸣与风声萦绕在湖边,一只青蛙咕咚一声跳进水里。   “其实我觉得我挺没用的。”顾星宇看着牧野的脚尖说。   牧野不知道要对顾星宇说什么,就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怎么会这么想呢?”   顾星宇没有说话。   牧野不知道顾星宇的想法,单纯认为只是在找书的时候遇到了点挫折,认为休息一会儿把这件事情翻过去了就能想通了。当初自己在刚当上护民官的时候也偶尔会有这种感觉,可是吹吹风便什么都忘记了。   他在湖边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招呼顾星宇一起坐着。可顾星宇没有动弹,牧野也就只好站起身,牵起顾星宇柔软的手,把他拉到了湖面。   “坐下吧,干净的。”牧野按着肩膀让顾星宇坐下,“坐一坐,就什么都忘记了。”他拿起一块光滑的石头往湖里扔。石头顺着水面跳动了几下,没有沉进水里,而是弹到了湖对面的草丛里。   草丛里的什么东西被惊动了。牧野眯起眼睛看,是一只野兔。野兔的右腿被石头打到,一瘸一拐跑出草丛,一头扎进不远的灌木丛里,释放出了点点的星光。   起初,小星光只是附在灌木叶上,后来越升越高,星光也越来越多,慢慢与月光融化在了一起。   “看,萤火虫。”牧野想让顾星宇也看看这个景色。一转头,顾星宇已然抬起了眼眸,目光顺着月光一路蜿蜒向上。   “我在家里也经常看见这样的景色。”等了好久,顾星宇终于开始说话了,“在我们家的屋顶上也能看到这样的月色。以前不知道,中考失利的时候曾经爬上过天台,也就知道了天台的风景。”   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后来我下了天台,决定好好通过高考翻盘,可是高考也没有考到期望的成绩。那天,我在天台躺了一晚上,直到半夜下雨我都没走。但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只以为是题目太难。后来,我想学一门新的技术,就报名了个直升机驾驶班,然后落到了这里,想要搞出吉他,又拆掉了对你意义很大的弓……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问题。”   “我或许就是什么都做不好的人吧。”顾星宇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没有尽头的月光,牧野没有想过顾星宇会有这样的想法。平日里的顾星宇总是显得没心没肺,过得很快乐,不曾想他心里居然藏着这样的压力。   但在牧野心中,顾星宇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能在火焰中抱出祝融枪,能挺过滚烫的高烧,能建出结实的房子,也能把河水引到半山腰。   “其实这不是你的问题,”牧野不知道怎么安慰顾星宇,就爬起身,蹲到了湖边,“你看,湖里面有另外一个我。”   “幼稚。”抱着腿蜷缩成一团的顾星宇嘟囔了一句。   牧野缩了缩脖子。拨弄湖水的手也停了片刻。说实话,被一个幼稚鬼说幼稚是他没有想到的。   一扬手,掀起水花就拍在顾星宇脸上,“幼稚鬼没有资格说别人幼稚。”   “所以我不是幼稚鬼!我能说你幼稚!”顾星宇的发梢还滴着水,他也站起来,捧起水往牧野脸上拍,“幼稚幼稚幼稚幼稚!”   顾星宇的战斗力比牧野猛多了,一阵阵水花溅在牧野脸上,连披肩都湿的透彻。可他不敢拍太多水在顾星宇身上,怕顾星宇再次发烧,只好站起身,往其他地方跑。   可被激起了战斗欲望的顾星宇没有放过牧野的想法。他也追着牧野跑。月色下垂,柳絮在飘,飘动在两人之间。   顾星宇停下来,盯着柳树看。   “怎么了?”牧野以为是顾星宇不舒服,赶紧回来查看。只见顾星宇指着柳树,呆呆地说:“阿莫西林。”   “什么?”牧野不清楚顾星宇在说什么,顺着顾星宇的指尖看去。   “我好像找到方法了。” 第16章 柳絮飘摇   阿莫西林是现代科技的产物,由柳树皮提取,属于抗生素的一种,杀菌作用强,渗透细胞能力也强。   其实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之前没有看到柳树时,顾星宇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直到无意中看见飘摇的柳絮,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找到了拯救部落的方法。   他把所有的柳树皮都收集了起来,又用一个泥土堆砌成的大锅将所有柳树皮全部扔了进去。没有条件提炼,就用最原始的方法,通过不断加水与不断蒸发,把柳树皮里的精华全部熬制出来。   但是这种熬制方法需要非常久,锅下的柴火也不能够有些许停滞,必须二十四小时不断的补充。于是,牧野就让几名侍卫轮流休息看管着这锅中的东西,防止火焰熄灭或者减弱。   可是就算有侍卫守着顾星宇也还是不放心,他依然站在大锅旁边盯着锅里的东西,不让其出一丝一毫的纰漏。   牧野也劝过顾星宇,让他回去休息片刻。顾星宇却就像是和自己较上了劲一样,片刻不离锅釜,平时就搬来小凳子坐在锅釜边上,吃饭喝水都在原地解决,只有上厕所的时候,他会再三嘱咐旁边的侍卫,然后跑去厕所再跑回来。   这样持续了好几天,牧野始终觉得不是办法,但是为了让顾星宇觉得自己有用,他不再像以往一样进行阻拦,而是默默地做好饭带给他。   那晚上的话还在牧野的脑海里回荡。顾星宇在那晚说,觉得他自己很没用。   牧野想给一个机会让顾星宇看到自己的成就。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为顾星宇准备好,让顾星宇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   “柳树皮真的有这种功效?”纵使是医术高超的巫槐也没有听说过这种方法。她靠在营地大门边上问经过的牧野。   端着药瓶的牧野摇摇头,“不清楚。”   “不清楚你也敢让他自己去尝试。”巫槐摆弄着牧野怀里的瓶瓶罐罐,“你也真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他是从发达地方来的,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牧野侧了侧身,躲开巫槐的手,“别动了,顾星宇说要干净的瓶子,这些我刚洗干净。”   巫槐皱起眉头,颇有嫌弃,“我又不是不洗手,怎么让你说的我是从泥坑中爬出来的一样?”   牧野没有闲心和巫槐争辩,举着药瓶托盘匆匆往顾星宇的方向赶。   顾星宇此时正拿着小木棍,在沙地上画画。   牧野悄悄从背后看,他正在画小人。左边的小人留着狼尾,右边的小人额前刘海自然垂下,虽然画的很简单,但是特色鲜明,让牧野一眼就认出来他在画什么。   可他还是装作不知道,清了清嗓子,问道:“在画什么呢?”   顾星宇被吓了一大跳,用脚在沙地上划了划,将图画的痕迹涂抹掉。   “什么也没画呢。”他说。   “我都看见了,我又不瞎。”牧野把药瓶递给顾星宇,“你要的药瓶,我都洗干净了。”   顾星宇接过了药瓶,却还没有从上一个话题中走出来,“我刚刚只是随便画的,根本就没有照着我们两个画。”   牧野啧了一声,也不知道顾星宇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真的有点笨,居然这么容易就说漏了嘴。   他夺走顾星宇手上的木棍,把它丢得远远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黄麻布袋,里面装着一个大大的鸡腿。鸡腿被火炙烤得外焦里嫩,皮都酥的卷了边,“我经过食材区看见这个鸡腿还挂在架子上,就自己用炉子烤了一下拿来给你了。觉得你这几天都挺累,或许需要补充一点能量。”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吃。”   “要!”顾星宇一下子开心过头,差点喊出来,然后又悄悄低下脑袋,低声问牧野:“这样做不会有人说你吗?”   在部落里,大家需要各司其职,然后把获得的东西进行统一分配。特别是肉类,肉类食物经过猎人打猎回来之后都会被送到仓库中,然后由仓库的人进行分配。   “所以不要被别人看到啊。”牧野悄悄把鸡腿塞到顾星宇怀里,“我已经把守卫都支开了,你赶快吃。”   张望四周,被支开的守卫还没有回来。   顾星宇举着鸡腿迟迟没有动口,“这样是不是有点破坏规矩?大家都是按照需求分配的……”   “就你麻烦,”牧野挑了一下眉,“你累了这么多天,吃个鸡腿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或者如果你不吃可以给我吃,我不怕破坏规矩。”牧野伸手就要去够顾星宇的鸡腿。   顾星宇赶紧保护好自己的鸡腿,张开嘴嗷呜咬了一口,一面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只要你帮我扛着我也不怕破坏规矩。”   反正有自己帮他垫背呢。牧野狠狠揉了两下顾星宇的头,“今晚晚饭我拜托侍卫给你带过来,我要去一趟亚诺。”   “为什么要去?”顾星宇用手背抹了一下嘴。   “没事,就是去走一趟。”牧野没有把实话告诉顾星宇。   其实这几天,部落早就不像牧野告诉顾星宇似的那样和平。神佑营地的人都是心思纯良的战士,可亚诺不一样。在亚诺城里,大祭司带着几名长老早就对疫病忧心忡忡,带着自己的阴谋与对灾祸的恐惧,不断向身为首领的牧父施加压力,让牧父赶紧想办法终止这个劫难。   于是,牧父连夜把部落里大部分高层都组织了起来,聚集在亚诺城开商讨会议。   亚诺城圆顶石殿内,所有人都围着圆桌而坐,也没有多余的寒暄,等到所有人都坐定了之后,牧父直入主题,直接询问大家对这次疫病的看法。   这个看法,顾星宇是最有发言权的,他没有来,发言的权利自然落在了牧野身上。   可牧野深知这不只是会议这么简单,在这场会议里,总会有些牛鬼神蛇坐不住,暴露自己的野心。   所以他没有急着发言,而是自然靠在椅背上,等待其他人诉说他们的看法。   果然,在片刻后,就有人等不及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说出来。可惜不是牧野最警惕的大祭司,而是一位有些面生的长老。   “这疫病就和当年一样,是天谴啊。”长老声音颤颤巍巍,说起话来胡子也一抖一抖,“我认为是我们部落里发生了些惹怒火神的事情,所以火神才会降下天罚。”   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出来的老一套说辞。牧野扣了扣指甲缝,只把这当做无意义的废话听。   但大祭司听了之后深表赞同,“当年是因为有人冒充神使在部落里招摇撞骗,可如今我们好像没有冒犯到火神啊。”   听到这,牧野大概知道大祭司在打什么牌了。不过是用当年的事情做引子,想揭穿顾星宇的身份罢了。只要揭穿了顾星宇,为他担保的牧野自然会声誉下降不少。等到牧家人声誉岌岌可危的时候,大祭司自然能坐上首领的位置。   就像是啃食城堡的蚂蚁,一步一步溶解建设百年的防线。   果不其然,那长老说:“这可不一定。当初有人冒充神使,现在的神使也有可能是冒充的。”   满座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牧野身上。   牧野余光看见坐在对面的唐泽正忧心忡忡看着自己。微微点头,示意唐泽不用担心。   “当年我还小,不知道细节。敢问大祭司,当年冒充神使之人有什么表现?”牧野语气不疾不徐,一边问,一边在心里猜测大祭司的想法。   他想不明白大祭司为何还对顾星宇的身份存疑。   “当年的骗子不过是亚诺城的一个流浪汉。他在亚诺城到处发表言论,说自己是神使。”长老的面孔十分阴沉,鹰钩鼻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奸诈。   “那么那位假神使是否有为部落做出过什么贡献?”牧野问。   大祭司眼光中闪过一丝不安,接过话:“这自然没有。”   “可是现在的神使有。”牧野没有等大祭司把话讲完,“现在的神使不光带来了新的技术,帮助部落建设基础设施,还为部落带回来了祝融枪这种神器。如果这都不是真正的神使,是不是各位对神使的要求太高了呢?”   唐泽也附和道:“毕竟是神使,能力肯定没有神那般强大。神使的工作只是帮助神传达旨意,其他的我们的确不能要求过多。”   但大祭司却摇头,“神的职责就是让他的子民安全,可是这次的疫病复发,神佑营地有不少人身患重病。神使大人以前对部落的贡献我自然是历历在目,但是锦上添花从不是神的义务,神应该要在困难之际向子民伸出援手才对。”   大祭司已经慢慢脱离了会议前的假设,全然抛开讨论的语境,仿佛确定顾星宇就是冒牌神使一样。   这让牧野很紧张。他不知道大祭司为何如此笃定。   “所以,大祭司对神使的期望是什么?”牧野小心翼翼。   “至少要解决这次疫病。”大祭司步步紧逼。 第17章 骨片瓷铃   “疯了吗?”牧野听见唐泽小声嘟囔了一句,“疫病是部落千百年来都未曾解决的问题,如今竟然开口就是这般。”   连一直保持沉默的牧父都听不下去了,出言道:“大祭司这样是否有些强人所难了,千百年的遗留问题,岂是一朝一夕之间能解决的?”   作为首领,牧父在部落里就像是主心骨一般,部落大小事务都会参与,但从来不轻易发话,也不展现自己的主观意向,只充当一锤定音的角色。   可这次他实在觉得大祭司的要求太过过分,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在座各人都纷纷点头,“大家应该齐心协力解决的事情,哪里是一个人独自能够解决的?”   “但是我们的神使大人可不是人啊,他是神使。”大祭司勾起嘴角,脸上的皱纹更深几分,从眼角却丝毫看不出笑意。俨然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得牧野心里直发毛。   目光稍稍下沉,牧野避开了大祭司,落在大祭司胸前佩戴着的铃铛上。这铃铛是骨片做成的,洁白如玉,随着身子小幅度晃动就会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依稀记得当初牧缘去世时,他的胸前好似也带着这么一个铃铛。后来牧野想起再去找时,只有满地的灰烬,铃铛怎么也找不到。   牧野一时被夺了神,竟没有听见大祭司接下来说的话。待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让他回过神来时,全部人的目光已经盯着了他。   “怎么样?不过是个小决定而已,应该不需要思考这么久。”大祭司用手握住铃铛,“护民官你与神使关系最为紧密,不如就由你与神使交涉,让他发动神威帮助部落渡过此劫。”   随后,话锋突转:“还是说,这个冒牌神使根本没有神力,也没法帮助部落。正如占星预言的那样,他不是神使,而是灾星。”   牧野有些慌乱,渐渐离开椅背依靠,挺直腰板。他不明白自己不过走了一会儿神事态居然就没有控制住。   慌忙中瞥向唐泽,唐泽冲他摇了摇头,用口型告诉他想办法推辞掉。   牧野明白了唐泽的用意,不过是把这件事情往后无限期拖延。可是临近开口又犹豫了。他想起顾星宇的努力,也想起了牧缘当年在火中的绝望。时间越长,部落就越走不出疫病的阴霾。   “我同意。”牧野站起身,“明日我就转告神使。”他多看了一眼大祭司胸前的铃铛,然后头也不回走出房门。   他相信顾星宇能解决这个问题。他相信顾星宇绝不是他自己口中那种什么都做不好的人。   唐泽追出来,“你想什么呢?你还没有搞懂大祭司的目的吗?他们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牧野瘪瘪嘴,抬脚踢走地上的石子。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做?你不会真的指望着顾星宇的那口锅吧。”   “我什么都不用做,我只需要相信顾星宇就行了。”牧野一本正经,“那不只是一口锅,那是药。”   回到神佑营地时太阳已经落下了。侍卫们正用油将火把润湿,让神佑营地灯火通明。   牧野在火光中穿梭,来到锅釜旁边。顾星宇还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牧野,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轻手轻脚走过去,想要吓顾星宇一跳,手还没拍下去,顾星宇却摇晃了一下,差点摔下椅子。   牧野赶紧扶住顾星宇的肩膀。顾星宇实在是太困了,困得连自己快要掉下椅子也不知道。牧野也没有忍心把顾星宇叫醒,便绕到正面将他拦腰抱起。   有几个侍卫走过来要和牧野打招呼都被牧野给制止了。顾星宇几乎在这里守了三天,牧野想让他能真正休息一下。   这一切都被站在角落的巫槐看得一清二楚。   牧野把顾星宇抱回了家,帮他盖好了被子才离开,一出门,撞见站在门口的巫槐。   巫槐双手叉着腰在等他。看到牧野出来便迎上去,询问道:“今天你们会议说什么了?”   牧野不自然地后退一步,与巫槐拉开了距离。他打发道:“没说什么,就说了下部落接下来的计划。”   他不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巫槐。他暂时还不知道大祭司是如何笃定顾星宇不是神使的,所以,大祭司身边的人他都要留心。他没法再像平常那样什么东西都和巫槐说,只能一字一句斟酌。   “是吗,我还以为会说关于疫病的事情呢。”巫槐的情绪没有多大的波动,“之前亚诺城的情绪一直挺紧张的,我还以为会说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牧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转移问题向来有一套,通常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够把话题巧妙地转移走,“你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巫槐还是局促起来,她揉了揉自己的衣角,“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最好不要。”牧野上下打量了一下巫槐,“现在整个部落的形式都比较紧张,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最好还是想一想如何渡过这次危机才好。”   “我也不是没有在想。”巫槐说,“只是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去帮帮侍卫们,你是巫医,能做的事情有很多。”牧野随口说了两句,“没事的话你走吧,我们也别在这里聊天了,顾星宇睡着了,让他休息会儿。”   说完,牧野转身就往房里走,全然不管自己本来是要出门去锅釜旁边看着药的。   他只是想摆脱巫槐。   可是就在侧身进门的一刹那,巫槐拉住了牧野的手腕。   “等等。”她叫住牧野,然后又飞速放开牧野的手。   牧野转过头,透过门缝看向门外的巫槐。巫槐力气有些大,牧野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掐得生疼。   他活动活动手腕,把门开大了些,站在门框后面低声询问:“又有什么事情?”   这次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客气,只要看到巫槐,他就会想起大祭司。巫槐是大祭司的女儿,是为数不多知道顾星宇真实身份的人。牧野笃定巫槐就是背后的那个告密人。   对待告密者,牧野的语气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个……”刚刚主动拦下牧野的是她,现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人也是她。巫槐支吾了好一阵,直到牧野脸上出现不耐烦的情绪后,她才鼓起勇气开口,“你和顾星宇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句问得牧野有些莫名其妙的。从来没有人问过这种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不知情的人那里,他们就是护民官与神使的关系,不过碰巧住在一间房子中,在知情人眼里,顾星宇是流落到岛上的外来者,而牧野则是为了保护顾星宇不断编织谎言的不称职的护民官。   “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命运指引到一起的人而已。”牧野回答完,也不管巫槐的反应,随手一勾门将其关起来。   可巫槐的手却扒住了门框,“这不是真的。”她说,“我是说在你心里,在你的心里顾星宇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牧野愣住了。在自己的心里顾星宇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也是他时常会问自己的问题。自己为什么会为了顾星宇着急,为了顾星宇心疼。   在雨中会去追,在火前会去拦。   牧野扭过头看了一眼顾星宇房间所在的方向,“是兄弟,他就像我弟弟一样。”   “不,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巫槐推开门。这次牧野没有再阻拦她,他想听听她要怎么说。   “你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吗?”巫槐眼神空洞地看着牧野,“你很冷漠,也很严肃。这从我第一天就发觉了。但是当你和顾星宇在一起的时候,你身上才会有更加独特的气场,你会更加温柔,更加活泼,这是你从来没有过的。目光触及到他的时候便柔情万种,目光离去时又冷漠如冰。”   “你到底要说什么?”牧野皱起眉头。他听厌了巫槐没头没尾的诉说,想要开口把巫槐赶走,巫槐却扬起嘴角,笑道:“你看,你又这样了,这才是大家应该要认识的你。”   “够了!”牧野很烦躁,就像是被巫槐的一席话点燃了引线随时会爆炸,“我和顾星宇是什么关系与你没有关系。”   本来就被大祭司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现在巫槐又跑过来捣乱,牧野实在拿不出耐心。   “怎么就与我没关系了?”巫槐向前走了一步,“我爱你,你的事情就与我有关系。”   她向前倒去,牧野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你喝醉了。”牧野没有伸手去扶巫槐,而是轻轻一推,让她能够靠住门框,“快回去吧,我也得睡觉了。”   “不管你想不想听,这就是事实。”巫槐靠着门框站直,“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与顾星宇的感情就不是兄弟情。”她伸出食指,用手指指着牧野的肩膀说:“你就是爱他。”   这句话就像是个巨石落入牧野心窝,激起阵阵漩涡,把牧野心中所有的情绪搅乱。   这……是爱吗? 第18章 洋槐花语   “真没想到,我爱的人居然爱上了另一个男生。”巫槐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牧野觉得她应该是喝了部落里还没有完全酿好的果酒,所以才神志不清的。   还好有一个巡逻的侍卫正好从门外经过,牧野叫住那个侍卫,让他把巫槐送回家里。   知道看不见巫槐的背影之后,牧野才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今晚为什么突然就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   不过也就是这出闹剧,让此时牧野的心理波澜涌动。爱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件封存着无数秘密的盒子,满的快要溢出来,只要打开一次,就再也关不上了。   这是爱吗?牧野一步步上楼,走到顾星宇房间时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想打开门看看顾星宇在干什么,又不敢打开门,只好背靠在门板上,感受着环境中的温度。   这种背后坚硬的支撑让他感觉很安心。   也只有这种支撑能让他安心。以前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想,的确,自己和顾星宇的关系好似已经不想兄弟那么简单了,与其说顾星宇是牧缘作为弟弟的替代,不如说,顾星宇在牧野的心中就和牧缘一样重要。   甚至比牧缘更加重要。因为失去了牧缘,牧野不能再失去顾星宇,他已经失去过一个挚爱了,他不能再失去一个。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一夜没有合眼,直到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牧野才勉强整理好心情,来到顾星宇的房前,想要敲门,却抬起手又放下,放下手又抬起,循环往复好几次也没有敲响。   就像是拿着零分试卷不敢回家的孩子一样,牧野也不敢见到顾星宇。他觉得他对顾星宇的感情变质了,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感情了。他还记得顾星宇第一次叫他哥哥的时候,那一刻他真的在顾星宇身上找到了牧缘的影子。   后来,自己的偏爱越发强烈起来,也越发怪异起来。直到自己被点破,他才猛然明白,自己的关爱有些奇怪。   思量再三,他收回手,准备就此作罢,急促的敲门声却从背后传来。牧野慌了神,以为是自己鬼使神差没有管住自己的手而敲响了顾星宇的房门,镇定心绪后才反应过来,是门外有人在敲门。   敲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唐泽,他冲里面喊道:“牧野!快开门!大祭司他们来了!”   没来得及有太多动作,顾星宇打开了门。牧野一抬头就对上了顾星宇的目光。   他早已穿戴整齐,眼眸里已没有困倦的睡意,看上去并不像是被唐泽的敲门声吵醒,倒像是起了许久。   牧野有些慌张,还保持着敲门姿势的手悬在空中,放下也不是抬起也不是,最后只好扯出一个笑脸,然后摸了摸脑袋。   “想叫你起床的。”或许是尴尬作祟,牧野不自觉收起了与顾星宇问好早安的习惯,匆匆忙忙留下一句,就去为唐泽开了门。   唐泽气喘吁吁站在门外,“大祭司带着长老会的人过来了,说是要来现场看顾星宇如何化解这次危机。”   “这么急?我当初答应的是今天商量,可没有说过是今天解决。”牧野揉了揉发肿的太阳穴,焦虑一下子占满牧野全身。   “没事,今天估计已经可以了。”顾星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牧野身后,“带我去吧。”   说完,他悄悄推了推牧野的腰,“早上好。”   这是他们每天早上的习惯。平日里,牧野叫醒顾星宇,与他说早安,顾星宇便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床,与牧野说早上好。   今天,他没有等到牧野的早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牧野说早上好。   牧野有点动摇,也想回过头与他问好。但心里有一根弦始终拉住他的心绪,告诉他不可以这么做。   他并不是不承认他对顾星宇的感情,只是他觉得自己需要更多时间去准备。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不光是自己对于顾星宇的态度,还有部落对于顾星宇的态度。   能不要爱上当然最好,倘若真的爱上了,大祭司是否会趁机反叛,部落会不会更加排斥顾星宇。   这对牧野来说没有什么,但是对于顾星宇来说……牧野不确定也不敢确定。   忍住了回头,牧野微微偏过脸,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的药真的准备好了吗?如果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勉强自己。”   顾星宇对牧野态度的突然转变明显有些不适应。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昨天我看里面的时候已经有很浑浊的液体被煮出来,今天兴许更好一些。”   也许吧。一股难过的情绪从牧野心底涌上,顾星宇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也还不知道如果失败了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在等着他。   可是牧野不打算把这些告诉顾星宇。竟然今天大祭司就要验收成果,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药已经放在了那里,能不能成就全靠天意了。   “放心吧,我觉得一定没问题。”走在最前面的唐泽突然转过头鼓励顾星宇。   顾星宇瞪大了眼睛看着唐泽,仿佛是在问唐泽为什么。   唐泽很少对一件事情打包票,在他的眼里,没有百分百成功的事情,可是现在却破天荒说出了如此肯定的话。   “没有为什么,”唐泽耸了耸肩,“就是为了鼓励你。”   像是一根刺深深插入牧野心里。这种鼓励的话原本应该由自己来说才对,就像是往常一样。   现在鼓励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星宇笑笑,然后扯了扯牧野的胳膊,眼巴巴的昂起头看他,“干嘛?”牧野被顾星宇盯着很不自在,匆匆低下头问了一句后又径直往前走。   牧野走得快,顾星宇就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说:“你鼓励我一句嘛,就一句而已。不听你的鼓励我都不习惯了。”   被顾星宇催了好久,牧野实在忍不住了,憋起心里的笑意啧了一声,“幼稚。”然后再无下文。   长老会的人早就在神佑营地等候多时。他们前后分成两队站在锅釜前面,其中一个长老看见牧野与顾星宇到来时,向其他长老通报了一声,长老们便轻轻向顾星宇鞠了一躬,表示对神使的尊重。   当然,除了大祭司。   大祭司挺直腰板站在队伍最前面,看见两人来,他的目光自然略过了顾星宇而落在牧野身上,“听侍卫说神使一直在熬制这种药,快让我们看看成效吧。”   他拿起巨大的搅药木勺就要往锅釜里舀,牧野斜斜推开他的手,顺势夺走了木勺。   “大祭司不必心急。”牧野把木勺放到离顾星宇很近的地方,“有些东西要是急了,最后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就不好了。”   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怕大祭司在里面下毒药,干脆连锅釜都没有让大祭司靠近。   “现在预期效果确实还没有到。”顾星宇对大祭司笑笑,搬来一个小板凳,踩上去踮起脚往锅里面看,“还缺一点时间,再等等会好些。”   “这点时间能改变什么?”大祭司冷哼一声,“不会是因为药没有效果所以在这里拖时间吧?”   牧野闭口不言,只看着顾星宇在锅里摆弄。   “怎么可能是拖时间呢?”顾星宇斜眼看了一眼大祭司,再转过正脸看向牧野,“麻烦将桌上的西番莲果给我。”   他从来不斜眼看牧野。   牧野点头,在一众瓶瓶罐罐里找到了被研磨成粉的西番莲。可他没有直接递给顾星宇,而是放在了顾星宇垂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理论上来说是应该递过去的,但他的心理总是有一道隔阂。   顾星宇总算是发现了牧野情绪的不对劲。他偏过头,目光在牧野脸上扫过来又扫过去,努力捕捉牧野的心事。   牧野也感觉到了顾星宇的感知,他低下头,想以此躲避顾星宇的目光。   “牧野。”顾星宇第一次直呼牧野的名字。被叫到的牧野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与顾星宇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顾星宇的目光全然不像之前那么柔软。此时他的目光就像是一个红印,为牧野打上了记号,在牧野心里狠狠戳了一下。   牧野突然发觉,自己躲不过对顾星宇的感情。至少现在躲不过。   在部落里,爱就是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冲动。冲上去占有,冲上去爱护。顾星宇的目光里有温柔,有坚定,有渴求,他也许是把他所有的情感都编织在了目光当中,告诉牧野,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愿意倾听你的心事。   就好像一直以来保护对方的不是牧野,而是顾星宇。   牧野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啪的一声打碎手边的药瓶。他赶紧把碎片捡起来,再拿了一瓶西番莲给顾星宇,递到他的手上。   他突然明白了顾星宇对自己的意义。顾星宇是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了走出之前困扰已久的阴霾,才让一颗星星降落到了山顶,照亮他的生活。   “放吧,按你的想法来。”他把西番莲塞到顾星宇手上,“我相信你。” 第19章 月光下垂   握着光滑的西番莲瓶,上面还留有牧野紧握时的余温。顾星宇接过来自牧野的信任,带着忐忑与不安将西番莲放入锅中。   他也不是医学生,只是从记不清名字的杂志里看到过这样类似的实验,于是照葫芦画瓢似的,希望能够复刻出杂志中药物的效果。   拿着勺子在锅中搅拌,发出奇异的怪味儿,不是臭味,也绝不是芳香。顾星宇仔细闻了闻,像是被水煮烂的塑料鞋底味。   大祭司在一旁捏着鼻子,“只怕这不是解药而是毒药才对。这奇异的味道如何也不像可以喝进嘴里的东西。”   牧野的表情也一言难尽,但还是站在了顾星宇这一边,“良药苦口,我倒是觉得这药应该是能够治愈的特效药才对。”   “bingo!”顾星宇打了个响指,“别看这味道奇怪,但是一定会有用的。”   他拿碗分装汤药,然后一一递给牧野,再由牧野递给端着托盘的侍卫,这么一级一级传下去,把药传到了生病的侍卫们那里让他们喝下。   长老们隔着远远的看侍卫们的反应。可药哪里有这么快生效,侍卫们喝下去后短时间外观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大祭司叫来一直没有现身的巫槐,让她去为侍卫们诊断。   巫槐带上面纱走到其中一个侍卫面前,先是用手试探鼻息,再一一为侍卫把脉。   “脉象是明显了许多,鼻息也不再若有若无了。”巫槐很惊喜地看向顾星宇,目光却自然投到站在顾星宇前面的牧野身上。她愣了愣,飞快移开目光,“这药是真的有用。”   “厉害,居然还真的有治疗疫病的药。”一个长老带头鼓起掌来,其他长老也开始拍手纷纷附和。   顾星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说了这不是疫病,这只是很平常的病毒性感冒。”   “就算是再平常的病,光靠我们也是搞不定的,”牧野将手臂绕到顾星宇背后,轻轻推了一把他,“这赞赏是你应得的。”   顾星宇昂起头来看牧野,“那我有什么礼物吗?”   这可把牧野难倒了。他抿起嘴唇,想什么样的礼物才能配得上顾星宇。   “什么礼物?这么快就开始商量了?”两人的悄悄话被大祭司听见。大祭司冷哼一声,“只是一时有效罢了,后续情况还没有人能说好呢。”   说完,大祭司一挥衣袖离开了神佑营地,留下面面相觑的长老们。关键时候还是牧父站出来主持大局,先让长老们离开神佑营地,然后叫来巫槐,让她去学习顾星宇的制药方法并且好好记载在书上。   尽管一万个不愿意,巫槐还是走到了顾星宇面前。   “那个……药物……”巫槐看上去很局促,话说到一般又咽下去,来来回回一段时间后,才鼓起勇气向顾星宇说;“药物配方给我吧,如果能精确到各种用量当然最好了,倘若不行的话光是配方也行。”   顾星宇此时正被狂欢庆祝的侍卫团团围住,他偏过头,想要告诉巫槐,无奈旁边侍卫们的声音太大,他说什么都会淹没在人海里,只能扯着嗓子对巫槐喊:“护民官也知道配方!去找找他!”   “护民官?”巫槐显得更加拘谨了。昨天的事情让她不再愿意面对牧野,也不再愿意面对自己。半晌后才说:“那等你空闲下来我再找你要药方。”   无奈这一句话也被侍卫们的音浪盖过。她摇摇头,转身要走,背后却突然安静了。巫槐疑惑回头,发现围聚一团的侍卫已经齐齐散开分成两边留出一条过道,而顾星宇就自然而然站在了过道正中间。   顾星宇也往过道尽头看,牧野正站在他的面前。   在场的侍卫谁也不敢说话,就这么看着牧野一步步走向顾星宇,然后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就去了趟长老那边,你为什么便被围住了?”牧野捏了捏顾星宇的指腹,“你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吗?”   顾星宇乖巧点了两下头,脸涨得通红,被牧野牵着走了。   巫槐望着两人的背影,终究没有上去讨要药方。远处的顾星宇与牧野耳语几句后,牧野放开顾星宇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巫槐,朝她跑来。   “之前抄好的东西差点忘记了。”牧野把一张小纸条塞到巫槐手里,“想着你可能会要药方,我就在今天早些时候把方子抄了下来,结果差点忘记了这件事情。”他笑笑,“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那边还在等着我。”   抱歉向巫槐点点头,牧野心底也不怎么好过。即使昨夜的话只是巫槐意识不清时的胡言乱语,他也觉得无法再想以前那么对她了。哪怕两人都是抱着同一种目的互相接近的,但是只要有一方戳破了玻璃纸,大家就都回不去了。   “牧野,”巫槐拉住要走的牧野,“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说吧。”牧野的声音还是很清冷,已经没有了两人刚见面时的温柔。那时候的牧野虽然不热情,但语气也不会是冷冰冰的。   巫槐深吸了一口气,“昨天那荣说他酿造了果酒,想让我尝一尝还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我酒量不好,喝了一点就醉。”那荣是部落里的厨师,就是他经常偷偷塞给牧野多一些肉,“昨晚我说的话……”   “我明白,我不会当真的。”牧野说。   “不,虽然我昨晚喝醉了,但是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巫槐说,“如果你真的喜欢顾星宇,我可以放弃。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最后选择了什么,我都喜欢你。”   爱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牧野回到顾星宇身边,“你累了这么久,接下来几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其实也没有很累。”顾星宇摇摇头,“不过有休息当然最好,只是部落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牧野耸耸肩,“谁说没有了?我就知道一个很漂亮的地方,而且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是个秘密基地。”   顾星宇轻轻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也算是对牧野的应答。   去秘密基地的事情被牧野放到了晚饭后。据他所说,当月色下垂的时候才是秘密基地最美的时候。   顾星宇不太能理解月色下垂是什么意思,路上一直缠着牧野问。牧野竭尽所能向顾星宇解释,但是怎么解释都没有让顾星宇明白。顾星宇又是个好奇宝宝,不理解的事情就偏偏喜欢翻来覆去地问,这么一来二去,问题没有讨论出答案,两人倒是走到了牧野说的地方。   “这就是我说的月色下垂。”牧野和顾星宇并排躺在草地上,牧野指向天空,顾星宇也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月亮被树叶遮盖起来,只有几抹月光从间隙中逸出,但也不是直直的照下,而是在树叶间蜿蜒折射了好几道后落在地上,原本明亮的月光都变得柔和许多,就像是自然垂下似的。   “好漂亮!”   牧野偏过头看着专心赏月的顾星宇。当初自己也是在这个地方躺着,然后便看到了天边渐渐变亮的坠星,紧接着,月光就和顾星宇一起落在了自己的心上。   “喜欢吧。”牧野捡来一根茅草叼在嘴里,“这里以后也是你的秘密基地了。”   “没关系吗?”顾星宇忽闪着眼看向牧野,“这样说我总有种夺走你东西的感觉。”   牧野好像在他浅灰色的眼眸里也看到了月光。顾星宇长得很精致,小巧的五官凑到一起,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公仔。特别是泛着水光的嘴唇,甚至让牧野想要用手摸一摸。   但是牧野没有这么做。就像是巫槐和自己的关系一样,牧野不想轻易戳破与顾星宇的这层玻璃纸。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牧野双手环抱在胸前,“我又没有说这是独属于你的秘密基地,我只是想把它分享给你——这是我们共享的秘密基地。”   “我懂了,你的就是我的。”顾星宇在两人之间指了指,“是这个意思吧?”   乍一听有些奇怪,但是语境倒是恰当。牧野点点头,“是这个意思。”可是心里又想着,这句话好像只听人家热恋中的情侣说过,他们两人这么说还是有点奇怪。   “其实这秘密基地不应该属于我。”牧野说,“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大概三个月左右,自从……”   “自从什么时候?”顾星宇盯着牧野的嘴唇,像是期待他的回答。   牧野故意买了个关子,“当然是自从没有秘密开始了。秘密基地,听名字就知道是有秘密的时候才来的基地。”   “什么呀,怎么可能是这个解释。”顾星宇推攘了一把牧野,“那你别说,让我猜猜。”   紧接着顾星宇给出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答案,诸如事情忙碌之类的,可是没有一个正确。牧野也只好摇头,让他继续猜。   最后顾星宇说:“如果这些答案都不对的话,我觉得就只剩一个理由了。”他的瞳孔里散发出狡黠的光,“你恋爱了。因为你喜欢上了别人,所以就把时间全部用在了那一个人身上。”   “你到底在猜什么东西?”牧野坐起身,拍掉自己背后的草,“是因为上次我躺在这里之后你的飞机就掉了下来,然后我遇到了……”   他愣住了,然后微微一笑,“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小灾星,这个小灾星从来不让我省心,我自然没有时间来这里了。”   不过这么一想,顾星宇猜的好像也没有错。 第20章 偏爱温柔   风从林间掠过,吹乱了牧野的发梢。他清了清嗓子,看向顾星宇。   顾星宇昂着头侧着脸,表情全是对天际的渴望。牧野突然想起不知道谁与他说过的一句“喜欢看星星的孩子永远是孩子”。听时不以为然,看到顾星宇时深感这人竟然说得如此有道理。   顾星宇就爱看星星,只要是晚上出门,他总会昂起头看看天边的星,每天睡前无意聊到的话题,也总与星星有关。同样的,他天真,对所有事情都保留善良的看法,就是纯粹的孩子心性。   牧野看着月光勾勒出顾星宇的面容,内心始终有个声音提醒他,想要他表达自己的心思。   毕竟部落里从来就没有这种暗戳戳的爱意,所有人的爱都是直线球般直来直去。曾几何时牧野也以为自己会这样,直到遇见顾星宇后他才发现爱并没有那么简单。他没有办法去接受任何可能让顾星宇离开的事情,哪怕只是在身边作为最亲密的朋友,也没有勇气冒风险去捅破这层薄纱。   他任由自己心底升起波涛汹涌的爱意,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顾星宇?”被牧野当做咨询对象的唐泽差点连筷子都没有握住,“是我认识的那个顾星宇吗?”   牧野白了唐泽一眼,“难道我们部落还有其他顾星宇?”   得到了牧野肯定的回答后,唐泽换上一副不可明说的表情,琢磨再三后倒也释然,“喜欢就去和人家说啊,来问我干什么?”   “要是我敢说的话就不会来问你了。”牧野也很郁闷,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有遇到过什么让自己感到害怕的事情,可是一想到要和顾星宇表明心意,他的嘴唇就忍不住地颤抖,到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毛病?”听了牧野的叙述后唐泽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牧野半天,确定牧野没有什么异常后才说:“你连狼都不怕,怎么会怕顾星宇?难道顾星宇比狼还可怕?”   唐泽说的是牧野16岁时的事情。炎洲岛分为东西边,东边自然是部落居住的地方,而西边则因为地势复杂而廖无人烟,也就成为了各种野生动物的聚集地。其中,最具有侵略性的就是狼群。   还好狼群也只在西边活动,从来没有来过东边,而部落也从来不进入西边狩猎,两方就这么相安无事,一直没有出过事情。   虽然狼群始终规规矩矩,但是偶尔还是会有迷路的野狼闯入部落。偶尔进入东边的狼被神佑营地巡逻的侍卫发现后往西边赶一赶就算了,但是有一次有一只毛发纯黑的狼居然溜过了神佑营地,径直向亚诺城而去。   神佑营地是亚诺城的唯一防线,过了神佑营地后亚诺城便就处于无防模式。那天又正处火神节,神佑营地的侍卫们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一直到狼群闯入亚诺城集市中时,大家才发觉到危险。   身强体壮的侍卫都在神佑营地,亚诺城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只能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以此保护自己。   可是单薄的门板根本抵不住狼,如果那天故事真的是这个走向的话,亚诺城的死伤一定惨重,还好那天并不是所有的侍卫都在神佑营地欢庆火神节。   那时候牧野还没有当上护民官,他只是一个身份较为特殊的小侍卫罢了。那天,他与唐泽两个人向神佑营地请了假来亚诺城想看亚诺城的庆典,结果庆典没看到,倒是看到满地的狼藉以及一只狼在疯狂地撞击门板。   唐泽对牧野说要回神佑营地叫人,但牧野二话没说抄起弓和匕首就上去了。虽然不是大获全胜肩膀被狼抓了一道,可他单挑黑狼的故事还是在部落中广为流传。人人都说牧野是部落中最厉害的战士,将他推举成了护民官。   就是这么强大的战士,现在为顾星宇的事情差点抓破脑袋。唐泽在一旁看着,怎么看怎么好笑。   “别笑了。”牧野瞪了一眼唐泽,催促道:“快帮我分析一下。”   “分析什么啊分析,”唐泽不耐烦地扒拉了两口饭,“部落里就没有你这么犹豫的人,你上大街上打听看看,大家不都是想表白就表白了,根本没你这个情况。”   唐泽说的是实话,部落里的人在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都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喜欢就说,不喜欢也说。就像是那天巫槐对牧野直白的表白一样,那才是部落的常态。   “所以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唐泽放下碗筷,“部落里谈恋爱也没有规定性别啊,你喜欢顾星宇部落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部落追崇本能,只要不是伤害到别人的事情部落都没有明令禁止。甚至“本能行事”这句话还被刻在了亚诺城的石碑上。   牧野一时也被问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想了好久,他才想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顾星宇不是部落里面的人,他的想法不会和我们一样的。”   在部落如此追崇本能的风起中自己的情况尚且属于极少数,在神秘的外界会是什么情况牧野也说不好。   “万一顾星宇不喜欢这样,开始疏远我了怎么办?他不属于部落,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心里总会有芥蒂的吧。部落那么小,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犹豫了?”唐泽摸了摸下巴,“这可不像你。”   “嗯?”一直低着头思考的牧野抬起眼眸,“什么?”   “你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怎么在这种小事上显得犹犹豫豫?”唐泽说,“你说话也一向简短,今天倒是吧啦吧啦和我说了一堆。果然,爱情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你今天说的话比之前十九年和我说的话都要多。”   牧野难能的没有出言反驳唐泽,他承认爱情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流露出多余的柔情,顾星宇是唯一一个。面对顾星宇时,他总是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柔与偏爱都倾斜到顾星宇身上,以此来向自己证明他在自己心里的与众不同。   话虽这么说,但是自己的改变可不能被旁人看出。若是被旁人看出了,自己这个护民官还怎么混?   “滚!”他简洁有力的一个字回复让唐泽好受了许多。   “你终于恢复正常了,你再像之前那样我都要怀疑真正的牧野被坏人抓走了。”唐泽拍着胸脯感慨道,“我的青春回来了。”   牧野一头黑线,隐隐约约觉得有乌鸦顶着六个小黑点从自己头顶上飞过,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头顶是天花板,“所以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也没有经验,不好说,”唐泽想了想,“不过按照我朴素的生活观念来看,喜欢一个人又不敢说的情况下,最好的方法就是刺探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如果喜欢的话自然表白一气呵成,如果不喜欢的话,感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彼此也不容易伤了和气。”   “好办法。”牧野赞扬道,“但是能不能说详细点。”   “这还要详细点啊,”唐泽很享受这种当狗头军师的感觉,“比如说,看看他眼里是不是只有你。”   牧野:……   知道上次音乐节在神佑营地因为自己闹得不欢而散,牧野也很郁闷。为了弥补顾星宇这一小小缺憾,他特地在神佑营地搭起一个木质台子作为舞台,好让顾星宇能够自由发挥。   顾星宇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很高兴,连夜就在神佑营地里到处询问是否有人愿意参加表演。侍卫们的反应也很热烈,纷纷说想要尝试新鲜事物。   顾星宇为此感到很满意,“那到时候你们都唱部落里的特色歌曲吧。”他本来是想着侍卫们忙碌,唱部落歌曲比较轻松些,结果侍卫们怎么也不愿意,有的说要弹吉他,有的说要唱顾星宇上次唱的歌,说来说去,反正都是要顾星宇单独教。   “这样你会不会太累了?”牧野故作关心问顾星宇,得来自然是顾星宇否定的答复。   “累些就累些,闲下来也没事干。”顾星宇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你呢?你要参加吗?”   当然要。牧野心中大声喊了出来,却还是面不改色,故作犹豫,“可是我对音乐没有天赋。”   “没有天赋可以学啊。”天真的顾星宇还不知道自己接下了个什么活,“你是要吉他还是要唱歌?”   眼看顾星宇一步步往陷阱里钻,牧野压住内心的喜悦,“都没有试过,都想试试。”   顾星宇点点头,把自己做的那把吉他给了牧野,“那你明天先跟着大家一起学吉他吧,这个你拿着,我做的。”   说完,顾星宇神秘兮兮地伏在牧野肩头对牧野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给你做的,其他人我都是叫他们自己做,我只负责调音,只有你这把是我帮你做的。”   这把吉他就是当初顾星宇拿牧野的弓制作的吉他。琴面被他磨得很光滑,还刻上了弯弯绕绕的图案。摩挲着吉他,牧野突然觉得这吉他比当初自己的那把弓好看多了。 第21章 双向照顾   侍卫们也没有制作乐器的经验,磨磨蹭蹭调试琴弦整整用了一天,给顾星宇调音又用了一天,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才算是一切就绪。   顾星宇把大家召集在神佑营地,正式开始教大家如何弹吉他。他搬来一张椅子坐在舞台正中间大家都能看见的位置,一步步从最基础的开始教学。   可是每次教和弦的时候都好好的,一到集体弹奏时就不对了。顾星宇开始只觉得是大家不够熟练,多试几次便好,但一连和了好几遍还是有不和谐的音符掺杂在里面,他也只好让大家先弹着,他走下舞台去听究竟是谁弹出了这令他发毛的声音。   结果他停在了牧野身边。   “你……”一下子没有想好怎么说,顾星宇只站在牧野身前想,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好委婉些的修辞。   “怎么了?”牧野一改之前的严肃,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我弹得有哪里不对吗?”   这样一来顾星宇更不好直说了。他挠挠头,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始终拿不了主意,还好旁边还有一个侍卫也跑音,顾星宇也就转而去指点那个侍卫,把牧野晾在了一边。   “你说他干什么不指点我?”看着顾星宇的背影,牧野随便抓住侍卫问。明明是自己先出错的,为什么顾星宇直接略过了自己去教别人?   那个突然被勾住肩膀的侍卫手脚一下就僵硬起来,“可,可能是觉得护民官天赋异禀,不用教也能会。”   “嗯?”突如其来被拍了个响亮的马屁,牧野转过头,看向哭笑不得的侍卫。   侍卫朝牧野伸出个大拇指表示肯定。   牧野不吃这套,看向其他侍卫想征求他们的意见,可是目光还没有到达,他们就都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护民官天赋异禀,没有人能比得上护民官了。”   “护民官干什么都强,虽然弹得没有合拍,但是我觉得比我们弹得都好听。”   牧野啧了一声,知道自己没法从这簇拥着的赞赏中听到能够真正帮助自己的内容,也就不执著于问这些侍卫了,转而举起手,直接把顾星宇喊了过来。   “我觉得我弹不好,需要指导一下!”他声音很洪亮,估计整个神佑营地都听见了,但是没有一个侍卫敢回头看,只有顾星宇转过身,慢慢走向牧野。   “我觉得我这个音弹不好。”牧野看见顾星宇来了,就快速且随意地拨动了一根弦,“你听,是不是不准。”   肯定不准,这是牧野故意拿拉弓的力度拨的弦,发出了一声很剧烈的爆裂声,要是再大一些力度弦估计就要崩坏了。   可顾星宇却没有说话,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牧野面前一动不动。牧野抬起头看,顾星宇抿着嘴,一副想说不说的表情。   牧野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错的还不够离谱,只好又用再大一点的力量拨弦,以此换取顾星宇的单独辅导。   但顾星宇还是无动于衷,过了好久才眨眨眼对牧野说:“会唱歌吗?”好像是对牧野的吉他不抱希望了。   “我不想唱歌,我就想弹吉他。”越是要自己换牧野越较劲地厉害,他现在迫切想要知道顾星宇对自己的态度,而不是到底要在音乐节上做什么。他本身就对音乐节不感兴趣。   他只对顾星宇感兴趣。   顾星宇点点头,弯下腰,宽松的领口让牧野不得不把注意力逃窜到琴弦上。   “你左手把弦按紧。”顾星宇伸出手扶正了牧野的左手。他的指尖有点冰,触碰到牧野的时候让牧野情不自禁揉了揉他的指尖。   “怎么这么冷?”牧野关切抬起头,用手心的温度融化顾星宇的寒冷。   但顾星宇很快的把手缩了回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压低声音与牧野说了一声后,匆匆离开了。   “别气馁,这不一定说明他不喜欢你。”唐泽知道了这个情况后安慰牧野道,“他或许只是在大家面前害羞而已,要想知道他的心意,还是得再看看他在你受伤的时候会不会心疼。下午的时候你找个机会故意受伤,看看他的反应。”   下午的时候牧野照常到了神佑营地,但是顾星宇并没有坐在台上,而是从一旁的□□爬到了旁边值班室的屋顶上。   “你爬那么高干什么?”牧野昂起头喊顾星宇。顾星宇也发觉了牧野此时站在房檐下,低下头对牧野说:“屋顶有砖头掉下去了,我上来看看情况。”   要是放在平常,牧野早就叫顾星宇下来了,但是他现在急需一个让自己受伤的办法,也就很快地爬上了屋顶,和顾星宇蹲在一起。   “这么高多危险啊。”牧野故作着急地对顾星宇说,可是他自己都抑制不住自己嘴角带着的笑容,“这里的瓦片砖头都不怎么稳,哪怕不是摔下去,崴到脚也不好啊。”   对啊,自己到这上面崴到脚的话顾星宇会帮自己揉揉吗?   顾星宇还在前方一块一块砖头检查,“小心点就是了,这里也没有那么危险。”   说着,他看见高处有一块摇摇欲坠的瓦片。这瓦片应该是在封完屋顶之后才加上去的,所以没有被黏贴好,稍微给些外力或许就会顺着屋顶掉下去了。   “这瓦片是谁加上去的?”顾星宇嘀咕一声伸手就要去够瓦片。手有点短,够不着,就站起来够。身高不够高,还是拿不到,就稍微踮起脚。   可在这屋顶上不稳的瓦片不止上方的那一片。顾星宇脚下的瓦片受到了他脚尖不平衡的力度之后也斜斜往下滑。   重心不稳,顾星宇整个人便随同瓦片一起抽离,倒下速度之快,在牧野眼中甚至只剩残影。   来不及多反应,牧野伸出手臂揽住顾星宇的腰。   真是的,摔跤这件事情顾星宇还能抢先一步。   “对,对不起,脚滑了。”顾星宇连忙道歉,翻身就想要起来,可是胸口却被牧野按住,只能躺在牧野的怀里。   “别乱动。”牧野额头都冒起了冷汗,“我脚下这块也是松的。”   他移动脚腕试探了一下,轻轻一动脚下的瓦片就嘎吱作响,“这到底是谁铺的屋顶,一点也不坚固。”   话到一半他不说了,他余光看见了顾星宇脸上不言而喻的尴尬。   “不是我铺的。”顾星宇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只有我们那间屋子是我动过手的。”   他委屈的样子很可爱,鼻头红红的,和洁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是洁白奶油小蛋糕上点缀了一颗樱桃。   “你这样子好像小蛋糕。”牧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就像上次你做给我吃的那个一样。”   “什么蛋糕?”被这么一说的顾星宇就不光是鼻头红了,他脸颊也透露着绯红的害羞,故意装作听不懂牧野的意思,“现在我们怎么下去?”   牧野环顾四周,“跳下去。”   “你疯了?”顾星宇往屋子下面看,这屋子至少三米,摔下去估计得把脚摔疼。   “不怕,不高。”牧野盯着地面好一会儿,然后叫围在屋檐下等着接人的侍卫全部挪开,腾出一块空地后纵身一跃,抱着顾星宇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顾星宇盯着屋檐觉得很不可思议。以至于在他被放下来的时候还支支吾吾的拿手一边比划一边说:“这么高,你一下子就跳下来了?你的脚没事吗?”   “没事。”牧野扭动了一下脚踝。若是平常自己跳当然没事,但是今天抱着顾星宇给自己增加了不少负重,落地的时候脚踝又狠狠崴了一下,现在感觉有些肿胀,不过问题应该不是很大,休息一晚就好。   “都回去练习吧,我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们跟着神使好好练。”牧野拍了拍顾星宇的肩膀,离开了神佑营地。   “所以试探出来了吗?”坐在牧野客厅的唐泽为自己沏了一壶茶。   “没找到时机。”牧野夺过唐泽的茶就喝,唐泽不得以只好再沏了一壶。   “那你还试吗?”唐泽问,可牧野不说话了,直勾勾盯着门口看。   唐泽也顺着牧野目光向门外看去,顾星宇正捧着吉他站在门口。   “啊,我想起突然还有事情。”看到顾星宇后唐泽也识趣,和顾星宇匆匆打过招呼就离开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两人独处。   临走前他还挤眉弄眼不断暗示牧野,让牧野好好把握机会。   “怎么提前回来了?”牧野没有理会像是面部抽搐一样的唐泽,而是直接问顾星宇。   待到唐泽走后,顾星宇才回答:“我叫他们自己练习了。”   “你不教他们?”牧野有些诧异,“他们都是初学者,你不教他们他们怎么练习。”   “我来教你,”顾星宇把吉他塞到牧野怀里,“你不是也不会,我特意来教你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纱布,这是他当初来到炎洲岛身上带着的为数不多的医疗物品,“把脚伸出来。”   “不用绑,我不疼。”牧野缩了缩脚。在他的意识里,顾星宇应该由自己照顾,而不是让顾星宇照顾自己。   “你的脚踝都红了,还说不疼。”顾星宇看向牧野的脚踝,“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为了我受伤了。”他抬起眼眸,眸子里溢着若有若无的泪水,“我想在音乐会上听你弹琴。” 第22章 隔江花火   其实顾星宇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父母离世之后,原本热爱吉他的哥哥也放弃了他的音乐梦想,转而打工供顾星宇上学。正因如此,当顾星宇失败的时候他会异常自卑,因为他的潜意识一直告诉自己,自己做的事情不光代表着自己,更带着哥哥的那一份。   被哥哥保护的很好的弟弟,都是幸福且温柔的。但是顾星宇明白,自己终归是一个小偷,不光偷走了哥哥的妈妈,还偷走了哥哥的梦想。   所以,当他看到牧野拿起吉他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远在青城的哥哥。他想,如果没有自己,哥哥或许也会这样拿着吉他四处歌唱。   他想看牧野拿起吉他表演的样子。   牧野自然不知道顾星宇的经历,而且按照牧野的性格也是不会多问别人事情的,只在心底存有为何一定想看自己表演疑问,开始和顾星宇从头学吉他。   这次他没有再故意出错。在顾星宇眼泪打转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他的坚定。牧野学习东西很快,接受能力也强,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便把基础和弦学的七七八八,除了一个需要技巧的和弦之外,其他和弦都能完整无误的按下。   “那个和弦不会也罢了,本来就是冷门和弦很少用,实在要用的时候也能用其他和弦代替。”顾星宇摸了摸鼻子,“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可牧野摇摇头,“我想学那个和弦。”   “也行。”顾星宇向牧野解释了一下和弦的按法,牧野也按照顾星宇说的去做,可中指总是按不紧,好不容易中指按紧了,食指下又留了空隙。   顾星宇看上去有些泄气,“今天先这样吧,明天再练,你的手指也勒红了。”   牧野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有些红的指腹,不以为意,这种程度的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他还是停下了撩拨琴弦的手,“你最喜欢什么歌?”   顾星宇想了想,接过牧野的吉他,弹奏一曲后,才说:“没有取名字,起码在我来之前没有取。”   “我还以为每首歌都会有名字。”牧野说。之前是顾星宇告诉的自己,每一首歌都会有名字,可是现在顾星宇又说这首歌没有名字。   “还没有取名字呢。”顾星宇放下吉他,“其实我唱的也不好,只是按照模糊的记忆唱。至于这首歌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听别人唱的了。”   牧野张了张嘴,占有欲驱使他问顾星宇歌曲的主人,可顾星宇脸上悲悯的神色又使他放弃了这一念头。   “是我哥哥。”没有等牧野问,顾星宇就说道,“同父异母的哥哥。”   牧野哦了一声,不说话了。他也想起了牧缘,他觉得顾星宇和他哥哥的关系应该很好。他有些羡慕顾星宇口中的哥哥。   “那他现在在哪儿?”牧野问。   “在青城,估计现在应该为了找我操碎了心。”顾星宇目光上移,落到一直摆放在桌子另一端的对讲机上。这对讲机也是当初从飞机上带下来的物品,但是没有信号,只能在这里当个摆设。   “好像没有用了。”牧野看了看小巧的对讲机,对讲机上的红灯已经熄灭了。   “没有电了。”顾星宇摆弄几下对讲器,然后打开后盖,取出两枚小小的锂电池,放在手心当中相互撞击几下,然后重新装回对讲机里。   对讲机果然又发出了微弱的红光。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等到你回去的时候要去看看他。”牧野盯着对讲机的红光一闪一闪。他想让顾星宇赶快回去见到他思念的人和物,却又不想让顾星宇离开自己。   顾星宇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扭了扭对讲机上的按钮,又拍了拍对讲机,直到红光稳定下来后,他才缓缓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随即又是无尽的沉默。   屋子里陷入一种奇妙的氛围里,两个人各怀着各自的心事,但谁也不愿意轻易表露出来。牧野就呆呆地望着顾星宇的衣领看,顾星宇的脖子很白,白的像是被海水冲刷过的沙滩。而顾星宇不厌其烦地扭着按钮,一遍遍冲着对讲机重复在学校学习到的求救话术。   打破两人沉默的是一阵电流吱吱声,那是牧野站起身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对讲机里突然发出了一阵电流声。   “喂,这里是F13B,这……3……”   声音很嘈杂,但是勉强可以听见对讲机那头有人在说话。   趴在桌上的顾星宇本身都已经不抱有回去的希望了,结果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紧紧握着对讲机可就是想不起来回答。   “那头有人在喊你,快回应他。”最后还是牧野推了推顾星宇的肩膀,顾星宇才后知后觉按下了回复按钮,冲着对讲机说:“这里是学员直升机,我掉落在了一个荒岛上面。”   可无论他说什么,那头都再无回应,只剩乱七八糟的电流声。到最后,连电流声都听不见了,对讲机那头仿佛是无尽的虚空。   顾星宇绝望的把对讲机扔到一边,一转头,撞进牧野怀里。   这下轮到牧野愣住了。他双手悬在半空中,好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干什么。直到感受到顾星宇的心跳同样在自己胸膛跳跃时,他才放下手,轻轻拍着顾星宇的背部。   都说经历过一霎那惊喜的人会陷入更深的失落,求助的希望不过短短几秒,牧野觉得这也能让顾星宇失落好久。   “没事,还会有机会的。”牧野轻轻拍打顾星宇挺直的背,感受着顾星宇细微的呼气顺着肌肤纹理柔柔吹动他颈部的绒毛。   突然一瞬间没有了多余的情感,爱意与占有欲全部变成了单纯的安慰,就像是在漆黑夜里的路灯不再奢求黎明的到来,只希望灯下的孩子能够顺着自己散发出的光亮寻找回家的路。   “太难了。”顾星宇趴在牧野怀里,传导着两个人共享的温度,“我觉得我回不去了。其实,我一直都做好了回不去的思想准备。”   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找到过炎洲岛,牧野明白,他在山顶摆放的这么大的石阵也没有被发现,顾星宇能被救出去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顾星宇伤心,“你一定能回去的。”牧野硬扯出个笑容面对顾星宇,“别放弃。”   可顾星宇就仿佛是没有听见牧野说的一样,只顾着自言自语,“实在回不去就算了,留在这里也不错。”   “别乱说了,”牧野扶着顾星宇的肩膀,余光看向一旁的对讲机,“你要回去,知道吗,你要回到你原本的生活去。”   牧野明白部落对顾星宇意味着什么,虎视眈眈的大祭司,还有摇摆不定的父亲的态度,以及落后的卫生环境,这些对顾星宇来说都是潜在的威胁。如果能够让顾星宇回到他的世界,牧野愿意放弃他。   牧野向顾星宇一条一条罗列回去的好处,不光是在说服顾星宇,也是在说服他自己。   纵使列出了这么多理由,说出来时,他的心还是很纠结。他心底并不愿意让顾星宇走。   他想起唐泽之前和他说过爱情都是自私的。他突然明白这个道理了。自己因为对顾星宇的爱,或许也变得自私了。   “如果太难过,我们就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好吗?”牧野抹了一下顾星宇发红的眼眶。难为顾星宇一直把自己当成哥哥,牧野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哥哥,总是让顾星宇哭。   顾星宇抬起头,正对上牧野的眼睛。顾星宇平常的瞳孔很明亮,眼底散发着星星的光芒。但是此时他的瞳孔浑浊的不能再浑浊,就像是一滩死水一样没有一点儿波动。   “走吧,回房间。”看到顾星宇这样牧野也心疼不已。他将顾星宇扶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后想离开,可顾星宇不让。   “能多陪我一会吗?”顾星宇提出了要求,可能是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分,又改口道:“其实不陪我也没什么,我知道你也累了,你去休息吧。”   但牧野不想顾星宇再失落下去了。他点点头,尽可能满足顾星宇这个小小的愿望。   他搬来小板凳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顾星宇的面容。为了让他好好入睡,牧野开始和他讲一些部落里的花边故事,诸如唐泽的初恋,又或者是部落年年冬天都要过的火神节。   不知道是牧野讲的故事太无聊还是顾星宇太难过,牧野看向他时,他已经睡着了。睡着的顾星宇一如既往的温柔,长而弯曲的睫毛慵懒盖在平滑的眼睑上,眼珠却没有消停过,一直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看着顾星宇可爱的脸庞,牧野俯身轻轻悄悄地用薄唇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带着少年最纯正的爱与责任,在心底发出最猛烈的冲击。   牧野站起身,转身要走,耳边却传来心上人的话语声。   他说,“牧野,我喜欢你。”   随后,他又说,“不是朋友间的喜欢。我爱你。” 第23章 见习恋人   爱这个字眼是很沉重的话题,同时也是很甜蜜的情感,它就像是一剂猛药,直接打进心底,至于是毒药还是解药,只能让它在心里慢慢发酵。   牧野出门的脚步顿了顿,烛光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侧了侧脸,牧野觉得自己的背影一定会给顾星宇一种落寞感。   事实也是如此,一直心心念念的表白被顾星宇先提出来后,牧野却感觉心里空空荡荡,宛如一直寻找着码头的孤舟带着挣扎与克制突然被拉入了狂风暴雨中,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这场汹涌的风暴。   “还没睡?”牧野努力把自己的语调向上扬了几分,可是听起来依旧异常深沉。   “本来睡着了。”顾星宇的声音则好得多,他挠了挠自己的手臂,“你亲我的时候我就醒了。”   牧野没有回头的勇气,他怕自己转过头后就心甘情愿接受了这份爱意。背对着顾星宇,他斟酌着找到一个没有自以为任何歧义的词语,“对不起,继续睡吧。”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顾星宇还躺在床上,声音慵懒且随性。他爬起身,坐在了床边,“是因为你吵醒了我睡觉吗?”   牧野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从广阔的词汇海中寻找自己此时的心情,最后回复道:“都有。”   不光是抱歉吵醒了他,还抱歉不小心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爱。   但是顾星宇不接受牧野的道歉,他从背后抱住了牧野。他说:“我爱你。”   牧野坚定铸造的防线一瞬间便被彻底崩溃,只源于顾星宇的接触。顾星宇的脸紧紧贴着牧野结实的背部,这让牧野的血液的沸腾了起来,克制与挣扎全部被他抛到了脑后。   威胁和危险都是以后的事情,他不想再逃避了,他只想紧紧抱住顾星宇,而不是得过且过。   牧野转过身,闻着顾星宇身上淡淡的奶香味,这让他很安心。   “我也爱你。”牧野用手揉了揉顾星宇的头发,就像是平常的爱抚一样,只是此刻的动作由两人为其赋予了更深一层的含义。两个人都给了彼此一个感情的归属。   其实当初在山顶看到的第一眼,牧野就动心了,只是他朴素的价值观不允许他把这一切解释为爱,于是他便为顾星宇安上了弟弟的名头,以此倾泻他无处安放的爱意。在他眼里,顾星宇是纯净与简单的,是不含一丝杂质的,理所应当被自己爱护,却从来不曾想过顾星宇也许还需要其他东西。   比如牧野一直想藏却藏不起来的爱。   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覆在顾星宇腰间的手不知不觉抚摸起来,又僵硬停在了背部,从温存着的体温中,牧野也感受到了顾星宇的爱也同样猛烈,只是少了那份不可言说的纠结。两人的情感通过肢体的接触碰撞在一起,互相交融。   抱着顾星宇,牧野开始猜想顾星宇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自己的。究竟是某一次不经意间的触碰还是某两次漫不经心的交流,猜来猜去也没有猜到结果,于是便不再猜了,只好好享受与顾星宇的拥抱。   爱情就是这样,爱上的那一刻,前面的过程都会不自觉在脑海中消失殆尽,以至于牧野都没有想起当初在山顶见到第一面时,顾星宇就选择了相信牧野。   那时牧野说:“跟我来,我能保护你。”   顾星宇点点头:“我相信你。”   窗外下雨了,雨点绵绵的,风也温柔至极。牧野正对着窗子往外看,几片绿叶被打落到了卧室的窗台上,叶片上的雨水被风一吹,就像是绚丽的花火一样晶莹剔透绽放在空气中。   “顾星宇。”牧野轻轻唤着顾星宇的名字,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令人难安的话,“你知道我们在一起后要共同面对什么吗?”   顾星宇离开牧野的怀抱,用食指顶住了他的下唇,“先别说,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说。”   可是牧野觉得自己有责任把以后可能遇到的问题向顾星宇交底,“部落里的形式一直不太稳定,而且大家对你的态度并不是那么……”   “别说了。”顾星宇嘟起嘴,看上去对牧野的不听话很不满意。但是牧野还在神色郑重地对他说着所有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大祭司那边也是问题,所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特别是……”牧野想要说保密的事情,可顾星宇已经踮起了脚尖,双手勾着牧野的颈部,昂起头吻住了他。   一时间脑海一团乱麻,也就把自己想说的话通通混着顾星宇的奶味儿咽了下去。   好像是吻了一个世纪,顾星宇才松开牧野的下唇,“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那我们就是正式的情侣了。”他弯弯的眼角藏着浓浓的笑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牧野有些恍惚。顾星宇肯定是要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去的,牧野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办,但是他依旧决定在顾星宇还在炎洲岛的时候便好好爱他,至于到时候,不管顾星宇说什么,他都会将顾星宇送回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去。   “明天还要继续准备音乐节呢。”牧野双手揽住顾星宇的腰,“快睡吧,我也回房间了。”   顾星宇却坚持不放手,“都谈恋爱了,难道不应该和我睡一起吗?”   “你还真放心我。”牧野狠狠捏了一把顾星宇的漂亮脸蛋,“你这样遇到坏人怎么办?”   牧野没有拒绝的事情就表示同意,顾星宇也深谙这个道理。听见牧野这么说,他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掀开小被子钻了进去,进去后还满足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牧野也躺下。   “能再亲亲我吗?”看着枕边的牧野,顾星宇带着小奶音撒娇。   牧野脑海中又出现了刚刚顾星宇那带着奶味儿的吻。他细细回味了一下,然后拒绝了顾星宇,“那样我会睡不着的,我可不是什么自制力强大的人。”   好在顾星宇没有表现出什么失落的情绪,他抿抿嘴,“那你抱着我睡觉吧。”   刚刚没有答应要求的牧野觉得自己不能再拒绝顾星宇了。他用手臂枕着顾星宇的小脑袋,两人之间始终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怎么不抱紧一点?”顾星宇也发觉了两人之间这微妙的身位,他哼哧哼哧挪动自己的身体,想和牧野矮近一点,还是被牧野一把按住。   “这个距离就挺好。”牧野说,“在近一点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   “这里哪里有危险?”顾星宇笑起来,“你还真谨慎。”   “我不是说环境里的危险。”牧野撩拨了一下顾星宇的耳垂,贴在他的脸颊轻轻说:“旁边没有危险时,我就是最大的危险。”   毕竟如果离得太近,牧野可不敢保证还能不能把持住自己。   雨不知不觉间停了。一只躲雨的麻雀从窗台跳下想要往外飞,却不偏不倚撞到了从屋檐底下的水滴,啪嗒一声落在房间里面。翅膀湿了,想飞起来也飞不动,便蹦蹦跳跳到床上蹭了蹭羽毛,还想再飞,圆滚滚的小眼睛却看见床上两人也睡得香甜。   皮肤白皙的男孩枕着他的白月光睡熟了,还不时砸吧砸吧嘴,好像在做很开心的梦。皮肤黝黑的男生表情一如既往冷漠,但是嘴角还是忍不住轻勾,好似闯进了枕边不属于他的梦境里。   这一夜过得很安详,当牧野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照到了床头。他习惯性伸了伸手,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管属于自己还属于另一个人。他低下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顾星宇红扑扑的脸蛋,然后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为他枕上枕头。蹑手蹑脚翻下了床。   左手被压得有些麻了。牧野甩甩手,为顾星宇做好早餐,再回到卧室叫顾星宇时,顾星宇已经睁开了眼睛,盯着枕边的小麻雀看。   “这里有一直小麻雀也在睡觉。”顾星宇显得很惊喜,“没想到床上居然多了个小动物。”   “怎么多了个小动物就这么惊喜?”牧野拦腰抱起顾星宇,半开玩笑道:“你明明还多了个男朋友,怎么不好好高兴高兴?”   “当然高兴。”顾星宇拱起鼻子哼哼了两下,跳下牧野的怀抱,“我高兴的做了一晚上的梦。”   “让我猜猜你这个小笨蛋做了什么梦。”牧野故作沉思用手托住下巴,趁着顾星宇没防备在他的鼻尖刮了一下,“你梦见我了,你叫我不要。但是不要什么呢……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是适合小孩子的话题。”   刚想反驳自己不是小笨蛋的顾星宇咽了一口口水,支支吾吾回答:“你怎么知道的?”   牧野俯下身,用薄唇咬了一下顾星宇的耳垂:“你昨晚说梦话说的可清晰了,我什么都听到了。”   顾星宇一下子羞红了脸,转头就想要逃离房间,可牧野追了上来,牵住了他的手。   “你果然是小笨蛋,随便一问就露馅了,”牧野与顾星宇十指相扣,“其实我昨晚睡得比你还沉。”作者有话要说:顾星宇:差点那些不可告人的小梦境就要被发现了QAQ牧野:(小声bb)要不你猜一猜我昨晚梦见了什么?   顾星宇:你梦见了什么?   牧野:我闯进了你的梦境里 第24章 公开爱意   吃过早饭,牧野带着顾星宇往神佑营地走。一路上他都故意与顾星宇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顾星宇昨晚休息的好,精气神都好上许多,连走路的衣摆都带着风。   昨夜的雨彻底下透了,天色比前几日更加晴朗,连云彩都变得薄若游丝,为阳光蒙上细纱。牧野在前面走着,顾星宇在后面跟着,一路跟一路小声的与牧野攀谈。问的问题大抵无聊,牧野也就没有回答,只当作这是情侣间没话找话的方式。   顾星宇在屁股后头问:“为什么你不直接和我表白?”   “为什么要我先说?”   “你到底爱我哪一点?”   牧野一个问题都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过了好几个拐角后,他才回过头对顾星宇说,只要是关于他的一切自己都爱。   这是牧野的真心话,爱一个人哪里有这么多理由,喜欢上了便就喜欢上了。正因为是顾星宇,所以他的每一个小闪光点都能被牧野敏锐的铺捉到,带着爱人独有的滤镜,认为另一半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撒娇,犯错,还有委屈时红肿的眼睛。很多表情与事情在旁人看来可能不以为然,但是因为加上了滤镜,所以这一切都变成了顾星宇可爱的标志,变成了一缕白月光照进牧野的心里。   一个人心中有了白月光并不一定取决于他自己多耀眼,而是当爱上他时,当事人会不自觉的为他蒙上一层淡淡的月光。纵使这样,牧野依旧相信,顾星宇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人。   顾星宇吧啦吧啦问了一大串也没有问出结果,慢慢便放弃了他的噪音骚扰战术,安静跟着牧野后面走。牧野也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穿梭在路过众人的目光里。   在顾星宇要抱着吉他上台走进神佑营地时,牧野拉住了他,递给他一壶水,“先喝点水,保护一下嗓子,昨天我看你都要哑了。”   顾星宇有着现在小孩的通病就是老不爱喝水,要不是牧野递给他,他或许一整天都不会碰水壶。   接过水壶胡乱倒了一口,顾星宇还给牧野,“你也喝点。”   “这壶水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牧野拉开水壶的带子挂在顾星宇脖子上,“你今天要把这壶水喝完,晚上我检查。”   说完,他拍了拍顾星宇胸前的壶,觉得这样子挂着水壶的顾星宇特别像五六岁的小朋友。   “你不实时监督吗?要去干嘛?”顾星宇叫住要走的牧野。   “明天再监督你,我今天要巡逻。”牧野向他挥了挥手,“走了,你快进去吧。”   顾星宇为音乐会一连准备了好几天,准备工作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教一教大家的合奏与合唱,期间牧野也断断续续的有来到神佑营地,可他事情实在多,音乐节正好撞上了一年一度的换防,不光要巡逻,还要准备换防的人员名单。   这些天里的很多时候牧野都是和顾星宇一起走进的神佑营地,然后一个走上台一个抱着吉他坐台下。但是往往一首曲子还没有弹完顾星宇再往牧野的方向看去时牧野便没了身影。   晚上,顾星宇来到牧野的房间向牧野抱怨,说他一点都不配合。   牧野知道顾星宇不是真的在抱怨,也就揉揉顾星宇柔软的发丝,安慰道这几天只是忙,没有不配合。   他的确没有任何的不配合。只要是一工作完他便往神佑营地跑,哪怕是只有喝口水的功夫他也要撩开营帐瞄一眼台上的顾星宇。   “可是你都没有来练习。”顾星宇慢慢习惯了牧野的摸头,他挺了挺背,让自己的腰板坐的老直,“明天你能来吗?”   “恐怕不行,明天我要去一趟亚诺城,大祭司他们要开会。”牧野说,“你要跟着一起来吗?”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和顾星宇相伴的时间。   得到了牧野的邀请,顾星宇瞬间把音乐节练习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开开心心在第二天一早跟着牧野去了亚诺城。   “进去之后你跟在我后面就行。”进门前牧野嘱咐了几句,他突然有些后悔带着顾星宇一起来了,毕竟不知道房内的情况,也不知道有谁会要参加这个会议。   好在情形没有牧野设想的那么严肃,偌大的桌子前只不过坐了四人,除开大祭司之外便是牧父牧母以及巫槐。   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坐在桌子前,好像在聊什么。等到牧野与顾星宇进去后,最先噤声的是巫槐。她看了一眼空座位的方向然后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也慢慢不说话了,只在三个长辈提到自己时才应着两声。   第二个不说话的是牧母。牧母是个很温柔的母亲,看到顾星宇也跟着来后,她丢下了那边的话题,转而来为顾星宇准备座位。   她拍了拍牧野的肩膀嗔怪道:“你怎么也不提早说一声,搞得连座位都没有准备。先坐我的座位吧,我叫侍卫再去搬。”   “不用了,我……”顾星宇连连摆手,可牧野却对顾星宇使了个眼色,让顾星宇坐在了牧母之前坐的位置上。然后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母亲,转身出去搬椅子去了。   “你倒和小野关系挺好。”趁着牧野出去搬凳子,牧母赶紧与顾星宇攀谈几句,“小野平常也没有个朋友,你能做他朋友倒是好,记得帮阿姨好好照顾他,也算有个照应。”   “得了吧,他还照顾我。”这些话全部都被搬来椅子的牧野听见。他啧啧嘴,小声地问:“今天是要谈什么事?”   牧母笑着回答:“就来了我们这些人,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关于你的婚姻大事。”   其实牧野想想也能知道,母亲从来不管部落里面的事情,能让她出面的也就只有牧野的婚事了。   他以前听别人说过关于母亲的事情。他们说母亲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两人的婚礼,又是布置又是祈福,总之是把能做的事情全部都给做了。   想到婚礼这件事情,牧野有些紧张,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和父母开口。   他把椅子搬到了顾星宇和母亲之间,巧妙地将两人分开。   “既然都来了,那么我们就开始正题了。”牧父放下手中喝到一半的茶,“这次来主要是要把婚礼的细则定下来,其中最重要的还是日期和形式,毕竟这个婚礼不管关系到我们两家,还关系到整个部落。”   “其实我有个好时间。”大祭司在一旁翻着书简,“十一天后黄道上斜,那天祭天成婚当真不错。”他今天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改往日的阴沉气息,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我觉得不错,日子就定这个日子,那形式呢?就按照传统摆三十三缸果酒三十三头烤鹿,先祭天后祭地如何?”牧父也开始了他的畅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这个婚礼全部给定了下来,全然没有给其他人插嘴的余地。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嘴一张一闭就把事情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两个结婚呢。”在牧父即将拍板的时候,牧母打断了他,“不是还要看孩子们的想法吗?”   “孩子们能有什么想法,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我就当他们默认了。”牧父看了看巫槐又看了看牧野,然后说道:“那就这样,时间就定在——”“等等!”牧野终于鼓起勇气叫停了这次对话,但也仅此这样而已了。他没有勇气在自己的父母面前说这些话,因为他明白自己背负的不光是父母的期望,还有部落的和平。   他杵在椅子上,肩膀微微有些颤抖,面对大家的目光,他想要说出自己的心思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万分纠结下,他感觉一只软软的手牵住了自己。他低头看,是顾星宇的手,正在桌子下紧紧牵住了他。   侧过头看顾星宇,顾星宇也在看着自己。   牧野不禁觉得有一股力量从手掌传来,他知道那是从顾星宇分享给自己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根本——”“我根本就不喜欢牧野,我不想结婚。”牧野闭上了眼睛说完了一席话,却发现自己听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一睁眼,发现巫槐已经站了起来,用更大的声音盖过了牧野的声音。   所有人都呆住了,没有人想到巫槐居然会这么说。   看着巫槐离去的背影,牧父尴尬地笑笑,“这还真是意料之外呢,这妮子居然这么这么有自己的想法,说好的事情临时又反悔。”   “不,这不是巫槐的错。”有了巫槐做先例,牧野也站起身,“其实不想结婚的事情是我,巫槐只是怕我为难。”   说完,牧野就要去追巫槐给她道歉,可是刚踏出一步又想起来,返回座位拉起顾星宇的手。   “其实我喜欢的是他。”牧野拉着顾星宇的手走出门外,“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本来没有必要说。牧野想通了,他是一个完整的个体,没有谁能左右自己的感情。   但是他还是说了对不起。拉住顾星宇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永远无法当一名合格的护民官了,因为他无法把部落看得比心爱之人还重要。 第25章 明亮星轨   回去的路上顾星宇突发奇想说想要吃浆果冻。部落里面有明确规定食品不可以被当做交易物品进行交易,所以牧野自然拒绝了顾星宇的想法。可顾星宇说什么也不信,偏要带着牧野去集市上逛一圈看有没有浆果冻卖。   无奈,牧野只好跟着顾星宇到市集看了一圈,等到顾星宇确定没有他心心念念的浆果冻,对这件事情完全死心了之后牧野才带着顾星宇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橘红的夕阳照映在墙壁上,将整个房子笼罩在独属于夏日傍晚的温馨中。   “你那么说真的没有问题吗?”若是放在平常顾星宇一定会讶异于这极美的景色,今天他却昂起头,没有去看如血的残阳。   牧野知道顾星宇说的是在大祭司面前坦白的事情。说实话这不是最优解,他当时确实有些头脑发热,才说出了这一席话。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反应,牧野最好的情况便是不说话,让巫槐把事情揽去,但是牧野当时心中没有考虑这么多。他没有想到巫槐会把这个缘由包揽到她自己的身上。   当巫槐说出她不喜欢牧野时,牧野也在脑海里设想了很多很多的情景,纵使想了很多,也没有想通巫槐的动机是什么。在潜意识里牧野认为巫槐和大祭司是一伙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会帮自己。   他不禁开始审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始终没有头绪,也始终弄不懂巫槐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顾星宇揉揉糯糯的呼唤他的名字,牧野才摇了摇头把这些繁杂的情绪丢出脑海,搂着顾星宇的肩膀进了房间。   “放心吧,就算有问题我也会解决的。”为了让顾星宇安心,牧野轻轻笑着,用手背碰了碰他泛着绯红的脸颊。他一直觉得顾星宇长得好看,但是这是第一次他觉得顾星宇长得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一般,夕阳的余光照耀着他浅灰色的瞳孔,映出微笑上扬的嘴角,饱满且高挺的鼻梁充斥着精致的水光,轻薄的上唇藏匿着数不尽的可爱。   “真的有这么好看吗?”顾星宇也发现了牧野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他坐下来,身体前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洁白光滑的锁骨便从稍微敞开的衣领处被牧野一览无遗。   牧野感觉自己的胸膛有一团火苗在燃烧,原本已经放下了的控制欲再次燃起。他只好半跪下来,以此控制自己心中的冲动,随后淡然说声“好看”,便再不往顾星宇的胸口看去了。   “说了好看又不看我了。”顾星宇挑了挑眉,手很刻意地攀上牧野的脖子,顺势坐上牧野的腿。牧野突然觉得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很多。   “说了好看就要看你吗?”牧野离顾星宇真的很近,近的可以数清顾星宇长长的睫毛,“那怎么不见你天天盯着星星看?”   顾星宇老是喜欢看星星看月亮,但是这些天明显看得少了许多。平时晚上都在外面坐着的他现在连阳台门都几乎没有推开过了。   “哪有你这样子做类比的?”   “不然我怎么做类比?”   顾星宇仔细想了想自己的回答,“我和星星怎么能比呢,星星在天边可望不可即,但是我却一直在你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你和星星怎么不能比了?”听到顾星宇这么说,牧野心头的偏爱更胜一筹,他用鼻尖拱了拱顾星宇的鼻尖,“你就是我的启明星。”   顾星宇被牧野这么中二的话逗得咯咯直笑,“这是什么破比喻?烂透了。”   “这一点都不烂。”牧野说了上文却没了下文。他还记得和顾星宇初遇那天,自己在山脚下躺着,看着最明亮的星星自天际划过。而后随着星星来到他生活的顾星宇,当真就像是那一颗启明星一样,为牧野在黑暗中照出了一条路。   虽然顾星宇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在牧野心里他依旧是自己的专属救赎。   这一切他都没有和顾星宇提起过。   距离公开爱意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牧野又恢复了忙碌,不断奔波在神佑营地周遭,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检查部落的布局。这些天他心中总是有些不安的情绪,时常感觉会发生大事,可是周围的环境又一直很和平,和平到连暖风吹折一根小草都能被知晓的明明白白。   和同行巡逻的侍卫走在山间小道中,牧野闲聊起来。   侍卫的名字牧野并不知道,只知道他比自己还小上三岁,是神佑营地侍卫中年龄最小的了。   那侍卫话也多,一看到牧野就说个没完,从神佑营地到后山,他的话匣子就没有关上过。   “对了,护民官,”走到后山的时候,侍卫看着山顶上的废墟说道:“小灾星最近的情况怎么样了?”   牧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之前自己会半开玩笑这么叫一叫顾星宇,不知不觉感受到了顾星宇内心的倔强后也就逐渐改了口。现在再这么听到,他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为什么叫他小灾星?”牧野问,“我记得部落里都在叫他神使。”   他尽力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语速,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散发出了不友好的气场。   侍卫抖了抖身子,话语也多了几分颤抖,“不是我想这么叫的,只是最近侍卫们之间多了些传闻,一顺口就说出来了。”   牧野在外人面前保持的比较冷漠,与侍卫们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所以这所谓的传闻他自然是闻所未闻。   “什么传闻?”他尽量保持着自己内心的压抑与不满,一步步询问着侍卫。   但侍卫始终不愿多说:“我先声明,我对护民官是很敬仰的,我真的不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只是听见侍卫们都这么说,听多了不自觉也就说出来了……”   “知道了。”牧野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竟然敬仰我不更应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吗?”   侍卫这才愿意开口:“其实最近营地里有这样的传闻,说那根本是假的神使,他的本质是天上落下的灾星。是他带来了上次的疫病,还用手段占据了护民官的心,让护民官不再为部落着想,抛弃了有婚约的巫医大人。”   听了这话,牧野突然觉得头有些大,“这说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好像是从亚诺城那边传过来的。”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当初自己只在了那么几个人之间公开。父母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情到处乱传,剩下的只有大祭司以及巫槐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传言?”   “估摸着有好几天了,好像是两天前开始的。”   看来就是在离开亚诺城的第二天,大祭司也算是有备而来,事发第二天便把这事情传了出来。牧野在心中暗暗估量,但同时也反应过来,顾星宇在神佑营地已经呆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指不定听见什么流言蜚语。   他突然想起昨晚餐桌上的顾星宇有些落魄。   本来还很冷静的牧野一想到这件事情已经让顾星宇受到了牵连,他就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了。把巡逻任务单独丢给小侍卫后,他一路狂奔回到神佑营地,生怕因为自己片刻的耽搁而给顾星宇带来更多的委屈。   牧野很快就感到了神佑营地。因为比平常巡逻回来的要早的多,很多侍卫都还没有休息,三三两两靠在营帐旁边。   “你听说了吗,听说灾星他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接近护民官的。”路过营地大门口时牧野听见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侍卫在闲聊,“这次音乐会据说也是他想要讨好护民官的方式罢了。”   这下牧野更加确定顾星宇已经听到了恶言。这些侍卫说闲话的时候一点也不避讳着旁人,连牧野路过都没有发现。   真不知道顾星宇这些天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到神佑营地的。牧野神色淡漠起来,一拐角,和顾星宇撞了个满怀。   看到牧野的表情,顾星宇好像也明白了什么,“都听见了吗?”他点点头,“让你听到这些话真是对不起。”   “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牧野一把抓住顾星宇的手腕,因为太过生气,抓的时候不免没有考虑到力度。   “看,护民官好像对小灾星生气了。一定是知道了小灾星在他背后做的那些事情。”牧野听见有好说闲话的侍卫在背后说,但是他没有理会,只拉着顾星宇一直走到湖边无人的秘密基地。   等到牧野放开手时,顾星宇的手腕已经被印上了红红的手印。   “这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牧野有些恼火。他很恼火为什么顾星宇要独自承受这么多恶评而不告诉自己,“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从来没有把我当作男朋友。这件事情我无法在你口中听见,居然还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告诉我的。”   他一下子把话说得非常重。竟然和自己在一起了,他希望顾星宇有什么话都能和自己说,而不是藏在心里。   顾星宇低着头,揉着自己的手腕,“其实我很相信你,我也想告诉你来着。可是我看你每天都很忙,不想让你再为我的事情操心了。” 第26章 迷茫梦境   在感情中许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彼此都不忍心去触及对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而选择在爱情里牺牲了自己的感觉去换取对方的心安。但是却不曾想,这种方式换来的信息不对等才最伤害对方。因为爱你所以不愿意告诉你我这些天受过的委屈,因为爱你我才需要给你惊喜。这是古老而又沉重的话题,牧野想,一厢情愿地这么想当然没错,可谁又想把双方面的付出与奔赴变成一昧的索取。   “你不应该自己藏着心思。”牧野用拇指蹭了蹭顾星宇的眼角。他不想对顾星宇说多重的话,毕竟顾星宇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但是作为情侣,他同样不希望顾星宇会瞒着自己,“有事就和我说,知道吗?”   “知道了。”顾星宇眼睛憋得通红。他擤了两下鼻子,眼泪却一直在眼眶打转不掉下来,“我以为你不会想要听见这些的。”   看着顾星宇的模样,牧野实在不忍心。可能是因为太过在乎,以至于方才的话说得重了些。他没有抹掉顾星宇的眼泪,“实在想哭就哭吧。”   可顾星宇却摇摇头:“我不能哭,从我看到你的温柔后就告诉自己,我一定不能在你面前哭。比起你的境遇,我没有在你面前哭的理由。我不想将你变得像我一样软弱。”   “你不软弱,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牧野双手按住顾星宇的肩膀。他突然觉得顾星宇比他想象的要成熟的多。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星宇长大了许多,他不再会为小事情而焦虑难安,做事不会再冒冒失失,他的心理开始变得敏感又细腻,不再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   牧野仔细想想,好像是自己脱下铠甲露出柔软心绪时,让顾星宇明白了,两个人都是年龄相仿的男孩,都有着独属于少年的畏惧与勇气。也是从那天起,顾星宇也开始会照顾牧野的情绪,会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他。   有着相同经历的两个人更容易互相吸引,因为他们都经历过患得患失的梦境。就像是每个少年年少时的午夜梦呓,弯转走过蔷薇盛开的小道,继而牵住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的手。   牧野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第一眼便会喜欢上顾星宇了。因为顾星宇身上有着和牧野一样的气质。一个人的语言会造假,但是眼睛不会。顾星宇的眼神中有种淡淡的悲悯,那种感情无辜又令人痛心,只不过在对世界的悲悯前,是披上甲胄还是卸下防备,决定了完全不同的走向。   和顾星宇相处的这些天来,牧野一直设想如果当年自己破开关押牧缘监牢的斧子没有犹豫,自己会不会成为顾星宇一样开心的人。现在他得到了答案:不会,因为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个体。   就算是时间重来一次,在牧缘面前,牧野还是会犹豫,会斟酌,然后被赶来的人夺走斧头。   牧缘依旧会趴在监牢栏杆上对自己说:“哥哥,不要害怕,我不怪你。”   也就是这一刻,牧野向自己伸出了和解的手。不管是牧缘还是顾星宇,牧野编织出的保护墙永远不可能密不透风。他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而是整个部落的罪过。无论是没有救出牧缘,还是自己爱上顾星宇。   “谢谢你。”牧野紧紧抱住顾星宇。以前对他都爱的浅显,苍白无力地为自己编织一个个和顾星宇保持关系的理由,小心翼翼试探着两人的底线,但现在,对他的占有欲彻底充斥着牧野了。   牧野不断用内心虚无的藤蔓填补他们之间的关于身世与认知的差距,把除了情感的一切东西全部抛在脑后。   “我爱你,不需要加任何修饰。”他将顾星宇压倒在柔软的草坪上吻下,两个人的呼吸也就随即交错起来。他轻叩顾星宇的门扉,不等主人家的应答便莽撞闯入温润别院,凶悍地夺走了本应该属于顾星宇的全部气息。   片刻呆滞后,顾星宇也猛烈回应起牧野的爱意,他很累,胸膛不断起伏着,但是他也很激动,夕阳勾勒着牧野肌肉的轮廓,每一寸肌肤都显得那么美好。   顾星宇带着喘息与抽气一遍遍叫着牧野的名字,犹如抽丝剥茧般抽走了两人所有的间隔。牧野脑海中一片空白,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爱意。   明明离海岸很远,但是牧野还是听见了拍打着天际的潮水此起彼伏。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只陷入浩瀚的星宇当中,用自己的所有力量探索无边无际的漆黑但温暖的虚空。   他想起了顾星宇来时那晚的夜空,夜空深处是无边的宇宙。一颗明亮的星星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尾巴坠落到山顶,激起成片火花。   火花当中弥漫着硝烟,硝烟尽头是顾星宇的梦境。那是父母出车祸的第二天,顾星宇站在岐江边,看着天色昏黄,一切既真实又不那么真实。岐江的水位一点一点往上涨,最后淹没了顾星宇最后一处干涸的发梢。整个人在水中浮了起来,像是躺在一叶扁舟上,随着水流的涌动穿梭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   终点站是学校的三十二路公交车浮了起来,自己心爱的蓝色吉他浮了起来,顾星宇和它们一起并排躺着。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颠簸,就像是他并不漫长的人生,时而涌上浪尖,时而沉入湖底。他不想反抗,肆意让汹涌的浪花拥抱自己,随便去什么地方。青城所有的房屋都挤压到了一起,背后江水寒冷,怀前浊流温暖。   天色还是昏黄,像是要下雨又不下雨一般。只刮风,风声均匀轻盈萦绕在耳边。他就在江中翻涌着,就像是他时常做个那个孑然一身的梦。梦里他失去了一切,就在江河中徘徊。   但是今天不同。他感到有人牵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很温暖,他告诉他:“跟我走,”然后便被带到一片广阔的水域当中,平静异常。   天空终于下雨了,淋湿他最后的发梢,模糊了他的视线与童年的记忆。睁开眼,眼前还是牧野。他趴在牧野肩上自然望着天空。夕阳已经到天际边了,月亮也渐渐升起来了。天色一半白色一半黑色,原本不会相对的两个颜色今天也交融了起来,只剩中间那道明亮浑浊的界限。黑夜紧紧附着白天,白天慢慢压低姿态。天完全黑了,只剩下一点点调皮的月光还游离在夜晚的轮廓之外。   牧野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稍稍离开了顾星宇,手掌拂过他湿漉漉的发梢。牧野很少向别人索取,可是在顾星宇面前,他将索取与示爱划上了等号。   坐在草地上,牧野帮顾星宇扣好衬衫最后一个扣子。顾星宇眼神有些游离,他问牧野,这是不是就是正式在一起了。   牧野拦腰抱起顾星宇,轻轻回答了一声当然。   “那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我也会和你说的。”顾星宇把脸埋进牧野黏糊糊的脖颈撒娇,“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骗人,你就是有。”顾星宇说,“你的生活明明很无聊,除了吃醋就是生气。”   “我说了我没有。”牧野瞪着顾星宇,很快的用嘴唇在他的嘴唇上点了点,“你还惹我我就再让你就地正法一次。”   顾星宇缩了缩脖子,“不了,野哥最乖了,野哥是乖宝宝,从来不生气的那种。”   “知道就好。”牧野的目光快速掠过顾星宇发间的水滴,“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回到家中,牧野把顾星宇丢进了浴室,两人在浴室中你侬我侬了好久。顾星宇太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牧野又怕顾星宇出了太多汗后洗冷水会感冒,便烧了整整一大锅热水,帮着顾星宇冲干净,抱上了床。   “把你的枕头拿来。”躺在被子里,顾星宇虽然不想动弹,可是还是瞥了瞥身旁的空位,示意牧野。   “你还真是不怕我。”牧野用额头顶了顶顾星宇的额头,“还敢和我睡一起,不怕我再对你做什么?”   顾星宇一想到今晚的事情就害羞。他咬牙切齿努力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牧野,然后从齿缝里挤出几个腼腆的字眼:“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乐意。”   完事了,又补上一句:“不过你那么痛惜我,应该也不会对我做什么。”   好家伙,说了不要互相隐瞒之后真就什么都往外说了。   牧野拿来自己的枕头扔在床上,钻进顾星宇的怀里,让顾星宇能够靠着自己的肩膀。他说:“睡吧,不早了,明天是准备音乐会的最后一天了。”   “急什么,不急,音乐会没有你重要。”顾星宇凑到牧野脸边,“能不能再亲亲我,亲我我就睡觉。”   “得了吧,你快睡吧。”牧野抿起嘴,没有满足顾星宇的小愿望。顾星宇也只好悻悻闭上了眼睛。   牧野飞快俯下亲了一口顾星宇的眼角。   “我只满足听话小朋友的愿望。”牧野说,“顾星宇小朋友很听话,我很喜欢。” 第27章 泥泞难行   第二天,多年养成习惯的生物钟将牧野唤醒。困意还在大脑中完全没有消散的迹象,眼睛也在抗拒着阳光的进入。或许是昨天的放纵用力过猛,今天牧野只觉得全身都像是灌了沙子一样沉重。艰难偏过头,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顾星宇,牧野告诉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要叫顾星宇起来了。   他背靠着枕头坐起来,眯着眼推了一把顾星宇,“快起来,今天是练习的最后一天了。”   “嗯——”顾星宇带着拖长的小奶音翻了个身,睁开朦胧睡眼看向牧野。他半边脸还埋在枕头里,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微睁的眼。顾星宇天生一张娃娃脸,可爱中总带着些无辜,乖巧懂事的脸配上一塌糊涂的笑,做事也迷迷瞪瞪,好像生来就是要让旁人于心不忍责罚他一般。   可是他的内心在感情这方面划分的比谁都清楚。什么事情都可能会犯错,但是在体谅别人心情上不会。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被不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拉扯大,他的心绪在让他不断受伤的环境中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加敏感。   但就是这么敏感的人,偏偏能在牧野面前放下所有警惕成为那个没心没肺的顾星宇。这是一份突破自己的勇气。   牧野吻了吻顾星宇的额头,向他道早安。   顾星宇这才完全睁开眼睛,双手勾住牧野的肩膀,交换了自己的吻。   “今天要开始准备音乐节了,大家应该都很期待呢。”牧野声音有些沙哑。   顾星宇却陷入了迷茫,“他们真的会期待吗?”   “当然,”牧野捏了捏顾星宇的脸蛋,“虽然他们嘴上都没个把门的,但是他们对你不会有恶意,对你办的活动也不会有恶意的。”   部落从来没有举办过这种新奇的活动,恰好营地中的侍卫们又到了最爱凑热闹的年龄,牧野觉得这次的活动一定会受到非常强烈的追捧。   牧野挑起顾星宇刘海中最长的那一缕头发,绕在食指上打圈儿,“放心吧,如果他们敢不期待我就好好教训他们。”   即使知道牧野只是开玩笑,顾星宇还是很为他的这番话高兴。起身跃下床榻,牧野看见了顾星宇脖子上一大片的红印,从后颈的星星点点到颚下的整篇泛红。牧野一直以为昨天的自己极力克制,却不曾想还是在顾星宇身上盖下了偌多的专属记号。   顾星宇也低下头看自己的胸口,“你昨天差点都把我吸断气了。”他说,“我现在嗓子还有点疼,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了。”   牧野赶紧在记忆里搜寻关于昨夜的片段,以为是自己昨天对顾星宇做了些更加情不自禁不可描述的事情,可是仔细想了想,好像又没有那么回事,“我昨天好像没有往你……”   “够了够了,别说了,”顾星宇用手背摸了摸脖子上的草莓,抹不掉,就戴了一条防风用的飞行丝巾,“我也没有说那些,我是说我着凉了。”   他把“着凉”两个字特意加了重到不能再重的重音。   今天牧野很难得的没有去巡逻,把一整天的时间都留给了顾星宇的梦想。没有了之前故意试探的成分在,牧野学得很快,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大致把整个曲子弹熟了。   场地早就设计好了只等侍卫布置,要参加的侍卫也都在积极的自己练习,牧野的曲子弹得挺好,顾星宇坐在台上实在觉得无聊。为了奖励牧野超额完成任务,下午顾星宇为牧野放了个假,带着他到山上眺望远处。   山上用石头摆着的SOS还在,两个人就坐在这些码放整齐的石头上看向远方。顾星宇说他的家应该在北方,牧野也往北方看去。   天色一片蔚蓝,海水洗刷着沙滩,白鸥掠过水面带着鱼翱翔,经过树林时惊起一枝云雀。阳光开始争夺树荫,海浪开始压迫天际,微风从北方吹来,吹动了南方的云。   面朝北方,牧野什么都能看见,就是看不见顾星宇口中的家。   他不禁搂住了顾星宇的肩膀,“别难过,会回去的。”   顾星宇抱住牧野的手臂,“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回去,去看一看我们那里的世界。”   牧野不说话了,只望着海发呆。   “你俩在这儿看风景呢?”唐泽也上了山顶,“这小破岛就这么大一点点,站在山顶上能看到什么?”   “看天际。”有了唐泽这个电灯泡的存在,牧野与顾星宇的相处也就没有那么自然了。牧野放开了顾星宇,指着天边的云彩对唐泽说:“我们在说天边有什么。”   “天边有什么,天边有天呗。”唐泽不以为然,“这叫天外有天。”   “白痴。”牧野骂了一声,他也不知道唐泽是从哪本古籍上看到的词语就拿来用。   这下唐泽急了,“你可不能随便骂我……我可……我可,”他连着重复了好几遍,然后看着顾星宇说:“我可是为你们两个撮合到一起贡献了一份力量。”   牧野看了唐泽一眼:“你也听见部落里的传言了?”他记得自己没有和唐泽说过自己和顾星宇在一起的事情,估计就是从传闻中听说的。   但是唐泽矢口否认,“我是自己观察的,你看顾星宇的脖子都有红印了。”他嘴碎的坏毛病丝毫没有任何改善,“年轻人要学会克制住自己,在夜里不要太凶残,要用疼爱的方式去对待另一半,不要为了自己一时的快乐去让另一半痛苦。”   顾星宇在一旁听着脸都羞红了。   “行了,你可闭嘴吧。”牧野叫停了唐泽的碎碎念,“上来什么事?”   “活动准备,侍卫们布置的时候看错了图纸,我来叫你们去看看。”看见牧野严肃唐泽也就不插科打诨,带着两人下了山。   走之前,牧野悄悄在顾星宇腰间抹了一把,低声玩味地问:“昨晚你痛苦吗?”   顾星宇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绯红又涨了起来,“不……我不痛。”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漏了一个苦字。   侍卫们把原本要设计成舞台的宽度看成了长度,但还好并无大碍,把多出来的地方修一修修成上台的台阶也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把这件事情解决完之后,准备工作也就算是全部做完了。在营地随便逛一逛,晚上回到家后在阳台看了看亚诺城的炊烟。牧野坐在椅子上,顾星宇坐在牧野腿上。   牧野对顾星宇说:“你看那边的炊烟升起多高,每一处炊烟应该都是一户人家。”   顾星宇的想法总和牧野不一样,他说:“怎么月亮都出来了还有这么多炊烟。”   牧野把顾星宇的小脑袋移了移,让他靠到自己肩上。慵懒地风吹到牧野脸上,他突然想时间在这一刻停滞,自己就这么一直陪着顾星宇看远方。   音乐会当天叫醒牧野的居然不是习惯而是顾星宇。当牧野醒来时,顾星宇早已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了。   “明明没有这么早开始,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牧野笑着揉揉眼睛问顾星宇。   顾星宇没有说话,一个劲的在深呼吸,尔后觉得深呼吸不管用,又站起来在房间中踱步,半晌后才说:“我紧张。”   “紧张什么,好好面对就行了。”牧野站起身,“没事的。”   “不,”顾星宇的心跳还是扑通扑通没完,“我觉得这不一样,好像有其他的预感。”   “放心吧,”牧野从背后抱住顾星宇,用手捂住他的胸口。顾星宇的心跳果然很快,一声声的撞击传到牧野的手心中。牧野顺着顾星宇的气息轻轻拍打着,希望能给顾星宇一点慰藉。   顾星宇果然慢慢冷静了下来,“我能做好这次活动吗?”顾星宇昂起头问牧野。   牧野知道顾星宇在想什么。他最关心的应该就是他要和牧野一起唱的那首歌。那首歌是他的哥哥亲手写了出来,但是因为生计而放弃的歌曲。顾星宇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自己的原谅,就像牧野与自己的和解一样。   这是一种执念,只有经历过犹豫与徘徊的人才会无比期待生活中的仪式感与闪光点。   牧野看着顾星宇明亮的眸子,仿佛里面也有游走的小闪光,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台上,旁边是顾星宇抱着吉他关切看着自己。   “不舒服吗?”顾星宇问。   “没有。”牧野摇摇头,调试了几个音。曲子的开头部分由牧野来弹,但是这样坐着牧野一个音也想不起来。本来早上还在鼓励顾星宇,现在紧张的反而变成自己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琴弦上,但是余光还是忍不住看向台下走来走去的侍卫们。唐泽神色匆匆径直朝牧野走来。   终于想起来要怎么弹了。牧野瞄了一眼顾星宇,左手抚上琴弦,音符便悠扬飘出。但是无论怎么稳住手,声音总是夹杂着一些不安与颤抖。   唐泽跑上了台:“亚诺城的护卫军在朝神佑营地过来。”他弯腰在牧野耳边低声细语,“看样子不太对劲。”   琴弦应声而断,琴声戛然而止。 第28章 不虞之变   “发生什么事了?”顾星宇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停下手里的琴朝牧野这边看。   牧野本能想向顾星宇说没事,但是想到前日做过的互不隐瞒的约定,也就俯在他的耳边实话实说:“出了点变故,你回家里待着关好门窗,我没亲自来找你你别出来。”   顾星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多问一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不清楚,不是好事。”牧野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可是能让亚诺城的护卫军行动的恐怕不是小事。   亚诺城护卫军是和神佑营地侍卫截然不同的存在。因为部落在岛上并没有外敌,所以神佑营地中的侍卫也不多,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挡住西边森林中的野兽,防止它们偷偷来到东边。   护卫军不同,比起外敌,部落里面的不安分成分对于部落的威胁更大,而且经常会有野兽越过神佑营地来到亚诺,护卫军直接对所有亚诺城的居民负责,人数也自然比神佑侍卫要多。   现在护卫军大张旗鼓地往神佑营地走,牧野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站在瞭望台上,牧野往唐泽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有许多穿着红草披风的人往神佑营地走来。他们穿行在树林中,身影时隐时现。   “护卫军与神佑侍卫平常并无交集,现在来是什么意思?”唐泽很奇怪。亚诺到神佑营地明明有大路,可是他们偏偏穿行在树林之中,这么不寻常的举动,让牧野疑心更重。   “叫侍卫们把营地大门全部关上,防线全部戒严。”牧野随意往亚诺城的方向看。昨晚亚诺城上方飘着的炊烟还没有消散,心中估计那就不可能是炊烟,很大概率是亚诺城的火焰。   “到底怎么了?”顾星宇也哼哧哼哧爬上了瞭望塔,站在牧野背后喘着粗气。   牧野没有回答顾星宇的问题:“不是叫你回家待好了吗?怎么还是跟着?”   “不想离开你,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顾星宇扶着栏杆站定,慢慢直起腰板,“那不是大祭司吗?”   牧野顺着顾星宇的目光看去,大祭司果然跟在护卫军的最后面。按理说护卫军由父亲直接管理,现在落在了大祭司手上,其中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这是反叛。”牧野大致理清了思路。因为部落最近人心不定,大家对顾星宇的身份颇有猜疑,而巫槐与牧野的联姻告破后更是给大祭司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煽动了亚诺城的护卫军与他站在统一战线。   “反叛?”唐泽也惊讶,“这可是部落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凡事都有先例。”牧野传下话去,叫所有还在外面巡逻的侍卫全部回到营地,“不知道大祭司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应该不是要单纯的夺权。”   神佑营地的侍卫由护民官和监察官直接管辖,想要夺权很难。特别是唐泽向来与侍卫们打成一片,说服神佑侍卫调转矛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倒不如直接铲除神佑营地的存在。   起码牧野是这样想的。他找来侍卫盯着护卫军的动静,走下了瞭望台。正好看见两个侍卫抬着一个肩膀中箭了的侍卫跑进神佑营地。   “这是被护卫军用弓箭射伤的。”侍卫对牧野说。牧野蹲下身查看侍卫的伤势,他的伤口已经有些腐烂的迹象了,留在箭头的血迹也变得乌黑。   “他们怎么敢的?”唐泽很生气,“大祭司怎么敢反叛的?那群猪头是怎么被他说动的?”   “可能是因为我。”顾星宇站立难安,在一旁揉着衬衫的衣角把衣角揉得皱皱巴巴,“因为我让他们认为现在的护民官不再为部落着想。”   唐泽的神色变得有些尴尬。   “不怪你。”牧野拍了拍顾星宇的肩膀,“大祭司能迅速做出反叛决定就说明他蓄谋已久,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许在你来到部落前就埋下了祸根。”   他转头对那个受伤的侍卫说:“只有你受伤了吗?”   侍卫摇摇头,虽然痛的直吸冷气可是还是这么说:“我伤的不重,同行的几个兄弟伤的更重。他们正在帐篷那边等待治疗。”   牧野往营帐那边看去,地上果然躺着好几个侍卫,他们有的是肩膀被箭矢贯穿,有的则直接被箭刺入了胸膛。   好在都没有生命危险。巫槐跪在地上为他们处理伤口。   看到巫槐,牧野稍微愣了一下,脑海里思考了一下巫槐与大祭司的关系,然后装作没看见一般将目光移开。   “你也去处理一下伤口,别落下病了。”牧野让顾星宇扶着侍卫去找巫槐,自己和唐泽则召集了部落的其他侍卫。他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隐瞒侍卫们。   侍卫们乌泱泱站在舞台下面,而牧野与唐泽站在舞台,本来用来演奏乐曲的舞台变成了通报紧急情况的点兵台,“如果能够保全各位,我将权利交给大祭司也无妨,但是大祭司既然能放冷箭射伤我们的人,就说明他不是抱着和谈的态度来的。这是威胁到各位安全的事情,请各位无比重视,发现可疑情况请务必通知我。”   虽然侍卫们多多少少都猜到了这件事情,但是当牧野说出实情的时候大家还是哗然一片。   “他们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这么做不是不计后果吗?”   “大祭司到底再想什么?部落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最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表了态度,“不管有没有和谈的余地我都不和他们谈!我永远支持护民官!”   侍卫们听见这句话也纷纷嚷起来,“我们永远站在护民官这边!”   没有谁听见这种话能够不感动的,牧野这种极度冷静的人也不例外。他弯腰深深朝大家鞠了一躬,感谢大家用性命的代价来相信自己,同时,他也像大家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末了,他让侍卫们各自去检查神佑营地的防御工事,该修补的地方就修补,该建设的地方就建设,一定要放住神佑营地的背后防线。   不然一旦崩溃了就是全军覆没,大祭司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不太可能给神佑侍卫一条活路。   “但是大祭司如果敢进行反叛,就说明他一定胸有成竹,可是他在神佑营地又没有势力,怎么会贸然做出这样的决策?”一个侍卫在散场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人群纷纷看向正在包扎的巫槐。   “该不会是有人告密吧。”一个侍卫若有所指地看着巫槐的方向,表情凝重。   “别多想,巫医这几天都没有离开过神佑营地。”虽然牧野也对巫槐抱有戒心,但是他还是选择为巫槐洗清了嫌疑:“大家不要多想,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人群这才散了,纷纷投入到了各自的工作当中。   “我要干什么?”顾星宇站在牧野背后问牧野。   “你好好待着就行……”牧野看了一眼顾星宇,然后改口道:“你帮我去安抚下大家的心情,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物资上面的需求,总结好回来告诉我。”   他想让顾星宇能够融入这个集体。特别是在这特殊时期。顾星宇本来就孤单,好不容易弄出了一个让他有些盼头的活动结果还因为这个不虞之变而让他的努力付之东流。他不想让顾星宇再想以前一样自卑。   所以他给顾星宇找到了一个不怎么困难的事情。去和侍卫们聊聊,顺便收集各方面的修补情况。神佑营地的侍卫们都比较淳朴和善,也比较好说话,牧野觉得可以用这个方式让顾星宇多和他们交流交流。   自从前日和顾星宇互换了心事后,看到顾星宇与他人攀谈的时候他的控制欲望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或许是知道顾星宇的心向着自己,他对顾星宇充满了放心。   这可能就是情侣之间常常说的信任。   牧野在部落里面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把该巡视的地方都巡视了一遍,巡视到顾星宇那里时,他悄悄在人群后面看了看顾星宇的行为。   顾星宇算是很有礼貌的小孩了。在和蹲着修理工程的侍卫说话时他也会单膝蹲下来,拿着他自己带来的本子小心记录下来,然后临走前说几句赞美或者鼓励的话,才又去询问下一个人。   牧野对顾星宇的行为很满意,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和带着微笑的脸,牧野觉得他真正需要的其实就是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是,来到部落后顾星宇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证明自己的价值,不管是寻找治疗的药物还是举办的音乐节,顾星宇一直在想方设法的突出他能为部落贡献的知识。   这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让部落对收留他的牧野没有微词。   在部落兜兜转转一圈,没有发现其他的漏洞。回到舞台的时候牧野就只剩医护帐篷那边没有去了。理应说是要去慰问在帐篷的伤员的,可是一想到巫槐还在那边照料他们,他的心里就像是出现了一个小疙瘩一样,说什么也不想去。   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目光去看待巫槐。他不知道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巫槐到底是敌是友。巫槐的确一直在帮助神佑营地,但是同时,她又是神佑营地中最有可能通风报信的人。   还是不去了。牧野站在帐篷外思量再三,最后还是调转脚步没有进去。可是刚准备离开,就有人叫住了他。   那是清脆的女声,是巫槐。她说:“不进来看看伤者的情况吗?”   牧野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回过头,弯腰拨开帷幕走进帐篷。 第29章 恋爱需求   “大部分人伤的都不是很重。”巫槐站在桌子前捣药,把西番莲和柳树皮捣碎包裹进白布里,“但是也有重的,那边那个侍卫的手臂可能保不住了。箭矢贯穿太深,没法包扎。”   巫槐说这些的时候就像是说家长里短一样平常。   牧野嗯了一声,“能活下来就行。”   “如果没有顾星宇发现柳树皮的话还真不好说。现在有了柳树皮,能够更好的消毒。”巫槐蹲在地上为伤者上药,“对了,顾星宇最近怎么样了?”   “他很好。”牧野没有想和巫槐说话的欲望,纯当完成任务回答问题。   “好就行。”巫槐没有被牧野的态度打击到,该说什么话还是和牧野说,“刚刚我听到你帮我说话了,谢谢你。”   “我没有帮你说话,我只是单纯在说我看到的。你没有离开部落是事实。”牧野站在巫槐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上药,“没其他事我就走了,神佑营地还有很多地方我要检查。”   其实这不是实话,牧野早就把所有地方都检查完了,他这么回答只不过是不想再和巫槐纠缠下去。   他心里的芥蒂已经清楚告诉他要离巫槐远一些。   回过头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矛盾的情感。曾经他是真的把巫槐当做了朋友一样的看待,但就是这种关系,在大祭司暴露野心的那一刻就消失殆尽。哪怕牧野也明白大祭司做过的事情并不等同于她,对大祭司的喜恶也不应该上升到她。   可是这就是牧野最真实的情感,愿意在外人面前帮她澄清,但是不愿意在背地里有所交流。人心的芥蒂是顽固的,特别是可能会伤害到自己所爱之人时,那种子就会长成扭曲的藤蔓,层层裹住自己的眼睛。   神佑营地里大部分的侍卫们都在忙,唯独在医疗帐篷这边负责守卫的侍卫清闲。没有威胁,闲下来的侍卫们也就靠在营帐旁聊天。   “你说那个小灾星的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一个长得很高的侍卫问另外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一米六的侍卫。   “估计是真的,听说不光是上次的疫病,就连前段时间亚诺城的食物突然腐败也和小灾星有关。”   “这么恐怖吗?”高个子侍卫信以为真,“我就说最近部落里总感觉不安宁,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些话全数被走出帐篷的牧野听进耳中。平常这些话他听见了就当吹耳边风不当回事,可是今天他抬腿又要离开的时候想起了顾星宇那天委屈的神色,便调转了方向向侍卫走去。   高个子侍卫并没有意识到牧野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长得这么可爱,没想到居然是灾星。不过说来也是,就是因为可爱所以才能得到护民官的心吧。据说护民官喜欢小灾星,处处护着他。以前我还一直觉得护民官离小灾星这么近是要监视他,现在再看才知道原来是喜欢他。”   牧野在背后咳了一声,面对着牧野的矮个子侍卫一脸恐惧想暗示高个子侍卫,可是他还是没有发觉。   “部落里这么多女生在追求护民官,护民官怎么偏偏就选择了小灾星呢,真是神奇。”   矮个子侍卫暗戳戳的用手肘捅了捅高个子侍卫,干咳了两声。   “戳我干什么?”也不知道是反应迟钝还是心大,高个子侍卫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个大活人,“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牧野第一次有种想要冲上去扇他两巴掌的冲动,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手,转而轻轻拍了拍高个子侍卫的肩膀。   高个子侍卫吓了一激灵,直接窜到了矮个子侍卫身后,看清楚拍自己的是牧野后,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护民官大人,没看到你,我刚刚的话都是乱说的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说完,高个子侍卫给牧野表演了一个十连鞠躬,搞得本来想好好说教一番的牧野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说:“刚刚你那些话都是大祭司为了夺权编出来的,不要再信也不要再传了,什么疫病和食物变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不过是正常情况。”   高个子侍卫见牧野没有生气,说话也自然了很多。他问:“真的都是假的吗?一件真的都没有?”   “你宁愿相信大祭司也不相信我吗?”牧野留下一个侧脸,眼神阴翳,但是当他扭头要走时,嘴角勾起了一点浅浅地不易被人发现的笑意,“不过有一件事情是真的。”   “哪一件事情呢?”矮个子侍卫也加入了这场头脑风暴之中,片刻后他嘟囔到:“神使大人确实挺可爱的。”   “嗯嗯,可爱。”没有想到正确答案的高个子侍卫连忙附和矮个子侍卫。   两个笨蛋,其实正确的答案是自己选择了顾星宇。牧野不置可否地笑笑,自从第一次看见顾星宇后他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顾星宇,用尽全身的力量往顾星宇身旁靠。   坠星的那一天,若是换成别人一定就是逃离现场,但是站在山下的牧野像是得到了指引一样被莫名的引力吸引到了山顶,在山顶遇到了从火焰里走出来的顾星宇。白皙的脸庞,乖巧的刘海,还有瞳孔中最清澈的自己,那时候的惊鸿一瞥,成为了牧野心底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这么说来就有两个正确选项了,牧野想,如果仔细想来的话顾星宇还是挺可爱的。   在营地里随便又逛了几圈,再看见顾星宇时他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人需求,递给牧野。因为是第一天,大家都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都是些随手可以解决的小事,比如说武器或者麻绳,又或者箭头或者木条。   顾星宇已经学会了部落的文字,写得规范又整齐。   牧野一项一项向着下面看过去,在最下面看到了一项选项是药品,署名是巫槐。看来顾星宇也去帐篷那边见过巫槐了。   想到这牧野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他问顾星宇:“这是完整的需求表了吗?”   “是完整的。”顾星宇拿回他的小本本看了又看,然后回答道:“所有人我都问过了,除了几个人没有特备需求我没有记录外其他人的需求我都写上去了。”   牧野深吸一口气,“可是我看这个表格一点都不完整,明显就有人你没有记录上去。”   “嗯?”顾星宇又检查了一遍,“监察官唐泽我没有写上去是因为他没有需求,所以我没有写,其实我问过他了。”   以前牧野会觉得自己的生命破了一个大洞,而顾星宇是拿着针缝补的那一个人。现在牧野则觉得,顾星宇或许也不是多好的裁缝,毕竟他拉着线的手常常会因为太粗心而漏掉几个针眼。   “难道我就不是部落里面的人了吗?”牧野趁着四下无人注意自己一把用手臂夹住顾星宇的肩膀,把顾星宇扯到了自己的怀里,“你这个小朋友工作怎么这么不严谨。”   “这么多人看着呢。”顾星宇挣脱了牧野的怀抱,四下张望整理被牧野揉乱的衣领,“你有什么需求直接你自己不是知道吗,反正我这份也是要交给你的,你自己补上去不就行了。”   “那不行,这是你的工作你就要做好。”   顾星宇挑挑眉毛,“行吧,护民官大人,您有什么需求。”   牧野想了想,好像自己的确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心中不禁觉得奇怪,既然没有需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缠着顾星宇问自己。这就好像是没事找事一样,不管结果如何,过程中总是要缠着别人来理会一下自己。   纵使如此,牧野还是嘴硬,“有需求也没用,反正我又不是部落里面的人,我有再多的需求顾星宇也不会帮我写上去。”   “牧野你怎么回事啊?你真的很无聊。”顾星宇轻轻捶了一下牧野的胸口,“你这是在吃醋吗?”   “吃什么醋,我有什么好吃醋。”听到吃醋这个词牧野瞬间正经起来,“我没什么需求,我唯一的需求……”   他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算不上需求的需求,然后指针停留在一个最温暖的希冀上。他说:“我的需求是顾星宇小朋友永远当我的小朋友。”   牧野扬起手臂伸手就要去揽顾星宇,却被顾星宇一个弯腰给躲开了。   顾星宇啧了一声,“无聊。”可是脸上还是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他拿起笔一笔一划若有其事的往上面记:“需要顾星宇小朋友永远和他在一起——署名,牧野。写完了,这样刚好。”   顾星宇的字体很清秀,一横一竖都非常工整,特别是在他写字的时候字体的小角总会稍稍向右边勾起一个小弯钩,就像是他微微向上翘起的睫毛。   “没写完,还要写你的需求,你也是部落的一员。”牧野指着这一页最下方的空位说。   “你可真是麻烦。”顾星宇语气充满了嫌弃,但还是乖乖在纸上写下:“需要牧野大哥哥一直陪着我——署名,顾星宇小朋友。” 第30章 没有明天   神佑营地连续守了两天大祭司那边也没有动作,这让神佑营地里面的人们都感到非常不安。牧野也觉得不对劲,三番五次往瞭望台上跑,观察护卫军的动作。   他最怕的就是对面没有动作,就好像是和顾星宇交往的时候,虽然顾星宇大部分事情都会和自己说,但是还是会常有一些奇妙的小心绪,当牧野询问的时候总是回答没事,可脸上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时候牧野往往会展开自己的想象力,一点一点推断顾星宇的情绪。想象一般从当天早些时候往前推,仔细搜索着记忆里被他忽略的点点滴滴,是因为多和别人说了两句话还是因为顾星宇说某句话的时候没有给出满意的回答。就这么提心吊胆了好一段时间后,顾星宇突然在某天夜里突然和牧野说,自己终于想通怎么做浆果冻能够更好吃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中间模棱两可的态度最让人惶恐。牧野怕大祭司也在和侍卫们打心理战。   于是他召集了后方的侍卫们,告诉他们这不过是大祭司的战术,只要坚定自己的信心,大祭司就一定会先坐不住。   可是牧野还是小看大祭司了。而后又推了两天,大祭司还是一点行动都没有采取,反而是神佑营地这边食物越发紧缺起来,顾星宇收集需求的小本子上,对食物需求的比例也越来越大。牧野不得已派出一队侍卫去后山打猎,但是打来的食物还是远远不够开销。   “这是要围死我们,让人心自乱。”在私下里,唐泽对牧野说,如果大祭司要一直这么围着,不费一人就能轻取神佑营地。   毕竟部落的主要狩猎场在亚诺城旁边的森林,至于神佑营地这边的后山,除了野兔之外什么都抓不到。   这样一来,只能是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眼看每一天的威胁都不严重,但是越往后面推,每一天便都可能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我觉得他们要的可能是我,要不把我交出去,这样神佑营地就安全了。”顾星宇听见了两人的交谈,“还有叔叔阿姨,不知道他们在亚诺城怎么样了。”   这也是牧野担心的,没有办法收到亚诺城的信息,也就无法知道父母的情况,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赶快解决眼前的状况,然后祈祷父母的安全。   “你只是借口,大祭司要的是整个部落,就算把你交出去了大祭司也不会放过神佑营地。”牧野牵住了顾星宇的手,“而且把你交出去我会伤心。我伤心了,就无法带领大家了。”   “都这个情况了还能想着谈情说爱,可真厉害。”在一旁的唐泽听不下去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爱情能让人忘记危险也忘记目前的境遇?”   顾星宇沉默了,“现在的境遇确实不太好,这样看去甚至想象不到明天的景象。”   因为随时可能没有明天。   “我得出神佑营地和大祭司谈谈。”看着营地里绝望的侍卫们,牧野下定了决心,“不能在这么下去了,再这么下去和自我毁灭没有区别。”   他往下面走,“通知下去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牧野,”顾星宇在背后拉住牧野的手臂,“不要去,你有危险我也一样会担心。”   这时候,牧野的双标便体现了出来。危险的东西放在顾星宇身上他就会担心的不得了,但是自己去做又从来不听别人劝告。   “这不一样,”牧野扶住顾星宇的肩膀,“我有责任去保护神佑营地的侍卫们,我必须得去,你不一样。你对他们没有责任,你也不是部落里的人。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安全的回到你的世界去。”   顾星宇的手拂过牧野坚毅的下颚,“我有责任,这件事情就是因为我被大祭司当成了话柄才发生的。整个事情我有责任,如果你要去,我也要陪着你一起去。”   牧野对顾星宇的要求总是习惯性的满足,因为顾星宇单纯又乖巧,而且从来不提出过分的要求。   无论他要求了什么,总在牧野抬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就好像这要求是为牧野量身定制的一样,轻轻一踮脚,轻轻一伸手就能换来顾星宇开心的笑容。牧野甚至不止一次的怀疑顾星宇的索取倒不是满足他,而是满足牧野的保护欲。   这是一种别样的来自情侣之间的体贴。因为知道另一半想要逗自己开心,所以故意留下手帕的一角等着另一半扯走再送回来。   牧野常常会担心顾星宇的体贴泛滥。他本来就是心绪柔软的男孩,连索取都是为了满足他人的保护欲。正因如此,牧野害怕顾星宇会在不厌其烦的体贴中牺牲了自己的需求。   顾星宇长着一张天真烂漫的脸蛋,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他的潜在威胁,不光如此,每次当他奶声奶气与牧野讲话时,总是会不经意间挑拨牧野的遐想连篇。想去触碰,又不敢用力。   牧野很多时候会对顾星宇的行为感到异常愧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年残破的记忆让顾星宇如此体量他人的心思,但是每次顾星宇带着让牧野开心的心思提出要求时,牧野宁愿顾星宇不要对自己提出要求,也不要在完成要求时露出开心的神色。顾星宇不见得多喜欢吃浆果冻,也不见得多喜欢办音乐会。   浆果冻到处都有,在青城也不稀奇。音乐会并不入流,准备了那么久付出总比收获多。可顾星宇就是这样提要求,他的要求永远不会是为了自己,但是满足要求后他捧场的笑容又让人无法拒绝。   看着顾星宇笑时,牧野有时会告诉自己,顾星宇的要求就像是夜空中的星光,微小但是广泛,他可以照亮身边任何人,但就是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不行,你留在这里。”牧野拒绝了顾星宇的要求。他希望顾星宇至少这一次不要再考虑别人的想法了,“我不会出现危险,也不会受伤。我只是去和大祭司谈一谈,谈完我就回来。”   “你骗人。”顾星宇还是不肯放手,“轻而易举地做出难以实现的承诺时一切都是谎言。我说过我要带你去青城看看的,我说了要,就一定要。”   他越说越委屈,上眼睑都红肿起来。   “不是说好了不会互相隐瞒了吗?我没有骗你。”牧野的心情忐忑不安,但他还是极力稳定下来,“既然说过的事情我就绝对不会反悔,我没有骗你,也不希望骗你。我一定会安全的回来,然后来找你。”   “真的吗?”   “真的。”他说了谎,谎言的那头是他同样的迷茫,“你经常说我厉害,那就应该相信我能够安全的回来。那些护卫军还不足够困住我,知道吗?”   “知道了,你很厉害。可是……”顾星宇看着牧野的嘴角,目光空洞又没有焦点,张嘴还要说什么舍不得的话,却被牧野低下头用吻堵住了顾星宇的嘴。   顾星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在短暂的惊讶中缓释过来。都说世上最浪漫的时刻不过其他,唯独天空大海与生离死别。现在站在最靠近天空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就有汹涌的海浪。顾星宇的手肆意搭在牧野肩膀上,两人唇瓣贴合,海浪翻涌,云卷云舒。   牧野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顾星宇,没有任何忌讳,就像是普通的恋人那般自然。   “我走了。”牧野放开顾星宇,“等着我。”   顾星宇眼神迷幻地看着牧野,乖乖点了头,“我不想你骗我。”   牧野无法预料到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有了顾星宇这一席话,他变得坚定许多。他心中暗暗发誓,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都要想方设法安全的回来。   不光是为了与顾星宇的约定,更是为了以后还能拥抱顾星宇。   “放心吧。”看着顾星宇的模样,牧野再一次搂住了顾星宇,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不食言。”   于此同时,营帐方向,高个子侍卫看着瞭望台上的情况问矮个子侍卫:“上面那是护民官在亲小灾星吧。”   “不都说了不要叫人家小灾星吗?”矮个子侍卫先是反了一嘴,然后眯起眼睛往瞭望台方向张望,“好像真的是神使大人和护民官呢。”   “看来明明有两件事情是真的,可护民官只说了一件。”高个子侍卫若有所思,“小灾星可爱是真的可爱,小灾星也真的得到了护民官,这明明两件事情都是真的。”   他斜眼看了看站在帐篷另外一边也盯着瞭望台看的巫槐,“听说巫医大人喜欢护民官,不知道她现在内心再想什么。”   “能想什么,除了难过还是难过呗。”矮个子侍卫耸耸肩。   “可是我看见她的嘴角有笑容。”高个子侍卫说,“巫医大人笑起来可真漂亮。”   “想什么呢?”矮个子侍卫跳起来敲了敲高个子侍卫的脑袋,“巫医大人是监察官喜欢的人,可轮不到你。” 第31章 残忍真相   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牧野就从缝隙中溜出了神佑营地,还没走几步,树林里就出现了猛烈的动静,两个穿着护卫队衣服的人从树林里站起来,拿着弓箭对着牧野。   牧野举起双手向护卫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一个护卫半信半疑来到牧野身边,仔细搜查了牧野全身,然后才放下手中的弓箭。   “我是找大祭司的,我有事要和他谈,带我见他。”牧野说。   护卫半信半疑打量着牧野,嘀嘀咕咕商量好一段时间后,还是决定带着牧野走。路上一个护卫问另外一个护卫要不要把牧野绑起来,另外一个护卫使劲摇头,说如果把牧野惹恼了两个人都打不过他一个人,还是生命要紧。   于是两个护卫就一前一后给牧野带路。比起神佑营地里面的窘迫,大祭司这边明显惬意的多,不光食物不缺,大祭司还原地搭起一个搭帐篷,在帐篷正中间的位置喝茶。   “到了?”看见牧野来,大祭司也没有惊讶的神色流出,只是默默为牧野多倒了一杯茶,摆放到桌子另一边,像是老熟人寒暄一般轻松自然。   相比下牧野就没有大祭司那般从容了。他摩挲着杯壁,始终没有下口,大祭司将牧野的茶杯夺过,倒在自己的杯子中一饮而尽,又将杯子倒满茶还给他。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给你下毒。”大祭司看样子对牧野的防备并不生气,“既然你来找了我,我自然要接待你。”   大祭司神色平静,看样子还想和牧野打心理战。年少气盛的牧野哪里坐得住,和大祭司寒暄没有几回合就急着与大祭司谈判:“你把我的父母怎么样了?”   “他们待在家里好好的,只是有人看守罢了。”大祭司夹起一块送茶的糕点,夹到牧野面前,“你也知道我不喜好血腥,只要达到我的目的,能不见血尽量不见血。”   牧野心中的防线稍微放下了些,“其实我这次来,是为了神佑营地里面的侍卫们。我对权利没有多大的执着,只要你能保证大家的安全,我放弃权利也没有关系。”   大祭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他,“很巧,你父亲也是这么说的,你们父子性格还真像。若是你们都这么配合我自然会保护你们的性命,只要你们乖乖待在家中就好。”他抿了一口茶,“但是我围兵神佑营地的目的还不止于此。”   “还有什么目的?”牧野握紧茶杯,静静等待大祭司说下一句话,可是还没有听完他就炸毛了。   大祭司说:“顾星宇这个灾星必须死。”   啪的一声牧野把手中的茶杯捏碎,“你——”“别急,这种话题不要着急下定论。”大祭司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两个茶杯洗干净,一个放到牧野面前,一个放到牧野旁边,“既然你都来了,我们应该还有客人要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谈比较好。”   还有客人?牧野心中快速闪过可能会来的人,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了顾星宇的音容笑貌。   不会吧,之前自己嘱咐过他不要来的。牧野看向空旷的门口,不止一次在心中祈祷顾星宇前往不要出现在门口,可惜事与愿违,两个护卫架着顾星宇扔进了帐篷里。   在把顾星宇扔进帐篷的一瞬间,牧野赶紧站起身接住,这才放置了顾星宇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心中有许许多多的质问,牧野想要质问顾星宇为什么要不听自己的跑出来,可是当所有问题涌上心尖时,牧野没有问出口,他更关心顾星宇会不会在出来找自己的路上受伤。   “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顾星宇带着抱歉的语气,同时还有点委屈,“你出来太久了我就想着出来找找你,趁着侍卫换班时我偷偷溜出来了。”   “你真是——”看见顾星宇没有受伤后牧野才有了心思责备顾星宇,“不是叫你不要出来了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特别是来这里。这里明明有处心积虑要杀掉他的人。这句话牧野没有说出口,只用目光传达他隐隐的关心。   “来这里多好,正好谈到了这方面的话题,当事人在肯定最好。”大祭司却很满意,带着笑容给顾星宇斟满了茶,语气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来到这里后我还没有正式认识过你呢,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没什么好介绍的,他就是——”牧野抢着顾星宇的话说但是被顾星宇用手按住了大腿,“我是从天上来的。”   可大祭司摇了摇头,“别骗我了,我想听实话。我希望你能像和牧野解释一样和我解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牧野,然后目光像是传递一样从牧野传到了顾星宇。   顾星宇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看向牧野,要征求牧野的同意。牧野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让顾星宇说出实话。他希望大祭司要杀掉顾星宇的理由起源于误会。   “其实我来自外面的世界。”顾星宇喝了一口茶像是要给自己壮胆,好接着说后面的事情,“我在空中遭遇了风暴,被卷到了这个岛上,是牧野收留了我。”   “那天占卜中星象说的灾星果然是你。”大祭司并不如牧野想象的惊讶,表现甚至有些太过平静了,“没想到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征服了天空啊。”   听这话,牧野感到不太对劲。大祭司的语气就好像是一直知道外面的世界似的。   “我的确知道世界很大,但是我并不知道近况。”大祭司说,“在古籍上有记载,几百年前有一支船队曾经来到过炎洲岛,给炎洲岛带来了很多新奇的事物。先祖们那时是第一次和外界接触,热情也开放,给他们装载了许许多多的好东西送走了他们。不求回报,只是先祖们对外界世界最大的善意。可是那群外来者分明是侵略者,为部落带来了更多的敌人。”   牧野和顾星宇都没有打断大祭司说故事,屏气凝神地听着。   “炎洲岛的武器远远不如外界,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好在人多,虽然最后确实把他们全部消灭了,但是那一次之后部落也是损失惨重。为了不在后人心里留下阴影,大家全部非常有默契的不谈这件事情,只记载在一本古籍上面,只有每代的首领与祭司知道。”   “也就是说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牧野诧然,自己一直在隐瞒的事情原来在父亲那里根本就不是秘密。   “你真以为你能比你父亲还聪明吗?”大祭司苦笑道:“不过你父亲也笨,在看到顾星宇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相信这些外来者。这也是我要夺权的原因,我不能把部落交给这种天真的乐观主义者。外面的人总会找灾星的,一旦找到了,部落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可是现在外面世界不一样了,现在大家都热爱和平,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顾星宇极力为外面世界辩解着。牧野看着顾星宇的样子觉得有些动容。明明外面世界对他也没有多大的善意,可是他就是愿意为外面世界解释。   也是,毕竟不是部落里的人。牧野心中竟然有一瞬间萌生出可怕想法,他将它压在了心底。   “外面世界可不是说变就变的,遇到实力相当的对手时或许是和平,但是欺凌弱小可是人类的天性。弱小的文明是没有活下去的资格的。纵使你对部落没有恶意,也不代表其他人对部落没有恶意。他们暂时对部落没有恶意,也不代表以后没有恶意。部落有许多火神留下的财宝,部落本没有罪,有这么多宝物,或许就是罪。你只是个孩子,你不能左右世界,也不能左右人类的贪念。”   大祭司终于不再为任意一个人添茶,一个人握着茶杯慢慢品,“要知道几百年前先祖们留的血液,都快把深渊河给染红了。现在危机再来,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你从来没有存在过。”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杀气十足,“你也不想看着你喜欢的人陷入危险里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任谁也能明白大祭司话里的含义。牧野看向顾星宇,此时他的眼眶已经泛红了。   “牧野,我觉得大祭司说得对。”顾星宇憋了好久,“我爱你。”   “瞎说什么呢,这一定是胡说的!”虽然大祭司的故事对牧野打击也很大,但是牧野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但是一转头,大祭司已经举着刀向顾星宇刺去。   顾星宇就眼睁睁看着刀朝自己刺来,一点也没有躲闪,也没有闭眼,而是盯着牧野看。   “够了!”牧野用手掌抓住了大祭司的刀,刀刃冰凉直透骨髓,鲜血从刀刃上流出,顺着手腕流下染红了牧野的手臂。他呵斥顾星宇:“都叫你多为自己想想了,怎么最后还在满足他人的想法!”   他用力撑着刀,拿出最后的力气向大祭司谈判,“你不能杀他。”   “你哪里有和我谈判的资本?现在围着神佑营地的人是我。”大祭司的眼神越发清冷肃杀,“就算今天把你一起杀了也没有人能对我说三道四。”   “可是巫槐还在神佑营地里面。”出于情急,牧野在脑中想到了巫槐。 第32章 火神后裔   牧野发誓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把巫槐当作谈判的筹码,但是一时情急,牧野脱口而出。   大祭司的目光里果然闪过一丝犹豫。这样牧野知道大祭司的软肋果然还是他的宝贝女儿。   “把我和顾星宇都放了,我把巫槐还给你。”牧野说。   “不行!”大祭司拒绝的很果断,“我把你放了,然后你带槐儿来换这个灾星。”   牧野笑笑,抓住了大祭司软肋的他变得极度有底气,“一起放,你不放顾星宇我也不走,到时候里面的侍卫以为我们遭遇不测,肯定会把怒火发泄在巫槐身上。你自己选吧。”   大祭司拿着刀的手在颤抖,刀刃不断划拉着牧野的伤口,血肉模糊。   “放你们走,把巫槐给我带过来。”在部落安全面前大祭司还是选择了宝贝女儿,他收起刀,“希望你有信誉。”   在收起刀的那一刻,牧野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他的身体晃荡了两下,眼前一紫就往一边倒,还好顾星宇及时用肩膀顶住了他。   估计是失血过多了。牧野晃晃头,强迫意识回到自己的脑海里,“说到做到。”   他扶着顾星宇站起来,脚步不停地往神佑营地走。路上顾星宇一直捂着牧野的手,带着哭腔问牧野会不会死。   牧野已经痛的没有意识了,但是他还是用沾满血的手像往常一样爱抚地摸了摸顾星宇的发梢,在顾星宇的发尾沾染一抹鲜红,“笨蛋,不死都要被你哭死了。快别哭了,和哭丧一样,我不还好好的吗?”   牧野这份血淋淋地温柔让顾星宇再也忍不住了。说好的再也不哭,可是现在顾星宇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都怪我偷偷跑出来,我们快点回神佑营地,回神佑营地就安全了。”   “笨蛋,都叫你不要哭了。”牧野用手背抹掉了顾星宇的眼泪。可是越是这样顾星宇哭得越凶,牧野也管不住他,只好任他哭哭啼啼地回到了神佑营地。   走进神佑营地时所有人都关切的看着牧野,看到他手上的鲜血时,又都手忙脚乱的去找巫槐。   可是顾星宇说什么都不让巫槐上药,偏要自己给牧野包扎。巫槐也没有坚持,把所有药品都交到了顾星宇手上。   还好顾星宇也会包扎。他先用布擦干净伤口周遭的血液,依次消毒缝合,最后牧野手上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看着手上的疤,牧野想到有一天晚上顾星宇举着牧野的手,说是要看牧野的手相。那时候他指着最上方的那根线对牧野说,这就是爱情线。他还说牧野的爱情线有点短,或许是不够爱他。   现在刀伤正好覆盖住了牧野的爱情线,留下了长长的伤痕。   “现在我足够爱你了。”牧野自言自语说。   包扎好的牧野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确定没有大碍后找到唐泽,让他把巫槐放出去。   手下的侍卫们都有点躁动,“这可是我们手中最后的筹码了,放出去了大祭司就没有忌惮了!”   “留在我们这里也不算筹码,大祭司很清楚我们不会对巫槐做什么。不管巫槐在不在这里,我们总有一天会和护卫军起正面冲突。”牧野目光扫过每一个侍卫,“放出去吧。”   而且他也不想卑鄙地用巫槐做筹码。   巫槐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如果不把自己交出去神佑营地的侍卫们也只能等死。临走前她对牧野说,她一定会说服自己的父亲放过神佑营地然后回来。   牧野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亲手打开了门把巫槐放走了。   唐泽问牧野:“巫槐真的会回来吗?”   “不会,她就算想回来大祭司也不会放她回来。”牧野揉了揉被刀划过还在痛的手掌。   巫槐走了之后果然没有回来。营地里的侍卫对此颇有微词,纷纷谴责巫槐的言而无信,但是现实的情况不再允许他们再有微词。两个小时后,护卫军发动了第一轮攻击,开始朝神佑营地放箭。   第一支箭落到营地里时牧野正在巡视伤员。唯一的巫医离开了,伤员的护理成为了大问题。还好伤员们的前期处理伤口巫槐已经做好,剩下的简单护理牧野也就交给了顾星宇。当第一支箭到来时,他正站在帐篷外面,专注地看着顾星宇不怎么利索的动作。   “你是从哪里学会包扎的?”牧野带着赞美问顾星宇,却没有等来顾星宇的回答,而是被耳边的破空声取代。   反应极为迅速的偏过头,右手随意一勾便从空中夺下了这支飞来的箭。   牧野的反应很快,看着手上的箭矢,他知道这是护卫军在发动攻势了。   “所有人离开营帐进房屋!”牧野很快的下了命令,与顾星宇一起撤到了结实的房屋处,然后天际边的箭就和雨点一样密密麻麻朝营地里面射来。好在牧野下命令的及时,空地上已经空无一人,就算来不及到房屋里的侍卫也躲在了围栏正下方,算是勉强躲过了箭雨。   牧野站在窗边往外看,确定大家都平安无事后才把目光放向了墙角的顾星宇。   刚刚逃过一劫的顾星宇有些后怕,从小在城市里面长大的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蹲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眼神空洞看着前方。   对于顾星宇来说今天出的事确实太多了,来到部落那么久所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大。   牧野走过去拍了拍顾星宇的肩膀,“吓到了吧,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他想安慰顾星宇,可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说。这并不是部落生活的常态,只是顾星宇运气不好正好在最混乱的时候来到了部落。   而且大祭司说的一席话也还在牧野脑海中徘徊不去。   “我真的会为部落带来灾祸吗?”一直在忙碌的顾星宇现在才有时间将这句话问出口。   牧野愣了愣,“我不知道。”他说。对于大祭司说过的话,他一直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外面世界的情况他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人是敌是友他也无法预测。   但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要相信顾星宇。   “你觉得呢?”牧野的手掌摩挲着顾星宇光滑的后背,用体温为顾星宇带去一丝安心,“我听你的。”   顾星宇沉默了。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没有得出答案。   “我从来不觉得身边的人有多好,但也不觉得他们会是多么恶劣的人。虽然我的世界总是灰蒙蒙的,但是云朵飘浮时也能窥见太阳。”顾星宇把脸埋进牧野的肩膀,“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办就相信自己的心。”牧野低下头用下巴抵住顾星宇的发间,“就像我相信你一样,你也要学会相信你自己。”   牧野展开了顾星宇的手掌,用食指在上面写下:“顺其自然。”   箭雨持续了十多分钟后,护卫军发动了第二次进攻,他们把茅草全部堆砌在木头围栏下方,点上火,火舌便顺着围栏一路攀爬向上,燃烧了整片围栏。好在神佑营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水,侍卫们源源不绝地从湖边舀水自高处往上倒。可是单一的防线无法抵御住人数差异巨大的进攻,不少侍卫在守卫的途中被火烧伤乃至牺牲。   “如果这样下去溃败只是片刻的事情,食物短缺,人数悬殊,”唐泽忧心忡忡,“而且不能后撤,我们现在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从这场不算战争的战争一开始的时候,神佑营地就处于绝境当中,双方实力过于悬殊,命脉物资也掌握在对方手中,这么看,溃败是开始就注定的。   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再放弃了,牧野的目光扫过所有奋力抵抗的侍卫们,然后落在了神佑营地正中间架着的后羿弓。   后羿弓奇重无比,传说能够拉动后羿弓的人就是太阳的化身。   当然这只是传说,可是部落里的人却对这件事情有着极深的执念,每年火神节都会一个个排着队来试图拉动这把巨弓。   “把所有空闲的人都叫来,一个一个拉这把弓。”牧野说。只要有神佑营地里面的人拉动这把弓,那么所有部落里面的人都会将其奉为神子,这样一来,反叛自然得以消停。   唐泽露出了苦笑,“从有记载开始就没有人能够拉动这把弓箭,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唐泽还是把部落里清闲的人全部叫上,排着队一个一个试,试完了之后换下正在守卫的人,由下一批人继续拉弓。就是这么一个一个试,试完了最后一个人也没有结果。   牧野看向顾星宇,“你也去试试,你能拿出祝融枪应该也能拉动后羿弓。”   可是顾星宇依旧不是那个能够拯救大家的人。他把全身的力气压在琴弦上也无济于事。   “不是还有你吗?你去试试。”唐泽对牧野说。   牧野摇了摇头,左手扶弓,右手勾弦,“我每年火神节都试,我不是那个能够成为神子的人。”   但他还是把所有的力气聚集在指间,打算抓住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只可惜弓弦依旧纹丝不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也就是这时,围栏方向发出一声巨响,木质围栏被烧开了一个缺口,护卫军从缺口的地方鱼贯而入。 第33章 指路之星   “迎敌!”唐泽喊道。这句话本来应该是由牧野说的,但是牧野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唐泽见状,也就招呼所有的侍卫拿上武器。   穿着红色披肩的护卫军涌入穿着灰色披肩的侍卫中,红色与灰色一时没了界限。云间的污渍挡住了阳光,神佑营地笼罩在一片阴霾当中。   就是这混乱的时刻,本打算放弃的牧野感觉到手上的琴弦有些松动了,好像有开弓的迹象。   “快!先去对付牧野!”大祭司在最后面指着正在拉弓的牧野。护卫军们纷纷扔下了面前的侍卫,转头向着牧野来。   侍卫们也拼了命,刚刚应敌艰难的他们发现护卫军们离开了,却不想着歇息片刻,而是从背后从侧面继续纠缠护卫军。奈何护卫军的人数实在比侍卫要多上太多,单以侍卫根本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护卫军向牧野挺进。   “保护护民官!”侍卫们也注意到了牧野对后羿弓的执着,虽然不清楚他们的护民官要做什么,但还是自发的一个个挡在了牧野面前,然后一个个倒在牧野面前。   “给我动!”牧野运用肩膀的力量带动手指死死勒住弓弦,弓弦锋利,手指都快要被弓弦勒断,手心的伤口还在撕裂,每拉动一分,手心的伤口就多扯开一分。   从未拿过武器的顾星宇也拿着从地上捡来的沾满血污的刀挡在了牧野面前,鲜血溅在他稚嫩的脸上映露出几分惊悚,“你安心拉弓,有我呢。”他露出一个惨烈的微笑。   有我呢这三个字在牧野的心中重重打了一拳。   “闪开!”牧野吼了一声,“顾星宇你他妈给老子闪开!”   久违地说了脏话,这是牧野从心里爆发出来的声音。   可顾星宇依旧无动于衷,方才还在角落里蜷缩的他居然因为保护牧野的念头而坚定地立在了牧野身前面对成片的血海。   “我叫你闪开!”牧野瞪着顾星宇,手上却不敢松开系着所有侍卫生命的弓弦。他顿时觉得自己很是无能,身为护民官却让那么多的人死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连心爱的人都没能保护,反而让爱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手上的伤口已经痛的麻木了,单手也渐渐没了力气。牧野只好两只手都拉住弓弦,转而左脚撑开弓身,右脚撑着地面,寄托着他所有的信念拉开后羿弓。   阳光从云间缝隙露了出来,洒在牧野身上,勾勒出浅浅的轮廓。后羿弓发出了一声悲鸣,没有架在弓上的无形之箭也宛如一只金鸟透着五彩斑斓的阳光向天边射去。   后羿弓就像是控诉着这场屠杀,尖锐的悲鸣震动了整个炎洲岛,随后是护卫军与侍卫们叮叮当当丢下了武器,齐齐伏在地上朝牧野的方向跪拜,夹杂着地上的鲜血,成堆的尸体与倒插在尸体上的长矛,一副炼狱般的画卷呈现在牧野面前。   他手上的后羿弓还没有放开,鲜血顺着他躯体的线条流过每一寸肌肤,混杂着阳光与汗水,点缀上浓厚的血腥气息。顾星宇回过头,看着站在炼狱中间宛如浴血神灵一般的牧野。明明血雾弥漫在他的四周,可是他干净的脸庞溢着阳光,看上去还是那么平和,仿佛从来没有陷入战争的囹圄之中。   牧野缓缓松开手,看着后羿弓反射的阳光慢慢拨开云雾,下意识的看向了顾星宇,想和他拥抱在满身的鲜血里,耳边的破风声与顾星宇脸上的惊恐又让牧野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回过头看见的是大祭司狰狞的脸,“我不能让你冒险。”他说的很绝望也很固执,手里明晃晃的刀不由分说朝牧野刺来。   速度不快,但是牧野全身都已经没了力气。他不想再躲,纵使要躲也躲不开,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待着刀尖没入自己的身体。   刺啦一声,是刀剑刺入皮肤的声音,但是身上未觉疼痛。慌忙看向顾星宇,以为是顾星宇为自己挡下了这一刀,顾星宇却还在原地站着,瞳孔里的惊讶不减反增。   明明顾星宇还在原地,牧野也没有动弹,可是大祭司的面部表情就是凝固在了那一秒。牧野低下头,刀刺入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反而刀尖出没在了大祭司的胸前,刺穿了他的胸膛。   叮当一声刀从手上滑落,大祭司捂着身子转过头,牧野也借着这个空隙终于看清了,站在大祭司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巫槐。   她如她所说真的回来了。也就是这一刻,牧野知道了大祭司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顾星宇。   偏见就像是入海口的沙丘,有沙子被海水冲刷走的同时,也会有新的沙子被冲到沙丘上,连绵不绝。   “父亲,收手吧。”巫槐放开手里的剑,任剑在大祭司身上因为重力的关系一点点下垂划开更大的伤口。血液从大祭司的嘴角流出,像是山涧泉水一丝一丝向下流淌。   “巫槐……”大祭司血淋淋的嘴含糊不清地一张一合,“女……儿。”   他想要伸手去抱巫槐,但是又怕胸前的剑刃伤到她,于是动作就停留在了拥抱前的上一刻,手想摸摸巫槐的发丝,又怕血液玷污了巫槐干净的脸,也就悬停在了半空中。   这就是他最后的姿势。   巫槐终于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向父亲道歉,大祭司一遍遍安慰她,“别哭,女儿,父亲……不怪你。”   大祭司还是死了,死在他亲手以大义编织的乱象中,用结束他生命的剑撑着身体站着死在了女儿的面前。这是他最为父亲留给女儿最后的体面。   “巫槐……”牧野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巫槐面前,唤她的名字。巫槐没有理牧野,修长的手指拂过大祭司的额头,为他合上了双眼。   “巫槐。”牧野叫住了她,“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适,但是谢谢你。”   “不合适就不要说。”巫槐用手背抹干了眼泪,“这都是我自找的。”   说完,她用她小小的身躯艰难扛起了大祭司,一瘸一拐向门外走去。   临走前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她说:“清了。”   “我帮你处理一下你的手。”巫槐刚离开神佑营地,顾星宇便靠到了牧野身边,伸手要去牵牧野。牧野不想让自己的伤口吓到顾星宇,握紧了拳头,却弄巧成拙,鲜血流出更多。   牧野把拳头藏在背后不让顾星宇看,偷偷把血迹抹到腿上。但是终究拧不过顾星宇的一再坚持,打开手掌伸到他面前。   伤口比之前撕裂的更加厉害,不光血止不住,甚至隐隐约约能看见发白的骨头。   顾星宇跑到帐篷拿来药品用布沾着给牧野上药,刚开始心情还平稳,和牧野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话来转移牧野的注意力,牧野也配合,虽然快要疼的神志不清还是努力回答着顾星宇的问题。   可是意志实在是太难压抑住疼痛了,顾星宇把柳树皮的粉末洒进伤口时,牧野只觉得顾星宇倒的不是药品而是蚂蚁,粉末颗粒撕咬着牧野的伤口,牵拉着牧野的神经。纵使咬着牙坚持着,还是没有忍住倒吸的一口凉气。   顾星宇忽然就手忙脚乱,他抄起一旁被热水敷过的毛巾,却手滑好几次也没有拿起来。   “没事的,慢慢来,别着急。”表情因为伤口的疼痛已经有点变形,为了不让顾星宇紧张,牧野依旧扯出如往常那样扯出一个可以媲美彩虹般璀璨的微笑。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照顾顾星宇,以为顾星宇是需要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孩子,看到顾星宇认真的模样,想起顾星宇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牧野这才意识到顾星宇是和自己年龄相当,也能保护自己的人了。   唐泽安顿好了投靠的护卫军,也安葬好了死掉的侍卫们,正在指挥着重新修建神佑营地,这次神佑营地将不再由木头与皮革制造,全部由顾星宇新画的图纸用砖头建造。   本来这些工作是应该由牧野指挥的,但是唐泽总说他伤的太重,说什么也要他休息一段时间。   能够休息牧野自然乐意,若是顾星宇留在家里要他待一个月他也乐意,但是顾星宇还要去神佑营地监督侍卫工作建造,牧野无聊得不行,甩着手在神佑营地周遭晃悠。   走到后山时,他无意间看到了和顾星宇亲吻的那座瞭望台,同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巫槐。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迫切想要知道巫槐现在的情况。   一定对她打击很大吧。牧野不愿意面对巫槐,可是他知道自己这次必须要面对自己内心的愧疚。   踱步走到巫槐的门口。这栋房子以前是用来给猎人居住的打猎小屋,朴素中带着点破旧。现在不同,巫槐为房子的木墙用牵牛花缠起,还在房前种了一排花花绿绿的植物。   房子旁边的空地处新起了一个土堆,土堆上开出了一朵白色的小野花。牧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大祭司应该长眠于此。   有些感慨,世界变化的真的太快了,大祭司明明已经死了几天,按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时那钻心的疼痛又仿佛是在昨天。   不知道巫槐现在在干什么。牧野敲响了巫槐的门,无人应答。   “巫槐!巫槐!”敲了一会儿门的牧野觉得不太对劲,敲门的力度也越发狂躁起来。他叫来侍卫,侍卫们说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巫槐了。   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牧野脑海。他飞身一踹踹开了巫槐的门。好在牧野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坏在巫槐也并不在房子里面。牧野在桌子上看见了一片书写了东西的叶子。   “离开,勿找。”   叶子有些干枯,上面的字迹也快要干涸,摸上去像是写了很久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炎洲岛就这么大,她能去哪?牧野想,应该不会是去西边了吧。 第34章 家庭聚会   西半岛是一片原始森林,里面充满了未知的危险。牧野也不敢拿侍卫的生命冒险,便只让侍卫们在东半岛寻找巫槐,但谁也知道如果巫槐决心要走是绝对不可能留在东半岛了。   在东半岛找寻三日无果,牧野又决定让护卫军去西面找。毕竟比起神佑侍卫的生命,他对护卫军并没有什么浓厚的感情。   唐泽说什么也要带领护卫军一起去西边找寻。牧野阻止他,他就说他现在是接管护卫军的人,应当要率领自己的部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过单纯是在担心巫槐的安全所以才提出亲自去西边。   “那你小心。”牧野明显不属于那群聪明人的一员,他以为唐泽是为了尽到监察官的职务才说要去的,就又给他配备了一个十人小队,整整二十个人往西半岛挺进寻找巫槐。   一直等到唐泽已经离开了部落带着人浩浩荡荡往西半岛走时,牧野才意识到找人的工作应该属于护民官的职责。   不过唐泽人都走了他也没法再问缘由,就权当唐泽是在体量自己的工作辛苦,给牧野多多创造与顾星宇的相处时光。   有时候是教他射箭,有时候是教他用匕首。看着顾星宇弓箭上弦的姿势,牧野甚至觉得他有些像一个战士了。   当然,像归像,射的不准也是真的。偌大的一个靶子,顾星宇不脱靶就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在射箭场上,顾星宇实在是射不准,有次还差点射到了在一旁观看的牧野。   “嚯,你小心点。”牧野捡起脚尖前面几公分处倒插进土地的箭矢,估摸着要是自己再往前站一点自己的脚就要被射穿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顾星宇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撒娇,“我手臂的力量又不够,这个弓身那么重,很难拉的。要是你帮我拉肯定不会再射偏。”   说着,顾星宇朝牧野眨了眨眼睛。   牧野也不是多矜持的人,顾星宇一有这个需求他就走到了顾星宇的身后,以自己的轮廓包裹了顾星宇的身躯,感受着顾星宇的呼吸,攀上了顾星宇的手臂。   “看好了,射箭要这样射。”牧野握住顾星宇的手,顾星宇又握住弓弦,轻轻一松手,箭就飞出去稳稳射到靶子的正中间。   “好厉害。”顾星宇侧过脸用鼻尖蹭了蹭牧野的脸颊,“怎么练的?”   牧野也顺势把下巴架在顾星宇的肩膀上,轻轻一嗅,奶香味便颤入他的心底,“慢慢练。”他移开脸颊,也用鼻子对上了顾星宇的鼻尖。   就当两人即将交换心跳的时候,一个侍卫从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打破了两人的温存。   “护民官!首领他……嗯……没事,你们继续。”侍卫莽撞跑来,撞见面前一幕有点尴尬。   牧野和顾星宇也愣在原地。悄悄松开了怀抱,牧野整理了一下衣领,一本正经问:“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首领叫两位一起去一趟。”他说这话时一直在偷偷瞄牧野,一说完这话,也不管牧野有没有听清便一溜烟跑了。   “真是的,跑这么快,我又不会吃人。”牧野对侍卫的打断和逃跑双重不满,扭过头,看见顾星宇脸色泛红因为侍卫的话和牧野的话双重害羞。   “你会。”他听见顾星宇小小声地说。   站在父亲门口,牧野有点犹豫。自从他和父母公开自己喜欢顾星宇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父亲和母亲,连大祭司的事情平息后也从来没有和父母说过话,只叫侍卫偷偷打探父母的情况。   当然不是怕父母说自己,他从小就离开了家,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无所谓,说就说两句,骂也就骂了去。主要是顾星宇。牧野很害怕父母会不喜欢顾星宇。   这就好像是自己珍视的宝物一样。越是珍贵越是心爱,就越在乎别人的看法。每当别人说一句不好,就宛如说了自己千万次不好一样,带着对自我的鄙夷与对宝物的愧疚般心疼。   而顾星宇在牧野眼中就是这样的指路之星。   “别紧张,我们一起进去。”顾星宇用指尖勾了勾牧野的手,“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伤心的,你也别太伤心了。”   “我一点都不紧张,我是在给你缓冲时间。”牧野嘴硬,却偷偷在心里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牵着顾星宇来到门前,抬手要敲,门还没有叩响门便滋啦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牧父,他没有什么表情,以至于牧野根本不知道他下一秒可能会说什么。   牧野觉得可能是发火或者责备。但是他猜错了,牧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了看牧野又看了看顾星宇,然后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进来吧。”牧父的声音状态明显没有上次见面时那么硬朗了。明明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可是他的声音就是苍老沧桑了许多。   牧野跟着牧父进了屋,径直坐到最靠近门口的座位上。他示意顾星宇坐自己旁边,一回头发现顾星宇居然还站在自己身边迟迟没有坐下。   “坐下吧。”牧野觉得有些好笑。在外面的时候明明是顾星宇安慰自己不要紧张,结果进来后紧张的又是他自己。牧野拉住顾星宇的手臂,将他拉到座位上坐好。   “其实这次找你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牧父自动忽略了顾星宇,直接和牧野聊起来,“只是你母亲奇怪那件事之后你怎么都不来看一眼。”   牧父提到的那件事自然是关于大祭司的反叛。   “觉得不是多大的事情便没有来了。”牧野说,他才不会傻傻地告诉父亲是因为害怕他们不喜欢顾星宇才不敢来见面的。   牧母适时地端上了最后一道菜,坐到顾星宇旁边。   “烤鱼,昨天一个猎人说他多抓了一条送给我们的。”牧母说:“没有多大事也要来嘛,爸爸妈妈都很想你的。”   牧野耸耸肩,不置可否。这都是牧母的老话术了,每次一见面牧母就绝对要说这句话。   “行了,老话就不要变着法子说了。”不光是牧野听不下去,牧父也听不下去,“其实这次来主要是和你说一个决定。”   牧野的筷子顿了顿。   “不是什么大事,别惊讶别惊讶。”牧母给牧野夹了一块鱼,漫不经心地说:“你爸爸最近在想退位的事情,让你来管理部落。”   牧野的筷子一下没拿稳掉到桌上。他赶紧捡起来,看向牧父,“怎么会有这么仓促的决定?”   “不仓促了,你爸爸好早就在想这件事情了。”牧母微笑着说:“本来你爸爸身体就不好,这些年一直在想这个位置要给谁。当大祭司来夺权的时候你爸爸甚至想直接给了他。”   牧父也点点头,“其实是考虑到你确实长大了,这次的事情我们都有听说,你比谁都担得起这个位置。”   在牧父的嘴里听见一句赞扬是很难得的,牧野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牧父对任何人这么不吝啬赞美之词。   牧野独自斟酌了一下。如果自己不接过这个位置,部落里可能还会有别的竞争者,万一下一个上位的是和大祭司有一样想法的人,那么顾星宇会再一次陷入危险之中。可是牧野又考虑,自己年龄还小,做什么事情都容易冲动,坐首领的位置应该不是正确选择。   “好,我可以接过位置,”牧野说,“但是我还是护民官,只对首领位置进行代理,并不代表我就是首领了。”   “能让我休息着不管部落的事情就行,其他随便你。”虽然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牧父还是很满意,他大手一挥,“吃饭吧。”然后为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果酒。   牧野不敢相信这次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就这件事情为什么要叫我来?”顾星宇在一旁紧张的都冒了虚汗。他悄悄在桌底下踢了踢牧野的脚,小声对牧野说。   牧野也奇怪,他一直以为今天的话题多少会和顾星宇有关系。   “你也是我们家的一员了,家庭聚会为什么不来?”这句话好巧不巧被一旁的牧母听见了。牧母给顾星宇夹了一筷子鱼,“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家小野最喜欢吃鱼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问什么喜欢不喜欢,男孩子就不应该挑剔。”牧父抬起眼看了一眼顾星宇,为牧野倒了一杯酒的同时也给顾星宇倒了一杯。   牧野不禁有点动容。原来父母从始至终都没有认为顾星宇是外人,而是当牧野公开了自己的爱意后,他们就把顾星宇当做了家里的一部分。   “我才不喜欢吃鱼呢,母亲记成谁了。”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永远不能一样,牧野嘟囔了一声,为自己再夹了一块鱼肉。   顾星宇呛了一下,牧野把他的酒杯倒空换上了水。顾星宇赶紧喝了一口,然后弱弱地说:“其实是我,我之前好像说过一回。”   直到这时牧野才发出会心的笑容,“记我喜欢的东西都记不清,反而记住人家随便说的了,到底谁才是亲儿子。” 第35章 不速之客   许久没有梦见的梦境又回来了。牧野深处一片混沌之中,明明知道自己在梦中,可是他却深感无力,无论从哪个方向也走不出这片泥潭。   等到新来的时候已是满背虚寒,牧野坐起来,汗水就顺着他的鼻尖向下滴。烛火摇曳在他的脸上,有些苍白。   他梦见了顾星宇。在梦中,有一群没有脸的人上了岛。他们一个个头上带着漆黑的玩意儿,手里拿着能够喷火的武器。他们把顾星宇带离了牧野身边。他们说顾星宇不属于这里。   对了,顾星宇。牧野后知后觉地去摸睡在旁边的顾星宇,摸到的是软乎乎的脸。   还好,顾星宇还睡得安详,他一半脸埋在枕头里面,像个乖乖睡觉的小婴儿,脸上的肉肉都堆在了一起。   牧野不禁多摸了一下顾星宇。从他柔软的脸蛋开始,再到菱角不怎么分明的眉骨与高耸的鼻翼,饱满的嘴唇微微抿着,连带着的是他向下的嘴角。   “的确不是属于这里的人。”牧野小声嘀咕道。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自从顾星宇来到岛上后,他那仿佛是预言一般的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今天,他才觉得原来自己的梦这么真实,真实到令人害怕。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会让他走吗?牧野在心里问自己。人都是自私的,虽然知道自私不好,但自私的的确确是一种本能。在儿女情长与部落中牧野选择了顾星宇,而在顾星宇离开与留下这个选择上,牧野明明明白离开对顾星宇才是更好的,可他还是想要顾星宇留在自己身边。   顾星宇或许是感觉到了牧野的触摸。他挪动了一下身躯,轻轻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带着没有睡醒的慵懒的奶音抱怨道:“天还没亮呢就叫我起床。”   直到这是牧野才意识到自己打扰了顾星宇的睡眠。他赶紧收回手,“对不起,你睡吧。”   “都被你搞醒了怎么睡得着。”顾星宇揉了揉眼,“昨晚喝的太多了,头不太舒服,本来睡得就迷迷糊糊的,现在头更痛了。”   早些时候的晚饭上牧父一个劲的喝酒,他喝不算,还偏要牧野和顾星宇陪着他喝。牧野酒量好没有多大影响,顾星宇就不一样了,在青城的时候便被叫做一杯倒,连喝没有度数的菠萝啤酒都能喝得醉醺醺。于是在饭桌上两杯果酒下肚,人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还是牧野像扛麻袋一样把他扛回来的。   “谁叫你不能喝酒还要喝的。”话是这么嫌弃,牧野还是躺下来,用食指轻轻揉着顾星宇的太阳穴,“这样呢,还疼吗?”   “差点感觉。”顾星宇故作沉思,“你抱住我可能会好一点。”   说完,他就伸出手要趴到牧野身上,被牧野斜斜躲开。   “出了一身汗,黏糊糊又臭烘烘的,别抱了。”牧野说,“你快睡,我去洗个澡再来抱你。”   “不,我就要现在抱,不现在抱我头痛就好不了。”顾星宇使起了小性子。他手臂一张往牧野身上扑,然后将整个人都覆盖在牧野身上。他把脸凑到牧野的脖子上,用鼻尖轻轻数着上面细细的绒毛。   牧野拿顾星宇没有办法,任凭他抱着自己,“不臭吗?”他问。   “黏是黏了些,但是是我喜欢的味道。”顾星宇补充道,“是雨后土地的味道。”   其实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觉得这是自己喜欢的味道,牧野想。就像他一直觉得顾星宇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一样。   两人的拥抱持续了好一会儿,当顾星宇准备做进一步动作时,牧野拍了拍顾星宇的背,告诉他自己要去洗澡了。   顾星宇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臂,嘱咐他快点回来。   牧野摸了摸顾星宇胀得绯红的脸,告诉他自己很快回来,走出房门时却发现有人影在门口张望,身影透过月光打在纸窗上。   “谁?”牧野不想惊动顾星宇,摸了把刀藏在手腕后,向外面问道。   “是我。”外面那人说,“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睡梦中,所以没有敲门。”   声音是唐泽的声音,但唐泽应该在西岛才对。牧野短暂地怀疑了两秒,然后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不是跟着护卫队去西边了?”牧野悄悄放下手中的刀,“怎么回来这么快?巫槐找到了?”   “找遍了,没有巫槐的身影。”唐泽说,“但是我们找到了其他人。”   牧野不太明白唐泽口中所说的其他人是什么意思。在猜想之际,一个被反捆双手的男生被唐泽推到了牧野面前。   牧野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生。留着小寸头,长得不怎么出众,眼角有一道疤,最重要的是穿着和顾星宇差不多风格的衣服。   “你是谁?”牧野用手抬起男生的下巴。男生微微张嘴,声音尚未发出,顾星宇就从牧野身后窜出,一把抱住了眼前这个男生。   “啊,莫莫,你怎么也来了。”穿着睡衣的顾星宇抱着眼前的男生,这让牧野很不高兴。他拉住顾星宇的后领将顾星宇拉回了自己身边。   “解释一下。”   顾星宇激动地蹦蹦跳跳,“这是莫双,我的发小,我好久以前就认识他了,我们关系特别好。”顾星宇把莫双介绍给牧野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喜悦。   原来是认识的人。牧野给唐泽使了个眼色,让唐泽为莫双松绑。   还没等莫双说话,牧野就开始了他的审问模式。   “你来干什么?为什么要来?有没有带其他人?”他的语气不太好,是因为顾星宇的原因,因为顾星宇的主动拥抱让牧野对莫双有了些不满。   “我还能来干什么,我是找顾星宇的。”莫双揉了揉被麻绳捆出红印的手腕,“我开着船出海找,结果开着开着发动机坏了,随着海浪拍过来的。说来奇怪,从远处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迷茫着雾的汪洋,结果顺着雾漂了一段后就能看见这座岛了。”   听到这,牧野明白了,眼前这个陌生人是来带顾星宇走的。他的态度不免比之前更差了些,“坐什么来的?工具呢?”   “不是说了坐船来的吗?小汽艇,就在西海岸。”莫双缩了缩脖子。   牧野继续问,“打算什么时候带顾星宇走?”   “大哥,坏了,坏了,汽艇坏了!”莫双一脸不耐烦,“大哥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怎么态度这么冲呢?”   “就是,你怎么回事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顾星宇扯了扯牧野的手臂,“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你别这么对别人。”   牧野低下头看了看顾星宇有些难堪的表情,强忍着内心的不爽勉强换了个态度,“我就是这个态度,没有对你生气的意思,你是顾星宇的朋友,船坏了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干脆就在部落里住一段时间,回去的事情以后再想办法。”   嘴上换了个和蔼可亲的态度,心里想的却是:让他滚吧,让他滚吧,让他滚吧。牧野内心活动三连。   “行了,今天话就到这吧,大半夜的让护民官好好休息。”唐泽看出了牧野浅显的不高兴,对莫双说,“我帮你安排地方住下。”   “对,现在大半夜的,你快跟着去休息吧。”顾星宇也对莫双说,然后两个人齐齐看向牧野。   “看我干嘛,你们不是把这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还需要问我的意见吗?”牧野一想到莫双就各种不爽,语气越说越偏激。唐泽怕牧野再生气些把莫双打一顿,赶紧就把莫双带走了。   待到莫双走后,顾星宇坐到牧野身边。   “你怎么回事?”顾星宇瞪着大眼睛,满脸都是天真与可爱。一想到刚刚顾星宇和别人拥抱,牧野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他一直以为顾星宇的拥抱是自己的专属礼物,现在看到顾星宇与别人拥抱,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抱,都让牧野感到万分不痛快。   这就好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被拐走的感觉一样。自己的顾星宇,只有自己能够亲近。   “没事。”牧野说,可脸上的每个微表情都在表达着生气。   “到底怎么了?”顾星宇继续不折不挠地问,牧野继续生闷气。这么问了几个来回后,顾星宇实在没招了,留下一句,“真是奇怪。”然后气冲冲地走回房间。   就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牧野也走了过来,拉上了房门。   “你去睡你的房间去。”牧野说。   顾星宇这才感觉到事情不简单。他盯着牧野好一会儿,希望试图理解牧野的心思。   牧野转过脸,“我睡眠不好,你太吵了,你在旁边影响我睡觉。”   说完他把房门打开一个缝自己钻进去,把顾星宇的枕头丢到顾星宇怀里。   “去吧,我要睡觉了。”牧野砰的一声关上门,留下抱着枕头在门外不知所措的顾星宇。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莫双一来就这样了。”顾星宇想了想,“难道是因为看见了陌生人紧张?” 第36章 两个世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牧野一闭眼就是方才顾星宇与莫双拥抱的景象。顾星宇穿着睡衣,一抹耀眼的白色从领口泄露,和莫双抱在一起时,牧野分明看见了莫双的手碰到了顾星宇的腰。   这么敏感的地方,被一个自己没有见过的人亵渎。牧野满脑子都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偷偷闯进了森林的景象。   他也问过自己对莫双是不是偏见太甚,莫双看上去很阳光,大大咧咧的,不像是别有用心。但是印象本来就不受客观约束,只因为第一眼看到莫双时,莫双拥抱了顾星宇,闯入了牧野认为应该层层把守的领土,于是牧野在心中给莫双记上了不好的一笔。   纵使一次次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应这样也没有用,偏见本来就是扎根的藤蔓,会深深占据脚底的每一寸土地。   牧野终于在辗转反侧中等到了天明。这一夜他熬得很难受,他知道顾星宇对莫双热情些也无可厚非,毕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能够看到一个儿时一起长大的玩伴,任谁都会激动。他忽然愧疚于昨夜对顾星宇的态度,却又无法消除自己的内心的隔阂像往常一样叫顾星宇起床。   在床头等了好一会儿,屏气凝神的听隔壁的动静,直到听见木质房门被推开,他才站起身,数着顾星宇的脚步。等到走到第五步时,估摸着应该正好到了自己面前,便赶紧拉开门走出去,与顾星宇撞了个满怀。   顾星宇一头栽到牧野身上,把鼻子都碰紫了,哎呦哎呦地叫起来。牧野一看自己闯了祸,有些不知所措,一边向顾星宇道歉一边找药往他鼻子上敷。   “止痛不是在这里吗?怎么找不到了,难道在下面那层抽屉……”很久以前找巫槐要过的药膏牧野从来没有用过,一要回来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记得是在角落的抽屉里,可是里里外外找了好大一圈也没有看见药。   最后还是顾星宇从一个完全没有抽屉的柜子上拿下了一个洁白的药瓶,“行了,我自己抹吧,你又不会。”顾星宇打开盖子,牧野赶紧跑到浴室里拿来布给顾星宇,可顾星宇没有接,而是从新拿了一块更小的,用热水烫过后才去沾药瓶里的药。   牧野在一旁站着不知所措,他急切的希望能够为顾星宇做些什么,可是晃来晃去也没有找到自己能够做的事情,趁着顾星宇盖上药瓶的功夫,他眼疾手快夺走了顾星宇勾在手指上的布,轻轻敷在了顾星宇的脸上。   牧野平常不会帮别人包扎,以前帮自己包扎的时候笨些就算了,可是在帮别人包扎的时候不熟练导致的笨手笨脚以至于好几次药膏都没有对上伤口。   “都说我来就好了。”顾星宇看着牧野,伸手要去够牧野的手,被牧野扬手躲开。   “你别动,快对上了。”牧野眯起眼睛,“你的五官太小巧了,这么大块布根本就对不上。快了,我快要敷上去了。”   牧野小心翼翼比对着布上的药膏以及顾星宇的鼻梁,看准位置贴了下去。当冰凉药膏贴合在顾星宇肌肤上时,顾星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牧野看着顾星宇融雪般的笑容问道。   顾星宇用手指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布,协助牧野贴好,也不说话,就只扬起嘴角。   “你笑屁啊。”牧野捏了一把顾星宇的脸蛋,“别笑了。”   可是牧野越捏顾星宇笑得越欢,他甩甩头把牧野的手甩开,然后反手也捏住牧野的脸。   “不准!捏我脸了!”顾星宇一字一顿地说。   “那你先放手。”牧野也孩子气,得到了命令的语气自然不爽。他的手一动不动,势要顾星宇先放手为止。   一时间顾星宇也不愿意放手,牧野也不愿意放手,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捏着脸撕打在一起。打着打着,牧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率先松开了手。   “怕了怕了,你的手劲太大了。”牧野觉得有点不公平,自己捏顾星宇的脸时小心翼翼的,但是顾星宇就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捏自己,这力气一点都不相当。   “现在知道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捏我。”顾星宇嘟起嘴,上一秒还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下一秒看见牧野笑马上就破功,与牧野相视一笑。   男孩子之间的矛盾是最好解决的,再大的矛盾打一架都会和解。这不是什么示弱与威胁。只有愿意和你打闹的男生,才证明他认可了与你的感情。   之前与顾星宇所有的隔阂都在打闹中烟消云散了,虽然还是不太满意顾星宇对于拥抱的随意,但牧野也不打算再提。他抱了抱顾星宇,抱得比以往都要用力。   “走吧,去看看你朋友。”牧野说,“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顾星宇乖乖点头,在路上,顾星宇问牧野昨天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牧野很想把昨天的事情就此翻篇,“我只是没有睡醒而已,我有起床气,半夜醒来就很不高兴。”   “你骗人。”顾星宇昂起头,“你明明早就醒了,摸我的时候你还开开心心的,等到莫双来了后你就不高兴了。”   牧野不禁在心里奇怪顾星宇这是什么少儿不宜的话,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来。特别是“摸”这个字眼,总有种别样的风情。   “没有生气,我怕生而已。”牧野说完,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具有说服力,又想补充点理由,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顾星宇就抢先了一步向牧野道歉。   “抱歉啦,我以后不会随便抱别人了。”顾星宇摇了摇牧野的手臂,“昨天我确实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   “嗯,知道就好。”牧野习惯性的应了一声,应完后才反应过来顾星宇说的与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虽然顾星宇说的是事实,但倘若真让别人知道了牧野是因为顾星宇抱了别人这么一件小事而生气的话,实在有点丢脸,于是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我觉得莫双挺好的。我这个人心大,最不会的就是吃醋了。”   这话说得牧野自己都不相信,不让顾星宇叫唐泽哥哥,不让顾星宇和侍卫们有太多接触,不让顾星宇拥抱莫双。一次次吃过的醋都快要填满深渊河了。   “哦?确实不会吃醋,你从来不吃醋。”顾星宇调皮地眨了眨眼,顺着牧野的意思说:“那我见到莫双我还要抱他。反正你心大,我多抱一抱人家你也不会生气。”   他张开双手往神佑营地跑去,朝阳照映在他的身上,连洁白衬衣的袖口都变得透明。牧野在后面呆呆看着,看着晶莹剔透的顾星宇慢慢在自己的视线中越跑越远,跑向一片光明没有一丝荫蔽的远方。   “我真的要去找莫双啦!”顾星宇在远处振臂高挥,把牧野的思绪拉回身边,牧野笑了笑,迈开步子冲向顾星宇。   “不许去!”二十岁的牧野冲向十九岁的顾星宇,一路带着沙尘和石粒,就像他们短暂但注定不平凡的经历,追赶着他们不断奔赴未知的未来。   当莫双打开门时牧野与顾星宇刚好站在门口,“莫莫,”顾星宇喊莫双,“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莫双没有回话,而是先看了看顾星宇身边面色铁青的牧野,一字一句斟酌着回答:“之前有人搜索到了你的对讲机信号,大家就往这个方向找,可是找了好一段时间也没有找到。我实在不放心就跟着找,结果游艇的发动机坏了,我就随着洋流漂到了这里。”   “那大部队呢,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莫双摇摇头,“或许不会来了。很奇怪,从任何一片海域压根就看不到这个岛屿,连搜救队的卫星图看这里也只是一片汪洋,直到靠近之后才会发现这里有岛屿,就像是……就像是有一道屏障隔开了一样。”   莫双是悲观主义者,对很多事情都持有悲观的看法。和他不同,顾星宇总是对一切抱有乐观的态度。   “是不是像亚特兰蒂斯!”顾星宇眼眸中发出了亮晶晶的闪光,“就像我们去年一起看过的电影一样!”   这么一说,莫双也点头,“想起来确实是像,不过比起电影我觉得更想我们之前玩过的一款游戏,那里的岛也是这样,从外面看雾蒙蒙的……”   两个人聊得火热,牧野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他突然觉得自己缺席了太多顾星宇的人生,以至于连电影和游戏是什么他都全然不知。   他和顾星宇来自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之所以能在一起全部都是命运的推动,没有一起成长的经历,也没有足够的共同话题。两个人的命运明明交织在了一起,融合处却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道围墙。   这不单单是爱可以跨越的鸿沟。   看着莫双,牧野想,如果自己从来不生在部落里,自己是不是就能加入他们的谈话。 第37章 明争暗斗   可惜自己和顾星宇终究不在同一位面上,他说的话也确确实实的无法被自己听懂。牧野只好乖乖站在顾星宇身边听着两人谈话。   顾星宇显着有些眉飞色舞,可能是谈得太过高兴了。很久没有人和他谈论过这些陌生的话题,起码炎洲岛上没有人会知道电影与游戏,牧野和他平常聊得也沉闷,除了谈情说爱之外便再无其他话题。   本来以为在一旁站着就能躲过这些话题的牧野还是失策了,顾星宇转头看向牧野:“对于炎洲岛的看法还是要问本地人才对,野哥你觉得呢?”   这就像是上课发呆的学生突然被点名一样让人难堪。牧野支吾了两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答应了一声“我同意”后,就再无话语,只留顾星宇与莫双在一旁叽叽喳喳讨论着牧野全然不知的话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泽来这里给莫双送吃的,一进门便看见牧野坐在地上百般无赖地玩泥巴。牧野手中拿了一根细小的树枝在地上比划着没有任何规则的图案,有时候是圆圈有时候是正方形,反正不管是什么图形,画完后总会用几条横杆把图形擦掉,把泥土抹平,再继续漫无目的地画。   “这么无聊吗?”唐泽放下手中的食物蹲在牧野身边,“画什么呢?”   牧野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唐泽的问题,唐泽便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这个看起来像是城堡,这个是山?还是河?”   牧野还是不说话,用一个叉叉把刚刚画好的正方形覆盖住,伸出脚踩了两下把泥土踩平。   “你到底怎么了?昨天看你的态度就怪怪的。”唐泽从来没有见过牧野这样,他用肩膀顶了顶牧野,“该伤心的明明是我,我去西边白跑一趟还被树枝挂烂了一件衣服。你看。”他扭了扭屁股,把挂着丝的衣摆给牧野看。   牧野这才暗暗抬起头,一脸幽怨,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一样。   这么比喻或许不太恰当。牧野应该是像被媳妇抛弃的小丈夫一般。   唐泽看了看牧野,又看了看屋子另一边交谈甚欢的顾星宇与莫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站起身,端着食物走到莫双身边打断了两人讲话:“午饭时间到了,本来是想把这份食物给你的。可是想到你是顾星宇的朋友,那就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他向莫双发出了邀请。原本莫双觉得吃送过来的这份就行,但是架不住唐泽的盛情和顾星宇的邀请,挠了挠后脑勺,阳光的笑了两声,“那竟然这么热情的话我就跟着去吧,哈哈,居然还能有这个待遇。”   “部落里的人都很热情的。”顾星宇说,“特别是部落的护民官牧野,他是部落里最好的人了。之前忘记给你介绍了,这是一直在部落里保护我的护民官牧野。”   说完,顾星宇往牧野的方向看,看了好一段时间也没有看着牧野,还是唐泽往地上指了一下顾星宇才看到依旧在玩泥巴的牧野。   “护民官?护民官是什么?”莫双看着牧野发出了灵魂拷问,“为什么在玩泥巴呢?”   顾星宇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牧野就蹲在了地上,他过去拉了拉牧野,“别蹲在地上了,快起来吧,唐泽说准备了午饭叫我们一起去呢。”   牧野用眼角余光看了看顾星宇,嘟囔了一声:“我不去,你们去吧。”   心里还是有一点赌气成分在的,倒也不是和顾星宇赌气,牧野气的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责任,但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尽量走进顾星宇的世界,而不是在谈话时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而变成了顾星宇成长道路上的局外人。   比起莫双这个朋友,牧野认为自己作为伴侣有些太不尽职了。   “不想去就算了,人总有自己的其他想法嘛。倒是小宇,你还没有回答我什么是护民官呢。”莫双扯了扯顾星宇的袖口。   “护民官啊,”顾星宇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摆摆衣袖躲开莫双拉扯的手,“护民官有点像保安队长,但是职务比保安队长大些。”   “……保安队长啊,”莫双挑了挑眉,随口抖了个机灵,“那护民官会喜欢吃小熊饼干吗?”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糟糕的机灵。牧野赫然抬起头,用凶神恶煞的目光死死盯着莫双,就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即使听不懂莫双在说什么,好赖话牧野还是听得懂的,这句话在牧野听来怎么都很像挑衅。   特别是当牧野抬头时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莫双看顾星宇的眼神。   顾星宇看着牧野的时候眼神中就像是有星星一般璀璨,这是顾星宇对牧野的关注,同样的,莫双看顾星宇时眼神总是不自觉的下垂到颈部,瞳孔里也有极力想藏却藏不住的渴望。这绝对不是看朋友的眼神。   别人不明白,牧野不可能不明白。这是情敌之间最敏感的直觉。   “饭局在哪?”牧野迅速站起身,随手把木棍一丢,“你们都去的话我也要去。”   他的眼神充满了斗志,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他的目光中熊熊燃烧。   于是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莫双看着顾星宇,目光的渴望疯长;顾星宇看着牧野,眼神中群星璀璨;牧野看着莫双,瞳孔里怒火中烧。   唐泽在一旁看着差点就要搬来零食便吃便看,他好久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大戏了,草草花了三分钟时间掰着手指算了算三个人的关系,然后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因为饭局是临时为了改善牧野心情决定的,所以唐泽没有提前定地点。按理说是要定在漂亮一点的地方,可是看到牧野一下子充满斗志后唐泽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就安排几个人到自己家中做客。   他叫来了几个侍卫做菜烤肉,在厨房安排好一切后回到前厅,前厅中三个人的布局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顾星宇:啊野哥最近怎么老是生气啊……不过他生气的样子也好帅。   莫双:小宇太厉害了,流落到这个地方还能保持可爱。真的好可爱啊好喜欢他。   牧野:敢和我抢顾星宇我就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好了好了,别愣着了。”唐泽被三人之间的□□味熏得不行,他赶快上了一个很快就能做好的菜端到桌上,“快吃吧,等下凉了。”   莫双大大咧咧笑起来,“哈哈,怎么上菜上的这么快,我还以为要一段时间呢。”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菜叶给顾星宇,“我记得小宇不怎么喜欢吃蔬菜,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还是吃一点好。”   “你都知道我不喜欢吃了还夹给我。”顾星宇扒拉了几下碗里的蔬菜,想把菜叶挑出来。   “不想吃也要逼着自己吃一点嘛,蔬菜里维生素多。”莫双用筷子止住了即将掉出碗边的蔬菜,怎么被顾星宇挑出来的莫双就将它怎么夹了回去。   “顾星宇不想吃就不吃,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牧野看不下去莫双的逾越,一直不动声色的他也拿起筷子,把那片菜叶怎么被莫双夹回去的就怎么挑出来。   一时间牧野的筷子与莫双的筷子停留在了同一片菜叶上,两根筷子因为两人不均匀的力量不断晃动,敲打到顾星宇的碗上滴滴当当响。   莫双的笑容收敛了些,“护民官大人,虽然你是保安队长,但是这种东西你不应该管吧。何况给小宇夹蔬菜是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小宇从小就不爱吃蔬菜,这样可不行。”   他的每一个措辞都在精准地告诉牧野,他们是一起长大,对互相知根知底而且关系很好的朋友。   “竟然和他关系好,又干什么逼着好朋友去做不想做的事情。”牧野松开了筷子,“当然,你想做什么事情我管不着,你想做什么动作我也管不着,可是你不能强迫人家做人家不想做的事情,这是规矩。”   再怎么说牧野也是淌着血长大的人,眼神中的凶恶一点点压迫着莫双放下筷子。   “就是嘛,我又不想吃蔬菜,就不要夹给我了。”顾星宇低着头戳了两下留在碗里的菜叶,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他问牧野:“野哥,你要吗?”   牧野刚想说不要,可是看到莫双的样子就火大,一把抢过顾星宇的碗,狠狠把菜叶塞到嘴里,咬得嘎吱作响。   莫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本分了一段时间,可是他的性格就属于会来事的那一类人,看到唐泽在帮侍卫上菜,他也熟络地招呼起来:“唐泽哥,要不我帮你端着吧。”   唐泽斜眼看了一眼牧野的反应,见到牧野没有什么反应后才把盘子交给莫双,“小心点,刚刚烤完的也许有点烫。”   “没事,我不怕烫。”莫双端完菜后,又帮唐泽端了热水倒了茶,忙了好久才坐回座位。   在饭桌上,唐泽与莫双攀谈,问莫双现在的计划。   莫双偷偷瞄了一眼顾星宇,“哪里有什么计划,本来单纯想带小宇走的,现在可能要想其他办法了。”   牧野正在夹菜的筷子顿了顿。作者有话要说:牧野:我是一个保安,爱吃小熊饼干 第38章 遗弃未来   一直都知道莫双的到来也就代表着顾星宇的离去,但此时被提起,牧野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下个月,下个星期,或许就是明天。都不一定,都不确定,顾星宇随时会走。自己与顾星宇能够相处的时间也所剩不多。   “吃鱼,蔬菜你不喜欢,鱼你总喜欢了吧。”莫双给顾星宇夹了一块红烧鱼肉,他特地夹的是鱼腹部分的肉,鲜嫩的鱼肉与焦黄的汤汁,让人光看着就食欲大增。   顾星宇吃了一口,又给牧野夹了一块,“这个鱼比之前吃过的都好吃,你尝尝。”   牧野将碗凑过去,只接鱼,并没有吃,“打算怎么回去?把船修好?还是怎么样。”   “什么?”对于牧野的问题,莫双有了惊讶而短暂的一愣,“船是修不好了,船的发动机被烧坏了,岛上也没有替代物品可以去维修。何况就算找到了不是发动机的替代物,我们这里也没有会维修的人。”   他看向顾星宇,顾星宇急忙摇头,“我学的不是电机,要是开机关机能够解决的事情我还行,这种程度的我一定搞不定。”   莫双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是一样无能为力。   牧野心中涌起一丝高兴,只要船修不好,那么顾星宇就不会离开自己了。这么想的确有些自私,但确实是心里话。   “我觉得如果要回去还是得和外面取得联系。”莫双说,“单靠我们的力量是无法回去的。”   牧野想到了大祭司生前的顾虑,对于外界的人员,多多少少要抱有一定的戒心。部落里面的人没有接触过外界,科技水平也无法抵抗外来的侵略。如果贸然和外界取得联系,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安慰系在别人的心情上,这是无论如何都有风险的事情。   可是出言阻止的不是牧野,而是顾星宇。顾星宇说:“不行,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我不想这个岛屿被外界发现。”   看来大祭司当初的一番话也在顾星宇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当初顾星宇坚信外来人员会是正义且善良的,现在的顾星宇经历了关乎生死的战争后,他也对社会有了明显的改观。   没有谁能天真一辈子,总是要看清楚一些事情的。纵使这样,他还是愿意保留一点乐观去面对这个世界。   “我怕慕名前来游玩的人太多会打扰到部落的生活。”顾星宇看了看牧野。   原本同样持有相同看法的牧野一下子转变了心意。他突然觉得顾星宇长大了很多,又仿佛没有长大。顾星宇会想一些他以前不会想的事情,但是他依旧相信着自己从前会相信的信念。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牧野缓缓说道:“如果他们在荒无人烟的西海岸登录,大概率不会注意到东边部落的情况。到时候我把你们送到西海岸去,你们在西海岸等待就行了。”   他很严谨的使用了大概率这个词语,因为他也不知道等到人真的来了的时候究竟会不会看到部落。亚诺是一个很庞大的建筑群,土黄色的建筑在茂密的森林当中也很明显。   大概率,等同于听天由命。哪怕是九十九的概率,也绝不是没有风险。   谈到如此严肃的话题顾星宇和牧野都消沉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牧野看着顾星宇,自己的这个决定,无异于在把顾星宇一步步推离自己。   还是莫双笑了两声才让气氛有所缓和。他挠挠后脑勺,“保安队长就是不一样,思考的都比别人周全,不想我只要能让小宇回去就行了……额,我是说,护民官。”   听了这话,一直埋头吃饭的唐泽感慨道:“护民官从小就比我们同龄人成熟,做什么事情都很理性,思考也很周全。”   “那不就意味着护民官很少被个人情感左右看法?那这和我可不像,我做事是很感性的。”莫双放下筷子,一副大谈特谈的模样,“不过我还不是最感性的,我见过最感性的人是小宇。”   顾星宇听到莫双说自己,犹豫了两秒,然后用底气不足的声音对莫双说:“那都是老黄历了,我现在理性多了。”   “这不说的就是以前的事情嘛,”顾星宇并没能阻挡莫双热衷于分享八卦的心,“八岁那年漫展现场出现了个小偷,专门偷人家的钱包,当时小宇看到了,说什么都要自己上去抓,我怎么劝都没用。八岁能有多大啊,不就是一个小不点,刚过去没几秒就被那个人扯住领子甩在了地上。还好我当时够冷静,提前去和大人说了,这才把那个小偷抓住。”   他诉说故事的时候有些沾沾自喜的成分,“不过如果是护民官,应该能比我做的更好吧。”   对于莫双的话,牧野不置可否。自己的确是理性,但是如果自己出现在漫展,那么自己会做的就不是去告诉大人,而是挡在顾星宇面前帮顾星宇抓住坏人。   因为只有这样顾星宇才不会受伤。理性也有目的的分别,莫双在意的是小偷,而牧野在意的是顾星宇。   牧野想,你口中最理性的人在面对你嘴里最感性的人时或许也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理性。   “倒也没有,唐泽说话就是喜欢夸大其词,虚虚实实听个三分就差不多了,不要当真。”牧野摆了摆手,余光瞄到窗外有侍卫找自己,站起身离席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汇报一些部落里面的日常情况。汇报完后,牧野转头想回到屋里,却发现莫双也跟了出来。   “怎么跑出来了?”   莫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用食指轻轻一拨弹出一根,递到牧野跟前。牧野没有接,他就把烟塞回口袋里,自己燃起一根自顾自抽起来。   “顾星宇对你有意思,”莫双叼着烟,“你也对他有意思,看眼神看得出来。”   “实际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牧野退后了一步,以此躲避莫双的烟味,“有段时间。”   莫双吸烟的动作停了停,随后烟雾才从鼻子缓缓冒出,“顾星宇没和我说过。”   “他有必要和你说吗?”   “你应该也感应到了吧,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了。”莫双食指一屈弹掉了烟灰,烟灰随着风飘落到地上,轻飘飘没有一点重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小学做同桌的时候,那时候好像是科学课,他举着他做的模型小船给我看……”   他仿佛自言自语,“你一定感觉到了,有感应的。”   “那又怎么样?他不喜欢你,他选择的是我。”牧野抬起脚尖,把聚在地上的一小撮烟灰轻轻踩得细碎。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有和他表白,我不奢望他喜欢我。”莫双笑笑,“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但是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   “你最清楚原因,不是吗?你了解顾星宇多少,陪伴了他多久,还有……”莫双吐出一个烟圈,烟圈不断上升扩大,慢慢消逝在空气中,“顾星宇终究是要回去的。他的家在青城,不是这里。但顾星宇这个孩子天真,现在他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不代表他以后不会想。等到他临走的那一天,你觉得他是会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牧野语塞了,这个一直藏匿在心里面不愿意直面的问题终于被人血淋淋地剥开,展现在自己面前。他透过窗子看向顾星宇,顾星宇正在和唐泽聊天,看见牧野注意自己,也扭过头朝牧野挥手,笑容灿烂。   牧野苦笑,他已经知道了顾星宇的选择。如果真有那天,顾星宇一定会留下,留在自己身边。   “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莫双扔掉快要燃到手指的烟头,“这里环境差,不够安全,也没有先进的医疗,这里的任何病菌对于顾星宇这种从小生长在城市里面的孩子来说都是致命的。我知道你爱他,但是爱他所以才要保护他的未来,不是吗?”   莫双拍了拍牧野的肩膀走进房间,“好好想想吧。”   未来……牧野望着顾星宇的侧脸有些出神。也对,这么好的男孩不应该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他需要去更大的天地。   想到这里的时候牧野有点难受,感觉胸口好像被谁压住了一样,很闷,呼吸不过来,连心脏都慢了半拍。   他用手抵住墙壁,身体不自然的往下弯曲,嗓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干呕两下,什么都没有呕出来。   是什么?他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自己要给顾星宇的未来是什么。   他想起第一面见到顾星宇时自己给出的承诺,那是在山顶,火光与月光相互交映,自己抱着顾星宇,将他藏在岩石的缝隙里。心跳仿佛从顾星宇的胸膛传递到了自己的胸膛。自己紧紧抱着顾星宇,对他说:“我一定会送你回去的。”   现在是时候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我爱你。”牧野对着地面扯出一个笑容,然后站起身,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作者有话要说:小刀,不虐,放心食用 第39章 无边黑暗   屋内顾星宇和唐泽还在谈话,看见牧野进来,他很高兴地问牧野,刚刚和莫双在聊什么。   还不等牧野说话,莫双就先说道:“没有说什么,单纯出去抽根烟。看你们都不抽烟,在室内怕影响到你们。”   被莫双抢先一步夺走话茬的牧野只好点点头,附和了一句后坐回自己的座位。   “对了,我等下打算拿着莫双的对讲机在部落里面随便逛逛,说不定能发现有信号的地方。”顾星宇对着牧野笑得灿烂,“竟然那天在屋子里能够收到信号,在岛上肯定有更多地方有信号。你要陪我去吗?”   “我不去了。”牧野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抿了一口茶,试图用茶的清香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浮躁,“叫唐泽或莫双陪你去吧。”   “我陪你去,我对部落熟悉。”唐泽自告奋勇,莫双也举起了手。   顾星宇虽然有点失落,但是已经有人陪他去,他也没法硬要牧野一起,只好点点头,找莫双要了对讲器,在饭后和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临走前,牧野叫住了顾星宇,三个人齐齐回头。   “怎么了?”顾星宇回过头,眼神里都是笑意。   莫双看了牧野一眼,拉着不想走的唐泽走远了。   “有点话想和你说。”牧野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酝酿着自己要说的话,可是话总在嘴边,百转千回也说不出来。他想和顾星宇说就此分开的话,但这不管是对牧野还是顾星宇都有些残忍了。等了好久,他才说:“过段时间神佑营地有事,我可能很长时间没法回家。”   顾星宇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没关系,你忙你的吧,我在家里等你。”   懂事的让牧野心疼,如果顾星宇撒个娇或者表达出自己的不满牧野或许还会好受些。但顾星宇越懂事,牧野就越愧疚。   “你……别等我了。”牧野嘴唇翁动,小声地说出了让他感觉无比聒噪的话。一字一句犹如灌了铅一般,重重砸在牧野心里。   顾星宇没有听懂牧野的言外之意,他朝牧野挥挥手,“放心吧,我一定会等你的。”   说完,他面朝着牧野向后退,“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工作啊!”   顾星宇往后退着,离牧野越来越远,慢慢暴露在了阳光下。牧野下意识想要去追,却停留在了屋檐的荫蔽下。温暖的阳光就像是一道屏障,穿过厚重的云彩与参差的屋檐,在两人之间划清了界限。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仅仅几步之遥,心里的距离已经隔开万丈。   “小灾星。”这是牧野最后一次喊这个藏在心底的绰号。他的心在滴血,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后,顾星宇可能就真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可他还是要说。他在心里已经默认了这是对顾星宇的承诺。   “你不用等我了,我们不是一路人。”牧野说,“我不能拿部落的未来开玩笑。你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我,从来没有来过部落。以后不要向你的朋友说起我,知道了吗?”   顾星宇后退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他站在树下,神情恍惚,“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牧野哽着脖子,“我们从今天起划清界限,等你一联系到外界就快走,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值得更好的未来,而不是我。   他看向半山腰站着的唐泽与莫双。莫双正在朝两人招手:“好幸运,这里好像就有微弱的信号,应该是有巡逻队经过,小宇快上来!”   顾星宇充耳不闻,就像是听觉被剥夺了一样。他看着牧野,眼睛里的光慢慢熄灭了,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情感的娃娃。   “唐泽,把顾星宇带上去!”牧野最后向唐泽下了命令,迅速转过了身。他常常听别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可是不能理解。今天他看到顾星宇的眼神,才知道顾星宇的心已经死了。   他不敢转过头去看顾星宇,他怕他忍不住去拥抱他。   “这是对他好。”牧野一遍遍说服自己,可是顾星宇黯淡的目光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不去。他抬起手臂,拳头狠狠砸在墙上,一直砸到手指出血也没能让自己内心的痛苦缓解半分。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牧野怀疑过自己的行为,但是手上的痛告诉他,如果不这么做,未来顾星宇会比现在的自己更痛。   结束了,都结束了。牧野的手慢慢滑下墙壁,无力垂在空中。他背靠着墙壁,希望背后的支撑能够给自己些许慰藉,手上的血腥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刺鼻。   “你怎么了?”唐泽送完顾星宇之后发觉顾星宇的情绪不对,赶紧回来看牧野,结果一回来就看见墙壁上的拳坑与坐在墙根舔舐着自己手背上血液的牧野,“大哥,这是我的墙壁,你想砸……”   他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因为他看到了牧野抬起眼时眼中的血丝。牧野是很强硬的人,唐泽和牧野从小就认识,可他从没有看见牧野哭过。   “不是叫你带着人吗?人呢?”牧野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交给莫双了,我看他情绪不对,就想着来问问你。”唐泽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布裹住了牧野的手,“怎么了?”   “没怎么,小事,我怕顾星宇对我有所依恋不肯走。”牧野没有动弹,任由唐泽帮自己包扎,“莫双真的找到信号了?”   唐泽点了点头,“找到了,在半山腰,很微弱,但是可以通话。”   可以通话,就说明很快可以走了。牧野想,今日一别,或许真的就是永远不见了。   “你去陪着他们吧,别让他们受伤了。”牧野挣扎倚着墙壁站起身,“我还要去神佑营地,有事要忙。”   其实哪里要去忙,他只是想一个人坐在神佑营地的台阶上,好好吹吹风。或许风能够得带走自己的思绪,看着天边逐渐下沉的夕阳,牧野想。   月光渐渐爬了上去,夕阳慢慢下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缓慢变化,只有牧野的心越到晚上越发忐忑起来。总是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在发生,像是求救,像是呼喊,像是遗言。   他在神佑营地中走着,一旁的三两侍卫熙熙攘攘有说有笑,并排走着,气氛截然不同。   莫双从牧野眼前跑过,被牧野拦了下来。   “你找到求救了吗?”牧野问。   “找到了,按你所说的,定在了西海岸,但是具体什么时间会来,对面到底有没有听清我就不知道了。信号很差。”   “那顾星宇呢?他的情绪还好吗?”这是牧野最关心的问题。   可莫双却说:“小宇没有和我在一起。当时监察官下去找你时他也跟着去了,现在估计和监察官在一起。”   牧野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他马不停蹄地找到正在正在修缮墙壁的唐泽。   “顾星宇呢?”没有多余的废话,牧野一看到唐泽便问。   唐泽短暂地愣了一下,“他不是和莫双在一起吗?我下来找你之后他们两个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们一起走了。”   牧野知道,自己心中不安果然被无限放大了。他突然想起当初在墙根坐着的时候,好像在树林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时他的心中充满了伤心,根本没有去分辨那个人是谁。现在按照莫双与唐泽所说的才觉得,那是顾星宇。   原来都被他听见了。   牧野开始后悔起来。原来在自己这么决绝地与他分开了后,他还想着来找自己。或许原本是来和自己说不想分开的,或许是来骂自己的。   不管什么都好,自己就应该认出树林里的身影,自己没有理由连顾星宇的身影都认不出。一阵阵后悔涌上心头,牧野加快了脚步。夜晚的森林很危险,没有自己在身边,顾星宇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在森林中狂奔的时候,牧野甚至有一刹那对自己说,放弃部落吧,和顾星宇回去。   感性终究还是驱逐了牧野脑海中的理性,填补成对顾星宇的爱。   遗迹,后山,月光湖,每个地方牧野都一路狂奔,遇到了许多人,遇到过很多熟悉的脸,偏偏没有一个是顾星宇。他停在山口,往森林深处看。   难不成是迷路走到西边去了。西岛有狼群,有虎豹,有密布的蜘蛛网,也有身体和树干一般大小的蟒蛇,如果贸然进去,很难再活着走出来。   牧野看着漆黑的森林出神。这里离神佑营地也有一段距离了,如果现在回去找援兵……   他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匕首,如果多耽误一分钟,顾星宇或许就会多一份危险。他冒不起这种风险,也不能承担顾星宇遇难的后果。   他闭上眼睛,心中的不安又回响起来。那回响像是在向自己求救。   来不及去叫人了。牧野拔出匕首横在胸前,刚迈开腿,脚下咔嚓一声好像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发现是一块木板,上面刻着“请勿进入”。   牧野将告示牌踢到一旁,孤身一人走进了无边的黑暗。他相信顾星宇正在黑暗中等着他。 第40章 直面勇气   夜里的森林有些潮湿,水雾弥漫在空气中,透过树叶的间隙慢慢上升汇聚,划过叶片形成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挂在叶片上,远处的风轻轻掠过树梢,水珠就洒落下来,啪嗒一声滴在树下。   牧野一步步小心翼翼在森林中行走着,天渐渐黑了,最后一抹夕阳也收回了光辉。他从衣角上扯下一片布料,又从腰间别着的箭矢头上刮下来一点燃油,绑在木棍上点燃。   森林太大了,纵使有火把的火光,依然只能看清脚下的路。牧野往远处看,远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着。他无法知晓顾星宇的位置,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往一个方向走。   这一走,有可能是越走越远,也可能顾星宇就在前方。牧野只能赌,赌他与顾星宇的默契。   森林里很危险,一条通体碧绿的蛇从牧野眼前爬过,远处还有狼嚎和鸦噪。身处危险的境地,牧野只能尽量不去招惹这些大自然的原住民们。他踮起脚尖,一步一步缓慢向前方行走。   脚下的土地渐渐软塌湿润起来,牧野估计是要到水源处了。他蹲下身,在地上找寻丝毫痕迹。这里的土地泥泞不堪,如果有人经过,一定会留下明显的脚印。   果然,他在泥地里发现了往西的脚印。脚印不大,但是鞋上的花纹错综复杂,应该就是顾星宇的脚印。   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消息是知道了顾星宇就在西边,说明牧野的方向没错。坏消息是越靠近水源,危险的生物就会越多。所有的生物都需要水,不管是定居的还是路过的,水源处的生物比任何地方都要多。   牧野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中的刀把,反手拿着,一刻也不敢放松。火光在眼前跳跃,牧野一点点朝前方摸索。   突然咔嚓一声,牧野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看,是一根白花花的腿骨,心里有些忐忑,抬头向前看,一具白骨就躺在不远处的树下。   牧野觉得有些反胃,紧张的情绪被这具白骨无限放大。他不敢上前查看,他怕自己会得到不想知道的答案。但是他还是鼓足勇气上前看了看白骨的状态。   还好,应该不是顾星宇的,身高对不上。牧野松了一口气,比起男性骨骼,这具骨骼更像是女性的。   他的脑海中蹦出了巫槐的名字。不会吧,应该不会。他扫视了一下白骨,没有得出答案。这白骨被啃食地太干净了,一点能够辨别的标志都没有。   来不及多观察,顾星宇还在森林深处等着。牧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捎上白骨旁边散落的石子往深处走。   离水源地越近,脚下的泥土就越柔软。开始只是泥泞,现在却有些下陷的迹象。牧野的每一步走的都很吃力,他只能把身体的重心抬高,每一步都像是将自己的腿□□一样。   他不敢想象顾星宇是如何走过这一段路的,也不知道顾星宇怎么会往这里走。   到底是对自己多失望才会经过这么多阻碍?牧野不敢去想。他现在只能祈求顾星宇活着,不然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一步步往前迈,心里的绝望也不断滋生。他看向没有目的地的远方,希望抓住虚无的力量。   还好,他听见了声音,在这静悄悄的黑暗森林里听见了不属于动物的声音。他侧耳倾听,好像是从右边发出来的,是木条弯曲的声音,那声音很小,可在安静无比的黑暗中就显得无比清楚。   “顾——”他往右边看,果然有个人站在树丛后面。那人白皙的皮肤沾染上了泥巴,衣服也皱皱巴巴。   确实是顾星宇没错。太好了,还活着。牧野的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他抬脚想要走向顾星宇,可顾星宇却拉满了弓,箭头正对着牧野。   牧野的脚悬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最后一声叹息,把脚收了回去。   这是有多讨厌自己才会把箭头指向自己。牧野不禁想,射箭当初还是自己教他的。那时两个人站在靶场,自己就覆在顾星宇背后,手把手教他拉开了弓。   如今再看,拉弓的姿势娴熟了不少。身姿挺拔,小臂微微弯曲,两只眼睛也闪着充满侵略性的光芒。   终究是伤了心。牧野想,如果能杀掉自己,也能安心回到青城吧。牧野有些怅然,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顾星宇放开了弦,箭矢朝着牧野而来。牧野没有躲,躲不过,也不想躲。所幸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来自身体上的疼痛。   可是没有疼痛钻过心房,反而是箭矢破风声从耳边传来。牧野睁开眼,箭矢从牧野的耳边谢谢划过,朝身后射去,随后是一阵野兽的咆哮。   他扭过头,一只花豹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它的咽喉被箭矢刺穿,大量的鲜血溢在地上。   看到如此场面,牧野不禁觉得背后脊骨一阵凉意,可凉意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胸前的温暖冲散。   那是顾星宇投入了牧野的怀抱,“你是来找我的吗?”顾星宇抹了一把沾满泥土的脸,将脸埋进牧野的怀里。他均匀的呼吸一点点吹到牧野的胸膛,一点点撩拨着牧野的心。   牧野没有回答顾星宇的问题,他抱着顾星宇的手有些颤抖。刚刚一脸坚毅的拉弓少年,此时正在自己的怀里。他也不知道顾星宇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成熟了。   他的记忆里,顾星宇还只是个会撒娇的男孩。   摩挲着顾星宇的背部,牧野怀抱的力度加大了些。他想把顾星宇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对不起,”牧野说,“我来晚了。”   “一点都不晚。”顾星宇摇了摇头,“而且我一个人也不会遇到危险。”他炫耀似的举起自己手中的弓,“这把弓是我在路上捡的,你看,我之前才学弓箭没多久,这么快就能射的这么准了,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看到顾星宇的炫耀,牧野只觉得心疼。都是因为自己说了那些话,顾星宇才会跑到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来。如果不是自己,顾星宇又怎么会陷入危险?   当初说好的不要隐瞒,最后还是隐瞒了心事没有告诉顾星宇。   “对不起,”牧野深吸了一口气,是夹杂着泥泞的奶油味,“都怪我,我不应该和你说那些话。我其实很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莫双和我说你可能会留在部落。我很害怕这样,我不希望你留在部落里白白消耗自己的未来——都怪我,我不应该自作主张的,我应该和你说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跑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   “什么啊,不是因为你啦,”顾星宇的脸颊绯红,“其实我是迷路了。我本来想着往西走一点点就往右拐,但是在岔路的地方我不确定往哪里走,然后就迷路了。”   顾星宇摸了摸牧野的下颚,“我怎么会怪你呢?你的心思我都懂,白天的时候也是。当我看到你捶墙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说出那些话……我本来想晚上再找你,但是却迷路了。”   说着,他笑起来,“不过现在也和你谈了,勉强算是晚上吧。”   顾星宇的笑容有些虚弱,看得出来他的心理活动绝对不如他所说的那么轻松。但是在牧野面前,他还是会努力让牧野放宽心,努力不让牧野为自己担心。   这份血淋淋的温柔让牧野心疼。   “走吧,我们回去。”牧野拉起顾星宇的手,打算走出这片泥沼,可是黑暗中突然有了光,一点点很小的,宛如群星璀璨般的光。   这不是星星。牧野握紧了顾星宇的手,这是?他往四处看,星星中间有黑点。   这是眼睛,许许多多的眼睛。是被血液味道吸引过来的豹群。那些豹子迈开前行的步子,一点点逼近站在泥沼中的两人。   “有麻烦了。”牧野悄悄放开了顾星宇的手,下意识想叫顾星宇躲在自己身后,可是又想到如果躲在自己身后的话自己一个人也无法对抗这么多野兽。   他看了一眼顾星宇,“背后交给你了。”他说。从此刻开始,顾星宇将不再是躲在自己身后的男孩,他将是自己最可靠,要将生命赋予彼此的伙伴。   “放心吧。”顾星宇拉开弓,“背后交给我。”   他们一前一后背靠着背,一个拿着弓一个拿着匕首。原本有些紧张的牧野心中的紧张被完全打散,他现在只觉得热血澎湃。   如果顾星宇在身边,自己就会有无限的力量。   “小心,它们要上了。”牧野提醒顾星宇。   “没事,你也小心点。”顾星宇侧过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野哥,我勇敢了起来,也希望你能勇敢些。”   不管在什么情况我都勇敢地奔向了你,也希望你能勇敢的奔向我。   第一次身处荒岛,顾星宇就勇敢的选择了相信牧野,第一次见证冲突,他就勇敢地拿起了从来没有碰过的纱布为人包扎。他勇敢地面对流言蜚语,勇敢地走进了牧野的生活。   “我会的。”牧野将匕首横在自己身前。 第41章 破碎预言   深邃的黑色漫无边际,牧野牵着顾星宇的手,跃过一个又一个水坑。衣摆掠过了灌木丛,树丛上的露水也就自然沾染在身上,与两人一同狂奔。   眼前的森林越发红艳起来,道路也在牧野眼中逐渐扭曲。他带着顾星宇在这迷宫里跌跌撞撞,挣扎着夺过每一个呼吸的时间。   后面的豹群还在追。它们仿佛能够无视泥沼一般,在树枝上,树干上,以至于在灌木丛间追猎。   牧野轻轻侧身,拿起顾星宇背后背着的箭矢,用手的力量代替拉弓,一只豹子应声倒地。   太多了,完全杀不完。刚刚在泥沼地里的时候明明已经杀了许多黑豹,连泥沼都被染成了鲜红,可是豹子还是源源不断从森林深处涌出,一波一波攻击牧野与顾星宇。   他们只好奋力杀出一个缺口,往东边狂奔。   “再跑一段就到了。”牧野紧紧牵住顾星宇的手,手掌的温暖细嫩让他安心。   可身旁的血腥味又时不时提醒牧野,现在还不是安心的时候。   “上面!”顾星宇喊牧野。牧野抬起头,一只眼上有抓痕的黑豹正从枝头跳下,伸出锋利的爪子扑向牧野。   牧野手臂一揽,将顾星宇揽入怀中,绷紧全身肌肉向左散开,还是免不了被黑豹抓伤了右臂。   “你的手臂。”顾星宇用手捂住了牧野的伤口。牧野看了一眼,血液已经从顾星宇的指尖流出,碰到空气的地方已然乌黑。   怪不得村里的人都说豹子的爪是有毒的。   “没事,接着跑。”牧野抓起顾星宇的手腕,一直往东边跑。事态太过紧急,他已经来不及分辨来时的路,只能往大概的方向跑。无论走哪条路,只要是东边就能够回部落。   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森林中异常清晰。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好像看到了火光,应该是到了神佑营地。他往后看,身后的黑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弃了追猎。   “安全了。”牧野不敢在这里就停下,继续拉着顾星宇跑到空旷的地方才检查自己的伤口。   伤口不深,多亏了顾星宇捂住,黑豹的毒也没有通过伤口进入体内。   “回去吧。”牧野说,刚想走,却发现自己脚下一软,便半跪在了地上。   另一边,唐泽在知道顾星宇不见后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牧野的身影,大概猜到牧野是去西边了,便召集了神佑营地的侍卫,结果因为发现的太晚,竟然刚出神佑营地就看见了顾星宇扶着牧野。   “帮我扶着一下,我扶不动了。”顾星宇把牧野交到唐泽手上,“他手臂被黑豹抓伤了,右臂有些麻木,估计还是有残留毒素在体内。”   牧野虚脱的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由唐泽扶回了房间。   自从巫槐走后,神佑营地新来了一个巫医,没有巫槐厉害,但是基本的解毒包扎还是擅长,没过一天牧野就恢复的差不多,也能开口讲话了。   他拍了拍一直在身旁照顾自己的顾星宇,让顾星宇去把唐泽叫来。   “宇儿你先出去一下,巫医你也跟着一起去吧。”唐泽到来后,牧野支开了巫医与顾星宇。   “什么事情?”待到屋内只剩两人时,唐泽问牧野。   牧野竖起枕头坐起来,“我之前去了一趟西边,为了去找顾星宇。”牧野在心中斟酌如何和唐泽说,“我在森林中发现了一具骸骨。”   唐泽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丝畏惧,“然后呢?”   “那骸骨……”牧野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太激动。”   唐泽大致知道牧野要说什么了。他身子微微前倾,“是不是巫槐……”   “我也只是猜测,毕竟看身高和体型也差不多。”说到一半,牧野说不下去了,“最西边的那个森林入口,你带人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唐泽便出了门,顾星宇探过头来,“你和监察官说什么了?怎么他这么着急?”   “没什么,”牧野眼神有些游离,可是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和顾星宇说:“你的弓是不是从一具骸骨身边拿的?”   “反正我看他也用不上了,我就拿过来了。”顾星宇没有领会到牧野要说什么,“难道是谁来找这把弓了?”   看着顾星宇呆萌的样子牧野微微放松了些,他侧过身,换了个姿势躺着:“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具骷髅的身形?”   这么一说,顾星宇才愣在原地,歪着头仔细回忆自己在森林中的事情。   “好像,一米六左右,身材偏瘦。”他一边回忆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这么一想的话,好像有点熟悉的感觉,但是我想不起来时什么熟悉的感觉。”   他眯着眼喃喃自语,“好像是我以前见过的人,是谁呢?”   说着说着,他看向牧野,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巫……槐?”   “我只是推断,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巫槐。”对于顾星宇,牧野保留的没有对唐泽说时多,毕竟唐泽对于巫槐的心思牧野也不是不知道。当初找寻巫槐时唐泽可是冲在第一线,“我觉得很大可能是巫槐,毕竟找了整个部落都没有找到,带侍卫去西边也没有见到人影。如果找不到活人,那可能就是……”   顾星宇瞪大了眼睛。他跑到自己的房间拿来了从骷髅身上扒下的弓,拿来给牧野看,“这个弓是巫槐的吗?”   牧野仔仔细细看了看弓。在他的记忆里他是没有见过巫槐用弓,但是这个弓不管是质地还是样式都和普通猎人用的弓一样,如果说是巫槐从猎人那里拿来的弓也可以说通。   “不知道,你觉得呢?是吗?”牧野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反问起顾星宇来。   顾星宇听见牧野这么问,也摇了摇头,“希望不是,但是如果真的按照你所说……”   他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弓,“虽然以前是不喜欢她,但是好歹是认识的人。一想到她去世了我也一样难过。我会好好把这把弓箭埋起来的。”   说完,他抱着弓跑了出去。   日月流转,当第一抹朝阳洒在炎洲岛上时,唐泽也带着人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具骸骨。唐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骸骨埋在了神佑营地旁边的土堆里,埋在了大祭司旁边,然后继续过他的生活。   整日在山顶接收信号的莫双终于再次收到了外界的信号,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怎么也听不清楚,但是莫双还是从一个个简短的单音节里大致挑拣出一些词语拼凑成了一句话:“我们即将出发,按照所给方位前往地点。”   至于牧野和顾星宇,他们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整日黏在一起,就好像刚认识那会儿一样。只不过他们对顾星宇要离开的事情都闭口不谈。   每当看着顾星宇清澈的瞳孔时,牧野总会用眼神和顾星宇说:“等到救援来了,你一定要乖乖和他们走,千万不要回头。”   顾星宇往往也会用眼神回应牧野。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清澈,但是牧野读不出顾星宇想要传递给自己的信息。他只能从顾星宇颤抖的睫毛和水波流转的眼中听见顾星宇说三个字。   他说:“我爱你。”   爱这个字眼,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听腻的存在。不管是在枕边吹的风,还是在怀中的温存,一边边说了爱,却不曾将其当做习惯,以至于每次听都会再次心血来潮。   就像是站在山顶上时,看着远处的云彩就知道风要如何过来,但是迎接风时,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无处次,拂过心尖的永远不是厌烦,而是一如既往沁人心脾的清凉。   一转眼便到了顾星宇要离开的那一天。牧野带着一队侍卫浩浩荡荡地护送顾星宇穿过森林,来到了西边的海岸。西边的海岸比东海岸更加干净,沙滩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发白,几枚贝壳镶嵌在海岸边也熠熠生辉。海浪从天际涌来,涌上洁白的沙滩。   “好漂亮!”莫双脱掉了鞋子踩在浪花上,他回头看顾星宇,喊他:“小宇,快来!”   顾星宇却没有搭理莫双。他呆呆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海,好像在试图找到大海的尽头。   若是放在平常,顾星宇一定比谁都高兴。牧野看着顾星宇的侧脸出神。他轻轻抬起顾星宇的手心,用手指在顾星宇的手上一圈圈画着圆。   “好好照顾自己。”牧野说,“多喝水。”   顾星宇合上手,抓住了牧野的手指,“好好照顾自己,”顾星宇说,“别受伤。”   两人相视一笑。   “船来了!”站在沙滩上的莫双朝两人挥手。牧野往天际看,果然有一艘巨大的船朝着炎洲岛过来。那船估计也看到了炎洲岛,升起了旗帜。   “我们不能被发现,你们站在这里等就行。”牧野摸了摸顾星宇的发梢,命令侍卫们全部退到树丛后面,自己留在顾星宇身边,向顾星宇做出最后的道别。   可是那船并没有靠近沙滩。   “怎么回事?”莫双皱着眉头看着远方,又皱着眉头看向拥抱着的顾星宇和牧野。   只见那艘船上面冒起了火光,在救援船的后面还有一艘船,与光鲜亮丽的救援船不同,后面那艘船显得破旧不堪。   “海盗船!”顾星宇看电影看得多,一眼就认了出来。   “海盗船?”牧野继续看,只见海盗船喷着火舌,一颗颗炮弹砸向救援船,救援船顿时被一片火海淹没。   与此同时,炎洲岛东边也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快,出事了,回神佑营地。”牧野看向东边,天空上都是被惊起的飞鸟。 第42章 守株待兔   当牧野回到神佑营地时,无数的难民从亚诺涌进神佑营地。带头的是牧野的父母,是他们第一时间组织了撤离,并且带走了亚诺城所有可以带走的生活用品与食物。   “是外面来的人,”牧父在和牧野说话时特意避开了顾星宇和牧母,“我们走之前他们已经在东海岸上岸了。”   “食物充足吗?”牧野看了一眼顾星宇,低声问父亲。他也不想引起顾星宇的恐慌。   “不是很充足,大概够三天。”牧父环顾四周,“所有的粮食都被搬过来了,如果再打猎的话估计能多撑着,但是大猎场在亚诺附近。”   “三天,如果真的要打,估计已经攻过来了。”牧野明白,在外来者面前食物绝对不是问题,就算食物够撑半年,部落也无法在外来者先进的武器面前撑半天,“知道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以藏身吗?”   “火神遗迹,那里偏僻,只有那里能藏这么多人。”牧父握紧拳头,“亚诺城居民和侍卫都可以藏在里面。你先带着居民过去,我去组织侍卫晚些躲过去。”   牧野抬头看了看亚诺城上空飘着的硝烟。他明白,大祭司的预言就像是一块经不起推敲的镜子,风一吹,散落一地残渣。   如今这残渣,却吹到炎洲岛来了。   对于这些外来者,躲起来永远不是长久之计,但凡给了他们甜头,他们只会在岛上逗留。逗留的越久,火神遗迹再隐蔽也无济于事。   “我不能逃,必须有人迎战,而且必须要打赢。”牧野说,“我带着侍卫坚守神佑营地,父亲带着居民们去火神遗迹避难就好。等到外面局势稳定了,我再去火神遗迹通知大家。”   “我不同意。”亚诺城的炮火声越来越近了,牧父只能大声喊着和牧野说话,“你去火神遗迹避难,我来守这里。”   他伸手要抢牧野的匕首,却被牧野按住了手腕,“父亲,你是首领是部落的领袖,你不能受伤。还有,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牧野回头看了看在帮助伤员的顾星宇,“我照顾不好顾星宇,总是让他受伤,要拜托父亲保护好他了。等过一段时间后会有人来接他回家,在那之前,请务必让他安全。”   一颗炮弹掠过神佑营地,在山头爆炸。   “快去,父亲,再晚就来不及了。”牧野跑到神佑营地中间,拿起了后羿弓,“神佑侍卫们!这次将是部落的生死存亡之战,部落几千年以来的文明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次了!若是想要加入我,就拿起武器!如果心中还有挂念的人,就随首领一起躲进火神遗迹!”   他的声音很洪亮,甚至盖过了炮火声。令他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侍卫前往父亲那边,全部拿着弓站到了自己身后。   顾星宇也站到了牧野的身边,对牧野说:“你能给我一把弓吗?我之前用的那把埋到土里了。”   他也许是把这当做游戏了。   牧野摇摇头,推攘了一把顾星宇,“你去找我父亲,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他们会去火神遗迹,一部分护卫军也会留守在那里,你可以放心住着,直到有人来找你。”   他垂下眼眸,爱抚顾星宇的发梢,“我,或者来接你回家的人,都可以。”   说完,他对一旁的莫双又说:“带他去找部落首领,我把他托付给你了。”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宇的。”莫双拉住了顾星宇的手臂将他往一边拽,可是没拽多远,顾星宇就挣脱了莫双的手跑了回来。   “不,我也要在这里陪着你。”顾星宇昂起头,眼神倔强又勇敢,“你说过我是值得你托付性命的伙伴,现在这种时候我更不能走了。”   牧野看着顾星宇的眼睛有些出神。   那是在森林中迎击豹群的时候,牧野手起刀落,将迎头扑上的黑豹划开了喉咙。   “小心,后面的黑豹越来越多了。”牧野奋力用匕首保护自己,“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一定要快点想办法突围。”   “黑豹太多了。四处都是,没有薄弱点。”顾星宇从背后一根根抽出箭矢,拉弓上弦,一只只黑豹滞留在空中,然后被飞箭剥夺了生命,重重砸在地上。   “东边,一定要从东边突围。”牧野透过树荫看向月亮的方向,大致辨别了东边,指给顾星宇看。   但是东边的黑豹并不比任何一边少,能不能成功突围还是未知数。   “没事,努力冲出去吧,能不能冲出去都没关系。”牧野反手拍了拍顾星宇的大腿,“你是我值得托付性命的同伴,就算和你死在一块我也满足了。”   有些消极,但是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没有人能够保证安然无恙。   “那就交给我吧。”顾星宇手一抓把箭袋里所有的箭矢都搭到了弓上,弓弦一松,箭矢就像漫天飞花一般散落在空中。   “就是现在,快跑!”牧野拉着顾星宇的手,一路向东狂奔。   看着顾星宇的眼睛,里面仿佛有亮光。牧野回过神来,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那莫双你自己去找首领吧,顾星宇由我来照顾。”   “我才不去。”莫双白了一眼牧野,“我不觉得你能保护好小宇,我也要留下。”   “随便你。”牧野喊来了唐泽,让唐泽给两人一人发一把弓。可是弓箭根本就不是枪炮的对手,在狂轰滥炸之间,箭矢便显得弱小起来。   好在之前神佑营地翻修过一次,墙壁都已经是用砖头与混凝土建造而成,尚且能够抵挡子弹的攻击,但是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一直这么放任不管,神佑营地只有沦陷这一条路。   不能留恋营地了。牧野看了看神佑营地内部,确认所有的亚诺居民全部都被带到了火神遗迹后,他下令,所有侍卫全部撤到西边去。   “西边很危险,撤到西边去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唐泽说。   牧野又何尝不知道西边的危险,自己可是见识过豹群的厉害。可事到如今,与其在东边与外来者硬碰硬,不如撤到西边拖延时间。   “莫双,对讲机有信号吗?”他问。   “暂时没有,我会一直听着的。”莫双把对讲机别在了腰间。   “很好,所有人,拿起武器搬起食物往西边走。”牧野下了命令,全部人往西边迅速挺进。一路上,牧野特意留下痕迹,指引外来者往西边找自己。   他想用森林这道天然屏障阻挡外来者的进攻。当然,这有冒险性,毕竟森林不光对外来者是威胁,对他们也是威胁。   好在前几日的豹群没有再次出现,侍卫们的西迁很顺利,顺利在森林的西边搭起了营地。布置好望风人员和巡逻人员后,一群人苦中作乐坐在沙滩上围成一圈聊天。   “你们说那群外来者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一天尽听见炮火声没有看见人影。”一个高个子侍卫好奇的搓手。   “不知道,不过外来的人估计长得都差不多。”一个矮个子侍卫接过了话茬,“可能和——长得一样。”   他没有说出顾星宇的名字,只是用眼角偷偷瞄了一眼顾星宇。   牧野顺着说话声看去,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两个。他们就是那天在帐篷外面说闲话的人。   怪不得没有说出顾星宇的名字,原来是那天的事情让他们两个怕了。牧野用一根木棍扒拉了两下火堆,从里面挑拣出一个快要烤焦的红薯。   “怎么可能和顾星宇长得一样,顾星宇一看就是不会用那些东西的人。”高个子侍卫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感受到牧野的存在,他侃侃而谈,“我觉得那些外来者肯定长得五大三粗的,又黑又壮。像顾星宇这样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坏人。”   矮个子侍卫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捅了捅高个子侍卫的胳肢窝,总算是让高个子侍卫看到了正在一边烤红薯的牧野与顾星宇。   “啊,护民官,你在呢。”高个子侍卫挠挠头,噤了声。他安静后,其他人也都没怎么说话,整个沙滩一片死气沉沉的,大家都在想应该如何度过这次劫难。   这才短短半天时间,部落就已经放弃了东边岛屿跑到西边来,大家对部落的未来以及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都忧心忡忡。   最后还是顾星宇打破了安静的局面。他站起身,把烤好的红薯掰成了两半,一半给了牧野,另一半则塞到了高个子侍卫手中。   “其实吧,外表和内心并没有什么本质关系,有的人长得很凶,心思却比谁都细腻。有的人表面上是好好先生,但其实肚子里藏着一肚子的坏水。就像你们护民官,表面是个面瘫,其实可善良了。”   把玩笑开到了牧野头上,侍卫们齐齐往牧野的方向看。牧野佯装生气地站起身,一把拉回顾星宇。将顾星宇拉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据说你在外面和别人讲我是面瘫?”牧野把手中咬了一口的红薯塞到顾星宇嘴里,“你有本事在我耳边再说一次。”   顾星宇笑了笑,趴在牧野的肩膀上,呼吸轻轻吹过牧野的耳畔。   “我说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第43章 温柔上瘾   “外来者开始进入森林了!”在监视东半岛动向的侍卫回报,说外来者跟着牧野故意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寻来了西半岛,正在准备进入森林。   “陷阱准备好了吗?”牧野仔细在森林的各个方位部署了杀伤极强的陷阱,除了向北的道路。北边有豹群,牧野这样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外来者引到豹群的范围去。   他不觉得外来者能够打败数量众多的黑豹。   “侍卫们,进入森林进行第一波埋伏。”他拿着后羿弓,率领着一众侍卫进了森林。   太阳逐渐西斜,昏黄的阳光照耀到树叶的间隙上,为森林增添了一份血腥的气息。抬头看着夕阳,牧野总算理解了什么叫做残阳如血。   “他们什么时候来?”顾星宇也蹲在灌木丛后面悄声问牧野,“从小就看过迎击海盗的电影,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够玩到真的,这太刺激了。”   “别笑,严肃点。”牧野担忧地看向顾星宇,“对方拿的是实力强大的武器,我们的武器太原始了,能不能打赢都还是个问题。”   这么一听,顾星宇收住了笑容。他摇摇头,故意皱起眉头,“眉头皱成这个角度够严肃了吗?如果不够的话我再皱一皱。”他向牧野摆出了一个鬼脸,“可惜我不能皱成九十度,那样一定特别严肃。”   牧野盯着不断努力想把眉头皱成九十度的顾星宇,想象如果顾星宇的眉头如果真的是九十度会是什么样。想着想着,他不禁小小声地笑起来。他想象中的顾星宇一脸无辜,唯独眉毛变成了两条竖线竖在额头上。   他知道顾星宇是想缓解自己的紧张。他笑了笑,拍拍顾星宇的肩膀,唤来侍卫:“外来者到哪里了?”   “快到了。”侍卫传来话,大概还要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大家准备,外来者马上要来了,等下注意看后羿弓的箭。记住,退敌是其次的,首先要保护好自己。”说完,他拉开后羿弓,眼睛死死盯着森林的那端。   他再也听不见旁边的声音了,他的眼中只有那片空荡的森林。他明白,对抗外来者的这一战役一定要赢,如果不能打败外来者,那不光是整个部落的覆灭,更会让顾星宇也遭受危险。   在他眼里没有谁比顾星宇更加重要。   终于,在森林深处有动静了,一个穿着马甲敞开肚皮的男人扛着枪,慢慢悠悠地向森林挺进,或许是东半岛的侵略让他觉得太过简单而放松了警惕,他现在也显得一点都不谨慎,和后面的人说说笑笑,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危险。   “现在射吗?”顾星宇低声问,牧野点了点头,拉开弓弦,却没有松开。   “还可以再等等。”牧野自言自语道。   后面跟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有带着眼镜的,有脸上全是纹身的,有额头上有疤的,看上去每个人的特点都不一样,也不全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是每个人都扛着枪,对于牧野来说,枪就是威胁。   “再近点……”牧野数着领头人的步伐,一步,两步。眼看着要踩到陷阱时,牧野嘴角终于上扬,奋力松开弓弦。   后羿弓带着如血残阳射了出去,夕阳在空气中穿梭,一声悲鸣化作一道利刃刺穿了带头人的喉咙。   “放箭!”不知道是哪个侍卫喊了一句,千百根箭一起从灌木丛中放出。一根根箭矢像是一根根针刺入外来者的心脏,麻痹了他们的神经。   这些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的东半岛,怎么到了西半岛后却受到这么大的阻力。   外来者们一时间慌了神,他们纷纷四处逃窜,连枪都忘了开。他们抱头鼠窜着,脚步在满布落叶的地上显得有些杂乱。脚尖勾起落叶间绑着的绳子,连带着更多的尖刺与箭矢在森林中上下翻飞,原本漆黑恐怖的森林顿时被血雾与惨叫淹没。   “不要慌!全部找到树干当掩体,向西边开枪!”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人的男人下了命令,外来者们都躲在了树干后面,向牧野的方向胡乱开枪。火光掠着牧野的身边闪过,牧野赶紧用手护着顾星宇的头一起压低重心。   “撤!”牧野的决断很果断。对于对面的降维打击,绝对不能硬拼。何况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尽力分散外来者的注意力,拖延到帮手到来。   他相信来救援顾星宇的人发现自己的船被海盗占领后一定会有所作为。   侍卫们一个个压低重心往后撤退。因为地形的优势,侍卫这边只要压低重心就可以躲避子弹。但是外来者那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现在追也不敢追,退也不好退。他们被牧野布置的陷阱闹得不轻。   在恍惚间,牧野听见有外来者问老大:“鲨鱼,现在要怎么办?还追吗?”   随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混蛋东西,你认为还能追吗?你还想被刺几个洞吗?”鲨鱼的声音很低沉,光从声音就能听出这个人不是善茬,“全部人排查周围的陷阱,遇到陷阱不要轻举妄动,这里很可能有连环陷阱,我们绕开走。”   这正中了牧野的下怀。要知道牧野布置陷阱的时候布置的密密麻麻,根本没有一点空隙,如果说想要从中间找到漏洞无异于痴人说梦,要想绕开,那就只有通过北边全是黑豹的沼泽。   但是牧野哪里会让外来者这么容易突破阵线。他率领着侍卫们继续在沼泽周围蹲守,如果突破不了黑豹的防线还好,如果突破了,外来者还要继续接受箭雨的洗礼。   蹲在灌木丛后面,牧野想,如果不是时间急迫,他一定要在沼泽周围也全部围上陷阱。   可是外来者终究是有战斗经验的一群人。经过了上一场的损失惨重,这一次他们很难再因为轻敌而重蹈覆辙。他们一进沼泽就开始胡乱射击,在一旁只要看见有光亮的地方就开始射击,不管是黑豹还是萤火虫都逃不过他们的枪火。   “听声音黑豹是困不住他们了。”这与牧野想象的有些偏差,甚至没有听到一个外来者的惨叫。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和顾星宇对抗这么吃力的豹群居然能够被一群外来者轻松解决。   “这就是枪的力量啊,不是冷兵器可以比的。”顾星宇在一旁唏嘘。牧野看了看正在瘪嘴的顾星宇,这个小孩也是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感慨两方力量的悬殊。   “人来了!”一个侍卫想要提醒牧野注意,结果却被一颗子弹直接穿过了额头,硬是没有发出接下来的声音。   这场战争的残酷从外来者轰炸亚诺城时牧野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的武器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取人性命于无形。刚刚还在说话的那么鲜活的生命居然这么快就散去了体温。   看着身旁倒下的侍卫,牧野握紧了拳头。他将愤怒化为利刃通过后羿弓一箭一箭射出,外来者一个个倒下,可是那边的枪声却没有停止,随着外来者的倒下,也不断有侍卫倒下。一个侍卫摸到了牧野身边,“护民官,我们这边抵挡不住了。”   牧野认了出来,来的侍卫就是那个高个子侍卫。   “你通知大家一边射箭一边退,不要退的太快,我们没有下一道防线了。”这情况确实出乎了牧野的意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连豹群都无法阻挡这些海盗。   “顾星宇,我得守在这里,你快点和他们一起走。”牧野弯下腰,在耳边嘱咐顾星宇,而自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准备放冷箭来拖住外来者。   可没想到顾星宇还是跟过来了。他也拿着弓,躲在牧野后面。   “都说了是托付性命的伙伴,怎么老是丢下我一个人。”顾星宇不太满意,飞速站起身又蹲下,一支箭矢脱手而出,一声惨叫响彻岛屿。   “我都说了我的弓箭很强吧,别想甩开我。”顾星宇嘟起嘴,牧野却没有和他闲聊的心思。他一把拉过顾星宇的手腕向反方向逃窜。   “你刚刚射的那一箭会把他们引过来的。”牧野拉着顾星宇躲在了一个岩石后面。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把他们引过来。”顾星宇反问道,“反正我们都是要引的,谁射出这一箭还不一样吗?”   “但是我想让你活着。”牧野按住了顾星宇的肩膀,“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可是顾星宇打掉了牧野的手。他的眼角泛着层层泪光,“你真自私,”顾星宇说:“你就想我抱着愧疚活一辈子对不对。之前就是,现在还是。如果因为我而失去了你,那么我回到青城又有什么意思。”   他轻轻吻了吻牧野的下唇,“答应我,我们要一起活着。”   牧野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回味着刚刚的甘甜。他探出头,朝外面射了一箭。   “好。”牧野说,“我们一定要一起活着。”他拉起顾星宇的手在森林里奔跑。一股熟悉感居然涌上心头。只不过上次是血腥味,而这次是飞驰的子弹。子弹在林间穿梭,牧野也拉着顾星宇在林间穿梭。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顾星宇了。   这是一种危险的温柔。感受着手心的温热,牧野想,自从遇到顾星宇后,两人每靠近一步都伴随着无数的危险,但是牧野还是抑制不住的不断靠近顾星宇,就好像上瘾了一样。 第44章 枯木逢春   牧野一直拉着顾星宇在泥沼地里兜圈子,他们射一箭就换一个地方,倒也弄得海盗们人心惶惶。不过海盗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开始在泥沼里地毯式搜索,一点一点收缩他们的包围圈。   不一会儿,牧野与顾星宇便再没有多余的地方逃。他们只能不断后退,终于退到了一块岩石后面。身前是岩石,身后是悬崖峭壁。   牧野握紧手中的后羿弓,不断朝着围夹上来的海盗射箭。传说中后羿弓是后羿当初用来射下太阳的弓,如今却让牧野趴在地上,以一种极其不潇洒的姿势不断拉弓。   但是生死当头已经想不了这么多了,牧野不顾自己的形象,只想着如何把海盗全部打败,自己好带着顾星宇突围。   海盗不是黑豹。黑豹不过速度快,海盗的武器却极具杀伤力,纵使是一次探头都有可能被取掉性命。   不一会儿,顾星宇的箭就射完了,岩石的右边成为了海盗包夹的缺口。再没过多久,牧野的箭也只剩下一支。   “对不起,要死在这里了。”牧野搭上最后一支箭矢,张臂开弓,却迟迟没有射出去。他缓缓松开弓弦,用手背蹭了蹭顾星宇沾染上了泥土的鼻头。   “别说对不起,能有这样的经历我已经很满足了。”顾星宇偏了偏头,躲开了牧野的手,随即将自己的手贴上了牧野的手背,手指相扣,“我的生活一直挺无聊的,直到遇见了你,才让我觉得我的人生也能有光。”   “快!他们的箭停了,趁这个时间进行包围!”海盗在那边喊。嘈杂的脚步声四处响起,全被牧野听在耳中。   他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牧野将背后背着的箭递给了顾星宇,“用这把箭杀了我吧,我是护民官,他们大概率会用我来威胁部落。我不想部落就此沦陷,部落一定要继续抗争下去。”牧野说,“向我拉弓,就像当初在森林里那样。”   顾星宇久久也没有接过箭,“那时我不是向你拉弓,我是看你身后有黑豹……”   “那现在就想象我背后有黑豹,然后对准我。”牧野点点头,“来吧,如果你能逃出去,就和唐泽说,叫他继续带领部落。”   “这对我太残忍了,我拒绝。”顾星宇看着牧野手中的箭矢,声音有些颤抖。   牧野又何尝不知道这对顾星宇残忍,可是他是在是没有办法了。四周都被海盗包围着,如果死去还好,如果被海盗活捉了自己与顾星宇,不光自己会被用来要挟部落,顾星宇也有可能会被用来要挟自己。   到时候自己一定会选择顾星宇,而不是部落。牧野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不行!我说了不行!”顾星宇夺过了牧野手上的箭矢扔到地上,然后用力抱住了牧野,“我爱你,我不行。”   在生死之间的情感流露让牧野感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拍了拍顾星宇的背。   “好啦,别哭了,你鼻涕都要流到我身上了。”听着顾星宇的抽泣声,牧野说,“体面点。”   于是顾星宇哭得更大声了。牧野就在顾星宇的哭声中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如果海盗来了,自己就往他们的枪口上撞。   跑着顾星宇听着哭声,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耳边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那是个温柔的女声,像是风一样在牧野耳边吹。   他回过头,身后还真的站着一个女人,起码体型看上去是女人。   牧野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被一层朦朦胧胧的月光笼罩着,牧野只知道她穿着一身和顾星宇差不多的衣服。她向着牧野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里握着枪。   牧野有些紧张,以为女人是来杀自己的。可是那枪口却不是对着自己。   一个熟悉的名字闪过他的脑海里。   “顾星宇,别哭了。”牧野放开顾星宇的怀抱,站起身。云朵渐渐被风吹拢在一起,月光也渐渐消失。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巫槐?”他有些惊讶,“之前在森林里看到一具骷髅,我们还以为……”   可是巫槐却对牧野说的事情没有提起半分兴趣,“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外面还有那么多海盗呢。我这里只有两把枪,你们谁拿着一把。”   她看了看牧野,又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顾星宇,“你应该会□□吧。”   顾星宇的眼泪还没有干,都还挂在脸上。他看了看巫槐手上的□□,眼睛里发出仰慕的光芒,“不会,但是我看电影的时候看过。”   巫槐撇了撇嘴,把□□塞到了顾星宇手上,“拿着,杀出去。”   说完,她还嘟囔了一句,“真是的,那个在小黑屋里放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牧野有些诧异,他不知道巫槐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但是从衣着□□和话语上来看,她一定离开过炎洲岛。   “行了,别愣着了。”巫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牧野,扔给牧野一把箭矢,“没受伤就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干活。”   看样子不光是装备变了,连性格也变了不少。   牧野捡起弓箭撞到自己背后的箭袋里,不断搭弓,但是想要射的人大多数都被巫槐抢在前面用枪击倒了,他根本就没有射箭的机会。   至于顾星宇,虽然他第一次摸枪,可受到了电影与游戏的影响,他上手很快,除了最开始的几枪,其余的枪都秒的很准。   “这是□□。”顾星宇握着枪很激动,“好厉害,你怎么拿到的?”   “改天和你说,现在闯出去要紧。”巫槐流露出微笑,“你也厉害嘛,从电影上看的这么快就会用了——小心,树后面有人。”   牧野迅速反应过来,搭弓朝树后射去,然后枪声才从耳边传开。顾星宇的子弹与牧野的箭矢同时在空中翻飞,子弹将箭矢穿成了两半,居然同时击中了树干后躲着的两个人。   海盗们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对于海盗们来说这只是为了获得财物,根本不值得冒生命危险。   所以对面的枪声断断续续,很快就被牧野甩在了身后。   一路跑到沙滩上,牧野总算是松了口气。   “今天真的是和做梦一样。”他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本来就是送走顾星宇而已,结果来了一堆人,还差点死在他们手上。”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巫槐,“特别是你,今天真是太意外了。”   “你也挺令我意外的。”巫槐将□□收起别在腰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居然会甘心放顾星宇走。我还以为……”   她偷偷瞄了一眼顾星宇,嘴角差点没扬到天上去。   “以前没觉得,现在再看你们两个怎么这么配呢。”她接着说,“部落里的其他人呢?”   “在前面沙滩,我们在沙滩临时建立了营地。”牧野指着前面对巫槐说。   “在这么宽敞的地方建立营地可不是什么好事。”巫槐仔细环视周围,“不过今晚休息一会儿也好,海盗们短时间内不会追上来的了。”   “为什么?”牧野问。   巫槐没有回答牧野的问题,她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示意牧野听。牧野侧耳倾听,听见了黑豹的怒吼与海盗的惨叫。   “这些黑豹就是欺软怕硬。它们或许不会对全副武装的海盗进攻,但是它们对痛打落水狗非常有一套。”   牧野:……   顾星宇:……   沿着海岸走了几分钟后,顾星宇突然扭过头看向牧野。   “野哥?”   “嗯?”   “我们那天被攻击了诶。”   “……别说了。”   可是顾星宇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那巫槐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我们两个是落水狗?”   牧野一头黑线。这孩子叫他别说他怎么还是说出来了,这样突然敞开天窗说实话还挺令人尴尬的。   营地没有离三人很远,约莫二十分钟左右就走到了用木头搭建的临时营地。因为是晚上,临时营地里面没有生火,大家全部摸黑坐着聊天。   看见牧野安全回来,大家都很高兴,特备是唐泽,他跑过来就对牧野拍拍打打,询问牧野有没有那里受伤。   “多亏了她,我和顾星宇都没事。”牧野指着身边的巫槐说。他知道唐泽对巫槐的心意,所以迫不及待把巫槐没有死的消息婉转的告诉唐泽。   奈何天色实在太暗,巫槐又带着罩头帽,唐泽也没有注意看来者的身份,只轻轻握了握手,“你好,多谢你救了我们护民官。看兄弟的穿着应该是外来者吧,不知道为什么要救护民官呢。”   “想救就救,不救就不救,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巫槐皱起眉头,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木头上,把口袋里的子弹全部倒了出来,一颗一颗往□□里补弹。   唐泽在原地愣了好久。   “原来是个女孩子,不好意思。”唐泽这个铁憨憨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来炎洲岛的呢?”   巫槐啧了一声,摘下卫衣的帽子,“你觉得呢?”她反问道。   唐泽惊讶的连下巴都快要脱臼了。   作者有话要说:巫槐:我居然磕了未婚夫X情敌的CP 第45章 玫瑰炮弹   “巫槐?你不是死了吗?”唐泽惊讶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看着巫槐,就像是看着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一样陌生。牧野也有这种感觉,距离巫槐离开约莫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不知道巫槐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么大变化。   “你就这么想我死?”巫槐眯起眼睛看向唐泽,手上装弹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不是,你活着大家当然开心,只是你当初一声不响地走了,我们全炎洲岛到处在找你也没有找到。后来护民官在西边的森林里发现了一具女性的骸骨,大家都以为是你……”唐泽在慌乱中解释,居然也能够把事情有条有理的诉说出来。   巫槐依旧在低头装弹,“我不是叫你们不要找了吗?纸条上说的明明白白,你们偏不听我的。不过你们也找不到我,因为我根本就不在炎洲岛。”   “你离开炎洲岛了?”一直在一旁倾听的牧野这时终于插上了话,“怎么离开的。”   巫槐抬起眼眸斜眼督向牧野,“我根本就没有从西边走。在亚诺城的海滩找渔民要了一艘小木船,然后沿着海岸一直往北边走。但是小木船根本就抵不过海上的狂风,没有走多远我的船就被巨浪打碎,我只能趴在木板上随着洋流起伏。”   明明是很心酸的经历,但是巫槐神色十分平静,像是在说和她无关的事情。   “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艘大船经过我身边,他们救起了我。船主也是渔民,但是他们的科技很强,有潜水服,有自动鱼叉,一下子就能钓到很大的鱼。”巫槐总算是停下了装弹,她把□□放在柔软的沙地上,仔细回忆自己的经历,“船主是个老头子,以前有个女儿,后来死了。他对我很好。捡起我时。他问我从哪里来。我就往南边看,结果南边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汪洋。”   “这倒是和莫双说的很接近。”牧野低头沉思,“当初莫双也说从远处看看不到炎洲岛,直到经过一层迷雾才能看见岛屿。”   “的确,我回来时也是这样。”巫槐摇摇头,“我跟着渔船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后,我就想着要回来和你们说一说,但是不知道路,我就借了一艘游艇,一直往南边开。起初什么都看不到,直到我在一滩迷雾里迷了路,我才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炎洲岛的轮廓。”   “再后来,我一上岸就听到枪声,我一路追着枪声,看到了在岩石后面卿卿我我的……”巫槐挑了挑眉,嘴角透露出一丝笑容。她没有直说后面的话,只是指了指牧野,又指了指顾星宇,然后用指过两人的食指相□□了点。   牧野盯着巫槐的手,脸烫的凉不下来。   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生死关头的离别被旁人撞见最后自己还没有死成更让人尴尬的了。   “所以你这次回来,只是想要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吗?”唐泽问,“你还会回去吗?”   “那也得能够回去。”巫槐说,“你看看这岛上现在这样,岛上全是海盗,硝烟弥漫的,我不觉得我能安全回去。”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等到这边稳定了我一定会回去,若是我不回去,船主大爷就太可怜了。他没有亲人,我上了船之后,大家都说他开朗了许多。而且,外面的世界的确比炎洲岛精彩。我这次回来,也是想让部落能够与外面的文明接轨。”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她的装弹工作,一边子弹叮当叮当响,一边说,“太落后了。”   紧接着,她手腕一抖,枪口喷着火焰,照亮了一片黑暗,像是一抹阳光穿行在漆黑之中。阳光那头,是森林里一个倒下去的人。   “那是海盗的探子,他们已经发现这里了。”巫槐跑过去,把海盗的枪捡了起来,回到营地,“你们不是说还有一个从外面来的人吗?他人呢?”   “他在海岸边上接收信号。”牧野让人把莫双喊来,巫槐把枪交给了他。   拿到枪的莫双和当时刚拿到枪的顾星宇反应截然不同。莫双的手摸到枪后十分颤抖,差点两次把枪掉到地上。   “我……我没有用过枪啊。”莫双很紧张,额头上直冒冷汗,“干什么把这个给我,我真的不会……”   “你不是经常和我玩枪战游戏吗?别紧张啦,你看,我一拿到就会用了。”顾星宇像是显摆一样昂起头,晃了几下手上的枪,“你玩游戏玩得比我好,你一定用的也比我好。”   顾星宇就像是个小太阳一样,时时刻刻温暖着身边的人。   莫双点点头,小心翼翼把□□的保险拉上,然后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都准备好了就离开这里了,估计海盗们听见枪声很快就会往这里来。”巫槐催促着大家离开这里换个地方。   可是已经没有地方可以给他们换了。北边沼地已经被海盗占领,回到东边部落也不现实,西边很快就会被海盗攻占,那么就只剩南边……   南边是最多狼的地方。传说中的狼王图腾就在南边。   “你觉得是狼恐怖还是枪恐怖。”巫槐背上了行囊,“走吧,我们不要进狼群所在的石林,就在石林外面扎营。”   “哦,对了。”临走前,巫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棕色的东西给顾星宇,“刚刚看护民官的脸好像被划伤了,这个创可贴你帮交给他吧。”   说完,巫槐一溜烟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只留下拿着创可贴发呆的顾星宇以及一脸懵逼的牧野。   我就在旁边,你直接交给我不好吗?牧野靓仔无语中……   “好啦,交给我一定有理由的。”顾星宇拉了拉牧野的手腕,“你看着我,我帮你贴在脸上。”   牧野回过神来,轻轻低下了头。顾星宇踮起脚尖,把创口贴先捋平整,然后贴在了牧野的脸颊上。   贴完后,他还不忘在牧野的创可贴处亲了一口。   冰凉的创可贴与温暖的吻交叠在了一起,牧野有些恍惚。仿佛有人悄悄朝他开了一枪带着奶油的子弹,射入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迸发出了漫天飞舞的粉色玫瑰花瓣,填满了他的内心。   待到他反应过来时,顾星宇已经走远了。他迈开脚步跑向顾星宇,踩在柔软沙地上,陷下去的地方好像铺满了玫瑰花。   石林,顾名思义是石头做的树林。传说中这里以前是部落主要的住宅区,现在看到的石头,其实是以前部落房子的雏形。后来因为一颗流行砸到了石林中,导致石林一夜之间化为虚无,只剩下这些断壁残垣。   当然,这只是传说,没有任何一本古籍写过这件事情,石林也没有居住过人的痕迹。坐在石林外,牧野往石林里面张望。因为没有树,所以月光可以放肆地洒在石林里面,把里面的一草一花都照得清楚。   牧野往里面看,石林里全部都是杂草与竖石,石头一个一个整齐排列,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能够看见上面诡异的石纹。看久了之后,牧野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耸了耸肩,这才发现顾星宇站在自己身后。至于脊背发凉是因为顾星宇把沾了水还没有擦干的手放在了自己背上。   “你干什么?”牧野抓住了顾星宇的手,“为什么要乱摸我?”   “你可真不讲道理。”顾星宇挣脱开了牧野的手,“就允许你乱摸我,为什么不允许我乱摸你。”   这句话听得牧野有些尴尬。他看了看不远处坐着的那一群侍卫,还好他们都在聊着他们的话题,没有人注意到牧野这边。   这让牧野更加是肆无忌惮起来。他重新抓住顾星宇的手,将顾星宇抵在一旁的石柱上,身体紧紧贴着顾星宇,用逼问的口气问顾星宇:“你刚刚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乱摸你了?”   顾星宇的双手交叉着被牧野按在头顶,颇有些动弹不得的趋势。   “怎么,你不是最喜欢乱摸我吗?每个晚上你不都喜欢摸……”顾星宇在牧野脸上吹了一口气,然后用鼻尖蹭了蹭牧野的鼻尖。   软软糯糯,像棉花糖。   牧野的心尖像是被人点起了火。但是他还是最后克制着自己,用理智问顾星宇:“你有见过恶意纵火的人吗?”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顾星宇的暧昧行为稍稍放缓了些,他的脸上重新掠过了一丝天真。   牧野自顾自解释道:“恶意纵火的人,往往会挑起火焰,但是又不会去扑灭,事后追究的时候,一脸无辜。”   他抽出一只手,抬起顾星宇的下巴,轻轻覆上顾星宇的唇,“你不觉得你就是那个纵火狂魔吗?”   顾星宇闭上眼,在淹没中含糊不清地说:“不觉得。”   真是撩人不自知。牧野紧紧扣住顾星宇的手腕,猛烈地吻他。   明朗的夜空流星划过天际,扰乱一片和平。牧野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好像只要再迈出一步,自己就会坠落到云端一样。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QAQ大概还有一两万字 第46章 生死存亡   “喂,你们两个,我还在旁边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做这些奇怪的举动?”正当牧野与顾星宇吻得火热的时候,巫槐打断了他们。牧野赶紧从温存中剥离出来,寻着声音看去。巫槐正坐在石柱的顶上,低着头看着两人。   看样子她在顶上已经呆了好一阵了,可能从聊天开始就在顶上坐着了。   那这么说来,自己与顾星宇的吻全程都应该被她看得明明白白。想到这,牧野打了个寒战。这是多么的尴尬,方才四处张望不想让人看到,结果头顶就有一个大活人坐着都没有发觉。   牧野用手背擦掉了自己嘴角不知道是谁的口水,昂起头冲着巫槐问:“你没事坐那么高干嘛?”   巫槐晃荡着脚,满面笑容,或许是在为自己看见了别人的秘密而开心,“我怎么不能做这么高了,坐得高,看得远,这是人生道理。”   说完,她一跃身从石柱上跳了下来,“倒是你,这个地方是我先坐着的,你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到我,这明明是你的错。”   她笑笑,“年轻人克制一点,别这么不分场合。”   牧野语塞……不就离开了炎洲岛一个月,怎么感觉的的确确是变了个人。   “算了,我们走吧。”说不过巫槐,还有点尴尬。牧野拉起顾星宇的手腕就要走。临走前,顾星宇还傻乎乎地朝巫槐摆了摆手,说了句再见。   “再见!”巫槐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对了,你们往那边走不行,那边人也多,海边悬崖的地方倒是有一个隐秘的地方没有人。”   “谁说要去隐秘的地方了。”牧野嘟囔了一声,刚刚被顾星宇激起的火焰全部被巫槐一盆冷水浇灭了,连火星都不剩。他带着顾星宇回到侍卫们围坐的地方。经过了一系列的失败与死伤,侍卫们早就已经没有了士气,一个两个焉焉地坐在地上,聊着些有的没的话题。   但是再怎么聊,都离不开生死。哪个哪个小时候一起玩过的人没有回来,哪个哪个人就死在了自己面前。   受到他们的影响,牧野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他看向远处的海,月光均匀洒在浪花上,泛起阵阵波澜。   海与天的交际处,真的会是雾吗?他询问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格格不入了。以前只是顾星宇与莫双,现在连巫槐都是从外面来的人。只有自己还在试图理解顾星宇口中那些奇怪的东西。   想到顾星宇,牧野侧过头去看顾星宇。顾星宇此时正双腿蜷缩成一团,手臂抱着膝盖,孤独且可怜,不知道正想着什么。   看着顾星宇,牧野有点悲伤。如果顾星宇回去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跟着他走吗?还是留在炎洲岛。牧野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也很害怕。好奇与害怕本来就是共生的存在。   就像是孩子都会怕黑,并不是因为黑暗这件事情本身可怕,而是因为在黑夜里看不清身边也看不清前路,所以才会引起无限遐想。   牧野也怕,因为看不清前路。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顾星宇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与顾星宇会不会有未来。说不定就死在明天,或者不远的将来。   但他很好奇,他想看看自己与顾星宇能走到哪一步,想看看部落能走到哪一步。   他有些累了,他走到了远一些的地方,躺在柔软的沙滩上。过了一会儿,顾星宇也躺了下来,枕在牧野手臂上。   顾星宇挪了挪身子,让整个人都拥进了牧野的怀里。他问牧野,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   牧野回答不知道。不是敷衍,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大雾中徘徊,连带着整个部落在大雾中徘徊。   顾星宇又问,这场战争是不是因为他才会打起来的。   牧野沉默了。海盗是跟着救援船来的,而救援船是为了救顾星宇来的。   如果真的追究,好像真的是这个原因,可是牧野说不出口。   “文明的更迭是不会因为个体而改变进程的。”牧野想起了大祭司在帐篷中和自己说过的话,他说过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文明的更迭是自然形成的。强大欺负弱小,一直是自然界的法则。   牧野搂了搂怀中的顾星宇,让他离自己更进一点。   “其实这些东西在冥冥之中就已经被注定了,就算你不来,总有一天炎洲岛也会被发现。但还好你来了,让我知道在困境应该如何熬下去。”牧野指着天上最亮的那一颗星对顾星宇说,“那天我也是这样躺着看星星,那时我也看到了这么一颗明亮的星星。起初我以为是启明星,结果那个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那颗星星是我的直升飞机,对吗?”顾星宇笑起来了。   牧野点点头,“对,按理说我应该跑的,可是我偏偏没有。心里有一个声音引导着我往山顶走。我就一直走啊走啊,走进火海,看见了你。”他用食指刮了刮顾星宇的鼻梁,“那时我才知道,哦,这不是启明星,这是小灾星。”   他想了想,“现在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觉得之前的想法也不对。那就是启明星,只不过不是其他人的,是独属于我的。”   牧野望着深邃的夜空,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对,在浩瀚深邃的夜空里,还好有人一直在前面指引着方向,自己才会有了直面黑暗的勇气。   他还想说什么,看向顾星宇时,顾星宇却已经睡着了。他的半张脸埋在牧野怀里,睫毛微微颤抖,一点点撩拨着牧野的肌肤。   “睡吧,晚安。”他低声说,吻了吻顾星宇的发顶,然后侧了个身,抱住顾星宇。   月上枝头,两人在混乱中求得了一丝安宁,相拥而眠。   第二日醒来时天还没亮,牧野只觉得手上痒痒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挠。睁开眼,发现顾星宇已经醒了,正在用手指在牧野的手心上画圈圈画着玩。   “这么早就醒了?”牧野挺了挺腰。沙滩不是很舒服,他睡得有些腰痛。环顾四周,却发现原本在沙滩上的侍卫们早就已经不见了。   “听说海盗追过来了,他们都去迎击了。”顾星宇说,“都去了。”   “那怎么没有人叫醒我。”一边诧异着为什么没有人叫自己,一边诧异着自己为什么能睡得这么熟,连人走完了都没有发现。   牧野先扶起顾星宇,然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武器,背上箭袋便准备往北边走,边走边拍掉自己身上的沙子。   可是没走多久,他就看见了一大群侍卫背对着自己在向自己靠近。   “怎么了?”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听见远处的枪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追过来了,他们的实力确实比我们强太多。”巫槐跑过来,“现在我们只能围着这里打,实在没有退路了。我已经让侍卫保持了三队队伍,层层阻挡海盗。而且我刚刚有派跑得快的侍卫去火神遗迹让一部分的护卫军也过来。不知道需要多久,希望能够快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通知我?”牧野拨开人群往前面寄,却被唐泽拉住,“你不可以去前面。你是护民官,你和顾星宇一定要待在最后面。没有你们两个,就没有人能够带着部落重建。”   “可是如果我不到前面去,部落或许根本撑不到重建的那一天。”牧野奋力挣开两人的阻拦,结果越来越多的侍卫围上来,纷纷扣住了牧野。   “不可以,护民官,请相信我们。”高个子侍卫也在行列之中,“请护民官后退。”   “知道了。”看这么多人堵着,牧野叹了口气,甩开身边的侍卫,乖乖站在了唐泽身后观察前方局势。   前方的侍卫节节败退,被打的溃不成军,虽然部落这边也有□□,但是三把□□实在抵不住武装优良的海盗,更别提海盗那边还有许多人有防弹衣。   不一会儿,部落便退到了石林边上。   “进石林?”唐泽看向牧野,“我们必须往后退。”   “绝对不行,石林不能退。”牧野抵住了石林的石柱,“在这里拼死反抗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进了石林,就是死路一条,再没有地方逃跑。”   他拿起了后羿弓,“对面还有多少人?”   “不清楚,但是应该已经削减了大半。”唐泽说,“之前在东海岸只有四辆大船,之前死伤颇多,现在再看或许还剩几百人。”   还剩几百人,却人人拿着枪,硬碰硬实在打不过。   “组织几个人,和我一起绕到侧面去。”牧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枪支对上弓箭一定是枪支更胜一筹,但是枪支再强也无法兼顾好几个方向,只要从不同的地方攻击,那么就能在伤亡最小的情况下把对方击溃。   他挑选了一队侍卫跟着自己从石林边缘向海盗侧面绕过去,剩余的人稍稍围着石林以石柱做掩护,在正面吸引海盗的火力。   牧野明白,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47章 首领环伺   沿着石林边缘摸索前行,脚下的杂草沙沙作响。牧野拿着弓猫着腰穿行在枯黄的灌木丛间,直到能够看见沙滩上晃荡的人影后,他才举起手臂,示意后面的人停下来。   “就这里了。”牧野说,“准备好拉弓,你们有枪的三个人记得对着对面的核心人物打,特别是叫鲨鱼的那个,就在人群中间额头上有道疤的,你们看准点打。”   “明白了。”顾星宇把弹夹填满,眯起一直眼睛对准了那海盗中间长得最凶神恶煞的人。   “开枪。”牧野低声说道,顾星宇的子弹应声出膛,在空中旋转纷飞,向人群中射去,片刻后,一抹血迹将至,暗黑色的花在一个海盗的头上绽放。   不是鲨鱼。就在顾星宇开枪的瞬间,鲨鱼手中一直把玩的金币掉了。他下意识去捡,可是才刚弯腰,子弹就穿过了他身边人的脑袋。   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巧合,让鲨鱼逃过了一劫。眼看鲨鱼并没有死,牧野赶紧下令射箭,于是子弹与箭矢齐齐飞舞,朝海盗们射去。   原本专心面对眼前的海盗们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倒在了血泊中。但是鲨鱼也是心狠手辣的主,他随手抄起一具身体余温正在快速流逝的海盗,挡在自己身前,用半死未死的血肉之躯作为了自己的□□。   其他海盗看到了老大的做派,也纷纷有样学样拿起还留着一口气的同伴,放在自己面前当做盾牌。   一时间,海盗的阵队没有任何溃败的痕迹,甚至比之前更加紧凑。   若是平心而论,部落根本不可能打败外来者,之所以能够取得片面的胜利,一直是因为海盗仗着自己武器先进,不把部落的实力放在眼里,一而再再而三的轻敌。   纵使这样,部落也还是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现在无路可退必须破釜沉舟的地步。   “真是无耻。”虽然知道现在的攻击毫无作用,但是射击绝对不能停下来,不然只要给了海盗喘息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更加猛烈的反扑。   子弹与箭矢比之前更密集了些,可是还是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海盗们把枪从缝隙中伸出来,开始胡乱向森林里面开枪。侍卫们被迫找到掩体,射击的节奏也放缓许多。   “快要没有箭了。”一个侍卫跑过来向牧野报告。   压抑着万般不情愿,牧野只能咬咬牙,下达了暂缓攻击的指令。那头,海盗发觉了侍卫们越来越缓的攻击速度,开始越来越大胆的进行正面攻击。枪火不断压制着牧野,牧野只好放下手中的弓,躲在了一颗巨大的树后。   “停下,他们好像已经遭不住了。”鲨鱼指挥手下,“全部人围上去看看。”   “完了,再不反抗就要落到他们手上了。”顾星宇用气声和牧野说,他勾着手腕把□□伸出去,胡乱射击了一通又收回来,“巫槐和莫双他们在另外一棵树后面,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他们让他们和我一起发动反击?”   “只能这样了。”□□比起弓箭有更多的优越性,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单手射击,这样一来,就算躯干躲在掩体后面也能够反击。   至于弓箭,反击了自己或许也会丢掉半条命。   “可以。”牧野迅速点了下头,然后吹了一声口哨。巫槐应声看过来,牧野用手指了指沙滩,接着指了指顾星宇手中的枪,巫槐立刻心领神会,和莫双耳语几句后,学着顾星宇的样子往外面胡乱射击。   精准度另外算,就这样设计给海盗的威慑力也很高。不一会儿,海盗的步伐越来越慢,围上来的势头也越来越缓。   但是这还不足以让一行人脱困。牧野看向营地的方向。草很深,看不见那边,光听声音的话拉弓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也许还在射击,只是临时营地离这个地方有些许遥远,射到这么远的地方不管是力度还是杀伤力都要少一大截。   正当牧野深感着急之际,他发现森林中有动静。沙沙作响的声音从石林的方向传来,一路蔓延到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树上,藤蔓后,牧野甚至发现自己面前的树丛也剧烈晃动起来。   是来自石林深处的狼群。它们被枪声吸引了过来。不知道是敌是友,它们就遍布了森林的每一处,虎视眈眈地看着所有人。   牧野不自然地收了收脚,希望能够离树丛远一些,可是他哪里都去不了,背后顶着树干,一手护在顾星宇胸前。前有狼后有虎,前后都是危险。   好在面前的狼好似对牧野没有兴趣。相反,其他的狼纷纷从树上往沙滩跳去,不一会儿沙滩上便哀鸿遍野。牧野探出头小心查看沙滩的情况,只见沙滩上的狼还在撕咬地上没有能够跑掉的海盗,至于大部队,早就已经跑得没了人影。   直到这时,牧野面前的树丛才重新有动静起来。一只狼从树丛里钻出头来。   这只狼和其他的狼都不一样。它的毛色雪白,只有耳尖有一抹红色,像是茫茫大雪中的一枝腊梅。   “白狼,这可真稀有。”顾星宇不合时宜地赞扬了一句,不合时宜地破坏了这微妙的对立关系。狼群的其他狼也围了过来,将躲在森林边缘的侍卫们团团围住。   侍卫们都很紧张,纷纷握紧手上的武器,只有牧野没有。因为他看见白狼身后还跟着一只瞎了单眼的黑狼。那只狼的眼神有些幽怨,静静地在后面注视着顾星宇。   而白狼的眼神则充满了怜悯。它轻轻跨出前脚,向牧野靠近了一步。   “你……有话对我说,对吗?”牧野蹲起身,试探性朝白狼伸出了手,白狼舔舐了两下牧野的手心,好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友好,随即昂起头,狼嚎响彻云霄。   狼群一呼百应,全部都嚎了起来,叫声里是血性的味道。牧野明白了,这白狼与黑狼其中之一是狼群的首领,它们正在以首领的身份和自己对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首领之间好像是有心灵感应的。就像在这森林边上这么多侍卫,白狼唯独准确地停在了牧野身前。   而牧野也感受到了白狼身上的气息,那是只有领导者才会有的气息。稳重,庄严,以及眼中总会带有的淡淡的悲哀。   “你要和我说什么?”牧野抬起手,轻轻顺着白狼的毛抚摸着它的下巴,白狼没有反抗,而是嗷呜嗷呜地诉说着什么。   牧野没有听懂,但是他猜到了。联手,和解,以及示好。   示好这是很难得的。狼都有血性,除非是真正被狼群敬重的人,否则狼群不会去主动对任何人示好。   牧野将白狼带到了临时营地,狼群也跟过来了。但是除了白狼之外其他的狼都没有靠近营地,仿佛是怕吓到侍卫们,都选择离得远远的,在沙滩趴着休息。   留守阵地的唐泽不知道事情经过,他显得很惊讶,不断问牧野怎么回事。   牧野突然觉得唐泽有点可怜,不管是巫槐还是白狼来的时候他都不知情。牧野挑挑眉,一边下定决心下次去哪都要把唐泽带上一边将一五一十全部告知唐泽。   “居然还有这种事。”知道了事情经过的唐泽心中惊讶并没有消减半分,他伸出手也想学着牧野的样子去摸摸白狼,白狼却出奇的凶,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喉咙里还发出警告的咕囔声。   “行了,别招惹我们的盟友了。”牧野打掉唐泽悬在半空中小心翼翼试探的手,大家全部笑了起来。   看着大家兴致正高,牧野趁机说了几句鼓励大家的话:“现在我们有盟友了,可能对抗海盗会更简单些。”   但是说完之后,牧野自己都有些迷茫。一直在制定战术,可是还是节节败退,这场战争真的还有希望吗?   刚刚还在欢笑的侍卫们也沉默了下来,乌云笼罩着临时营地,大家都在为着各自的心事担忧。   这一晚,牧野早早就躺下了。他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看着天空。他连顾星宇都没有交,他需要静一静。   吹着海边的冷风,他感到异常的清醒。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可惜越清醒,就越害怕。   连石林里面的狼群都加入了自己,若是还不能赢……   不行,不能这么想,牧野赶紧掐断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自己作为部落的首领,怎么能够有这种消极的想法呢?要带领部落走出这段至暗时光的是自己,而自己在结局未定的时候就打了退堂鼓,这样还怎么带领部落走向胜利?   他烦恼地摇了摇头,心中的阴霾却挥之不去。心中的恶魔一次次和他说,实在不行就放弃吧,对抗这么强大的敌人,就算是输了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这个声音在心中挥之不去,怎么也赶不走。牧野翻来覆去,一遍遍默念着自己的心,告诉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振作起来。但是他心里的声音就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索性闭上眼睛,去倾听大海的声音。   面前海浪汹涌,潮涨潮落。突然,他心里安静了下来,所有声音都化为了一阵虚无。他感到海水好像涌入了自己的怀里,还带着奶香味。   睁开眼,怀里的是顾星宇。   顾星宇抬起头,调皮地问牧野:“你在这里干嘛呀?” 第48章 天际城市   “看风景。”牧野回答,“我在看星星,顺便看看海。”   他没有把自己心里的纠结与困惑告诉顾星宇,他怕会影响顾星宇向来的积极态度。   “好啦,你不说我也知道。”顾星宇眨眨眼,“我们一定会赢的。”   他说的很笃定,就好像已经知道了未来的事情。   “你怎么说的这么肯定?”牧野的手指划过顾星宇的脸颊,“就好像你已经度过了一次明日一样。”   谁知道顾星宇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才不知道未来的事情呢,我只是单纯知道你很厉害,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如果你这样都不能胜利的话,世界上就没有谁能赢了。”   都说情人眼里的另一半永远是完美的,但是牧野没有想到自己在顾星宇的眼里居然这么完美。   刚刚还在犹豫的内心一下子就平缓了下来。牧野想,不管结局如何,不管自己的想法是怎么,只要顾星宇还在自己身边一天,自己就一定要振作起来,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顾星宇。   顾星宇一定要活着,更要好好活着。他可是把性命托付给自己的伙伴。   想到这里,牧野揉了揉顾星宇的发梢,顾星宇也翻了个身,将头枕在了牧野的胸前。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特别缺乏安全感。”顾星宇在牧野的胸前,把心里话都说给牧野的心听,“我还在上学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我是被哥哥带大的。他很好,对我很认真,但是哥哥总归不是父母,也管不到这么多。”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刚开始的时候,哥哥一边要上学,一边还要打工,根本没有时间知道我过得怎么样。那时候我在学校里,就总是有小朋友笑我。他们笑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很委屈,但是不敢回家哭。我对哥哥很愧疚,也知道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所以我总是在厕所里面躲着哭,然后装作云淡风轻地回家。我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一直到上高中之后才结束。可是我心里的种子早就已经生根发芽了。除了莫双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之外,我不再交朋友,也不再相信任何人。直到我到了炎洲岛,看到了你,我义无反顾地就想要相信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即使知道了顾星宇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牧野还是随着顾星宇的思路继续问:“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跳,你还记得吗,我在遇见你的第一天你就抱了我。”   那是顾星宇来部落的第一天,那时候牧野看见有人上山,为了保护顾星宇,就抱着顾星宇躲在了岩石的缝隙里。   “就是那个时候,我的胸膛也感觉到了你的心跳,你的心跳频率和我一模一样,就好像是我自己的心跳一样。我以前看过一篇文章,上面说,只要有人能够和自己的心跳一样,那么那个人就是你可以信任的人。”顾星宇笑容灿烂,“开始我还半信半疑,后来,我就越来越相信这件事情了。”   他把耳朵贴在牧野的胸膛前,侧耳倾听牧野的心跳,却疑惑地咦了一声,然后皱起眉头。   “你的心跳呢,我怎么听不到了?”   牧野笑笑,牵起顾星宇的手,将手放到了自己右边的胸膛上。   “摸这边。”他轻轻在顾星宇发梢吹着气。   “诶,真的,好神奇,居然在右边。”顾星宇静静听着牧野的心跳,“这心跳和我的脉搏一样,滴咚滴咚,像是打鼓。不过还是神奇,我的心脏都在左边,大部分的人心脏应该都是在左边吧。”   “你也说了是大部分人。”牧野搂住顾星宇,“第一,我不属于大部分人,你也说了一直觉得我特别,第二……”   他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扶住顾星宇的肩膀。   “感受到了吗?”牧野问。   过了好一会儿,顾星宇回答,“感受到了。”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共同感受着夜空下的潮起潮落。   没过多久牧野就睡着了,怀里的心跳让他感到安心。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熟,睡梦里,他梦见了早些时候看见的那片天际线上的大雾,只不过在梦境里,雾慢慢被风吹散了。在雾的尽头,是充满五颜六色的城市。   次日,部落准备发起总攻,而莫双的对讲器也终于再次收到回音,那头说,今日就会派舰队来到炎洲岛。   这个消息对侍卫们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今天就是迎接胜利的开始。   牧野把侍卫们召集到了一起,告诉他们,要把森林里的海盗全部赶到沙滩上来,再由舰队一举发动进攻彻底消灭海盗。所有人都欢欣雀跃,就连白狼都听懂了牧野的话,挠了挠它的竖耳朵。   舰队来的速度很快,士气大振的侍卫速度也很快。海上的炮火洗礼了这片沙滩,而牧野,就坐在森林当中看着这一切。   中间比他想得困难,但是结尾却出奇地简单。   舰队上的战士们将没有死去的海盗抓上了船,一个肩上很多很多星星的男人跑到了牧野面前,告诉牧野,自己是搜救队的队长。   牧野知道,这是接顾星宇回家的了。   两伙人很快进行了交涉。但是其实舰队上不止搜救队,还有一伙背着大包的科考队员。一个看上去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找到了牧野,神情激动,“我一直在找炎洲岛,没想到有生之年还真的被我找到了。”他拿出背后的书,翻开一页内容给牧野看,“你看吧,古书上早就有记载,看来老祖宗说得真没错。”   说完,他就去其他地方参观了。   顾星宇忧心忡忡地看着牧野:“我不知道科考队员也在。他们会不会影响部落的日常生活?”   要知道,部落一直以来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如果科考队员真的要进行科考,那部落的安宁一定会受到打扰。   这之前也是牧野的困惑,但是现在不是了。   “如果不是搜救队,部落对面强大的敌人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牧野扶住顾星宇的肩膀,“部落太弱了,是时候进步了。”   这是一种改变自己的勇气。   “那我们……”顾星宇又说,话语几度哽咽。   牧野明白顾星宇要说什么。他和顾星宇终究是要分开的。他把顾星宇带回了家。家里没有受到什么破坏,除了外墙多上几个弹痕以外没有什么变化,就和离开时差不多。   “没事,短暂的分别而已,我会给你写信的。”牧野将顾星宇抱到床上,吻了吻他的唇,“回去好好生活,知道吗?”   顾星宇的眼神有些迷离。他没有回应牧野,而是不断吸吮着他。   彗星沉沦在天际中,湿润了整片云彩。   在最后分别的日子里,牧野与顾星宇天天一起坐在山顶上吹风。这样有些无聊,但是牧野乐意。一边看着美景,一边看着身旁的小可爱。心中盘算着要送给顾星宇什么。   他想到了大祭司脖子上戴着的瓷片骨铃,当初弟弟牧缘的脖子上也有一个。那个铃铛很好看,很配顾星宇。   但是他找遍了整个集市也没有看到这种饰品。为此,他还特意问了一次母亲。结果被问到了牧母神情有些惊讶。她回答牧野,大祭司的那个铃铛就是牧缘的铃铛。牧缘是大祭司寄养在牧家的孩子。   “也就是说当初大祭司亲口下令烧死的是自己儿子?”牧野有些唏嘘。   转眼就到了顾星宇离开的时候。其他人没有来,莫双也早早就上了船,只有牧野与顾星宇站在港口告别。   “对了,你等等。”临走前,牧野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吉他,“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就自己做了把吉他。”   直到这个时候,顾星宇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等等,然后跑回自己房间,拿出了一把弓。   “之前把你最喜欢的弓给拆了,我重新做了一把。”他挠挠头,帮牧野背在了背上。   “小宇,要开船了!”莫双在船上喊顾星宇。顾星宇依依不舍地抱了抱牧野。   “对了。”当顾星宇上了甲板后,牧野叫住他,“我有时间会去找你。”   顾星宇回过头笑笑,“我等你!”船渐行渐远,顾星宇在船上摇晃着朝牧野招手。   牧野就这么站着目送着顾星宇的离去,直到看不到船后,他也没有走。   “站这里干什么呢?科考队那边说需要帮忙。”唐泽经过时看到了正在盯着远处的牧野,询问道。   牧野没有回答唐泽,还是往天际看。天际是一片茫茫大雾。但是随着船的远去,就像是一把刀子,划开了灰白的布。   雾的那头,是城市。霓虹闪烁与钢筋水泥铸造成的城市,牧野好像看到了。 第49章 番外一   青城一脸下了好几天的雨,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顾星宇站在窗前,往外看底下的车水马龙。   “小宇,你的包裹。”莫双走进宿舍,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快递放到了顾星宇的桌子上。   这是离开炎洲岛的第三个月。   顾星宇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包裹上面的详情页,包裹并没有注明是哪里寄过来的,也没有写寄件人是谁。   他拆开来,里面是一本书,书上是牧野的笔记。   “九月十七,和科考队员一起打斗地主,缺一个人,不然可以打麻将,要是顾星宇在就好了。”   顾星宇笑笑,这看起来像是牧野的日记。日记是用汉字写的,看得出来牧野还专门学了汉字。   “九月十八,拉上了唐泽一起打麻将。他根本就不会打麻将一直输,不知道顾星宇会不会打麻将。”   “九月十九,打麻将。”   “九月二十,打麻将,今天赢得多。”   “九月二十一,我不能再拉着科考队员们打麻将了,科考队员们也很忙的,而且我还是护民官,我得做好表率。”   “九月二十二,打麻将。”   看着看着,顾星宇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眼底还有泪光。   “是谁?”唐泽看顾星宇笑得开心,扭过头问。   顾星宇拉开抽屉,把牧野的日记放了进去,“没什么。”他说。 第50章 番外二   “烦死了,什么鬼天气。”顾星宇撑着伞在街上走着。青城已经一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了,可是这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迹象,就好像还要无休止的一直下雨一样。   电话又在响了,电话那头是莫双,他的语气很着急,“小宇,你到哪里了?大家都已经到了,就等你了。”   今天是顾星宇的高中同学聚会。   “我到东明路的红绿灯了,你在哪里?”顾星宇抬头张望,发现了马路对面咖啡馆二楼的窗台边上,莫双在奋力向他招手。   “马上到。”顾星宇挂断了电话,待到绿灯亮起的一瞬间,他便飞快向马路对面跑去。   雨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斑马线有些反光。要知道,雨天的斑马线是很滑的,当顾星宇跑过去的时候踩到了斑马线,差点摔了一个仰头。   还好他反应快,快速将手臂向前挥动,让重心移动到了前面,结果依旧没站稳,整个人一头扎进面前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西装革履,看上去不便宜的西装也沾上了水迹。   “对不起对不起,”顾星宇连连道歉,“你的西装我帮你洗吧。”   他看着那西装的裁线,心中暗暗估量这套西装的价格。但面前那人却没有回答顾星宇的问题。   那人说:“不是叫你好好照顾自己了吗,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声音很低沉,很有磁性,很令顾星宇熟悉。   顾星宇抬起头。   “牧……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