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密传》作者:彳亍之尸   文案:   美人皇帝攻×黑皮将军受   在二哥的葬礼上,苏密不该多看那个黝黑的孩子一眼。   CP:苏密×苏昆仑   标签:古代 - HE - 美强 - 年上 - 骨科 第1章 新主   “许太后,陛下已经下诏尊奉殿下为太后,还请太后前往长乐宫颐养天年。漪澜殿已经被陛下赐给宋婕妤作寝宫了,还请殿下早日动身。”苏密身边的大太监说。   “先帝一去,一个个都来不及赶我走了。”诺娃眼睛红肿,衣服也没穿整齐,她的容貌还未衰败,却显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憔悴。女儿去了,父母去了,儿子去了,两个孙子也一同殒命,而今,最爱他的丈夫也去了。   诺娃坐在床榻边,无意识地看着窗外,丝毫没注意到外面的通传声。裴皇后领着宋婕妤走到诺娃面前,下跪行礼:“妾身参见太后,愿太后长乐未央。”   “是皇后啊,不必多礼。来人,赐座。”诺娃说。   二人起身,分坐在两边。诺娃曾经是永巷最美丽的女人,如今却这般落魄,裴惠心理也平添几分感慨。后宫的荣华,如何又是靠得住的。先帝让苏密尊她为太后,也是给了她最后的荣耀。   “妾身明白太后为先帝的离去万般哀戚,但殿下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妾身特意带宋婕妤一同为您请安。”裴惠说。   “以前的宋良娣,现在都成婕妤了,还真是时移世易。”诺娃说。   “妾身还有一事要告诉殿下。敏亲王无后而终,陛下和妾身商议此事,按着规矩,宋婕妤的二皇子会过继为敏亲王的世子,待他长大后封为敏亲王,绵延后嗣。”   “罢了,不过是按着规矩办。多个儿子又不能让死去的人复活。”   “妾身会好生教导自己的儿子,不让他有辱敏亲王的封号。”宋婕妤说。   “封号这样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没有人继承,这对阿尔来说毫无意义。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是管不着的。既然宋婕妤都过来了,那我还是走吧。”诺娃说。   漪澜殿是苏辛当年赐给诺娃住的,这里几经翻修,留着他们无数美好的回忆。后宫的地方,从来没有属于过谁。只要晋国不死,后宫的一草一木都属于苏氏皇帝,但某个宫殿从来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宋婕妤住进了漪澜殿,这里曾经是后宫最得宠爱的女人居住的地方,但她从来不得苏密的宠爱。她当年比其他良娣、孺子幸运的地方是: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婕妤,二皇子被过继给敏亲王一脉,那他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宋婕妤的侍女说。   “陛下已经有太子,本来也没有老二的事。”宋婕妤说。   “婕妤……”   “论宠爱,我连皇后身边的裴才人都比不过,因为有这么个儿子,陛下才没忘了我。可论起孩子,别说太子,这孩子还没三皇子讨陛下喜欢,甚至还不如大公主。陛下有好几个皇子,有那么多妃嫔,斗是斗不完的。这样也好,我能图个清静。”   “裴皇后的祖父、父亲、兄长,三代共同在朝为官,陛下对裴家何其信任。”   “裴家几代忠良,劳苦功高。裴侍中年事已高,等陛下大政稳定,他大概也要退隐养老了。”   ×××   苏密登基六年,外面有贤臣辅佐,自己又勤于政事,虽说达不到盛世之景,但到底没有辜负祖宗的疆土。六年,似乎变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变。   椒房殿内,裴惠正在督促苏奉祀读书。苏奉祀感到很不耐烦,他说:“娘,我想到漪澜殿找二弟弟一起玩。”   “奉祀,你是太子,将来的天下之主。”裴惠说。   “可现在的天下之主是我爹,不是我。我还是小孩子,还有很久很久才长大。”   “十岁了,不小了。”   “娘,我真的想出去玩。”苏奉祀扔下书简,蹭在裴惠怀里。   裴惠拿他没办法,只能说:“一个时辰之内要回来,不要玩疯了,不要流了汗吹风。冰儿,霜儿,你们这些人要照顾好太子。”   “诺。”太子的侍女们说。   冬丝收拾太子的书桌,把那些东西摆放整齐,她说:“太子随皇后殿下,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殿下不用操之过急。”   “随我?我小时候可比他懂事许多。”裴惠说。   “殿下忘了吗?殿下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爬树下不来,还是愚哥儿……”   “是那只蠢鸟非要叼走我娘送给我的簪花。”   “殿下当时还要愚哥儿别把这件事告诉裴参政和王夫人呢。”   “好了,别说那些蠢事了。”   “小孩子难免淘气,但也很可爱啊。”   “二皇子过继,但陛下还有三皇子、四皇子,将来指不定有多少儿子。如果奉祀不勤于学业,陛下怎能放心让他继承大统呢?”   “立嫡立长,这是祖宗的规矩。太子殿下是嫡长子,只要他品行端正,孝义两全,陛下不会做动摇国本的事。”   “但愿如此。”   冬丝是裴惠的陪嫁丫头,后来成了三皇子的侍妾,如今是皇帝的裴才人。裴才人是皇后身边的人,她住在椒房殿的一个偏殿。   早些年,厄宛常年在外作战,鲜有时间回家。近两年,晋国三面边境安宁不少,厄宛很少出征,仿佛成了个坐享爵位俸禄的富贵闲人。今天下朝,看到巴曼努在摆放婢女端上来的饭菜,苏昆仑在墙角捉虫玩。   “别玩了,陛下说想要你明日入宫觐见。”厄宛说。   “陛下,真的吗?陛下要见我?”苏昆仑说。   “总不能是我假传圣旨。”   “等我见了陛下,陛下会不会让我当将军,然后和阿爸一起出去打仗?”   “你一天天老想着打仗干什么?像我们今天这样,过着平淡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男人不应该征战沙场然后建功立业吗?我要像阿爸一样当大将军,当最大的将军。”   “厄宛,让昆仑洗手吃饭了。”巴曼努说。   晚上的时候,厄宛和巴曼努两个人共同跳赫达的某一支舞。厄宛常年征战,而巴曼努从不曾荒废练舞一事,两个人都是身段柔韧,充满力量。两个人的身体一黑一白,交错在月光下十分好看。   苏昆仑在旁边看着,十分沉醉,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母亲会跳舞的人。而很少有人知道,厄宛也擅长跳舞。这支舞是传曳教给厄宛的,他们也曾经在月色下合舞。   “阿妈,阿爸,这支舞叫什么?”苏昆仑问。   “原上月,赫达语中叫苏沫尔瑞。”厄宛说。   时间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人的感情或多或少会在时光的流逝中被扭曲。巴曼努翻了个身,她没睡着,结果发现厄宛也睁着眼。   “你怎么不睡?”巴曼努说。   “你翻身太多了,平常睡得挺好的,今天是怎么了?”厄宛说。   “伴君如伴虎,我都替昆仑捏把汗。儿子还那么小,就这样让他跟你一样在朝为官吗?”   “别家更小的孩子都能入宫做太子的陪读,昆仑都十五了,又不是小孩子。他跟着我练了这么久功夫,总不能一辈子当匹夫。”   “他不是你的儿子,你还这么上心。”   “他就是我的儿子。”   “谢谢你。”   “昆仑自有他的福气,你不必过于忧心。” 第2章 惦记   晋国有厄宛大将军南征北战,自然是所向披靡,无人敢犯。先帝当年不拘一格提拔厄宛,如今看来,确实是高瞻远瞩。   苏密对厄宛非常信任,给了他很大的兵权。但厄宛每次凯旋还朝,第一件事就是交还虎符,然后全盘接受皇帝的各种赏赐。   苏昆仑长得像他的母亲,尤其是肤色和一双眼睛。十五岁的少年将将长开,看上去充满了少年的意气。他听婢女们说起过父亲在战场上的故事,他最大的梦想是与父亲一同作战。厄宛每次只是笑笑,他说:“你还太小了。”   苏密听厄宛汇报周边邦国进贡的情况,说话间聊到了厄宛的儿子。苏密想起几年前的匆匆一见,他问:“我记得厄宛将军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他如今多大了?”   “十五。”厄宛说。   “我想授官于他,让他侍奉于左右,不知卿家是否舍得割爱?”   “少年出仕乃是陛下隆恩,臣代犬子谢陛下恩典。”   ×××   皇帝所居住的未央宫还是那样恢宏盛大。苏昆仑跟着厄宛乘着轿辇经过一道又一道宫门,这才见了宣室殿的陛阶。二人下车,一前一后跟着宦者走向宫殿。   寻常文官家的孩子,多穿儒生之服饰,优雅从容,举止大度。而苏昆仑穿着无品级的武生服饰,跟在穿着武官官服的厄宛身后,显得意气风发,竟有一种质朴勇猛之气。   习武之人常年经受风吹日晒,肤质粗糙,肤色发黑。厄宛是赫达人,天生肤白,怎么晒都不会被晒黑。而苏昆仑则是一生下来就皮肤黑,反而不必担心晒黑一说。   “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厄宛和苏昆仑跪拜行礼。   臣子见君王,理应低头顺目,苏昆仑却好奇地瞥了一眼苏密,他穿着常服,从容坐在上位。人虽年轻,却已经掩饰不住那股帝王的霸气。苏密生得白,又有一副美人相,苏昆仑感觉自己从前见过他。   “我第一次见到这孩子,还是在敏亲王的葬礼上,如今都这么大了。厄宛,我身边正好缺个御前侍卫,不如让昆仑过来。”苏密说。   “昆仑,还不谢陛下恩典。”厄宛说。   “臣谢陛下恩典。”苏昆仑说。   “我赐你通行玉牌,出示此物可以自由出入未央宫,不会有人阻拦。”苏密说。   “谢陛下赏赐。”苏昆仑说。   皇宫森严,不是谁都能自由出入的。不论是战功赫赫的厄宛,还是当朝权臣裴文月,他们都无此殊荣。裴家人自然能轻易入宫陪伴皇后,但都要得到皇后的提前允许,且只能走固定的路线前往椒房殿。   厄宛不知道苏密为何如此看重苏昆仑,但心下也没想什么。宫廷侍卫们轮番值守,苏密轮到休息的日子自然能出宫回家。   这时,一个宦官过来禀报事务:“陛下,许太后近几日缠绵病榻,茶饭不思,不知陛下是否前往探视。”   “太后是思虑成疾,太皇太后都不见得有她这么容易生病。皇后去看过了吗?”苏密说。   “回陛下,皇后和各宫主位都去看过了。”宦官说。   “先帝在时,她只是贵妃,但我既然尊她为太后,她也算是我名义上的母亲,为人子总该尽一份孝道。厄宛,你也是赫达人,不如随我同去,还能和太后说几句家乡话。”苏密说。   “臣遵旨。”厄宛说。   “昆仑去换侍卫的衣服,然后也跟着我们同去。”苏密说。   “诺。”苏昆仑说。   诺娃不喜欢应付那些来看望自己的人,她本来想图个清净,偏偏那些人老喜欢打扰自己。她在榻上就听见“御驾到”的通传声,但她只等着苏密来。诺娃没想到的是,苏密还带了别人。   “参见太后,”厄宛说完,又用赫达语说,“殿下近日身体安泰否?”   “劳将军记挂,无非是朽木一根,烂完是早晚的事。”诺娃说。   “赫达人不喜讨论身后之事,逝者会前往另一个世界,而生者更要带着逝者那份情意继续在本世生活。草原广大,自然要牧马放羊,肆意活过。”   “先帝生前,我和他也算是珍重彼此,不曾虚度时光。”   “殿下应当无憾,就是为了先帝,为了已故的至亲们,更要振作精神,不枉余生。”   “厄宛和我一样,都是异色瞳,有人说这是不吉异相,但我们还是那样活过,也没有因为眼睛改变了什么。”   诺娃的一只眼睛是湖水蓝,一只眼睛是琥珀金,而厄宛的眼睛是一红一绿。赫达人长蓝眼睛并不稀奇,金瞳、绿瞳和异色瞳则稀有了。而厄宛的红瞳曾被他的亲人们视为极其不吉利的现象,后来也被那些败北之兵将编排为天生杀戮的血煞之眼。   “眼睛的作用不是被别人看,而是让自己看到世界。”厄宛说。   “此言甚是。”诺娃说。   “殿下,该喝药了。”诺娃的侍女说。   “太苦了,拿走。”诺娃说。   “我来,”苏密从侍女手中接过药汤,起身坐在诺娃床边,先自己试了一口,说道,“太医在方子里面加了别的东西,吃起来不算太苦,我来服侍殿下用药。”   “侍女的事情,何劳陛下亲自动手?”诺娃说。   “殿下是当今太后,也是我的母亲,儿子侍奉母亲,又怎会有劳累一说?”   “沈道长在天和观静心修道,原来她都离开未央宫那么多年了。那些从前与她一起侍奉陛下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沈道长在生下我之后便离宫修道为国祈福,上一次我到天和观参拜上神,正想顺道看望她,她却对我避而不见。”   “她这是要了却凡尘之事了,我上一次见她,是先帝驾崩之后,我到天和观参与祝祷之事。”   “沈道长已非俗世之人,不能接受太后封号,先帝让我尊殿下为太后,也是全孩儿一份孝义之情。”   “与其看着我,不如多看看你的祖母,她才是养大你的人。”   “这是自然。长乐宫的两位主人,我都会请安奉礼,以不违背先帝以孝治国之愿。”   “你来看我,我是乐意的,若是为先帝,倒也不必了。”   “我当然自己想看望太后。”   药材被熬了又熬,汤药放在玉碗中本就没有几口,苏密亲自用调羹喂诺娃吃完。这一次,诺娃确实感到药没有之前那么苦。   “那个少年是谁?我之前不曾见过,倒有几分眼熟。”诺娃注意到站在后边的苏昆仑。不说别的,但是黑皮就已经很打眼了。苏昆仑的眼瞳比寻常人黑,但是眼睛看上去更亮。   “臣苏昆仑给太后请安,臣是陛下身边的侍卫,今天新来的。”苏昆仑说。   “让我猜猜,你是巴曼努的儿子?”诺娃说。   “太后怎么知道的?”   “很像。我一看到你,不仅想起了巴曼努,还想起了……”诺娃没说完,反而问,“你的父亲对你好吗?”   “家父对臣很好。”   “厄宛之前是敏王府出身,多年来,你还记得阿尔那份情意。”   “敏亲王对臣恩重如山,自然不敢忘。臣忠于陛下,也是忠于前主。”厄宛说。   “我想午睡了,都回去吧。”诺娃说。   “诺。”众人道。 第3章 沐浴   苏昆仑和其他宣室殿的侍卫一样,住处在宣室殿最外层的偏殿。苏昆仑带了一些随身物品,正要进去,却发现自己的房间刚好是最中间的那一间。   苏昆仑是明白的,未央宫里面肯定是事事按照规矩办,好屋子起码会留给官阶更高的人,而他只是一个新人。突然住进这样的地方,多少有些奇怪。   他问带着自己前来的宦官:“就是这里?似乎比别人的屋子宽敞。”   “这是陛下的意思。”他回答。   “没有人与我同住吗?”   “没有。”   “也是陛下的意思?”   “是。”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诺。”   白天走了不少路,实在累。先是从家里到未央宫,又从未央宫和长乐宫来回,还要守着一板一眼的规矩,丝毫不敢懈怠,人都被绷累了。   皇帝有车驾代步,苏密本想邀苏昆仑一同乘车,但苏密选择在外边骑马。厄宛是功臣,自然可以得此殊荣,苏昆仑则认为自己同乘过于逾矩。比起乘车,苏昆仑本就更喜欢骑马。   诺娃是先帝的贵妃,当今的太后,她曾经是永巷最得宠的女人,也是世人皆知的美人。今日见她,却已经是美人垂老,缠绵病榻,实在是令人叹息。苏昆仑总觉得以前见过她,大概是她来过敏王府。   更低级的宦臣为苏昆仑准备沐浴的热水和牛奶,苏昆仑挽起所有头发,身体浸泡在木质浴桶里,只觉得浑身舒泰。宦臣本打算服侍苏昆仑搓背,却被他拒绝了。   男子二十束发,十五岁的苏昆仑还不用把所有头发绑起来。水汽蒸腾,黑色肌肤在半乳白色的水里面若隐若现。苏昆仑抬起一只手,水沿着手臂向下滑落,又回到浴桶里面。   苏昆仑突然听到屏风外的脚步声,不知是谁,这个时候偏要来打扰。苏昆仑睁眼一眼,却发现那个人是苏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说:“陛下……”   “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住得习惯吗?”苏密走近,在浴桶的另一头,随意地用手指试着水温。   “这里很好,伺候的人也很上心。”   “浴桶里面加了牛奶和一些香料,但到底不及天然温泉。有空的话,我带你到上泉行宫玩一玩,那里面浴池的水是四季常温。先帝在时,他时常带许太后一同前往。”   “这……”   “若在春夏之交去,周边花树的花瓣自然飘落在水面,人面花面交相映衬,实在美丽。冬季也好,纵使天外飘雪,池水依然热气蒸腾,最宜养生。”   苏密仿佛是自言自语,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苏昆仑身上。虽然二人都是男子,但苏昆仑被苏密那样看着,感到有些不自在。君臣有别,苏昆仑不敢对苏密有意见。   “陛下,臣下见君王,理应冠带齐整,现在我……”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无非是来看看你,又没有别的意思。”   苏密穿着简便的常服,随意地站在浴桶旁边,撑着双肘跟苏昆仑说话,语气很是随意。苏密又走了几步,在苏密的身上摸了一把。   那只手先是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滑过锁骨的凹陷,划过喉结,从下巴那里蹭过去。苏昆仑不知道苏密想的是什么,只敢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苏密的眼睛。   苏昆仑这下注意到,苏密生得比寻常人要白一些,只是不及许太后和厄宛那么白。苏密看着苏昆仑,少年身量还没有完全长足,约摸是自幼习武的缘故,身体十分紧实。   许是在水里泡久了,苏昆仑的肌肤显得十分滑腻,倒有几分养在深宅大院里面的公子哥的味道。苏密说:“好好休息,有什么不习惯的都可以告诉我。”   “谢陛下。”   看着苏密离开,苏昆仑终于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继续享受舒适的水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像是被云朵温柔地托起来。苏昆仑摸了摸自己的锁骨,也不知道苏密刚才为何做出那样的举动。   ×××   “陛下,裴才人来了。”大太监说。   “这么晚了还过来,让她进来吧。”苏密说。   “皇后殿下听说陛下今晚没有召幸妃嫔,特意让妾身前来侍寝。”冬丝说。   “皇后还真是贴心。”苏密说。   冬丝见苏密还在批阅奏章,上前为苏密研磨。看着纤纤玉指碰上黑色的墨块,苏密仿佛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笑了一下。他说:“恐怕你要等很久了。”   “伺候陛下是妾身的本分。”冬丝说。   宣室殿的书房几乎又是彻夜通明,苏密看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终于带着冬丝一同到后面的卧房。   后宫妃嫔众多,冬丝并不是最特别的,但她是皇后的人,又在苏密身边伺候许久,也算是个可心的人。   苏密睡下,冬丝像往常一样拿起放在枕边的香囊绣包,侧躺着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这时候,苏密从后面抱着她,问道:“我和皇后一向对你不薄,赐过不少东西给你,为什么老是贴身带着这个旧香囊?”   “这是皇后殿下成婚前赐予妾身的。”冬丝说。   “香囊是旧的,香料是新的,偏巧我前几天还看了香料的书,又去掖庭局识了不少香料的种类。你说,我能不能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苏密从她手里拿过香囊,放在自己的鼻下嗅了几下。   “妾身……”   “永巷里面没有秘密,为什么你每次侍寝之后都要闻这些避孕的香料?是皇后教你的?”   冬丝起身,然后下去跪在塌边,她说:“皇后没有教妾身这么干,是妾身自己要这么做。妾身不敢欺君罔上,句句属实。”   “永巷的女人都想得到我的宠幸,也都想生下皇子,获得一生荣华。你倒是奇了,想方设法不怀上我的孩子。”   “一切都是妾身之过,与皇后殿下无关,请陛下不要迁怒皇后。”   “我没有怪你。夜里冷,别跪在外边,上来睡觉。”   第二天早上,冬丝服侍苏密梳头穿衣。今天刚好排到苏昆仑护卫值班,苏密上朝的路上,他侍候在旁边。苏密问他:“昨晚睡得可好?”   “回陛下,臣一切安好。”苏昆仑说。 第4章 羽扇   “殿下,明天就是陛下检阅兵将操练之日,按照祖制,皇后要陪伴在陛下身边,一同前往玉龙台。”冬丝说。   “我自然知道。太子不小了,他也该在旁边观礼。如此盛大之景,可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裴惠说。   “厄宛将军是本次的领兵之人,文臣当中,裴参政和裴少卿也会出席。”   “冬丝,你帮我看看哪种胭脂涂上来好看?”一想到厄宛也在,裴惠自然更想维持自己容光焕发的样子。   “殿下天姿国色,自然是什么都好。旁边那个桃花胭脂,还是今年春天新制的,应该不错。”   “这还是你做的。想起闺阁之时,我和你,还有敏王府那位郡主,三个人一起采花瓣制胭脂,如今想来,又是感慨良多了。”   “郡主福泽天佑,应该早就托生了好人家。”   苏密不喜欢这种礼仪隆重的场合,但他身为天子,不能不去。他问苏昆仑:“你见过你父亲领兵打仗吗?”   苏昆仑摇了摇头,说:“没见过。”   “明天我要在玉龙台检兵,你在我旁边,就能看到他了。”   “我也能一起去?”   “你是我的护卫,当然可以。”   当日,帝后皆盛装出场,礼服一层叠着一层,与地面摩擦发出窸窣之声。帝后共同乘辇,皇帝下辇之后,执皇后之手扶其下辇,二人牵手并行,一同登上玉龙台。   正式开始前,将兵们合颂祝词,表达忠于皇帝之情、舍生忘死之义,最后祝大晋国祚永存。声音洪亮整齐,哪怕是场面话也能让人停了高兴。苏密和裴惠站在正中之位,相视一笑。   厄宛是此次演兵的总指挥,他领着精兵猛将排开队形,又让他们演示使用武器。弓兵、骑兵、盾兵、长矛兵、短矛兵等各自成阵,层层排列,看上去整齐威武。   玉龙台空旷开阔,意为上承天命,下启民心。艳阳高照,虽有华盖遮阴,又有侍从扇风纳凉,华服厚重,站久了也耐不住热。皇后手执白孔雀尾羽制成的羽扇,随意地扇着风。   “惠儿向来怕热,美人香汗一出,还真是让人可怜。”苏密看着她,拿出手绢替她轻轻拭去额发间的汗水。   “陛下又拿妾身取笑。”裴惠说。   “惠儿今日妆面还真是格外好看。”   “妾身往日不好看?还是说,陛下只有今日看了妾身,往日没有看。”   “惠儿怎么样都好看,我以后一定常去椒房殿看你。”   “也不知是看我还是看别人。”说完这句,裴惠转过头看着厄宛的方向,不再看着苏密。   “皇后贤德惯了,今日撒痴令人格外喜欢。”苏密说完这句,也看向台下。   苏昆仑看着帝后二人,心中感叹他们真是一对璧人,实在是般配。永巷妃嫔众多,苏密却还能与裴惠相敬如宾,从不曾冷待于她,实在是一份难得的夫妻情谊。   苏昆仑想到自己,若自己将来娶妻,一定只娶一个女子,决不纳妾。若是妻子不能生育,大不了收养孤儿,他想和一个心爱之人一心一意相守一生,绝不许别人插进来。   裴惠看着厄宛意气风发地指挥着那些士兵,想起第一次在裴府见到他,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厄宛当时只是在军队中崭露头角,如今已经是战功赫赫,名震天下了。   也不知道是风吹还是手上的汗打滑了白玉扇把,白羽扇从护栏边滑下。裴惠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做出这等失礼之事。孔雀羽不重,但玉扇骨是重的,扇子斜着落下去。   厄宛眼尖,发现了掉落的扇子。他从小台子上几步轻功辗转而过,倒着捞过那把羽扇,脚踏着玉龙台下面的墙,几步轻功掠过,便到了台子上跪在帝后面前,双手呈上扇子。   下面的将兵丝毫不乱阵势,继续演习。苏昆仑看着厄宛的轻功,心中实在羡慕,若不是场合隆重,他简直想双手鼓掌。厄宛说:“臣物归原主。”   “多谢厄宛将军。”裴惠让身边的宫女前去拿扇子,她再次握住冰凉的白玉扇骨,竟然觉得上面残留了厄宛的体温。   “臣先行退下。”厄宛说完,又回到原位继续指挥。   将士们看的是厄宛指绘,听的是军鼓的节奏和信息,最后一幕当然是胜利之后的凯旋之阵。最后的阵势做完,便是合颂大晋国威,恭祝陛下身体安泰,和一开始的祝词大同小异。   “厄宛,今日真是辛苦你了。”苏密说。   “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厄宛说。   “若朝廷之上人人都能做好分内之事,那陛下之天下可大治了。”裴惠说。   “皇后说得在理。在其位谋其政,道理看似简单,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苏密说。   苏密、裴惠和一干文武大臣,按照次序退出玉龙台,大家今晚在宣德殿饮宴。裴文月和厄宛分别坐在宴会上的的左右首席。苏奉祀本来坐在裴惠身边,却闹着要和舅舅裴若愚一起吃饭。   “小孩子任性一下也没什么,让他过去吧。”苏密说。   “太子殿下安。”裴文月和裴若愚行礼问安。   “外公安,舅舅安。”苏奉祀还礼。   “今日见昆仑贤侄,还真是神采飞扬。不愧是厄宛将军的儿子。”裴若愚说。   “表哥谬赞。我记得若愚兄家里的长子也和昆仑一般大,也不知道何时让大家见一见?”厄宛说。   “这可真是折煞我也。稚子顽皮,实在是登不上台面,且看老二老三能不能长点本事,不至于败光裴家名声,如此罢了。”   “表哥谦虚了。”厄宛是敏王妃裴金月的干儿子,也就是裴文月的干外甥,攀了这层关系,他跟裴若愚以表兄弟相称。   “昆仑,你到你父亲旁边一同饮宴吧。别在我旁边站着了。”苏密对苏昆仑说。   “是,陛下。”苏昆仑说。   “虎父无犬子,厄宛将军神勇,想来苏昆仑也会同你一样,成为一代名将。”   “臣一定不负陛下和父亲所托。”苏昆仑说。   宾主尽欢,宴会结束后,裴惠返回椒房殿,苏密和苏昆仑返回宣室殿。苏密问苏昆仑:“按照赫达人的规矩,你该叫昆仑•厄宛才对,就像你的父亲叫厄宛•莫哈里。你为什么姓苏?”   “臣是敏王府家奴苏瑞之子,所以姓苏。”苏昆仑说。   “这是你母亲告诉你的?”   “是臣从伺候的老婆姨闲话中得知。”   “那个瑞儿是被厄宛杀的,你不恨他?”   “陛下为何知道此事?阿爸和他只是比武,生死只在剑刃间。愿赌服输是道理,怎么又成了仇人……更何况,阿爸对我视如己出。”   “厄宛是何许人,你当然比我更了解。不说这个了。” 第5章 练剑   苏昆仑有早睡早起的习惯。苏密喜欢白天看到他在自己身边,因此特意安排给他白天的班次,免得他守夜受困受凉。苏昆仑对守夜不介意,但晚上能睡好觉当然更舒服。   苏密巴不得苏昆仑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自己眼前,但就算是近身侍奉的宫女宦臣也不可能每时每刻在自己眼皮底下。见不到的时候,便更加思念了。   苏密今天醒得早,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他便穿着常服到苏昆仑住的地方。天还没有大量,宫女正准备点灯照路,苏密却让她们都下去。抬头看天,还有几颗星星挂在上面。现在还不是盛夏时节,但春末的天空还是亮得很早。   人还未走近,苏密便听到了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那声音规律得像是有人在奏乐。苏密以为自己起得很早,谁知道苏昆仑早就在小院子里练剑。御前带刀侍卫不是谁都能当的,苏昆仑既然成了皇帝的护卫,武艺上更不敢懈怠。   苏密有意隐藏自己的动静,苏昆仑练剑忘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来人。一滴汗从苏昆仑的后脑上落下,然后划过了他熟褐色的皮肤,经过突出的颈骨,然后被宽松简便的细麻质衣服吸收。   苏昆仑最后试了一招,直接在空中翻身向后刺去。苏昆仑在转身之时便看到了苏密,赶紧改变动作收剑,但没收回的剑气激荡向前,苏密的衣襟随之摆动,如骤风吹过。   苏昆仑把剑向下握在手中,下跪请安:“臣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苏密说。   苏昆仑起身,问道:“现在天还未大亮,陛下何故到此?”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起得比我早。”   “臣一直跟随家父习武,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业精于勤荒于嬉,臣不敢疏于练习。”   “你师从厄宛将军,那你知道厄宛师从于何人吗?”   “臣不知。”苏昆仑摇了摇头。   “厄宛是天纵奇才,他没有拜任何人为师,光靠几本绝世秘籍便可自行参透,甚至再上一重境界。他的功夫里面融入了西域、漠北和中原不少地方的精华。我也听说,他曾经受过已故的敏亲王的指点。”   “臣只知家父武功盖世,却不曾知道这一层。”   “刚才看你练剑,好几个招式都是赫达弯刀功夫,难为厄宛还能将这些招式融入剑法并且传授于你。他确实算是自成一派了。”   “陛下如此精通,是习过武的缘故?”   “这是自然。太皇太后一向对我严加教导,文学武艺皆要学习,我在长乐宫的时候从来不敢懈怠。”   “臣有一问,刚才陛下为什么不躲开,若臣误伤了陛下……”   “我知道你不会。看你练剑辛苦,我也想教你几招。”   “陛下赐教,臣不胜荣幸。”   苏密站在苏昆仑身后,右手握住苏昆仑的手腕,调整他出剑的姿势,左手则随意地放在苏昆仑的腰上。苏密不禁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眼前这个人?   苏昆仑跟着苏密的指导,做出了自己刚才练习的招式,也不知道为什么,苏昆仑觉得感觉大有不同。稍稍调整之后,呼吸和血气竟然更加通畅。   苏密在苏昆仑耳边说着一些注意事项和要领,温热的呼吸撒在他的脖颈之间。苏密把他抱在怀里,感受少年人稍小的身形。苏密心有他想,苏昆仑却凝神于剑刃间,仿佛在今天领会了自己没有参透的要领,心中难免有些欢喜。   “厄宛的功夫远胜于我,但他的招式和习惯未必适合你。你要寻找到自己适合的地方,明白了吗?”苏密见苏昆仑在自己指导之后又练完一套招式,如此说到。   “陛下一言,臣受益良多。”苏昆仑说着,躬身行礼。   “无非是指点两句,厄宛才是你真正的师父。”   “陛下,该用早膳了。”一个小宦臣过来。   “昆仑,过来跟我一起吃饭。”苏密说。   “谢陛下。”苏昆仑说。   苏昆仑此时还穿着普通的衣服,苏密这么一说,赶紧进屋子换了一套侍卫的着装。苏密不喜欢铺张,早餐无非是几道点心和一道粥。苏昆仑在旁边,于是命人多煮了两个鸡蛋。   今天早上是秋葵肉糜粥。苏密见苏昆仑动了他那份餐案的点心,粥却没喝几口。苏密问:“这些都是我平常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我让底下人重做。”   “陛下,来一份白粥就好。”苏昆仑说。   “要放点糖吗?”   “不用了。”   陪皇帝吃饭,苏昆仑也感到有些不太自在。苏密看重自己,他明白,没有那个臣子不想得到君王的赏识。但这份幸运落在一个少年的身上,他仍然觉得有些怪异。也许自己只是太紧张了。   和平常一样,苏昆仑陪在苏密身边,护卫安全。未央宫层层守卫,一般说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苏密正打算带着苏昆仑到上林苑游玩赏花,半路却遇到一个跑得火急火燎的宫女,差点撞到苏昆仑。   “谁让你过来的。”苏密不满她的出现。   “奴婢的主子是承庆殿的曹美人。”宫女说。   “曹美人?她是生病了还是做噩梦了?”   “曹美人思念娘家的亲人,命奴婢跟掖庭局禀明情况,安排家人入宫相见。”   “去掖庭局走那么急干什么?”   “奴婢刚才被树上掉下来的虫子吓到了,才跑了几步路,谁知道惊了御驾,还请陛下恕奴婢之罪。”   “去吧。”   “诺。”宫女如释重负,赶紧退下了。   苏密到了凉亭,命宫女给他们倒上凉水解渴。苏密看着百花凋零,眼前已是初夏之景,不禁感叹春光易老。苏密说:“花无百日红,不及时观赏便只能等下一个春天了。昆仑,你以为呢?”   “臣喜欢夏天。”苏昆仑回答。   “倒是个不怕热的。来了这么些日子,你觉得未央宫如何?”   “天下美景,皆集于此。天下宝物,也集于此。”   “你不该是那种说客套话的人。曹美人思念家人,你觉得她会寂寞吗?”   “会,也不会。”   “怎讲?”   “曹美人有陛下眷顾,还有宫女宦臣伺候,当不寂寞。但陛下不会钟情与她,她也不能与家人时常见面。”   “花无百日红,更何况人。罢了,”苏密示意远处的宦臣,对他说,“去承庆殿。” 第6章 曲误   清凉台是未央宫内一处供皇帝和后妃饮宴的地方,皇帝偶尔也会在此宴请群臣。清凉台正殿的四周摆着盛放冰块的铜瓮,宫女宦人在后面扇凉,炎夏也能骤然变凉秋。   “还是惠儿想得周到,我最怕热了。”苏密感受镂空木屏风背后飘来的凉气,感觉身心俱静。   “一点小事,陛下喜欢就好。”裴惠说着,随意扇着手中的白孔雀羽扇,几根额发随风飘动。   “你还真是喜欢这把扇子。”   “之前滇国进贡,这是陛下特意赏赐给妾身的。”   “这我倒是忘了。”   “陛下日理万机,何须记得这些小事,妾身记得就好了。”   按照惯例,在这样的君臣之宴,皇帝只带皇后一个人陪伴出席。冬丝虽是裴才人,但也和近身宫女们随侍皇后左右,倒也不算逾矩。宾客们无非是皇室宗亲和文武大臣,按次列坐。   宴会的助兴节目是冬丝安排的,尤其是最后出场的角色舞姬,她演出的舞蹈是冬丝选的曲目并进行了重新编排。舞姬来自西域,双目湛蓝,皮肤白皙,腰肢曼妙,头上则是微卷的棕发。   胡姬头顶绛纱头饰,上身只着窄衣,露出纤细双臂和腰肢,下身穿着小裙,从大腿白到赤脚。衣裙之下皆有流苏垂饰,随胡姬舞步而动,光彩照人。舞姬身体柔韧,随着音乐坐着各种高难度又漂亮的舞蹈,连裴惠也惊叹冬丝选人的眼光。   苏昆仑护卫在苏密身边,虽然站得不算近,但也看着胡姬之舞。他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为舞姬一再鼓掌。若是在别的场合,说不定他会不断给舞台扔去一朵朵鲜花。苏昆仑见过厄宛和巴曼努的舞蹈,却还是被这位胡姬折服。   突然,胡姬有几个动作停滞,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完全不复刚才的流畅。一个熟练的舞姬,不应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她赶紧跪下,说道:“奴婢失仪,请陛下和皇后恕罪。”   “禀陛下,这不是舞姬的错。”厄宛说。   “噢?”苏密说。   “不是舞姬跳错,是乐人弹错,舞姬一时来不及反应。此女从小习舞,醉心于舞蹈,一旦起跳,眼里除了舞蹈便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忘我境界。”厄宛解释。   “曲有误,周郎顾。厄宛兄弟的耳朵实在是灵。”裴若愚说。   “厄宛将军出身红尘之地,自然精通音律和舞蹈。当了这么多年将军,还是从不忘本,这才是难得。”苏密的大姐的驸马说。   苏昆仑听到这些,心下自是生气。舞姬出了差错本就有些扫兴,那位驸马就此发作则更是无聊了。巴曼努和瑞儿都是敏王府的家奴,若论出身,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厄宛立下战功,苏昆仑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   “厄宛兄弟不仅精通音律舞蹈,又通晓古今典故,还懂兵法和武术。下官听说长公主和驸马的孙子连四书都读不通,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忘本呢?”裴若愚说。   “稚子顽劣,裴少卿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驸马说。   “大姐夫酒喝多了,还是喝口酸梅汤醒醒神吧。”苏密说。   “忘我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及时变通。”厄宛对胡姬说完,又对苏密说,“陛下,臣愿为舞姬弹奏一曲,后面的乐人有什么乐器,随便给臣一个即可。”   “爱卿还真是多才多艺。来人,把宣室殿那把瑟拿过来,”一个宦人离开,苏密对厄宛说,“寻常俗物配不上爱卿。”   宦人很快把瑟放在厄宛桌上,厄宛试弹一下,果真是弦音清脆。苏密说:“此瑟名为风无瑟,取弹瑟而忘窗外狂风之意。它是太皇太后当年所赐,如今我赐给爱卿,希望爱卿不负弦音。”   “臣谢陛下赏赐。”厄宛说。   厄宛和舞姬交谈几句,他决定弹一首赫达曲目《午夜雨》。此曲是女子在家中思念经商不归的丈夫所做。这个曲子当然有同名舞蹈,这位舞姬还创新改变了几个动作,融入了西域舞法。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曲子适合用羌笛一类的乐器吹奏,但厄宛觉得用瑟也能弹。   曲目开始是微风虫鸣,女子因思念和担心感到寂寞;中间是狂风大作,女子被风吵得睡不着;高潮是电闪雷鸣,女子害怕雷电并回想初婚时丈夫为她捂耳朵;收尾是营帐滴雨,女子已然沉睡,与丈夫梦中相见。   舞姬之舞随乐曲一波三折,虽无靡靡之音享乐之意,但也不至于让哀怨缠绵满座掩泣。女子与丈夫分离是悲,但二人两情相悦则是喜。悲喜交加,明日醒来又有希望,这便是曲中意。   这次舞蹈不如刚才艳丽,但同样难度大,苏昆仑又一次看呆了。刚才的音乐是众乐人合奏,气势宏大,各种乐音各有其趣。如今是厄宛独奏,也是天籁之音,绕梁三日。   “人生最难觅知音,既然厄宛和舞姬默契了得,美人配英雄,我将这舞姬也赐予你。”苏密听得尽兴,看得尽兴,高兴地说。   “陛下,这……”厄宛说。   “巴夫人虽是厄宛将军糟糠之妻,但陛下把胡姬赐给你,无非是左右多一个奴婢,府上多一个舞姬而已,难道是巴夫人还会介意这个?”裴惠说。   巴曼努是厄宛的正妻,自然是朝廷的命妇,因此也称夫人。胡姬本来是裴惠打算献给苏密的,谁知苏密没这个意思,反而顺水推舟把她赐给厄宛。厄宛和巴曼努在一起,多年来从未纳妾,裴惠也好奇厄宛对巴曼努有几分深情。   “并非如此。臣谢陛下恩典。”厄宛说。   听到那个胡姬要到自己家,苏昆仑也不知道心下有何想法。她被苏密赐给厄宛,就是说,她现在是父亲的女人。匆匆一面,她是倾国美人,可苏昆仑到底和她有缘无分了。   宴会结束,在去椒房殿的路上,苏密问:“惠儿,我是否算是俊逸之男子?”   “陛下身形修长,相貌不凡,又有天子之气,自然是俊逸非凡。”裴惠说。   “和那个跳舞的胡姬相比呢?我和她谁更好看?”   “陛下和一个舞姬比什么,陛下之容貌岂是那些卑贱之人能比的。”   苏密心下感叹:可惜他宁愿看胡姬也不愿意看我。 第7章 狩猎   已是初秋时节,奈何今年夏天比往年热,又比往年长,苏密感到十分烦躁。就算是带着后妃皇子一同到行宫避过一阵子暑,苏密回到未央宫之后还是感到暑热避无可避。   厄宛提议到山上狩猎,也可趁机在林中纳凉,苏密自然是同意的。作为皇帝的侍卫,苏昆仑自然是要随行的。而厄宛也在随行的大臣之列。裴惠虽不善骑马射箭,但还是被苏密带上安置在山腰的那处别馆。   “陛下也真是的,前几天还喊着暑热难耐,今天就骑上马打猎去了。这边树林子这么多,有的是下马步行的时候,这一下又不说热了。还说晚上要住在外面的帐篷里,真是不懂想些什么。”裴惠说。   “兴许是陛下贪图外面的凉夜。”冬丝为裴惠扇风纳凉。   “那么多虫子蚊子,哪里好了。”   “陛下随身带着驱蚊避虫的香囊,随行的宦人也带了燃烧的香料,在外面扎营无非是底下人多些麻烦,倒也谈不上委屈。”   这时,一个宫女通传:“禀皇后,厄宛将军来了。”厄宛在中位置下方对裴惠行礼问安,裴惠挥手示意,周边的侍从侍女皆退出此室。   “陛下还在射箭围猎吗?将军此时前来,还有何人陪伴陛下左右护卫安全呢?”裴惠说。   “禁军统领他们都在陛下左右。不过陛下似乎在兴头上,带着苏昆仑,两个人骑马越跑越远,护卫们都在前后保卫着,山下也有不少兵马,皇后无须担心。陛下命臣提前下退,把刚射中的一对大雁和几只兽类带回来献给皇后。”厄宛说。   “难得陛下有这份心。怪不得我一召你就来了,原来是陛下正好让你过来。”   “皇后殿下召臣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厄宛说。   “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是何物?”   “你坐那么远,能看清吗?坐到我旁边来。”   厄宛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他不想违逆皇后的意愿,还是坐在矮桌旁边。裴惠拿出了放在旁边的盒子,一打开,里面是一个旧的天然五彩石头饰。厄宛一眼就认出来这件东西是谁的。   头饰是环形的,中间有一个搭扣方便戴和取,主要部分是大小方圆珠子编成的交叉的几条横链,下面则是小小的假珍珠串垂饰,有几根小垂链已经断掉了。厄宛拿过,翻过来看,最中间那颗石头的背后刻着小小的赫达语人名,是“传曳”。   “皇后殿下怎么得到这件东西?”厄宛问。   “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到底没有找错。这是你的旧友传曳用过的东西,我命人在民间市场寻访多日终于得到此物。”裴惠说。   “不论在北方还是在中原,这些材料都不稀奇,不过是个头饰,皇后何须为它费这番功夫?”   “厄宛将军喜欢吗?”   “传曳的遗物,臣自然珍视。”   “那我也不算白费功夫。”   “皇后送臣此物,臣欠了皇后一个人情。”   “我不需要你欠我人情,那将军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殿下问便是。”   “你既然对传曳情深义重,看到斯人遗物都能倍感伤怀,为何又要和巴夫人厮守多年?巴夫人和传曳姑娘完全是不同的人,为何将军却钟情于她,甚至不惜干出夺人妻室之事?”   “这……陈年旧事罢了,皇后又何须关注这些。”   “我很感兴趣,想听你的实话。”   “臣和传曳当年都流落风尘,她对我就像亲姐姐一样,只可惜传曳身体不好,早早去了,我来不及报答对她的恩情,也不能带她离开肮脏之地。我当时还无钱为她准备符合赫达传统的葬礼。再后来,我在敏亲王府谋得护卫之职,终于能对北祭酒,又请了几个赫达巫师唱诵,得以对天聊表哀思。”   “巴曼努呢?”   “皇后既然知道那么多,应该也知道巴曼努曾经是敏亲王的侍妾,因为某些事惹怒了敏亲王,因此被赐给瑞儿为妻。”   “因为什么事?”   “臣对来到敏王府前的事情并不十分了解,皇后若感兴趣,可以问臣的干娘,也就是皇后殿下的姑姑。”   “敏王府大火之后,姑妈和梅姨娘一直住在裴府别院,是我久疏探望。等二皇子稍长些,再找个良辰吉日开工重修王府,他到底也该侍奉这两个娘。不过,既然你有胆量杀了瑞儿,心中就那么肯定敏亲王不会降罪于你?”   “敏亲王本就不喜欢瑞儿。更何况,若臣早到王府一步,臣相信敏亲王不会对臣吝啬于一个侍妾。”   “为什么是巴曼努?我听说过她舞技甚好,除此之外呢?”   “眼睛,她的眼睛和传曳很像。虽然她们一个白皮,一个黑皮,但都有那样幽深的黑眼睛。我见到巴曼努的第一刻,就已经打算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她。”   “想不到厄宛将军还有这等柔情。”   ×××   苏密骑马追着一直肥硕的大野兔,谁知道连发几箭都不中。苏昆仑想帮忙,苏密却说自己一定要亲自拿下这只兔子。两个人下了马,两匹马托人看着,又向前跑追着。   苏密追了半天,那只兔子还是在眼皮底下溜了。苏密把弓箭配刀扔在一旁,十分泄气,说道:“还是让它给跑了。”   头上是茂密的林子,旁边又有一潭清澈见底的清泉,本是个凉爽的地方。两个人跑出了一身汗,苏密脱下外衣扔下地,直接坐在衣服上面。苏昆仑也微微扒开衣领,弯腰捧泉水喝,又洗了一把脸。   “陛下,那些人还没追上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回去?山上地形复杂,要是晚了恐怕迷路。”苏昆仑说着,汗水和刚才的泉水划过脖子,打湿了上衣的前襟后背。   苏密坐在地上,拿了刚才摘的一片大叶子扇风,一些头发被汗黏住,他说:“是我故意不让他们跟上来的。”   “陛下这是想躲个清静了。”   “有些事情,就要要清静些才好办。”   苏昆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密已经把他压在了身下,不等苏昆仑说话,苏密吻上了苏昆仑的双唇,如糖似蜜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少年人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茫然无知自己才是真正的猎物。   苏昆仑身量还没完全长足,刚才打猎的时候已经是个潇洒的少年,把他压在身下才感到这个身体未免有些过度精瘦。瘦,但并不单薄。苏昆仑想把苏密推开,但他一是顾及自己与苏密身份的差距,二是苏密把他压得很紧。   苏密将舌头探进苏昆仑温热的口腔,里面还带着泉水的清甜气息。苏昆仑哪知道这些花样,只能张着嘴任苏密仔细舔过自己的牙齿、牙床、口腔内壁和舌头。   “和别人做过吗?”苏密问。   “做什么?”   “欢好之事,”苏密贴近苏昆仑的耳朵说了这几个字,又撑起身体看着他纯净的眼睛说,“世家公子们在你这个年纪,多少都有几个通房丫头,又或者流连那些花街柳巷。”   “我才不是那种人……”苏昆仑微微偏过头去。   “厄宛还真是,就算真把你当赫达人养,这个年纪也早该追求小姑娘了。没有喜欢的人?”   “有,但是……”苏昆仑想到那个住在自己家的胡姬。胡姬和巴曼努相处很好,她们甚至经常一起在家里跳舞。胡姬感念厄宛的知音知遇之恩,对这个风韵犹存的男人芳心暗许,但厄宛只把她当普通丫头,无非是招待宾客时多了一个余兴节目。   听到苏昆仑有心上人,苏密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为什么他喜欢的人不能刚好喜欢他呢?但他不需要担心,他是天下之主,没有人敢跟他争抢。苏密耐心地扒开苏密的上衣下裳,露出那片黝黑的皮肤。   苏昆仑的乳头带着粉红色,微微凸起,倒有些夺人目光的意思。苏密吸着一边的乳头,啃吻咬舔,无一不施,苏昆仑感到一阵酥麻,身体微微颤抖,这一下,他是真的想推开苏密。   “我要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苏密看着苏昆仑挺立而湿润的右乳,用右手揉捏着他的左乳。   “臣为君忠,如子侍父,纵使是蒙受斧钺汤镬……”苏昆仑说。   “我最讨厌文臣武将的场面话,你不该说这些话。”   “那陛下想让臣说什么?”   “会说赫达语吗?”   “我小时候会,长大了反而不会了。”   “跟我说,qi un yongh eko iop。”苏密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字一字,语气坚定,说得缓慢而温柔。   “qi un yongh eko iop。”苏昆仑不知所云,照着念了出来,其实他的发音的读法和音调比苏密更准确。苏密只学了几句,苏昆仑小时候跟厄宛学了很多。他心里在想:qi是“你”的意思,un是“我”,eko是“很、非常”,iop好像是无实意的表正式或讽刺的语气助词,至于yongh……   苏昆仑还没想到那个词是什么,便被苏密接下来的动作夺去了注意力。苏密还是衣冠整齐,苏昆仑却连亵裤都被人脱掉了。苏密用手抚慰了两下,未经人事的年轻物件很快苏醒。   苏密笑了笑,看了脸上微红的苏昆仑一眼,他向后移了一段,俯下身含住了黑色的头部。苏昆仑全身的皮肤是深浅有细微区别的熟褐色,阴茎也一样。苏昆仑先是被快感炸开,然后又想到那不是什么干净地方,慌忙说:“陛下,那里很……”   苏密反而一吞到底,用舌头扫过茎柱,同时上下吞吐,眼神暧昧而危险地看着苏昆仑。苏密含糊着说:“不舒服吗?”   “舒服,但是陛下……”苏密在潜意识中感受到了氛围中愈发明显的危险气息,可他被快感裹挟,甚至想说让苏密含得更深一点。但君臣有别,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没有多久,苏昆仑感到下面有一种感觉,他想退出去,然而苏密不仅含着他不放,还禁锢着他的腰身。苏密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因为看到苏昆仑忘情的样子十分兴奋,他的下身也早就充血挺立。   苏密还没来得及玩一次深喉,苏昆仑慌张地丢了初精。苏密起身,擦着唇角的液体,笑着说:“男人第一次一般都很快,多几次就好了,用不着担心自己有问题。”   苏昆仑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他觉得苏密的声音有一些远。苏密带着腥味又一次亲吻苏昆仑,他刚才吞了下去,嘴里还残留一点。苏密这时才脱掉了挂着汗的衣服,一黑一白的肉体赤裸相对。   苏密感觉到被一样硬物硌到,往下一看,是苏密挺立的比自己大上许多的那话儿。那是微微泛红的浅褐色,和自己一对比,实在是白多了。苏密养在深宫,从小就皮肤白,阴茎不过是比周围皮肤颜色深些。   苏密随手摸出了刚才放在地上的清凉膏,他抹了一点在自己的额头上,里面的薄荷清凉醒脑,又配了其他的香料,闻上去十分怡人。苏昆仑感到自己的后穴被抹上清凉膏的手指入侵,他感到奇怪和不适。   苏密吻了苏昆仑的下巴和脖子,对他说:“刚才你爽了,现在该我了。别乱动。”   苏密此前没有和男人做过,但他也知道男人不同于女人,做之前后面若不仔细扩开,被压的那个很容易受伤。纤长的白色手指探入两瓣黑丘中的秘地,左右开拓,清凉的白色脂膏让苏昆仑打了好几个激灵。   苏密不疾不徐,手指从一根加到两根,然后是三根。他用手指玩弄苏昆仑的身体,手指擦过某个区域的时候,苏昆仑难耐地起身抱着苏密,他说:“陛下,求你了,不要碰那里。”   苏密重复刚才的动作,说道:“是这里吗?”   苏昆仑放弃了,只是坐起来双手自然地抱着苏密的脖子。苏密受不了了,他把苏昆仑抱坐在自己腿上,然后直接一插到底。苏昆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胀,期间还带着痛,他忍不住叫出声。   苏密在他耳边吹气,说:“很快就好了。”   苏昆仑吃痛,无意间挠了苏密的后背和颈子,黑手在白皮肤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从敏亲王葬礼到今日,苏密想了不知道多少天,如今少年长成,可算是吃进嘴里了。至于苏昆仑爱不爱他,苏密暂时没有考虑。得不到心,那就先困住人。   苏密带着苏昆仑的身体上下动作,他感到自己的肉棒被小穴吸得异常舒适,整个人也如同身在云端。苏密把手放在苏昆仑的两片臀瓣上,那双手在映衬下更是白得反光。   苏密和苏昆仑下体相连,啪啪作响,两个人的喘息声,甚至皮肤的摩擦声在午后的林子也十分显眼。苏昆仑又射了两次,苏密把他放在衣服上,面对面冲刺最后一阵,才终于在他体内射出。   苏昆仑本是习武之人,但他还是感到欢愉后的疲惫。苏密把苏昆仑抱进那潭泉水中,苏昆仑脚踩上湿滑的青苔,差点摔倒。苏密扶着他,手在后面抠挖刚才留下的液体,说道:“小心点,我帮你洗洗。”   写肉苦手。 第8章 窥探   厄宛离开裴惠那边,很快又到了苏密刚才骑马放箭的地方。侍卫们按序排列,他见苏密和苏昆仑的两匹宝马在那里啃草,连禁军统领也坐在地上靠着树小憩。   “陛下呢?连昆仑也不在。”厄宛问统领。   “陛下玩心重,昆仑年纪又小,可能在那边玩疯了。”统领说。   “这不是胡闹么?陛下近处怎么可以没人。”   “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让我们留在此处,不要跟过去。”   “不说了,我过去看看。”   “将军还是……”统领话还没说完,厄宛已经几步轻功飞移过去。厄宛是苏密信任的重臣,做事情自然有分寸,就算出了差错,苏密也不会怪罪于他。想到这里,统领也不再为厄宛操心。   厄宛听到林间似有响动人语,一个男人似乎在说:“昆仑,放松点,别那么紧……”另一个声音年轻些,在说:“太深了,不要……”   厄宛一下子就听出这是苏密和苏昆仑的声音,难怪那些人不敢上前,难怪苏密刻意把自己支走。厄宛用轻功爬树,然后蹲在一根粗枝桠上,向声音那边望去——凌乱的衣衫铺了一地,一白一黑两具肉体紧密相连。   厄宛没兴趣看这两个人如何纠缠,收敛呼吸和动作原路返回。敏亲王苏克己在世时,他也和自己亲妹妹的儿子纠缠不清。苏克己是先帝的二皇子,当今皇帝的二哥。果然皇室多逸事,也不知道苏密知不知道苏昆仑真正的身世。   厄宛知道苏昆仑这一层,但他不知道沈道长当年为何在生下苏密之后出宫清修,即使苏密继位也没有回宫。厄宛并不明白苏密为什么偏偏喜欢苏昆仑,也许是血缘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   回去之后,厄宛拿出放在腰间的传曳的头饰,传曳的一颦一笑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裴惠还真是七窍玲珑心,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己的命脉。回想多年前在裴府见到她,那时的她还是未出阁的大小姐,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苏密只注意着苏昆仑,哪里管得了不远处还有个人在私窥。完事之后,苏密仔细地替苏昆仑洗身体,将手指探向秘处清理自己留下的液体。   少年的躯体太诱人,他忍不住在潭水中又来了一次。苏昆仑没了力气,任他索取。第二次完事后,已经是斜晖照晚,禁军统领安排士兵们轮流吃东西,不能放松。倒是他自己,只能随便吃点干粮。   苏密擦干苏昆仑的身体,又摸到一盒治疗伤口的药膏。冬丝擅长调制各色香料,也会做各种脂膏,苏密这才发现,除了清凉醒脑的,还有驱蚊的和治伤的。打开一个小玉盒,取了白玉质地的膏仔细涂在苏昆仑受伤的地方。   ×××   晚上,苏密带着苏昆仑睡在外面的营帐中。厄宛行军打仗惯了,不至于感到辛苦,但实在理解不了这样睡有什么稀奇和好玩。禁军统领一直跟厄宛抱怨入秋了仍然蚊子多,睡地上也不舒服。   裴惠、冬丝和随行的宫女们住在山腰的别馆,部分禁军也值守在别馆外围。裴惠说:“冬丝,我认床,今天怕是又难睡着了,上来陪我说会儿话。”   冬丝点燃了香炉中安神助眠的香料,她本来铺了小地铺在皇后的塌下,收拾两下,便躺了上去。两个人都穿着丝质寝衣,相对而躺,冬丝看着裴惠,说道:“和殿下睡在一起,仿佛回到了我们还在裴府的日子。”   “我们夏天还要在院子里看下人拿长棍子粘蝉,但那些吵闹的虫子,似乎永远都粘不完。”   “还要吃西瓜和凉水,夫人总是盯着大小姐不要多吃凉物,大小姐就缠着大少爷出去买那些小店小摊的吃食。”   “宫里面从不缺珍馐美味,想吃什么没有。对了,明天我们下山买点东西怎么样?那边是有集市的。”   “我们?若是陛下……”   “提前告诉他,然后换成普通女子装束即可,陛下不是那样不近人情的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陛下打猎好玩去了,放着我们不管了。”   “陛下向来最疼爱皇后,应该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苏密让侍从们生了一堆火,苏密和几个随行的官员不分尊卑,席地而坐,用火炙烤今天打猎的猎物。清洗食材、拔毛、去内脏等事情是侍从们提前做好的,苏密只需要把食物放在支架上凑近火烤,烤好了撒一点调味粉即可。   苏密烤了一支野鸡,把两只鸡腿撕下来送给苏昆仑。厄宛烤着一只野兔,表面上盯着火,实际上在偷偷观察苏密和苏昆仑。苏密看上去比往日高兴许多,苏昆仑则还是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厄宛并不为苏密感到惊奇,心血来潮像玩女人一样玩男人,并无特别。反而是苏昆仑,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苏密进行那样的关系,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宫女提着餐盒前来请安,她是替裴惠送东西的,她说:“皇后殿下惦记着陛下,特意命奴婢送粥过来给陛下解油腻。”   “有心了。”苏密尝了一口,不同于平常的口味,又吃了几勺,说道:“鹿肉糜?”   “是,奴婢们先是剁碎了鹿肉,又将鹿骨劈开取髓,然后用瓦罐在炭火中熬了几个时辰,软烂绵甜,味道极好。”宫女说。   “确实不错,你回去吧。”苏密说完,又亲自盛了一碗递给苏昆仑。   “诺。”宫女退下。   厄宛和禁军统领一个睡北边营帐,一个睡南边营帐。厄宛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和这个人隔远点了,他可不想半夜听到旁边没完没了的打蚊子的声音。   苏昆仑没有和其他的侍卫们在一块轮班,而是继续陪着苏密。夜晚十分安静,仿佛只剩下虫鸣。苏密和他躺在帐篷边,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苏密问:“喜欢看夜空吗?”   “嗯,喜欢。”苏昆仑说。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臣思考过很多次,臣每次都会说,成为父亲那样征战四方的大将军。”   “现在也一样?”   “臣不知。臣得陛下信任,又有将军之子的家世背景,看上去很容易,但是……”   “举贤不避亲,无妨。”   “臣自认为不如父亲。”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途无量。” 第9章 民间   苏密对裴惠这个心血来潮的提议自然是同意的,还说改天带着她一起骑马。裴惠换上了官家已婚女子的装束,冬丝和几个宫女打扮成丫鬟,而厄宛打扮成男仆随行。   苏密担心裴惠的安全,故而安排了厄宛一同前往。裴惠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发展,心下自是又添一重喜。厄宛在外面驾车,裴惠和冬丝坐在马车里面。冬丝说:“许久没见殿……夫人这么开心了。”   “就像回到以前,偶尔出来拜神踏青。那时候还没把头发全绑起来,如今却是母亲一样的装扮了。”裴惠说。   “夫人金娇玉贵,精于保养,如今看上去还是未嫁之时的模样。”   “就你会说。一转眼,奉祀都那么大了,隔几年就能娶妻了。”   “时光不等人。”   裴惠掀开侧面的帘子,看着外面变化的景色,几个侍女步行跟在后面。她问厄宛:“还有多久到城里?”   “夫人莫急,很快就到了。如果马跑得太快,二位下车的时候会吐的。”厄宛目视前方,并不回头。   “我小时候还跟大哥学过骑马,哪有那么娇贵。”   “那夫人为何不随老爷一同打猎呢?”   “骑得不好,射箭也不好。”说完,裴惠合上帘子,不再和他言语。   如厄宛所说,确实没多久就到了,厄宛把马车安置在城边让人看着,自己则跟在裴惠和冬丝后面。厄宛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尤其是那双异色瞳,因此带了个有帽檐的大帽,多少遮住了那双眼睛。   “小时候少有机会出门,入宫后机会就更少了。如今一看,市集还是这样繁华,这里甚至只是长安的边缘地方。想起那年元宵,里面的灯谜就没有我不会猜的。”裴惠说。   “夫人,我看到那边有卖糖水点心的,我过去看看。”冬丝说。   “去吧,”冬丝走远了,裴惠又对厄宛说,“前面有家卖珠宝首饰的店面,你陪我去看看。”   “是,夫人。”厄宛说。   民间的手艺人的技术比不上官家工匠们那般巧夺天工,但偶尔图个新鲜,也是别有趣味。裴惠挑了一只朴素的玉钗,上面根据绿玉的天然文理雕刻了几枝柳条。   裴惠对着铜镜试了试,还算得上雅致。她又挑了一支金丝攒花镶碎宝石的赤金簪子,雍容大气。老板说:“夫人还真是识货,手上这支是小店镇店之宝。”   “生意人都是油嘴滑舌,等一会儿又来个夫人娘子,就是拿了那支摔碎了用镶金补救的玉簪你也要夸巧夺天工。”裴惠能看出来手上这支金丝攒花钗工艺繁复,但要说镇店,却也未必。   “夫人,那一支的材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本来是钗和坠皆从原料磨出,浑然一体,都是手下人笨手笨脚,所以只能改作金镶玉。”   “那支琥珀手镯倒是不错,里面的蜜蜂和活着的时候一样。”   “这支镯子已经被城南的刘氏夫人定了,她下午就会派人来取。如果夫人喜欢这个,我可以预留新货。”   “不必了,把里面那支芍药绢花簪子拿出来看看。”   “诶,好。”   这时候,裴惠看向厄宛,把簪子递给她,说道:“帮我戴在头顶上。”   厄宛接过,看着裴惠今天盘的简单的发髻,把簪花插在发髻的左侧。裴惠看着厄宛那双眼睛,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这般认真地看着自己。   冬丝买了裴惠最喜欢的冰藕粉,在那边等了好一会儿,结果一回头,发现裴惠和厄宛早就不在原地,也不知道往哪边逛了。冬丝找到首饰店的时候,说道:“夫人,我买了你喜欢的……”   冬丝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厄宛的双手放在裴惠头上,簪花戴好之后,厄宛退后两步。裴惠见冬丝也过来了,便说:“小丫头变成大丫头还是这么贪玩。”   “夫人,给,我刚才买的。”冬丝把小竹筒杯递给裴惠。   “看起来,是刚从冰块堆里取出来的小碗,摸上去都是凉凉的。想不到这个季节还在卖。”凉藕粉是夏天消暑的民间饮品。   “今年暑气热,客人想喝,所以开店的就多卖几天。”   “老板,刚才那三支簪子我都要了。”   “多谢夫人,我马上去拿盒子。”老板说。   三个人走着,逛了不少地方。长乐宫和各处行宫都占地颇大,地方大,却远不及民间这般热闹,宫里的人也要守着各种各样繁琐的规矩。   “厄宛,你知道刚才戴簪花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裴惠说。   “夫人在想什么?”厄宛说。   “我在想,天涯海角,你愿意带着我一走了之吗?”   “夫人说笑了。”   ×××   苏昆仑醒来的时候,苏密把自己牢牢圈在怀了,苏昆仑甚至能听到苏密的心跳。苏密睡着的样子十分安静,像孩子一样毫无防备。苏昆仑试着挣脱,谁知道惊醒了苏密。   “醒这么早。”苏密说。   “嗯。”苏昆仑说。   “还能骑马吗?”   “疼。”   “那我今天不打猎了。”   “其实也可以设置陷阱守株待兔。”   “这个没意思,不如我们去山下钓鱼?山下面刚好有一条河。你能走吗?”   “能走的。”   “我给你擦药。”   “不,陛下,臣自己来就好。”   围猎结束后,厄宛终于能回到家放松两天。住在帐篷里,总让他回想起行军打仗的过往,还是家里好。巴曼努等人迎接厄宛进门,他到了正屋厅堂随意坐下,开口对巴曼努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苏昆仑到底是谁的儿子?”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巴曼努说。   “回答我。”   “他是我的儿子。”   “我在问你,他的父亲是谁?是敏亲王还是瑞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相隔时间太近了,谁都有可能。”   “我倒希望他真的是瑞儿的儿子,至少事情会好办很多。不过也没什么难办的,本就与我无关。”   “什么事?”   “不算什么好事,但说不定那个人只是一时兴起,新鲜劲过了就算完。我们不说这个了。”   胡姬正巧端了一个果盘过来,谁知道将军和夫人似乎在屋内争论什么。她随意听了几句,厄宛出门,胡姬一见到他失手打翻了果盘。厄宛瞟了她一眼,径直回到自己的书房。几个小丫头过来和胡姬一起收拾残局。 第10章 返家   裴惠回到椒房殿,苏奉祀便一路跑来,他上前腻着裴惠,说:“娘,我好想你。”   “我也想奉祀了。等你再长大一点,你爹会带你一起去狩猎的。”裴惠说。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用心进学?”   “有的。”   “那娘等会儿要考考你。”   “我都学了,才不怕考呢。”   “前些日子做的鹿肉糜,陛下很喜欢,你让小厨房如法炮制,做给太子吃。再给他做点烤肉。”裴惠对冬丝说。   “是。”冬丝说。   苏密和苏昆仑回到了宣室殿,苏昆仑没有回到原本的住处,而是一直跟在苏昆仑身边,白天是充当护卫,晚上则是同床共枕。苏昆仑不是一窍不通的人,苏密这样对他,他也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情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区区床笫之事。苏昆仑不认为自己只配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宠臣,等到时机成熟,他要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苏密见苏昆仑不专心,轻咬他的喉结,问:“怎么这么不专心,在想什么?”   “臣没想什么。”苏昆仑说。   “专心点。”苏密说完这句话,分身继续在苏昆仑后穴内前后挺动,一次又一次擦过那个敏感的区域。   苏昆仑此前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童男子,哪里经得起苏密那样的撩拨,他的嘴角溢出难耐的呻吟。苏密见了这样的脸,下身的硬物又会更硬一分。能近身侍奉苏密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都知道。   “曹美人,不是奴才不通传,是陛下说了谁都不见。”大太监拦住了曹美人。   增州知府贪污受贿,牵涉数州数人,苏密对此事非常生气,表示要彻底追查。而曹美人的父亲曹御史曾经是该知府的举荐人,往小了说是曹御史督察不严,往大了说是同流合污、包庇党羽。但苏密连日不幸后宫,曹美人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   ×××   椒房殿内。   “陛下已经一个多月未曾召幸妃嫔,反而是夜夜留宿宣室殿,也不知道是不是朝政繁忙至此。”冬丝说。   “陛下是不是忙于朝政,你还不清楚?这一下倒是装上了。”裴惠说。   “殿下,曹美人求见。”一个宫女通传。   “陛下不见她,这又来见我了。让她进来。”裴惠说。   “妾身参见皇后,愿皇后长乐未央。”曹美人说。   “一家姐妹,客气什么。赐座。”   “殿下,妾身前来,为的是家父。家父已经被停职关押,皇后可否替妾身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规矩。更何况,你见不到陛下,难道我就能见到了吗?”   “殿下……”   “行了,不必多言。陛下自然有他的打算。”   裴惠的父亲裴文月只到参政一职,官居从二品,实际上领的却是一品俸禄,实权也很大。裴文月的父亲年事已高,退居家中,但他依旧挂着侍中的虚职头衔。如此说来,裴文月实际上位于父亲以前的职位,只是官阶未增。   裴文月的父亲去世,苏密将裴文月提拔到相国一职,也和裴惠亲自出席老臣葬礼。等到事情裴家这边妥帖,苏密才想起曹御史还在停职收押。念及他出仕多年,最终只是贬职东南,举家同行。   “这一下,我是真的见不到父母亲人了。”曹美人说。   “说不定哪天陛下高兴了,老爷他们还能回到长安。”曹美人的侍女说。   ×××   裴府。   苏密和裴惠下车进门之时,裴府已是一片缟素,气氛凝重。众人行礼完毕,二人前去为死者敬香焚纸,裴惠和裴若愚说话,苏密在一边和裴文月说话。苏密身份特殊,心意表完了自然被安排在客房休息。   厄宛和巴曼努前来,巴曼努连着许久不见苏昆仑,没想到却在裴府见到了。这时候,一方小轿进门,下来的是两个迟暮美人。厄宛上前虚扶一把,说道:“干娘。”   “许久不见厄宛将军了。”裴金月说。   巴曼努按例行礼,说道:“给裴妃和梅侧妃请安。”   “之前我还没来看望过父亲,谁知道他走得那样急,再进家门已是停灵待葬了。”裴金月对厄宛说。   “干娘节哀顺变。”厄宛说。   裴金月和梅凝雪进了内屋,见了苏密和裴惠,还是照旧行礼。裴惠上前扶她,说道:“姑姑,起来吧。”   苏密说:“二嫂……嗯,裴妃不必多礼。”裴金月是敏亲王苏克己的正妃,因此苏密一直称呼她为二嫂。   四个人闲话家常,梅凝雪听得多,说得少。主要还是裴氏姑侄间有不少体己话谈。裴金月忽然感叹道:“人生命运便是无常,昔日巴曼努还算是我的妹妹,如今已经是厄宛将军的巴夫人了。”   “姑姑不必伤怀,敏王府迟早会选新地重建,新的继承人会再复敏亲王一脉的荣光。”裴惠说。   “我在那边别院住得挺好的,图个清修终身罢了。”裴金月对裴惠说。   “多年来,梅侧妃在裴妃身边形影不离,此等情谊,真是难得。”苏密说。   “陛下言重了,妾身与裴妃向来情同亲姐妹。”梅凝雪说。   ×××   苏密见苏昆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臣刚才看到阿妈了。”苏昆仑看到厄宛和巴曼努在来客之列,但他还有护卫之责,不能随意走动,故而没上前打招呼。   “原来是这样,那你过去找她吧。”   “可以吗?”   “你许久没回家了,趁这个机会和父母聚一聚也好,我放你几天假。人生短暂,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好好珍惜父母亲情。”   晚上的时候,裴惠过来找苏密。   “睡不着吗?是不是不习惯?”苏密说。   “妾身只是来看看陛下睡得好不好。”裴惠说。   “我还以为你又要认床。”   “哪有的事,这里可是妾身的家,都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   “你向来和裴若愚亲近,身边有兄长扶持安慰,自然会好上很多。”   “妾身和大哥都是王夫人的孩子,自然亲近,其他人我可看不上眼。”   “我的母亲在生我前也有两个女儿,只是我出生晚,两个姐姐早已出嫁。若论兄弟情分,只有先帝的二皇子,但祖母将我养在长乐宫,一向不喜欢我与二哥有所亲近。”   “太皇太后不喜欢许太后当年专宠,所以不太喜欢她的儿子。”   “也许是这样。”   “妾身回去了,陛下安寝。”   “早些睡吧。” 第11章 秘药   回到宣室殿后,众人退下,苏密又在烛火明灭下把苏昆仑压在软塌上。两个人抱着亲了好一会儿,苏密在苏昆仑耳边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亲你,你为何不能主动亲我?”   苏昆仑听了这话,当真抬头吻了一下苏密的嘴唇,但仅仅只是一下,很快就离开了。苏密却不想浅尝辄止,反而扣住苏昆仑的头和他深吻。   这时候,苏昆仑感受到苏密从自己口中渡了一颗丸药给他,外面似乎裹了蜜饯,酸甜可口。苏昆仑一不注意,竟然当真吞了下去,他问:“陛下,这是什么?”   “养身补气的丸药而已。我连着几日住在裴府,堆了好些事情没处理。裴相国丁忧停职,朝堂上没了他,我真像没了左右手一样。你前几天回家,感觉如何?”   “臣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这般思念母亲。”   “我的母亲却不愿意见我。”   “沈道长心里面肯定有陛下,只是……”   “你不必替她说话,我怎么会对自己的母亲心生怨怼呢。我出去批奏章了。”   苏密让人多点烛火照亮宫室,苏密看着一件件事情,先把重要的挑出来批示了。苏昆仑嘴里还留着酸甜味道,他有回想刚才那个吻,竟然还真觉得有点温柔的意思。   苏密长得不差,生得又白,若是哪个女人有他这幅模样,说不定自己真的会喜欢。其实生得黑也没什么,普通的平民多少会被晒黑,自己和母亲也都是天生黑。   苏昆仑被苏密特许,这时候可以坐在一旁。苏昆仑双眼低垂,看着地板,实际上却在用余光看着苏密。苏密低头改奏章,烛火映衬下,皮肤黄了些,却显得神态更加专注。   苏密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在默默数着时间。改了好一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开始安心等着苏昆仑美妙的反应。苏昆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上涌,心跳加快,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地开始燥热。   苏昆仑感到呼吸急促,他看向苏密,他依然拿着笔,在某个奏章上写字批阅。苏昆仑试图压制这种奇怪的感觉,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坚持不住了,走向苏密,坐在他旁边。   “昆仑,怎么了?”苏密放下笔,看着苏昆仑的眼睛。   “陛下,臣……”苏昆仑的声音甚至带上了情欲的沙哑。   “想要吗?想要就求我。”苏密刻意压低了声音。   苏昆仑受到了这个人的蛊惑,当真向前亲他的嘴唇,说道:“求陛下给我。”   苏密任他在自己的口腔里生疏地翻搅,逗完了那个青涩的舌头,两个人嘴角还留下一点银丝。苏密按住他的头,用手指擦去苏昆仑嘴角那点唾液,他的眼神向下看去,说道:“求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教过你好几次,现在会了吗?”   苏昆仑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跪着低头向下,主动解开苏密的下裳,然后是中裤、亵裤。一个精神的玩意儿弹了出来,苏昆仑学着苏密的样子抚摸着它,几次揉弄之下,它充血肿得更大。   “快点。”苏密轻声催促。   苏昆仑这下是明白苏密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他认输了,他先试着舔了一下,苏密看到这一幕简直要疯了。其实苏昆仑五官比例很好,甚至有两三分赫达人的味道。腰身瘦而不弱,肌肉紧实,只有体会过才知道他比想象中更诱人。   苏昆仑吞下那根挺立的硬物,无意间牙齿划到了上面。苏密当然被弄疼了,但他心中还是充满着满足感,他说:“像我之前那样,牙齿收好,用舌头舔一舔,吸气……”   苏昆仑一一照办,只觉得那个东西在自己嘴里又涨大了几分,甚至堵得自己难以呼吸。苏昆仑想后退,苏密却按住他的头上下动作。苏昆仑怕伤到苏密,一边收好牙齿,一边多动舌头。   “看着我。”苏密说。   苏密看着苏昆仑的脸,他的眼角因为刺激分泌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苏昆仑吞吐着嘴里的东西,不断刺激,还用双手抚摸那两个囊袋。苏昆仑觉得自己的双颊都酸痛了,但苏密还是没有半点放松的迹象。   苏密见他摆出一副求饶的样子,也不想多折磨他,从他嘴里退了出来,自己撸动最后几下,然后射在了苏昆仑脸上。苏昆仑意识恍惚,并没有躲开。黑色的脸挂上了白色的浊液,显得更加淫靡。   苏密的手指抚上那张脸,刮掉那些液体,然后用手指抚摸苏昆仑的舌头。苏昆仑裹上那根手指,然后吸吮,再和着口水吞下去。就这样,苏密弄走了他脸上大部分液体,然后用方绢擦干他的脸。   苏密扔掉方绢,把苏昆仑压在身下亲吻,苏昆仑的嘴里还残留着腥膻的味道。苏昆仑的手肘撞上了地板,发出声响,也有些疼,他说:“陛下,可不可以去床上?地板好硬。”   “好。”苏密抱着苏昆仑走进旁边的寝屋,拖着他的头把他放在床上。   苏密拿了小方柜里的脂膏,匀在手上,然后涂抹在苏昆仑的后穴上。苏昆仑说:“快点进来。”   “不要急,慢慢来。”苏密说。   慢与快都可以是一种折磨。不知道是药效上头,还是苏密刻意放缓动作,苏昆仑只觉得浑身难耐,特别想发泄。这时候,苏昆仑试图自己摸一摸那个精神的东西。   苏昆仑挡开他的手,拿了一块大红汗巾绑住那双手。苏密翻过苏昆仑的身体,让他保持着趴跪的姿势。这样的角度,苏密看到那个洞口一张一合,仿佛在欢迎自己。   待后穴松软湿滑,三指可以自由出入,苏密终于如苏昆仑之愿插了进去。苏昆仑终于得到一种饱胀的满足感。苏密毫不留情,大操大干,每一次都进得很深。   苏昆仑双手被束缚,不能安慰前端,只能任由它在苏昆仑的动作中随着自己身体的摆动而摆动,前面的小孔渗出一两滴液体。苏昆仑吃了那个来自西域的小药丸,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发出各种声音。   苏密喜欢极了,他喜欢的人被自己满足,他喜欢的人因自己获得快感。即使他不爱自己,他现在也和自己一同通往欲望的顶峰。此时,他们紧密相连。   苏密已经发泄过一次,第二次格外持久,苏昆仑觉得自己的身体接近一种崩坏。而他的前端,在没有任何触碰的情况下,因为后穴的高潮而射出了白浊的液体,打在床上昂贵的布料上面。   苏昆仑用剩下的一丝理智庆幸,还好自己背对苏密,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不然他恐怕会羞愧难当。苏密当然看到了,他最后冲刺几次,射在了苏昆仑体内。   苏密命宦臣宫女们准备热水,又让他们换了干净的床单。苏密抱着苏昆仑,自己先试了水温,然后把苏昆仑放进去。苏昆仑觉得自己很困,像喝多了酒那样困,任由苏密摆弄自己。   第二天,苏昆仑在苏密怀里醒来,看到外面天大亮,他问:“陛下不去早朝吗?”   “你呀,我这是早朝回来陪你躺着。想不到你这么贪睡。”苏密说。   “都是陛下给臣吃奇怪的东西。”   “我却觉得有趣得很。” 第12章 血缘   长乐宫内,诺娃夜不安眠,辗转反侧。裴惠前些天让宫女送来一些助眠香料,但到底无甚作用。左右闻着不难闻,诺娃睡觉前也还是让人点上。又翻了一个身,诺娃仿佛看到窗边有两个人影,正要起身问是谁。   “阿婆,是我们,我是玛利亚,他是风。”那个自称玛利亚的成年女子开口,说的是久违的亲切的赫达语。   穿着赫达装束的一男一女走到塌边坐下,诺娃半起身,仔细一看,果真是那两个人,说道:“我大概是做梦了。”   “阿婆,我也是你的孙子,我是苏元善的儿子,以前好像没有专门告诉你。”苏晓风说。   “我早就知道了。阿尔不告诉我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像你,与其摊上罪臣之子的罪名,还不如就当王府里的普通下人。”诺娃说。   “若论身世,除了我,还不知道有多少更离奇的人。”苏晓风说。   他们早已经不属于这里,与苏氏皇室再无瓜葛。如今回来,主要是念及祖母当年亲情,既然感知到她心有不安,于是找了个机会溜进来看望一下。若论起来,他们本应超然于人间世外。   “你们突然托梦,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诺娃说。   “因为阿婆身体不好,我是来为你治病的。”玛利亚说。   “阿尔去了,你们两个孩子也离我而去,还有辛……”诺娃说。阿尔是苏克己的赫达名字,苏辛是先帝的名字。   “如果阿婆感到孤独的话,可以找苏密和苏昆仑,他们也是一样的。”玛利亚说。   “我们一直都在,只是不在丝绸之国。至于苏克己,我们一直都在寻找他的灵魂,所以必须踏上旅程。”苏晓风说。   “治病的方法很多,并不是只有医术和巫术。”玛利亚说着,右手放在诺娃的额间。   诺娃闭上眼睛,她感受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从额头游走在全身,那样的热度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她感到通体舒泰,灵魂似乎从中原的耕地飞到赫达的草原,又到了遥远的冰面,或者是一片汪洋大海……   诺娃睁开眼睛之后,竟然觉得心跳平稳,呼吸顺畅,睡意袭来,还没看着两个人离开,也没再说一句话,便睡去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比平常轻松很多,仿佛大病初愈,又仿佛突然年轻了很多岁。   “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诺娃问宫女。   “殿下,什么都没发生啊。”宫女说。   诺娃心想,那她可能只是做了一个美梦,梦到了两位死去的亲人。苏密是先帝和沈道长的儿子,也是苏克己的亲弟弟,多少算是自己的儿子。至于苏昆仑,难道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   ×××   巴曼努在家好好的,突然听到许太后口谕要自己入长乐宫觐见。巴曼努曾作舞姬,穿过不少华丽夸张的舞衣,但她喜欢的还是舒适的常服,同时不喜欢命妇按品装束的正式服装。   太后召见入宫,自然不能随意,多少要弄得正式些。巴曼努才进了长乐宫的门,路上便遇到了苏密的轿辇,只能退在一旁下拜请安。苏昆仑倒是惊讶,他的母亲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苏密今日给太皇太后请安,之后又去看了一下太后。苏密见了诺娃那张脸,哪还有半点病态,居然有些好奇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诺娃只说病由心生,心好了,病也好了。   “巴夫人怎么在这里?”苏密问。   “回陛下,是奉太后之命。”巴曼努眉目低垂,不太敢看人。   “哪个太后?”   “许太后。”   胡姬扶巴曼努起身,苏密正打算走,却还是站在近处。苏昆仑看到巴曼努,对她笑了一下。巴曼努微笑示意。就在这时,她无意间看到了苏昆仑那张脸。   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过苏密,但从未如此近。一晃神,她居然觉得自己看见了已经死去的苏克己。他们是同父亲兄弟,长得相似,也不算稀奇。巴曼努没有见过沈道长,若她见过,她会发现苏密的长相其实更随母亲。   诺娃见巴曼努来了,说道:“直接坐吧,你我都不是汉人,用不着讲汉人那些麻烦的礼节。”   “殿下召我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巴曼努问。   诺娃让屋内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两个人说话,她说:“我想问关于苏昆仑的事。”   “这……昆仑只是两个下人的孩子,后来得了继父庇护,他又有什么特别呢?”巴曼努说。   “你的名字是阿尔取的,他曾经宠爱于你。”   “是。”   “阿尔曾经跟我说过,他很喜欢巴曼努这个名字。不过,玛利亚的名字是她的母亲费齐取的,没用上。”   “如果有什么错处,那都是我的错,和昆仑无关。”   “我没有说你们谁有错,我只是想知道阿尔没有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苏昆仑为什么会有几分像阿尔,那张脸可不是像什么普通家奴。”   “昆仑自幼跟着厄宛长大,所以多了些武生意气。”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在我面前也不能实话实说吗?我虽然有太后之尊,但我不是先帝的皇后,皇帝也不是我的亲儿子。先帝一去,我在这世间还剩下什么亲人呢?”   “我不敢认,若出了差错,那就是辜负了殿下的心意。敏亲王当年没有承认这个孩子,就是因为他血统存疑。别说敏亲王,就是我,也不能全然肯定。”   “我知道了,我相信他是阿尔的孩子。如今他在皇帝身边,见面倒算是容易。既然有些事情是秘密,那就烂在你我心里。”   “殿下说得对。”   “小厨房新做了几样赫达的点心,你陪我一起用吧。”   “谢殿下。”   ×××   “真是想不到,几天没见,许太后的气色突然好了这么多。”苏密说。   “太后是福泽深厚之人。”苏昆仑说。   “许太后是赫达人,她家一直住在北方边境,她入宫之后一家人便远离故乡。除了死去的父母之外,许太后没有别的娘家人,自己的孩子孙子又……”   “陛下真是天生怜悯心。”   “别说我,就是太皇太后都为此叹息。”   “臣曾经也跟着父母住在敏王府,后来才随父亲搬出去。敏王府遭遇天火,付之一炬,实在是惋惜。臣小时候还在下人住的小院那边种了一棵种子,搬家前都长了小树苗。”   “你记性真好,这样的小事都记得。”   “家父当时说,这里的土根本不适合长石榴。臣当时就不信,挨着一颗一颗埋种子,挖了一长排,弄得全身都是泥。”   “后来呢?”   “长了一株小的。”   “想不到厄宛还懂园艺种植。”   “家父只是喜欢石榴花。”   作者有话说:苏密的名字是先帝取的,寓意是他的身世是宫闱中的秘密。苏昆仑的名字是玛利亚建议巴曼努取的,寓意是他是昆仑奴的儿子。玛利亚是敏王府的郡主,苏密的妹妹,苏昆仑的姐姐。以及,这个系列文共用世界观,有一定奇幻成分。 第13章 遗言   入冬之后,太皇太后突然一病不起。苏密是她亲自教养长大的,于是苏密干脆搬回以前在长乐宫住的地方,便于侍奉祖母。苏密将朝会改为三日一次,来回奔走也不至于太过匆忙。   那些不太要紧的事情,苏密尽数托付裴若愚等人处理。裴若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是回家询问丁忧中的父亲。八个管事的文臣里面,只有裴若愚资历最小,在前辈们面前不敢多言多做。   “这些天暂时委屈你了,等太皇太后大病得愈,我就和你回宣室殿。”苏密说。   “陛下为人子孙,这是该劳碌的,但也不要过度伤神,毕竟天下大事还等着陛下处理。”苏昆仑说。   “能每天看着你,我的心情也好上许多。”   “承蒙陛下不弃。”   裴若愚和平常一样,到椒房殿和裴惠说话。裴惠说:“哥哥近日倒是忙碌。”   “太皇太后身体欠安,陛下日夜不离长乐宫,多少顾不上你了。”裴若愚说。   “按理来说,我也该去侍奉太皇太后。但是永巷中诸事繁多,我还要照顾太子,老祖宗体恤,我就不用天天去了。”   “我前些天听说了一些宫中的传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妹妹是皇后,又和陛下少年结发,想来是知道的。”   “哥哥不用绕弯子,直说吧。”   “厄宛的儿子苏昆仑,陛下和他……”   “是真的。陛下多久没有来永巷,就是宠了他多久。宣室殿夜夜通明,难道那烛火只是为了照亮案桌改奏章吗?”   “妹妹说笑了。陛下不来椒房殿,妹妹不为此生气吗?”   “帝王之家没有情爱可言,到了我这个位置,哪里还会期盼夫妻相守呢。我的指望只有奉祀,你这个当舅父的,可要好好教导他。”   “这是自然。可苏昆仑的事情,到底不算多么光彩,我认识他那么久,一直不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苏昆仑不是这样的人,陛下可未必。”   “我之前从来没听说陛下好男风。”   “我们姑姑都能好女风,陛下好个男风能有什么稀奇。再说了,王府官门的肮脏事从没少过,更何况这是天子家门。苏昆仑本性不坏,陛下专宠他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说不定陛下兴头过了,人也换了。”   “还有一事,妹妹觉得太皇太后此次病情如何?”   “我听说沈道长明天就会到长乐宫,连清修多年的侄女都喊回来了。但愿安好。”太皇太后大概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叫了那些人交代后事。裴惠心里不看好,但说话还是要往好处说。   “妹妹还真是消息灵通。”   ×××   苏密正在为太皇太后捶腿,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这时候,一个中年年纪的女道士带着几个女徒弟进了内屋。她没有行礼,而是直接坐在床的另一边,她说:“姑姑。”   太皇太后睁眼,苏密和沈道长扶着她半起身,她对沈道长说:“你终于肯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儿子给母亲请安。”苏密意识到来人的身份,赶紧下拜。   沈道长没有理苏密,而是跟太皇太后说话:“年纪大了总是会回忆以前的事,那时候我还小,父母早亡,是太后把我接进宫中亲自抚养,还将我许配给表哥。后来我离宫修道,又是姑姑养大了苏密。如此说来,我亏欠了姑姑太多。”   “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太皇太后说。   “太皇太后,许太后到了。”一个宫女传话。   “让她进来,其他人都出去。”太皇太后说。   屋子里只剩下太皇太后、沈道长、诺娃和苏密四人。太皇太后说:“有些事情,我本来应该带进土里。但是密儿,我不能看着你做出那样的事情而不管不顾。”   “如果祖母是要说我和那个侍卫,大可不必费此周章。不过是宠幸一个男人,这种事在历朝历代哪里少了。”苏密说。   “正是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我一定要在闭眼前说,”太皇太后又看向沈道长,“我当你是亲生女儿一般,想为你铺平道路,也想要你延续沈氏的荣光。你一直说是你错了,但我想,也许是我错了。如果我没让你和辛儿在一起,也许你会嫁给普通的世家子弟,过着最寻常的夫妻生活。”   “姑姑,没关系。嫁给世家子弟,他也未必会爱我一生,我也不一定会幸福。更何况,我当初是喜欢表哥的,只是表哥从来没有爱过我罢了。”沈道长说。   诺娃看着他们三个人,心下疑惑,自己人叙旧为什么要捎带她这个外人。诺娃坐在沈道长旁边,看着昔日的姐妹,许是修道的缘故,她的眼底全是平静,波澜不惊。   太皇太后将话锋转向诺娃,她说:“许氏,之前召巴夫人入宫说话,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大家。”   “太皇太后,我……”诺娃说。   “长乐宫是我的地方。更何况,敏亲王和她当年那点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我要你亲口说出来。”太皇太后说。   “苏昆仑是阿尔……苏克己的儿子。”   “苏昆仑是二哥的儿子?这怎么可能?如果他真是,为什么不让他认回本家继承亲王之位。”苏密感到震惊。   “认了要说血统存疑,不认又说为什么不认。我还能说什么。”诺娃说。   “如果你不相信,还可以询问裴妃,”太皇太后跟苏密说完,又跟沈道长说,“她说完了,你也说说。”   “你是苏克己的儿子。”沈道长看着苏密说。   “我也是苏克己的儿子?他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多儿子?母亲,你是先帝的妃子,你怎么能和他的儿子……”苏密这一下明白当年的沈婕妤为什么要出宫修行了。   “我也没想到,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沈道长说。   “这件事情,我本就不想追究,先帝也没有真的追究什么。密儿,试问这么多年,我何曾亏待你?”太皇太后说。   “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为了让我和苏昆仑分开,联合她们两个一起骗我?”苏密眼角微微泛起泪光。   “我没有骗你,我要去了,怎么能看着你和他兄弟不伦呢?更何况,我本来也打算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太皇太后说。   “婆……”苏密说。   “昆仑,你可以出来了。”太皇太后说。   苏昆仑从屏风后面慢慢踱步走出来。他从不曾想过自己是苏克己的儿子,更可怕的是,他还和自己的亲哥哥不知道有过多少番缠绵……苏昆仑站在四个人稍远的地方,不知道该怎么摆自己的位置。   “密儿,你必须答应我这件事,和苏昆仑分开,你做你的皇帝,他当他的武将,你们只能有君臣关系。”太皇太后说。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你这是在杀我,婆不是最疼我吗?”苏密说。   “答应我。”太皇太后说。   “我答应你……”苏密跪在塌边,闭上眼睛,忍住泪水。   太皇太后从半坐又平躺回床上,然后闭上了眼睛。那天之后,苏昆仑进行了无限期的休假停职,他呆在家中,只觉得长日漫漫又无事可做。 第14章 离别   苏昆仑以前并不喜欢苏密的亲近,如今二人分开,午夜梦回之时,他倒有些想了。太皇太后生前告诉他的那些事,苏昆仑没办法当不存在。苏密是他的亲哥哥,是他不该念想的人。   晚上的时候,翻滚的记忆在苏昆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苏昆仑抚上前端,想着苏密的口舌,撸了一发,到底是兴致缺缺,无甚滋味。也许,自己也该跟那些公子哥儿一样出去找女人。   苏昆仑很想问巴曼努,但他怎么都开不了口。厄宛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猜测苏昆仑停职是太皇太后遗愿。除了她,没有谁能这样影响苏密的行动。   厄宛下朝回家,苏昆仑找他说话,他说:“阿爸。”   “这些日子在家里无聊了?”厄宛说。   “阿爸每天要去上朝,陛下近来身体可好?”   “太皇太后薨逝,陛下伤心。不过,后妃左右自然会安慰他,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我明白的。”   “既然在家无聊,过段日子我举荐你到军队中历练,先从小军官做起。你不是一直想要进军队吗?”   “谢谢阿爸。”   “你这些日子心事重重的,练剑也不够专心。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武艺这东西,不进则退。一点小事就把你打击成这样?”   “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功夫是你自己的,我只能把你领进门,剩下的事情都是你自己的。”   “是。”   ×××   宣室殿内,苏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案桌上没有奏章,有的是倒下的酒壶和满桌酒渍。沈道长走进来的时候,酒气熏面而来,她没有看到威武的天子,只看到一个落魄的醉鬼。   “苏密,太皇太后将你养大,如今去了,你还在孝期,就弄出这份样子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吗?”沈道长一身孝衣,站在旁边看着苏密。   “沈道长,先帝的沈婕妤,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苏密说。   “不论如何,我是你的生身母亲,你对我该有基本的尊重。”   “尊重?你和苏克己偷情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尊重先帝?二哥做出了那样不要脸的事情,难怪会遭天谴。”   “这个秘密会烂在我们这几个人心里,烂到地里。你是先帝的三皇子,当今的皇帝,没有谁会对你的身世嚼舌根。”   “我宁愿你们不告诉我。”   “事已至此,皇帝更该振作精神,以慰亡者之灵。”   “母亲,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该喜欢苏昆仑。我到天和观之后,再也没有关心过俗世之事。我也是才知道他是苏克己的儿子。”   “母亲什么时候回去?”   “至少要在长乐宫守过姑姑的尾七。”   ×××   沈道长看不下苏密这副样子,心想他不该是这样的人,怎么说他也是太皇太后养大的孩子。离开宣室殿后,沈道长到了椒房殿。   “妾身给母亲请安。”裴惠行礼。   “皇后快起,我只不过是个清修之人。”沈道长说。   “沈道长是长辈,这是晚辈该做的。”   “皇帝近些日子不思朝政,在宣室殿整日饮酒,又说谁都不见。所以,我想你去劝劝他。你是他的皇后,又是太子的母亲,怎么说你也是有分量的。”   “这是妾身分内之事,就是母亲不说,我也会去的。”   “椒房殿换了新主人,多少地方变了,多少地方没变。我到姑姑身边的时候,她还是皇后,先帝还是太子。那时候,我就住在这里,还时常与先帝一同游戏。”   “沈道长节哀。”   “生死有命,姑姑已经算是少有的长寿之人,寿终正寝,这是喜丧。”   “沈道长说得极是。”   二人闲话许久,茶喝完了,沈道长返回长乐宫,而裴惠前去宣室殿。苏密迷迷糊糊地看着酒杯,没有注意到来人,抬头一看,便是那张熟悉的脸。他说:“是谁让你过来的?”   “妾身是陛下的妻子,想来看看自己的夫君都不可以吗?”裴惠走过去,在苏密旁边坐下,拿过桌上躺着的酒杯,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说着,“葡萄美酒味道甚好,连妾身也想终日沉醉。”   “皇后说笑了。”   “妾身不打算劝陛下什么,道理说多了,说的人累,听的人也累。”   “太皇太后的遗训,不敢不听。”   “陛下喜欢谁,不过是区区小事。若陛下因此一蹶不振,不思朝政,这才是大事。”   “若真是小事,太皇太后也不必留此遗训。但个中缘由,抱歉,惠儿,我不能告诉你。”   “妾身愿意和陛下分担烦恼,但陛下有苦衷,妾身更是理解。”   “难为你了。”   “陛下可以暂做缓兵之计,等他日再行谋划,最要紧的事是保重身体。陛下是天下之主,朝中多为忠良之臣,但总有奸佞小人,不得不防。”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太皇太后……”   “都说在天有灵,可是人死如灯灭,灵魂之说谁又能证明?更何况,若真有转世轮回,老人家应该早就托生富贵之家了,前世之事,更是虚妄。”   “你真是有意思。”   ×××   西北方的罗澜国最近屡屡进犯边境,苏密也为这件事感到头疼。厄宛主动请缨,愿意带兵前去西北边陲。但不同于往日的是,厄宛说他的儿子苏昆仑也愿意一同远征。   “苏昆仑年纪尚小,厄宛将军望子成龙,也不必如此着急……”苏密说。   “厄宛将军第一次出去打仗的时候,比现在的苏昆仑还小。苏昆仑是将门之子,而厄宛将军是主将,上阵父子兵,军中更是团结一致。”裴若愚说。   “陛下,这并不是臣的意思,而是昆仑愿意为国征战,请陛下全昆仑这一份忠于社稷之心。”厄宛说。   “那么,厄宛将军为主帅,陈将军、刘将军为副帅,带领大晋精锐,远征西北,大败罗澜!”   “臣领命。”三人说。   “厄宛,昆仑会在你身边做一个副手。刀剑无眼,你是他的父亲,不要让他陷身危险之地。”苏密说。   “诺。”厄宛说。   苏昆仑在将军府上,苏密在未央宫内,两个人都在长安,却不得相见。与其整日思念这个人不得相见,还不如远赴沙场,离开伤心之地。更何况,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是苏昆仑一直以来的心愿。 第15章 噩梦   自从苏昆仑随着厄宛离开长安远赴边塞,苏密的心整个都是悬空的,片刻都安静不下来。苏密看着最新送上来的战报,厄宛的主力部队已经到了西北边境的温卡城附近。   想着战报一路上耗费的时间,也许苏昆仑现在正在跟罗澜人决一死战。厄宛一向有战神之名,苏密相信厄宛能带来胜利。他只是担心苏昆仑的安危。   前线吃紧,苏密更是有理由无心后宫,只是偶尔召裴才人侍寝。冬丝只是躺在苏密旁边,按照他的意思,什么都不用做。正是夜深时分,冬丝却被苏密的梦话惊醒。   苏密从噩梦中醒来,对她说:“冬丝,我梦到昆仑被敌军围困,被乱箭射死……”   “陛下莫急,梦都是反的。更何况,厄宛将军神勇,苏少将在他身边不会有事的。”冬丝抚摸着苏密的后背,轻言安慰。   冬丝走下床,倒了小半杯水递到苏密的唇边。苏密神志模糊,喝了一口凉水,心下反而舒畅许多,他无意间谈了谈干燥的唇。旁边值夜的几个宫女宦人,也被苏密梦中的动静吓到,他们醒了醒神,里边没有吩咐,外边便不必动作。   冬丝拿手绢擦掉苏密额头上的冷汗,然后靠在苏密胸口边,她说:“苏少将还有陛下日夜思念,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你说,他会像我思念他一样思念我吗?”苏密抱着怀中的冬丝,他现在需要一种安慰的途径,比如简单的拥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一定也在思念陛下。”   “我相信,连你都知道,昆仑绝不是无情之人。”   “陛下,明日还要早朝,早些睡吧。”   “嗯。”   冬丝醒来的时候,外边天已经大亮,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看来苏密已经去上朝了。冬丝回到椒房殿,又和皇后没事聊着宫里宫外的事。   “陛下近些日子倒是宠你。”裴惠说。   “回殿下,陛下只是让妾身躺在旁边装样子,什么都没做。”冬丝说。   “这倒是奇了,难不成陛下也要清心寡欲当道士?”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陛下怕是对苏公子动了真心,其他人早就不入眼了。”   “男人哪有什么真心,今天说着爱你,明天就躺在别的女人床上。你叫太医们注意些,陛下可别是忧思过重,以至于床事不济。”   “但苏公子离开之前,陛下也没有召幸后宫。”   “你说的我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说他答应了太皇太后的遗训,可我看着未必。等这一场仗打完,他们班师回朝也不知是几年几月,到时候陛下忘了还好,可若是没忘……小别都能胜新婚,更何况经历生死后的失而复得呢?”   “殿下认为应该怎么办?”   “以不变应万变。”   ×××   今天的风不算大,只能说是西北边陲的正常水平。两军对战,马蹄扬尘,短兵相接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有的人杀了敌军,有的人被敌军所杀。胜者为名将,败者为枯骨。   苏昆仑挥舞他常用的那把利剑,连着杀了好几个罗澜的士兵。罗澜军人也看出苏昆仑绝非善类,刻意引着他向前,二十多个个士兵摆出阵势包围他,大有请君入瓮之意。   苏昆仑挥舞长剑,卸掉来人的武器,将他们杀掉,死者的尸体从马上落下,又被别的马屁踩踏。也许剑伤没有致死,有的人是被踩踏死亡。苏昆仑一路厮杀,这才发现自己被敌人引到了离自家部队主力较远的地方。   无人驰援,就算他武功盖世也承受不了对方前仆后继的士兵们没完没了的进攻。厄宛在战车上指挥作战,等到回头,这才发现苏昆仑中了敌军之计。厄宛从战车上垫步,一下飞到自己的战马上,骑着战马奔向苏昆仑的地方。   有了厄宛增援,苏昆仑才感到轻松不少。厄宛是他的父亲,所以苏昆仑相信厄宛一定会保护自己,而且他永远不会质疑厄宛的能力。晋国的一撮士兵也改变阵型过来驰援二人,两边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间看不出胜负。   罗澜士兵有后撤趋势,他们的盾兵在前阵撑起一条整齐的盾牌防线,后面的弓兵放出铺天盖地的箭矢。厄宛示意本军改换阵型,拉起盾牌,他和苏昆仑也一路后撤。   这时候,苏昆仑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罗澜的副指挥放了四支箭,厄宛跳过去用剑砍掉三支,结果有一支射中了他的左肩,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厄宛感受到疼痛,却只是皱了皱眉。   “阿爸!”苏昆仑着急地喊道。   厄宛用剑砍掉箭尾,然后将内里集于右掌,将那支箭拍了出去,同时运用内力暂时封闭那部分地方的经脉以止血。他振声大呼:“全军听令,全力向前!日落之前一定要打赢今天这场仗!”   这一次,还是晋国的军队赢了,罗澜暂时败退。晚上,将士们安营扎寨,进行短暂的修整。伙夫们煮了简单的餐食,死里逃生的士兵们大口吃着。昨天还睡在一个帐篷中的同伴,今天可能就死了。   厄宛躺在主将的帐篷里面。所幸箭上无毒,伤口经过简单的清洗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算是处理完毕。厄宛有些发烧,苏昆仑在旁边给厄宛换敷额头的冷帕子。   厄宛醒来,伤口还在疼,他听到外面似乎有男人的啜泣之声,清粥的香气传进帐篷。如果走得急,将士们就是吃干饼和一点肉干喝点水对付一餐,休整时才能吃到大锅饭。厄宛问:“昆仑,你还好吗?”   “阿爸,还问我这个,合该我问你才是。”苏昆仑说。   “昆仑,这就是战场,没有什么所向披靡,也没有什么战无不胜。有的只是鲜血和残杀。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证每一场都赢下来。上至将帅,下至小兵,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明天。”   “知道了,阿爸要好好休息。”   苏昆仑喂厄宛吃了肉粥,伺候他漱完口后躺下。厄宛是为了救自己受伤,苏昆仑在心里责怪自己的粗心和莽撞。苏昆仑在身边,厄宛安心地睡着了。   苏昆仑不敢睡,看着厄宛,偶尔走出去看将士们,或者和军官们谈论策略。苏昆仑回到营帐,听到厄宛略带虚弱的声音。苏昆仑以为他要喝水,倒了一小杯走过去,却听到厄宛在说梦话,他说的是:“传曳,传曳……”   旁人都说厄宛将军钟情,多年以来只有巴曼努一个正室,从不纳妾。谁承想,厄宛午夜梦回之时,嘴里念叨的还是那位在年少时已然钟情的女人的名字。   厄宛又被疼醒了,苏昆仑把水递给厄宛润唇。苏昆仑平白问了一句:“阿爸喜欢那位叫传曳的姑娘,那为什么要和阿妈在一起?”   “传曳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厄宛说。   “那阿爸爱阿妈吗?”   “如果你还是小孩子,我一定会说爱。但你已经是大人了,我不需要骗你。我喜欢你阿妈的眼睛,很像,真的很像。其实,你的眼睛随了巴曼努,也很像传曳。”   “原来是这样。”苏昆仑无意间眨了好几下眼睛。   “我猜,陛下也喜欢你的眼睛。”   “阿爸平白无故说他干什么。”   “好,我不说了。你也不要一直守着我,在旁边睡下吧。要是罗澜人搞奇袭,没有精力可不行。我的伤还没好,你要暂时替代我的位置和两位副将谋划。”   “孩儿明白。” 第16章 祈愿   苏密看到前线的战报,总的来说,晋军在前线有不少伤亡,但是厄宛等指挥官谋略得当,领兵收复了许多失地。其中还有个重要消息,厄宛受了箭伤,但依然带伤上阵,毫不懈怠。   苏昆仑平安无事,苏密到底安心了许多。裴惠之前听冬丝说起苏密被噩梦侵扰,今天亲自煮了安神汤带到宣室殿给苏密请安。   “惠儿不必多礼。”苏密说。   裴惠坐在苏密旁边,将安神汤递给苏密:“这是妾身亲手熬煮的,陛下尝尝看。”   苏密没有拒绝,自己拿着调羹尝了一口,说道:“有草药的香气,但是尝起来酸甜适中,一点都不苦。”   “妾身听冬丝说陛下前些日子多梦,特意做了这个给陛下。”   “有劳了。”   “我邦和罗澜一战,将士们在前线甚是辛苦。妾身有一想法,陛下不如和妾身一起去天和观为前线将士们祈福。神明在上,这也是为陛下求心安。”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让观天司择个吉日,到时候就去。”   苏密和裴惠,还有后宫诸妃,一行人仪仗隆重前往天和观。按照次序,苏密和裴惠最先敬香。二人跪在神明镀金五彩塑像前面的蒲团上,双手合十握香,双目轻闭,心中各有所想。   裴惠心中默念:神明再上,小女在此祈愿,一愿厄宛平安归来,二愿社稷安平,陛下不再为边境战事烦恼,三愿有情人有朝一日可以……   裴惠想到一半,忽又睁眼,看着表情肃穆的神像,总觉得此言无非是自己一厢情愿。天下有情人何其多,相爱相守又有几个呢?不是有情人变无情人,就是变怨情人:怨情人移心,怨有缘无分,怨同床异梦。   苏密也有愿望,一愿苏昆仑平安归来,二愿苏昆仑可以和自己再续前缘,三愿战争早日结束,重归和平。二人一同起身上香,然后是别的妃嫔按位次敬香。   繁复的仪式完毕,苏密对裴惠说:“我有几句话要和沈道长说,你和冬丝到那边先行休息。”   沈道长坐在小书房矮桌之后,桌上摊着一片竹简,上面写的是道家经文。天和观是皇家道观,但道士们居住修行的房间依然是朴实无华,沈道长的地方也不例外。沈道长似在闭目冥想,苏密上前,坐在她的对面。   沈道长睁开眼睛,淡淡地看着苏密,说道:“密儿。”   “沈道长。”苏密说。   “我听说皇后她们也来了,你怎么一个人过来找我?”   “儿子有几个问题想问母亲。”   “皇帝想问什么就问吧。”   “如果苏昆仑不是苏克己的儿子,先祖母会让我和他分开吗?”   “不论是苏昆仑,还是别人,无非是一个得宠之人,男女都一样。但你也要记住一点,太皇太后生前最恨有人专宠。”   “比如许太后?”   “是这样。太皇太后不喜欢苏克己,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赫达人,而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宠妃。”   “那母亲呢?母亲会恨许太后吗?”   “她初入宫那天,我第一次和她见面,即使我是女人,也被她的美丽所打动。后宫从不缺佳丽,但当年的许氏实在是惊艳。”   “母亲喜欢的人是先帝还是苏克己?”   “这很重要吗?”   “原来母亲不愿意回答。”   “先帝是我的亲表哥,而我也在椒房殿长大,自然是亲近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   “你喜欢裴惠吗?”   “少年结发,相守多年,自然是喜欢的。”   “但你最爱的人是苏昆仑,对吗?”   “我……”   苏密再怎么痛恨自己不干净的出身,但到底不可能真的对生身母亲生气。苏克己在敏王府遭遇天雷火劫,看来还真是报应不爽。他又想,如果苏昆仑不是厄宛的儿子,而是作为敏王府的世子长大,自己会爱上“亲侄儿”吗?   很多事情,没有如果。他已经爱上苏昆仑了,他已经无法自拔了。即使他是自己骨肉相连的亲兄弟,但是那又如何?如果苏昆仑回到长安,他一定要把握机会。   ×××   “阿爸,你的伤好些了吗?”苏昆仑问。   “还好。”厄宛回答。   “可我刚才看到纱布渗血了。”   “没事,总会好的。这边的粮草补充好了吗?”   “都弄好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才是最大的道理。不管打输打赢,将士们要吃饭,马儿们也要吃草。”   “最近几天,我们在这边休整,罗澜人似乎太安静了。”   “兵不厌诈,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   苏昆仑在边境饱经风沙,气质上比以前更为稳重,添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稚气。看惯了每天的生离死别,苏昆仑觉得自己也开始变得麻木。一将功成万骨枯,活着回去的人能得到封赏,运气不好的人就葬身异乡,成了万千孤鬼中的一个。   苏昆仑现在最想的人是巴曼努。离别之时,巴曼努对苏昆仑再三嘱咐,别无他求,惟愿儿子平安。苏昆仑自然是答应了。打了这么些日子的仗,苏昆仑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西北边境。   为国而战,谁都会说。为自己而战,谋求武将功名,甚至只是为了那点军饷,甚至……只是刚好被抽签抽中,又无钱财疏通或找人代替,只能前来。但苏昆仑不是以上的人。   他以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将军,在战场上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可如今,他砍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头颅,心中却并没有胜利的快感。若说是为了逃避苏密,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值。   罗澜人争夺了晋国的土地和人口,自然被晋人痛恨,但晋国的天下也是靠武力打下来的,想来也会被周边多国痛恨。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同的国家之间只有争斗的路可以走吗?   如果不是自己,厄宛不会受伤;如果不是自己,巴曼努也不会担心。思绪飘飘间,苏昆仑又觉得自己愧对父母之爱。那苏密呢?他住在豪华的未央宫,身边美女如云,也会担忧身在塞外的自己吗? 第17章 神雨   苏昆仑记得自己明明睡在营帐中,现在却走在一个华丽的楼阁之外,像敏王府,又像未央宫。苏昆仑走进大厅,听见里间有脚步声响动,到了卧房,却看见一个舞姬的背影。   舞姬腰肢纤细,身材曼妙柔韧,做出了好几个有难度的舞蹈动作。而舞姬全身只着轻纱,露出白得反光的皮肤,头发高高挽起,只留下几缕发丝垂在颈后。   苏昆仑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几乎不能动。舞姬猛一转身,把苏昆仑压在地上。苏昆仑顺势摸上舞姬的腰,触感不像女子,倒像男子一般坚硬。凑近一看,那舞姬居然长着苏密的脸。   苏昆仑这才发现,眼前人哪里是什么舞姬,他就是苏密。这个男人压在苏昆仑身上,坚硬的分身还顶着他的身体。两个人开始亲吻,舌头入侵对方的口腔,十分黏腻。   突然,苏密起身,把苏昆仑抱起来放到床上,欺身压了上去。现在还是白天,外面的阳光打在帘子上也透着一股炽烫。苏密那双白而纤长的手在苏昆仑黑色的皮肤上游走着,两个人肤色对比明显。就是这双漂亮的手,握住了两根坚硬的阴茎并撸动着。   苏密的阴茎的颜色比周围肤色深很多,但跟苏昆仑比起来,也算是浅色。苏昆仑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他靠在苏密的肩头,紧紧地抱着他。今天的节奏似乎很快,没多久两个人就一起射了第一次。   苏密把两个人的液体抹在苏昆仑的后穴处,随意开拓几下,便全部插了进去。苏密在上面动作,苏昆仑的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苏昆仑感受到空气中的灼热,几乎要飞上云端,而云端空气稀薄,他有一种轻微的窒息感。   这时候,他感到自己突然往下坠,连苏密都拉不住他,他只能徒然向上伸出手。外面传来了一个小军官的声音:“厄宛将军,苏少将,不好了!罗澜人趁夜放火箭,我们的粮仓走水了!”   “什么?”苏昆仑赶紧抓了两件衣服迅速穿上,直接跟着小军官跑了过去。一看外面,已经是火光映天,很多士兵焦急地乱跑。   西北边境空气干燥,罗澜和晋国的交界地带更是多沙漠。粮仓被火一烧,火势很快趁着风蔓延。现在又是旱季,等雨是等不到了,而内流河也正是干涸季节,除非马上找到好几口大井,否则根本没法指望找到水灭火。   “用沙,用沙灭火,快!”厄宛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头发凌乱地赶过来。   “阿爸,你还好吗?”苏昆仑说。   “你赶紧去带着他们灭火,别管我。”   “是。”   苏昆仑心下疑惑,为什么火势蔓延了才上报给主将们。照理来说,每天都有人守夜,难不成是守夜人玩忽职守,以至于酿成大祸?但现实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粮仓的损失必须降低到最小。否则,新粮草送到前,将士们怕不是要爬到山上去挖草吃。   这时候,苏昆仑听到一阵奇怪的鸣叫,不像禽鸟,也不像野兽,战马们听到这个声音几乎战栗,但却定在原地不走。厄宛听到这个声音,也觉得十分奇怪。   这时候,一只赤色蛟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盘旋在天空中。刹那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粮仓和营帐的火很快被浇灭。火灭了之后,雨停了,云也很快散去。   那只蛟龙又在空中盘旋几下,直冲向下,用自己的额头触碰厄宛的额头,微微发出呜咽之声。厄宛看到那只蛟龙的眼睛,似是眼熟,眼神里还带着无限的哀怨。   厄宛感受到蛟龙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滑过脖子和锁骨,又往下划去。蛟龙的眼泪,仿佛似午夜泉水般清凉。蛟龙最后用额头碰了厄宛的额头,再向空中飞去,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阿爸,刚才那是……”苏昆仑疑惑。   “蛟龙赐雨,天佑大晋。”厄宛说。   “蛟龙赐雨,天佑大晋!”众将士们面露喜色,重复了三遍这句话,那声音几乎要震碎夜空。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爸,我们要不要设祭坛和祭品回馈上苍?”苏昆仑说。   “此言甚是,明天就准备吧。”厄宛说。   “是。阿爸,你有没有闻到这雨中有一种味道?”苏昆仑没到过海边,但他不太喜欢这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咸腥味。   “龙涎香?”厄宛闻了闻,不论是蛟龙之雨,还是刚才的眼泪,都像龙涎香燃烧的香味。   “不,是淡淡的海腥味,好像这雨是从海里过来的一样。”苏昆仑刚才问了两位副将和几位军官,他们都说是海腥味,只有厄宛感受到不一样的味道。   “也可能是蛟龙以泪化雨,所以有咸味。”   “还是阿爸见多识广,今夜若不是天降神雨,往后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粮草肯定有一部分被烧了,但这场及时雨挽救了不少。   厄宛和苏昆仑回到主将的营帐,厄宛换下衣服打算就寝。厄宛的伤口刚才被蛟泪打湿,他感受到有些痒,于是扯开布条。厄宛上手一摸,布条却是干的,等到布条全部扯开,厄宛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如新,甚至没有一点疤痕。   “阿爸,你的伤口……”厄宛的伤一直是苏昆仑亲自换药,上一次换纱布的时候还在慢慢长新肉,如今伤口却凭空消失了。   厄宛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肩,伤口确实是愈合了,他说:“也许是蛟龙的神力吧。”   “这只赤色蛟龙一定和阿爸有很深的前缘,所以它才会出现来帮助你。”   “也许是的。”   “那么多人,它独独亲近你,还治好了你的伤。”   “明天准备一个小祭祀给神明回礼,除了祭品,还要找一个汉人巫师和一个赫达巫师。”   “是。”   在龙涎香的味道中,厄宛久违地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很美的梦。行军打仗,要时时保持警惕,厄宛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睡得沉。他梦到自己和传曳在月色中共舞,两个人言笑晏晏,十分欢乐。   苏昆仑在旁边听到厄宛说梦话,他叫的名字是“传曳”。至于别的梦话,都是赫达语,苏昆仑听不明白。但苏昆仑听出了厄宛的语气,不是痛苦和遗憾,反而带着一种少年人独有的生气与快乐。 第18章 赐婚   罗澜国和晋国的战争持续了三年多。最后的结果是罗澜国愿意对晋国俯首称臣,罗澜国每年要对晋国缴纳一定的供赋,而晋国则允许两国边境地区积极互市,以通有无。   凯旋的仪式上,苏密和裴惠站在高台之上迎接勇士们的回归。苏密看着那群密密麻麻的兵士,第一眼就看到了苏昆仑。隔得虽远,但苏密发现,他长高了不少,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少年了。   室外的仪式完毕,苏密和主将们又到清凉台饮宴。厄宛还是老样子,正式饮宴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当众将代表兵权的虎符交还给苏密。苏密亲手拿过,虚扶厄宛,同时对几位将军说了几句夸奖的场面话。   厄宛已经有国公之爵位,继承人当然是苏昆仑。论功行赏,主将们都加官进爵,还额外得了不少赏赐。厄宛已经是最高的大将军,苏密额外赏赐了田地和金银。   苏密正要说苏昆仑,他却先行开口:“陛下,生者可以论功行赏,但那些亡者却永远葬身于遥远的边境。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苏密说。   “臣只是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没有做什么实事,配不上官位和赏赐。如果陛下要赏赐臣,臣请求将这些东西分给烈士们的遗亲。”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一份补偿,我赏给你的东西,你不要?”   “臣不敢。”   厄宛心下感叹苏昆仑还是这样个性莽撞,毫不收敛。厄宛知道他只是好心,但他无意中犯了皇帝最忌讳的事情——作为武将收买人心。苏密喜欢他,那可能只是一时的感情,武将如果不懂得在君王面前收敛,只怕会有杀身之祸。   苏密还是给苏昆仑升了武将职位,他以后要和厄宛一样,作为武将每日上朝。至于他那一份赏赐,苏密额外送给了亡者的遗亲们。平均分下来,其实也不算多,但苏昆仑既然有这个意愿,苏密也不想勉强什么。   “陛下,臣想为昆仑请求一份恩典。”厄宛说。   “但说无妨。”苏密说。   “昆仑跟着臣在外面打了三年多的仗,耽误了他的终身大事。昆仑今年都十九了,正应该成家立业,所以臣请求陛下亲自为昆仑赐婚。”厄宛看到苏密看苏昆仑的眼神,心中自是觉得不妙。他这样说,一是希望苏昆仑尽早成家以忘掉苏密,二是,苏密亲自赐婚,金口一开,很多事情只能变样。   “美人配英雄,应有之理。我会和皇后在世家女子当中挑选合适的女子与昆仑成婚。”苏密本来想拒绝,但厄宛正有军功在身,苏密不宜拒绝这种小请求。苏昆仑确实也该成婚了。   “谢陛下。”厄宛说完,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苏昆仑。   苏昆仑收到厄宛的眼神,起身行礼,说道:“谢陛下。”   饮宴结束,厄宛回家见巴曼努,而苏昆仑被苏密留在宣室殿。苏密让宫人们都下去,自己则抱着苏昆仑深吻。苏昆仑没有挣扎,也丝毫没有回应苏密。   苏密觉得他的反应十分无趣,说道:“昆仑,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你呢,你会想我吗?你会梦见我吗?你会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臣既然上了战场,当然会将生死置之度外。”苏昆仑说。   “我等了你三年多,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冷漠?”   “陛下,如太皇太后所言,我和你是亲兄弟。就算男人和男人可以做那种事,亲兄弟间不应该乱伦。陛下,哥哥,我求你放过我。”   “你以为你走了三年我就能忘了你是吗?我发现,我更爱你了,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你。”   “臣是苏将军,自然会在其位,谋其政,好好辅佐陛下。三年多,臣在边塞与风霜为伴,陛下在后宫中风花雪月。”   “不论你信不信,我有了你之后,再也没有别人。”   “陛下不需要臣相信什么。论身份,陛下是君王,臣只是下臣,尊卑有别;论血缘,陛下与臣还是亲兄弟,本就不该亲近。”   苏密发现,苏昆仑长高了不少,体格变得结实了很多,皮肤也变得粗糙。这一点上面,他完全不像厄宛,厄宛的皮肤看上去好得跟终日在家享清福的纨绔子弟一样。   苏密不知道的是,厄宛常年执剑,握剑的虎口处摸上去相当粗糙,而他身上也有久经沙场留下的刀剑伤疤。兴许是赫达人天生优势,苏密比常人白,但白不过厄宛。   “陛下都要为臣赐婚了,还请陛下不要为臣增添无端的艳闻。”苏昆仑说。   “你回去吧。”苏密放开他,转过身背对着苏昆仑。   “臣告退。”苏昆仑行礼告退。   ×××   椒房殿内,苏密和裴惠坐在一起吃着下午的点心。苏密问了几句关于苏奉祀学业上的事情,裴惠说他学业上一直未曾懈怠。苏密想起自己答应厄宛的事情,问道:“惠儿,你娘家还有未出嫁的妹妹吗?”   “妾身的兄长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里还有几个堂妹。若说年龄合适的堂侄女,也是有的。”裴惠说。   “你的亲妹妹们全都出嫁了?”   “陛下问这个,是要为谁赐婚吗?”   “厄宛将军求我为苏昆仑赐婚,我总不能拂了他的意。”   “妾身的父亲确实还有一个未嫁的女儿,但她的生母是……”   “是什么?”   “是鸣雁楼的一个妓女。她的生母死后,她才被接回裴府,被梅香养在身边。”   “梅香是谁?”   “家父身边的一个通房丫头。”   “既然她是你父亲的女儿,那她就是你的妹妹,她今年多大了?”   “十六。”   “年龄是合适的,就她了。她叫什么名字?”   “裴恕,饶恕之恕。”   “她平时性格如何?”   “她入家门的时候,妾身已经出嫁了,都没和她相处过,妾身并不清楚。陛下,既然是裴家和厄宛家结亲,那妾身的妹妹真的不合适。”   “为什么?”   “妾身的姑姑是厄宛的干娘,厄宛是妾身的干表哥,苏昆仑就是妾身的侄儿,裴恕和他差了辈分。”   “这有什么,反正你们也只是干亲。更何况,你姑姑还是我的二嫂,你不也嫁给我了吗?”   裴惠无言以对,苏昆仑和裴恕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裴惠素来不喜欢裴文月和妾们生的那些孩子。她尤其讨厌裴恕,她的母亲连妾都不算。裴惠归家省亲的时候,裴恕总是一副瑟缩在梅香身边的小家子模样,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裴惠跟苏密打了招呼,换上简便的装束出宫,未带仪仗,从偏门进入裴府。谁知道,她今天来得巧,裴文月喊了厄宛一家到裴府吃饭。裴惠在后花园碰到厄宛,她想到多年之前,她就是这样见了厄宛的第一面。见了一面,从此难忘。   “臣参见皇后。”厄宛行礼。   “厄宛将军免礼。一别三年多,我只期待一件事,就是将军平安归来。”裴惠说。   “有劳殿下记挂。”   “苏少将今天也来了?”   “是。”   “这就不太好了,陛下已经决定给厄宛将军的儿子苏昆仑和我父亲的女儿裴恕赐婚。按照规矩,他们现在不该见面的。”   “有劳皇后了,能与裴家结亲,是臣和昆仑的荣幸。”   “陛下的圣旨还没下,但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我提前把喜事告诉你。”   “谢殿下。”   裴惠和厄宛闲话几句,然后各自离去。裴惠回到自己的院落,叫了裴恕过来说话。裴恕一向有些惧怕这位皇后姐姐,一听到传召,心下实在是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去。   裴恕按规矩行礼:“妾身给皇后殿下请安。”   “坐下吧,我有件大事要告诉你。”裴惠说。   “是。”   “今天厄宛将军他们来家里做客,你见过他的儿子苏昆仑吗?”   “女儿家不见客,妾身没见过苏少将。”   “他们来过家里这么多次,我不信你没见过。”   “妾身远远看过几眼,苏少将比旁人黑些,但也是气宇轩昂,高贵不凡。”   “厄宛呢?你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厄宛将军是异色瞳,又是绿眼睛和红眼睛……”   “所以呢?”   “妾身觉得很可怕,不敢看他。”   “真是不懂欣赏。不过,你以后恐怕要天天见到他了。”   “为什么?”   “陛下已经决定为你和苏昆仑赐婚,你将来嫁到将军府,自然要和翁姑天天见面。你觉得如何?”   “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是陛下赐婚,那是妾身的荣耀。”   “你以前对苏少将有什么听闻吗?”   “苏少将的父亲是厄宛将军,他的母亲是巴曼努夫人,而他和巴夫人一样黑肤,别的不知。”   “既然没听过风言风语,那些腌臜话不知道也罢了。如果以后你听到别人说了什么,可不要往心里去,否则,你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是。”   “陛下一向倚重厄宛将军,对他的儿子也很重视。往后你在苏少将身边,一定要对他善加劝告,让他好好做陛下的忠臣良将,可不要做什么让陛下不高兴的事情。在他面前,你要想办法多说陛下的好话,莫让君臣之间产生什么误会。”   “妾身明白。”   “回去吧。”   “妾身告退。”   裴恕想起苏昆仑那个人,远远看着倒是不错。他是将军之子,又立了军功,实在是前途无量,比那些不学无术、虚度光阴的世家子弟强。以前在鸣雁楼的时候,她最看不惯那些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儿了。   裴恕一直都不喜欢裴府,离开了正好,但她舍不得梅香。梅香养大了裴恕,对她视如己出。裴恕自然也管梅香叫“娘”。梅香从小被裴文月身边服侍,后来成了通房丫头,但一直没有生育。梅香是裴府中为数不多的不嫌弃裴恕出身的人。   与父母亲人们用完了晚膳后,裴惠动身回未央宫。她和冬丝在路上说着罗澜使节进京递交投降书和缴纳第一次贡品的事情。未央宫自然会好好招待使臣,即使他们是战败者。   作者有话说:我自己都想吐槽了,夫妻爱父子,姐妹爱父子,姑侄嫁兄弟,二哥是我爸,爱人是我哥(弟)……沈道长是苏克己的表姑妈,但他们生了苏密;厄宛认了裴金月为干娘,所以裴金月是苏昆仑的干婆婆,但她实际上是苏克己的正妃,算是苏昆仑的嫡母…… 第19章 行刺   罗澜的使者递交了投降书,上面用两国文字书写,一式两份,罗澜新继任的大王已经在上面签字,只等苏密加盖玺印。苏密不动声色地接过,心下也在暗喜。   罗澜使者向坐在正上首席的苏密和裴惠展示一件宝物。这是一个羊脂玉双层镂空雕,大约半臂长,一寸粗细,玉质温和细腻,上面刻满了漂亮的罗澜纹样。帝后对各种宝物司空见惯,但也被这个玉雕摆件的工艺折服。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裴惠问。   “镇宅,或者祈福。”使者答。   使者双手握住玉雕的两端,右手稍微扭了一下。突然,一个刺锥从玉雕中心抽出,使者拿着它刺向了苏密的方向。苏密大惊,连忙起身后退,殿内外的侍卫皆拔剑而上。   苏昆仑拔剑护在苏密身前,罗澜使者见状况不妙,反将武器指向裴惠。第一次失手了,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刺杀晋国皇帝的机会了。他说:“晋国皇帝,既然杀不了你,那我就杀了你的皇后。”   “这就是罗澜的诚意吗?表面上投降,背地里却做这种事情。”苏密说。   “哈哈哈哈,现在的大王就是个懦夫,先王才是真正的罗澜勇士,我才不会听命于那个蠢货。”   “你现在已经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放了皇后,兴许我还能饶你不死。”   “既然决定刺杀你,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皇后你真是漂亮,可惜嫁给了一个昏君。”说完这句,使者用刺锥指着裴惠,裴惠向后躲,但是使者步步紧逼。   厄宛移动几步,到了裴惠旁边,他正想找机会打落使者手中的武器。使者看向厄宛,说道:“你一个赫达人,却要为晋国卖命,不觉得羞愧吗?”   “罗澜人没必要关心赫达人选择做什么。”厄宛说。   “厄宛将军,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动作,否则,漂亮的女人就会变成不怎么漂亮的尸体。”   “强弩之末还敢叫嚣。”   裴惠被使者挟持,那把刺锥抵着她脖子上的皮肤,稍微被划破了表皮,流下一点血。裴惠面色冷静,看了看那边的苏密,然后看着厄宛。裴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当然是你男人的命。皇后最好别动,这把刺锥在毒药水中浸泡了七天七夜。”使者说。   冬丝在一旁看着,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裴惠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厄宛一直在寻找使者的破绽,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使者都已经被制服。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刺杀一事,看上去也很震惊。   厄宛用玉扣打中使者的右手,他吃痛放开了裴惠,裴惠趁着机会脱离。使者只是移开了刺锥,但还是紧握武器。这一下,他用刺锥直直刺向裴惠。冬丝在这时候挡在皇后身前,刺锥刺中了她的心脏,留在她身上。   厄宛对裴惠说:“殿下,得罪了。”说完,对皇后的脖子及上下几下点穴,暂时封住了皇后部分的经脉,阻止毒素的蔓延。   “冬丝……”裴惠看着冬丝,她流了很多血,连嘴角都流出鲜血,而那个伤口竟然冒出黑血。   “殿下,妾身不能继续伺候殿下了……”冬丝感受到剧痛,痛到意识模糊,气息微弱。   使者本来想拔出武器,但是刺锥卡在了冬丝身上。纵使他功夫不错,但他手无寸铁,还没过两招,便直接被厄宛割了喉咙。   厄宛对苏密说:“陛下,武器上有毒。臣暂时封闭了皇后的经脉,尽快让太医用火罐吸出毒血,之后好好静养即可。裴才人中毒已深,失血过多,且此毒无解……”   “殿下……妾身知道自己气数已尽,请殿下不要将我藏入妃陵,请让妾身做殿下将来的陪葬品,冬丝永远都是殿下身边的奴婢……”冬丝说。   “不,不会的,你不死了,我求你了,不要说这些。”裴惠说。   “厄宛将军……”厄宛听到冬丝提到自己,也过去蹲下,看着被皇后抱在怀里的冬丝,她接着小声说,“人生短短几十年,请将军不要辜负殿下的情谊……”   短暂的沉默之后,冬丝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殿下,我很高兴可以为你而死……”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垂下,安静地躺在裴惠怀里。裴惠忍不住落下眼泪,悉数滴在冬丝的脸上。   “请殿下尽快治伤,伤口很浅,毒药入侵不深,但还是快些解决为好。”厄宛说。   裴惠被另一个宫女扶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全身都麻木了,那不是一丁点毒药的作用,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麻木。冬丝从小陪伴在她的身边,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结果落下这样悲惨的结局。   苏密看了一眼苏昆仑,心中感慨良多。他已经下旨赐婚,苏昆仑会有自己的妻子,往后还会有孩子,到时候,这个人更是要全然忘了自己。苏密过去,亲自抱起裴惠,暂时把她安置在宣室殿中。   毒血排出,其实不甚明显,冬丝的伤口流出黑血,裴惠那点血却全是鲜红的。苏密看着她脖子上那个难看的火罐淤痕,问道:“疼吗?”   “冬丝一定很疼,她一个人走,一定很冷很寂寞。”裴惠的眼睛已经干涩了,哭不出来,但表情还是十分哀戚。   苏密抱着裴惠,说道:“冬丝英年早逝,我也很遗憾。”   “陛下不会明白,她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才人,可她却像我的亲妹妹一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会按照她的意思,先行薄葬,等到你百年之后,再将尸身安置在随葬品之列。”   “陛下,厄宛将军求见。”一个宦人通传。   “国事为重,陛下不用陪我。”裴惠说。   “你好好在这里多躺一会儿,我去外殿见他。”苏密说。   苏密到了外殿,让厄宛坐在一旁,一起商议大事。   “陛下,我国和罗澜本来已经停战,今天是正式签署他们的投降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陛下认为该如何?”厄宛说。   “我们已经打了三年多的仗,实在是消耗不起了。劳民伤财,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看那个罗澜王松不松口了。”苏密说。   “如果那个新的罗澜王不松口呢?”   “其他使者是不是帮凶,我们也不能肯定,先将他们软禁起来,只让那个副使回去汇报情况。”   “对了,苏昆仑的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本来订下了下个月初八,如今裴才人去世,不知……”   “无妨,婚礼照办。” 第20章 恩爱   厄宛的将军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人来客往,高朋满座,席间皆是美酒佳肴。苏昆仑和裴恕身着玄色婚服,满身装饰,华丽非常。作为新人,他们要迎接宾客并敬酒。   “裴相国。”厄宛看到裴文月一行人过来。   “厄宛将军。”裴文月说。   “陛下和皇后本来打算参加将军府的婚礼,但是裴才人过世,皇后身体欠安,陛下便留在椒房殿陪伴皇后。”   “陛下不仅亲自赐婚,今天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已经是天恩隆重了。”   “往后我们两家又是亲上加亲了。”   裴文月和夫人王氏作为新娘的父母亲自送裴恕坐上离家的婚车。梅香虽是裴恕的慈母,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王夫人亲自扶裴恕出门,裴恕心下紧张得简直想挣开她的手。   裴恕见苏昆仑面色平静,无喜无悲,也不知道他是讨厌还是喜欢自己。新人敬酒并不用每次干杯,稍稍喝一点示意即可,宾客亦如此。两个人一路进行各种仪式,却只是各怀心事。   到了晚上,宾客们散去,将军府沉睡在清冷的夜色中。苏昆仑和裴恕坐在婚床上,裴恕内心紧张,两只手放在腿上下意识抠着手指。苏昆仑说:“裴恕,我能叫你恕儿吗?”   “其实我有小名,叫蕊奴。”裴恕说。   “我叫你蕊儿好吗?”   “好,那我该怎么称呼苏少将呢?”   “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你比我年长,我能不能叫你哥哥?”   “好啊。其实我挺希望我阿妈可以生下一个妹妹或者弟弟,但他们多年来却没有生育。”   “将军和夫人都对你很好呢。裴家那么多姊妹,我却都不能亲近。一是他们瞧不上我,二是我没有从小跟他们长在一块儿,没什么感情。我其实有个姐姐,叫花奴,但她走在我亲娘之前。”   “我是你的丈夫,你也可以把我当做兄长。蕊奴这个名字是你的生母取的吗?”   “嗯,我姐姐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姐姐和我不一样,她不是裴相国的女儿。我有时候也在想,我的父亲是大官,这是我的坏事,还是我的好事。我不喜欢裴家,但我如果没离开鸣雁楼,我只能重复我娘的命运……”   “不会的。我会好好对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苏昆仑把裴恕抱在怀里。   出阁的前几天,裴恕看了画册,也知道新婚之夜会做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了紧张,在床和苏昆仑直接微微颤抖。苏昆仑轻声安慰:“别怕。”   苏昆仑从未像这样触碰女人的身体,但裴恕是他的妻子,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两个人宽衣解带,赤裸相对,裴恕跟自己比起来确实是身量纤纤,柔软堪握。   苏昆仑的手揉捏着裴恕的花蒂,裴恕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快感从身下蔓延到大脑,她怀疑自己的脸红了。苏昆仑吻着裴恕的唇,仔细感受那小小的唇形。   苏昆仑感受到裴恕下面湿润,于是用手指试着插入,实在是紧。既然是她是第一次,如果不做好前戏,随便插进去一定会很疼。苏昆仑动作温柔,不紧不慢,这倒是出乎裴恕的意料。   二人云雨完毕,裴恕靠在苏昆仑的怀中,看着他不同于常人的黑色皮肤,问道:“哥哥今天不是第一次,对吗?”   “我没有和别的女人做过,你是第一个,”这句话当然不假,只是裴恕想不到另一层意思,苏昆仑说,“当然,你也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我绝不会纳妾。”   “我很特别吗?有什么值得哥哥这样喜欢?”两个人因为皇帝赐婚在一起,无非是家世般配,又有什么情爱可言。   “你当然值得,而且我们都结为夫妇了,那肯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即使不是裴恕,是别家小姐嫁过来,苏昆仑依然会这么说。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一定会善待自己的妻子。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如今要付诸实际。   “真好。可若我生不出男孩呢?”   “没关系,我不介意。阿爸阿妈都不是汉人,他们更不会介意。实在需要的话,收养一个儿子就行了。”   “其实我不介意,官家公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我曾经期待与爱人相守一世,后来想想,能像王夫人和我父亲那样,虽不相爱,但可以相安无事过完一生,也是不错了。”   “那你可以继续期待了。”苏昆仑说着,抱紧了裴恕,下巴不使劲地放在她的额头上。   ×××   椒房殿内,裴惠看到苏密在榴花台的亭子里面吹着风喝酒,说道:“陛下还说陪我呢,自己却喝起酒来了。”   “罗澜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这酒酿得烈!喝一口浑身舒坦。”苏密说。   “都出了刺客那样的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罗澜人?”   “罗澜国王把刺客的家人都交过来了,说这件事不是他的意思,又给了更多供赋,反正我也不想打仗了。”   “陛下英明。”   “英明什么,仗是厄宛打赢的,又不是我。”   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个人身上,几个宫女提灯在远处,裴惠没叫她们上前伺候。裴惠拿过另一个酒杯,倒上喝了一口,差点被烈酒的口感呛到,但还是咽了下去。   “刺客的那些家人已经被送过来关押在大牢,你要不要亲自处理他们?”苏密问。   “按道理说,犯了刺杀陛下的大罪就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但妾身并不想追究他们,说到底,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运气不好,和罪犯成为了家人。”裴惠说。   “你倒是善良,冬丝对你那样重要,我以为你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   “妾身不会迁怒旁人。既然罗澜国王把他们交了出来,那就让成年男女到塞北挖矿,至于没长大的孩子,放了吧。”   “惠儿真是心善。可我却觉得,与其让他们在异国他乡痛苦一生,还不如赐毒酒。”   “陛下说笑了。”   苏密看着天上的月亮,说道:“这个点,你说将军府的新人在做什么?”   “陛下还记得与妾身的成婚之日吗?”   “记得,我那天第一次见你,发现你和二嫂还有几分相似。其实你很漂亮,你现在也很漂亮。”苏密又喝了一杯酒,醉醺醺地把手臂撑在矮桌上。   “陛下抬爱了。”   “好酒。”   “有人新婚喜,有人叹生离,有人悲死别,真是烦恼。我有时候也在想,沈道长超然物外,她心中是不是没有烦恼?”   “我娘啊……她清净修行,远离红尘是非,可我只觉得她孤寂了后半生。太皇太后说过可以接她回来当太后,但她拒绝了,她说她早已不是俗世人。”   第二天朝会之时,苏昆仑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不知道那些大臣们叽里呱啦讲了什么。他只是应付着,说“看着办”“照旧”一类的话。苏昆仑新婚燕尔,这两天不会来上朝。   ×××   苏昆仑和裴恕今天都睡过头了,巧的是居然没人叫他们起床。裴恕一向不会睡这么久,谁承想昨晚那么好眠。裴恕初来乍到,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方位,还好洗漱换衣有丫头们伺候,不至于手忙脚乱。   “少爷,少夫人,你们起来了。”一个丫头端着装着清水的洗脸盆过来。   “你们怎么不叫我?今天可是要给翁姑下厨和奉茶的。”裴恕心下感觉不妙。   “少夫人,老爷和夫人都不是汉人,不兴这个。没有叫醒你们,这也是夫人吩咐的。”丫头说。   裴恕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新妇拜见总是要的。”   中午的时候,一家四口分餐吃饭,席间沉默无语,没什么好说的。厄宛说道:“明天你该去参加朝会了,后天带着她回裴府。”   “知道了。”苏昆仑说。   裴恕听说过厄宛的神勇,甚至还听过赤色鬼眼能望之杀人的谣言,荒诞不经的故事给小时候的裴恕留下了奇怪的印象。甚至到现在,她也不是很敢直视厄宛。   裴恕小时候在鸣雁楼长大,自然也知道厄宛曾经也在这里。他出身微贱之地,但有幸被过世的敏亲王相中,赎身后成了敏王府的护卫,后来参军打仗,成了少年将军。   “你耳朵上的耳环是哪里来的?”厄宛突然问裴恕。   苏昆仑小声喊了一下裴恕,她才反应过来厄宛是在问自己,说道:“老爷,这是我过世的亲娘给的。”   “既然是母亲送的,那就好好戴着吧。”厄宛一眼就发现那对耳环是传曳的东西。传曳死后,她值钱的东西基本都被老板娘收走了,兴许是她又分给了别人。厄宛本来想找个理由拿走,但那既然是母亲的遗物,实在是不好夺爱。   裴恕这才发现,厄宛看着是普通人身量,只是稍微高些,皮肤更白,绿眼睛和红眼睛也没有如狼似鬼。说话的声音也并不难听,还有一种难得的气场。厄宛跟自己说话,甚至比裴文月还随和许多。 第21章 喜事   不知不觉,裴恕嫁到将军府已经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她过得十分愉快。苏昆仑对自己很好,厄宛私底下性格随和,巴曼努则更是好相处,一家人在一起十分和睦。翁姑好相处,裴恕这个新媳妇自然是省去了不少烦恼。   裴恕跟巴曼努闲话家常,听说两位下朝回家,裴恕自然想去相见。巴曼努见裴恕这样,忍不住调笑:“你们还真是小夫妻,一会儿不见面就想得慌。”   “老爷在外打仗的时候,夫人在家是不是特别寂寞?”裴恕说。   “其实还好,我相信厄宛一定会回来,所以日子还是有盼头的。”巴曼努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担心厄宛在外会不会过苦日子。若放在最以前,厄宛就是战死沙场,她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将军平定了罗澜,我只愿天下安平,不需要打仗流血。”   裴恕离开巴曼努的屋子,一出门却和胡姬撞上了。裴恕跌倒在地,胡姬赶紧放下手上的布匹,去扶她。裴恕其实不是被胡姬撞倒的,是自己看到有人迎面而来,一下子没站稳。   裴恕看着胡姬,心想她确实漂亮,比自己漂亮很多。难怪苏昆仑愿意多看她几眼,胜过其他的使唤丫头。胡姬问:“少夫人没事吧?”   “肚子有点疼,我想先回去。”裴恕说。   “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要是摔坏了骨头就不好了。我扶少夫人过去。”   大夫号过脉,却说恭喜之语,裴恕已经怀有身孕。好在裴恕没有摔到什么,她身上无碍,吃一些安胎之药便可。苏昆仑本来还担心裴恕是不是身体不好才跌倒,这一下心里面也是无限欣喜。   “蕊儿,我真高兴,谢谢你。”苏昆仑说。   “也恭喜你,你要做父亲了。”裴恕说。   “少爷,少夫人,我去把好消息告诉老爷和夫人。”胡姬说。   “去吧,”苏昆仑说着,眼神却带着无限柔情看着裴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或者胃口不好什么的?”   “我很好。还好大夫诊断出有这个孩子,不然的话,我自己都没注意……”   “没关系,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对了,前些天看你戴着那对翡翠飞鸟耳环,这几天怎么换了这对金的?”   “难为哥哥记着。既然那是亲娘的遗物,我想,还是好好收着比较好。”   成婚那天,裴恕全身上下的饰品都是王夫人亲自准备的,都是新打的。她本来想戴上亲娘送的耳环,但到底和整体不相配,只能作罢。第二天戴上这对,结果被厄宛询问。   厄宛一向和裴恕保持距离,只是两个人在家中偶然相见,厄宛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瞟向那对耳环。裴恕感到一种不安,但到底不敢对厄宛有什么意见,于是干脆取下来收好。   “你戴什么都好看。”苏昆仑说。   ×××   “你来了。”苏密正在批阅奏章,停笔抬头看着裴惠。   “陛下这是嫌弃妾身随便出入宣室殿?”裴惠说。   “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左右我无事可做,也就多看看这些烦之又烦的无用之事了。”   “陛下国事为重,自然是好的。妾身想起一件事,若是太皇太后在世,她一定会让妾身好生安排,但如今……”   “你我是夫妻,什么事情直说就好。”   “后宫嫔妃不多,按理来说,陛下应该多选些官家女子充实掖庭。前些年是和罗澜打仗,妾身想着陛下要节省开支,如今也该准备了。”   “用不着。”   “越是如此,陛下身边更该多一些可心的新人。妾身若不重视此事,只怕永巷会议论我这个当皇后的不贤德。”   “你明知道为什么。”   “前些日子,裴恕入宫请安,她告诉了妾身一件喜事。”   “什么喜事?”   “她怀孕了。”   苏昆仑和裴恕是夫妻,有孩子更是情理之中的喜事。苏密听到这个消息,表面上不难过,心里却是感慨万千。那个孩子出生之后,苏昆仑只怕是永远不会顾念旧情了。   “那件事不必安排。永巷事务繁多,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苏密说。   “妾身明白了。”裴惠说。   裴惠离开了宣室殿,想着今天是该去长乐宫向太后请安的日子。苏密忙于国事,有理由不去,她怎么说也是要去看看的。   “难为皇后还记着我。”诺娃说。   “向太后请安是妾身的本分。”裴惠说。   诺娃让侍女拿了一个赫达风格和工艺的头饰,形状是一朵花,花托和花瓣全是各色宝石,十分华丽,最中间的花心是一大颗海蓝色宝石。裴惠看得出来,这虽是老物,但绝对价值不菲。   “这是我的阿妈生前送给我的,我如今转送给你,希望皇后不要嫌弃。”诺娃说。   “谢太后赏赐。”裴惠说。   “不必多礼。赫达人一向不讲究贵重物品随葬,若是长辈去世,各种东西都会分给小辈们使用。一是物尽其用,二是生者睹物思人,延续情感。”   “赫达风俗有时候也很有意思。”   ×××   过了几天,诺娃随便找了个理由叫苏昆仑和裴恕到长乐宫相见。苏昆仑大概猜到为什么,只是裴恕不知道各中原由。诺娃听说裴恕怀孕,心中也很高兴。苏昆仑虽和自己名分上无缘,但到底也算是血亲。   诺娃有一对宝石头饰,一个的花心是蓝宝石,另一个花心是黄宝石。两个头饰的大小和做工是一样的,只是宝石的颜色搭配不同。她送给裴惠一个,自然也打算把另一个送给裴恕。   “妾身无功,不知太后为何赏赐。”裴恕说。   “我年老色衰,漂亮东西留给年轻人也不错。”诺娃说。   “既然是太后赏赐,你收下即可。”苏昆仑说。   “妾身谢太后赏赐。”裴恕说。   “我听说你以前吃过很多苦,但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会吃苦。昆仑,恕儿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对她,还有她的孩子,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诺娃说。   “臣一定会的。”苏昆仑说。 第22章 再别   一次宫廷饮宴中,裴恕和苏昆仑坐在厄宛和巴曼努旁边,裴恕肚子显露,两个人模样十分甜蜜。苏密看到这样的场景,内心自然是几多哀怨。裴惠习惯了苏密的消沉,她注意到了裴恕头上的那个饰物。   “你最近这段日子擦的脂粉,似乎气味有些不同。”苏密不忍多看,这时候才向裴惠提出那个好奇了许久的问题。   裴惠缓过神来,说道:“以前的脂粉,都是冬丝调制的,如今用一点少一点,所以不大爱用了。”   苏密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提了不该说的人,顺口说道:“其实今天这个味道也很好闻。”   “里面还掺了南洋的珍珠粉,自然是好的。”   散席之后,裴惠回到椒房殿,嘴里喃喃骂着:“早知道许太后送了一个差不多的给她,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她正想找个人一起说这件事,却发现冬丝早已不在身边。其他宫女自然也会伺候,但到底没有冬丝可心,有些话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殿下,有什么需要奴婢伺候吗?”裴惠的另一个陪嫁丫头春雨说。   “下去,”裴惠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又说,“回来,胡姬最近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回殿下,没有。”   胡姬是冬丝亲自挑选的,自然是裴惠这边的人。裴惠让胡姬待在将军府,有两个目的,一是帮她关注厄宛的一举一动,二是勾引厄宛,成为他的枕边人。第一个目的达到了,第二个有些难度,胡姬总不能强迫厄宛做点什么。   “你让她告诉厄宛……”裴惠在春雨耳边嘀咕。   “诺。”春雨说完便退下。   裴惠觉得所有人都在离她远去,去世的冬丝,日渐疏远的苏密,还有那个年纪大了就想着脱离母亲掌控的苏奉祀。裴惠不在意苏密的那点宠爱,她是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背后还有整个裴氏家族撑腰。   苏昆仑出征边塞,苏昆仑成亲,裴恕怀孕,一件件事情,苏密愈发消沉,即使他明面上还是那个励精图治的明君。裴惠何尝不消沉?她失去了最忠诚的左右手,近乎亲姐妹般的朋友。冬丝为她付出了一切,但她注定不能回应冬丝半点心意。   厄宛没在书房,胡姬随意翻了翻桌子上散乱的简牍。厄宛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这些都是他亲自收拾。胡姬假装擦桌子,见厄宛来了,赶紧退下了。   “你在干什么?”厄宛说。   “夫人让我找将军过去,她说有事见将军。”胡姬说。   “我看你看得挺开心的。”   “我不识字。”   “识不识,你自己清楚。你是皇后举荐给陛下的人,但皇后没有必要监视我。难道说,陛下不信任我,生怕我有谋逆之心?”   “我只是一个舞姬,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将军对我有知音之恩,我自然向着将军。”   “你这些把戏对我没用,没事不要在我眼前晃。你最好告诉皇后,不要在我身边放眼睛。”   “将军莫气,我的确是皇后那边的人。我也知道,将军英明神武,我这点手段肯定不够看。”   “噢,你就这么坦白了?”   “皇后没有要我隐瞒将军,自然是直说。皇后让我告诉将军一件事……”   “什么事?”   “十六日三更二刻,椒房殿相见。”   “长乐宫守卫森严,我怎么可能混进去。”   “皇后让我把这个令牌交给你,至于别的,皇后相信将军的本事。”   “若我偏偏不去呢?”   “我的话已经传达到了,剩下的都是将军的事。”   ×××   那些侍卫都只是庸人,厄宛只消用点轻功,穿着夜行衣在夜色的掩盖下很容易混进去了。椒房殿左右安静,只有几个打瞌睡的守夜人。椒房殿主殿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   “我就知道你会来。”裴惠素面相见,身上穿着平时的睡衣,头发扎着,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殿下邀约,臣岂敢不来?”厄宛说。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疏。”   “殿下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很快就是最亲密的关系。厄宛,你明明不爱巴曼努,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守着她一个?胡姬那么漂亮,你都不动情。”   “我爱她,不然我为什么要杀了那个瑞儿。”   “如果她当时还是敏亲王的侍妾呢?你敢动敏亲王的人?”   “我连皇帝的人都敢动,更何况一个亲王。”厄宛凑近裴惠,一只手挽住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直视自己。   “厄宛,我不想枯萎在深宫之中,我的心真的好冷。”   “那就让我替你暖一暖。”   “厄宛不是沉迷在虚无的过去之中,一直追寻着某个无妄的影子吗?怎么,今天想着和我好?”   “你想了我那么多年,我不回应一下,那我也太不解风情了。殿下如今最需要有人安慰吧。”   厄宛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原因,也许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裴惠。厄宛自认为除了传曳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平心而论,胡姬其实长得比传曳更漂亮,她的舞技稍逊于巴曼努但胜过自己。   此番之后,裴惠偶尔会邀请厄宛漏夜来见,裴惠回家省亲的时候,两个人就更好找地方见面了。裴惠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她当初没有嫁给苏密,厄宛也没有和巴曼努在一起,她作为裴府大小姐,有没有可能嫁给敏王妃的义子。   ×××   这天晚上,弦月将暗淡的光撒在裴惠的床前。裴惠躺在厄宛胸膛上,看着他在战场上受过的伤痕。裴惠拿了床头的白露霜,抹在厄宛身上,也许能消退一点疤痕。厄宛说,陈年旧伤,不用管,擦了也没用。   “殿下睡了吗?奴婢有事不知要不要禀告……”春雨说。   “说。”裴惠回答。   “将军府的少夫人要生了。”   “可她怀孕还不到七个月……”   “奴婢也不知,将军府现在上下忙得一团乱,不知……”   “惠,我要回去了。再怎么说,昆仑也是我的儿子。”厄宛起身,三两下穿好衣服,然后从窗户直接飞步离去。   裴惠不关心裴恕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正好和厄宛事后疲乏,没两下便睡过去了。   这段日子,巴曼努每天都和厄宛躺在一起,当然,也仅仅是躺在一起。想起从前,厄宛对自己如痴如醉,巴不得时时黏在一起,如今也淡了。她发现厄宛有时候不在家,但也不敢追问。   谁知道,裴恕要生了,厄宛却不在。厄宛从另一边院子走过来,巴曼努看了也没说什么,反而说着裴恕情况糟糕。胡姬知道厄宛从哪里回来,但也只是沉默地在一边侍候。   苏昆仑不在乎产房吉不吉利,反而坐在床边,拉着裴恕的手,他说:“蕊儿,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我好疼……疼……”裴恕满头冷汗,身下的被褥被血水浸红。产婆和丫头们换了一盆又一盆热水,一个个都手忙脚乱。   裴恕疼了大半天,但产婆说孩子脚向下,而脚一点都没有出来。裴恕的碎发全被汗水贴在头上,她的表情十分痛苦。苏昆仑见状,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很痛。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裴恕的孩子还是没能出来,产婆说:“胎儿已经是死胎,现在要用热水烫过的长剪刀伸进去把死胎剪碎,然后取出来。不然的话,恐怕连少夫人……”   “我不要……”裴恕说。   “蕊儿,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你要好好的。”   “我果然是个福薄之人,我的姐姐早夭,我的娘也死了,她们在天上寂寞,所以我也要去了……”   “蕊儿,你打起精神,我们还要一生一世,你忘了吗?”苏昆仑的热泪滴在裴恕脸上。   “我和孩子都没有福气,不能继续和你当一家人。但我还是很高兴,嫁给我之后的日子,是我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真的,谢谢你。”   “不,你要好好的。产婆,快,把死胎弄出去!”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命该如此。哥哥,我并不是一无所知,有些事情我也听说了。但是,当臣子的不能怨恨君王,对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喜欢你,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要好起来,陪着我走完一辈子。”   “饶恕,既是绕过自己,也是绕过别人。这段日子我很高兴,我知足了。我本就不该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哥哥,你放过你自己,放过那个人。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要……”   裴恕用尽最后的力气交代了几句遗言,半睁着眼睛失去了呼吸。苏昆仑看着床上的血,房间四处的血。即使看惯了刀光剑影,这时候,一股清晰的恐惧蔓延在苏昆仑的全身,几乎让他浑身冰凉。   ×××   “陛下,臣斗胆问一件事……”苏昆仑穿着朴素,整个人也无精打采。   苏密看着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苏昆仑以前站在宣室殿中,从来不会是这幅样子。苏密说道:“你说。”   “裴恕的死,到底和陛下有没有关系?”   “你还真是大胆。你们是我亲自赐婚的,我有什么理由非要害一个女人?非要害一个没出世的孩子?”   “陛下保证得了自己,能保证你的皇后吗?虽然她是裴恕的亲姐姐,但我听说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妹妹。”   “你不是怀疑她,你是怀疑我在指示她,对吗?我不是那种人,惠儿也不是那种人。”   “陛下,臣有一个请求。”   “说。”   “边疆虽然太平,但偶有蛮族骚扰,臣请求到西北大漠镇守边关。”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你怀疑我杀了她,那你怎么不留在我身边找机会杀了我?来,你来,你现在就能一剑刺死我,我会让皇后证明我是因病去世。”   “请陛下成全。” 第23章 难忘   苏密收到前线的奏折,苏昆仑已经到边境的城市驻扎。两国边境的居民互通贸易,十分和谐。没有战争,苏昆仑自然是以守城为己任。西北风沙大,苏密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裴相国今天告假没来上朝,裴家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吗?”苏密问裴惠。   “裴恕难产去世之后,她的慈母梅香一病不起,昨天也去了。家父多半是在为此事伤心。”裴惠说。   “梅香不就是一个丫头吗?之前也没听说过你父亲多喜欢她。”   “谁知道呢。不过,梅香从小在我父亲身边服侍,也许真有一段少年难忘的感情。”   “所以后来忘了?”   “裴府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妾侍,更何况,外面也不缺鸣雁楼之类的地方,多少纨绔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也对,裴相国当年可是长安城的风流公子。他和先帝的二皇子是自幼相识的好朋友,都留下不少风流趣事,我看他们半斤八两。”   “男人总是喜欢在女人死后假装深情,毕竟死人不会活过来,嘴上说两句又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昆仑现在已经在边境的关塞驻守。惠儿,你说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陛下终日沉浸在烦恼之中,妾身最近帮陛下物色到一个能解相思苦的人,陛下要不要看看……”   “我说过,我谁都不想看。”   “不是女人,是个少年,他今年大概十五岁。他和巴夫人一样,是黑皮肤。陛下真的不想看看吗?”   “那晚上的时候让他到宣室殿。”   “是,妾身这就安排教引嬷嬷指导他好生准备侍寝之事。”   “教习就不必了,晚上让他直接过来。”   “陛下亲自教他,那就更好了。”   “你回去吧。”   “诺。”裴惠离开了宣室殿的书房。   裴惠快要记不清上一次自己和苏密亲热是在什么时候了。自从他有了苏昆仑,别说后宫众人,就是自己也只能坐冷板凳。裴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人都会有欲望。这么几年,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下去了,他一个男人还能忍那么久。   裴惠有了厄宛排遣寂寞,身心宽慰不少,对自己的丈夫也生出几分怜悯之情。裴恕和孩子若是好好的,苏昆仑每天上朝,两个人还有见面的机会。谁知道,苏昆仑痛失妻儿,居然直接跑到边境吹干风。   裴惠和厄宛打得火热,她也不太忍心看着苏密终日怏怏不乐的那副样子。既然苏密看惯了那些白如皎月的美女,那就找个如炭漆黑的少年。人的欲望需要出口,终日压抑对身体总是不好。   ×××   这一晚,裴惠又问厄宛那个问题:“厄宛,你爱我吗?”   “殿下知道答案,又何须多言。我说过,我此生只爱传曳一人。”厄宛说。   “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睡在一起?”   “因为我是一个拒绝不了美人诱惑的男人。”   “不,你不是。胡姬比我年轻,比我貌美,还会跳舞,但你一直都在拒绝她。”   “我和巴曼努都会跳舞,这没什么特别的。至于样貌气韵,区区舞姬怎么能比得上皇后的贵气。”   “我就只有皇后这个虚衔值得你在乎?”   “殿下这是要堵得我说不了话了。”   “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全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这还差不多。你说,要是陛下发现了我们的关系,我们会怎么样?”   “陛下不会因为这种事杀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杀你。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你还真是,在谁面前都能吃得开。厄宛,你到底有过多少女人?跟我说实话。”   “巴曼努,还有你。”   “我姑姑呢?”   “她是我干娘,我和她只有母子之情。你是她亲侄女,连你都不知道她喜欢谁吗?”   “除了梅侧妃还能有谁。你以前在敏王府服侍,你说,姑父对姑妈到底什么感情?”   “他就是为了裴妃才娶了梅侧妃,但敏亲王和这两位妃子都没有夫妻之实。这也是她们多年来没有生育的真正原因。”   “我一直以为……小时候看姑妈和姑父回家省亲,两个人表面上还十分恩爱。姑妈以前是许太后身边的女官,侍奉在漪澜殿,我还以为他们是年少定情。”   “先帝做主这段婚事,本来就是让敏亲王有裴家助力。后来沈太后给你和陛下做了主,再后来敏王府遭天火……”   ×××   “奴才给陛下请安。”那名黑肤少年穿着绸制寝衣,跪在地上请安,头压得很低,似乎有些局促。   “汉话和规矩都学得不错,抬起头来。”苏密说。   少年抬起头来,苏密又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除了肤色,他和苏昆仑毫无相似之处。只是他身上的少年气质,莫名让苏密想起苏昆仑刚进宫入职侍卫的时候。   苏密又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索然无味,挥了挥手,说道:“算了,谁带你来的就跟谁回去。”   “陛下,奴才……”   “让你滚就滚。”   “是。”   那个少年早已忘记自己的家乡在何处,他早就放弃对未来的幻想。无论是进宣室殿之前,还是踏出那个门之后,他都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这里叫未央宫,很漂亮,他在这里吃了以前没吃过的好东西。   现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十分柔软舒适,不似以前穿的破烂衣服。皇帝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这几天穿的衣服还挺舒服的,该不是要被收回去吧。   苏密让身边人都退下,自己一个趁着月色步行,从宣室殿到椒房殿,路程并不算太远。在苏密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当皇帝。沈太后百般谋划,苏密知道,但他也知道先帝最喜欢的儿子是苏克己。   大皇子谋反被诛杀,其子也遭贬黜,二皇子遭遇天火,又没有留下子嗣,这才轮到自己这个三皇子。追忆往事,不过是徒添烦扰。苏密到了椒房殿门口,守夜人看清来者样貌后赶紧放行。   “惠儿,你睡了吗?”苏密站在卧房的帘子外面问。   “陛下,妾身马上起来。”裴惠穿上寝衣,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深夜打扰,真是抱歉。”   “这是妾身之过,想来是准备的人不够好。”   苏密摇摇头,说道:“不是他的问题,更不是你的问题。我是想说,最近想去上泉行宫游玩一段时日,你安排下去。”   “原来是这点小事,陛下何苦亲自过来。”   “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一个声音,可现在明明没起风,为什么那边的树叶有轻微的响动?”   “也许是哪个妃嫔的猫跑到这边来了,陛下耳力真好,妾身什么都没听见。”   “也许是我太紧张了。” 第24章 将离   苏昆仑镇守西北,已经两年了。每个月的军报都在说边境相安无事,苏昆仑尽忠职守。苏密看到平安报,这才能稍微安心些。可是边塞苦寒,难道他真的要为了远离自己而蹉跎一生吗?   边境不可能永远安宁,那些地方地方,旧的国家被灭掉,新的国家又会出现,一个国家打下了土地,另一个国家失去了土地。这一次,苏昆仑在边境遇到了一些麻烦,请求皇帝下旨从临近西北边境线的几个行政区征兵增援。   苏密很快将这件事安排下去,但下一次的紧急战报又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罗澜国的国力不胜从前,而罗澜国以西的忽察汗国兴起,忽察人以前在边境小打小闹,如今却日益狂妄。   “边境吃紧,我要御驾亲征,到西北边陲支援苏将军。”苏密在朝堂上说。   “陛下,战场上刀剑无眼,请三思。昆仑是臣的儿子,臣请求再次为大晋出征。”厄宛说。   “陛下三思,前线战况危急,陛下是天下之主,怎么能以身犯险呢?厄宛将军征战多年,由他前往最合适不过。”裴文月说。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作为天下表率,亲赴前线,振奋三军!”苏密说。   “若陛下决定亲征,请允许臣同行……”厄宛说。   “你不能去,京中不可以无人守卫。我这一去,只怕有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厄宛你必须留下来。”苏密说。   “陛下三思……”众臣说道。   “我去意已决。我不在的时候,由皇后代太子监国,文事有裴相国,武事有厄宛将军,众卿家不可以有半分懈怠。”苏密说。   “是。”朝堂上众臣说。   ×××   椒房殿内,裴惠亲自为苏密整理行装,她对苏密说:“陛下真的去意已决吗?”   “惠儿,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了。”苏密说。   “陛下,妾身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陛下只喜欢苏昆仑。能不能让厄宛将军去,等到仗打完了,让他把苏将军带回来不就好了吗?”   “不舍得我去,舍得他去?”   “总要有人去的,可陛下是一国之君……”   “惠儿,我相信你,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记得教导好奉祀,学业上要有所成,为人为君更好有良好的品格。”   “妾身会的。”   “东西有宫人们收拾准备,你别弄了,我们去梳妆台。”   “妾身只是想为陛下做一些事情。”   苏密笑而不语,拉着裴惠的手,让她在铜镜前坐下。苏密看了看桌子上整齐的化妆品,拿过一盒胭脂,抹了些在自己手指上,然后在裴惠脸上慢慢晕开。   裴惠看着苏密,仿佛两个人又回到新婚之时一般。苏密拿过眉笔,在裴惠的眉毛上浅浅涂着,裴惠感到一种轻痒。她说:“陛下为妾身画眉,还真是妾身的荣幸。”   “夫妻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你忘了吗?我以前也为你画过。”   “太久了,妾身记不得了。”   苏密见裴惠的妆面化得差不多,又拿起另一支笔在裴惠的眉心点了一颗美人痣,仔细一看,是由五片细长的小花瓣组成的。裴惠从镜子里面看着自己,又抬头看了看苏密,两个人相视一笑。   苏密打开裴惠的几个常用的首饰盒,一眼就注意到那朵粉色的芍药绢花。苏密拿起来,然后别在裴惠发髻的正中间。裴惠今天用的普通发髻,不高不矮。苏密说:“这不像是宫里的手艺。”   “以前在外面买的,好看吗?”裴惠说。   “好看,惠儿怎么样都好看。”苏密说着,又在裴惠头上的两边插上各色金玉簪子,还有一支步摇。   裴惠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这样的妆容打扮,倒像是刚成婚的年轻女人。”   “我却觉得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陛下说笑了。”   “诗云: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芍药又叫将离之花,我这一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请君务必保重身体。”苏密轻轻抚摸着裴惠的芍药绢花和黑亮头发。   “陛下……”   “我还有一些要事要和朝臣们说,不陪你了。”   裴惠看着苏密离去的背影,她从未感受到自己和苏密之间的距离像现在这般遥远。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也许苏密真的会永远离开自己,离开他们的孩子。裴惠最爱的人不是苏密,但多年来她不可能对苏密毫无感情,何况,苏密也是苏奉祀的父亲。   ×××   苏密回到宣室殿,发现厄宛恭候多时,他说:“陛下,请让臣出战……”   “我说了,你不能去。”苏密说。   “是。”   “我找你来,是有一样东西交给你。”苏密把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滑给坐在旁边的厄宛。   厄宛打开那个窄而长的木质盒子,里面是一张绢布圣旨,由苏密亲手书写且加盖玺印。厄宛看了圣旨的内容,说的是,如果苏密在战场上遭遇不测,太子继位,皇后裴氏垂帘听政。   “陛下,这……”厄宛说。   “厄宛一直是大晋的忠臣,我相信你,所以才把这件东西托付给你。必要的时候,你要用这个保护好皇后和太子。我要走了,皇后就交给你了……”   “臣领旨。”厄宛一边说着,一边下拜。   “爱卿不必多礼,把东西收好。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这件事不要被第三个人知道。”   “诺。”   厄宛回到将军府,只见巴曼努在门口等着自己,她问:“厄宛,儿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我午睡的时候做了噩梦,母子连心,我实在是害怕。”   “不用担心,昆仑也是经历过刀光剑影的人,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厄宛说。   “又打仗了,你是不是又要……”   厄宛摇了摇头,说道:“我请求出战,但被陛下拒绝了。”   “为什么?”   “陛下要御驾亲征,他要我留下来坐镇长安城。”   “可陛下从来没有打过仗……”   “你倒是不一样,别人都说皇帝身份贵重,要珍重龙体,你却说他没打过仗。”   “如果是你去支援昆仑,我还放心些。”   “事已至此,我们说了又不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相信昆仑不是福薄之人。” 第25章 受困   苏密带着增援部队抵达战场的时候,苏昆仑和他的部下们跟敌军厮杀激烈。苏密骑着马挥刀突围,然后和苏昆仑站在同一个地方。苏昆仑看清来人,说道:“陛下。”   “我们一起打完这场。”苏密说。   “是。”   “我们又能站在一起了。”   两个人骑着战马,一同杀敌。这时候,只要想着杀死敌人这一件事,剩下的什么都不用想。无关其他,他们都深知对方是可以托付全部信任的人。   这一场结束了,下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昆仑跳下马,打算和几位主帅商议对策。苏密也下马,谁知道一个不小心,差点被自己绊倒了。身边的护卫赶紧说:“臣该死。”   苏昆仑走过来,服了一把苏密,说道:“陛下为什么突然御驾亲征?”   “你要是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呢?”苏密说完,紧紧地抱着苏昆仑,把自己的头放在苏昆仑的肩膀上。苏昆仑没有推开他,两只手不知道该作何动作。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苏密召苏昆仑到他的营帐中相见。苏密不像平常那样穿着柔软舒适的寝衣,而是穿着平常穿在软铠甲里面的中衣。身在前线,谁也不能保证不会遇到突发情况。   苏昆仑行礼问安,苏密让他坐下来陪他一起说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苏密已经两年多没见苏昆仑了。苏昆仑早已不是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他可以指挥作战,他可以披挂杀敌,他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军了。   “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苏密问。   “臣安好。”苏昆仑说。   “你躲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你到天涯海角。你在沙漠吹风,我也陪你一起。”   “陛下犯不着如此,陛下,你的脸上怎么有一个刮痕?是乱箭擦脸而过吗?”   “下马的时候不知道被马鞍上什么东西刮了一下,无妨。”   “陛下是九五之尊,应该多保重才是。”   “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可以将生死这种小事置之度外。”   “陛下,我相信裴恕去世是一场意外。你知道吗?她半夜起身如厕,结果在屋子里摔了一跤,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昆仑,你很爱她,对吗?”   “她是我的妻子,我和她本来还可以有一个孩子……”   “昆仑,我很羡慕她,至少,你不会忘记她。”   “陛下何须羡慕一个福薄之人,我也从来没有忘记陛下。”   苏昆仑没有看着苏密的眼睛,所以他不会注意到,苏密的眼睛因为这句话泛起一丝明亮的光,仿佛打碎了他身上长达几年挥之不去的所有晦暗。   苏密再也无法压抑自己,他吻上了苏昆仑的唇,仿佛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客发现了绿洲中的泉水。苏昆仑闭上眼睛,任苏密在他身上索求。良久 苏密离开苏昆仑的唇,两个人的唾液扯出一道银丝。   苏密看着他失神的双眼,问道:“我可以继续吗?”   “陛下,我们是兄弟。”苏昆仑又说起那道过不去的坎。   “知道我是你的哥哥,为什么舌头还要回应我?”   “臣只是一时……”   “一时忘情?”   “随陛下怎么想。”   “你总是对我这么生疏。先帝在时,我虽然在长乐宫长大,但也知道先帝和许太后非常恩爱。他们都是互相称呼名字,如同寻常夫妻,从不讲究君臣之礼。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呢?”   苏昆仑不答话,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瞬间。   “昆仑,我爱你,不论你是谁,我都爱你。你能不能,稍微爱我一下?”苏密说。   “我……”苏昆仑说。   “你不爱也没关系,我爱你就足够了。”苏密说着,慢慢脱下苏昆仑的衣服,他知道怀中的人不会拒绝自己。   营帐中烛火暗暗,苏密把苏昆仑压在简陋的床榻上。苏昆仑的手勾住苏密的脖子,苏密两只手游走在苏昆仑的腰间。苏昆仑抱着苏密一个翻身,然后跨坐在苏密身上,用自己的臀缝蹭着苏密的阴茎。   苏密上下撸着苏昆仑的东西,搔刮马眼,或者用指腹摩擦龟头。几番挑逗之后,苏昆仑泄在苏密手里。苏密把黏腻的液体抹在苏昆仑的后穴上,用手指慢慢开拓。   苏昆仑忍不住说:“快点进来。”   “别着急。”苏密早就硬了,苏昆仑越蹭,他的火烧得更旺,但苏密不想伤害苏昆仑。   苏昆仑移开苏密的手,然后自己扶着那根早已硬挺的物件缓缓坐下。那个地方久未扩张,一下子容纳那么大的物件,实在是有些为难。苏昆仑被疼到了,但他还是借着重力向下,让苏密进入自己身体的深处。   苏密看出苏昆仑的脸上带着一丝痛苦,他半起身,吻着苏昆仑的耳后与脖子。然后,苏密向下吸吮苏昆仑一边的乳头,同时用手玩弄着来不及照顾的那一边。   苏昆仑把苏密压到塌上,自己起身坐着,他说:“你别动,让我自己来。”   苏密躺着,看着苏昆仑上下东西,用他的小穴吞吐自己的阴茎。苏昆仑掌握了主动权,更能狠狠蹭向自己的敏感区域。现在,苏昆仑习惯了被侵入的感觉,源源不断地快感涌向大脑。这时候,他似乎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在和谁行云雨之事。   ×××   莫回雪山上,苏密和苏昆仑二人及少数亲卫部队被忽察人围困。他们身边本来还有大部队,但是在混战之中,他们这一小部分人被包围,而剩下的大部队被切断,也许正在外面和敌军激战。   “陛下,我们被忽察人包围了。”一个士兵说。   “这群蛮人,还真是诡计多端。”苏密说。   “先让精锐小队想办法突围。他们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兵马?”苏昆仑说。   眼看着士兵们的人数越来越少,而忽察人的攻势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向,包围圈也固若金汤。莫回雪山地势高,他们在的区域及往上常年积雪。冰天雪地之中,苏密和苏昆仑都感到寒冷。   “汉人的皇帝,你还是投降吧!你已经没有兵马和我们打了,那些蠢人不会来找你们的,真是可笑。”一个忽察人用口音浓重的汉话大声喊道。   “区区鼠辈,也敢在此叫板。”苏昆仑用正常声音说。   “你们不出来也没关系,这里积雪深厚,说话大声些,雪塌了,你们的尸体恐怕几百年后才会见光。”那个人继续说。   “被围困在这样的地方,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还可能雪崩……”苏密对苏昆仑说。   “陛下,最后一支突围队,没有人回来。”苏昆仑说。   “宁死不降。”   “正该如此。别人是青山埋忠骨,我们怕是要雪中埋忠骨了。”   “不,一定还有办法……”   晚上的时候,苏密和苏昆仑待在山洞中,身边还剩下最后几个士兵,小火堆的暗火吃力地燃烧着。苏密听到外面的风声,还看到外面的雪花。   苏昆仑被苏密抱在怀里,他说:“我好冷,想睡觉……”   “昆仑,不要睡,不要睡,我给你讲故事……就在莫回雪山附近的故事,我讲给你听。”苏密把苏昆仑搂得更紧,两个人一起裹在一张狐裘大斗篷里面。   “我听……”   “不知道哪朝,更不知道哪代,有一个亲王,这个亲王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叫玫瑰郡主。某个番邦之国请求和亲,皇帝就封那位郡主为公主,要她远嫁。结果,亲王准备了兵马,在两国交接的雪山上设下埋伏,围堵迎亲和送亲的队伍。”   “后来呢?公主怎么样了?”   “亲王的部队和那些人混战,死伤惨重,结果,公主在混战中离开马车,被乱箭射中,伤重不治。那个亲王抱着女儿的尸体,自刎而死。那些士兵相互缠斗,最后也都死了。他们死之后,那个雪山还发生了一场雪崩,埋葬了所有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亲王为了女儿自杀,他是不是……”   “也许,他也犯了不该犯的禁忌,说不定正因为这样,他的女儿才被选中远嫁和亲。”   “陛下,我们会不会像他们一样,也死在这样的地方?”   “不,我们不会。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回到我们的故乡,回到长安城……”   “回到长安,回到长乐宫,天子站高处,我永远触碰不到……”   “那我不做皇帝,也不做你的哥哥,我做一个普通人,我们隐姓埋名,到民间过普通人的生活好不好?”   “你真会逗我开心。”   苏密觉得自己浑身冰凉,而苏昆仑似乎浑身滚烫,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苏昆仑真的在发烧。旁边的士兵突然颤抖了一下,在雪夜中发出声响,苏密问:“你怎么了……”   “他,他冻死了……”说话的士兵很年轻,看上去年纪在十六岁上下,而他的战友估计和他同龄。   “先别管了,天亮之后再把他埋到雪里吧。”苏密说。   “陛下,小人斗胆想问一个问题。”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普通士兵说。   “说。”苏密说。   “我们一直被忽察人围困,是不是已经无粮可吃了?”   “这倒是……雪上上面什么都没有,雪狐那一类灵物,活得比人还精明。”   “所以明天不能埋了他……”   “你怎么能这样?他可是和我们一起战斗的好兄弟!”那个年轻士兵说。   苏密沉默,小兵们也沉默。左右都不是办法,苏密只能紧紧抱着苏昆仑,期待明天也许能发生一个奇迹。实在不行,暂时向忽察人服软,留得青山在…… 第26章 死讯   朝堂上,裴惠坐在帘子后面听着众臣汇报各种事务。这时候,一个加急战报传了进来:“皇后殿下,陛下和苏将军被忽察人围困在莫回雪山,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而在他们失联的第二天,莫回雪山遭遇了大雪崩,忽察人撤军后,我军进行搜查,但只发现了一些士兵的尸体……”   “你是说,陛下现在下落不明?”裴惠说。   朝堂上开始议论纷纷。   “回殿下,前线说他们已经在全力搜查……”战报使者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他们继续找!”裴惠说。   “诺。”他说完,便退下了。   苏密和苏昆仑仿佛真的葬身在雪山深处了,将士们再怎么搜索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踪迹。消息从前线传到都城,满朝文武皆是惶恐不安。   椒房殿内,帷幔遮掩着床榻上的无限春色,裴惠和厄宛翻云覆雨。厄宛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让我来陪你做这种事?”   “你担心你儿子,对吗?”裴惠说。   “这是自然,你不担心你的夫君?”   “我只怕他们凶多吉少……正是因为焦头烂额,所以才需要找一个发泄的途径。不然的话,实在是太痛苦了。”   “无需担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是因为陛下吩咐,还是你真的这么想?”   “是我要保护你。”   “我以为你会请求奔赴前线。”   “我们已经不断增兵寻找他们的踪迹,雪山那么大,根本不能预计被雪冲到哪里去,也不能知道深埋何处。我去不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而长安这边,陛下失踪,人心浮乱,我更应该在你身边保护你。”   “厄宛,有你这话,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片情。和你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就被当时的沈太后选中成为三王妃。那时候,我跟着陛下与沈太后住在长乐宫。曾经的未央宫,只有许太后最得宠,永巷的草木荣枯,皆是为她一人,先帝的喜与乐,也只在她一人。后来,我成了永巷之主,看到永巷的花草树木为我生长,为我绽放。厄宛,如果我说,我想要天下的山河百岳为我一人而兴衰,你会帮我吗?”   “臣定当万死不辞。”   不论厄宛这句话有没有应付的成分,至少裴惠听了很高兴。现在还是下午,浓烈的日光熏得房间增添了一股年轻的味道,也给墙壁摸上一层鹅黄色。裴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外面问道:“谁在那里?”   那个人一听,赶紧跑开了,几个宫人连忙去追着他。裴惠和厄宛起身穿衣,近身伺候的几个宫女从不多话,只管伺候主子。裴惠猜到是苏奉祀,仪容整理妥帖后就找他一起说话。   “儿子给母亲请安。”苏奉祀说。   “奉祀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裴惠说。   “爹还在塞外下落不明,儿子怎么能在这时候成婚?”   “不成婚,也该先定下来。沈侍郎家的二女儿温婉贤淑、蕙质兰心,我很中意她。她还是沈道长的娘家侄孙女,算是你的表妹。”   “我不喜欢她。再说了,我和她都没见过面。”   “噢,那你喜欢谁?伺候你的玉儿?立太子妃是大事,不是凭你喜不喜欢。我见过沈家二小姐,她比玉儿漂亮。更何况,以玉儿那样的出身,她配当太子妃,配当皇后吗?”   “娘,我知道你当初是被太婆选中成为我爹的妻子。你们门当户对,可你们幸福吗?爹以打仗为名到边塞跟那个苏将军偷情。你呢?丈夫生死未卜,还跟厄宛将军白日宣……”   裴惠拍了桌子,语气词严厉地说:“奉祀,够了,你这是跟我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儿子知错,请母亲责罚。”苏奉祀半起身直跪,又向裴惠施礼。   “我罚你抄写《孝经》正文及注释五十遍,除了出席朝会,在太子宫禁足一个月。你爹不在,我这个当娘的更要好好管教你,父母的事情,是该你随便议论的吗?”   “儿子知错。”   “回去吧。”   “诺。”   ×××   苏奉祀一走,裴惠又找了另一个人过来说话。玉儿正在太子宫为太子晒被,却突然被皇后身边的春雨亲自请到椒房殿。玉儿行礼问安,裴惠也没有用正眼看她。   “赐座。”裴惠说。   “奴婢不敢。”玉儿说。   “那你就跪在那儿听着。”   “是。”   “太子是将来的皇帝,身份比一般的皇子更为贵重。可有些侍奉太子的宫女,以为自己是近水楼台,借机勾引,以为自己能俘获太子的心。”   “奴婢万万不敢。”玉儿俯首,头几乎要碰到地板。   “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她不仅要家世显赫,也要端庄持重。你觉得你配吗?”   “皇后殿下明察,奴婢不敢妄想。”玉儿还是低头,不敢看裴惠。   “你没有妄想,太子却已经为你着迷了。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要你帮我做。”   “请殿下吩咐。”   “我相中了沈侍郎的二女儿,想让她成为我的儿媳妇。但奉祀不太愿意,我希望你帮我劝劝他。既然奉祀看重你,我也不想对你过多苛责,等沈氏成为太子妃之后,我会让你当他的良娣。以你的身份,这已经是抬举了。”   “太子殿下不一定会听奴婢的话。”   “太子不只是太子,他身后是整个大晋的江山社稷。你也不只是你,你总有家人,对吧?你不为太子着想,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连家人也不在乎了?”   “奴婢遵命,一定要好好劝说太子。”   “回太子宫去,不要说你来过椒房殿。”   “诺。”   看着玉儿离开椒房殿,裴惠心中却还盘旋着苏奉祀那番话,思虑很多,说道:“厄宛,你说,我算不算一个好母亲?”   “太子年轻气盛,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再说了,他现在痴迷这个宫女,以后说不定就换个人喜欢。”厄宛说。   “娶妻是大事,怎能由他胡来。等他成了皇帝,想要宠幸谁,不还是他的事。”   “陛下在临走之前,其实交给了臣一样东西……”   “什么?”   “亲笔遗诏。”   第二天的朝会上,裴惠当众宣布:“陛下和苏将军失踪多日,将士们日夜搜索,仍然是毫无消息,只怕他们凶多吉少。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理应继承大统。小庆子,读陛下的遗诏。”   群臣跪听遗诏,连裴惠也走下位置施礼。   “太子继位,当然是理所应当,但皇后殿下如何证明这份圣旨是真的?”苏密的二姐夫说。   “这份遗诏是陛下亲笔所写,还加盖了玺印,礼部诸臣皆可验证。更何况,堂下众人,不会不识陛下的字迹吧?”裴惠说。   “陛下只是在莫回雪山中失踪,怎能说陛下已然崩殂?”另一个大臣说。   “陛下失踪一天两天,我们是要找的。一个月两个月,也能继续找。但若是一年两年呢?大晋的江山怎么能没有皇帝?我已经决定了,为陛下立衣冠冢,风光大葬。”   “陛下为国捐躯,为疆土身死,实在是千古明君。”厄宛说。   “苏将军的葬礼也要办了,厄宛将军和巴夫人节哀顺变。”裴惠说。   “谢殿下体恤。”厄宛说。 第27章 抉择   雪崩结束后的第二天中午,苏昆仑被阳光照醒。他们两个人运气不算太差,没有被雪掩埋。苏昆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狐裘紧紧裹着,而苏密在一旁昏迷,似乎还被积雪砸到了一个大石块上面,腿上还有淤伤和擦伤。   苏昆仑把狐裘裹在苏密身上,背着他在雪地中艰难前行。在苏昆仑的行走中,苏密渐渐清醒,他动了动身体,感觉自己被冻得没力气,甚至失去了知觉。苏密说:“你放我下去,一个人走,也许能找到路走出去。”   “如果受伤的人是我,你会把我扔在雪地中一个人跑吗?”苏昆仑说。   “我不会。”   “嗯,所以我也不会。我们别说话了,节约点力气,天黑前要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还要想办法弄点吃的。”   苏昆仑看着太阳的方向,估计着时间,大概沿着某个方向走。苏昆仑几乎要精疲力尽,但他还背着苏密,他不能倒下。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掌灯时分,才看到有一户牧民在山上的帐篷。   苏昆仑和那家的女人交谈几句,原来这里是忽察和赫达的交接地带,这家的男人是罗澜人,女人是赫达人,放羊为生。苏昆仑不太会说赫达语,但勉强能和她交谈几句。   赫达女人饱经风雪,脸上全是皲裂,安置了家里的三个孩子,便准备着家人和两位客人的晚饭。苏密喝了一碗热羊奶,又在帐篷里面暖和了身子,如今感受腿上的伤,只是表皮擦伤和淤血,没有伤到骨头。   “我还以为赫达女人都像许太后那么美。”苏密说。   “她的那个女儿挺漂亮的。牧民放牧也是成日风吹日晒,养不了那么好。许太后的祖辈在汉地世代经商,她的父亲还在晋国边境为官,其实已经是官家女子出身了。”苏昆仑说。   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回来后,夫妻二人用赫达语交谈几句,男人也女人收留不速之客倒也没说什么。男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从汉地到这边经商,谁知道半路遇到山匪抢劫,又在雪山中迷了路。”苏昆仑尽量说得很慢,一边回想这些话怎么用赫达语说。   “那山匪是不是忽察人?他们从上到下都跟土匪一样,只知道四处抢劫。我本来是罗澜人,我们最后的国王跟他们打仗输了,也死了,我只能在这边整天装赫达人。”那个男人说。   苏昆仑心想,罗澜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转念一想,若不是承蒙这对夫妻收留,他们恐怕也没有活命的机会。普通的牧民也只是放牧而已,若遇到他们的官府盘剥杂税,日子到底还是难过。   “你们根本不像商人。如果真在这一代经商,你的赫达话可真是一点都不过关。而那个漂亮男人,显然连一句都听不懂。”女人说。   “管他们是谁,反正都进屋子了。皮肤黑的我见过,你这么黑的,我还真没见过。”男人说。   “我的母亲来自很远的地方,比波斯还远,那边的人天生肤黑。”苏昆仑说。   “别说见过,我都没怎么听说过,还以为人都长得差不多。”男人说。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不都是一样的。”苏昆仑说。   走的时候,苏昆仑拿出自己的金质平安锁,送给了这家的小女儿。上面刻着赫达文字和汉字篆书,意思是一样的:愿这个孩子永远健康平安。不过,这个家似乎没有人识字。   她的妈妈说:“我们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们收留了我们这么多天,临走了还送给我们羊奶皮当干粮,我们没什么东西用来感谢你们。”苏昆仑说。   “按照我告诉你们的路走出去,不要迷路了。”那个男人说。   “我会的,谢谢你们。”苏昆仑说。   ×××   苏昆仑和苏密离开了那户人家,回到了晋国的边境。他们整理了身上带着的一些值钱的首饰,随便找了个黑市换了些回家的路费。苏密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苏昆仑也没有,有些东西不知道被雪冲到哪里去了。   他们租赁了两匹马,决定日夜兼程赶回长安。因为皇帝失踪,晋国朝廷决定和忽察人暂时休战。忽察人拿了晋国的好处,自然也不继续在边境上施压。   才到长安附近,苏密便听到路人谈论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消息。苏密和苏昆仑相对无言,仿佛在做梦一样。将军府一片缟素哀悼独子,而未央宫也有了新主人。   “皇后为什么说你死了?”苏昆仑说。   “不知道。”苏密了解裴惠,其实也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日道别,确实成了永别。   “我们先回将军府,我想,阿爸不会……”   “朝野上下,多少裴家人,你觉得厄宛会帮我还是帮裴惠?”   “阿爸为什么要帮皇后?”   “原来你不知道。算了,这世界也不是没了我不行。你听路人说的,新帝登基,太后摄政,而我,早就风光大葬了。”   “衣冠冢而已,只要你回去,你还是皇帝。”   “我为什么非要回去当皇帝?事已至此,我还不如一走了之。昆仑,你回将军府,跟裴太后和厄宛证明我真的死了,你还能继续当将军。有厄宛在,裴惠不会为难你的。”   “我回去了,那你呢?”   “浪迹天涯。”   “我和你一起。”   “你还有父母……”   “那你还有妻儿。”   “我不在乎,反正我死了。就算我不死,在他们眼中,我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死了还更好些。”   “我回家见阿爸阿妈最后一面,然后跟你走……我不会跟他们说你还活着。”   “我相信你。”   苏昆仑的棺材中放了一个人形木雕,又有一整套衣物,而棺材放在厅前。巴曼努看着儿子的棺材,一想到儿子尸骨无存,便心痛万分。厄宛对她说过,昆仑没有死,但裴太后说先帝死了,他也必须跟着一起死。   巴曼努不解这话背后的含义,直到苏昆仑出现在她眼前。一别几年,收到的却是失踪和死讯,如今人站在她面前,却是来道别的。苏昆仑说他打仗失败了,还让皇帝身死,无颜面见现在的天子,只想一走了之,云游四方。   厄宛只问他一句:“他没死,对吧?”   “先帝已然驾崩,阿爸不用问了。”苏昆仑说。   分别与二人道别后,苏昆仑不再回头,跟苏密一起骑马南下。苏密没有想到事情走向了这样的发展,但他能和苏昆仑共度余生,他也无憾了。正午的阳光炽热,苏昆仑和苏密在长安城内吃了午饭。他们牵着马步行,一路欣赏长安城的熙熙攘攘,决定在天黑城门关闭前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