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逼婚白月光后恢复记忆了(穿书)   作者:时还读我书   文案一、   贺知穿了,穿到了一本名为《人人都爱万人迷》的买股文里,成为了炮灰贺知。   此炮灰有一堆极品亲戚,自己自卑又懦弱,从不敢抬头走路,却偏偏疯狂迷恋上万人迷主角受的白月光,也是此买股文里涨势最好人气最高的角色,金牌编剧陈月白。   小炮灰自觉和陈月白云泥之别,只默默喜欢对方不敢靠近半分,   却偏偏,阴差阳错,他和陈月白睡了,事后,他和陈月白被记者曝光上了头条,陈月白不得已和他结婚了。   但在万人迷文里,睡主角受男人的炮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婚后陈月白几乎没回过家,像是忘记了他这个人;   因为当初被曝光名声不好他丢了工作;   极品亲戚三天两头来打秋风;   之后更是被主角受当着陈月白的面拆穿当初是贺知故意设计找来了娱记拍照,最厌恶被算计的陈月白干脆利落地同他离了婚,把他扫地出门。   最终失去一切的贺知在一个下着雨的深夜出了车祸,临死前脑海里还全部填满了陈月白的影子。   穿到这里的贺知了解剧情后一声冷笑:他傻了才会按着剧情走被人这么糟践。   然而天不遂人愿,阴差阳错,贺知失忆了,随后被剧情影响,走上了炮灰贺知的人生之路。   等他因为一场车祸恢复记忆时,他已经和陈月白结婚半年,   失去一切且被万人迷主角受追求者们处处为难、在外面人见人骂不说,他还做了整整半年陈月白的舔狗!   原世界张扬桀骜家庭幸福被无数人追捧最讨厌舔狗的影帝贺知:呵呵。   *   文案二、   陈月白天生冷感,一直把贺知当成可有可无的玻璃花瓶,在家里摆着,用来堵他父母的口、挡外面扑上来的男男女女。   玻璃花瓶虽然不美,却廉价又实用,碎了也不可惜。   当有一天,陈月白终于发现,所谓的廉价花瓶其实是世界上最剔透耀眼的水晶、而他已经真的爱上了这块夺目的水晶时,贺知已经把一纸离婚协议书甩在了他面前。   阳光清澈的午后,青年头也不回地走进光里,而他只能发了疯似的凝望着青年的背影,说上句:“阿知,别走。”   文案三、   所有人都觉得那个灰头土脸最好欺负人人都能骂上一句的贺知变了,变成一根难啃的硬骨头不说,还变得越来越……光彩夺目。他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没有人舍得移开眼……   粉丝:#今天也是想睡贺知知的一天.jpg   排雷说明:   (划重点)狗血火葬场文,扬骨灰但是不换攻(攻是陈月白),(再划重点)攻骨灰彻底扬了,cp be了   同性可婚背景   本文无任何真实原型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娱乐圈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知 ┃ 配角:完结文《恶毒男配养错金丝雀后》可以看看呀 ┃ 其它:修罗场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离婚!   立意:弘扬真善美   ================== 第1章 失忆之一   凌晨十二点三十分。   餐桌上饭菜丰盛,却都已经凉得彻底。暖黄的灯下,贺知终于撑不住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嗡——”   手机锐利刺耳的铃声响起来,贺知猛然被惊醒,下意识道:“陈哥你回来了?”   说罢他愣了下,这才发现,清冷孤寂的灯光下,饭菜已经凉透了,没有人回答他。   贺知和圈子里最有名气的金牌编剧陈月白已经结婚半年,这半年里陈月白多半在外头自己住,昨天打电话说要回家一趟,于是他从上午就开始准备晚上要吃的饭菜,结果等到现在,人也没回来。   贺知捂着脸自嘲地摇摇头笑笑:他主动爬了陈月白的床,陈月白又想要个摆件来挡外头不断扑上来的男男女女,这才和他结婚。他还指望什么呢?   手机还在震动着,屏幕上是“月亮”两个字,贺知深吸一口气,接了电话。   “喂。”男人清冷得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吵闹声。   “陈哥,我在。”贺知的声音温润而清透,因为刚刚睡醒的关系,有些哑。   “我今天不回去了。”陈月白道。   这是早就料到的事。贺知自嘲地笑笑,声音却依旧温润驯服:“嗯,好的。”刚想逾越地加上句‘陈哥你在外面不要太晚睡对身体不好’,陈月白的声音便又响起来:“贺知,明天别忘了去帮怜怜配音。”   贺知一愣,心里针尖似的一疼,却还是涩然地道了声:“好。我会按时到的。”   “还有,”陈月白顿了下,似乎在犹疑什么,最终还是道:“你能帮我送样东西到‘回首’吗?”   ‘回首’是一间酒吧,陈月白最爱去那里和他的朋友们聚会。   贺知一愣,下意识便道:“您说!”说罢他愣了愣,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实在是有些犯贱。   陈月白不知为何也沉默了两三秒,声音有种轻柔了几分的错觉:“书房有台旧电脑,里面有我以前的旧稿,麻烦你现在帮我送过来,我有急用。”本来是可以直接线上传送不用麻烦青年深夜亲自跑一趟,但他的文件夹设置了密码,他和这个青年又没有熟识到那种可以互换密码的地步。   贺知却只是道了声:“好。”   “那就这样,再见。”   “陈哥再见。”   ……   挂掉手机,贺知放任自己倒在冰冷的沙发上,他觉得自己现在失去了所有力气,心脏不痛,却有些麻,客厅书房那么近的距离,他却再没有力气走过去。   陈月白真是把杀人诛心的刀,又是他无解的毒。   几分钟后,他还是站起来,走进书房,拿了笔记本电脑,用电脑包小心装好,便随便披上件外套出了门。   深秋的深夜凉得很,贺知觉得冷风渗透了自己的衣裳,一寸寸剐进他的肉里,又麻又疼,但是也懒得再回去加衣服。   进了车库,发动汽车,又开上公路。   陈月白给他住的这栋别墅在郊区,‘回首’在市中心,过去至少要两个小时。   贺知开着车,眼里蓄满了冰冷孤寂的霓虹灯光,本来就白皙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有些苍白。   市中心到处都是摩天大楼,即使是晚上,也遍地灯光。有栋最高的大楼电子屏幕上放着一支五光十色的广告:是一款高档腕表的广告,广告里戴着腕表的那个男人脸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一双眼睛青春又含着孩子气,让人充满保护欲。   正是红灯,贺知看着屏幕发呆。屏幕里的男人叫白怜,是当下炽手可热的小鲜肉,人气和演技兼有,粉丝无数。他是白家的独子,据说因为小时候身体弱,家里为了让他健健康康长大,所以给他取名白怜——希望上天垂怜,他的粉丝便也“怜怜、怜怜”的叫。   叫“怜怜”的,还有陈月白。   他和陈月白青梅竹马,是陈月白最爱护的弟弟。陈月白是他贺知心尖尖上的月亮,陈月白的月亮,大抵就是白怜。   他和白怜气质全然不同脸也没有一丝一毫相似,却偏偏有让人几乎区别不开的声音。白怜需要立拍戏用原音演技好人设,所以贺知就成了他的声音枪手。线,是陈月白牵的。   绿灯亮了,贺知突然感觉有些冷,他深吸一口气搓搓手,重新发动了车子。   到了‘回首’时,已经凌晨两点半。贺知停好车又拿了笔记本,便进了电梯。陈月白他们的包间在三楼。   站在门口,包间里的声音便隐隐传出来。   “怜怜,这酒太烈,你不能喝。”陈月白的声音清晰又悠远地传出来。   “月白哥没事儿,”白怜的声音和贺知的很像,却比贺知的要软,撒起娇来确实让人怜爱:“这点酒不算什么,再说月白哥你在这里,我不怕。”   贺知听着那一门之隔里夹在音乐声中的对话,心脏涩得有些麻,他自嘲地摇摇头,接着拍拍自己的脸,换上得体的笑容,进了门。   包间里冷色灯光影影绰绰,陈月白懒懒散散靠在沙发上,嘴里衔着根没点燃的香烟。他白衬衫扣子解开几颗,袖口折到手肘,根骨分明的手里拿着支酒杯。他漫不经心地晃晃酒却并不喝,仿佛只是在单纯欣赏鸡尾酒迷离的颜色。白怜一身清爽的T恤牛仔裤,坐在他旁边,像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对面是几个相貌英俊的男人——那些是陈月白的发小。   “陈哥。”贺知关好包间的门,站在门边道。他来这种场合不多,且不擅社交,因此下意识有些手足无措。   “嗤”   坐在陈月白对面的宋时风看到贺知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酒喝干净,站起来,道:“这里空气很突然就变差了,我得出去放放风。怜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宋哥,就忍耐下呆这吧,你可是大影帝,到外面给人认出来明天又得上头条。”白怜像是没听出宋时风什么意思,还是一副乖巧无害的样子,他肘肘陈月白:“月白哥,贺先生来了。”   陈月白点点头,他起了身将那杯酒放在几上,用那双清冷无澜又漂亮的眼睛看一眼贺知:“来了。东西给我就回去休息吧。”   贺知觉得心脏里有什么在往脑门上翻涌,他保持着面上得体的笑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脸颊僵得发疼。他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   宋时风听了白怜的话又坐回了座位上,只是用一种轻蔑而冰冷的眼神打量着贺知,他旁边坐了个笑眯眯的男人,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一副温和的样子,却在此时状似无意地伸出一只脚。   “砰”   贺知被绊倒在地上,手下意识拨到桌上,桌上放着的酒杯噼里啪啦倒下来,贺知瞬间被淋了一身酒,酒水滴滴答答顺着黑发流到脸颊上,流过唇边,贺知感到涩而辣。   “贺先生,你没事儿吧?”白怜朝他伸出手,面上似是带着担忧。   “抱歉,是我不小心绊到人了。”刚刚伸脚的男人面上依旧带着笑,他看向陈月白:“月白,贺先生不会介意吧?”这人叫白鸣远,是陈月白的发小,也是白怜的堂哥。   陈月白也不接话,只是重新靠回沙发上,朝贺知扬扬白皙清冷的下巴:“没事吧?”   贺知咬破了舌尖才站起来,他摇摇头,接着将刚刚下意识护得好好的笔记本递给陈月白。用了最大力气克制住声音里的颤音:“没事。陈哥,东西送到,我先走了,你聚吧。”   说罢正要转身,却突然感觉自己腕被拉住了,那双手冰冰凉凉,印在腕上的触感分外清晰。   贺知瞳孔一缩。   陈月白站起来,松松散散捉着贺知的腕,看向白怜和对面三人:“困了,先走了。”   “哎哎,月白,别走啊,这才几点啊?咱们好不容易聚聚,怜怜也好不容易有空。”宋时风左面坐着个脸圆圆胖胖的男人,他也是陈月白的发小之一,叫麦关,是个有闲有钱爱在娱乐圈瞎混、美名其曰自己是投资商的富二代,平时最爱和十八线小明星谈恋爱顺便给对方砸钱。   陈月白淡淡一笑:“你们玩儿,记我账上。”说罢就拉着贺知出了包厢门。门被服务生轻轻关上,把宋时风一声冷哼关在门里。   陈月白的手冰冰凉凉,贺知却觉得自己的腕有些烫。   他有些期待,又不敢期待:“陈哥,您……”   也许是实在喝得多了,陈月白突然觉得青年微低着头乖乖巧巧任自己拉着的模样有些可爱。他眸色一深,伸了和月光一个颜色的手,像把玩玩具似的,轻轻拨了拨青年的额发,声音也有些哑:“太晚了,今晚住我那里吧。”   贺知瞳孔一缩,被拉着的那只手像猛地冷到了般颤了颤:“好。”   ……   陈月白在市中心有间公寓,在顶层,大平层样式,空间相当大,平时有人定时打扫。但他最厌无聊,一年里有半年都在外地——要不就是他作为编剧主动要求跟组,要不就飞到各处游玩。他并不来这间公寓常住,所以此时公寓里显得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   进了门就是宽阔的客厅,客厅里有巨大的落地窗,里头几乎没放什么家具,地上铺着冷灰色地毯,显得空间更加冷阔。   陈月白进了门便往吧台去了,贺知挂好外套就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这里街景不错,你可以去看看。”陈月白随手打开一瓶浅金色的酒,边道。看贺知有些局促地往窗边走了,陈月白一挑眉,将酒倒进玻璃杯。   贺知站在窗边,下意识伸了手抵在玻璃窗上,外头是绚烂又清冷的灯光,灯光晃在他脸上,他的脸和手便显得有些苍白,这种苍白让他有种特别的脆弱感。他有些发怔:其实他对外头的街景并没什么兴趣,只是陈月白要他看,他便看。   突然,一双手覆上他的手背,贺知睁大了眼睛,正要下意识动作,陈月白便将唇凑到他耳边,声音低哑却仿佛要刺进他的灵魂:“乖,别动。”   一瞬间,贺知的脸颊仿佛着了火,要烧起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哥……我、我不动......”   一杯浅金色的液体出现在面前,冰冷的玻璃杯沿压着他的唇,陈月白将唇凑在贺知的耳垂,满意地感受到青年身子像只发抖的兔子一般抖动着,他一笑,眼里仿佛浸了月光:“这是威士忌,乖,喝掉它。”有些事情醉了做起来才最好玩。   贺知乖巧地张开口,威士忌便被陈月白灌进口腔,嘴唇因为沾了酒,变成某种红色,浅金色的酒从嘴角流下,划过贺知精致白皙的喉结,又没入衣领。   “唔……”   贺知咽了酒,眼神迷、离,他抵在玻璃窗上的手微微蜷缩着,指骨有些红。   陈月白看着平日里最无趣最无聊的青年变得……秀色可餐起来,终于满意地笑了,他随手把玻璃杯子丢在地上,接着用力将青年的脸掰了过来,覆上了青年的唇。   “唔……”   青年的唇沾了酒时似乎柔软美味得不可思议,陈月白将手掌在青年的后脑,满意地尽情品尝着。他的手一颗一颗充满耐心地解着青年的衬衣扣子,等到最后一颗扣子绷裂……   冰冷的玻璃窗让贺知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贺知却明明觉得热,他脑海迷迷糊糊,却偏偏保留了一丝清明。他猛然发现玻璃窗外到处都是灯光,窗上甚至倒映着自己此时不、、kan的影子……他终于意识到陈月白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不……”他睁大了眼睛,至少……不能在这里,万一被看到了,怎么办……   “贺知,你要拒绝我么?”陈月白说着像在调情的话,声音却冰冷空洞得除了情、、欲外不含任何其他。   可即使这样,便让贺知再也拒绝不了。   “唔……”   贺知抵在玻璃窗上的指骨微微颤、着,红得像染了血。   其实很痛......   陈月白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把青年清瘦的身、体压、在柔软的地毯上,终于随手拉上了窗帘。   “陈……哥……”贺知温顺而乖巧,眼里满是迷恋。   陈月白听到青年的声音动作一顿,唇覆在贺知耳边,哑着声音低语:“我喜欢你的声音。乖,就用刚刚那样的声音,叫声哥哥。”   贺知瞳孔一缩,颤抖的身体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他那样喜欢陈月白,他明明拒绝不了陈月白的任何要求,这时候他明明该听陈月白的话张开口。   可是,贺知却咬了唇,侧了头,将此时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微湿的黑发挡住了他的眼,于是陈月白便看不清青年此时眼里是怎样的神情。   “说话。”陈月白抚在青年锁骨上的手用了力,仿佛要擦破皮沁出血珠来,贺知感到疼,却只是将唇咬得毫无血色,就是不肯按陈月白的要求叫那声哥哥。   贺知的心脏疼得发麻,他想自己实在是有点下贱,明明早就知道,陈月白只是喜欢自己的声音——自己、和白怜相像的声音。他早就猜到陈月白把自己当个替身、当个摆件,却依旧放不下对陈月白的迷恋和喜欢,又做不到彻彻底底放不下自尊。这种时候,他和陈月白像相爱的人一般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偏偏,不想做个替身。   青年咬着唇,牙齿洁白而可爱,下唇被咬得发白,就是不说一句话,陈月白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兴味盎然的笑。他突然觉得,这样倔强的青年,有些有趣,又有些可爱。   贺知的手攥着地上的毯子,下唇终于被咬破,却依旧没发出任何声音。陈月白看着这样的贺知漂亮的眼里划过道流光,他俯下身,轻轻吻掉青年唇上的血珠。   窗帘轻轻飘开一角,外头的霓虹灯光依旧绚烂而冰冷。   …… 第2章 失忆之二   贺知第二天早晨在地板醒来时,只觉得喉咙又痒又疼,眼皮也有些重。   刚醒来,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眼里有些迷茫。   “醒了?”   陈月白大提琴似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贺知瞳孔一缩,昨晚的记忆这才回笼,于是脸便瞬间红了个透彻。   陈月白懒懒散散坐在贺知旁边,白衬衫敞着,一只手里夹着根没点燃的香烟,随手搭在膝盖上,一副餍、、、足的风流样子。   窗帘飘飘荡荡,漏出些外头的日光。   “陈……陈哥……”贺知坐起身,声音哑得厉害。一瞬间他觉得眼前一黑,这才发现,自己头疼欲裂,脸颊发烫也许是真的生了病。   “醒了洗漱下就走吧。”陈月白站起来,似是心情不错地伸了个懒腰:“你不是要给怜怜配音么?你车还在酒吧那里吧?今天我送你去。”   贺知心里一涩,还是垂眸点了点头。   “身体还好么?”陈月白看着对方往洗手间方向走的背影,觉得贺知脚步似乎有些不稳,便随口问道。   贺知转过身,眼神明灭难辨,不知带着什么心情,用有些哑的声音问道:“陈哥,我如果说不舒服,你会怎么做?”   陈月白似乎没想到青年会这么问,他顿了下,才答道:“你帮怜怜配完音,我送你去医院?”   贺知面上浮出个带着苦意的笑:“不用了,陈哥,我没事。”说罢便转身进了洗手间。   陈月白听对方说没事,便并未将事情放在心上,只觉得青年的态度有些奇怪。   ……   洗漱好又换好衣服,贺知便跟着陈月白下了楼。   昨晚深夜出门衣裳本来就穿得少,又在地上和陈月白做那档子事,他毫不意外地受了凉发了烧。此时他脑子里昏昏沉沉,走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痛——连骨头都痛。   他现在其实只想,什么都不在意地大睡一场。   但是不行,他要帮白怜配音。   白怜是影业巨头天星下面的头部艺人,他年轻,选秀出道爆红,又靠一部大爆的古偶进了电视剧圈子,身后有白家护着,圈里许多厉害人物又和他有渊源,所以走得一路顺风,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是影视界冉冉升起的明星,又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公司给他安排的是流量演技兼顾的路线,发通稿大吹特吹白怜演戏从来只用原音。   但其实呢?贺知自嘲地笑笑:白怜被外界吹出花来演技一流的“原音”,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当初,如果不是陈月白把一纸合同放到他面前,他根本不会签……   陈月白车子停下来,贺知深吸一口气下强打起精神下了车,进了天星的大楼——白怜的这部戏也是天星制作的剧,配音就在天星的配音室进行。 第3章 失忆之三   陈月白难得陪着贺知上了楼,配音室里导演还没到,导演助理见到他们过来连忙迎上来。白怜本人也不在,只有他信得过的助理黄青在这里帮他盯着,确保贺知配音的时候能和白怜声音贴上。   导演助理带着贺知到配音的地方,黄青站在原地讨好式地朝陈月白笑笑:“陈老师,我们家怜怜平时承蒙您照顾了。”   陈月白抱着臂,冷淡地点点头,目光却漫不经心地投向不远处麦克风前的青年。看着看着陈月白若有所思地微皱了眉:也许是昨晚刚睡过的关系,他突然觉得,贺知有些好看。   陈月白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这人平时明明毫不起眼,也总是低着头,瞧着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心眼儿却不少,否则当初也不会爬他的床。他之所以和贺知结婚,也只是因为心血来潮和喜欢对方的声音罢了。   他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他拿贺知挡父母和外头的男男女女,贺知从他这每月拿一笔钱,绝不谈感情。这都是当初谈好了的。只要贺知老老实实不作妖,他不介意宽待对方。   他这半年甚少回家,也甚少有想起来对方的时候,更别提和对方睡觉。但昨晚……想到这陈月白眸色一深,贺知身体的滋味,着实不错。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贺知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黄青见陈月白走了,便走几步到配音的地方盯贺知。   贺知坐在配音麦前,一开口导演助理便被吓了一跳,他愣了下,道:“贺先生,您还好么?”   贺知难受地咳了声,脸颊更加通红,导演助理连忙倒杯水给对方,贺知接过水喝掉,总算觉得舒服一些,他道:“没事。”   黄青刚刚拍了配音室的照片,上传白怜的微博,接着模仿白怜的口吻发了句话:“努力配音ing(太阳)”,微博刚发出去,几秒钟的时间里下面涌进无数评论,粉丝都在疯狂表白外加哀嚎怎么只有配音室的照片没有爱豆照片。助理看着下面的评论,满意地笑笑。   这时候他听到了导演助理的话,连忙上前一步,指着贺知道:“贺先生您可千万好好配啊,一点都不能敷衍将就,您不能因为私人原因害我们怜怜,这是违约。”顿了下又补充道:“我相信陈先生知道了也不会允许您敷衍工作的。”   陈月白转了身正要离去,这时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却到底没停往前走的步子。   贺知蹙着眉,他头昏脑涨脸颊发烫,嗓子痒得发疼,身上的疼痛像翻了倍一般。他又咳嗽几声,这次连白皙的鼻尖都红了。导演助理实在看不过去,道:“贺先生,那边有沙发,您先休息下我们再配?如果实在难受,您就去医院吧。”这时候导演进来,看到这情况也对助理的提议点了头。   贺知没想到自己身体会难受到这种地步,他现在这种状态也没办法配好,所以便点点头起了身:“谢谢。”   贺知拖着疼痛而又沉重的身体走几步到沙发那边,便缩在沙发一角闭着眼恢复精神。贺知配不完黄青也不能走,是以黄青看到这一幕便冷哼了声坐到贺知旁边,似是无意地小声嘟囔着抱怨道:“什么矫情玩意儿,真事儿多,就会装柔弱……”   因为配音还没开始,导演便出去盯别的东西了,黄青这话虽说得小声,贺知和导演助理却听得清清楚楚。   导演助理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隐晦地瞪了眼黄青,看向贺知时却带着隐晦的同情:娱乐圈还真是人吃人的地儿,到处在外头吹演技吹原音的那位其实演技一般原音稀烂,但就是因为有背景,所以就连导演都默认了他的作假——谁让白家惹不起呢,更何况那位的朋友发小个个不是好惹的。   而贺知呢,发着烧辛辛苦苦配音,最后连名字都无法出现在荧幕上。据说他家庭条件不好,虽然和陈先生结婚了,但陈先生也不像在意他的样子,由着他做这种受欺负又不光彩的活儿。   助理心里叹了口气,看向贺知时同情更甚。   贺知自然也将那话听得清清楚楚,但他现在身体难受得很,没有力气反驳,也没有心情反驳。   又喝了杯水,眯了一会儿,贺知总算觉得稍微好点,便开始配音。他工作一向认真,一般都会全身心浸入角色,其实他并没有做演员和配音演员的经历,但不知为何,他配音时进入、体会角色一向又快又稳,还有种悠远的熟悉感,就仿佛这是他天生的技能。   今天的分量配好后贺知总算松了口气,导演助理朝他一笑,道:“贺先生配音时的情绪和对角色把握非常优秀。您如果是演员一定会是位好演员。您辛苦了。”   贺知站起来,眼前一片发黑,还是勉强笑道:“谢谢。”   黄青听到导演助理的话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即面上换上傲慢的笑,道:“今天的好了我就先走了。明天我再来这盯。贺先生您可千万别掉链子。”   黄青出了门,导演助理轻蔑地看了他背影一眼,看向贺知时眼里又带着些真诚的笑意,他道:“今天就这样了,今天辛苦您了。您可以回去休息了。我看您脸色不好,您最好去医院挂个号。”   “谢谢。那我先走了。”   “好。贺先生您慢走。”   贺知点点头,他揉揉眉心,觉得眼前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他深吸一口气,正要碰到门把手,眼前便突然一黑,身体终于倒在地上。   “贺先生!”   ……   “喂,是陈先生吗?贺先生在我们这里晕倒了,他烧得有些厉害,您看您……”是不是要来接一下他。   “哦,您正在送白怜老师去摄影棚没办法过来是吧……那贺先生?”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叫出租车送贺先生去医院。”   ……   贺知觉得眼前混沌又黑沉沉,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到小助理那句,“您正在送白怜老师去摄影棚没办法过来是吧”。   他吃力又苦涩地笑了笑,终于彻底陷入了昏睡。   ......   贺知迷迷糊糊醒来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面前是雪白的天花板。   他认出这里似乎是医院,接着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扎着针,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他的血管。大概输液管流速有些快,他的手沉而麻,快要没有知觉。   此时正是黄昏,病房里的灯开始亮起来。贺知捏捏眉心,自己几乎睡了整整一下午。   床头柜上放着没开封的矿泉水和一些水果,贺知半坐起来,用一只手吃力地拧开瓶盖,吞了一大口水,嗓子这才好受一些。   手机“嗡”地一声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贺知按了接听键。   “喂,我是陆边。贺先生您好点了吗?抱歉贺先生,我临时有事,没办法在那边陪着您。”   陆边是刚刚的导演助理,对方和自己并不相熟,把自己送到医院已经是很值得感谢,于是贺知道:“谢谢,我好多了。您别这么说,刚刚您已经帮了我大忙,我很感激您。”   贺知的声音清朗而温和,语气真诚,小助理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道:“您别这么说,我就是举手之劳。那我不打扰了,您好好休息吧。贺先生再见。”   贺知道:“真的谢谢您。再见。”   挂了电话,贺知看着窗外,想起上午的事,轻轻叹了口气。   上午他晕倒时,陈月白正在送白怜去摄影棚。类似的事情发生了无数次,可每次,都会扎疼他的心。   贺知怔怔地看着外面,突然想,丢掉自我、毫无自尊地爱着一个人,真的有意义么?   或许他该和陈月白断个干净,也许短时间里会痛个彻底,但时间会抚平一切,陈月白留给他的伤口哪怕再深,都有可能痊愈。   突然,一阵针扎似的疼痛袭上贺知的额角,他皱着眉,忍不住揉着眉心,刚刚想和陈月白分手的想法也被打断,随即散了个干净。等那阵疼痛过去,贺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每次想和陈月白分手,他的头都会疼起来,就好像,上天非要把他和陈月白绑在一起。   还是再等等吧。贺知想。他再给自己和陈月白的这段关系,一个机会。如果陈月白还是不爱他,那么,哪怕他疼得死掉,也要逼着自己和陈月白彻底分开。   突然,手边的电话又“嗡”地一声响起来,贺知看着屏幕上的字皱了眉,却到底叹了口气,接了电话:“喂,妈,怎么了?”   “喂,贺知啊,”一个粗俗洪亮的女声响起来:“你给妈再打些钱吧,有急用。”   “妈,”贺知眉头皱得更紧:“我前天刚给你打过钱。”   “哎哟那一点哪够用哦,”女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贺知你傍上个那么有钱的,出息了,就不管爸妈了是吧?贺知你可千万别做白眼狼。”   “妈,我每个月都有打生活费给你。”   “啧,那才多少?”女人嘀咕着:“陈月白不是很有钱吗?你们都结婚了,他的就是你的,你找他要!”   贺知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妈,陈先生的是陈先生的,我的是我的,我不能找陈先生要钱,请您明白。”顿了下他问道:“妈,您找我要钱到底什么事?”   “是你姨妈的孩子——就是你表弟,想学钢琴,他你也知道是吧,很聪明的,你就帮他出出学费,就几千块,也不多。”   “妈,”贺知揉揉额角:“我现在身体很难受,病着在医院,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他现在实在没精力跟他母亲吵架。   “那行吧。你记得打钱。”说罢女人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贺知看着电话屏幕露出个苦笑:他的母亲,听到他生病,却连句关心他的话都不肯说。他的母亲,连他表弟要学琴的钱都来找他要,仿佛他是那个家吸不尽的血袋。   陈月白在门外站着,听到贺知通完了电话,不知为何,刚刚听到贺知被他母亲那么对待,他突然有些生气。哪怕他再怎么不重视贺知,贺知也是他结了婚的爱人,既然是他的爱人,就不能够被这么对待。   但是,他和贺知虽然结了婚,但毕竟不熟。既然不熟,就不该干涉对方的私事。   想到这,他面色平静地推开了病房的大门,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陈哥?”贺知听到动静看过去,接着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您怎么会来?”   这个问句让陈月白微微有些别扭,却到底没放在心上。他把保温桶放到桌上,在贺知病床前坐下来,青年脸色苍白,黑发微微有些乱,此时因为惊讶黑白分明的眼睛圆溜溜睁着,实在是有些稚气和……可爱。   于是陈月白一笑,鬼使神差道:“贺知,我们结婚了,我来看自己生病的爱人,有什么不对么?”说罢他自己也一愣:他实在没想到,会对着青年说出“爱人”这两个字。   贺知眼睛睁得更大,苍白的脸颊染上些胭脂似的红,他喉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陈月白看着青年脸上的红晕,脑海中突然浮出昨晚他把青年压在身下时青年的样子,眸色便突然变得有些深。他拿起旁边的保温桶,往小碗里倒了鸡汤,递给青年时,故意碰了青年苍白可爱的小指。   贺知像被烫到一般,差点将鸡汤洒在床上,他稳住自己的手,便低头手忙脚乱地将滚烫的鸡汤送进嘴里却又被烫了嘴:“谢谢陈哥……嘶……”   陈月白觉得这样的青年比刚刚还可爱,他不禁轻笑一声,眉目舒展,从旁边纸抽里抽了纸巾,正想递给青年,递到对方手边却又改了主意。他挑了眉,像在逗弄一只小猫一般,用纸巾轻轻擦拭着青年嘴角的鸡汤,又满是兴味的观察着青年的反应。   “砰、砰”   贺知的耳边无比清晰地响起了自己的心跳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陈月白看着青年通红的耳尖,眯了眯眸子,像猎人在看感兴趣的猎物。   陈月白正要说什么,便听自己电话“嗡”地一声响起来。   他面上有些不悦,却还是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一愣,便接了电话。   “怜怜,怎么了?”   贺知听到这话,仿佛又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心凉得麻木。 第4章 失忆之四   陈月白放下电话,看向贺知,面上难得有些软:“贺知,剧组有点事情,我要过去一趟。”   新剧再有一个月就要开机了,本子本来已经磨好了,但刚刚导演通过白怜联系他,有个角色要稍微再修一修。编剧这行没有固定工作时间一说,圈子里都知道陈月白一个编剧比大部分演员都浪都不着调,又傲脾气又大不说性子也怪得很。但只有一点,他敬业,所以和陈月白恰巧脾性相投的老导演毫不犹豫地在入夜的时候要白怜联系他这件事,并不奇怪。   贺知却只当陈月白又要去帮白怜处理什么事情,他微微低了头,面上浮出个苦涩的笑。他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陈月白便看不清。   “贺知,”陈月白起了身,拿起自己西装外套,顿了顿,还是伸手揉了揉青年柔软的发:“你好好休息,我忙完再来看你。”   贺知心里涩得厉害,他本想勉强地笑着叮嘱对方句路上注意安全,但鬼使神差,他伸了手,轻轻拽住了陈月白的衣袖。   陈月白离开的步子一顿,讶然地转了身看向青年。   “陈哥,”贺知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连声音都颤着,却还是鼓足勇气,道:“我身体很不舒服……”这是真的,尽管有所缓解,整个身子还是酸痛着,嗓子还是又痛又痒,额角也隐隐抽痛。   “陈哥能留下来陪陪我么?”   青年的声音有些哑,又有些软,陈月白的心尖像被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青年昨晚的样子又在脑海中划过,陈月白伸手捏了捏贺知的耳尖:“乖,我很快就回来。”   贺知放了手,藏在阴影下的脸上浮出个苦涩的笑。刚刚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他不可能再恳求陈月白第二次了,他的自尊也不允许——有时候他也觉得好笑,他都在陈月白面前低到了尘埃里,却还无法彻底放下自己摇摇欲坠的自尊。所谓的“当了□□还要立牌坊”,说得大概就是他。   “好。”陈月白听到青年道。他下意识觉得青年的态度有些奇怪,却到底没放在心上,于是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天星会议室。   方导进了会议室,正要给陈月白打电话,白怜便迎上来,他一笑,道:“方导,刚刚碰巧听您说要联系月白哥,我已经联系了,他就在路上。”   方导一愣,点点头,笑道:“成,他来了就好。你们熟,联系也方便。”   白怜笑着点点头。   ……   陈月白走后,病房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中。输液瓶中冰冷的液体滴答滴答地响着,顺着管子流进贺知的体内。   他输液输了挺长时间,液体已经快尽了。床头柜上放着陈月白送来的鸡汤,没动过几口,此时已经凉得彻底,表面浮着一层厚重的油花。   有护士进了病房,给贺知拔针,贺知道:“我已经没事了,办一下出院手续。”   护士一愣:“可是您……”体温刚降下来,还是观察一段时间为好。   贺知打断了她的话,道:“抱歉,我出院还有事情。我现在真的很好。”   护士叹了口气,出院是病人意愿,她也没办法,于是她道:“那请您随我来。”这个病人没有家属在,只能自己办出院手续。   ……   贺知出了医院便拦了出租车,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别墅在郊外,开了门,连只迎接自己的宠物狗或猫都没有,餐桌上依旧放着已经彻底凉掉的晚餐,整个屋子比病房还要空寂可怖。   这是陈月白的房子,贺知虽然那么迷恋陈月白,却清醒地知道,陈月白早晚要同他分开,所以他没有养宠物,也没有种花草,他刻意地在这座房子里留下属于他的最少的痕迹。   贺知还没吃晚饭,桌上的那些菜倒掉实在可惜,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热热那些菜吃掉,手机短信提醒音这时突然响起来。   打开手机,是银行的短信,某张银行卡刚刚进账20万,总额已经是相当大的数字。贺知看着那数字一愣:陈月白这个月已经往这张卡里打过钱了,现在这是……   但随即他便释然了。这张卡里的钱,他没有动过一分,早晚要还给陈月白的。不是不缺钱,但他总是有无用的自尊心在作祟,哪怕外人和陈月白眼里他和陈月白之间的关系再不堪,他也不想用钱作践他和陈月白之间本就不多的联系。   等到陈月白要同他分开的那一天……贺知深吸一口气:他就把这些钱全部还给他,和他断得干干净净,也算给自己这场喜欢一个交代。   “嗡”   手机这时又响起来,贺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一愣,还是接了电话。   “喂,小贺。”那边的声音大喇喇的,却生气勃勃。   贺知一愣,面上浮出个笑:“王哥。”   “哎,”对方应下来,又道:“又有部戏要开了,应该需要不少群演,你来么?”   贺知点点头:“去。”除了白怜那边的配音工作,这半年他主要靠做群演过活,正好他认识个群头,和他关系不错,对方为人活络,在很多剧组都有渠道,人也靠得住,所以有戏开拍时便来问他。想了想他问道:“哪部戏?”   “行,你去我就帮你安排。”对方道:“是方导那部戏。”顿了下,他又大喇喇道:“就是你家陈月白做编剧的那部戏,到时候他正好照应你!”话里带着些许善意的戏谑。   贺知瞳孔一缩,沉默良久,最终却还是答应了。   方导是圈里有名的导演,也最好动编剧的剧本,陈月白对自己剧本的控制欲非常强,哪怕是方导都不许随便乱改,所以这部戏他一定会全程跟组。   贺知坐在餐桌上,对着餐桌上的冷饭,疲惫地叹了口气,他苦笑一声,又捏捏眉心:之所以答应去那个剧组,他只是想,多看看陈月白。   哪怕知道,那部电影白怜在,一向看不惯他、一定会找他麻烦的宋时风也在。   宋时风是圈子里最耀眼的影帝,现在接片子已经非常挑剔,他接这部片子,一半是为了白怜。白怜是流量,正处于转型的关键时期,宋时风接这部戏虽然是男主角,却让出了一番的位子,只拿了平番——自然是和白怜平番。他这是主动为白怜的事业抬轿子。   哪怕知道自己到时将会处于多尴尬的境地,贺知还是答应了,只因为,他想多看几眼陈月白。   太贱了。贺知自嘲地想。可这种想法在脑海中一生出来,就仿佛烈火燎原,他根本控制不住。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正准备端了饭菜去加热,门口处便传来开锁的声音。贺知一愣,瞳孔一缩,面上浮出些警惕来:这里是郊区,几乎没有邻居。按道理说这栋别墅的安保系统是非常靠谱的,但万一出了意外……   门口处开锁的声音消失了,接着便传来脚步声。贺知身体紧紧绷着,他随手拿了桌上的玻璃水杯,另一只手又点开手机拨号的页面,正准备报警,便猛地睁大了眼睛,抓着水杯的手也下意识松开,水杯便咕噜噜滚到地板上,发出清脆一声响——玻璃杯虽然没碎成粉末,却也碎成几块,玻璃棱角尖锐,在灯下静静闪着光。   “陈、哥?”贺知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喉头动了动,似乎不敢相信一般:“你怎么回来了?”   陈月白已在外间挂好了外套,此时只穿了件白衬衣,没系领带,领口两颗扣子松开,露出性、、感的锁骨,衣袖挽到臂弯。下身却配了纤尘不染的黑色西裤。他懒懒散散随意靠在一堵墙边,抱着臂朝贺知扬扬下巴,一笑:“你不想我回来么?”说这话时漂亮的眼里一副不羁又风流的浪子样子,勾、、人得不行。   贺知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他结结巴巴道:“想……想的……”   “哈哈。”陈月白看着青年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他长腿一迈上前一步,将贺知抵在了桌角,贺知脸颊烫得吓人,他下意识退后一步,穿着拖鞋的脚侧却不小心划上了玻璃碎片。   贺知眉头轻轻一抽,冰冷的刺痛之后,他感觉到湿滑的血渐渐从伤口处溢出。   陈月白却偏偏没看到,或者压根没意识到要看到。他只是像逗弄一件有趣的玩具一般,轻轻抬起了青年的下巴。他看向青年,眼里似乎蓄着热的欲、、、念,优美的下颌线条在灯光下却更显清冷。   贺知呆呆地看向对方,似乎怎么也看不够,连伤口的疼似乎都被陈月白的脸麻痹了。   陈月白看着青年清澈的眼里专注又闪闪发亮的倾慕,眸色一深,便用力将青年的身体抵上了桌角,倾身覆上了青年的唇。   “唔……”贺知的腰背被桌角硌得一疼,却伸手揽上了对方的脖颈,情不自禁地闭了眼享受这难得的一吻。   疼痛、流血、身上一切的不适仿佛都被这一吻麻痹了。   贺知环着陈月白脖颈的手紧了紧——他是、如此爱陈月白……   一吻过后,贺知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迷、、离,脸上烫得吓人,他跌在陈月白怀里,轻轻chuan着气。   陈月白刚刚故意顺手关掉了餐厅的灯,此时餐厅笼罩在暧、、昧的暗色里,青年在这暗色里的样子似乎更加诱、、人,更增加了几分神秘。   这是情、、趣,陈月白最爱情、、、趣。   陈月白干脆将清瘦的青年打横抱起,走向卧房。   贺知抓着陈月白的衣襟,像是在做梦一般,轻轻道:“陈、哥……洗、、澡……”   浴室的水一直是恒温的,随时可以用。陈月白低头轻轻咬了下青年的唇,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含着可怕的欲、、、念:“为了惩罚你没跟我说一声就回来,我们一起洗好不好?”他又将唇凑到青年耳边,声音烫、、得吓人,比刚刚更加低沉:“.…..不打开灯一起洗、、、澡。”   贺知身子像过电般颤了颤,他嗓子仿佛被堵住般说不出话,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对方的怀抱,孤注一掷般将对方的衣襟抓得更紧些。   “呵……”陈月白轻笑一声,抱着青年大步进了暗色里的卧房。   餐厅里冰冷的饭菜静静陈在饭桌上,桌下是沾血的玻璃碎片。地上有零零落落的血迹,一直蔓延到卧房的门前。   无人知晓。 第5章 失忆之五   天色还早,陈月白醒来时怀中却是冷的,他一怔,接着便闻到一股新鲜的食物香气。他看向虚掩的门边有些惊讶地一挑眉,接着便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陈月白站在厨房门口,抱着臂倚着门框,若有所思地看向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青年。   青年穿着宽松简单的T恤,下半身穿着清爽的长裤,一条裤腿不知为何往上卷起,露出小腿来,青年小腿上覆着轻薄的肌肉,白皙而漂亮。青年穿着拖鞋,陈月白似乎隐隐在青年的脚上看到些白色的绷带,却到底并未在意:他自认为对青年的身体开始感兴趣——也仅仅是身、、体。关心别的,让青年有了不该有的想法,那就麻烦了——他恰恰最讨厌那种黏黏腻腻的麻烦。   一边是煮着粥的锅子,另一边小蒸笼微微冒着热气,大概是什么东西蒸好了,青年拿了筷子将蒸笼整个放进盘子,想了想又伸手从上面的柜台里拿了小碟子。   陈月白看着青年拿东西时T恤衣摆被带上去,露出些腰、、上的皮、、肤来,雪、、白、带着些许ai、昧的红、、印、、子。他看着看着便眸色一、深:他喜欢青年柔软、纤细又有韧性的腰、、部,总是忍不住在那上头留、、下、、痕、、迹。想到这他一笑,放轻脚步进了厨房来到青年身后,接着,抱住了青年劲瘦的腰,下巴ai、昧地抵在对方的脖颈处。   贺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挣扎,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嗯?你在做什么?这么香?”   贺知一愣,脸颊带着耳朵便彻底红了,他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做、做虾饺和海鲜粥。”说完他一愣,脑海里像是划过一道奇异的流光,鬼使神差般,他道:“爸妈和嘉嘉最爱吃。”说罢他一愣,有些疑惑地微皱了眉:广式虾饺明明是他为了陈月白做的……   他想抓住那道流光,却怎地都抓不住:嘉嘉……是谁,还有他的父母,他们是北方人,应该从未吃过广式的虾饺才对……他刚刚怎么会……   陈月白听到这话面上先是下意识一冷,接着注意到‘嘉嘉’这个名字是和父母放在一起的,他突然想起青年似乎有很多表堂兄弟妹,是以便不再在意。   他挑了眉点点头,又道:“我也爱吃。”   贺知面上下意识浮出一个清浅的笑:“我知道陈哥爱吃。海鲜粥也放了陈哥爱吃的干贝。”陈月白似乎没想到青年会说这些话,他一愣,便下意识拿开了自己放在青年腰间的手。   贺知感觉到陈月白的动作,只是垂眸苦笑一下,接着便像什么都未发现一般,端了盘子和调好的酱汁,往餐厅走去。走到门口他转了身看向陈月白一笑:“陈哥,不吃么?虾饺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陈月白被青年浸在阳光里的笑晃了眼,刚刚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下意识多跳了那么一下,这种氛围实在太好,于是陈月白便点点头潇潇洒洒一笑:“好。”   陈月白吃着虾饺,贺知便又回厨房盛好粥轻轻放在陈月白手边,接着却离开了厨房,开始穿外套。陈月白看向他:“你不吃么?”   贺知一笑,道:“不了,陈哥你吃吧。我还有事要早点出门。”   陈月白微皱了眉,面上有些不满:“什么重要的事让你连早饭都吃不了。”   贺知微低了头,神色隐在额发间,不知带着什么心情,他道:“我要为白怜先生配音,不能迟到。”   陈月白一怔,突然觉得美味的虾饺和海鲜粥都没了滋味,他的心尖像是被一根银针轻轻扎了那么一下,不疼,却总让人不舒服。可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未说。   贺知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他早就料到的反应,因为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也说不上什么失望,于是他若无其事地笑道:“那我出门了。陈哥你好好吃吧。”说罢便出了门。   贺知出了门,深吸了一口凉而新鲜的空气,便往一个方向走去。陈月白给他用的车还在酒吧那里,所以他得乘公交过去。这里是郊区别墅区,地界宽广,最近的公交车站得走阵子才能到,所以今天他才要早早出门。   陈月白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便再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他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没有吃饭的心情干脆就不吃了。他将青年精心做好的饭菜随手倒在垃圾桶,还自以为相当贴心地洗了盘子和餐具。   他是因为贺知才回来这座房子,贺知已经走了,他也没必要再待,于是他便随意披了外套出了门。   只是没想到,刚出家门便碰到从外头遛狗回来的邻居老人,老人亲切地跟陈月白打招呼:“哟,您是小贺的爱人吧?您昨天回来了?”老人对互联网不熟悉,也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但是他很喜欢贺知,因此他知道贺知有个同□□人,只是工作忙,不经常回家。   陈月白听着对方口中“爱人”这个词一愣,最终还是笑道:“是,我回来了。”   老人笑眯眯点点头,随即看到了停车坪上的车,于是面上便浮出不赞同的神情,他道:“你这有车怎么不送送小贺哟,这里离公交车站怪远的,走着去多累。”刚刚他遛狗回来碰到贺知,青年跟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便继续赶路了,他只当青年的车出毛病了,但贺知爱人明显还有另一台。   陈月白闻言面上空白了一瞬,他想起清晨青年为他做早餐的模样,心脏仿佛被一根针扎了那么一下,有些刺痛又有些麻痒。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他问道:“这里到公交车站要走多久?”   老人道:“要三十分钟咧!”   陈月白难得轻轻叹一口气,道:“的确是我不对。”至少,知道他的车不在这里的情况下,他该直接送他到天星才对。   老人一笑,道:“小贺这么好的孩子,你要好好待他才是,你说对吧?”   陈月白一笑,也不答话。老人只当他答应了,便牵着自己的狗同陈月白道了别要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道:“我看小贺很喜欢猫猫狗狗的嘛,见到我家大黄就抱着不撒手。你们可以一起养哇,养狗养猫让人开心的!”   陈月白有些讶然地挑了眉,他给贺知的别墅被布置得过度整洁而无趣,里头别说猫狗,连盆栽都少有,他还以为贺知并不喜欢养这些动物。   黄色的大狗听到自己名字活泼地“汪汪”叫两声,陈月白看着这只狗,突然有些想象不出来无趣又木讷的青年抱着这只狗不撒手是个什么模样。   于是他点点头,眼里划过道流光,嘴角也浮出个兴味盎然的笑。他对老人道:“他喜欢的话,就养。”   “哎,这就对了嘛。”老人面上笑意更甚,终于牵着自己的狗进了自家院子。   陈月白这才转身开了车门,发动了汽车。   ......   “妈,”贺知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冰冷寥落的灯火捏了捏眉心,因为配了一天的音,他嗓子有些哑,声音里也带着些疲惫:“你那天要的钱我已经打给你了。我知道我有赡养你和爸的义务,但是这不代表连姨妈家的狗生病了我都要拿钱。”   “狗怎么了?!”一个尖锐的中年妇女声音冲出手机回荡在有些空荡荡的车厢里,贺知几乎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被扎疼了:“你不是很爱那些猫猫狗狗的吗?天天浪费钱买猫粮狗粮喂外面的野猫野狗,自家的倒不管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儿狼!你就说给不给?!千把块钱的事儿你也这么啰啰嗦嗦的……”   贺知深吸一口气,道:“妈,我今天真的累了,我们以后再说。”说罢便干脆挂了电话,把贺母那些尖刻的话挡在了电话那头。   贺知昨晚睡得并不好,今天清晨为了给陈月白做早餐又起得太早,此时便觉得额角有些隐隐作痛,他皱着眉闭了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眉心。   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坐在他不远处,车往郊外走,车厢又几乎只有他们两个,女孩儿自然听到了刚刚的对话,她面带些许同情看向贺知,又越看越觉得贺知实在生得好看,便忍不住拿手机偷偷摸摸拍了张模糊的照片,又po到了社交平台上。   ……   贺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进了家门,他终于松一口气:今天他很累,需要休息——与其单说今天,不如说最近他状态一直不是很好,他需要几天时间来彻底休息下,把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   所幸配音工作还有几天就可以结束了,那时候要进组做群演的剧又还有几天才开机,他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这样想着,贺知转身随手按了墙上的开关,暖黄的灯便在他头顶亮起来,他正准备把门锁好,一个阴影便从身后朝他覆过来,随即他便被人从身后抱了个结结实实。   贺知瞳孔一缩,正要挣扎,热烫的气息便缠上了耳垂,鼻尖也后知后觉识别出了那熟悉的香水味,于是他的身子像过了电一般,颤了下便再也动不了半分。   “你回来了。”陈月白低沉清冽的声音在贺知耳边响起,给人一种含情的错觉。   “陈……哥……”贺知觉得自己的心尖有些烫,心上还有丝丝缕缕的欣喜,他没想到今晚陈月白还会回家——如果,这里称得上一个家的话。 第6章 失忆之六   “嗯。”陈月白tian、、舐着青年耳后那一小块白嫩得诱、、人的皮肤,喉间溢出声轻笑:“我在这里你不开心么?”他知道的,贺知喜欢他,贺知看向他时眼里的倾慕都快溢出来了。   原来他对青年的倾慕不屑一顾——从小到大,他什么都不用做无数的倾慕和艳羡总会自己送上门,他有时甚至觉得厌烦。但不知为何,此时他突然觉得青年看向他时明亮清透得仿佛含了星子的眼分外可爱和特别。   陈月白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他现在觉得青年的眼可爱,于是他便把唇又轻轻印在青年的眼皮上,一触即离,他的呼吸却如此轻易便烫红了青年形状姣好的眼尾,那眼尾处仿佛开了朵桃花,沾得青年脸颊都红了一片。   陈月白眯着眸子审视着对自己动作反应如此敏、、感、也越来越秀色可餐的青年,眸色便越来越深,他终于抬起青年的下巴,接着便覆上了青年的唇。   “唔……”贺知喃喃说出的那句“开心”便融化在他们交缠的舌尖。   陈月白脱掉了青年的风衣,他的手从青年的衣摆下伸进去,接着便把青年带倒在木质的地板上。   贺知佯躺着,他的后背磨砺在地板上,疼得厉害,浑身却偏偏又烫、又麻。他今天身心俱疲,他甚至还没吃过晚餐,这样猛烈的刺、、激让他眼前有些发黑。   “陈……哥,”他大口chuan着气:“去床上……”至少,到床上去……   “乖,”陈月白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他吮着青年的唇,几乎要吮出血来,贺知吃痛地微皱了下眉,陈月白面上却浮出满意的笑,他漫不经心地道:“就在这里。我想在这里shang、、你。”顿了下,他面上笑意更甚:“贺知,你不是喜欢我么?”   贺知睁大了眼睛,一瞬间他的心脏又酸又痛——他知道,陈月白他一直、知道……   那么一直以来,他在陈月白眼里算什么呢……现在和陈月白做着这样事情的他,算什么呢……   后背还是那样痛,身、、体也还是那样不舒服,可陈月白说了那些话,他还能说什么呢……连陈月白都知道,他永远都拒绝不了陈月白……   于是他便干脆fang、纵自己彻底沉没逃避在疼痛中……   只是到底还是没忍住揽着对方的脖颈喃喃问上一句:“陈哥,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你知道我喜欢你,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在同我做这样亲密的事情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陈月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个问题,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青年有些涣散、却含着执念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尖像是被刚出生的奶猫挠了那么一下,便从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怜惜,可他到底没答话。   于是,陈月白便看到一滴透明的泪顺着青年桃花色的眼尾滑落,滴到地板上,有深深的痕迹。   不知为何,那地板上的痕迹让他觉得有些碍眼,青年身体最紧绷的时候,他忍不住俯了身,轻轻吻在青年沾着泪痕的眼尾。   陈月白第一次知道,眼泪是淡到极致的温咸。   他微微蹙了眉,他想,他永远不会再忘记这种味道。   ……   一场情、、事过后,贺知觉得自己像经历了一场伤筋动骨的灾难,他衣衫不整地躺在冷硬的地板上,觉得自己浑身像被什么重物碾过一般,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陈月白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风流样子,他敞着白衬衣坐在贺知旁边,如那晚一样,他薄薄的唇里衔着根未点燃的香烟,面上满是餍足。   贺知根骨分明的手被他拿在手里,他一根一根抚摸着对方的手指,既ai、昧又那么漫不经心,仿佛在把玩一个什么有趣的玩具。   “贺知,”陈月白不知想起什么心里一动,他突然俯身将唇凑在对方还染着红的耳边,喃喃道:“晚饭我想吃你做的菜。”   贺知一怔,他闭了闭眼,面上浮出个带着涩意的微笑:“好。”   说罢便挣扎着起了身,他整理好自己的衣物,随即便撑着酸软又疲惫的身体往厨房走去。   陈月白站起来,抱臂倚在墙壁上,他看着青年一瘸一拐的清瘦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于是眉头便也不由得皱起来。但他到底没叫住青年:只是一场双方都酣畅淋漓的qing、事罢了,他也不必在意太多。   厨房里,贺知正从冰箱里拿出蔬菜和肉类,一转身,便看到了被丢到垃圾桶里的早餐,他一怔,心脏像突然被什么刺中那样痛了下,痛得快要麻木。他面上浮出个苦涩的笑,一瞬间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却到底,还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往洗菜槽处走去。   冰箱里的肉菜剩得少,倒是还有些鸡蛋面,贺知便干脆打算做两碗阳春面。只是哪怕是就做份面条,贺知都想给陈月白最好的。   陈月白被葱油的香气吸引来厨房,他在厨房门口看着青年为他认认真真忙活的身影,心底里便无来由淌出些暖意来。   “这什么?这么香。”他倚在门上突然开了口,嘴角情不自禁地带点真实的笑。   贺知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把刚炸好的葱油浇在铺了诱人浇头的面上,一瞬间热葱油的香气混着浇头的香气在这空间中剧烈地炸开来,闻着更让人食指大动。   “是阳春面。”贺知边回答便用葱油浇了另一碗面。他看着这雪白诱人的面和诱人的浇头,面上情不自禁泄出些微微的怀念:“嘉嘉大学城市的面,她学了回家做给我们。”   说罢贺知眉头便皱起来,他的额角抽痛一下:他又脱口而出“嘉嘉”这个名字,可“嘉嘉”到底是谁……   陈月白看到贺知怔住发呆的样子,难得有些担心,他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贺知?”   贺知猛地回过神来,他疲惫地笑笑,道:“我没事,陈哥,吃饭吧。”说罢便端了两碗面出了厨房。   陈月白虽觉得贺知有些不对劲,但也并未觉得他们有熟悉到可以互诉心事的地步,他自觉他们刚睡过,他还是要贴心一些为贺知多着想一些不乱问得好,因此尽管难得对什么有些欲罢不能地好奇,陈月白到底还是未问出口。   青年的手艺出乎意料地好,陈月白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就有些后悔倒掉了今天的早餐。陈月白自觉这顿晚饭吃得让人相当愉悦:餐厅里的灯光是那种温馨的暖黄、青年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顺眼极了、饭菜也相当合他的口味。这甚至让他隐隐有种这里是家的错觉。   一碗面终于吃尽,陈月白随意撑着额坐在沙发上,看着青年收拾碗筷,等青年终于闲下来,他便一把把对方拉进怀里:“明天早上吃什么?”   贺知想起垃圾桶里的早餐一怔,垂了眸,问道:“陈哥想吃什么?”   “虾饺和海鲜粥吧。”陈月白道。今天早上没吃到,他有些好奇它们的味道。   贺知一滞,却只是闭了闭眼,道了声:“好。”   ……   贺知想,陈月白这样最爱新鲜最受不了无聊的人大概是从他这里得到了某种短暂的乐趣,所以才会这么连续几天都到这栋之前从未留宿过的别墅里来。   贺知睁开眼睛,眼前是窗帘,窗外是秋季还阴沉的天空。   他的腰间横着一条有力的手臂,他被陈月白从身后紧紧抱在怀里。陈月白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处,让他有种自己被烫伤的错觉。   自那天以来,这是陈月白在这里留宿的第七天。每天早上他都会在陈月白的怀抱里醒来,这让他有种他正和陈月白相爱的错觉。   “今天想吃烧麦。”陈月白舒舒服服抱着青年的身体,嘟囔着道。   贺知将手覆在陈月白横在自己腰间的臂上,面上却浮出一个虚幻的笑:“好。”他道。   今天是周末,贺知那边的配音工作终于告一段落,陈月白的剧本修改工作大概也做完了,因此破天荒地在别墅里待下来。   这栋别墅设施齐全,有家庭观影厅,只不过贺知自觉这不是自己家,压根儿没用过。陈月白却最爱在这种私人空间里看电影。   下午,他穿着休闲衣裳窝在观影厅的沙发里,贺知刚把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便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陈哥?”贺知乖巧地任对方抱着。   陈月白凑在青年颈侧,满足地深深吸一口气,青年身上总是有淡淡的柠檬香气,温暖安心得让人喟叹。陈月白从前总觉得青年无趣,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对青年有些上瘾——对青年的身体也好、和青年一起生活也好。   这不是个好现象,他却有些甘之如饴。   暗沉的空间里,陈月白把贺知抱得紧了些,接着随手打开了投影仪的开关:“陪我看部电影。”他道。   贺知一怔,道了声:“好。”   这是部上个世纪的黑白默片,是小众得不能再小众的片子,陈月白闲暇的时候最爱看这类奇奇怪怪的片子。这部片子的名字叫《幻觉》。   故事发生在不知名的年代。一个少年独自一人生活在一片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他靠牧羊为生,活得既不有趣也不无趣,他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也觉得死亡甚为无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草原上终于出现了第二个人,是个从外面世界无意中闯入的男人,这里的生活实在太过无聊,男人便打起了少年的主意,他用花言巧语轻而易举得到了少年,他们整天整天地在天地间翻云覆雨。少年沉溺于情、欲,又从男人口中知道了无数色彩斑斓的世界,他很顺理成章爱上了男人,他用心对男人好,用一切来讨好男人,男人却很快就厌烦了少年的身体。   “你就当这一切都是一场幻觉。”他冷酷又不耐烦地对少年道。   少年伤心地走了,男人便又开始寻找出口,却怎么都找不到。   属于他的报复终于来了,在寻觅出口的过程中,男人突然发觉自己爱上了少年,他发了疯似的寻找少年,连出口都抛之脑后,但少年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怎么都寻不到。   有一天,男人在草原中醒来,眼角沾着泪,他喃喃地重复着梦里少年决绝地走时对他说的话:“你就当这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风拂过草地,男人无望地低下头颅:他知道,少年以后连他的梦都不会再入了。   片子就在这个镜头夏然而止。   这么无厘头的片子,陈月白本来担心贺知会看得无聊,但却讶然地发现,他怀抱里的青年看得津津有味。阴暗的观影厅里,屏幕上的光映在青年眼里,让青年的眼珠更显得漆黑。   “好看么?”他轻轻咬了下怀里青年可爱的耳朵,问道。 第7章   “嗯,”贺知的眼里划过一道奇异的流光,那一瞬间他的眼眸亮得惊人,却似乎又有些恍惚:“有的地方倒是挺有意思的。”他道。   陈月白听到青年的回答轻笑一声,覆在青年腰间的手紧了紧。影片已经放映结束,唯一的光源消失后,观影厅里重新陷入一片昏暗,仿佛沉入一片孤寂又安全的深海,海底只有他们两个人。   青年身上的气息如此好闻如此令人安心,陈月白紧紧抱着青年亲了口对方脆弱温暖的脖颈,情不自禁地第一次叫了青年的名字:“阿知,你觉得哪里好看?”   贺知瞳孔一缩,呼吸乱了一瞬,被暗色覆盖的眼眸里却有些茫然,额角突然有些疼,疼痛仿佛暂时压下了此时的心动,这疼痛仿佛没来由一般,他不解地皱了皱眉,随即便脱口而出道:“我喜欢干净利落,最讨厌拖泥带水纠缠不休。电影里那个决绝得连对方的梦都不肯入的少年很对我胃口。”说罢眼里又浮出些茫然来。   陈月白一怔,他抱着青年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自己却并未去探寻这动作意味着什么。他有些意外怀里的青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印象中的贺知,并不是这种有着锐利而耀眼的棱角的人。怀抱中的身子还是那样温暖,陈月白一时却说不出话来。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新鲜又陌生。   黑暗太过安全,陈月白的怀抱又太过温暖,贺知额角的抽痛便更加明显,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便下意识抓住陈月白的衣角,喃喃道:“哥,我有点困了……”随即便闭上了眼。   陈月白觉得此时的贺知像一只温暖又讨人喜欢的猫,偎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连在睡梦中也只眷恋着他,仿佛他是对方的全世界。他讶然地眨了眨眼,将已经伸到青年衣服中乱动的手拿出来,情不自禁地拨了拨青年柔软的额发。黑暗会放大人的感知能力,于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和青年平稳的呼吸声便如此清晰,陈月白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跳动得最快的那颗心脏是谁的。   ……   方导那部戏终于要开机了,这部戏的名字叫《乱臣》,是陈月白写的原创剧本,主线是乱世中一个出身草莽的将军和被贵族挟持的小皇帝成为知己共同平定乱世的故事,将军的扮演者是宋时风,小皇帝的扮演者自然是白怜。这部戏的取景地之一就在贺知他们所在的鲸海,拍完这里戏份后剧组才去庐州和扬州。   贺知站在一棵香樟树下,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古代样式的布衣。鲸海的深秋有些冷,一阵风吹过他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的脚下是青砖,周围是南方古镇特有的青砖黛瓦,不远处便是新戏开机时的祭台,导演和主演们正在参加祭拜仪式,周围挤满了记者。这里是鲸海附近的一座古镇,据说有一段剧情要在这里拍摄,时间为一周。   “小贺,给!还是热乎的!”   一个同样穿了群演衣服的年轻人笑着把一份盒饭递给贺知,贺知接过后笑了笑又朝带他过来的王哥道了谢,之后才把眼神从祭台收回来——陈月白在那里。陈不想被方导改剧本就跟了组,他又和方导熟,第一天开机方导便硬拽着本不必出现在这里的编剧参加开机仪式。大概是赖着床被叫起来,陈月白冷着脸戴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看起来比身边的演员还要拽。   等到开机仪式结束已经是傍晚,方导带着陈月白和其他主创人员上了保姆车去酒店吃饭,贺知才收回视线,开始吃那份盒饭,吃着吃着他便垂了眸——他来这里做群演的事情陈月白并不知道。   这部戏开机之前的那段时间陈月白几乎每天都和他黏在一起,这会让他产生一种、正在和陈月白相爱的错觉。这种错觉就像掺了蜜的毒药,现在有多甜,等到假象被打破时就有多致命。   “滴。”   手机突然响起来,贺知回过神来连忙单手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时他瞳孔一缩,另一只手里的盒饭差点掉到地上。   对话框里静静躺着陈月白发来的消息:“酒店里的西芹百合没你做得好吃。”   “小贺,收到啥了笑得这么开心?再不吃饭就凉了!”王哥豪爽地吃完饭笑着肘肘贺知。   贺知一怔,随即将手机收起来,道:“没什么,一条消息而已。”嘴角的浅笑和眼里的光却如天上的星子一般明亮耀眼,怎么压都压不住。   王哥心思粗,也没继续问,只是看着贺知的笑被晃了神,随即他笑开道:“小贺,我看你笑起来比那几个主演还好看,说不定你也能成大明星!”   贺知闻言只是自嘲地笑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问道:“王哥,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菜市场么?”   ……   酒桌。   白怜端起红酒杯站起来,面上带着让人舒服的笑,他道:“开机大吉,我敬各位一杯。”   宋时风这时也站起来,英俊的面上浮出个爽朗的笑,他拍拍白怜肩膀,道:“我弟演戏经验少,还望大家多照顾,”说着他朝主位上的方导举举杯,用开玩笑的口吻道:“老方,你可要好好□□□□他,他演戏哪里有问题你尽管给他指出来,白怜可喜欢你的戏了,他一定听你的话。”   白怜背后有白家在,宋时风又是圈里处在金字塔尖的影帝,更何况今天的酒桌上还有陈月白那个谁都惹不起的大魔王在,这一桌上都是娱乐圈里的人精,自然没人不去承白怜的情,是以都连忙站起来和白怜碰杯。白怜右手边的陈月白发送完消息,才慢吞吞站起来举起酒杯,眼里满是漫不经心,时不时看下手机,仿佛在等谁回复消息。   宋时风左手边一个面容精致得近乎昳丽的少年嚼着口香糖冷哼了声,被旁边的经纪人抽着嘴角踹了一脚,才不情不愿站起来,相当敷衍地和大家碰了杯,也不喝杯中的酒就坐下来。   “今天开机盛老师不开心吗?”白怜抿了口杯中的红酒,状似无意地问道。   “看着有人在这惺惺作态就很不爽啊。”少年扬了扬眉毫不顾忌地道。   “盛星筵!”宋时风皱了眉低声警告道。   白怜眼里划过道冷意,却还是状似好脾气地笑着道了声:“盛老师说笑了。”眼神余光看向陈月白时却见陈月白并未注意盛星筵的挑衅,只是一直盯着手机看,甚至微微皱了眉,白怜一怔。   桌上几乎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插嘴。   盛星筵和白怜一起选秀出道,还做了一年队友,但两人关系水火不容已经放到了明面上,两家粉丝关系也势同水火。白怜出身好,偏偏盛星筵家世也不差,他是盛家的小儿子,被盛家娇惯得天不怕地不怕,在哪里都横着走,从不委屈自己,是以网上有乌央乌央的黑料。   盛星筵的临时经纪人兼二哥脸黑了个彻底,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怀疑家里为了压压盛星筵的脾气逼着他给白家那个小孩儿演配角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虽然他看出那个角色确实好,真正演好了能把白怜和宋时风都压下去才逼着自家弟弟接。   “宋老师要跟一个孩子计较么?”盛计朝宋时风举举杯,面上是完美的笑容——盛星筵哪怕真的不懂事,他也不能让他被外人欺负。   盛星筵和白怜都刚成年,和桌上的人比起来确实是小孩儿,宋时风这么说确实显得计较,是以他被盛计的话堵得一窒,到底未再开口。   “切,”盛星筵撇撇嘴,随即将一顶鸭舌帽压在头上,朝他二哥摆摆手,道:“吃饱了,先走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盛计脸更黑了几分,却到底没拦他。   方导在主位上像无事发生一般淡定地吃着菜喝着酒——只要别影响他拍戏,这几位怎么闹都跟他没关系。   白怜面色虽还笑着,笑意却更冷了些,他正要说什么,却见陈月白也站起来,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他朝方导打个招呼:“老方,有事先走了。”方导点了头他又看看白怜和宋时风:“你们慢慢吃,先回了。”说罢也不等白怜和宋时风开口便插着口袋悠哉悠哉地离开了,白怜看着陈月白的背影,面上若有所思。   古镇的夜晚和鲸海市中心被霓虹灯占据有所不同,这里到处都挂了灯笼,橘色的灯光照亮了古典秀气的小镇,除了剧组包场那块区域,其他地方到处都是逛夜市的游客,热热闹闹的。   贺知提着保温桶走在一条小路上,里面装了热腾腾的西芹百合和辣子鸡丁,都是陈月白爱吃的。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家酒店,陈月白应该就住在那里。贺知既有些欣喜,又有些忐忑,陈月白说想念他做的西芹百合,是不是也会想念他呢?当他突然出现在陈月白面前,对方会是什么表情呢?是和他同样欣喜,还是会生气……   只是这样想着,贺知便觉得自己心脏跳动得快了些。   酒店很快便到了,陈月白住的酒店是这座古镇最好的酒店,外头看着古香古色,内部现代化的设施却应有尽有。贺知看着酒店飞檐上挂的红艳艳的灯笼抿了抿唇,又拿出手机:他并不知道陈月白住在哪间房,所以得给他打电话……   贺知看着手机上“月亮”两个字深吸一口气,正要按拨打键,从酒店中出来的人便“砰”地一声撞上他的肩膀。那人高高瘦瘦穿着一身挺潮挺酷的黑衣,衬得腿很长,他头上压着顶黑色鸭舌帽,只露出半截白皙精致的下巴。   贺知被撞得后退两步,手机掉在地上,那人不耐地“啧”了声却还是弯腰捡起手机,正要递给贺知却突然顿住了,鸭舌帽下的视线直直盯在贺知手里的保温桶上。   贺知:“?”   “那什么,”那人的声音偏低,也很好听,却能明显听出来年纪不大,声音里还有少年人的清冽:“你的保温桶盖子好像松了——”   贺知接过手机,沉默几秒点点头:“多谢提醒。”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至极的脸,他还是那副拽得不行的模样,漂亮的眼眸里却难得划过一道难为情,沉默几秒,他还是指着贺知手里的保温桶道:“它好像、有点香。”   话音刚落,一声“咕咕”声便响起来,似乎是饿肚子的声音。   贺知:“……” 第8章   南方香樟树很多,这家酒店门口就有棵树龄看起来不小的香樟树,为了契合古镇氛围,树上挂着古典样式的小灯笼和各色丝带,看起来挺漂亮。   贺知蹲在树下望望漆黑的天宇,抽了抽嘴角。他的旁边蹲着个漂亮的少年,此时正埋着头狼吞虎咽着饭菜,看起来至少三天没吃饭的模样,和他的打扮样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保温桶里分两层,陈月白的那份饭菜依旧在保温桶里,少年吃的是贺知那份。   “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看你也不像吃不起饭的样子。”贺知看看身边的少年忍不住问道。这人从这家酒店出来,身上衣服也价值不菲,贺知搞不懂他为什么会饿肚子,还会死死盯着一个陌生人的饭菜,一副吃不到嘴里不罢休的模样,看得贺知头皮发麻只好把饭菜分给他。   这样想着贺知又看一眼少年精致的侧脸:不知怎的,他觉得对方好像有点眼熟。   盛星筵终于把一份饭菜吃饭,嘴角还沾着几粒饭粒,他无比自然地朝贺知伸出手,一副顺理成章的模样:“喂,有手帕么?”   贺知看着明显被惯坏的少年抽抽嘴角,伸手打了少年朝他伸出的手掌:“吃我的饭道谢了么?我也不叫喂。”   盛星筵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睁大了眼睛,一副惊异至极的模样:“你、你居然拒绝我?”顿了下他眼睛睁得更大,猫瞳似的:“你还打我?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已经到震惊的地步了。   贺知挑了眉:“你谁?”   盛星筵被贺知单纯的问句噎得一滞,嘴巴张张合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憋出句道:“我很红的!”   贺知单手捧着脸看嘴角沾着饭粒说自己很红的少年:“哦。”娱乐圈里他只在乎陈月白,别人红不红倒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也看出,这少年虽然任性,心倒也不坏,于是他便又道:“接受了别人的好意要道谢是常识,和他的财富地位都没关系。”   盛星筵又被噎得一滞,半晌才别别扭扭道:“谢谢你的饭菜,真挺好吃的。”为了对抗他家里和他二哥送他进这个剧组,他都好几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刚刚是他吃得最舒服的一顿。他根本不想和白怜一个剧组,更何况给他做配,他二哥却像跟他有世仇似的非要压他进来。   说罢盛星筵才第一次认真地看向这个被他“打劫”了饭菜的青年,随即他一怔,道:“你还挺好看的。你也是这个剧组的演员?叫什么名字?”   贺知拿过他手里的空饭盒,边收好边道:“我是贺知,只是个群演。”面上淡淡的,没有别的表情。说罢他起了身,又朝少年扔了方素白的手帕:“擦擦吧。”   盛星筵眨眨眼下意识道:“谢谢。”   贺知边朝酒店大门的方向走边摆摆手,只留给少年一个清瘦的背影:“不谢。”   走到酒店门口,贺知拿出手机,打开那个写着“月亮”的页面,下定决心刚要按下拨打建,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来。   “贺知?”   “啪”   贺知睁大了眼睛,手机掉在了地上。   ……   惊讶过后,陈月白抱着臂静静看着面前近乎手足无措的青年,心中烦躁的情绪奇异地安静下来——他比想象中还要喜欢和青年待在一起,只和青年分开两天不到,他就开始想他。他明白这是个不太妙的信号,但他从来都是个享乐主义者,贺知能给他带来快乐,他就不会推开他。   沉默几秒,陈月白弯起眼眸,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摸摸贺知的柔软的额发,他并没有问青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凑到青年耳边,低声问道:“贺知,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陈月白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贺知呼吸乱了一瞬,脸瞬间便红透了,他低着头喉头动动,道:“我、我做了西芹百合和辣子鸡丁。”   陈月白瞳孔一缩,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面上笑意更甚,随即揽了青年的劲瘦的腰,凑在青年颈窝亲了口青年红透的耳垂:“和我进去。”剧组演员住在这里,附近到处都是狗仔,但陈月白想他根本不必躲避,他和贺知,已经结婚了,这个青年,现在属于他。   “贺知!”   一个声音响起来,贺知愣了下转身看去,便见刚刚的鸭舌帽少年站在酒店台阶下,他直接无视了陈月白,只是朝贺知摆摆手,道:“那什么,你做群演太屈才了,你要不要来我家做厨师?只给我做饭就成,每个月多少钱随你开。”他只是觉得青年饭菜做得好吃,又长得顺眼,还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便想弄到自己身边来。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根本没怕过谁也没给过谁面子,所以哪怕看出陈月白和青年关系不简单,还是大喇喇说出了那些话。   陈月白看着少年眯了眯眸子,面上虽带着笑眼里却有冷意:“还没断奶的小鬼就滚回家去好好学学怎么跟大人说话。”   说罢便强硬地揽着贺知走进酒店,贺知感觉到自己腰间的手臂用了力,卡得他有些疼,却到底没说什么。   “靠!”盛星筵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跺了跺脚:“那家伙说谁没断奶!白怜身边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说罢他大步走进旁边的灌木丛,猛地抓住躲在灌木丛里的狗仔衣领,眯了眯漂亮的眸子道:“我长得很像小鬼吗?”   狗仔被突然抓了个现行本来就吓得额上满是冷汗,连忙道:“不、不像不像!”   “哼,”盛星筵放了手抱着臂冷冷看向对方:“我早就发现你了,老实点全删掉,我二哥也在,他可没我这么好脾气好说话。”   好不容易拍到点料却被娱乐圈里最唯我独尊的主抓了现行的狗仔有苦说不出,只好自己把刚刚拍到的照片全部删除——不删的话,别说盛计出来,眼前这位主儿会直接砸掉他吃饭的相机。   想到贺知刚刚的话,盛星筵像个发现新鲜事物的孩子,他打量着狗仔,道:“向我道谢,刚刚你可是接受了我的好意。”   狗仔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却还是憋屈地朝对方道了谢,等对方终于放人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心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盛星筵收到那句“谢谢”,嘴角勾起个好心情的笑,压了压鸭舌帽心满意足地走了——他得想办法离开这个剧组,还要想办法把人弄到手给他做饭,这时候当然不能和他二哥住一起。   ……   “啪”   房门关上,陈月白没有把房卡插到卡槽,而是直接扔在了地上,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   贺知一进来便被陈月白扯着腕压在坚硬的门上,陈月白根本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就cu暴地吻了他,牙齿毫不怜惜地咬破了对方的唇。   “嘶……”   贺知吃痛有些喘不上气,他本能地想推开对方——不知怎地,这时候的陈月白让他觉得,有些可怕。   陈月白却并未放开青年,甚至变本加厉地扯开贺知的衬衣,扣子绷开落到地上,陈月白紧紧握住了对方想挣扎的腕。   “唔……”   贺知觉得自己几乎要窒、、xi。   “贺知,”陈月白终于放过了青年的唇,他凑到青年耳边,像恶魔一般低语:“阿知,你喜欢我,那就该离刚刚那个小鬼远一点。乖,听话。”   ‘你喜欢我’四个字像把锐利的刀子直直扎进贺知的心脏,黑暗中贺知喘着气,沉默半晌还是问出那句:“陈哥,那你呢?”说话时嘴里的伤口便传来一阵刺痛,嘴里也有淡淡的血气。   陈月白似乎没想到青年会问这个问题,他一怔,下意识放开了桎梏青年的手,他有种新鲜的手足无措,半晌,他静静看着青年,有些挫败地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实话:“贺知,我不知道。”   贺知闭了闭眼,感觉心脏处有种鲜血淋漓的疼痛。   陈月白的电话在这时“嗡”地一声响起来,他捡起地上的卡插进卡槽,房间里灯光便亮起来。他按了接听键,宋时风的声音便在静默的空间里响起来,无比清晰:“月白,怜怜胃不舒服,我去给他买药,你过来陪陪他。”   陈月白眉头微皱,下意识说了声“好”,说罢他怔了下,看向青年。   贺知低着头,身上的衬衣皱皱巴巴,他浑身狼狈,静静站在他面前。额发挡住了他的眉眼,陈月白便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看到,青年的嘴唇红zhong,唇尖带着刺眼的血珠,他一只手拎着保温桶,另一只手垂在身下,白皙的腕上有刺目的红zhong。   “我……”要出去一趟。   陈月白看着这样的青年瞳孔一缩,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电话又“嗡”地一声响起来,屏幕上是“白怜”两个字,陈月白沉默几秒还是按下接听键:“喂,怜怜。”   “陈哥,我好难受,宋哥走了,房间里现在只有我,你能来陪陪我么?”   白怜的声音确实很虚弱,陈月白眉头皱了皱,道:“我马上过去,如果严重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挂掉电话,他看向贺知:“贺知,你先在房间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   陈月白看到青年让开几步,他仍低垂着眉眼,声音哑得接近破碎。   陈月白心里突然像被针尖扎了一般地疼,却还是出了门。   门关闭时发出“砰”地一声响,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青年孤寂的身影。 第9章 失忆之九   宋时风亲自买了药回来,陈月白看着白怜吃过药睡下后才出了门。白怜的房门口,助理黄青站在门口,面上带着讨好的笑:“陈老师,多亏您照顾我们怜怜。”   陈月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道:“你是他的贴身助理,他不舒服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黄青一愣,忙道:“我那时候刚好有点事情——”   话还没说完,陈月白便继续面无表情地问道:“买个药而已,一个人就够了,宋时风去买药,你干什么去了,宋时风助理呢?你们身边那么多人,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找不到么?”   “这……”黄青张了张口,却哑口无言。他没办法跟陈月白说,白怜是因为无意中看到陈月白带着贺知进了房间才“生病”。   黄青被陈月白带着冷意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刚想硬着头皮说什么,陈月白却已经转身离去。   陈月白回到自己房间时,看到房间门口地上静静躺着一张房卡,陈月白一怔,捡起房卡进了房间,房间里果然已经没了贺知的身影,于是陈月白第一次感觉到心脏处有绵绵麻麻的酸涩。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却如潮水般生生不尽。   ……   第二天古镇里下了淋淋漓漓的秋雨,早上方导刚检查完设备要开戏,便见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进来,右脚缠了厚厚一层白色纱布。   盛星筵漆黑的碎发上沾了明亮的雨滴,眼睛比星子还要明亮,面上难得带了吊儿郎当的笑,一副心情超级好的模样。方导看着他的表情却头皮发麻,他抽抽嘴角,总觉得他那能顺顺当当拍完戏的愿望开始破裂。   “嗨,方导,早上好。”盛星筵笑眯眯道。   方导连眉角都开始抽动,还没回话就见盛计大步走过来,脸色全黑着,他先朝方导打过招呼,道了声抱歉,接着把盛星筵拉到一边的长廊,指着对方缠满纱布的腿:“这是怎么回事?”   盛星筵耸耸肩:“哥,断了。这不怪我,我真没法拍这戏了。”   盛计脸彻底黑下来:“盛星筵!”他想使劲踹对方一脚却看着那纱布怎么都下不去脚,最后只能忍着气骂出句:“疼不疼!”   盛星筵点点头:“挺疼的。”顿了下他道:“哥你赶紧去跟方导谈谈违约金的事呗,我在这等你,等会儿你送我回鲸海的公寓,我好好睡一觉。”   盛计忍着踹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盛星筵!你做这事前有没有想想,违约金我是能帮你付,但你拍拍屁股走了人家剧组怎么办?都开拍了人家到哪里找人!家里人惯着你但你用这种方法违约外面人怎么说你!盛星筵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盛星筵面上的笑消失了,他撇撇嘴,漂亮的眼里满是明亮的倔强和不服气,他道:“哥你们明明知道我讨厌姓白的还非把我塞进来,你们就没错吗?”说罢他眼神余光不知扫见什么眼睛一亮,道:“哥我不会给剧组添麻烦的,替我演的人我都找好了,特别合适。”说着他朝一个方向喊道:“贺知!你过来!”他虽然很抵触这部戏,但还是看了剧本的,昨天看到贺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和这个角色非常适配。   ……   盛计看着面前穿着最简易群演服、面上有些无奈的青年,眼里划过道惊讶,他弟弟没说错,这个年轻人的脸确实和那个角色适配度很高,而且长了这样一张脸的人,竟然只是在做群演……   想到这他道:“贺先生和我弟弟,是朋友?”   莫名其妙被拉到这里的贺知抽抽嘴角刚要说什么,便见瘸了一条腿的少年相当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肩,道:“我们当然是朋友!我还吃过贺知的饭。”   盛计有些真实的惊讶——他弟弟一向心高气傲,在娱乐圈里根本没有朋友,网上那些黑子叫他弟弟娱乐圈孤儿,某种程度上也没叫错。如果这个年轻人人品靠得住又能真心待他弟弟,他不介意拉对方一把,况且青年有这样一张脸,签到公司只要稍稍包装一下不可能捧不红。   这戏盛家的公司有投资,就算盛星筵不演,这个角色也会给他们公司别的演员。盛计刚刚只觉得弟弟要把角色给一个陌生人胡闹,现在却真的动了把这个角色给青年做橄榄枝的心思,但在这之前,他得先试试这个青年的人品。   “贺先生和盛星筵认识很久了?”盛计问道。如果是热衷钻营的人,听到他弟弟刚刚的话这人应该会费尽心思和盛星筵拉关系。   贺知面上还是淡淡的,夹杂了些微无奈,完全没有被馅饼砸中的欣喜,他道:“我和他昨天晚上才认识,我刚刚才知道他叫盛星筵。至于那顿饭,完全是个意外。”听到这个名字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少年眼熟,有一次白怜把他的海报送到陈月白那里,其中有一张团队海报,上面就有这个漂亮的少年。   贺知捏了捏眉心,昨晚他一夜都没睡好,现在其实有些累,如果不是答应了王哥,他昨天就会回鲸海。他确实爱陈月白,确实无时无刻都想见到陈月白,可这次,他的心被刺得疼到麻木,他现在只想暂时躲开陈月白一个人舔舐伤口。他在陈月白面前确实低到了尘埃里,可也有自尊。   盛计看着青年不卑不亢的模样,眼里终于沁出些笑意,他朝贺知伸出手,道:“贺先生,我是盛世的盛计,那里有个咖啡馆,耽误您几分钟,我们谈谈。”顿了下他丢了把钥匙给少年,道:“盛星筵你给我去车里等着,不许再乱跑。”   盛星筵虽然想跟着,但也知道他跟着去了会引来一大堆人,他哥和贺知根本谈不了事情,所以还是不情愿地走了。   ……   “事情就是这样的,”盛计轻轻点点桌面,道:“这个角色是男三号,虽然是个反派但演好了很出彩。接这个角色对贺先生来说是个机会,当然,贺先生如果答应也是帮了我一个忙。”   他弟弟用那种方式毁了约,哪怕这戏盛家投资了,方导也一定会生气,传出去对他弟弟影响也不好,所幸这戏还没正式开始拍,换演员相对来说没那么难,如果方导对贺知满意就更好了,剧组损失会降到最低。而且贺知拿了原本属于他弟弟的角色,他等于拉了贺知一把,日后他弟弟任性罢演的事情也能找他帮忙配合着盖过去。   贺知垂了眸,这确实是个机会,这个圈子里出不了头的人那么多,这个角色对娱乐圈许多人来说都是个梦寐以求的机会。不知为什么,听到能够拍戏他心中莫名其妙感到些兴奋,就仿佛在很久之前他那么快乐那么酣畅淋漓地演过戏。而且——贺知桌下的手握了拳,指甲掐进手心有些疼——这部戏剧本是陈月白写的,能够演陈月白笔下的角色,他根本就拒绝不了。   贺知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男人,他道:“盛先生,我答应。”顿了下他道:“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欠你一次。这片子我不要任何片酬,日后只要有我能做的,你尽管说。”   盛计看着对面的青年眯了眯眸子——这个年轻人,不卑不亢,并且自尊心很强。再看向贺知时他眼里带了真正的欣赏,他再次朝贺知伸出手:“贺先生,合作愉快。”站起来他道:“我带你去见方导,尽快拟合同敲定下来。”   “好。”贺知道。   ……   化妆室里,黄青悄悄凑到白怜耳边说了些什么,白怜把手机扣在桌上,皱了眉看向对方,道:“你没听错?盛星筵要把角色让给贺知?”   黄青点点头:“没有,今天早上我无意中听到的,后来盛总就带着贺知去咖啡馆了。”   白怜一向带笑的脸上此时面无表情,他重新拿起手机,边继续打游戏边道:“他倒是有本事。”声音里泛着冷意。   不知想起什么,他退出游戏拨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他道:“陈哥,吃早饭了吗?我让黄青给你送一些这边的特色小吃。”   “不用了。”不知为何,陈月白的声音带着些仿佛一夜未睡的疲意。   “陈哥,”白怜的声音还是温温和和,他状似无意地道:“昨天抱歉,我不知道贺知来了剧组就把你叫过来。宋哥跟我说你早上一直在找他,刚刚黄青看到贺知和盛总进了剧组对面的咖啡馆,你去看看他吧。”   对面传来一阵长久的沉默后,陈月白才道:“多谢,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白怜抬眸看向黄青,面无表情道:“你说陈哥现在是不是真的在意他了。我哪里比不上他。”   黄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最后只好道:“怜怜他怎么配和你比,陈先生只是——”一时语塞,半晌他才道:“陈先生只是爱新鲜。”   “是吗?”白怜把手机扔在桌上,面上是明显的不虞:“他靠爬陈哥的床和陈哥结婚来捞好处,现在还想靠巴结盛家爬进娱乐圈,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底层的垃圾就该当一辈子垃圾。”   说罢他看向黄青,眼眸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他道:“当时拍陈哥的狗仔呢?你把他找来见我。”   黄青一怔:“怜怜你找他……”白怜的母亲白夫人特意嘱咐过他,不能让白怜见不干净的人。   白怜嘴角浮出个冷笑,他挑了眉道:“我想和他谈一笔生意。” 第10章 失忆终章   “方导,您可以先让他试试戏。”   秋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临时导演办公室里,盛计说明大致情况后道。   方导听盛计说盛星筵没法拍戏后本来一个头两个大,但在看到贺知时却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贺知半晌,随即朝办公室外头喊了副导演:“老文,给我找两个化妆师过来!带上化妆包和秦山雪的戏服!”秦山雪就是这部戏反派的名字。   不一会儿,两个化妆师姑娘拎着化妆包和一件素净的汉服一头雾水地进了房间,一进来就见方导一脸严肃地指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道:“就在这,给他化妆,他试秦山雪。尽量快点。”   化妆师们虽然一头雾水,但导演都发话了,还是连忙给贺知戴了头套上了妆,因为时间紧,妆上得很简单,头套也不是特别贴,贺知也没有把样式繁杂的衣服全部穿上身,只披了件白色的外袍。   化完妆一位化妆师看着镜子里在束发映衬下眉眼更加精致的青年一愣,她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装束效果会这么好。   “方导,好了。”化妆师边让开边道。   方导点点头,看着贺知的脸沉默几秒,终于开口对他道:“秦山雪是个算无遗策的谋士,从生到死都心高气傲,狂妄到连自己的死都只握到自己手里。你是秦山雪,我是你的对手,现在,你看向我。”   贺知闻言一愣,他并未接触过剧本,除了群演从未演过戏,甚至刚刚才知道自己有可能拿到的角色叫秦山雪。但不知怎地,听到方导对角色的描述去忖度角色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就好像很久之前他也这么酣畅淋漓地走进过一个又一个角色的内心。   于是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方导……   陈月白走进房间时,便看到身披素白外袍、黑发髙束向方导看去的青年。此时的青年完全褪去了平时温顺的模样,站在那里高傲又疏离,整个人仿佛悬崖之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锐利冰棱,傲慢地向世人展示着棱角,从不屑于藏拙。过于宽大的素白外袍把青年衬出种脆弱感,他的眼里却仿佛没有放进任何人——真正地目空一切。   青年仿佛有种魔力,整个房间都变成他的舞台,两个化妆师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连手里的眉笔都掉在地上。   陈月白几乎在看到青年的第一眼,心里就跳出“秦山雪”这个名字——这是他创造的角色,他自然知道怎样的演绎最切合角色的灵魂。   他一瞬间几乎下意识生出种恐慌感——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青年,今天早上找了贺知很久最终却在咖啡厅看到对方和盛计交谈甚欢的一幕此时又在脑海浮现,陈月白被某种他极为陌生的情绪占据,他敲了敲门,打破了青年构筑出的世界,面色冷淡地道:“老方,这是演哪出?”   方导猛地回过神来,他先朝贺知点点头,眼里沁出些意料之外的惊喜,随后便对陈月白道:“月白,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盛星筵出了些意外,这个年轻人替他的角色,他叫贺知,很有灵气。”顿了下他道:“盛世是投资商之一,盛总也同意。”   “是吗?”陈月白嘴角的笑几近冷笑,他走到方导身边,面无表情地看向贺知,像在打量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么说贺先生的后台是盛总?”   这话说得几近刻薄,根本不像那个和谁交往都疏离而漫不经心的陈月白说的话,方导这才觉得不对劲,他有些讶然地看向陈月白。盛计和两个化妆师也一愣。   贺知刚刚还沉浸在戏里,并未注意陈月白说了什么,出了戏看到陈月白的瞬间他眼里一亮,他想第一个和陈月白分享他有机会演他笔下角色的消息——陈月白出现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他没来得及忆起陈月白昨晚对他的伤害,于是他下意识想牵起陈月白的手,面上带了干净的笑:“陈哥,我——”   “啪”   陈月白打掉了青年朝他伸出的手,面上带着伤人的冷漠和疏离:“贺先生,我们很熟吗?结婚前就谈好了吧,结婚后我们互不干涉,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   贺知瞳孔一缩,他怔怔站在那里,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模样,心脏瞬间鲜血淋漓,那一瞬间连呼吸都是痛的。   在场的其他人睁大了眼睛,陈月白结婚的新闻人尽皆知,但他的结婚对象却太过低调,除了听说对方是用不太能见得了人的手段上了位外再没任何消息。就连盛计都没想到眼前这个样貌不输他弟弟、气质干净的年轻人是陈月白名声不太好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慢慢放下手臂,平静地道。他微微低着头,眉眼埋在额发里,只有唇紧紧抿着,苍白得全无血色。   陈月白看着面前的青年便微微皱起眉,他脑海中便浮现出对方昨晚的样子——昨晚,青年也是这副模样,一身萧索孤寂,会刺疼他的心……   陈月白突然没来由地感到烦躁,他从不委屈自己,于是朝方导摆摆手便转身离去,只留下句:“不打扰你们选角了,先走了。”声音冰冷得仿佛没有任何表情。   一室沉默。   贺知依旧站在人群中央,微微低着头,周围几个人面上或同情或其他眼神像利刃一样几乎要杀死他。半晌,他抬起头,朝导演温和地笑笑,道:“方导,我合格了么?”声音平静。   方导怔了下,朝贺知点点头:“你合格了,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好,谢谢。”贺知面色平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未发生:“方导,接下来我直接开始拍么?”   方导看向贺知时眼里真正带上了温度,他道:“明天找几个记者低调点宣布换角的消息和换角的原因,这样你才不会被骂。”说到这他看向盛计:“星筵那——”贺知不被骂的关键是盛星筵得出来说话,但那位祖宗那个性子……   盛计点点头,道:“您放心,星筵会来的。”说罢他看了眼青年发红的眼角,还是未多说什么——这个青年有这么强烈的自尊,他也不会想听他说什么。   “贺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方导拍拍青年的肩膀:“我等会儿让人给你准备剧本,你好好准备明天的记者会。”   “好。谢谢您。”贺知并未拒绝方导的好意。   ……   第二天雨依旧越下越大,甚至隐隐有夏雨的趋势。   方导要人联系了几家友媒的记者,以探班的形式组织了一次小型直播访谈。怕贺知第一次见媒体太紧张,方导和盛计在古宅选了个安静的厢房,剧组大部分人都不在。盛星筵也相当自觉地来做了说明,他第一次和颜悦色地面对媒体,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腿上的绷带,嘴上说着很遗憾,眼里“终于脱离这个剧组”的兴奋却几乎要溢出来,直播里他的粉丝一边兴奋地表白,一边忍不住吐槽——腿断了角色也没了还这么开心的爱豆看起来真有点傻里傻气。   她们并不怪拿走盛星筵角色的年轻人,因为知道给白怜做配爱豆根本不会开心。   “大家好,我叫贺知,是个新人。”贺知站在镜头前,声音纯净好听,面上几乎没有任何紧张感,就仿佛已经非常习惯面对镜头和镁光灯。   “哇这个小哥哥有点好看唉。”直播里有一些这样的弹幕飘过。   盛星筵看着这样的贺知惊讶地眨了眨眼。   记者继续提问:“贺先生是第一次拍戏吧?您怎么看即将饰演的秦山雪这个角色?”   贺知昨晚熬夜看完了剧本,他确实有想要表达的内容。记者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并不咄咄逼人。一切似乎都非常顺利。   贺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正要说什么,门口一道有些刺耳的声音便响起来——   “贺知,你当初要我去拍你和陈月白一起进酒店的钱还没结呢!”   接着,一个矮胖的男人大摇大摆大步走进来,来到贺知身边,看着贺知大声道:“当初你为了和陈月白结婚去给他下药又找我来拍照,你如愿以偿了而且就要发达了,这钱是不是也要翻一番啊!”   直播弹幕猛地爆炸,现场的媒体也一片哗然。   在一片混乱中,贺知看到和白怜一起出现在门口的陈月白此时冰冷的脸。   一瞬间,贺知觉得自己仿佛坠入地狱。   男人还在聒噪地说着什么,现场的记者面面相觑,盛计和方导也一时之间愣在那,盛星筵不耐地“啧”了一声皱了皱眉,烦躁地上前关掉了直播,他看向青年,眼里划过道别扭的担忧——他根本不信,贺知这么个干净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贺知眼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他眼里仿佛只有陈月白。他猛地推开男人走到陈月白面前,眼眶发红,他静静看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道:“陈哥,我没有。他说的都是假的,我根本不认识他。”声音平静,尾音却忍不住颤抖。   陈月白依旧面无表情,眼里的冷意却仿佛化出实质,他高高在上地看着青年,挑了眉道:“那关我什么事。”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陈哥?”白怜叫了声陈月白,随即转身朝贺知露出个笑,便大步追去。   ……   秋雨又下大了,除了没有雷鸣闪电外变得和真正的夏雨一般。   大雨和夜色笼罩了一切。   盛星筵在古镇偏僻角落的大树下找到了贺知,青年浑身湿透、黑发凌乱地贴在额上,以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浑身狼狈地坐在树下,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天幕。   盛星筵撑着伞走近时才发现,青年浑身泥泞,望着天幕的眼神几近空洞。不知怎地他心脏猛地一疼,连忙上前把伞撑在贺知头上,道:“那什么,贺知,你还好吧?”   半晌,贺知动作迟缓地看向对方,空洞的眼神渐渐被极致的平静填满;“多谢。我还好。”   “你别担心,我哥一定会想办法的。”盛星筵似乎是第一次做安慰人的事情,此时说了这句后睁大眼睛嘴巴张张合合再也说不出别的。   贺知看着少年惨然一笑,却认认真真道:“多谢你信我,也多谢你来找我。”   贺知面上满是狼狈的雨,盛星筵却偏偏被那刻进孤寂的笑晃了神,雨声中,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脏多跳了那么一下,这种感觉如此陌生,他睁大了眼睛。   贺知静静看向对方,突然道:“盛星筵,你的车最近用么?”   盛星筵愣了下,道:“不用啊。”他腿“断”着,他哥肯定会把他送回鲸海,不会让他碰车的。   “能借我用下么?”   盛星筵一怔:“你用车做什么?”   贺知声音平静到极致:“回鲸海收拾行礼,我该离开一个地方了。这里的事情,帮我跟你哥和方导说声对不起。回鲸海处理完事情我会亲自向他们道歉,造成的损失我也会承担。”他现在在这里呆着方导也没办法拍戏。顿了下,他面上甚至沁出个笑,道:“不用担心,我会回酒店洗个热水澡,换件干净衣服再回去的。”   盛星筵下意识觉得面前面色平静的青年不太对劲,但还是点了头——他实在不忍心在这个夜晚拒绝青年。   ……   “真的不用我找个司机送你吗?”盛星筵敲敲车窗道。   “不用,你放心。”贺知静静看向车窗外的雨幕,既像在对盛星筵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有些事情,必须要结束了。”   于是盛星筵再也找不到理由去阻止他,便看着那辆车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   鲸海某十字路口。   与一辆酒驾违章的车辆相撞时,疼痛侵袭了贺知全身。   鲜红的血从额角缓缓流下,贺知快要涣散的瞳孔里却有明亮的光芒——他终于,想起他真正的家人,也想起他真正的家乡。   陷入沉睡前,贺知仿佛看到了家人温暖的脸,他嘴角浮出个近乎温暖的笑,下意识喃喃道:“爸、妈、嘉嘉……”   ……   第二天。古镇某咖啡馆。   “陈先生,你可能对贺先生试角这件事有些误会,”盛计轻轻点点桌面,对满面冷意的男人道:“你和贺先生之间和我无关,但我必须跟你澄清一件事情。我弟弟任性毁了约,我想把损失降到最低,就找了贺先生帮忙。当然,那天你也看到了,贺先生资质很好,除了这个角色外盛世确实有签他的打算。除此之前,我和贺先生再无其他。”   “陈月白,你信不信贺先生是你的事,我只澄清我该澄清的事。当然,信不信由你。”不愉快的交谈最后,盛计挑了眉道。   陈月白紧紧抿着唇,大步走出咖啡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烦意乱过,他的心里到处塞满了青年的影子:情动时的、做饭时微笑时的、像只猫一样蜷在他怀里睡觉时的、眼里满是爱意地看着他时的……   他面无表情,垂在身下的手却紧紧握成拳,指甲刺透手心。   陈月白闭了闭眼——他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他以前根本没在意过的、只相处了段时间就再也放不掉手的青年在他心里扎了根……   陈月白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僻静无人的杂物间时,里面隐隐传出对话,他本无意听别人的墙角,听到一些字句时却忍不住停了步子。   “黄哥,我已经照你说得那样做了,贺知他根本不可能有翻身的一天了,您允诺我的……”陈月白眉头一皱,他记得这个贪婪的声音,这是直播那天信誓旦旦说贺知找他拍照的狗仔……   “这些你拿着!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陈月白狠狠皱了眉——这是、白怜助理黄青的声音……   他重重踹开了大门,黄青和狗仔闻声吓了一跳,猛地摔在地上。   逆着的光里,陈月白此时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怎么回事?”   黄青对上陈月白利刃似的眼、听到那平静到极致的问句,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手机声突然响起来,陈月白拿出手机正要不耐地挂断电话,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却睁大了眼睛,他按了接听键,正要说什么便听到手机对面传来陌生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月亮先生吗?贺知先生出了车祸现在正在鲸海市中心医院抢救,我们拨打了他其他家人的电话都没打通,您的名字前加了“a”被放在第一位,如果您是贺先生的家人,请尽快来这边一趟吧,如果不是您能联系到贺先生的家人吗?”   “啪”地一声,手机掉在地上,陈月白的心终于被疼痛和恐慌撕扯。   ……   医院里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医生交谈过后陈月白大步来到某个房间,他猛地推开房门。   天气已经放晴了。青年穿着病号服,额上缠着厚重的纱布,正半坐起来看向窗外,清瘦的身影整个被浸在光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陈月白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走近几步才发现,青年一只手放在棉被上,手背连接着输液管,他正对着清透的光看自己白皙而根骨分明的另一只手。   “阿、知……”陈月白突然油然而生出一种自己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感,他朝青年伸出手。   青年听到动静动作一顿,随即转过身。   “啪”   贺知干脆利落地打开陈月白伸向他的手,精致的眼眸里是耀眼的亮光和冷漠,他歪着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面上浮出个冰冷的笑,他挑了眉,一字一顿道:“别这么叫我,我和你很熟吗?” 第11章 他走了,可我开始爱他(一)   青年的话冷漠平静得仿佛像一个单纯的问句,话里甚至连愤怒都没有。   陈月白瞳孔一缩,他怔了下面上浮出个像平时一样的笑,那笑却到底有些勉强:“阿知,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顿了下他耸耸肩,用自以为在哄人的语气道:“好吧,这次是我错了。阿知,我们和好好不好?”   陈月白觉得青年这么喜欢他,只要他服软他们会回到最近的事情发生之前的状态,他已经确定了他在意青年,他很难真正在意一个人,所以他以后一定会对青年好。   贺知却只是卸了笑无比平静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中亦未掀起任何波澜和感情。陈月白看着这样的贺知,面上的笑渐渐消失不见。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青年难得轻轻叹了口气,道:“贺知,你到底想怎样?”他心高气傲,甚少低声下气,他没想到他已经向对方服软认错,对方却依旧是这副样子。他本想转身就走,青年苍白的脸和唇、额上纱布里渗出的刺目的血却又一次刺疼了他的心,他的脚像被定住了一般,根本走不掉。   这种不受控制地为另一个人心疼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陈月白甚至有些慌乱。   贺知静静看着陈月白半晌,他看着自己失忆期间爱得不可自拔的这个男人,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心脏疼得鲜血淋漓的错觉——爱上这个男人的是残缺的自己,可那也是他自己。幸好他现在已经找回了记忆和完整的自我,他还找回了自己真正的家人,这些会支撑他变得强大和坚韧。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家人的身边,和这些比起来,陈月白如此微不足道。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离婚手续尽快办一下。别的没什么了,陈先生,你走吧,我还有别的事。”他需要联系盛计公关掉那段黑料,保住那个角色,然后以那个角色为跳板真正出道。   回到原来的世界前,他得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变得强大,也活得舒服自在些,重操老本行再合适不过了,更何况他是真的喜欢拍戏。   陈月白猛地皱起眉,他面上第一次真正带了气,道:“贺知,不要开这种玩笑。”   贺知望望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想他在原来的世界被嘉嘉和所有朋友无数次吐槽过在外人面前脾气傲慢到难搞,怎么失忆后会变成那么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连好不容易说句硬气点的话都被人认为在开玩笑,这难道就是他的“福报”么?   想到这他有些感慨地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来到这个世界很多年了,他是真的很想念他的父母妹妹、和不多却感情很好的损友们。   那才是他的世界。而这个世界,表现得再怎么真实对他来说也是假的。陈月白也是假的,假的人再怎么喜欢过也没资格让他留恋。   “贺知,”陈月白的声音再次在贺知耳边响起来,似乎含着警告:“收回那句赌气的话,我们还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顿了下,他补充道:“我们以后可以像在别墅里那段日子一样相处。贺知,你喜欢我,不要闹了。”   贺知被气笑了,他朝陈月白倾了身,像是要吻对方的模样,眼睫快要和对方的相触时,他猛地抓起陈月白衣领,挑了眉道:“谁跟你开玩笑了?陈月白,喜欢这种东西脆弱得很,说没就没了,我的尤其脆弱。现在我决定让它彻底消失,所以你滚吧。”说罢贺知慢条斯理地离开对方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接着抽出床头柜上的消毒湿巾擦擦手,干脆利落地丢进垃圾桶。   陈月白瞳孔一缩,他有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突然觉得,面前的青年,好像变了……明明还是同一个人,明明那些不起眼的小动作和青年之前一模一样,可眼前的贺知说着之前绝对不会说的话,仿佛真的彻彻底底放下之前对他刻骨铭心的爱与喜欢。   陈月白突然觉得,他好像要彻底失去什么最宝贵的东西……   可他毕竟知道,青年有多喜欢他——他甚至能确定,在他第一次认识贺知之前,贺知就已经喜欢他很久,他们第一次上、、床的那一晚,他只把这个自己主动送上门的漂亮年轻人当成解药性的工具。可是他在发泄yu望时却无意中瞥见,青年痛得咬破了自己的唇,唇珠上沾满刺目的血,偷偷看向他的眼里却有倾慕在闪闪发光,明亮干净得像天上的星辰。   在别墅的那段时间,青年那么用心地为他做着每一顿饭,听他说“好吃”时他会那么满足地笑,他从背后抱住青年时青年会给他一个柔软的吻,他们出门散步时青年会状似无意地偷偷牵他的手,那时候青年面上装得一本正经,耳朵却会红个彻底,可爱得要命……青年这般喜欢他,他甚至毫不怀疑青年如果有一天对他表白,会用“爱”这个字眼。   现在青年说要让这种喜欢“彻底消失”,可是,这么热烈纯净、刻骨铭心又不顾一切的喜欢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呢?他根本不相信青年会不喜欢他。   这样想着,陈月白的心却乱得彻底,他的额角开始钝钝地疼,眼眶红得惊人——他连夜从古镇开车回鲸海,一夜几乎没休息。陈月白想他和贺知都需要冷静一下,贺知在古镇经历了那些,又被自己那么对待,有怨气也正常。只要他们都冷静下来,他们会回到别墅时的那种生活状态,他一定会对贺知好。   想到这陈月白揉揉眉角站起来,他道:“贺知,我们都冷静一下,过几天我们好好谈谈。你好好休息,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他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乱糟糟的,无数情绪夹杂着莫名的恐慌和钝痛,陈月白想青年需要冷静的空间,而他也需要、彻底理清他对青年到底是什么感情。   贺知靠在软枕上闭了眼不看他,仿佛没有他这个人。陈月白逃避似的大步离开病房,仿佛在害怕青年再说出什么决绝的话。   关上病房门,陈月白正要离开,一个声音却传入耳中。   “谢谢你在我生病时陪着我。”走廊上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孩子微微红着脸对身边扶着她的年轻男孩子道,她手上扎着输液的管子,旁边那个男孩子帮她举着吊瓶。   “谢什么,我是你的男朋友,你都生病了,我当然要陪着你了,这不是应该的么。”男孩子也红了脸,他更加用心地扶好女孩子,又道:“我知道生病的时候只有自己在有多痛苦多难受,我怎么舍得让你痛苦难受呢。”   年轻男女已经走远,陈月白却怔怔站在贺知房间门口——他突然想起,贺知有次发烧被送进医院,他一时兴起带着保姆做的鸡汤去看他,他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候青年苍白的面上浮出笑容的模样,可最后,他还是把青年独自丢在冰冷的病房里。   而那天之前的晚上——陈月白垂在身下的一只手紧紧握了拳——他拉着青年在客厅地板上做那档子事,甚至开着窗子,秋季的风那么冷……他之前从来懒得去多想,可现在某种联系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青年那天会发烧也许就是因为……   青年发了烧,却还是去给白怜配了音,他没有关心他,没有送他去医院,他后来给了青年希望,最终却还是把他孤零零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医院里,而那时候青年还要带病应对他那些难缠的亲人……   陈月白的额角抽痛得越来越厉害,脑海里一幕幕细节却越来越清晰,他不明白这些情绪和抽痛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却毫不费力地确定了另一件事情——陈月白忍着额角的抽痛缓缓看向紧闭的房门:他差点就再一次,把青年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医院里。   可他实在不想听到青年再说那些决绝的话,也不愿再看青年看向他时再没有爱意的眼神,他也需要确定他对青年的感情。陈月白想他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待在这里,却也不能放青年一个人在医院不管。他抿了抿唇,最终试着拨通了他父母家保姆的电话。   ……   等关门声响起时,贺知便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门的方向,唇不愉快地向下抿着——他必须尽快和陈月白离婚。在刚进入这个世界时,他阅读过这个世界存在的“剧情”,而“剧情”里有个和主要角色陈月白纠缠过一段时间、最终惨死在雨夜车祸中的炮灰,那个炮灰和他同名,就叫贺知——这不可能只是巧合。   贺知微微皱了眉看向自己布满小伤口的手掌——他在心防最脆弱的时候实实在在喜欢过陈月白,哪怕他恢复记忆了,身体残留的对陈月白本能般的喜欢却还在影响他,他有把握彻底摆脱这种影响,却不想在这上面多花功夫和心思——他一贯讨厌麻烦,也讨厌被什么束缚。   所以离婚、和对方一刀两断变成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就是最省事的办法。更何况和陈月白离婚会更有利于他公关那天直播狗仔对他的诬陷。   这样想着贺知活动活动手腕——等他出院他得回别墅收好自己的行礼,再找个舒服自在些的住处。现在么,得先跟盛计联系。   ……   他电话还没打过去,盛计的电话却过来了,盛计难得有些焦急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出来:“贺知,你现在在哪里?”   贺知一愣,随即道:“我在鲸海市中心医院,盛总,出什么事了么?”   盛计眉头一皱:“医院?贺知,你怎么了?”   贺知听出对方的关心,便说了实话:“我昨晚连夜回鲸海,路上出了车祸。不过我没事,大部分是擦伤,只是头上的伤重了些,有些轻微脑震荡。”顿了下,贺知道:“盛总,是盛星筵出什么事了么?”直播结束后盛计和他说过让他先休息他会处理相关事宜,他也不知道他出了车祸,所以他来找他一定有别的事,而能让盛计用这种语气说话的,除了盛星筵也没别人了。   盛计道:“贺知你好好养伤,剩下的我来处理。”顿了下他头疼地捏捏眉心:“盛星筵给我留了条消息说还是担心你,他一个人开了我的车跑去找你了。那家伙嘴上说着腿断了,哪怕没有真断,肯定也有伤。如果你见到他,麻烦跟我说一声。”   贺知讶然地眨了眨眼:他和盛星筵根本没认识几天,盛星筵一看就是被家人保护得一点苦都没吃过、甚至宠过头的模样,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孩儿会因为担心拖着带伤的腿连夜来找他。这个世界里几乎没有对他好的人,贺知心里便泛起淡淡的暖意。   贺知正要说什么,便听门那边传来一声轻响,他往那边看过去,便见一个精致的少年站在那里,他有些狼狈,乌黑的发上缀着些雨珠,一只腿上的绷带也乱七八糟的。他一只手拿着个黑色鸭舌帽,另一只手关上门,朝贺知看过来,漆黑的眼珠明亮如星,嘴角痞里痞气上扬着,声音里却有别别扭扭的担忧:“哟,贺知,这才一天没见,你怎么就把自己送进医院了?”丝毫不提自己为了找到贺知缠着家里用关系差点大半夜把鲸海翻过一遍。   盛星筵想他为了给自己找个厨子真是拼老命了,连他自己都感动得不行,贺知等会儿估计得感动得哭出来。   接着盛星筵便看到等会儿指不定要哭出来的青年笑着朝他招招手,又拍了拍病床,示意他坐到那里。盛星筵眨眨那双猫瞳似的眼,“咳”了声还是单脚蹦着过去坐着了。   贺知看他一眼对电话那边道:“盛总,盛星筵在我这里。嗯,我会好好照顾他,也不会让他再乱跑。嗯,直播的意外我已经有了大致公关思路,之后我们见面详聊。”   电话挂掉,贺知看着坐在他床上因为听到他和盛计对话正不耐地撇嘴的漂亮少年眯了眯眸子:这小孩儿年纪很小,估计和贺嘉差不多大,单纯,脾气直,又在娱乐圈里,容易吃暗亏——这少年对他的善意在这个世界里如此难得,几乎在刚刚看到这个少年的一瞬间,贺知便把他划到“自己人”的阵营里。   想到这他挑了眉对对方道:“以后别这样了,你家人会担心。”说到这他垂了眸:“你家人很爱你,不要等到见不到他们的时候,再去想要对他们好。”   盛星筵一滞,他睁大了眼睛刚想反问句“就这?”,却在感受到青年真实的难过时熄了火,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憋出句:“我、我知道了。”顿了下他又指指自己衣服上的皱痕干巴巴地道:“我都为你这样了,我从来没这样过,你总该答应以后给我做饭了吧?当然是你出院之后。”   贺知噗嗤一声笑出声——这个少年总让他想起贺嘉,于是他看向少年时眼里沾了更多暖意,他耸耸肩,挑了眉道:“成。” 第12章 他走了,可我开始爱他(二)   鲸海市中心。   陈月白懒懒散散躺在铺了柔软地毯的地板上,手里夹着根未点燃的香烟。落地窗窗帘紧紧闭着,屋子里便昏昏暗暗一片。   手机突然“嗡”地一声响起来,陈月白拿了手机刚要摁拒接键,却在看到“王阿姨”的备注时转按了接听键——王阿姨就是他父母家的阿姨,他不久前拜托了对方去医院照顾贺知。   “先生啊,我没有在医院找到贺先生啊,问了下医生,他好像病还没有好干净就自己出院了。先生您看这……”   王阿姨的话在耳边响起来,陈月白瞳孔一缩,他呼吸乱了一瞬,额角刚刚缓解的疼痛似乎又开始叫嚣。他捏捏眉心,道:“阿姨,你先回家吧。”贺知已经不在医院了,王阿姨再去医院也没意义。   电话挂断后,陈月白躺在地上怔怔看着天花板出神:贺知离开医院了,可他的病还没好……他会去哪里……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他额头的纱布还在渗血……   被陈月白的手松松握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记录里布满了白怜、宋时风甚至白鸣远麦关的拒接通话。   不知想起什么,陈月白侧了身,伸手掀开了窗帘一角,落地窗外耀目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   现在是白天,外头是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如果是晚上,外头会是炫目到诡谲的霓虹灯火。陈月白垂了眸,那天,就是在这里,他第二次尝到了青年身体的滋味,那次之后,他开始贪恋青年的身体——他也一直以为,他贪恋的仅仅是青年的身体。   可仅仅是喜欢一个人的身体,为什么心脏的疼痛怎么都止不住呢……陈月白放下窗帘,看着自己的掌纹怔怔出神,他总觉得,他快要想通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   贺知打了车来到郊区的别墅,盛星筵已经被他在鲸海的家人接走了。他走后,贺知便不顾医生的反对办了出院手续。   他上车时额上缠着绷带,脸色又苍白得吓人,司机一路上从后视镜里瞅了他好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兄弟,你这头上绷带都还没拆就从医院跑出来合适么?”   贺知一笑,看了看窗外温温和和道:“想快点开始新生活罢了。”他必须快些和陈月白交割清楚,更何况——贺知垂了眸,隔着纱布轻轻碰碰额上的伤口,还有些刺痛——这伤能让他公关得更顺利些。他其实很抵触卖惨,但他在这个世界出道开局实在太地狱模式,卖卖惨能降低些难度那么他不会拒绝,更何况这伤真得不能再真。   很快到达目的地,再走几分钟就到了别墅。   贺知刚走几步,一只大狗便朝他跑来,它很聪明,本想像之前那样扑到年轻人身上,却在看到年轻人额上的伤口时“呜”了声止了步子,随即只是绕着贺知轻快地转圈子。   “大黄!”   一个老人被狗绳拽着一路气喘吁吁小跑过来,见着贺知便一笑:“小贺,大黄果然喜欢你啊,一闻着你味儿就拉着我跑过来了。”随即他看着贺知额上的伤一怔,话里带着些担忧:“你这伤,怎么搞的?”   贺知因为额上的伤并未像之前那样碰大黄,他看着老人笑笑,道:“出了场车祸,没大碍,养几天就好了。”   老人眉头皱起来:“怎么会出车祸呢?”说着他朝青年身后看看,眉头皱得更紧:“你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没看到陈先生陪着你?”   贺知笑意未退,他耸耸肩,语气淡淡的,像只是发生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和他就快要离婚了,今天过来就是要收拾东西。”   老人一怔,嘴巴张张合合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哎”了几声朝贺知摆摆手。   老人儿女似乎不在身边,孤身一人住着,贺知留下句“我以后经常回来看您”便同老人告了别往陈月白送他的那栋别墅走去。   别墅依旧是冰冷而空旷的样子,没有绿植也没有宠物出来迎接主人。哪怕是贺知恢复记忆前和陈月白在别墅里过了那样一段日子,他都未想过添置这些——失忆时候的他潜意识里就已经明白,总有一天,他总是要离开这里的。   贺知面无表情地进了卧室,从角落里翻出行李箱便开始收拾,他的东西不多,只半个钟头就收拾好了,行李箱并不大,他这半年多的生活装进去,才将将装满。随即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显目的地方——这是陈月白每月固定给他名义上的伴侣打钱的卡,里面应该也有了上百万。恢复记忆前的他自己不管过得再窘迫,也未动过卡里哪怕一分钱,那是爱着陈月白的自己带着真心的自尊。   现在不碰卡里的钱则是因为,他嫌恶心。要断就断得彻彻底底,他贺知最讨厌藕断丝连和走回头路。   东西都收拾好,贺知又把别墅钥匙快递到市中心的平层,站在别墅门口,他终于愉快地伸了个懒腰勾起唇角——之后只要和陈月白签了离婚协议和别墅过户协议,他就和陈月白彻彻底底没有关系了。   手机突然在这时“嗡”地一声响起来,屏幕上是“妈”这个字,贺知挑了眉,随即按了拒接,接着便把这个电话拖进黑名单里——他们根本不是他的家人,他当初是整个人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时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只是莫名其妙变成年少时期自己的模样。   至于他为什么会失忆又怎么会变成他这个假母亲的儿子拥有一群吸血的假家人——贺知唇角勾起抹冰冷的笑——他之后会慢慢找他们算这笔账。   ......   贺知轻轻松松拎着个不大的行李箱往不远处的路上走去,他已经叫好车。他和盛计昨天通过电话,盛计已经决定签他。成为盛世的艺人后前半年可以享受一项福利,那就是员工公寓,盛计知道他的一些难处后便帮他安排了这些,昨晚就已经把地址发给他。因此离开别墅后,他在鲸海算是暂时有了容身之处。   “喵~”   一声微弱的叫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来,贺知停了步子,随即便往声源处走去。   别墅区外的灌木丛里有个破烂的纸箱,箱子里有只瘦瘦巴巴的小猫,全黑色,湿漉漉的眸子是碧绿的。它缩在箱子一角,身上的毛毛脏兮兮的。   贺知讶然地眨眨眼,他半蹲下来,朝小猫伸出手,小猫一副怯怯的样子却难得不怕陌生人,它用小小的脑袋轻轻蹭蹭贺知的手指,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   贺知嘴角好心情地弯起来,也不管小猫听不听得懂,他轻轻道:“你也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么?那要不要来和我作伴?”他很喜欢猫猫狗狗,从小到大动物缘也不错,猫猫狗狗都爱亲近他。   小猫“喵喵”叫两声。   贺知便一把把小猫身体捞起来,抱在怀里,他挑了眉看向怀里的猫,面上浮出个明亮得耀眼的笑:“我就是象征性问问,反正世界上没有人能拒绝我的魅力,我以前的粉丝都这么说的。”顿了下他无比自信地补充道:“猫也不能。”   猫:喵喵喵?   贺知抱着猫好心情地上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后便靠在后座舒服地眯上眼,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怀里的猫——等到了新家,他得先带着怀里的小家伙去趟宠物医院。   ……   看到不远处的贺知时陈月白猛地踩了刹车,他下了车,大步朝青年走去。   距离太远,他便眼睁睁看着青年上了车,怀里似乎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出租车门关闭,车子便绝尘而去。贺知并未看到他。   猫……   陈月白步子一顿,他之前碰到过一个老人,老人说他的狗很亲近贺知,贺知刚刚又那么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猫……陈月白眉头皱起来,垂在身下的手紧紧握了拳——贺知似乎很喜欢猫猫狗狗,可在他们住的别墅,贺知没有养任何动物,甚至连绿植都没有。他那时只觉得青年如此无趣……   陈月白闭了闭眼——可现在想想,贺知也许从未把那里当成家,所以根本没有养过活物,甚至没有按照自己心意布置过家里,所以他之前才总觉得别墅里空旷冷清到荒凉。   陈月白的心脏又开始钝痛——他突然想,他到底让贺知多无望、贺知才会在一开始来到他身边时就想着离开……   想到这陈月白睁大了眼睛——刚刚贺知不止抱了猫,另一只手还拉了行李箱……   他刚刚想贺知上次生病出院就是回了这里,他听到过贺知和家人的对话,知道贺知和家人关系不好,所以他根本没有家,他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回这里,所以他才会来这里找他。   他终于确认了他喜欢他,才会来这里找他。他想迫不及待地见到他,抱住他,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陈月白转身大步朝车子走去,汽车发动,他往刚刚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开去,却到底还是未找到人。他只好转了方向往别墅开去。   打开别墅的大门,没有青年在的别墅更加空旷孤寂,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气息。他大步往贺知的卧室走去,试图寻找青年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他迫不及待地想更加了解他,了解他的一切——   进了卧室,却只看到整洁得过了头的床和空空的床头柜——陈月白怔怔坐到床上,他触碰着冰冷的床单——怎么会、这么整洁呢?明明就在不久前,他曾在这张床上无数次抱着青年温暖的身体,可现在这床上怎么会这么冷这么干净呢……   随即,他的视线停在床头柜上——那上面并不是空无一物,一张卡静静躺在那里。   陈月白怔怔看着那张卡,这是他和贺知结婚时给对方的卡,他把这场婚姻当成一次交易,每月按时给对方打钱,贺知从未对这种方式有过异议,他在他面前总是温顺而乖巧……   陈月白拿起那张卡,手指微微发着颤——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时候,陈月白大口喘着气弯下身体——他从没想到,人的心脏可以痛到这种地步。   他终于发现自己能够这么喜欢一个人,可那个人、已经走了。 第13章 我确实爬了他的床(一)   “贺知,你确定要这样吗?”盛计看着穿了家居服、额上依旧缠着白色绷带的青年道。   盛星筵已经回来鲸海,贺知的直播事件发生仅仅不到三天,还称得上是黄金公关期,盛计已经没有再呆在古镇的理由,于是便直接开车来到盛世给贺知提供的小公寓。贺知告诉他,他想开记者会,把他和陈月白的事情彻底说个明白。   现下已是夜晚,贺知往桌上放了两碗热腾腾的面,随即在盛计身边盘腿坐下来,那只瘦弱的小黑猫下午已经驱过虫,被贺知洗得干干净净,它还太小,要过段时间再去打针。   它似乎很黏贺知,见贺知坐下来便抛弃了奶糕粮跑来这里,缩进贺知怀里。贺知便也由着它撒娇。   盛计接过贺知递过来的筷子,看到对方怀里的小奶猫时眼神一软,便朝那只猫扬了扬下巴:“你捡的?取名了么?”   贺知笑笑摇摇头,随即便道:“盛总,狗仔所谓的黑料虽然有假的部分,但我爬了陈月白的床又和对方结婚是事实,我喜欢过他也是事实。这些没必要瞒着,如果藏着掖着早晚会发烂发臭,还不如最开始就大大方方说个清清楚楚。”说到这贺知粲然一笑:“我问心无愧。”   盛计嗅着面热腾腾的香气,被青年的笑和那句坚定的“问心无愧”晃了神,半晌,他吃了口碗里的面,味道意外很好,他看向贺知道:“好,我同意。至于那个狗仔,盛世会给他发律师函。”顿了下他道:“毕竟,你已经是盛世的准艺人了。”   贺知放下手中的筷子,朝盛计伸出手,面上浮出个笑:“盛总,合作愉快。”   盛计一笑,回握住青年的手:“合作愉快。”说罢他又道:“记者会要尽快开,我虽然已经跟方导做了保证,但秦山雪是重要角色,拍戏进度不能耽搁太久,记者会之后我最多能给你争取一周的休息时间,你的伤……”   贺知指指自己额上的纱布,道:“不妨事。口子不大,一周应该能勉强止血,之后上妆遮住就行了。”他确实喜欢拍戏,也能为拍戏付出许多。   盛计看着青年额上带着血气的纱布皱了皱眉,又看看对方说到拍戏时眼里的亮光,到底没说什么,却已经决定到时候把家里的私人医生派到剧组。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也一向看人很准,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早晚有一天会走到娱乐圈的金字塔尖,站在光芒中央被万众瞩目。   看着贺知开始津津有味地吃碗里的面,盛计便也开始吃起来——他大概有些理解,他那个对什么都挑剔万分的弟弟为什么偏偏嚷着要吃贺知的饭、为什么非要和贺知做朋友。   ……   记者会很快安排下去,开始之前,盛计便让工作人员用盛世的官博转了签贺知的官宣博。本来贺知只是小透明,这条发出去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响,但由于那天直播时盛星筵也在,再加上这部戏因为班底本就备受关注,因此那天的直播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陈月白虽然是幕后编剧,但他本来就经常出现在舆论中心,不比白怜和宋时风他们受到的关注少,再加上半年前他突然结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是以那天狗仔在直播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爆出的料直接让贺知被网民掘地三尺,直到现在网络上还到处都是充满恶意的猜测。   这条官宣V博发出后不久底下就飘满了充满恶意的评论。   ……   “我就是路过一下,靠爬床上位真的好不要脸一男的哦”   “呵呵,这种人睡就睡了呗,陈老师瞎了眼吗和他结婚!”   “楼上你没吃完整的瓜吗?他给陈老师下药然后还找狗仔来拍陈老师才和他结婚,好心机好恶心一男的……”   “卧槽盛总你看到这些黑料了吗?@盛世盛计,这种人你也敢签?!”   “@盛世盛计,我们家XXX也在盛世,不要让这个人接近我们宝贝。”   “楼上+1,请他离我们爱豆远一点。”   ……   盛星筵的粉丝本来只是在围观吃瓜,并没有下场,虽然那天直播事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但她们本来对这个帮她们爱豆处理烂摊子的年轻人有那么一点点天然的好感,因此没有下场去踩。   她们本来觉得这件事里自己最多也就是个瓜友,直到这条官宣博发出后不久直接被盛星筵转了——   “很开心我朋友来了盛世。”   后面跟着个非常少女的粉红兔子表情!   星粉:“……”   星粉:“???”   星粉:“!!!”   盛星筵是个直性子,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他眼高于顶家世又太硬,在娱乐圈里根本没有朋友……他的V博里几乎没有和圈里别的人的互动,几乎全是酷酷的自拍,或者中二十足的一两句青春期少年宣言。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个相当单纯也相当容易被看透的孩子。   粉丝们使劲儿盯着贺知的名字、又看看那只代表心情愉悦的粉色兔子,突然就觉得世界有点玄幻。   孩子第一次交到朋友,好像不能太打击,虽然对方是个……还没出道黑料就满天飞的家伙,但她们又相信盛星筵不是那种随便交人品不好的朋友的人……   这种心情复杂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星星,你真的很开心昂?这个人好像风评不是很好……”   一个粉丝的留言被赞到前排,盛星筵回复了她:   “嗯,开心。相信我吧,贺知是个很不错的家伙(粉兔子.jpg)”   看着今晚少女心上身心情相当不错的爱豆,星粉们还是对那个恶评甚多脸却很好看的年轻人抱了好感。   ……   也许是因为那条被盛星筵转了,也许是被别的人暗箱操作了,贺知很快就上了热搜,因为这个热搜,更多人知道了贺知这个人——的黑料,热搜话题下一片不堪入目的谩骂。   网络上的风风雨雨贺知根本没怎么看,这天上午是个好天气,贺知心情很好地走进盛世的大厦,盛世为他安排的记者会直播就在大厦里。 第14章 我确实爬了他的床(二)   直播记者会在盛世的一间活动室中进行,除了友媒外盛世也没有拦其他媒体。   因为涉及盛星筵和陈月白,贺知身上背的又是黑料,是以小小的活动室里挤满了娱乐记者。他们眼神放光仿佛准备把贺知扒下来一块肉来。   在不久前,因为一场车祸身形更加清瘦的年轻人穿着简单干净的衬衣牛仔裤来到这间屋子,那时候屋子里还没来几个记者,他也不在意,和盛世调直播镜头的工作人员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便坐到自己位置上。   当小小的屋子挤满记者时,贺知却一个人坐在镜头前,盛世没有让任何一个经纪人或者公关人员来陪他。连一些老油条娱记都有些惊讶,这个还没算得上真正出道却满身黑料的年轻人此时孤身一人坐在镁光灯下,独自承受着镜头内外的许多好奇与恶意。他似乎刚出过什么事,面色有些苍白,额上也贴了几乎要遮住半个额头的大创可贴。可他的眼睛却漆黑、明亮、平静。   不知为何,娱记总有种这个年轻人要比他们想象得要强大许多的错觉。   “大家好,我叫贺知,是盛世新签的新人。”   直播平台上,或带着恶意或因为好奇或进来吃瓜的人们听到镜头前那个面色苍白气质纯净的年轻人道。和想象中经纪人或公关发言不同,直播屏幕里只有这个好看的年轻人一个人,他静静看着镜头,仿佛要用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看进屏幕前每个观众的心底。   陈月白坐在灯光诡谲的酒吧包间里,一副浪荡的模样,他根骨分明的手里握着一杯深红似血的酒,接着便面无表情地倒入口中,喉头滚动酒便被一饮而尽。   发小麦关和白鸣远苦着脸坐在陈月白对面,愣愣地看着陈月白毫不优雅地喝酒,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胖子麦关肘肘白鸣远,低声道:“啧,大早上的这么烈的酒他就这么硬灌啊——不对,”麦关抽抽嘴角:“我们是上午被酒吧老板电话叫来带他走的,这家伙不会就这么喝了一晚上吧……”   白鸣远眉头一抽:“我特么怎么知道。”说着他上手夺过陈月白手里的空酒杯,道:“月白,别喝了,这么喝你不要命了!”真要这么喝一晚上,等会儿他们得直接把这家伙送医院,这么想着白鸣远皱着眉“啧”了声,他握住陈月白的肩晃晃:“你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啊月白,”麦关嘴角抽了抽,认识陈月白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这人这副狼狈的模样,他道:“你说出来兄弟才能帮你想办法不是?”   陈月白漂亮的眼里满是迷离,他似乎真的醉了,顿了下才推开白鸣远直直倒在沙发上,衬衫皱得不成样子,扣子解得乱七八糟,一副狼狈又浪荡的模样。他一只腕覆在眼上,另一只手垂在沙发下,像只雪白的雕塑。   “月白?”白鸣远和麦关刚想俯下身碰碰对方,却见陈月白缓缓张了口。   声音很低,像在喃喃低语,却哑得不成样子。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贺知了。”   白鸣远和麦关睁大了眼睛,一时愣在那里没有动作。半晌,他们听到陈月白又开了口,声音哑得像浸在酒里——   “我手机呢?给我,贺知今天直播。”   “我想,看看贺知。”   ……   “二哥,”盛星筵赖在盛计办公室里霸占了对方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他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边看着屏幕边摘了耳机道:“你干嘛不派个经纪人或者公关给他啊,那群娱记跟饿了几天的狼似的,得把贺知撕成碎片。”   盛计边处理文件边道:“这是贺知自己的要求,他说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来解决就好。”贺知签了他的公司就是他重要的商品,他本来不会同意看着他看中的商品自毁,但那时看着青年明亮又坚定的眼,商人的直觉还是促使他同意了。更何况他也很好奇,这个年轻人可以让他惊喜到什么地步。   不知想起什么,盛计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盛星筵,挑了眉道:“对了,他还说他弄坏了你的车子,之后会赔给你。”说罢就无视了盛星筵听到这话时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和满脸要问问题的表情,低下头继续工作了。   他信任那个年轻人,不必时刻盯直播。他也对那个年轻人很好奇,所以之后会看转播。   ……   和盛世有合作的友媒虽然也想挖料,但还是问了些相对来说较为温和的正面向问题。友媒提问完后,一个年轻的娱记突然站起来,他眼里划过道微妙的情绪,接着笑着问道:“贺先生,您如何看您通过爬陈月白先生的床上位这个传闻?那天狗仔说您给陈先生下药又找了他去拍照片您才能和陈先生结婚,这是真的吗?”   许多记者想问这个问题,但在镜头前却到底不会这么直白地问,这个娱记却丝毫没有拐弯抹角,一点面子都没留,把一切都赤luo,luo撕开了——这是只有最下作的娱记才会做的事情。   贺知独自坐在镜头前,他看看此时嘴角藏了幸灾乐祸的娱记,随即微微一笑,道:“大家都是成年人,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确实是因为和陈先生上了床又被拍到之后才和陈先生结了婚。”   现场一片哗然,那个提出问题的娱记嘴角恶意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弹幕猛地涌出来,几乎让视频卡顿,那上头大部分的留言都不堪入目。   娱记正要再说什么,贺知便已经截断他的话头开了口:“但给陈先生下药又买通狗仔来拍照这件事是假的。盛世已经帮我向那个狗仔发了律师函,我会按刑事案件起诉他。”顿了下,还不等听完这话后愣住的狗仔开口,贺知便继续道:“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对我和陈先生的事情很好奇,如果大家能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愿意在保留陈先生最大隐私的前提下,从我的角度和立场给大家讲述这个故事。”   “至于讲述完之后大家怎么判断怎么评价,”贺知道:“那是大家的事情,我绝不干涉。”   现场霎时间一片静默,连那个狗仔都有些目瞪口呆,他渐渐觉得事情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他正要说什么,却见那个眼睛亮得恍若星辰的年轻人已经开了口。   “因为一次意外,我和陈先生上了床,之后却被狗仔拍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贺知面色苍白而平静,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很好听:“那时候陈先生中了药,我送他回房间,他要解我的衣服时我并没有反抗。所以——”贺知耸耸肩道:“用‘爬床’这个词也不能说不对。”   在这个世界里,那时候失忆的他其实还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去一场酒会兼职服务生时无意中撞见了陈月白,陈月白喝了带料的酒,他便扶着陈月白回房间。   中了那种药很难受,陈月白在听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后抱住了他,他喝了酒又中了药,用那双迷离的眼睛看他时会有深情的错觉。   陈月白那时紧紧抱着他,嘴里喃喃说着“你回来了啊,我找了你很久。我们都长大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他用沾着酒气的唇亲了他,接着便开始解他的衣服……   至于为什么没有拒绝——   “因为,那时候我喜欢他。”贺知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明亮的眼睛却直视着镜头,没有任何逃避:“第二天陈先生酒醒后看到我,要给我一笔钱,我拒绝了。我那时候有些难过,但也没怪他,毕竟没有人愿意因为一夜、情这种事和一个陌生人扯上太多关系。我本来只想把这件事当做一次意外,可我们一出房间门就被拍了——是的,那时候狗仔就躲在酒店的走廊里,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费尽心机地拍陈先生。”   “那张照片见了报,陈先生便找到我,问我要不要和他结婚,我同意了。”   “但连陈先生都不知道,他以为的初遇,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他。我大三时到一个剧组做过群演,那天很冷,又是夜戏,群演衣服很薄,我又需要下水。我从水里上来浑身湿透了,很狼狈,靠树坐着冻得瑟瑟发抖。剧组里没有人会关心一个毫不重要的群演,只有陈先生他路过看到了我,他给了我一件外套。从那时候起,陈先生就在我心里了。我不后悔喜欢陈先生。今天我也替那时候的我自己向陈先生郑重地说声谢谢。”   那是一部古代戏,湖边生着剧组取暖用的篝火。陈月白那时候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两岁,他把外套递给他时,笑得眉眼弯弯,在火光的映照下好看得不可思议。   贺知淡淡地想这真的不能怪失忆的自己会喜欢陈月白,失忆的他像张白纸,太过脆弱和敏感,那种情境、又实在太过蛊人。   “这就是我和陈先生的故事。我喜欢过他,他不喜欢我,我们因为一次意外走进婚姻又经历了半年多的婚姻生活。仅此而已,没有任何不堪。”贺知直视着镜头,一字一顿道:“我问心无愧。”   屏幕前的许多观众不知为何不知不觉微湿了眼眶,也有观众依旧挑着刺说他和陈月白结婚另有所图,敏锐的娱记却注意到“喜欢过”这个词……只是还没等他们问出,青年便又开了口——   “如果彼此没有相爱,那么婚姻就是一场不幸。所以我前几天已经向陈先生提出离婚了,只要陈先生同意,我们就能很快走完流程结束这段婚姻。这对我和陈先生都好。”   “我决定不再喜欢陈先生了。”   “这就是、我和陈先生故事的最终结尾。谢谢大家。”   太阳升得更高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镜头前,青年苍白漂亮的脸浸在这片纯净的光里,眼睛明亮得像星辰。他说这些话时面上平静又坚定,仿佛他只要这么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回首”酒吧。   “啪”地一声,陈月白的手机掉落在地上。 第15章 那个音乐盒和那本书   直播结束后贺知便离开盛世直接去了医院。他自尊心很强,不想缠着绷带去记者会卖惨,于是在伤口未全部愈合的情况下硬是拆了绷带换了大创可贴,现在得回医院再检查下。   直   播结束后他还有七天时间休养身体,七天时间结束后要立刻回剧组拍戏,这是之前就谈好的事情。因此他需要在这七天里把自己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只是到了医院,却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人。   “贺知?”白鸣远手中拿着医生给陈月白开的胃药,看着面前的青年心情复杂——陈月白小时候出过一场车祸连带着胃不好,昨晚到今天又确实喝酒喝得太凶,那家伙又死活不肯去医院,他就只能来医院问问他的熟人医生这事怎么处理,医生便给他开了点胃药以防万一,如果更严重,得压着他来医院。而眼前这个额上绷带正渗着血的青年似乎就是把陈月白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白鸣远想到这眉头一抽,他一向重视亲情友情,这到底是他发小,他总不能真见着他为一个爬床的男人一直颓废。于是他看向贺知的眼神里带了些敌意和讽刺:“你又跟月白玩儿什么花招呢?你识相点就干脆离婚,离婚后就别在月白面前出现了。”   白鸣远想不就是情伤么,只要和这家伙一刀两断陈月白一定很快能走出来,陈月白身边多的是漂亮的男男女女扑上来,一个贺知而已,几天就忘了。   贺知看着面前的男人眯了眯眸子,他想起那天晚上去找陈月白,就是这男人故意绊倒了他,桌上的酒便浇了他一身……   贺知眸中划过道冷意,随即微微一笑,淡淡道:“白先生,这是我和陈先生的私人事情,和你无关。就像你从小对盛总抱有怎样的感情、盛总又怎么回应你——”贺知挑了眉挑衅一般,一字一顿道:“和、我、无、关。”   白鸣远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怔愣在那里。   贺知唇角浮出抹淡淡的冷笑,他大步向前走去,和对方擦肩而过,又在离对方不远处停下步子转过身,淡淡道:“白先生,被人踩着自尊的滋味好受么?”   说罢贺知便扬长而去,也不在意白鸣远的回答。   坐在出租车上,贺知道:“师傅,去福瑜路。谢谢。”   福瑜路上有许多宠物用品商店,他得去那里给那只小家伙添置点东西。趁着还是个糊逼,去哪里都很自由,他想好好给小家伙挑点东西。   贺知靠在座位上闭了眼睛养神,脑海中开始计划未来的生活,以及、如何回家。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的手上是有本书的,当时想到那可能是他回家的关键,于是他便细细看了。刚刚白鸣远和盛计的事情,就是书中只提过几句的细节。白鸣远是这本书主角的表哥,喜欢盛计,但无奈大学表白却被拒绝,他们那一伙人从小到大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盛计拒绝便成为白鸣远碰不得的心病。   白鸣远什么的其实他根本不关心,但是——贺知睁开眼睛,眼里划过道冷意——他得找回两样东西,一样是他失忆后就消失不见的那本书,另一样是个音乐盒,那是贺嘉送他的礼物,盒底有张他们家的全家福。   ……   贺知拎着满满两袋的东西从福瑜路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傍晚了,刚在小区门口下车,却又撞上个不速之客。   麦关圆胖的身体靠在他车上,不时看看手表,一见着贺知便赶紧迎上来。他看着气质干净额上却缠了沾血纱布的青年嘴巴张张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贺知看也不看他,绕过对方便要走——麦关也是陈月白的朋友,但他并未为难过他,他和对方便无什么需要开口的恩怨。   “哎哎,贺知,你别走啊。”麦关上前一步拦住青年,苦着脸道:“我通过多少人才打听到你住在这,蹲了一下午才蹲到你,你一走不就全白费了么?”   贺知停下步子,挑了眉看对方:“什么事?”   麦关叹了口气,便道:“你去看看月白吧。他喝了一晚上酒,下午发了烧,可他酒气还没下头,发了烧又不能吊水吃药,现在正难受着呢。”麦关看着听了这些话后面色依旧平静无澜的青年一愣,他突然觉得眼前的青年有些不太一样了……   但陈月白烧得都睡着了嘴里叫着的都是面前这个青年的名字,于是他还是道:“贺知你、你去看看他吧,他是真的喜欢你。”陈月白和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他长得好家世又好,又傲气,从来都是抬着眼睛看人,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陈月白真的对谁动心过。   原本贺知根本不算什么,但他根本不明白,最多就过了那么两个月,陈月白怎么就会对那个他之前从未在意过的结婚对象动心了。   听到“喜欢”这个词,贺知垂了眸,之前对对方有过的感情还残留着,此时他的心脏下意识疼了一下。心脏微微疼着,他唇角却浮起些微讽刺的笑意。   他抬起头看向麦关时那笑已消失得彻底不见,只是面上淡淡的,道:“这关我什么事?生病了该去找医生而不是来找我。”   “你们不是一直想我离他远一点么?现在你们可以完全放心了。请帮我转告陈先生,离婚协议书和那栋别墅过户协议很快就拟好寄给他,他签了字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罢他顿了顿,面上浮出个冷漠的笑:“一切都如你们所愿,也如我所愿。”   麦关睁大了眼睛,他看着面前仿佛浑身带刺的青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个青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短的时间就从那样懦弱可欺的性格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看着青年比从前更加清瘦的下巴线条和额上还在渗血的绷带张了张口,到底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之前他的朋友在背后说贺知、乃至当着陈月白的面捉弄贺知时,他虽没有参与,却也是个看笑话的旁观者,是以他现在根本没资格对青年再提什么要求……   “既然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贺知留下句话便绕过对方进了小区,这是盛世专门为艺人安排的小区,安保很好,就连麦关那样背景硬消息又灵通能找到这里来的都进不来。   ……   贺知进了门那只小黑猫便“喵喵”叫着蹭着贺知裤脚,它真的很黏贺知。   贺知半蹲下来,面上表情不由得柔和许多,他轻轻揉揉小猫脑袋,道:“也该给你取个名字了。”脑海中划过在原来的世界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的场景,贺知面上冷意如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个温柔得恍若月光的笑,眼尾却有些红,他看着面前的小猫,眼神悠远,仿佛在透过小猫看向哪里,半晌,他看着小猫碧绿纯净的眼睛,道:“我叫你阿故好不好?”   故乡的故。   小猫歪着小脑袋又“喵喵”叫两声,更加亲昵地蹭蹭贺知的裤脚,贺知便挑了眉道:“我就当你同意了。”他拍拍旁边购物袋里的纸箱,笑道:“看到没?我给你买窝了。”还有猫架猫抓板和一些猫玩具。   ……   组装完猫窝又吃过饭后,贺知便坐到了书桌前,面前放着《乱臣》的剧本。他之前只来得及匆匆看过一遍,现在刚好有时间,可以细读,这样才好彻底把握住角色。   灯光下,剧本封皮《乱臣》两个大字下还有三个稍小的字,那是编剧的名字。   贺知看着“陈月白”的名字垂了眸,他面无表情地咬痛了舌尖,才翻开第一页。看着页面上的字,贺知微微皱了皱眉——他到底是真的喜欢过陈月白,那些残留的情绪还在影响他,而他必须尽快彻底摆脱这种影响。   他贺知生平最恨受人掣肘。   又咬痛舌尖,贺知便开始认真地看《乱臣》的剧本。   他饰演的角色叫秦山雪,是剧里最终的反派。盛计的眼光确实很毒辣,秦山雪这个角色演好了,会比两个主角更加出彩。秦山雪的戏份看起来不多,但某种程度上他几乎是整部剧暗线的主角。   故事发生在古代某个乱世,天下四分五裂,硝烟四起群雄逐鹿,秦山雪出生在江南一个人口凋敝的贵族世家,三岁时便没了爹娘,由身为靖州城主的祖父养大。他从小身体不好,年少时期却是名气传遍江南的神童。只是他性格孤僻高傲,最厌人群,对乱世中的一切都抱着讥诮和袖手旁观的态度,于是除了独自游历外便是将自己锁在秦府后院,自己与自己下棋。   直到有一天,靖州城破,他唯一在乎的祖父被一个自草莽成长彼时声名不显的将军枭首而亡——那将军便是这部剧的主角之一,也就是宋时风扮演的角色。   秦山雪在靖州城外布了机关,他一向自傲,从不认为当世会有人能破他机关,可就因为他的自傲,他唯一在乎的亲人被人杀死。   他从小便知道,自己心里关着一头可怕的兽,他祖父正因为他戾气过重才让他在后院下棋修身养性。祖父死了,秦山雪心里的兽便再没了束缚的绳索。   将军骑着战马踏进靖州城的那一刻,秦山雪终于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一个表面无比正常冷静、内心却被疯狂和戾气彻底吞没的疯子。这个疯子一副病弱读书人笑模样,狠戾毒辣却又惊才绝艳,最后手里几乎握了半个天下。   ……   贺知翻到最后一页时,剧本上已经被划满了勾连的痕迹——贺知眼里划过道惊艳,他确实很中意这个角色。   ……   七天很快过去,贺知额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他托盛计照顾好阿故后,便乘上了往古镇去的高铁。   贺知离开鲸海的那天,陈月白也收到了两份冰冷的协议。 第16章 棱角和尖刺   贺知到古镇进了剧组后和方导碰了一面后就被对方推进化妆室开始化妆,剧组拍摄进度其实很紧张,毕竟拍完古镇这里的戏份还要转移到别的城市。   在古镇里拍摄的部分其实真正的主角是宋时风,这里就是剧本里的“靖州”,宋时风扮演的将军叫陈定平,他出生草莽,在乱世里从小跟着父母颠沛流离,九岁时亲眼看着父母死于乱军之手,伤心悲愤之余,他开始萌生有一天一定要结束乱世的决心。不择手段活下来之后,终于长成少年的陈定平去参了军,他武艺高强用兵如神,很有打仗的天赋,最终平定乱世登上皇位的小皇帝手里大半的天下其实都是陈定平打来的。   这时他声名不显,只是个普通的将军。而靖州之战就是他成名的开始。   而在“靖州”里,除了陈定平表现高光时刻,秦山雪的戏份也很吃重,毕竟,他是从“靖州”出场,登上乱世的舞台。   贺知化着妆,方导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喝了口手里的茶道:“你上完妆我们就开始拍你的戏份,正好现在我跟你说说戏。”   “等会儿要拍城破的戏,你现在是秦山雪,在后院听闻唯一在意的亲人被枭首时,你表现得非常平静,但是你眼里的眼神要有变化知道吗?这时候祖父是你最在意的人,他被杀死了,你应该是恨的、难过的,你不能有表情变化,但你要让观众从你的眼睛里看出这些复杂的情绪,你明白吗?”   “你算是第一次拍戏,走位之类的我会尽量教你,但你也要多观察别人,多学着些。”   “贺知,”方导其实不讨厌这个年轻人,他便难得说了点真心话:“你是个有灵气的孩子,要把握住机会。”   说着他指指贺知额头,对化妆师道:“他那块伤还没完全好,别往那块上妆了,别回头再化脓。之后加段秦山雪离家过程中受伤的戏,费不了多少事,等会儿直接缠绷带拍。贺知,你正常上药就行。至于秦山雪那点不能带伤的日常独戏,等过几天他伤好后和受伤的戏一起补。”   方导是导演,在剧组其实权利很大,说到底并没义务为一个新人的伤去调戏份,这是真的在对贺知表达真心的善意。贺知看向方导时眼里便带了真心的感激,道:“我都知道,谢谢您。”   方导笑笑朝他摆摆手,又站起来拍拍贺知肩膀,道:“娱乐圈里已经很久没出过有灵气的好苗子了,贺知,别让我失望。我去盯别的戏份,你化完妆就出来,多学着些。”   贺知笑着点点头:“好。”   ……   贺知化完妆又换好戏服后,朝化妆师道过谢后便往外走,化妆师里有个年轻的小姑娘,连忙道了几声“不客气”,眼里却满是亮亮的惊艳。在贺知往外走时,她拍了张贺知的背影,很想分享到什么社交平台,却囿于剧组的保密协议只能遗憾地作罢,只在V博发了条博:   “啊啊啊今天见到一个古装好好看的新人,以后一定会火!”   她在V博是个小有名气的“圈内人”,因此有不少粉丝关注,这条V博发出后不久便有粉丝七嘴八舌地同她互动,追问她是谁。   “他叫贺知,是个新人哦。剧组有保密协议所以现在我现在不能发照片,但是我们剧播之后大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化妆师小姑娘最后在评论区道。   贺知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算多,但由于之前的事情,知道他的人也不算少。这个名字太有争议性,是以评论区里很快便有了许多争论,化妆师也没搭理,她心里嘀咕这剧播的那天评论里的大半人都得去舔颜。   ……   贺知出了化妆室,正要往拍摄的地点走,却不想正好在走廊尽头撞上白怜。   白怜在古镇的戏份并不多,也和秦山雪没什么交集,这几天差不多都拍完了,是以此时他穿着浅色系的常服,一副干干净净的大学生模样——事实上他还没满二十一岁,也确实刚刚大学毕业。   “贺先生,”白怜面上带着看似毫无恶意的笑,看起来温和又乖巧,他歪着头看向贺知:“没想到你还能回到这个剧组。”   贺知眯了眯眸子,面上随即浮出个无比灿烂的笑,他耸耸肩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白怜眼眸中划过道惊讶,他印象里的青年根本不是这种带着棱角的性格,他印象中,这个人懦弱可欺,灰扑扑的毫不起眼,被欺负挑衅时只会忍耐——就如那晚在酒吧那样。这种底层的垃圾会和陈月白结婚只是运气好又心机地爬了陈月白的床而已。   可现在……这个人……好像变了——才几天而已,会有一个人在几天里性格变得这么彻底吗?   可再怎么变化,他还是个底层的垃圾,这种人根本不配和陈月白结婚,根本不配爬到这里。   想到这白怜第一次卸了面上的笑,眼里满是冷意。   剧组的人都在外头拍戏,这里没什么人,白怜又让黄青在走廊外头看着,是以他毫不担心地露出了自己很少在外人面前暴露的阴暗面。   他用一种和平时全然不同的眼神看了贺知一眼,随即转身离去。那眼神里浸着阴冷和清清楚楚的恨意,还有一种别的复杂情绪。   看着对方的背影,贺知眯了眯眸子,眼里划过道冷意: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陈月白,对方就这么恨他么……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现在也不是想那些的时候,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有拍好自己的戏。   这样想着,贺知便大步离开了走廊,来到拍摄现场。   这时候方导刚给宋时风破城的戏收了尾,无意中看到他过来便连忙朝他招招手:“贺知,你来得正好,刚好陈定平的部分拍完了,你准备准备,下一场就拍你的戏。”   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刚刚收回戏中人物情绪的宋时风听到方导的话便下意识往方导眼神方向看去。   听到“贺知”这个名字时,宋时风心头下意识涌起的情绪是厌恶,在他眼里贺知是个靠爬床傍上陈月白的小人,哪怕抛开这一点,他也根本无法理解盛世那个眼高于顶又精明得从不吃一点亏的盛计到底看上贺知什么,才会把这么重要的角色给一个从来没拍过戏的人,甚至还把他签进盛世,他更不理解方导居然同意那种毫不起眼又根本不会演戏的人进组。   但看到贺知的一瞬间,宋时风瞳孔一缩——只见青年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古装的腰带勾勒出青年劲瘦的腰身和几乎完美的身体比例。他黑发高高束起,五官便更加清晰,眉眼处最特别也最引人注目,漂亮得好似南方的山水画。   刹那之间,宋时风就理解了盛计和方导为什么会给贺知这个角色——他能站在圈里的金字塔尖并不是仅仅靠着家世,他有天赋也有演技,他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不可能看不出圈里苗子好坏。这一刻他很不甘心地承认,青年的脸和古装扮相再契合秦山雪这个角色不过。   他从前从没拿正眼看过青年,陈月白也甚少带着贺知去见他们,他从没想过青年会有张这么好看的脸。   方导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剧组的其他人也偷偷看向贺知,不时和同伴窃窃私语,贺知也不在意,只是面色如常地走到方导身边。   方导便翻开剧本给他讲戏:“等会儿要拍的是这段。城破了,陈定平军队进城首先要去的就是城主府,所以秦山雪离开了家。城里的许多人们不了解陈定平的品性,便纷纷从另外的城门逃离靖州,你混在人群里,逆着人流转了身站定,遥遥看了眼陈定平破开的那道城门的方向——在那里,陈定平刚刚骑马踏入城门。你们根本看不到对方,但是心有所感地和对方隔着大半座靖州城对视。”   贺知点点头,工作人员和群演准备就绪时,方导便喊了“开始”,他根本没有抱贺知能过这场戏的期待,第一次他只是想贺知能熟悉下流程,至少学学走位。   ……   天色昏暗。   城里一片哀声,密集的人流往城外涌去。   面上带着病气的青年逆着人流站在那里,他被人流冲得踉踉跄跄几乎要摔倒,脚不知被踩了几次,薄瘦的肩也不知被撞了几次,素白的衣裳沾满了脏污,黑发也散了大半,恍若一个狼狈的疯子,他却毫不在意。   不远处就是逃生的城门,另一道有他祖父血肉在的城门在远处——他祖父身首分离的遗体在那里,那个破了他的阵、杀了他祖父的敌人也在那里。   他抬眼向那个方向望去,面无表情,眸里却似沉了深不见底的死水,阴沉得吓人。   他眼眶发红,眼里有浓浓的恨意……   ……   方导和宋时风站在摄影机旁一时有些怔愣,他们没想到,这个青年第一次拍戏会这么顺利,没有任何走位之类的专业性问题,对人物情绪的把握娴熟得根本不像新人。   方导反应过来,正要喊过,却在开口的一瞬间控制了自己的声音,因为他看到,青年此时还在戏里——秦山雪依旧在用那种眼神看着那道城门的方向,此时面上却慢慢浮出一个扭曲而神经质的笑。   他面色苍白如雪,额上乱七八糟的绷带渗了血,黑发白衣凌乱,眼眶发红,配上那笑整个人就像个真正的疯子。   ——剧本上陈月白这样写过秦山雪:陈定平杀死城主踏入靖州城的那一刻,秦山雪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就如贺知现在的模样——   他恨陈定平,他为祖父的死悲伤,但他心里还有一丝,扭曲、隐晦而背德的欣喜——祖父死了,绑在他心头的束缚彻底不见了,他可以彻彻底底疯。而这个世上有人能如此简单地破他的阵,他便有资格做他的敌人。   拥有真正的敌人,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   陈月白来到剧组时,看到的便是青年那样的眼神。他是编剧,他了解自己笔下的角色。   他怔怔地看着青年,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笔下拥有了灵魂的角色。   方导坐在摄像机前,眼睛亮得惊人,他刚要喊一声“过”,却突然发生了变故——   拍这种人站在逆流人群的戏其实很危险,如果安全工作不到位容易发生踩踏事件,是以拍戏前都对群演在内的演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注意安全,可这时逆流的人群中却有个身材强壮的男人,似是无意被人流挤着向前,在靠近贺知时却用力撞向了对方——贺知本来就身形不稳,如果这时摔倒,就算及时疏散人群,也会被狠狠踩上几脚。   陈月白瞳孔一缩,在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大步向前——贺知出车祸根本就没过去几天,如果这时再出事……   “停!停!”看到出了事方导连忙着急地喊道,他指了指几个工作人员:“你们快过去!让他们停下来!”   却因为人太多,就算及时停下来贺知也会被撞倒在地,被来不及停下步子的人踩上几脚。   ——“啪!”   众人睁大了眼睛——只见倒在地上的不是贺知,而是那个强壮的男人。   那男人摔倒在地,此时大部分人虽已经停下,男人却还是被来不及停下的人踩了好几脚,“啊啊”地喊着疼。   陈月白此时终于挤进人群,想伸手握住青年的肩,却被对方毫不在意地打落手——贺知甚至没看他。   他只是抱着臂冷冷看向此时还躺在地上抱着自己手臂的男人。   此时拍摄已经暂停,群演已经疏散,方导和工作人员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清了场后刚刚还喧嚣的现场变得一片寂静。   “刚刚你故意撞向我,”贺知俯视着地上的人,面色淡淡的,甚至看不出生气的模样,他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道:“如果不是我及时躲开,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我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如果再被这么踩几脚,我确实又要进医院,这么一耽误这角色能不能保住确实不好说。”说是及时躲开其实是他注意到对方动作时故意绊了对方一脚,很久没拍戏了他刚刚其实没有完全入戏。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告诉那些对他有敌意的人,他不是好欺负的,完全不介意撕破脸。   “说吧,”贺知挑了眉,完全不顾在场还有其他人:“谁指使你的?白怜老师还是宋时风老师?虽然对我拿这个角色不满的人不少,但和我有梁子又对我不满到这种地步的也只有他俩了。”不管是他俩中的谁在剧组对他耍这种阴招,他都必须毫不示弱地反击回去,忍气吞声根本不是他的性格,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现场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没有人想到会有人当众毫不遮掩地说这些石破天惊的话,连方导都一时怔愣在那里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地上被踩得浑身狼狈的群演听到“白怜”这个名字时眼里划过道荒乱,却没有人注意到。只有贺知眯了眯眸子。   “贺知你特么别血口喷人!”宋时风咬了牙大声道,面上满是自己和白怜被拖下水后不可置信的愤怒。   贺知看向对方,面上依旧淡淡的:“我只是说出了你们讨厌我并和我有梁子这个事实而已宋老师,我才是受害者,现在很脆弱,大庭广众之下请你控制下自己对受害者的情绪,以免对我造成二次伤害。”   宋时风憋得满脸通红,睁大了眼睛最后只憋出个:“靠!”   陈月白怔怔地看着面前浑身是刺的青年,他张了口刚要说什么,便见额上绷带开始渗血的青年朝他看过来,漂亮的眼里满是疏离的平静无澜,唇角却是冰冷的笑:“陈老师也要为你的朋友们鸣不平么?” 第17章 那个傻逼,在说什么?   夜色渐浓,又出了事,方导便干脆放演员和工作人员回酒店休息,所有人都走掉后,贺知亲手把那个群演送进了派出所——再也没有比派出所更适合处理这件事的地方了,他自己去只是为了亲自做笔录,最后拿到第一手的处理结果。   他一点都不想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后已经半夜了,贺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正要往酒店走,便见古镇派出所旁边的桂花树下静静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件米色风衣,肩头落了些桂花,他黑发和眼睫沾了夜露,整个人显得有点狼狈。他看到贺知出来,便上前一步拉住贺知的腕,漆黑的眼珠被夜色浸得有些浓而深。   陈月白认认真真直视着青年的眉眼,眼里有微微的懊恼,他道:“阿知,我们聊聊。”   全然寂静的古镇街道上古香古色的红灯笼依旧有光,他们两个的影子在这光的映照下恍若纠缠在一起的鬼魂。   贺知在陈月白身上嗅到桂花香和好闻的香水味夹杂在一起的味道,恍若能蛊惑人心。   手腕被对方握着,对方手掌触碰到皮肤的温暖在这深秋的寒夜里如此诱人。   贺知垂了眸——可他一点都不想被蛊惑,也一点都不想被诱惑。   更何况这些都是假的。   陈月白这种游戏人间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真心这种东西。   他对白怜和宋时风他们特殊,不管对其中的谁掺杂了友情或者爱情,都有漫长的时光做基底。   而他贺知和陈月白之间,只有短短半年——亦或是短短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里失忆的他抱着一辈子的期许对陈月白付出了所有真心,可陈月白偏偏弃若敝履,偏偏全部糟践了。   那么现在这些惺惺作态又做给谁看?   于是他抬了眸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陈月白的眼,一点一点、干脆果决地挣脱了陈月白温暖的手:“陈先生,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聊的。”说罢便大步离去。   “贺知!”陈月白大步追上对方,紧紧握住对方的肩,眼里的懊恼更甚:“我刚刚根本没有给时风和怜怜鸣不平的意思。”   “贺知,你好歹要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刚刚想说,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如果真的是怜怜和时风做的,我绝对不会偏袒他们。”可贺知之前根本没有给他说这些话的机会,他问他那句话时眼里带着冰冷的讥诮,还没等他回答,他便已经冷漠地转过了身。   贺知听完这话嗤笑一声,他挣开对方的束缚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陈月白怔怔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手掌中残留的青年身上温暖的温度正在冷风中渐渐消散。   等他反应过来,贺知已经走出很远,他看着那清瘦冷僻的身影渐渐融进夜色,心脏突然有涩涩的疼痛,仿佛被某种感情驱使,他朝着那个身影大声叫青年的名字:“贺知!”   “我喜欢你。”说这句话时声音却轻得恍若喃喃低语。   ……   酒店里的房间很暖和也很明亮。   贺知关了房门,身体却缓缓滑落靠着门板坐到地上。   失忆那段时光对他的影响实在太过深刻,在原来的世界里他还根本没来得及喜欢上谁,他根本不懂,只是失忆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而已,怎么就能让人的心脏疼成这样……   贺知微微低了头,沾了夜露后微乱的发遮住了眉眼。   半晌,贺知紧紧握了拳,指甲刺透掌心,他抬起头,唇被咬得发白,唇珠上沾着滴刺目的血珠。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眼珠却清清冷冷,里头覆满坚定。   贺知慢慢站起来,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的自己,唇深深向下撇着。   他真的,极度讨厌被什么东西掣肘。   他还要回家,他的父母和嘉嘉在家里等他。陈月白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傻子才会在意虚假。   想到家人,贺知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才慢慢好起来——他必须,彻底摆脱陈月白。   ……   第二天古镇天气依旧阴沉沉的。   这天贺知的戏份并不多,只是补几个昨天戏份的镜头。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剧组这次并未安排太过密集的人流。   这次拍摄进行得很顺利,贺知表现得很好,一次性便过了那些镜头。没有他的戏份时他便随便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看剧本,但有时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   当一个阴影出现在自己上方时,贺知眼神还在剧本上,一只手却偷偷伸进口袋,按下了录音键。他连看都没看对方,只是照旧看着剧本。   “月白哥因为你昨晚喝了半夜的酒,你现在倒是很悠闲。”白怜面无表情地看着随随意意靠在墙上看剧本的青年道。   贺知放下剧本耸耸肩,面上浮出个无比完美找不出任何瑕疵的笑:“所以?”   白怜的唇紧紧向下撇着,面上全无往日的温和,他直直看向贺知,道:“你真的很讨厌。明明底层的垃圾堆才最适合你,你何德何能可以爬到我们身边。”   “所以,”贺知眯了眯眸子:“你就找了那个群演害我?”   “是我又怎样?”白怜面上浮出个冰冷的笑:“你有证据吗?就算你送他去派出所,他也只会说因为讨厌你才做这种事。贺知,不会有人相信你这种人。”   贺知面上浮出个好心情的笑,他挑了眉看向对方,大大方方承认了对方说出的事实:“你说得对,不会有人相信我。他们只会相信你。”口中叫着别人底层垃圾,自己倒是正正经经金玉堆里养出来的,可惜是个彻彻底底的蠢货。   贺知打量着白怜,面上笑容愈发灿烂——他其实,真挺喜欢自己送人头的蠢货。   白怜看着贺知的模样皱了皱眉,愈发感到不安——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原想激怒对方逼对方动手推搡他,黄青装作剧组的人“无意中”拍下照片再泄露出去,到时候他的粉丝会和网上的舆论一起把贺知撕碎。   白怜眉头皱得更紧,他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剧组其他人在,只有黄青躲在他安排的角落朝他点头示意。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白怜眼神扫过青年身边的竖着的几排道具竹竿一顿,接着唇角浮出个微笑。   他猛地抓住贺知的腕带着对方的手拨向竹竿,几排竹竿便霹雳哗啦朝二人倒下来。虽然计划有变,黄青愣了下却还是敬职敬责地拍下照片,从他的镜头来看,这些竹竿就好像是贺知故意拨倒砸向白怜的一般。   在竹竿倒下的一瞬间贺知眉头一抽,他没想到对方会蠢到这种地步——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些竹竿砸下来砸的一定是他们两个人,谁都避不开,这么沉的竹竿砸到身上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好不了。   贺知“啧”了一声便挑了眉猛地抓了对方的衣领调换了自己和对方的位置——这是白怜自己惹的祸,他是被连累的根本没必要做被砸得更狠的一方。   竹竿彻底倒下来,发出“噼里啪啦”几声巨响,白怜睁大了眼睛,等他反应过来,大部分竹竿已经狠狠砸在他的背上又弹开,而贺知,被他压在身下,几乎只有手臂和手腕被殃及。白怜背部传来刺骨的疼痛,眼前是贺知那张现在漂亮到凌厉的脸——这跟他想的、根本不一样!他只是想黄青拍到贺知“霸凌”他的照片,他根本没想到被这种竹竿砸到会这么疼!他更没想到——贺知这家伙在这种时候会拉他当肉盾!   响声惊动了剧组其他人,方导带着剧组工作人员闻声连忙赶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却都怔在那里睁大了眼睛。宋时风听说白怜出了事,便硬拉着由于昨晚下半夜买醉、此时有些不耐的陈月白来到这里。   只是看到眼前一幕,宋时风睁大了眼睛。   地上到处都散落着竹竿,他关心着的白怜背上横着一根竹竿,将贺知压在身下,压在贺知身上的白怜面皮本来就白净,此时因为挨了那些竹竿疼得眼眶发红,几乎要掉下眼泪,贺知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清清冷冷,他望着天,面上满是无辜,仿佛是个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这个场景相当滑稽,却也不能不说暧、、、昧旖旎。   宋时风觉得自己眼瞎了,连声音在发颤:“你、你们……”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到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在一片静谧的空间里响起来,非常突兀:“你们、在做什么?”   宋时风一愣,朝陈月白看去,于是他便第一次看到脸色彻底冷下来的陈月白。   他从来没见过陈月白这副模样。   陈月白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出过一场车祸暂时性失明外,从小没有受过任何委屈。他总是一副游戏人间的笑模样,却从未把谁真正放进过眼里。他从小到大很少生气,不是因为脾气好,只是因为目空一切的傲慢。   他们三个也只是因为和陈月白一起长大,有那些时光做基石,才在陈月白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他从来没有看过陈月白这副模样,这副、仿佛要吃人的模样……   白怜震惊地抬头朝陈月白看去,便对上陈月白那双冷得吓人的眸,他一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陈月白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他背上现在应该已经肿得吓人,他感到刺骨的疼痛,但他还是看向陈月白:   “月白哥我——”   “原来你喜欢贺知。”陈月白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怜,面上没有一丝温度。他觉得心里某种情绪似烈火燎原彻底蔓延——他终于发现,他根本就受不了有谁觊觎青年。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因为贺知渐渐变得不正常,可无药可救。   贺知还被人压着,他仰躺在地上望着秋季因着夜里的一阵秋雨而变得有些阴沉的天眯了眯眸子,他突然觉得有些生气——这算什么?这一个两个傻逼,都特么在说什么、做什么……   他们无缘无故把他卷进这场滑稽无比的戏剧里,却根本没有经过他同意。就像从前他失忆时他们耍弄他一样,这群傻逼根本就不懂得尊重人。   尤其是陈月白那个傻逼,他在说什么傻逼又恶心人的话?   贺知彻底冷了脸,他故意猛地推开白怜刚刚被重点砸到的肩把对方彻底推开,接着不顾摔在地上的白怜震惊又疼得扭曲的脸缓缓站起来,他不疾不徐地把身上的土拍干净,接着来到方导面前,一笑:“方导,不拍戏了么?”   方导猛地回过神,干笑道:“拍、拍!”说着他“咳”了声对看戏看傻了的工作人员道:“都给我回去拍下一场戏!”   贺知便也面无表情地跟着人流走。   经过陈月白身边时,腕却又被对方握住了。   “阿知……”   “嘶”,贺知咬了咬牙,碰上这些傻逼准没好事,他冷冷看向陈月白,冷笑一声道:“陈先生,放手,你弄疼我了。”   陈月白瞳孔一缩,像被烫到一般松开手,他看向青年的腕,便看到青年白皙的腕上有被竹竿砸到后刺目的红肿,他的心脏像被针尖扎过一般疼了那么一下。他刚想说什么,青年却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陈月白紧紧盯着青年垂下的手腕,他突然想到,青年来这里找他的那天晚上,他被某种情绪冲昏头脑,狠狠掐了青年的那只腕吻他。   直播那天,贺知走向他要他相信他,青年眼里是强撑的破碎成粉末的希望,那时候他似乎晃见了贺知红肿的腕……却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向了地狱......   陈月白身子晃了晃,针尖似的那点疼痛已经蔓延至整颗心脏。 第18章 那个做过医生的经纪人   贺知来到古镇的第三天晚上,盛计派给贺知的经纪人敲开了他的房门。   那人高高瘦瘦,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温温吞吞的模样,镜片之后却有双清冷凌厉的眼,他朝贺知伸出手:“你好,贺先生,我是赵澄宇,你的经纪人、”说到这他不知想起什么,眉头似乎抽动一下,才道:“兼临时医生。”   贺知一笑,握了握对方的手,把对方迎进房间,道:“盛总跟我说了,路上辛苦了。”   贺知把一杯茶放在对方面前,赵澄宇喝了口茶,道:“你有药箱吧?等会儿我帮你看看伤口,我听阿计说过,你出院时有点脑震荡,虽然外伤不重但也容易感染,真因为拍戏感染得不偿失。”   并未在意对方对盛计的称呼,贺知只是有些讶然地挑了眉:“赵哥你、真是医生?”他以为盛计是和他开玩笑的。   赵澄宇嘴角抽了抽,道:“他没跟你说?”顿了下他道:“我医科大学毕业的,做经纪人之前还做过几年外科医生。算了,这个不重要。”说罢他拿出手机,摆弄几下打开,举到贺知面前,道:“这个你看到了吗?”   这是V博的页面,上面是一个阅读量过亿的话题:#演员白怜疑被同剧组演员霸凌#   话题底下是几个红V,煞有介事地用不同的话术表达着白怜在剧组被一个空降的演员霸凌这同一个意思,配着的图片里,第一张是白怜的助理黄青发的一条博,配文是“他真的很努力了”,下面配了张白怜肩膀青肿不堪的图,下面有无数粉丝问“我们怜怜这是怎么了!”,黄青只回复了第一个粉丝一个大哭的表情,什么都没说。粉丝又气又心急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正要去日剧组,这个话题就上了热搜。   热搜里的公众号终于爆出了白怜会受伤的原因——除了黄青的图,营销号不约而同还配了另外几张图,图似乎是不小心拍到的视角,图片中是贺知的手去拨竹竿,接着是竹竿倒下时贺知抓白怜衣领的动作,再之后,竹竿倒下,白怜压在贺知身上,替贺知承受了大部分竹竿。   整个热搜只表达了一个意思:贺知霸凌了白怜。   白怜的粉丝和贺知直播后或摇摆不定或对贺知有所改观的路人瞬间把整个话题和《乱臣》的官博屠了个干干净净,评论区和话题区全部充斥着对贺知的谩骂,官博下被顶到前排的白怜粉丝都要求剧方给个说法或者干脆换角。   ……   看到贺知浏览完了,赵澄宇道:“贺知,你有什么想法吗?”顿了下他道:“公关我会帮你做,但我要先知道你的想法。”   事情性质其实很严重,尤其是贺知才刚出道,并未有立身的角色,也没有积累下粉丝。如果最后这个角色真的丢掉,贺知在娱乐圈的路几乎全被堵死了。   贺知面上却一丝慌乱都没有,他道:“赵哥,我有两张底牌——嗯……或许算三张。”   赵澄宇:“?”他真的很惊讶,白怜几乎算顶流,他选秀节目出身,粉丝都非常死忠鸡血,家世也硬,娱乐圈很少有人能动他。贺知一无背景二无粉丝,可他却说有不止一张底牌。   贺知便继续道:“竹竿是白怜拽着我推的,他提前找了黄青利用视觉陷阱拍照——”   赵澄宇微微皱了眉:“就算你这样说,我信你但……”舆论不可能信。   贺知挑了眉:“那时候我录音了,没录到他说推我,但录到了我的一句话。”那时候事情太过突然,他下意识说了句“你在做什么”,被录了进去。   赵澄宇眉头却没有松动的迹象:这不够有力,怎么解释都行,没办法证明不是贺知动的手。   贺知却继续悠悠道:“我还录到了他亲口说找群演推我,以及,我手头有份他之前要我冒充他原音帮他配音的合同。”也许是对当初的贺知性格太过放心,这份合同竟然没有签署保密协议,贺知虽然不明白白怜那边怎么会允许这种□□放在他手里,但这没什么不好,给了他反击的机会,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赵澄宇猛地睁大了眼睛,他看了贺知半晌面上沁出些真心的惊喜,最终笑着拍拍贺知肩膀,道:“贺知你行啊。这两张牌再加你录音里的那句话确实算王炸。你把合同备份发我,录音文件也发我,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很快帮你解决。”   贺知点了点头,把录音和合同电子版发给对方,顿了顿又补充道:“赵哥,合同等这部戏播完再放出去。”他的眼光不会错,《乱臣》这部戏会爆,白怜不管表现成什么样子,他的事业都会靠着这部戏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再放出这份文件威力会更大。澄清霸凌的事情那份录音足够了。   在原来的世界里,他好歹在娱乐圈里待了那么许多年,他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任何大人物的庇护,在一步一步登顶的过程中见惯了乌七八糟的手段。他不屑用卑鄙下作的手段对付别人,可不代表他不懂怎么能更狠地反击。赵澄宇看着就干干净净一人,一点都不像这圈子里的,他原来还是个医生,不一定懂这些。盛计也说把他当个医生用就好。   赵澄宇看着贺知一怔,半晌他轻笑一声,耸耸肩道:“贺知,嗯……该怎么说呢,阿计骂我的时候都是骂我毒蛇。就——你是阿计看重的人,能给他带来更多利益,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护着你,有人要害你,我就会不择手段反击,你完全可以放心。我还算个阅历挺深的经纪人,圈里口碑不错。”不错到盛世几个顶梁柱无一例外都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   贺知看着赵澄宇依旧一副笑模样讶然地眨了眨眼,随即朝对方伸出手:“赵哥,合作愉快。”   “嗯,”赵澄宇握了下贺知的手:“合作愉快。彻底确认你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我非常愉快。”好歹在圈子里,陈月白和贺知的事情他好赖也知道一些,当初盛计要他来带贺知时他并不是很愿意,他不喜欢包子性格,后来看到贺知的直播才对对方改观,这次盛计要他来他才没拒绝。   ……   半夜,贺知安安心心睡着觉,一个话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热搜榜上。   #惊,白怜被霸凌更多证据流出#   这条话题乍看起来是帮白怜说话的,黄青睡前刷到也以为是自家公关安排的,并没有在意便安心地睡去了。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被公关打爆了电话,黄青才傻眼地发现网上舆论已然反转。   那条话题已经到了热一,并且变成了“爆”,点进去这条乍看起来是为白怜说话的话题里后,是一个0粉丝0关注、名为“正义大侠”的小号发布的黑屏录音,配文:“就,怎么说呢,一个剧组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这段无意中录到的录音发给我,我这人平时最见不了不平之事,就把这段分享给大家咯。”   黄青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他手指颤了颤点进录音,接着猛地睁大眼睛,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   “所以,你就找了那个群演害我?”   “是我又怎样?你有证据吗?就算你送他去派出所,他也只会说因为讨厌你才做这种事。贺知,不会有人相信你这种人。”   ……   白怜和贺知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出来,黄青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   录音清清楚楚,了解剪辑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段录音没有任何剪辑和拼接的部分,就是原音。   事情已经发酵了一晚上,录音已经传得到处都是,证据又实在太锤,黄青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件事他们只能认,几乎没有任何公关的机会。   可这件事情一认,白怜自出道以来多年对外塑造的好形象便要坍塌得一干二净。   刚刚落下的手机声又猛地响起来,黄青看着屏幕上“白夫人”的字样,喉头动了动冷汗便流下来——白怜出了这样的事,白夫人绝对不会给他好果子的……   可让他更绝望的事,事情还没完,那段录音还在发酵……   ……   “家人们,我就是干这方面活儿的,”一个有名的剪刀手大触发了段黑屏录音配了条V博:“我剪过太多视频和音频,所以对声音很敏感,你们仔细听,录音最后那段贺知是不是还说了一句话?原录音这句不是很清楚,我处理了一下,声音现在应该会更清楚一些。”   吃瓜群众点进去,于是便听到句好听的男声,那是贺知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声音里带着愤怒和不可置信。   随即便是噼里啪啦竹竿倒下的声音。   于是舆论再次炸了锅,剪刀手那条博被转了上万条。因为白怜之前要群演害人的印象在先,之前骂过贺知的吃瓜路人也开始重新审视最开始的那些照片。   ……   “话说你们看,这些照片的角度是不是有点刻意了?”   “是唉,仔细看都有点糊,而且他们手的位置都有些看不清……”   “竿子倒下来他拽着我们怜怜给他当肉盾的照片看得清楚吧!别狡辩了,他就是心黑害我们怜怜!”   “我就是那么一说没有别的意思哈某些人不要对号入座,那谁的粉丝先把那谁的录音解释下呗?万一真是那谁为了陷害贺知故意自己拨倒竿子呢,人贺知拿他当肉盾不过分吧?”   “楼上干脆报身份证号得了哈哈哈哈哈,夺笋!”   ……   这时,古镇派出所也终于把群演故意害人的通报放了出来,虽然没有点名道姓、虽然群演只是说自己看不惯“贺某”才想教训他,但是有了录音在前,吃瓜群众立刻结合通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得清清楚楚,白怜是流量,一直以来在大众面前公司刻意给他贴上的又是“乖巧”、“暖心”、“迷糊”、“贵公子”等标签,这些标签和他录音中那种带着狠意的口吻和他做的事情反差实在太大,一时间白怜便站在风口浪尖,V博沸了个彻彻底底。   也有一小批吃瓜群众开始讨论贺知的脸是不是有点惊艳、声音是不是也有点好听,于是开始搜索贺知的V博账号。   ……   贺知刚晨跑完回酒店,他停下脚步站在那棵香樟树下,看着彻底反转的舆论一时有些无语:万万没想到,那位看起来斯斯文文又一副笑模样的前医生一出手会这么准狠。   陈月白站在不远处,他静静看着树下笑得像只小狐狸的青年,他抿了唇便要向青年走去——他有一些话要对他说。   突然,他瞳孔一缩,只见不远处一个年轻女人大步朝贺知走来,她的手里握着个罐子,等到来到贺知不远处时,便猛地把瓶子里的东西朝贺知倒去。   “贺知!”   陈月白再也顾不得什么大步过去,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腔,却还是眼睁睁看着瓶子里的液体被倾倒在青年身上。 第19章 引导她们的人才下作   贺知雪白的衣袖上满是红色的不明液体,似乎是油漆。   除了黏腻的触感和难闻的气味,贺知的手臂有微微刺痛感,他连忙脱掉沾了油漆的外套,只见手臂触碰到油漆的部位有细微红肿——他一向是那种比较容易过敏的体质。   深秋的清晨有些冷,贺知脱掉外套后上半身只穿了件宽松的白T,此时他却全然未在意,只是看着眼前此时有些神经质的年轻女孩儿眯了眯眸子。   贺知正要说什么,一件带着温度的风衣便披在他身上,风衣上熟悉的气味几乎在瞬间刺激了他的神经——毕竟,就在不久前,他和这人有过太多次同床共枕。   “阿知,你没事吧?”   陈月白有些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知闭了闭眼眸,压下心头本能般涌起的思绪,再睁开时眼眸已平静无澜,他淡淡看陈月白一眼,便将身上的风衣脱下,丢进对方怀里,随即上前一步,站在女人面前。   陈月白怔怔看着怀里的衣服,再抬眼看向青年的背影时,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觉得遥远得无法触碰——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随时都能把他温暖的身体搂进怀里。   ……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贺知站在女孩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几乎比贺嘉年纪还小,眼眶发红,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女孩下意识后退几步,眼里溢出些惊惧,她唇颤了颤,才结结巴巴道:“谁、谁让你欺负怜怜……”   贺知眉头微微皱起来:“你是白怜的粉丝?”   “我、我……”女孩儿面上多了更多惊惧,声音尖利,几乎带着哭腔:“谁、谁让你陷害怜怜……怜怜不靠家里只靠自己一路走来那么不容易,他只有我们了,我们陪了他那么久——”女孩儿越说越激动,终于哭出声,结结巴巴道:“可、可你欺负他、你、你要毁了他!你合成假录音害他!你要彻底毁了他!”   贺知静静看着她:“你成年了么?”   女孩儿似乎没想到贺知会问这些,她一怔,下意识道:“还有几个月满17岁……”   贺知看着面前脸上其实还带着些稚气的女孩儿,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真实的愤怒——这个女孩儿只比贺嘉小一两岁,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却被某种看不到却真实存在的引导变成这副模样。   “首先,那条录音是真的。”贺知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当着女孩儿的面播放了原录音:“看到了吗?这是我录的、最原始的录音。你喜欢的人确确实实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   录音里白怜的声音响起来,女孩儿睁大了眼睛,正要说什么,贺知直视着女孩儿的眼睛,又道:“其次,他并不是除你们之外一无所有。相反,他比你们拥有的东西多得多:金钱、光鲜亮丽的外表、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你们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东西,他都有。你们怜爱他觉得他除了粉丝外一无所有不觉得好笑么?至于他向你们表现出的可怜形象,你听说过一种叫人设的东西吗?知道么,影娱公司最擅长的就是根据你们的爱好,编造这种玩意儿。”   “喜欢一个人可以,”贺知道:“可是喜欢这种人,还为了他把自己变成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甚至要搭上自己的人生,值得么?——你知道我如果追究,你会留案底,会给自己人生留下永远无法抹除的污迹么?”   “那些引导你的人,引导你为他疯狂的人,告诉过你这些吗?”   “你的人生就那么廉价么?你自己就那么廉价么?”   “这么迷恋和你并不相熟的人之前,为什么不先好好爱自己?”   女孩儿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贺知,随即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怜怜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们喜欢了这么久的人,不可能这样……那是她们真真实实付出的喜欢和光阴,如果对方那样不堪,那她们、算什么……   “指使狗仔诬陷贺知的人是白怜,你应该关注了这件事,知道我在说什么。”   陈月白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贺知一怔,地上的女孩儿身子猛地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月白——粉圈里都知道,陈月白和怜怜关系很好,是怜怜重要的哥哥,他几乎不可能说谎。   陈月白和她对视,漂亮的眼眸里有淡淡的疲意——他青梅竹马的朋友、他当弟弟一样疼爱的人,对他喜欢的人做了那么多事,而等他发现时、他已然成了不可逃避的帮凶。   半晌,地上的女孩儿终于低了头,再不敢看贺知的眼,她道:“对、对不起……”随即空气中传来抽泣声。   贺知看了眼地上几乎缩成一团的女孩儿,他不知想起什么垂了眸,半晌,道:“你走吧。”   女孩儿猛地看向贺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半晌,她跌跌撞撞站起来,朝贺知认认真真鞠了一躬:“真的、对、对不起……”随即转身跑走了。   陈月白静静看着只穿了件短袖、白皙的手臂上有红肿痕迹的青年,眼眸深处似有烈火燎原。   贺知缓缓看向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歪了头问道:“原来,真的是他。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语气平静得就像在叙述。   陈月白瞳孔一缩,心中涌起一阵慌乱,他想说什么却根本不知该说什么,青年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凌厉的刀锋,他终于体会到心脏实实在在疼痛是什么滋味。   “贺知,你怎么在这里?”赵澄宇从树后走出来,他一副路过的模样,面上笑眯眯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异。   看到贺知的穿着和手臂上的红肿,赵澄宇相当自然地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到贺知身上,道:“你现在在拍戏,可不能生更多病了。”随即他指了指对方手臂上的红肿,拉了对方的腕,道:“走吧,我带你去处理下。”顿了下他状似无意地道:“你那天晚上出车祸的伤口没恢复好不说,脑震荡也没康复,现在又添了新伤,贺知,你这样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陈月白几乎是震惊地看向贺知——他根本不知道,贺知还有脑震荡……是了,他根本没有在医院陪过他,甚至没有问过医生……他之前,又一次把他孤零零扔在医院里……   贺知并未脱下赵澄宇的外套,也未挣脱对方的手,只是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赵澄宇亲昵地拉着贺知从陈月白身边走过,却直接无视了陈月白,只是笑眯眯对贺知道:“你和我不用见外。”   陈月白盯着赵澄宇握着贺知腕的手,他垂在身下的手紧紧握成拳,眼眶有些红,却到底没有阻止——他根本没有阻止的立场,贺知看着他眼里满是闪闪发亮的倾慕时,他却亏欠贺知太多……   ……   酒店走廊,赵澄宇松开了贺知的腕,似是一种默契般,贺知并未多说也并未表示惊异。   “为什么要放她走?如果你想追究,哪怕她未成年,也能追究,哪怕不追究到底,也能给她一个教训。”赵澄宇问道。这件事情性质太过恶劣,幸好只是油漆,如果是硫酸之类的液体,贺知这辈子就毁了。   “赵哥,她年纪太小了。”到了房门外,贺知边拿出房卡边道:“她还未成年,如果我们追究,曝光之后舆论不会偏向我们。”   赵澄宇和贺知进了屋,随即在沙发上坐下,看向贺知挑了眉道:“贺知,说实话。”   贺知倒茶的动作一顿,淡淡道:“她还未成年,心智并不成熟,引导她们的人才真的下作。她穿得衣裳鞋子并不好,年纪又太小,只是走叉一次路而已,没必要赶尽杀绝。我妹妹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想起我妹妹,我就不想给她的人生再添什么沉重的污迹。”   赵澄宇笑笑,面上沁出真实的暖意,他道:“希望她能理解你的苦心。”顿了下,他又道:“刚刚我全部录音了,包括陈先生说的话。”   贺知把茶杯放在赵澄宇面前,挑眉一笑:“陈先生说的话倒是可以尽快放出去,我可不想再背黑锅了。”   赵澄宇轻笑两声,点了点头。 第20章 回家的路   赵澄宇这次并未着急曝光陈月白那条录音。贺知额上的伤口全部愈合后便补完了古镇戏份,等到古镇戏份全部结束后,剧组来到了西南地区的某片山地,这里是《乱臣》中一次特殊的战争的取景地。   而这时,白怜前面一些黑料的热度刚要有结束的趋势,新的黑料却又一次上了V博热搜,这次热搜还牵涉了陈月白。   之前爆出的黑料还没处理清楚,买通狗仔陷害贺知的事情又一次被曝光,白怜人在连无线信号都时有时无的山区,却彻彻底底陷入危机中,他的经纪公司天星这几天焦头烂额完全看不到公关的思路——毕竟白怜的人设已经坍塌,在料铺开得这么广的情况下,撤热搜根本没用。更何况,白怜这次的黑料几乎算是陈月白“亲自”曝光的,这就彻底锤了料的真实性。   ……   “好恶毒啊,串通狗仔给贺知编这种黄料,这次如果不是那个小号又放出陈月白的录音,就算贺知告赢了那个狗仔这种黄料还是会经常被拿出来说的吧。”   “话说为什么白怜老是针对贺知哦,没记错的话贺知是刚刚出道吧?一个连粉丝都没有的新人怎么惹到他了哦。”   “楼上,你忘记陈月白老师了吗?贺知可是和他结婚了,虽然现在可能离了吧但总归是结过。emmmm现在他翻车总算敢说了,你们没觉得白怜一对上陈月白眼神就很mean吗?”   “话说陈月白早就知道白怜买通狗仔去害贺知,居然还任自己的枕边人被人这么造黄谣,啧,真狠,贺老师赶紧拿了离婚协议搞事业吧。”   “楼上+1”   ……   山区信号再怎么不好也还是有,剧组里也都是人精,该知道的事情还是都知道。方导倒是该拍戏拍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这里地方偏环境又恶劣,那些狗仔娱记很少能到这里来蹲点,不会影响他们进度。至于男主角的黑料,那是天星和白家该搞定的事情,天星和白家是主要投资商,这部剧收益好坏和他们有直接关系,那是他们该去解决的问题。   ……   山区的旅馆自然不能和鲸海比,条件虽不怎么好,但也干净整洁。旅馆的灯呈脏脏的橘黄色,挂着雨珠的窗外一片漆黑,深秋的山区最近在断断续续下雨,好在拍摄进度还算顺利,因为剧组上心,也暂时没出什么安全问题。   贺知在剧组收工后回了自己房间,洗完澡后他用毛巾擦着发,顺便按掉了这几天收到的第n个陌生电话,并把这个号码拖进黑名单——他那个假母亲最近已经用不同号码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来,贺知开了门,赵澄宇端着个果盘进了屋,盘子里放着几个诱人的红石榴,他坐下来笑着看向贺知:“这里村民自己种的,尝尝?”   贺知看着那石榴眼里难得沁出些暖意,他拿个半个剥了个红艳艳的石榴粒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贺知笑笑:“这石榴挺好吃。”   自从和贺知接触后,赵澄宇很少见过贺知露出这么柔软的笑,一时间便有些纳罕,他好奇地问道:“你这么爱吃石榴?”   贺知手里轻轻捏着枚晶莹剔透的石榴粒,眼神柔软而悠远:“我妹妹爱吃这个。”   赵澄宇一怔,眉头微微蹙起来。他之前也听贺知说过自己有妹妹,但是盛世调查艺人家庭背景时,根本没发现贺知有妹妹。他当时听贺知第一次说起妹妹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想到表妹堂妹都是妹妹,也就没多说。   可和家人关系并不好的贺知会和什么堂妹表妹建立这么亲密的关系吗?作为艺人贺知跟他交过底,在他看来贺知的那些家人简直是定时zha弹。   “贺知,能跟我说说你妹妹的事情么?”赵澄宇试探着问道。   贺知将果粒扔进嘴里:“我妹妹很漂亮,她并不在这个世界。”她和他的父母在另一个世界等他回家,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要回去。   赵澄宇却误会了,他拿着石榴的手一顿,道:“抱歉,贺知。”顿了顿他转开话题,道:“最近白怜还有找你麻烦么?”虽然他在剧组盯着,但总有盯不到的地方。   贺知挑了眉:“他现在没有心力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吃亏。”   赵澄宇笑笑不可置否,随即他站起来,道:“明天也雨不停,戏份又重,你早点休息吧。”说罢便离开了贺知的房间。   贺知送走赵澄宇,便站在窗边看外头被浸得黑沉沉的夜雨。想找到回家的线索需要拿到两样东西——那本书和他的音乐盒。自从恢复记忆后,他就在回忆这两样东西的线索,但无奈他的记忆似乎有所缺失,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那两样东西又如何从他手里头丢掉这些事情他完全没有印象,就仿佛那些记忆被谁刻意封存了。   太阳穴的位置突然抽痛一下,贺知眉头下意识皱起来,他捏捏眉心,脑海中划过几个混乱的记忆片段,那些片段背景全部是雪白的,仿佛是在医院之类的地方。   贺知想要抓住那些片段,看看里面有什么,那些片段却像近在咫尺的雾气,一抓就散了。   太阳穴抽痛消失,贺知的唇紧紧向下抿着——他必须,把他失去的所有记忆全部拿回来。   ……   第二天山区果然还下着雨,贺知要在一条河边拍和白怜的对手戏。   白怜扮演的皇室后人姬信和陈定平来到被乱军攻占的黔州寻找一位隐于山林却知天下事的高人,却不想这位高人早被乱军首领秦山雪杀害。因为之前的结下的仇恨、也因为对宋时风和他侍奉的主上感到好奇,秦山雪便假扮成被他杀死的高人,和姬信他们结交。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条水流湍急的河边。秦山雪那时一身粗布麻衣,戴着一个破斗笠,正坐在大石头上学着姜太公直钩钓鱼。他故意在那里等他看中的鱼上钩。   ......   方导喊了声“开始!”,贺知便坐在河边的大石上,将缀着直钩的钓鱼线抛进河里。今天的秋雨下得实在有些大,雨水滴滴答答从斗笠边缘落下,几乎模糊了贺知的视线。   秦山雪身体不好,钓鱼时淋了雨便忍不住咳几声,虽披着厚重的蓑衣戴着高高的斗笠,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一副清瘦的病模样。他优哉游哉坐在雨里的大石上,眯着眼直钩钓鱼,仿佛全然卸去了身上沾过的无数戾气和杀孽,真的变成了那个锋芒毕露却气质纯净的世外高人。   “晋皇室遗孤姬信,前来拜谒温先生。”   听到雨中传来的声音,斗笠下秦山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却依旧闭着眼不做声。   “晋皇室遗孤姬信拜谒温先生!”   白怜扮演的皇子把腰折得更低,大声道。陈定平看着高石之上依旧巍然不动的人不屑地冷哼一声,被姬信皱着眉偷偷制止。   “cut!过!休息十分钟!”   方导发了话,剧组便都去休息,贺知这才从石块上跳下来。   这斗笠和蓑衣浸了水实在太沉,贺知便皱着眉先把斗笠卸下来,斗笠一被卸下,冷雨夹着冷风便扑到贺知面上。赵澄宇大概有事情找盛计,今天并未到这里来盯着,赵澄宇给贺知申请的助理还没赶到,剧组有个干杂活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幕正要上前给贺知递把伞,却见一个人和他擦肩而过,大步朝贺知走去。   年轻人看着那个举伞的背影惊讶地眨眨眼,小声嘀咕:“陈老师?不是离了么……”   ……   看到头顶的雨伞贺知一怔,随即转过身,便看到陈月白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阿知,我带你去避雨处休息。”说罢他朝贺知伸出手,却被贺知“啪”地一声打开。陈月白眼神一暗,那只手停在半空半晌才放下。   不远处的白怜抿着唇看向那边,眼里淬出些恶毒的怨意。他精神并不好,眼下的黑眼圈很重,看得出来近来他过得并不舒服。   不知想到什么,他推开宋时风递给他的伞,往贺知的方向走去。   伞下,贺知冷眼看着眼里仿佛只映了他的英俊男人,只觉得无比讽刺。他转身就要走,白怜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来——   “月白哥,我想和你谈谈。”   陈月白动作一顿,眉头皱起来,却到底没有转身。   “阿知,”陈月白看着面前青年冷漠的眉眼心里一窒,却还是道:“对不起。”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贺知几乎要笑出声来,他突然觉得生气——这个狗男人,到底把他当什么?   他上前一步,猛地揪住男人的衣领,一字一顿咬着牙道:“陈月白,你听着,这个世界上会毫无保留喜欢你把你当成全世界的贺知已经彻底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只有失忆又流落在这个虚假世界的他,才会不顾一切喜欢一个人。那时候的他失去了保护自我的坚墙,柔软的内心完全袒露在外面,这才让这个男人有机可乘地彻彻底底走进他心里。   “错过了那一次,你就再没机会了。”   “给我滚,不要再接近我。”   “你让我恶心。”   “啪”   伞掉落在地上,贺知转身便走,陈月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   ……   秋雨越来越大,湍急的河流泛起波澜。贺知正要离开河边往休息的帐篷处走去,却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   地面开始震动,河面泛起更大的波澜。这里确实是地震多发区,而这个地方已经下了很长时间的秋雨,如果……贺知抿紧唇猛地看向不远处的山石——幸好,没有落石,山体暂时没有不稳的迹象,可他们必须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刚刚的震动惊动了剧组,方导和工作人员已经在加紧组织人员撤离,也有工作人员大步朝贺知所在的方向走来。   突然,地面猛地震动一下,贺知身子剧烈晃了晃,他正要蹲下来稳住身形,却已经掉入了湍急的河中。   “阿知!”   “月白哥!救我!”   陈月白仿佛本能般大步上前抓住贺知的腕,却因为惯性和贺知一起摔入水中。同样跌进河里的还有白怜。   湍急的河流很快吞没了三个人,只余河边众人惊恐的呼喊。   ……   山区秋季的深夜冷得恍若冬天。   贺知身子颤了颤,随即睁开眼。   雨似乎已经停了,入目是空旷苍凉澄净如洗的夜空。贺知躺在满是鹅卵石的河滩上咳了几声咳出几口水,随即动了动手指。   感受到什么的时候,他一顿,闭了闭眸再睁开,果然借着星光看到陈月白苍白的脸,他眼睛紧紧闭着,额上有血迹,手却依旧紧紧握着贺知的腕。   贺知看着陈月白狼狈的脸抿了抿唇,眼里是融不开的复杂情绪,他伸了手指在陈月白的鼻腔下,感知到对方微弱的呼吸时终于冷笑出声——这特么的,又算什么?   他俯下身,想拨开陈月白握住自己的腕,却在看到散落在陈月白身边的东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贺知几乎连呼吸都不稳了——那是一个音乐盒,一个他无比熟悉的音乐盒。   贺知用力把陈月白握着自己腕的手拨开,沾水的手指微微发着颤,他终于拿起那个音乐盒时,几近手忙脚乱地打开音乐盒的底座。   一张被水泡得发白发软的照片出现在星光之下,贺知的眼眶终于红得彻底。 第21章 音乐盒   贺知踉踉跄跄站起来, 把音乐盒和照片认认真真收好,随即心情复杂地看向狼狈地躺在河滩上的陈月白,他闭着眼, 眼睫上沾着水珠,额上渗出的血在冰冷的星光下如此刺目。   贺知紧紧抿着唇, 沉默半晌还是俯下身将对方扶起来,让对方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随即吃力地往远离河边的方向慢慢走去——现在还是半夜, 雨虽然停了, 但等会儿可能还要下,这时候在河边太过危险, 陈月白身上还有伤, 他得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第二天再想办法求救。   没走几步,贺知步子一顿, 眉头便皱得更紧:不远处的河滩上,昏迷的白怜正歪歪扭扭躺在那里,一条腿还浸在河里, 看起来比陈月白还要狼狈。   贺知甚至抽了抽嘴角,今天找到了嘉嘉送他的音乐盒这很值得开心, 但落水后大难不死被冲到河滩上, 醒来后看到的却是陈月白和这个陷害他很多次的傻逼玩意儿,这不能说不晦气。   贺知在植被茂密远离河水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很结实的山洞,大概是因为常进山的村民在那里歇脚, 山洞里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休息的垫子。他把陈月白放到垫子上安置好,正要到外头去接白怜那个傻逼, 便见陈月白皱了皱眉,又吃力地掀开眼皮,鲜红的血便顺着额角流进眼里,狼狈得不像样。   贺知看着陈月白的模样心里便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他正要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往外走去捡白怜,便感到有人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贺知闭了闭眼,扭头朝那人看去,皱着眉道:“有话快说。”   陈月白吃力地笑笑,狼狈归狼狈,面上的神情倒还是一副浪荡少爷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全然不是那回事儿:“阿知,你要丢掉我么?”语气是那种硬邦邦的可怜巴巴,听得贺知更加烦躁。   他用力拨开男人的手,冷笑一声道:“没过过苦日子就别硬装可怜。”顿了顿他又道:“是你自己要跳下去的,跳下去什么作用都没起到不说,还要连累我来救你。你最好认清楚这一点。”   陈月白放下去拉贺知的手,闭着眼又自嘲地笑笑,道:“是。所以,阿知,你走吧。之后不管我怎样,都和你无关。”青年说得对,他只是无用地跟着对方一起跳下去而已,没有救到对方不说,还连累了对方。就算今天真的把命丢在这里,也没必要让他喜欢的人背着一条人命去度过漫长的人生。   他以前那么对待贺知,贺知怎么对他都在情理之中。   贺知听着这话更加烦躁和无语——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傻逼少爷又在自我感动什么?   这次虽然凶险但万幸没有爆发泥石流,这里离有人烟的村子应该不会太远,剧组的人和搜救的警察应该也在找他们,只要过了今晚等到天亮,他们很容易就能获救。   陈月白一副“我哪怕为了你死了也不会怪你你要忘记我好好生活”的样子真的让人无比火大。   刚刚他看过他的伤口,伤口不深磕破了层皮儿而已,只是看着流血比较凶,他以为死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么?   “那你就自己在这等死吧。”贺知凶巴巴地丢下一句话便出了山洞,大步往河滩的方向走去。   在河滩处找到白怜,一想到要救陷害自己的人,贺知实在忍不住先照着那人小腿狠狠踹了一脚,才俯下身把那人扶起来,他本想像扶陈月白一样把人拖去那个山洞,白怜却昏迷得太过彻底,整个人都软了。   贺知眉头抽了抽,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让人死在这里,沉默半晌还是把人背起来往山洞里走去。   白怜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痛,尤其是右小腿处,像断了一样痛。随即感觉到的是颠簸和温暖。   等到意识恢复七八分,白怜才发现,自己被一个人背在背上。视线所及那人的肩颈线很漂亮,背有些薄,却很温暖,这种温暖实在太过诱人。   “月白……哥?”他吃力地睁着眸子喃喃道。背影并不像,可除了和他一起长大的陈月白,还会有谁来救他呢。   “啪”   白怜被摔在了地上,浑身疼得骨头都要断掉。   他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逆着星光向上看去,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冰冷又灿烂的星光下,白怜看着那人转过身,一张漂亮清冷的脸在光里熠熠生辉,眼神却是冰冷的。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救他的人、竟然是贺知……那个贺知竟然会救他……   “醒了就自己走路,想获救就跟我来。”贺知冷着脸扔下一句话便转身往前走,白怜抿着唇,神色复杂地看着那背影半晌,随即才摇摇晃晃起了身,踉踉跄跄跟着那个背影往一个方向走去。   ……   山洞里。   陈月白看到贺知又回来时睁大了眼睛,又看到跟在他身后的白怜时瞳孔一缩,白怜却不知为何避开了陈月白的目光,只是一瘸一拐地找了个角落抱膝坐下,时不时偷偷抬眼看贺知一眼。   贺知根本没工夫理他们怎么想,他只是从山洞角落拖出一些歇脚村民刻意留下的干草木柴放在山洞中间,随即拿起手边的打火机,把干草和木柴点燃。这打火机是陈月白口袋里掉下来的,陈月白那家伙用什么都用最好的,这打火机的质量到底对得起它的价钱,被河水泡成那样还能用。   木柴燃烧时哔哔啵啵的声音响起来,一阵暖意浸在贺知身上,贺知这才稍稍放松些——山洞里干净整洁,又有木柴,这说明经常有村民到这里歇脚,这里离村子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近,只要等到天亮,他们就很容易能获救。   陈月白额上的伤口虽不深,伤口附近却有异物,又还在流血,贺知冷着脸把刚刚用干净活水洗过的湿布丢给他——这还是从他身上撕下来的。   陈月白看着贺知半晌,随即面上浮出个笑,他道了声谢谢拿着那湿布就要直接伤口上按,看得贺知气不打一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夺过陈月白口中的湿布,冷冷骂了句:“你就那么想死吗?”他给他这湿布是让他清理伤口附近的异物,这傻逼居然直接拿湿布往伤口上按,河水根本没那么干净,伤口一沾水感染陈月白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陈月白保持着手要按在伤口上的姿势睁大眼睛愣在那里,像个真正的傻子。   贺知抬头看看漆黑的山洞顶部,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无力感——他失忆的时候眼睛到底有多瞎,才会喜欢上这种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的傻逼和人渣。   “为、为什么不能用那个擦伤口?”白怜大概有些心虚,声音很小,他此时抱膝低着头,不着痕迹地往火边凑凑。   贺知冷笑一声看都不看白怜一眼——和两个人渣和傻逼待在同一个山洞里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贺知心里有气,便干脆把手里的湿布摔在地上,却不小心碰到了放在地上的音乐盒。贺知一怔,便小心翼翼地把音乐盒拿在手里,他神情复杂地看向陈月白:“这个音乐盒,你从哪里拿到的?”   这是嘉嘉送他的音乐盒,盒底封着他家的全家福。贺知想是不是嘉嘉和他的父母在另一个世界保佑着他,他刚刚掉进那么湍急的河水里才能大难不死。   陈月白放下手,视线放在那音乐盒上,触了触就将目光错开,半晌,他道:“阿知你喜欢这个音乐盒么?喜欢的话就给你吧。我今天带着它本来打算丢掉它。”陈月白想他已经决定一心一意喜欢青年,那么就应该彻底忘记别人。更何况,那个人虚幻得恍若一个影子,如果不是这个音乐盒在,他甚至会怀疑他到底存不存在。   贺知不可置信地瞪向男人,只觉得一股子火蹭蹭往头顶冒——这傻逼刚刚说什么?他要丢掉他的音乐盒?贺知觉得如果这个傻逼现在身上没伤,他一定会狠狠砸上他一拳。   贺知更加生气,于是便眼不见心不烦地干脆不看陈月白。他轻轻摩挲着音乐盒已经掉了漆的盒面,眼神渐渐变得柔软,顿了顿,贺知还是打开了它。   盒盖打开,触目所及的是水晶做成的镜面,盒子顶端的小格子里镶嵌着一只胖乎乎的木质企鹅,雕刻得歪歪扭扭,却很可爱——那时候贺嘉年纪还小,看了动物世界后非常迷恋帝企鹅,贺知的生日快到了,贺嘉很想让哥哥也看看帝企鹅长什么模样,于是便和爸爸妈妈一起做了这个音乐盒,又一起买了蛋糕去给贺知探班,那张全家福便是在那时候拍的。   贺知拿出盒子顶端的胖企鹅,把它放到水晶镜面上,随即打开了盒身的开关——他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多年,刚刚音乐盒又泡过水,也不知还能不能启动。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稚嫩好听的女声和一对男女的声音悠悠从音乐盒里传出来,时不时夹杂几句开心的笑声,水晶镜面转动,胖乎乎的木质企鹅根本就立不住,在镜面上跌跌撞撞翻着身子,一副憨态可掬的可笑模样。   “祝我最爱的哥哥生日快乐!”   “哎呀,嘉嘉只爱哥哥不爱我们了吗?”女人温柔的声音含着笑意。   “爱哥哥也爱爸爸妈妈的!mua!”   小女孩儿似乎亲了爸爸妈妈一口,接着一个温暖的男声响起来:   “阿知,生日快乐。你长大了,爸爸妈妈很欣慰。”   ……   贺知霎时间红了眼眶,几乎要流下泪来。却又想起旁边还有两个傻逼在,便闭了眼又睁开,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陈月白和白怜透过火光,怔怔地看着这样的青年。透过火光无意中晃见白怜看向青年时眼里划过的一道惊艳,陈月白眉头一皱,唇抿成一条直线。   “滋啦——滋啦”   音乐盒里的音乐放到最后,刺耳的声响突然断断续续在山洞中响起来。贺知睁大了眼睛,随即太阳穴处传来一阵刺痛,贺知的眼渐渐变得迷离。   山洞里的空间渐渐扭曲,陈月白大叫着贺知的名字朝青年倾身扑过去,额角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白怜也开始捂着头,面上浮出痛苦的表情。   山洞里的空间仿佛在渐渐碎开又重组,要把山洞里所有人都卷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音乐盒确实是在陈月白手里,但不是知知主动送的。一直到最后知知心里都是回家最重要,他也不会原谅主动伤害过他的人。之后剧情部分是知知找回丢掉的那部分记忆。(顺带虐陈月白和白怜)。之后还有一个肥章,但会比较晚了,小天使们明天白天看就好。 第22章 你一晚多少钱?   眼前一片混沌的黑暗, 陈月白觉得头痛欲裂,鼻尖似乎是淡淡的酒气——陈月白眉头微微皱起来,他明明和贺知白怜被困在山洞里, 怎么会有酒气呢?   贺知……   最后目之所及似乎是以贺知为中心扭曲的空间,他那时甚至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贺知、贺知呢?   陈月白用力掀开沉重的眼皮, 却在感受到怀中温热赤luo的身体时睁大了眼睛。他正要下意识推开怀中的身体,却在夜色中晃见怀中青年的脸时猛地停住了动作。   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根本不是西南山区冰冷荒凉又潮湿的山洞。这里明明是酒店, 他的身下是柔软的床, 床头柜甚至有新鲜的花束,而他的怀里……他的怀里是、贺知。   陈月白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贺知沉睡的脸, 他伸出发颤的手指, 轻轻碰碰青年白皙的睡脸,终于确认那是温热的。他正要唤醒贺知,却在看到对方唇珠上那一点血迹时瞳孔一缩, 随即他才看到,青年的身体陷进软软的棉被中,凌乱的黑发遮住眉眼, 白皙的肩颈处却满是青紫,那些ai昧的痕迹一直蔓延至胸口, 再蔓延至被棉被覆盖的地方。   陈月白呼吸乱了一瞬, 他的手颤得更厉害,打开床头的夜灯,环顾四周, 他才终于觉得这间酒店有点眼熟——这明明是,他之前自以为第一次见到贺知的酒店,也是他、第一次得到他的地方。   慌乱和隐秘的喜悦同时冲至脑海, 陈月白紧紧注视着沉睡的青年,眼眶红得彻底。   如果真的回到最初——哪怕没能回到贺知所说的他们初遇的时候——只是回到他和贺知发生关系的这晚,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可能。现在一切伤害都还未发生,他一定会、珍惜贺知。   大概因为夜灯的关系,睡梦中的贺知眉头微微皱起来,他似乎睡得不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陈月白连忙关了灯,接着小心翼翼、无比珍重地把对方温柔的身体抱进怀里,无比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和贺知刚刚开始,他会用一辈子时间去珍惜他,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   贺知缓缓睁开了眼,从雪白窗帘缝隙中照射进来的几缕清晨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啧”了一声皱起眉,正要起身把窗帘拉紧,却突然怔住了。   浑身酸疼,像被什么碾碎了一般,连太阳穴都在“突突”地疼。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体上的痕迹,贺知眉头猛地抽了抽,他正要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时,终于感受到紧紧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一张英俊又陌生的睡脸闯入眼帘——贺知想那张脸确实很符合他的审美,如果不是离他太近、近到让人不适,他愿意敷衍地赞美句这张脸好看。   这时候,男人横在贺知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那张脸埋进贺知脖颈,几乎要吻在他那片皮肤上,嘴里嘟嘟囔囔地叫着“阿知”,语气亲近到让人想揍他一顿。   这时,男人睡梦中的下一句话传入清清楚楚传入贺知耳朵:“阿知,今天早上吃汤包和海鲜粥好不好?你做给我吃。”   贺知:“……”   贺知的脸黑得彻底,他这特么的、碰到的是什么无耻的烂人?   哪怕真的是大家你情我愿酒后上了床,也是各取所求,他不会不付钱,可这家伙居然敢让他做饭?除了父母和贺嘉,还没有谁敢让他做饭。   更何况,这特么是谁啊?   他明明记得自己晚上开车回家去庆祝嘉嘉拿了奖学金,但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却意外出了车祸。他在彻底昏过去前本以为自己醒来后会在医院,却万万没想到醒来后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脸,而且这个狗男人竟然还要他做饭。   贺知从来不是能忍的人,他撇撇嘴狠狠拨开男人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接着狠狠踹了男人的腿,几乎把人踹到地上。   陈月白吃痛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贺知时面上便下意识浮出个笑,他正要叫对方的名字,便见青年带着警惕的眼神扫视他一眼,皱着眉道:“你谁?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陈月白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心凉得彻底。   ……   贺知看着对方满脸震惊伤心的模样心头划过道淡淡的疑惑,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他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出着出着车祸会和一个男人上床,而且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要尽快回趟家才安心。   想到这贺知看也不看男人,便拿起床头的衣服干脆利落地穿起来,穿好一件衬衣时才发现这似乎是什么酒店服务生的衣服,贺知眉头皱得更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穿服务生的衣服?   把衣服穿好,贺知便下了床,站起来时腰间的酸痛差点让他摔在地上,贺知“啧”了一声,狠狠瞪了眼面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神情的男人。男人像是被什么惊醒一般猛地抓住贺知的腕,看向贺知时眼中某种辨认不出的情绪似深不见底的大海:“阿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贺知急着回家,便不耐地甩开陈月白的手,皱了眉道:“一晚上多少钱?我双倍给你。我还有事,不要纠缠我。”除了酒后乱性,贺知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和别人上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睡了别人,他也不会不认账。   陈月白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受伤,他几乎被气得笑出声:“你、你以为我要钱?”   贺知抱着臂俯视着床上的男人,他挑了眉,一脸顺理成章,眼里满是不耐:“那不然呢?或者你要车子?手表?也不是不可以。想要什么你快些说,你拿到东西后我们再没什么瓜葛。”   陈月白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当成被睡完后找金主要钱要东西的鸭子,因为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他现在接近失语,只是气得眼眶发红,半晌,他才憋出句:“我特么的、不要你的钱!”顿了下又道:“也不要你的车子和手表!”   贺知耸耸肩:“哦。那好吧。”看到床头柜上有便签和圆珠笔,贺知便随手拿起来,洋洋洒洒写了个号码丢给床上的陈月白:“等你想好想要什么了,就打这个电话吧。”毕竟早点结清大家也能早点银货两讫。   这么说完,贺知便扬长而去,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陈月白瞠目结舌地看着贺知潇潇洒洒离去的背影,反应过来时紧紧握了拳,狠狠砸在床头的墙壁上,指节和眼眶红得像渗了血,心脏处随即蔓延起绵绵密密的疼痛——贺知还喜欢着他的时候,每次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时,心脏也会这样痛吗——这样痛到无法呼吸。   深吸一口气,陈月白才强迫自己去梳理发生的事情:他和贺知还有白怜掉进了河里,之后被冲到河滩上,贺知救了他和白怜,他们三个在一个山洞取暖过夜。后来,贺知打开了那个音乐盒。   陈月白对那个音乐盒很熟悉,毕竟它在他手里很多年。但是因为音乐盒主人的要求,这么多年里他从未打开过它。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贺知打开那个音乐盒后——想到这陈月白微微皱了眉,那个音乐盒是“他”的东西,贺知当时听完音乐盒里的话后模样很不对劲,难道贺知和“他”有什么关系么?   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和那个音乐盒有关,是不是找到那个音乐盒,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   刚刚醒来时,陈月白本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他没想到,这和他经历过的那段时光根本不一样——贺知不爱他、贺知甚至根本不认识他。   ……   “陈月白,你听着,这个世界上会毫无保留喜欢你把你当成全世界的贺知已经彻底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   贺知当初在河边说过的话仿佛在耳边回荡,陈月白睁大了眼睛,紧握着拳指尖刺透掌心,整个人如坠冰窟。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这个世界是音乐盒储藏的一段时间(后面会写到谁做了这件事为什么要做这件事),然后这里的贺知只有原世界的记忆,失去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切记忆,所以他不爱陈月白也不记得陈月白。(好吧,我就是想写爱贺知爱得更深的陈月白X根本不爱陈月白的贺知。当然从这个世界出来之后贺知会恢复所有完整的记忆,也会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第23章 你真的再不要我了么   暮色降临。   贺知抱臂站在一个偏僻小巷的巷口, 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少年站在不远处,他浑身狼狈, 神色复杂地看向贺知,一脸欲言又止。   半晌, 他开口道:“贺知,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白怜。”顿了顿他抿了抿唇:“你又救了我一次。”他明明记得自己和贺知陈月白在一个山洞等待获救,但醒来时却不知为何在自己家里, 正要以为自己得救了, 却看到了手机上的日期是半年前。   更让他慌乱的是,这个世界根本不正常。他依旧是耀眼的大明星, 现在对面的大厦上还在播放他的广告。可诡异的是, 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对他充满敌意,包括他的亲人朋友。他只是来趟便利店,便被经过的路人拖进巷子里揍了一顿, 幸好贺知经过救了他。   他在看到贺知的一瞬间,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全部都是假的,只有贺知是真的。可贺知、却根本不记得他。   贺知“啧”了声挑眉看向他:“我该认识你么?”他上下扫了白怜一眼, 道:“不过我虽然不认识你,但可以确认, 我讨厌你。如果刚刚知道被打的人是你, 我根本不会多管闲事。”甚至还会幸灾乐祸——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一个陌生人。   白怜一窒,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   贺知自己还有事情,也懒得跟自己讨厌的人多纠缠, 于是便摆摆手留下句“走了”,转身离去。白怜看着贺知融入霓虹灯光的身影,想要追上去, 步子却仿佛定住一般无法动弹——他陷害过贺知很多次,贺知讨厌他再正常不过......更何况——白怜低了头,下唇被牙齿咬得发白——更何况,他偷取了贺知的人生,这是他最大也最不敢面对的秘密。   ……   贺知大步走在路上,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高楼大厦和霓虹灯火。他非常肯定,这不是他生活过的城市——甚至几乎能确定,这根本不是他的世界,因为周围那些广告牌上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经过的路人也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在他的世界,他是个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想到这贺知皱了眉:更重要的是,他找不到他的家,打他家人的号码也全部是空号。   贺知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停下步子,周围是高耸入云的大厦森林,到处充斥着炫目的霓虹灯火,贺知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时眯了眯眸子,插在裤袋里的手却握了拳——他必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必须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他的家人身边。   突然,一声刺耳的警笛声在耳边响起,贺知一怔,回过神来才发现前面的十字路口似乎出了什么事情,那里围了一圈人,还有警车。贺知皱了皱眉,还是往人群的方向走去——不知为何,他总有种必须要去的预感。   问过围观的路人贺知才得知,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有辆车酒后驾驶撞了另一辆正常行驶的车辆,万幸的是双方都已经被送到医院,没有生命危险。而警察现在正在清理事故现场。   贺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转了身正要离去时却停住了步子,接着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这个十字路口,和他在原世界出车祸的那个十字路口非常相似,相似到连十字路口周边高楼大厦的布局都一模一样。   贺知插在裤袋的手紧紧握了拳,指尖刺透掌心。他正要向前几步找找线索,有人却握住了他的腕,接着,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知,这个世界不对劲,先跟我回家。”   贺知动作一顿,扭了头便看到他昨晚刚睡过还没付钱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男人似乎是跑着来找他的,有些累,此时眼里泄出些疲意。贺知眼里下意识浮出些警惕:“你说、这个世界?”这个男人似乎知道些有用的信息,于是在他拉着自己腕往某个方向走时贺知便未挣扎。   穿过人群走到一个无人的街角,陈月白停下步子,却依旧未放开贺知的腕——他根本舍不得放手。贺知却自己轻轻松松挣脱开对方的手,接着他看向陈月白,道:“你知道些什么?”   陈月白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一怔,面上浮出个苦涩的笑,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痛意和情绪,道:“阿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我,但我知道我们会来到这里大概率是和一个音乐盒有关。也许我们找到那个音乐盒,就能从这里离开。”   贺知眉头一皱轻轻松松抓住了重点:“音乐盒?”顿了顿他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说我失忆了?在我失忆前,我们很熟?”他本以为和这个男人只是一夜情式的春风一度来着。   陈月白苦笑着点点头——贺知的确失去了一段记忆,他完完全全、忘记了他。   贺知看着眼前的男人眯了眯眸子,眼眸中依旧有淡淡的怀疑,于是他问道:“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陈月白看着他,道:“我说我们结过婚,你信么,阿知。”他仔仔细细观察着青年的听到这话时的神情,沉默一瞬还是说了实话:“只是我做错了很多事,你再也不肯回头看我。”   贺知一脸平静无澜,只是看了眼陈月白似是深情的眼,挑了眉道:“你现在喜欢我?”   陈月白动作一顿,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贺知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而滑稽——一个他现在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在透过现在忘记一切的他向过去身处其中的他诉说愧疚与深情,这真的很无聊且没有意义。   “好吧,我知道你喜欢我了。”贺知道:“但是我很了解我自己,不管我因为什么缘由变成什么样子,都很讨厌拖泥带水,从不走回头路。”他面上带着一点点同情地拍拍陈月白的肩膀,道:“嗯……你还是去找别人喜欢吧。话说,你叫什么名字?”还需要和这人组队离开这里,名字总要知道一下。   陈月白一窒,呼吸乱了一瞬,却还是道:“陈月白。”他突然不敢想象,他从前很多次对贺知说“你喜欢我”时贺知的心情。   贺知点点头,道:“那么,陈先生,你现在知道音乐盒在哪里吗?”   陈月白道:“我应该知道,跟我来。”他想拉贺知的腕,却被贺知干脆地避开,只好放下自己的手往一个方向走去。贺知便跟在他身后,眼里的警惕并未完全消失——他相信这个男人说他失忆这件事,因为出车祸后的事情他确实想不起来,可他绝对不会在陌生的地方全然信任一个陌生人,即使那个陌生人看向他时看似很深情。   ……   陈月白带着贺知来到市中心的平层,他开了门让贺知让进了屋子,脱了外套挂好,又看向贺知道:“随便坐,我去拿些喝的给你。”   贺知点点头,看向只铺了毯子的空旷客厅和落地窗外的霓虹灯火时眉头却下意识皱起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有些抵触这个地方,就好像在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让他很伤心的事情。   陈月白把储酒室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翻出能喝能解渴的东西,直到翻了冰箱才从里面翻出瓶能喝的苏打水,他来到客厅,正要把水递给贺知,却看到对方正站在落地窗前,似乎正在看着窗外的霓虹灯火发呆。   陈月白上前碰碰贺知的肩:“阿知?”   贺知回过神来看他,面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什么事?”   陈月白把水递给他,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贺知却并不接,只是松松衬衫扣子,怔怔地看向窗外那片灯海,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似乎曾经让我很伤心。”他说罢转身看向陈月白,眼里的那点迷茫消失得干干净净,他道:“我现在相信我们之前真的认识了。”不然他不会对这个男人的家产生这种微妙的熟悉感。   说着他看着陈月白手中的水,挑了眉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会递给我一杯香槟。不过如果你那样做我一定会更加讨厌你,因为我非常讨厌喝酒,尤其是香槟。”   “啪”   陈月白手中的水瓶掉在地上,他身子晃了晃几乎说不出话来。在现实世界里,就是在这里,他曾经逼着贺知喝下一杯香槟,然后拉着他做那种事情。他那时候贪恋着贺知的身体,根本没有顾虑对方的意愿,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贺知讨厌喝香槟。在某一瞬间,他还把贺知当成了另一个人,要他叫哥哥……那时候贺知把唇咬出了血,就是没有叫那声哥哥,他是不是那时候就知道了什么……   陈月白的心脏疼起来,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深深的恐惧,他突然不敢想象贺知那时候的心情……一旦试图去想象贺知那时候的心情,他就觉得自己现在再对贺知说那句“喜欢”实在太下作。   贺知觉得眼前这人情绪突然有些奇怪,但想到至少站在他的立场他和对方并不熟,是以并没有在意和多问,只是道:“陈先生,你不是带我来找那个音乐盒么?”   陈月白自嘲地笑笑,道:“是,跟我来。”   贺知点点头便跟着陈月白来到对方卧室,陈月白示意他随便坐,自己打开了床头柜,拿出一个音乐盒。看到那个音乐盒的一瞬间,贺知瞳孔一缩,他猛地大步上前,夺过对方手里的音乐盒确认一件事后,他皱着眉看向陈月白,眼里有浓浓的警惕:“陈先生,我的音乐盒怎么会在你手里?”   陈月白身子猛地颤了颤睁大了眼睛,他看向贺知,眼里满是恐惧和不可置信,他觉得现在一定是在做一场噩梦,不然,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陈月白下意识后退一步,他看着贺知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眶红得几近要落下泪来,最终他还是问道:“这是、你的东西?”声音哑得几近破碎。   贺知看出对方现在不对劲,却也根本没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他道:“这当然是我的东西,这是我妹妹送我的生日礼物,世界上仅此一份。陈先生,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陈月白后退几步,眼珠紧紧盯着贺知,他想疯狂地大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面部肌肉几近扭曲,半晌,他的喉头溢出声几近哭声的笑声——他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最恶毒的报复——他年少时期第一次喜欢的人、他后来狠狠伤害过的人、他第二次喜欢的人、最终再不回头也再不要他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他傲慢地把全心全意喜欢着他的贺知当成一个声音容器来缅怀年少时那段让他难忘的感情,最终却只狠狠愚弄到他自己。   “阿知,你真的、再不要我了么?”陈月白眼眶红得彻底,声音几近破碎,他几近神经质地盯着面前的青年,不肯放过青年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贺知却只是耸耸肩,面上无波无澜,仿佛一个陌生人再浓烈的爱恨都和他毫无关系,他道:“陈先生,我现在根本不记得你。就算想起你来——我说了,我从不走回头路。好了,陈先生,现在你该告诉我,为什么我的音乐盒会在你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白怜以为的是错的,知知不是白家的孩子,但白怜也不是,真正的白家的孩子后面会讲到的   要上夹子了,忐忑.jpg,希望各位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第24章 回溯   “贺知!贺知!”   耳边似乎响起有些熟悉的声音, 却像隔了层晃晃悠悠的海水,眼前仿佛是太过刺目的阳光,贺知眯了眯眸子才勉强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是赵澄宇焦急的脸。   “赵、哥?”   见贺知醒来, 赵澄宇仿佛松了口气,皱起的眉头却依旧未松开,他撑起贺知身体, 道:“我们先去医院。”   贺知咬了下舌尖,彻底睁开双眼,耳边的海水瞬间彻底褪去,嘈杂的声音猛地灌入耳中,无比清晰, 贺知这才觉得回到了真实的人间。   天已经彻底亮了, 山洞里有许多剧组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地上放着三副担架,陈月白和白怜已经被放在担架上, 都紧紧闭着眼还未醒来,只是眉头都紧紧皱着, 看起来很不安生的样子,尤其是白怜, 垂在身下的手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似是经历了无比痛苦的事情, 医护人员正蹲在他们身边细心地查看他们的情况。   赵澄宇正要扶着贺知站起来, 贺知的手却无意中碰到身边的硬物,他一怔,便将那东西紧紧拿在手里, 那一瞬间,脑海中急速划过无数片段,贺知几乎眼前一黑,太阳穴便开始“钝钝”地疼。赵澄宇察觉到贺知的不适,扶着对方的动作便更加小心。   躺在担架上,贺知有些怔愣地看着嶙峋的山洞洞顶,手里握着的音乐盒上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贺知却全然不在意。他忍着太阳穴处“突突”的疼痛闭上了眼睛,仔细整理着脑海中失而复得的记忆。   ……   山区的医院有些简陋,贺知躺在病床上,鼻尖满是消毒水的气味,目之所及是过于刺目的白。他身上的一些擦伤已经被仔细地上了药,倒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是以医院只给他输了瓶葡萄糖补充□□力和糖分,输完没有别的不适就可以出院。   液体静静地通过输液管流入血管,贺知另一只手里依旧握着那个音乐盒。此时他太阳穴处的钝痛已经停下来,便能闭上眼睛心无旁骛地梳理那些对他来说杂乱而至关重要的记忆。   昨晚经历的一切恍若一个诡谲而扭曲的梦境,但却真实得可怕。贺知直到现在都不能确定,他经历的那些是不是都与这个音乐盒有关,但他能确定的是,那个梦境帮他找回了全部的记忆,那些记忆里埋藏着他回家的线索。   “踏、踏”   几声虚浮的脚步声响起,随即贺知便感觉到,有人坐在了他的身边。在那人伸出手要握他的手之前,贺知移开了自己的手,他并未睁开眼睛,只是淡淡道:“你走吧,我不想见你。”他现在有事,根本不想听这人说乱七八糟的话。   陈月白动作一顿,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满面疲惫,下巴上也冒出些胡茬,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比在那个梦里更哑:“阿知,我们连好好说说话也不能了么?”顿了下,他捏捏自己的眉心,道:“阿知,你还记得十二年前么?那时也是在医院,我第一次见到你……”   贺知倏然睁开眼睛,微微转过头静静看向陈月白,眼里平静无澜,被子里握着音乐盒的手骨节却隐隐发白。   陈月白看着贺知睁开眼看他,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也许不能说是‘见’,那时我的眼并看不见——阿知,若我那时候能看得见,我们不至于走到今天。”   贺知依旧不说话。   陈月白自嘲地笑笑,道:“阿知,其实认识不久后我就已经察觉到你的异常。”这样说着,陈月白覆了血丝的眼渐渐有些放空,仿佛陷入一场奇异的幻境。   他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未经历过任何挫折,但只有在十二岁时,因为一场绑架出过一次车祸,绑架和车祸连环发生,等他有了意识时,鼻尖满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睁开眼却是无边无垠的黑暗。陈月白人生中第二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害怕这种情绪——第一次是被绑匪绑走时。   绑匪把他绑到了偏僻的山岭地区,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钱,若不是这次车祸,他可能会死在那些绑匪手上。他的父母得知消息已经在尽全力往这边赶,但这里交通实在太过不便,再怎么快,也要几天时间。   在等待的过程中,陈月白眼前只有漫漫的黑暗,他那时处于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状态,拒绝任何人的靠近,甚至无法进食。医生、护士和警察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缓解这个孩子的这种状态,只能尽全力照顾和安抚他,等待着他父母的到来。   黑暗里,年幼的陈月白似乎快要分不清睡眠、梦境和现实,他那时总觉得自己大概会死掉。他那时还是个小孩,无比惧怕死亡的同时,却有种幼稚中二的悲壮和伤感。   “我死之后是不是就化作灰尘,谁也不记得我了?呜呜,爸爸妈妈也会忘记我……就像我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说着说着就哭了,感受到温热的眼泪流过脸颊,眼前却依旧是绝望的黑。   温柔的护士小姐怜悯地看着这小孩儿,给他扎完针后道:“别怕啊小朋友,你很快就会康复的——”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被叫走了,这里是山区的医院,人员和资源稀缺,医护人员也很忙。   “呜呜,谁也不会记得我。”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传来,小陈月白小声抽泣着,鼻尖红红的。   “噗嗤~”   突然,不远处有个同样稚嫩的声音响起来,那声音似乎憋着笑,道:“啧,现在的小鬼都会想这么多啦?”   被这么说小陈月白脸突然有些热,他冲着那个声音边哭边道:“关、关你什么事!”这是他第一次在房间里听到同龄人的声音,他还以为这间病房只住了他一个人。   “咦?”那个声音里有真实的惊讶:“你能听到我说话?”   小陈月白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近,随即他感觉到好像有谁站在他面前,虽然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他却感觉到好像有谁在看着他。   “嗯……你是个小傻瓜。”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在做某种实验。   “你才是个小傻瓜!”被这么骂小陈月白生气极了,连伤感和难过都丢到一旁。   “哈哈,你真的能听到我说话!”那声音里含了真实的喜意:“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你才是小鬼!”小陈月白气得耳朵都红了,如果不是眼睛看不见,他绝对要揍这家伙一顿,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说他傻瓜和小鬼。   “啧,脾气还挺大。”那声音说着微妙地顿了下,道:“好吧,我现在确实也算小鬼。”   “嘣~”   一声脆响,小陈月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呆愣住了:那家伙、那家伙居然弹他的脑瓜嘣!从小到大没有谁敢这么对他!没有!   那声音却又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即陈月白感觉到一双小手揉上他的脸,像揉面团一样使劲捏了又捏,那声音道:“小鬼,看来我们很有缘分,你不光能听到我的声音,还能碰到我,我可太开心了。天知道老子这段时间有多无聊。”   小陈月白使劲挣扎,终于挣脱了那双小手,他完全没想到还有人敢这么对他,他彻底震惊了,“你、你、你”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眼里终于又窝了一包眼泪。   “别哭别哭,我可最见不了小鬼哭了。”那声音道:“我错了好吧?”   于是小陈月白痛痛快快地大哭出声,将这些日子的恐惧、迷茫和绝望彻彻底底哭出来。   他是被重点关照的病人,护士听到哭声立刻推门进入病房,检查过他身体无碍后才轻声问他“怎么了”,从小被捧着长大其实性格有些恶劣的小孩子抽抽噎噎指着一个地方,大声道:“他、他欺负我!你们把他赶出去,我不要和他一起住!”   护士小姐看着除了透明的空气再无其他的地方一怔,随即勉强笑着安慰他道:“小朋友别和姐姐开玩笑呀,那里、那里明明就没有人……”她以为小孩儿因为突遭大变没有安全感才会这样,所以又安慰他道:“小朋友别担心,你爸爸妈妈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来接你了。”   小陈月白猛地睁大了黯淡无光的眼睛,愣了下,他鬼使神差地道:“姐姐我知道了……”   护士离开了,小陈月白一双小手颤巍巍指着刚刚有声音的方向,稚嫩的声音里含着些害怕:“你、你到底是谁?”   一瞬沉默,小孩儿眼睛看不见,却清清楚楚感到自己伸出的手指被另一双小手握住了,温暖的、带着实实在在温度的小手,随即刚刚的声音又响起来:“和你一样,是个倒霉的家伙。”那声音很稚嫩,口吻却故作大人状,带着些无奈。   那时候的陈月白年纪还太小,他对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却情不自禁好奇与期待——只有他能触碰的人、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这对一个独占欲很强烈的孩子来说如此诱人,更何况握住他的那双小手那样温暖。   于是在那一瞬间,小陈月白暗自下定决心,爸爸妈妈带他离开这里时他一定要带走这个连吃食物都只能经过他的手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对不起这么久才更新QAQ这段时间离职了,搞得鸡飞狗跳的还要换城市,心情也一直起起落落很焦虑,真的很抱歉。这篇文从今天开始正常更新,没意外这月底就完结啦,不会很长的。   谢谢还在的小天使,我会加油的! 第25章 晦暗与光明   这片山地实在太过偏远, 陈父陈母尽管心急如焚,却也花了三天时间才赶到,推开那扇门的刹那, 陈父陈母猛地睁大了眼睛——经过这场有预谋的不幸, 他们那个从来都无忧无虑的儿子在短短一段时间清瘦不少,此时那个孩子正穿着病服,正朝着窗边的方向说话, 眉目间带着只属于孩子的稚气和恼意,唇角却是弯起的。   “你怎么比我还任性呢?让我带你走不好吗?我来照顾你不好吗?我爸爸妈妈很快就来了,我们家有很大的房子,还有很多好吃的。”   陈父陈母听到小陈月白的话身子猛地颤了颤,陈母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 因为, 他们发现,他们的儿子以前明亮的眼睛此时变得黯淡无光,而他说话的方向, 根本空无一人。   山区纯净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窗户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小陈月白就这么对着这片被光照亮的空间说着话,仿佛那里有谁在。   “月、月白……”陈母眼里一下子汪了泪, 她猛地上前紧紧抱住病床上的孩子,带着哭腔道:“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好不好,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没有保护好你……”   陈父红了眼眶, 连忙抓住正要进来查房的医生:“医生,我们儿子怎么了?!”   窗边有个除了小陈月白谁都看不到的孩子此时正坐在矮矮的窗台上,他静静看着眼前这幕耸耸肩, 嘴里嘟囔着自言自语道:“小鬼真是幼稚啊,能感知到别人都看不到的人的存在可是一种不幸。怎么还想把这种不幸带回家呢?不怕被当做怪物吗?”这么说着,他的眼眸却弯起来:“不过不让人讨厌就是啦。”   陈月白从小就是个过于聪明的孩子,他感觉到父母的反应过几乎立刻就理解了现状做出了判断,他想把那家伙带回家照顾,但如果他父母知晓对方的存在,绝对不会同意,更何况他既不想父母干涉、也不想父母担心,于是他伸出小手摸索着为母亲擦干了眼泪,道:“妈妈,别担心,我只是在这里待得太无聊,在构思一个故事。”顿了下他歪了头,面上是毫无破绽的独属于孩子的天真无邪,他道:“妈妈,是一个男孩和一个看不见的朋友的故事,刚刚那句就是男主角对他朋友说的台词。”   陈母一滞,随即想起自己的儿子平时确实喜欢写一些零零碎碎奇奇怪怪的故事,他们的朋友中有剧院老板,无意中看到这些还买下了几个故事的版改编成童话戏剧。陈父陈母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把全部心思放在儿子失明的眼睛上来。   陈父陈母着急带儿子回大城市治眼睛,回程实在太过匆忙,再加上小陈月白特意的隐藏,他们便未发现这个孩子的小小异样,比如他的手总是蜷着,仿佛在紧紧地牵着谁的手,连在车里睡着都不放开。   ……   回到鲸海之后,陈父陈母动用手头的关系几乎找遍了全国有名的眼科医生,却依旧治不好陈月白的眼睛,他们对自己唯一的孩子心怀愧疚,于是便加倍对他好,半分不敢再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陈月白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唯一对他称得上“逼迫”的地方便是对他之后继承家业的期待,哪怕他并不喜欢。   这件事情之后,陈父陈母对此彻底死了心,他们把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拉到跟前,看着他黯淡无光的眼睛便红了眼,陈母把他揽进怀里,声音轻得怕吓坏他:“宝贝,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爸爸妈妈永远都会支持你。爸爸妈妈只希望你平安健康。”   “可是,”谈话结束后,房间里,小陈月白坐在地毯上,他紧紧拉着一双小手,另一只手举着一块奶油饼干,朝着一个方向歪着头道:“这其实根本不是爸爸妈妈的错,他们没必要这么愧疚。”   “因为他们很爱你啊,小鬼,这种愧疚和补偿源自于爱。我的父母妹妹也很爱我。”另一个身形几近透明的小孩儿道,他坐在陈月白旁边,说完便去吃陈月白手里的饼干。   那个小孩儿看着陈月白黯淡无光的漂亮眸子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跟着这个陈月白离开了。在那个十字路口出车祸后,贺知再醒来时面前一片阴冷入骨的荒地,身体无缘无故缩水成八九岁的样子,手里只有妹妹贺嘉送他的音乐盒,说不慌乱是假的。他走了很长的路才确认这里不是他的世界,这里的人们既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除了这个孩子。   他来到这个世界像一缕冰冷的孤魂,这个孩子却那么温暖和真实。也许是因为贪恋这点温暖,也许是因为他期待着从这个小孩身上找到回家的突破口——毕竟只有陈月白能触碰到他,所以当陈月白离开医院那天趁着爸爸妈妈不注意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时,他并未挣开。   这其实很自私。   贺知这么想着又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揉揉陈月□□致的小脸儿,道:“总之谢谢你。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补偿你。”   陈月白虽然聪明,年纪到底太小,便没有抓住关键问到底的能力,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话题让人不愉快,于是便撇了撇嘴干脆不回答,他摸索着把手放在对方的脸上,轻轻扯了扯,有些生气地转移了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贺知一滞,还是沉默了。他并不想和这个孩子交换姓名,或者说,他并不想让这个孩子和自己产生太多交集,他在这个世界茕茕孑立前途未卜,他还要想方设法回家,所以他并不想这个孩子和他产生什么羁绊,这对这个孩子和他自己都不好。   于是他像个大人一样揉揉那个孩子柔软的发,本来想说“等你长大后我们再交换名字”,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说了实话:“抱歉,我不能把我的名字告诉你。”这样说着他想,跟着这个孩子回家已经很对不起他,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哪怕他再怎么想回家,也和这个孩子没关系,他不该承担任何代价,包括情感上的付出。   陈月白真的很聪明,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抱住了身边的人,大声哭嚷着道:“我、我不许你走!你不能走!”这时候的陈月白并非对贺知有太深的感情,只是独属于小孩子的对特别之人、或者特殊玩具的独占欲。他的聪明让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或许自此以后要陷入永夜,他年纪太小,便放大了敏感和恐惧。而这个再特别不过的人从他陷入黑暗之初就开始陪伴他,他达到了某种天平的作用,让那些恐惧不再那么可怕,让他可以不哭不闹地应对一切黑暗中的未知。   一个人在走一座随时可能掉下去的危桥时,如果恰好遇到了另一个人,便会对那人产生深深的依赖,这被称作吊桥效应。贺知被小陈月白当成了黑暗中唯一的战友和寄托。   小陈月白想,只有他能触碰到这人、只有他能听到这人的声音,这人连吃食物和喝水都要经过他的手,这说明这个家伙天生就该属于他,就像他亲手拼好的积木和仿真赛车,他希望他和它们一样,永远属于他。这是独属于小孩子的天真的自私和占有欲。   “我不许你走!”黯淡无光的眸子却因为哭泣变得红红的,是倔强又可怜的人类幼崽模样。于是贺知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在原世界里,贺知是个非常讨厌麻烦又骄傲的人,虽然是普通人家出身,却家庭幸福,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一路走来都站在注视中央,直到进入娱乐圈后万众瞩目。他天不怕地不怕,却因为最疼爱的妹妹的关系,最怕小孩子哭。   “那……”贺知眉毛一抽,道:“好吧,我再陪你一段日子。”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小陈月白这才破涕为笑,在父母听到声音后、焦急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之前,小陈月白已经擦干了眼泪,歪着头对陈母道:“妈妈,我没事,只是做噩梦而已。”   旁边的小孩儿看着陈月白的样子抽抽嘴角——这个小鬼也太聪明过头了吧。   ……   贺知本来只想再多留几天就离开,却没想到被陈月白想方设法拉着多留了很多年。这些年里,陈月白慢慢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年,他的眼睛依旧黯淡无光,却仿佛对他的性格没有任何影响,他外向爱笑,骄傲得像天上的太阳,在任何场合都在人群中央;他有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有爱好、有交际,他在朋友面前没有任何晦暗。他的父母这些年一直在为他治眼睛,却始终治不好,他们一边焦虑一边愧疚,还有几分庆幸——幸好,眼前的晦暗没有让他们的孩子心灵也陷入晦暗。   在所有人眼里,似乎连陈月白自己都彻底释怀了他的眼睛。   ……   生日宴会结束后已经是半夜,陈月白身穿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推开了自己的卧房门。房间布置成暖色调,连灯光都是暖色的。床上睡着个少年,少年眉眼精致,身体却几乎呈透明状。少年陈月白虽看不到这一幕,唇角却依旧沁出个笑。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床前,接着坐下来,伸手便触到了少年温热的手指。陈月白轻轻将那几根手指握住,面上笑意更甚——对方明明在这个世界是像鬼魂一样的存在,身体却依旧有热度,还会像真正的人类一样长大。   陈月白仔细把玩着手掌中的手指,就像在把玩一件珍贵至极的玉器——这么多年,是这人的存在扫净了他心中的晦暗,他是独属于他的朋友和伙伴,任何人都抢不走。   “唔……”贺知皱了皱眉,掀开眼皮就看到了握着他手的少年,他抽抽嘴角,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道:“不是说了么?这种事情去找你的小女朋友做。”顿了下才想起今天似乎是对方的生日,于是他便像个大人一样揉揉少年的发,道:“陈月白,生日快乐。”这么多年看着对方长大,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陈月白只是皱着眉、用那双无光的眸子看他,唇执拗地向下撇着:“我没有小女朋友。”   贺知一滞,“咳”了声道:“那就去交一个。”   陈月白歪着头看他,唇撇成更不开心的弧度,道:“我不要。”   贺知彻底哑口无言,他刚想打趣下‘你不要交女朋友那不然就去交男朋友呗’,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是感情最纯粹和丰沛的时期,这个年纪喜欢上谁也最刻骨铭心,不去耍朋友太过浪费。但是看到对方那双已经看不到光亮的眼睛,贺知到底没说出那句玩笑话——见过光明之后,有谁还能忍受彻底孤寂的黑暗呢,虽然这少年表面上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但怎么可能彻底释怀呢。   这少年对他有恩,现在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抓抓自己手,自己好像不应该太过心胸狭隘。   陈月白垂了眉眼,一副可怜又脆弱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少年做出这副样子来最动人心魄,也最容易让人心软,陈月白自己也清清楚楚知道这一点。   果然,贺知望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便把自己的手指重新塞回对方的手掌,道:“好了好了,你抓你抓。”他不跟小鬼一般见识。   陈月白唇角沁出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接着若无其事转开了话题,道:“你今天又出去了么?”   贺知“嗯”了声,陈月白摩挲着对方的手指,似是无意地问道:“找到什么线索了么?”他清清楚楚知道这人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回家的线索。   贺知耸耸肩:“没有。”哪怕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触碰到他的陈月白身上,他也没有找到任何回家的线索。   陈月白便又开了口,声音舒服得像春夜的小雨,带着若有似无的蛊惑:“其实,就算你一直留下来,我也可以照顾你,我马上要上大学了,爸爸妈妈不会再拦着我搬出去,我会在大学附近买座公寓,我们一起住。”顿了下他道:“你年纪应该比我小,我会把你当弟弟和亲人一样照顾。照顾一辈子都没问题。”陈月白彼时还是个少年,这是他极尽所能可以想到的最亲密的关系。   听到‘年纪应该比我小’这句贺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随即他收了笑认认真真看着少年道:“抱歉,只有这个我不能答应你。我是一定要回家的。我的家人还在等我。”   陈月白一怔,却还是弯了唇,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道:“好。”随即再自然不过地转了话题:“那么今天你要送我什么礼物?你也说了,今天是我生日。”   贺知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这确实是他的错,他根本没为这人准备礼物,他也准备不了——这个世界上,除了陈月白,他触碰不到任何人。   陈月白似是料到了一般,他伸了另一只手,摸索着轻轻碰碰贺知的发,那动作在暧、昧与否的边界,他道:“那么,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者你叫我声哥哥。这两份生日礼物无论哪一份我都会很满意。”这么多年这人都不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实在有点过分。   贺知抽抽嘴角,随即扬扬眉笑了,他道:“我叫贺知。李贺的贺,知道的知。”已经欠了对方那么多,交换名字的羁绊便再也算不了什么。   陈月白抓着对方手指的手用了力:“好,贺知。”随即他松开对方的手站起来,轻车熟路地往房间里小冰箱的位置走去,他拿了蛋糕回来放在桌子上,随即看向贺知的方向:“来陪我吃蛋糕。”   贺知一怔还是点点头下了床,和陈月白一起坐在桌边,陈月白并不吃,只是一口一口地投喂贺知,他道:“已经午夜了,其实我的生日已经过了,我在大厅也吃过了蛋糕,但我就是想和你再吃一次。所以我今天早上就准备好了这个小蛋糕。”   贺知吃着蛋糕看着浸在暖光里的漂亮少年,眼里沁了些暖意,他拍拍少年的肩,道:“恭喜你又长大一岁。”   少年陈月□□准无比地叉了块水果塞进对方嘴里,面上终于浮出个真正好心情的笑。 第26章 一个约定   陈月白过完生日后跟着父母出了国, 因为陈父陈母又一次联系到一位据说很厉害的眼科医生,很有可能治好他的眼睛。   临行前陈月白抱了下贺知,贺知看着少年平静无澜却泛着淡淡疲意的脸, 道:“你不是说, 这次的医生很厉害,很有可能治好你的眼睛么?怎么不开心?”   陈月白垂了眸,眼里被影子铺满晦暗, 他道:“我已经习惯失望了,所以还是不要抱期待比较好。”顿了下他笑开来,晦暗被细碎的阳光一扫而净,他捏捏贺知的脸,道:“我本来想说, 只要你陪着我, 我永远生活在黑暗里也没关系。可是,贺知,我还是太过贪心和懦弱, 我还是想看见,想重新看到天空、花朵和星光——或者, 至少想看看你的脸。”   贺知瞳孔一缩,他能察觉到少年的难过, 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再好听的话都太过苍白。于是他难得主动抱了下陈月白,又揉揉对方的发, 道:“我等你回来。”   陈月白笑着道:“好。”   陈月白和父母在国外呆了一周, 就是在这一周里,贺知终于找到了回家的线索,更准确来说, 是他会来到这里的起源。   陈月白能碰到贺知,也能碰到他的音乐盒,他知道那个音乐盒对贺知意义重大,便说要替他保存,贺知知道那个少年很怕他离开,相处了那么久,连他都会对那个少年心软,于是他还是把它交给了他。陈月白把贺知的音乐盒小心地锁到了他的小箱子里,面上难得带着稚气好看的笑。贺知看着那笑便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天,贺知百无聊赖地躺在陈月白的床上休息,“咔嗒”一声,箱子打开,他的音乐盒便开始自动播放他妹妹和家人录给他的生日歌和祝福,在令他太过怀念的声音里,一个同他一样身体变得透明的少年便出现了。   贺知猛地坐起来,看着对方眯了眯眸子。   “你好,贺知。”那少年一步一步走过来,朝他伸出手。   贺知看了眼对方的手,却并未握住,他面上满是戒备,道:“你是谁?”   不知为何,少年眼里漫布着悲伤,他唇角泛起一抹苦笑,道:“你和陈月白第一次相遇时,是笑着的,而且你握了他的手。”顿了下他收回自己的手,道:“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是我把你带到了这里。我们很有缘分,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叫‘贺知’。”   贺知睁大了眼睛。   那少年整个人瘦瘦小小,与其说是少年不如说是个孩子,他近乎透明的手臂上满是刺目的伤疤,眼睛却生得很漂亮,他垂了眸,道:“你醒来时见到的荒地,就是我死去的地方,那底下埋着我的尸骨。”   贺知瞳孔一缩,整个人怔愣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看着贺知眼中的同情和震惊,少年近乎讨好地笑了笑便继续解释:“如你所见,这里是书中的世界,我只是个连配角都算不上的角色,这些都是我死后才知道的事情。主角是陈月白、和一个叫白怜的人。也因为陈月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足够特殊,所以他能够触碰到你。”说到“白怜”这个名字时,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微微发着颤。   “本来,我应该在父母的虐待中长大成人,接着阴差阳错和陈月白结婚又离婚,成为陈月白和白怜爱情的踏脚石,最终死在雨夜的车祸里。”   “可是,这中间出现了意外,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也让我招致了杀身之祸。”少年静静叙述着,眼里的悲伤仿佛汹涌的湖水:“那天,我无意中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才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他们亲生的孩子在大城市鲸海的白家。当年,白家夫人怀了孕被绑架,被救出来后就要临盆,只好紧急去了当地一家小医院,那时候小医院管理比较混乱,我的‘父母’无意探听到他们的身份,便费尽心机换了孩子。”   “我从小在虐待中长大,他们从未给过我一个笑脸,我一直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可那天我看到,他们在谈论他们亲生的孩子时,嘴角眉梢满是笑意。”   “我确实不够聪明,他们还是发现了我的偷听。那是我挨过最疼的一顿打,真的很疼,到最后的时候,我觉得连骨头都在疼,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的眼睛覆满了暗色和鲜血。后来,我就死掉了。那里是山区,他们便在深夜把我埋在那片荒地,因为怕被发现便匆匆离开了那里。”   “我因为太不甘心死后灵魂也没有消散,这本书的运行规则才告诉我一切,我才知道,我的生命比我想象得还要可悲和轻贱,就算我那时候不死,未来也会因为一个男人死去。”   “可我到底死在了错误的时间。我是陈月白和白怜之间必不可少的踏脚石,规则便需要另一个‘贺知’来填补我的空白。他选中了你。你和我恰巧同名,在黄昏时分出了车祸,你出车祸的十字路口是个很特殊的地方,用你们的话说那里‘不干净’,那里和这个世界在特殊的时间点里很偶尔会想通。规则便要我去找你——它告诉我一切并非仁慈,只是因为它没办法和你直接对话,而我可以,因为和我一样,濒死的你也是某种灵魂状态。”   “也许你不记得了,我经过了濒死状态的你同意,才把你带来这里,我们约定好,你要帮我做两件事,然后我会帮你回家。我把你带到了这里,然后躲进了你的音乐盒里,观察着你的一切。”   “我知道你很奇怪,为什么我现在才在你面前出现,那是因为规则束缚了我,它不许我和你对话。你知道吗?这个故事现在才正式开始,我的‘父母’,也在陈月白生日那天来到了鲸海,所有的角色都已经站在了舞台上——除了‘贺知’,所以它不得不让我出现在你的面前,说服你成为那个‘贺知’——欺骗也好威逼也好,方法不限。”   “贺知。”少年说罢沉默几秒,突然猛地抱住他,喃喃叫着他的名字。贺知怔了怔,在确认对方没有恶意的情况下,到底没有推开少年——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二个人拥抱他。少年的身体几近瘦骨嶙峋,却带着淡淡的暖意。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少年把脸埋在贺知温暖的脖颈处发泄似的哭泣着:“我不甘心受规则的摆布,我不甘心我的生命如此轻贱,我不甘心他们的孩子夺走我的一切,我更不甘心,我就这么白白死去,而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贺知,帮帮我!我会送你回家,只求你,让杀死我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贺知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望着天花板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他真的看不得孩子哭泣。他道:“我要怎么帮你?”   少年抓了抓贺知的衣角,道:“你在这个世界得到身体的代价是记忆,因为只有失去了记忆才方便规则把你改造成那个‘贺知’。我可以帮你把记忆提前保留在那个音乐盒里,有一天,当你打开这个音乐盒时,会恢复记忆,那时候,请你把真相告诉我真正的父母,让杀死我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贺知沉默半晌,轻轻推开对方,在对方诧异又受宠若惊的目光中轻轻握住了少年的手,笑道:“‘贺知’,合作愉快。”   少年睁大了眼睛,眼角又流下一滴泪。   ……   落地窗外的月光淡淡的,贺知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有些无奈地道:“我欠了陈月白很多。”   和他做了约定的少年抱膝缩在他身边,歪了头看他,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是嘛……”   “是”,贺知懒懒散散舒展了下身体,眼里盛满了月光,他道:“你知道这本书的剧情的话,陈月白的眼睛能治好么?”   少年沉默半晌不说话,似是不想回答。   贺知轻轻敲敲他脑袋,道:“快说。”   “不能。”少年道:“眼盲是陈月白一生唯一的遗憾,除此之外,他会过得无比幸福。你不要担心他,他是主角,这个世界任何人陷入不幸他都不会。”   贺知挑了眉,眼里明灭难辨,道:“这样啊……”顿了下,他看向少年:“你有法子治他的眼睛么?”这个少年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有什么邪门歪道却管用的法子并不奇怪。   少年一滞,眼睛向地板看去,张了张口又闭上,才结结巴巴似是有些心虚地道:“他是主角,我、我只是个炮灰,怎么可能知道治他眼睛的法子。”   贺知笑笑便又轻轻敲敲少年的头,道:“看来你是个不怎么会说谎的孩子。快说。”   少年泄气地撇了撇嘴,道:“他的眼睛在书里的世界根本治不好,可你不属于我们的世界。规则说异世界的人类的灵魂拥有强大的力量……贺知,别犯傻,割舍自己的部分灵魂去治主角的眼睛这种事情实在太蠢了。”   少年说着抬头看向贺知,于是便看到那双盛满了月光的眸子如此美丽澄澈和明亮,他看到贺知面上带着清扬洒脱的笑,耀眼得像夜晚的太阳。   “不要、这样做。”少年伸出细瘦的手指紧紧抓住贺知的衣角,眼里有嫉妒和焦急,他重复着说过的话:“不要、这样做。他不值得。”   贺知却只是像个大人一般轻轻弹了下少年的前额,笑着道:“我要离开他了,这几年我欠他良多,总要一下子还给他。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于是少年怔怔地看着贺知,再也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嘴唇才动了动,问道:“那么你的音乐盒……”和记忆、也要给他保管吗?   贺知挑了眉想了几秒,便点点头,笑道:“他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孩子。我们交换了名字,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对彼此都很熟悉。就算我因为失去记忆和被规则束缚变得和现在有所不同,我相信他也会认出我的灵魂,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到那时候,我会履行和你的约定。”   少年眼里的嫉妒和倾慕更加厚重,却到底只是大着胆子抱了抱贺知,道:“谢谢你。我、我会留在你的音乐盒里,为你守好那些记忆。”   说罢,少年抬了眼便看到贺知在月光下笑得流光溢彩,他听到他含着笑意的声音:“那就拜托你啦。” 第27章 人心   陈月白回来的那天晚上天上星子很亮, 贺知瞧见夜晚的星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对方脸上,陈月白已经很努力朝他笑着,却难掩失望。   这个年纪的好看少年面上如果浮现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会过于蛊惑人心, 没有人会不被少年人的脆弱所打动。那一瞬间,贺知觉得自己也被蛊惑了,便有种愿意为对方义无反顾的错觉——明明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这也不算一种牺牲,充其量算是偿还恩情。   “抱歉把你独自留在家这么久,你还好么?”陈月白并未察觉贺知的异样,他笑着将手中的精致纸袋递出去:“我给你带了伴手礼。”   贺知并未接过纸袋,他静默地看着对方半晌, 第一次主动握住陈月白冰冰凉凉的手指, 将他拉到了露台。   “陈月白,”贺知伸出透明的手指,指向辽远的星幕, 道:“天空是深蓝色的,那里有很多星星。你家别墅在郊区, 所以星星非常明亮。”   陈月白身子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高处, 却只看到一望无垠的黑暗,他反握住贺知的另一只手,淡淡道:“是么?”   微风吹过碧绿的树叶, 偶尔有细碎的虫鸣, 陈母在露台上种了薰衣草。贺知带着陈月白的手轻轻放到那柔软的花上,他轻轻在对方的耳边道:“树是生气蓬勃的绿色,你碰到的花是很漂亮的紫色。你家花园里有很多红色的玫瑰。夏天是色彩斑斓的世界, 很美丽。”   陈月白突然就有点难过,他根本无法看到这人眼中的世界,也许很久之前他看到过,但在黑暗中沉浮太久,他竟然想象不出夏季是怎样的景象。只是他不忍扫对方的兴,便还是点点头:“嗯。”   贺知道:“你想看到这些吗?”   眼盲便会放大听觉,陈月白一直觉得贺知的声音很好听,像干干净净的泉水,刚刚的问句更是温柔得恍若错觉,于是那点难过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握着贺知的手用了力,唇角莞起一个淡淡的笑,他道:“想。但我最想看看你的脸。”   贺知笑笑,道:“那你闭上眼。”   陈月白一笑照做后,贺知便上前轻轻吻了少年的眼睛。   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贺知做完后身体却变得更加透明,几近快要消失,他觉得那一瞬间浑身上下疼得让他想起那个出车祸的夜晚。贺知咬了牙面上却浮出个不羁的笑——啧,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娇贵,□□能够感知到疼痛不说,连灵魂也会疼,真是、太特么疼了。   陈月白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那个一直陪伴着他的灵魂轻轻抱住了他,接着眼皮上便感觉到一点温柔的凉意,仿佛甘霖一般润泽了他一直以来隐隐作痛的眼睛。   转瞬之间猜到对方亲吻了他的眼睛的一瞬间,陈月白耳边是自己清晰的心跳。   接着他感觉到那个灵魂退开一步,那双手捧上了他的脸,陈月白感觉到对方仿佛在端详什么,他听到对方说:“嗯,睡一觉应该就可以啦。”   “陈月白,”贺知道:“我要走了。帮我保存好我的音乐盒,等我们有一天再见面时,请你把它还给我。”顿了下,他补充道:“陈月白,请你相信我。”   相信有一天一定可以再见,到时候,请你认出我。   “不要!”陈月白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大步向前摸索着,不小心拂下了那个巨大的薰衣草花盆,手却摸了个空,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贺知!”   花盆碎掉的声响和着陈月白的叫声通过露台传到楼下,等陈父陈母猛地撞开儿子卧室房门时,便看到陈月白整个人倒在地上,身上满是花盆碎片和混着紫色花朵的泥土。他们心头一惊连忙大步来到露台,抱住陈月白时,陈母近乎震惊地发现她一向骄傲的儿子满身狼狈,眼角有刺目的泪滴。   “月白……”陈母的声音在发颤。   “母亲,”陈月白闭了眼,紧紧抓住陈母的衣袖,指节像浸了血一般红,他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彻底暴露自己的情绪:“他丢下我走了……”   ……   露台下的玫瑰花丛里静静站着两个透明的灵魂。   “不向他解释什么的,不是你的错。”瘦弱的少年轻轻拍拍贺知肩膀道:“我告诉过你的,在这个世界本来的运行规则里他的眼睛本来就该是瞎的,你是外力,治好了他的眼睛,但如果他本人知道了这一切因果,好不容易治好的眼睛很可能会再出事。”   贺知虚弱一笑,他耸耸肩表示自己没事,只是说话时却轻轻垂了眸,他道:“我可不是那种忍辱负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哪怕是偿还恩情,也该磊磊落落清清楚楚,这么憋屈地做这一切,真是让人不爽。”   “你口中所谓的规则、啧、有机会真想狠狠痛贬它一顿。”   说罢他抬起头看向少年,刚刚眼里还有的晦暗被一扫而空,他道:“接下来呢?我要做什么?我该怎么填补你的空缺?”   少年闻言咬了咬嘴唇,他抬眼望望辽远洁净的星幕,道:“贺知,明天鲸海会下一场很大的雨,你会得到14岁的身体——如果我活着,今年也该14岁了。我在黎明时会取走你的记忆,你会在失忆的状态下流落到我‘父母’现在住的地方,他们会为了私心偷偷收养失忆的你,把你当做我一样养大。”   贺知冷笑一声——来到这个邪门的世界,他要“长大”整整两次,这也让人不爽,他并不喜欢脆弱不能自保的状态。随即他注意到了别的地方,挑了眉道:“私心?”   少年垂了眸,道:“他们亲生的孩子在白家,他们不会打扰他,他们需要另一个孩子来养老。而为了掩盖他们杀掉我的事实,他们也会需要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来代替我的存在,而一个失忆又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出处的孩子再合适不过。”为了防止这场凶杀案被发现,他们在事情发生后立刻搬离了那个山区,这么多年胆战心惊地辗转多地,来到鲸海后贺知的存在于他们来说就是及时雨,更何况,贺知和白家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更能保证他们亲生儿子的安全。   ……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星子越来越淡,贺知淡淡看了眼露台那边一夜未熄的灯光,一边痛痛快快伸了个懒腰。他收回视线,冷哼一声道:“你口中的规则,还真是擅长利用人心。”   少年把头低得更低,他声音里含着几分恐惧和疲惫:“贺知,当这个世界需要扭转发生的意外时,规则从来不直接干预这个世界,它只算计人心。你和我其实都在赌人能胜天。我再问一遍,你真的相信陈月白么?这里虽然是书中的世界,但人心的善变和险恶同任何一个世界都别无二致。音乐盒里的记忆对你很重要,是你未来找回完整自我的关键,你真的要交给陈月白保管吗?”   顿了下,少年有些急地补充道:“你如果不信任他,我可以——”帮你藏到必定会和你产生联系、对你友善、却不那么重要的次要配角那里。那才是最保险的。黎明到来前是最后的机会,黎明到来时他会被强制性陷入沉睡——规则不会允许他这样的变数一直存在。   贺知抬眼看着露台的方向笑了,少年看到贺知那时眼里仿佛映了耀眼的启明星,他听到贺知道:“比起未知的人,我更信任他,也信任我们这些年相处的时光。他是个好孩子。”   少年闻言皱了皱眉,不服气地嘟囔着“他到底有什么好”,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天边有启明星冉冉升起,在被取走记忆前,贺知在一片银白灿烂的光晕里朝少年露出个耀眼不羁的笑:“‘贺知’,未来见。我这个人以前做什么事大多都能做成,这次我也会完成我们的约定,赢得我的自由。”   少年睁大了眼睛,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他重重点了点头,随即便看到贺知的灵魂渐渐消失在晨风里。   少年陈月白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挣脱开父母的怀抱,踉踉跄跄来到露台,夏季清凉的晨风拂在他脸上,大概是昨晚流过眼泪,他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一直以来的黑暗世界里突然出现了跳跃的光点,一瞬过后,他便看到耀目、斑斓、令人目眩的世界朝他扑面而来。   ……   夏季天气一向多变,清晨还晴朗多风,下午就乌云压顶,下起了瓢泼大雨。   鲸海市某城中村。   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昏倒在筒子楼里某户人家前。不一会儿,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开了门,他看到少年时面上满是不耐烦,他踢踢那少年,粗着声音道:“喂,醒醒!”这小鬼也不知是谁,如果在他家门口出事就完了,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警察。   贺知吃痛地慢慢睁开迷茫的眼,他的视线里是模糊的人影,仿佛本能一般,他不断重复着几句话:“你、是谁?我、是谁?”   “啧,真晦气!这小鬼怕不是个傻子!”   跟在男人身后出门的女主人刚巧听到这话一怔,脑海中鬼使神差浮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在楼道里来回看看确定空无一人便附在男人耳边说了几句话,男人眼前一亮,随即鬼鬼祟祟地将少年拖进了房间。   命运的齿轮在此刻不可阻挡地开始向前转动。 第28章 完结章之一   回忆这种东西有时候会令人痛苦, 但也令人清醒。   冰凉的液体通过输液管静静流进血管,贺知静静看着陈月白似是痛苦不堪的眼,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从来不欠陈月白什么。   如果说非要用一种情感来形容当下的心情, 那便是巨大空洞的失望。再没有爱, 也再没有恨。只有一笔一笔要算的帐,和那个需要完成的约定。   “阿知,你还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陈月白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我知道你怪我没认出你, 可我怎么想得到呢?阿知,我怎么想得到是你呢?我一直以为,你回家了……”   贺知安安静静听着这些话,连愤怒都没有。   陈月白看着贺知淡漠的眼,便觉得自己一颗心沉到了深不见底的海底深处, 他道:“阿知, 我根本想不到你还留在这个世界,如果不是那个音乐盒,我几乎以为我在黑暗里做了一场漫长的美梦……你离开时只说我们会再见面,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却始终等不到你……”   陈月白说罢垂下了头, 他无法承受贺知清澈而冰冷的注视,但是他的那些自私的想法、他做下的那些可鄙的事情, 贺知有权利知道,于是他便继续道:“我受不了这种漫长的折磨,才开始疯狂地去寻找和依赖与你相像的声音, 和你的声音最像的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白怜, 有段时间,我只有听着他的声音才能入睡……直到我再次遇到你,我们第一次再会其实是在一个剧组, 你那时候还是个学生,在做群演,我无意中听到你的声音后又特意问到你的名字很震惊,便去见了你,我那时候很失望,因为年龄、经历和性格完全对不上……”   “可我还是可鄙地利用了你,我那时觉得,你和我心里的人名字一模一样,声音也那么相像,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替代品,所以,后来阴差阳错发生关系后,我才和你结婚。”可命运却偏偏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爱上他以为的新人——在把他的心伤透后,想要忘记旧人时却偏偏得知他一直以来喜欢的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他两次背叛了他、两次伤害了他,便再无得到他的机会。   “阿知,我现在已经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阿知,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贺知闭了闭眼,唇角沁出个略带讽刺的笑意,他想那少年说得还真没错,人心如此善变,当初他如此相信的那个孩子,经历过世事和时间的磨砺后已经消失得如此彻底,又或者,他和那个孩子从一开始便从未有过默契。   他以为当初那个光芒万丈心地澄澈的漂亮少年永远不会改变,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太过亲近信任那个少年,哪怕失去记忆后潜意识里还保留了对那个少年的好感,所以才会那么顺理成章地爱上他。   他太不想承认,珠玉有一天也许会变成鱼目,光辉灿烂的少年有一天也许会成长为一个皮囊漂亮内里再普通不过的庸人。少年不可能永远是少年。   他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便由他来承担后果,他贺知也承担得起。   好在踏过这道坎,他便能、回家了。他有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他的家人。   想到这贺知看向他,认认真真道:“我确实需要陈先生为我做一件事情。”   陈月白猛地抬起头:“——什么事?”   贺知便道:“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陈先生,我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瓜葛。之前种种,我们恩怨两清、再无爱恨。   陈月白睁大了眼睛,整个身体仿佛都在颤抖,他紧紧握着拳,指甲刺破掌心,他觉得眼前发黑,仿佛那已经离他远去的黑暗再次缠上他的身躯——他有种预感,他即将要彻底失去生命中最美好之物。可他根本抓不住、也根本无法阻止他在自己命途中的消逝。   半晌,他紧紧盯着贺知,终是哑着嗓子道:“好。”   贺知点点头,随即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陈月白仿佛失去灵魂般起了身,他踉踉跄跄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忍不住转身,看向正看着窗边的青年,仿佛要把青年的身影刻进骨血。   门被关上,发出一声钝响。贺知   拽了输液管下了床,赤着脚来到窗边。   夏季的山区满是绿意,贺知远眺过去,视线便如同蝴蝶一样落在远方一片绿得模糊的荒地,冰冷的地下埋着一具小小的尸骨。   贺知苍白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音乐盒,轻轻道:“他失信了,你却没有。你把记忆完完整整还给了我,你放心,我会完成我们的约定。”   那个少年的灵魂似乎还在音乐盒中的幻境沉睡着,也许只有他的尸骨重见天日那天,他才会醒来。   ……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贺知侧过身,便瞧见经纪人赵澄宇进了门,他看到贺知眉头便皱起来,道:“贺知,你还是照顾好自己比较好。”   贺知一笑,道:“我没事。”说着便走几步坐到床上,问道:“怎么了?”   不知为何,赵澄宇仔仔细细瞧着贺知的脸,面上浮出些不解,半晌,他道:“白夫人联系了我,她想见你。”顿了下他又道:“我本来以为是因为你和白怜的冲突,可试探之后似乎不是。但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再想不出她要见你的原因。而且她似乎很着急,连等你回鲸海都等不了,她已经在往这里赶了。”   贺知闻言眯了眯眸子,随即便道:“赵哥,我同意和她见面。”他这么说着眼里明灭难辨,他一字一顿道:“我也需要、和她见一面。”   赵澄宇一愣:“理由呢?我总要和盛计说。”   贺知直直看向赵澄宇,道:“赵哥,抱歉,我不能说。但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赵澄宇一怔,随即便一笑,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成吧,随你。”顿了下他又道:“贺知,虽然我们是工作关系,但盛计和星筵都很喜欢你,所以我便也真心待你。我比你大几岁,还是想跟你说,不要为任何人伤害你自己,不值得。”   知道对方是真心相待,贺知面上浮出个笑,道:“不会的,赵哥。”顿了下他淡淡补充道:“陈月白同意签离婚协议书了。”   赵澄宇挑了眉:“恭喜。”   贺知点点头:“嗯。”   ……   白夫人来得很快,她来到山区这家医院时贺知还有一天就能出院回剧组继续拍戏。她来这里虽然是想见贺知,但来到医院却还是先去探望了白怜。即使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可能要发生的现实,她待白怜还是像待自己的儿子,亲昵又温柔地嘱托他好好养病,又交代黄青去旅馆帮白怜拿来她带来的各种生活用品——她生怕自己儿子在这荒凉的山区住不惯吃不惯。   离开白怜病房时,白夫人捏了捏眉心,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她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哪怕他身体里流着的可能不是她的血,她也根本舍不得。   ……   “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响起,随即便响起敲门声,贺知一顿,随即便道:“请进。”   门打开,一个妆容精致穿着高雅的女人出现在面前,贺知坐在病床上朝她点点头:“您好,白女士。”   白夫人看到病床上的削瘦青年的一瞬间有些无所适从,她下意识拨了拨耳边其实很得体的发来掩饰心中一瞬间波澜的情感,随即她优雅地走到青年床边,得体地坐下来。   “你好,贺知。”白夫人仔仔细细看着青年的脸,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顿了下她道:“听说你和怜怜关系不好,其实你可以试着和他好好相处,他、他就是骄纵了一些,但心地不坏。”虽然八九不离十,但白怜DNA的对比结果到底还未出来,她不能直接说还没有结果的事情。   贺知挑了眉,唇角勾起抹冷笑,道:“白女士,他之前串通狗仔,想彻底毁了我。”随即他不知想起什么,看着女人时眼里浮出些真实的怜悯,他道:“白女士,您最好、从现在开始抽离对他的感情。”否则对一个母亲来说,在知道了那样残酷的真相后,该有多么痛不欲生。   这位女士看起来已经知道了真相的一部分,但她一定不知道,真相会更加残酷。   白夫人闻言瞳孔一缩,她觉得贺知和白怜之间的嫌隙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大,白家会察觉是因为对白怜的爱与关心,白怜最近几个月总是睡不好觉且过于神经质,她便找黄青来问,黄青是她专门安排来照顾和保护白怜的人,自然对她知无不言,于是他们便知道几个月前开始有奇怪的人联系白怜,对方似乎是贺知的父母。   真的很讽刺,最初去调查贺知父母的初衷只是因为关心儿子,觉得自己儿子在被人欺负便想教训对方,但没想到,调查下去却发现了一个让人几乎承受不住的秘密。   白父和白鸣远现在已经再这附近镇上的某家医院重新细细调查询问——那家医院是她当初分娩的地方。DNA的比对结果也快要出来。她却再也忍不住,来医院见贺知。毕竟他很有可能,是她真正的儿子。   可她养了白怜这么多年,早就养出了感情,她不可能接回亲生儿子后就对他弃之不顾。和真正投注的心血和时间相比,其实血缘如此微不足道。如果结果真的如她所想,她希望贺知能和白怜好好相处,他们可以成为兄弟。他们两个,她谁都不想放弃——即使她知道,那对贺知其实并不公平。   一向干练骄傲的白夫人眼里难得有慌乱和软意,她道:“贺知,我——”   还未说完,就被手机震动打断,她看到电话备注时瞳孔一缩,随即朝贺知露出个抱歉的神情,便离开病房接起了电话。   几分钟过后,她重新推开房门,坐到贺知面前,深吸一口气,道:“阿知,我要对你说一件事情。”她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有些颤,她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   “阿知,我才是你真正的母亲,当初你和怜怜被掉包,我错失了你近二十年。”   “阿知,你父亲和表哥也正在赶往这边,他们就在附近的镇上,很快就到。”   “如果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回鲸海做亲子鉴定。”   “我们调查过了,他们对你并不好,你回来好么?让我们来补偿你、照顾你。”   贺知轻轻叹了口气,被床被覆盖的手轻轻摩挲着一个音乐盒,他心里道:“‘贺知’,你等到了,他们来了,你真正的父亲和母亲、你真正的亲人,来接你了……”   这样想着,贺知却对上了白夫人的眼睛,眼里有某种坚定,他一字一顿道:“白女士,很遗憾,我不是你的儿子。如果你仔细调查过他们,就会发现,中间有几年他们辗转各地,身边并没有孩子,直到来到鲸海,一个孩子才重新出现在他们身边。”   白夫人张了张口刚想解释他们还没来得及调查那么细致,但大致知道那个孩子一直被留在山区直到那对夫妻在鲸海站稳脚跟才把他接过来,这是那对夫妻一直以来对邻里的说辞。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面前的青年一字一顿面上带着怜悯和冰冷的愤怒继续道:“他们来到鲸海后才收养我。而您的孩子,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29章 完结章之二   夏季连风都是热的。   遍地蓬勃杂草的荒野之上, 是眩目至极的日光。   警车停在一旁,有临时召集的工作人员在进行挖掘工作。   贺知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白家人站在一旁, 白鸣远扶着面上惊神不定的白夫人, 看向贺知时眼神复杂而明灭难辨,白家的家主则在和警察沟通。   最近鲸海白家的天都快塌了,连白鸣远都觉得魔幻而疲惫。他是独生子, 重视血缘和亲情羁绊,从小便渴望有个弟弟妹妹,后来白怜出生,他从小到大都把白怜当做亲生弟弟来疼爱。白夫人当初怀孕被绑架,几乎命悬一线才生下那个孩子, 所以白家上下都对那个孩子无比溺爱。   可现在突然告诉他, 一直疼爱的弟弟是假的——最开始白家甚至觉得,即使是个假的也没关系,已经付出的感情和时光无法收回, 两个一起养就好,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们, 所谓的真相之后,还有更加丑陋而让人难以接受的残酷, 这些残酷几乎让人无法直面。   白鸣远把视线从贺知身上收回,重新放到正在挖掘的工作人员身上。   “铿”   一个工作人员的铁锹不知撞到什么,发出一声钝响, 他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那东西, 突然猛地后退几步,身子碰到土壁上,他抬起头看向坑外, 颤着声音道:“有、有了!那、那是人骨头……”   白夫人身子一晃猛地抓紧了白鸣远的衣袖,夏季荒野烈日当空,她却觉得浑身发冷,眼前全是眩目的黑暗。   警察和白父已经上前查看,白夫人脸色白得吓人,她紧紧抓着白鸣远的手臂以防自己晕倒。她使劲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嘴里便有血的腥味,白鸣远有些不忍:“婶婶……”   白夫人深吸一口气,她红着眼看向土坑周围围着的人,咬着牙道:“鸣、鸣远,扶我过去……”她的声音发颤,有刺骨悲凉的哭腔:“我们把你弟弟丢在这么荒凉的鬼地方这么久……我至少、要看看他,把他从那么黑那么冷的地方接出来……”   时间已经过了太久,尸骨已经变得零落而不完整,白夫人在触到那沾着泥土的白骨时猛地跌坐在地上,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了下那小小的骨头,一向优雅强势的女人终于在白父怀里大哭出声:“我们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他在这里被孤零零地埋了快二十年!二十年!他的爸爸妈妈竟还想善待杀死他凶手的孩子!”   她紧紧抓着白父的衣袖,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她的声音悲怆而绝望,到最后甚至含着恨意:“你和我是他的父母!我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待他!”   贺知在人群之外静静站着,他轻轻抚摸了下那个音乐盒,喃喃道:“你看到了么,你一直想见到的亲生父母就在这里。”   “他们在悔恨和痛哭。”   “如果最初你就在他们身边长大,一定能得到许多许多爱。”   ……   一阵热风拂过贺知的脸颊,仿佛有谁在回应他的低语。   ……   白家人在动用手上所有的关系请鲸海的法医和警察来这片偏远的山区进行善后事宜时,贺知正在剧组安安静静拍着剩下的戏份。也许是因为之前出过一次事情,剧组相关人员便对安全问题格外注意,因此剩下的戏份拍摄得出乎意料地顺利。   白怜最近不太好,自从回到剧组后,他整个人清减不少,眼窝深陷,眼里有浓重的血丝。他想了良久,终是在一天晚上敲开了贺知的房门。   贺知打开门便看到满目惊惶至狼狈的年轻人,他并未有把人迎进去的打算,只是抱臂挑了眉问道:“什么事?”   白怜动动嘴唇,面上呈现出低微的恳求姿态,他低声道:“贺知,我、我知道妈妈他们已经找过你了,过去是我错了,我不该针对你,我向你赔罪。贺知,我知道你才是白家真正的孩子,我以后不会抢走你任何东西,只是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只想继续待在白家而已,绝对不会对你不利……”真相揭开后,他离开白家后绝对不会好过,他在圈子里见多了落井下石的事情,他清清楚楚知道,失去白家的庇护,他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他受不了瞬间从天堂落到地狱,受不了失去一切。   他甚至开始怪自己亲生的父母,为什么要假借思念与爱的名义来接触他,明明已经错了近二十年,就这么继续无声无息地错下去不好吗?   他不想离开白家,而想继续在白家待下去,他只有来求白家真正的孩子贺知。   贺知静静看着白怜,他以往一向高高在上趾高气扬,此时姿态却低得几近摇尾乞怜——金玉和权势堆积起的自尊原来如此脆弱。贺知看着他眯了眯眸子——他那对心狠手辣的亲生父母倒是真的爱他们血缘上的儿子,哪怕忍不住接触白怜并透露自己的身份,也并未告诉白怜,白家真正的孩子已经埋骨他乡。哪怕贪婪、狠毒和自私,他们还是为自己真正的儿子打算到最后一步——即使有一天到了最坏的一步一切真相大白,只要白怜不知道最龌龊的那件事,那么他便不会被牵连。   贺知看着白怜的眼神渐渐冰冷起来,白怜能否留在白家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他并不是白家的孩子。他要做的是使凶手伏法、白怜也要为自己曾享受的一切、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仅此而已。   “我不会原谅你对我做的事情,”贺知道:“我不会放弃要你付出代价。我和你之间要算的账一笔一笔清掉之后,你和我便再无关系。”   “至于别的,白怜,我没资格审判你,也没权利决定白家的事情。你父母的罪孽也许不该你背,但你确实对他不起,你抢走了他的人生,霸占了他应得的所有的爱,在他面前,你身上背着原罪。”   白怜睁大了眼睛,他满腹疑问,心底却有更多惊惶,他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便见贺知“砰”地一声关上门,把他关在门外。他抬起手刚要敲,却到底敲不下去,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房间。   ……   等到山区戏份结束,剧组便来到了鲸海附近的另一座古都城市拍摄之后的戏份。贺知在这里的戏份并不多,于是便多了些许闲暇时间,白夫人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再次找上了门。   白夫人挑的咖啡店雅致而安静,她最近清瘦不少,看起来也是强打着精神来寻贺知。   “贺知,我是来谢谢你。”白夫人道。   贺知看着女人依旧浮着痛意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我并没有做什么。”他答应过一个孩子要让害死他的人伏法,他只是完成这个约定而已。   女人勉强笑笑,道:“被警察控制后,他们已经全部认罪了,还好没过20年追诉时效期限。我和他父亲不会放弃要求他们死刑。”顿了下,她又道:“我们把他的尸骨接回了家,葬进了我们的家族陵园,你说,他如果有灵魂的话,他的灵魂会好受一些吗?”说着说着女人眼睛便红了。   贺知垂了眸,道:“这很好。”其他的却再也说不出口。这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无论生者做什么,那个受尽虐待最后凄惨死去的孩子却再也回不来。甚至,他的尸骨都已经重见天日,他的灵魂却依旧在沉睡。   静默半晌,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收起自己的失态,道:“贺知,谢谢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们。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我在这里还约了一个人。”说到最后一句,女人的眼神没来由有些冷。   贺知点点头正要走,突然他不知想起什么,他从背包拿出一个音乐盒,放在桌面上,他看向女人,道:“夫人,唐突到您抱歉,请您至少,碰碰这个音乐盒。”   女人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朝音乐盒伸出手,触到音乐盒的一瞬间,女人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泪水,她情不自禁捧起那个音乐盒,颤着手指抚摸着它已经陈旧的盒身,半晌,她抬起头看向贺知,眼里汪着泪,唇角却沁出个笑,她道:“真奇怪,我总觉得这个音乐盒很亲切,也很温暖。可我碰到它就忍不住想哭。贺知,其实我并不是爱哭的人。贺知,谢谢你,借我这个音乐盒。”   贺知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未说话。白夫人把音乐盒还给他,他收起音乐盒,朝女人点点头,便离开了那家咖啡厅。   贺知走后不久,另一个中年男人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看到白夫人时他便大步朝那桌走去,来到白夫人面前时,却几乎正襟危坐,眼里含着尊敬和惧意。   白夫人面上的神情已经与贺知在时全然不同,满脸强势,美目里满是冷意,她看了看自己对面的男人,优雅地啜了口咖啡后才慢悠悠开了口,道:“黄青,你跟在白怜身边多少年了?”   黄青一怔,连忙赔笑道:“自从少爷进圈我就跟着他了。这都有三四年了。”   白夫人美目里冷意更甚,她纤长的手指点点桌面,淡淡道:“黄青,你要明白,白家的少爷只有一个,现在正躺在白氏陵园里。”   黄青猛地一激灵,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来之前只是隐隐约约知道白怜身份有问题,贺知似乎才是真正的白家少爷,但他得罪过贺知,白家夫妇又向来疼爱白怜,他以为至少白怜还会在白家、身份地位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毕竟养恩大于生恩太多,他以为他只要继续抱紧白怜的大腿就好,可现在情况显然不一样,白夫人竟然真的舍得舍弃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   “是、是夫人,我知道了。”黄青喉头动了动,额头也沁出些冷汗。   白夫人看他一眼便继续道:“他出道你就跟着他,他所有的黑料你也应该知道。我懒得插手了,你自己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件一件抖落给媒体吧。”顿了下,她淡淡看着自己染着鲜红豆蔻的指甲,道:“白家媒体渠道和媒体关系你可以全部借用,开记者会的话所有费用记得来找我报销。纸媒、互联网、流媒体,一处平台都不许落。我给你三天时间,他做的那些事一件都不许少。”   “如果这事做不好……黄青,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黄青睁大了眼睛,背后几乎被冷汗浸透——白夫人这是、要彻底毁了白怜……   白夫人说罢便站起来,她高高在上地看了眼黄青便转身离去。她的孩子那么小便被埋在冰冷黑暗的荒地十几年,凭什么杀人凶手的孩子还能好过呢?即使只是把白怜曾经做过的事情公之于众,她也觉得自己在报复,黄青也一定能办成这件事,她知道凶手的孩子后半生不会过得好,她却丝毫没有报复即将成功的快感,只余铺天盖地的冰冷悲怆。 第30章 完结章.终   一个惊天大雷在娱乐圈里炸开。   正在冉冉升起、前途无量的娱乐圈新星白怜被自己的贴身助理接连不断爆出丑闻, 还是以开记者会这种最直接也最粗暴的方式。而本来该是白怜坚实后盾的白家此时却默不作声任由白怜陷入舆论的漩涡。   这些丑闻甚至还牵涉圈里站在金字塔顶层的著名编剧陈月白,黄青透露,陈月白曾联合白怜逼迫彼时还未出道的贺知签下霸王合同, 由贺知作为白怜的幕后声替, 帮白怜目前出演的所有影视剧配音。   “他一直在吹的原音,其实都是贺知的声音。演技也是贺知的。如果大家平时有过关注的话,会发现他们两个的声音非常相似。”直播镜头下的黄青下眼发黑, 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和虚弱,他并未在意,只是继续道:“陈老师给他们签的线,贺知为白怜的角色配音,并且签署保密协议, 不许透露这件事情。那些声音就当白怜的原音用……当时贺知并不想签, 是陈老师说服了他。后来白怜一直针对贺知,他买通过群演和娱记去陷害贺知,想彻底毁掉他。那个群演和娱记直到现在还在派出所。”   说罢他彻底垂下了头, 将自己的表情埋进暗影里——这次被彻底毁掉的不仅是白怜,还有他, 娱乐圈里没有人会要一个会如此彻底地出卖艺人的助理,白夫人也不会再雇佣他。但他根本没办法, 在鲸海市,他根本招惹不起白家,白夫人让他做的事情, 他不敢不做。   一场记者会后大众哗然, 但到底有不甘心的粉丝护主,认为这都是黄青被对家买通陷害白怜——头号怀疑的自然是贺知。   但粉丝还没来得及闹,陈月白便出面了。   他出现在只是尝试着想要采访他的记者镜头前, 面无表情、眼眸漆黑无澜、周身颓废狼狈,再没有以往的意气风发,他直视着镜头,淡淡道:“是真的。我逼贺知签了那份合同,白怜目前为止所有影视剧的声音,都是贺知的。贺知没办法曝光这件事,我逼他签过保密协议,他如果泄露,会被他们追究法律责任。”   这是实话,那合同确实是他逼贺知签的,因为一场酒局。他在和他那群发小的酒局上被白鸣远下了套,输掉了一件事情,白鸣远便说需要他要贺知签一份合同——“我无意中听了一部广播剧,里面配角有他。他声音和怜怜像,演技也不错,所以我们想请他帮怜怜配音。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人。”那时白鸣远这样对他说,对他隐瞒了最关键的一部分。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是这样的合同,只是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当天便带回家要求贺知签,他那时喝过酒,说这要求时身上满是酒气,那酒让他记不清贺知当初看过合同后签下自己名字时是怎样的神情,现在只要试图回想,心脏便会痛得发麻。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合同的内容,也只是厌恶作假和被算计,他那时差点和白鸣远闹翻,却竟然觉得白怜无辜,只是没主意被溺爱他的表哥牵着鼻子走。他自此之后和白鸣远有了嫌隙,却到底放任了那份合同,只是每月多给贺知划了钱。他那时根本没想过,贺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签下这份屈辱的合同。   他在贺知面前,永远有一种原罪。   他继续开口,声音沙哑破碎:“这显然是一种压迫和造假,我、白怜、白鸣远、黄青,乃至帮助白怜隐瞒的所有导演、制片、剧组工作人员,都是帮凶,受害者只有贺知一个。”   一向能言善辩的记者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即他的话筒便被陈月白抢过来,他听到陈月白道:“我目前已经完成《乱臣》的相关工作。我宣布,自此之后退出娱乐圈,此生再不担任编剧、不撰写故事。”说罢他把话筒还给已经怔愣的记者,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那身影莫名决绝孤寂。   ……   白怜的V博下充斥着谩骂——这些谩骂甚至蔓延到陈月白的V博下,粉丝大部分都散了,没散的那部分也再也无法像以往那般横行霸道,也再控不住V博留言。白怜的代言相继单方面宣布与他解约,官宣的剧也开始宣布换角。   这件事热度达到顶峰时,另一件轰动网民和社会新闻横空出世,涉及了一场十几年前的凶杀案、涉及到白家这样的豪门、涉及到换子这样的话题、又联动了那个满身污点的娱乐圈流量明星,这件事情便被舆论引爆得彻彻底底,影响自线上蔓延至街头巷尾,一时之间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换了人家的孩子不说还把人家的孩子杀死后弃尸荒野……那孩子死的时候才十岁出头,被活活打死他们怎么忍心!”   “白怜好恶心!他的父母是杀人凶手,他鸠占鹊巢霸占了那个死去孩子的人生!他前半生的光鲜亮丽全部浸着那个孩子的血!祝他余生不幸!”   “幸好那两个杀人凶手被判了死刑……不然那个九泉之下的孩子怎么能瞑目……”   ……   鲸海某城中村出租屋。   白怜缩在小得可怜的黑漆漆的屋子里,颤着手刷着那些新闻,他把头紧紧埋在臂弯,眼里满是神经质的惊惧——他真的不知道,贺知竟然不是白家真正的孩子,而他的父母、竟然杀了人……那些评论说得没错,他踩着那个死掉的孩子的血度过了光鲜亮丽的前半生。   他确实没有为那桩杀人案负责的义务,可在那个死掉的孩子面前——他永远背负血色的原罪。   娱乐圈他回不去了,白家他更回不去了,他的演艺生涯毁了个彻彻底底,连《乱臣》这样拍摄进度将近完结的剧都开始换角,他下半生将像过街老鼠一般在无尽的偿还违约金生涯中度过。   ……   鲸海某公寓。   看完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贺知揉揉坐在自己身旁那个少年的发,道:“既然已经醒来了,真的不去见见你的父母吗?”   少年认真摇摇头,道:“不用了。”顿了下他道:“他们应该忘记我,开始新的生活。逝者已矣,生者应该向前看。他们把我的尸骨接回了家,这样就够了。”   贺知眼神一软,却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道:“好。”   少年歪着头看向贺知,道:“你呢?和这个世界的朋友告别了吗?”   贺知笑笑,点点头:“《乱臣》已经拍完了,我和盛计盛星筵告过别,也感谢了他们。我也和总是帮失忆时候的我的王哥道过别、道过谢。刚刚我请赵澄宇吃了我以前一直很喜欢吃的煎饼果子,和赵哥和卖煎饼果子的奶奶道过别道过谢。对,还有之前的邻居爷爷和他的狗,我也去看过他们啦。”   少年听贺知这样说便忍不住弯了嘴角,他看看窗外,随即站起来,朝贺知伸出手,道:“我送你回家。”   窗外是一片暮色,天空被夕阳染得血红。   “你的世界应该也有这样的传说,黄昏是奇异的时刻。”少年道:“你出车祸后我见到你就是在一个黄昏。”   贺知带着少年走出家门,他看着满天夕色的天空眯了眯眸子,唇角沁出个笑,他道:“还不错。黄昏很美。”   ……   又来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那里车辆和人群川流不息,连路旁的玻璃高楼都笼罩在一片眩目的夕色里,美丽得不真实。   少年朝贺知伸出手,道:“拉住我——”说着他指了指几近模糊的马路对面,道:“在这个时刻,对面就是你的世界。我是这个世界的灵魂,只有我能为你引路。”   贺知牵住了少年温暖的手,刚要迈开步子却停住了,他看向少年,道:“带我过去,之后你会怎样?”   少年歪着头朝贺知露出个干净的笑,他道:“我的心愿已了,白家也安葬了我,我将自由而平静地安息。”顿了下他笑意淡了些,道:“这个世界的主角白怜和陈月白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这是你的功劳。”主角身上的气运被打碎得彻底,所以‘规则’也被杀死,从此之后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再不用受只为主角服务的‘规则’的摆布。   贺知牵着少年的手紧了紧,却还是道:“好。”   少年笑了笑,便拉着贺知走向马路中央,车子和行人仿佛变得如幻影一般从贺知的身体里穿过,那条路看起来很短,却仿佛很长。喧嚣仿佛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贺知耳边只有有力的心跳——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少年的……   走到最后一道斑马线边,少年依旧笑着,他眼里沁出些不舍,却还是放开了贺知的手,他道:“我该走了。祝你余生平安喜乐。”   贺知轻轻抱了抱少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道:“谢谢你。”   少年第一次畅意地笑了,他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淡,直至消失。真正消失之前,他只在贺知耳边留下一句话,那声音温柔而坚定:“贺知,再走一步就是你的世界,就是你漂泊这么久一直心心念念的家乡。记住,不管听到谁的声音,都不要回头。”   ……   夕阳依旧如血一般鲜红,少年的身影却消失得彻彻底底。   贺知眼眶有些红,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便全是坚定。   他正要踏上那一步,身后却传来几近撕心裂肺的呼喊——   “贺、知!”   车声人声世界的声音都如此遥远而缥缈,那声音却仿佛刺透了一切在他耳边炸开,仿佛在蛊惑着他转过身。   那声音不能说不熟悉,那是陈月白的声音。   贺知动作一顿,眼里冰冷而坚定,他坚定地踏出了那一步。遥远的人声和车声倏地在耳边响起,陈月白的声音消失得干干净净,熟悉又令人怀念的人间烟火气猛地蹿进鼻腔,刺激得他几近流下眼泪。   这世界熟悉得让他觉得不真实。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来到了什么别的陌生的世界。不真实得让他慌乱,直到——   “哥——?!”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在他耳边炸开,贺知猛地睁大了眼睛,浑身颤抖起来。   人群中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逆着人流朝他大步走来,她来到贺知面前时整个人颤抖得像只兔子,连眼睛都红得彻底。她仿佛不敢相信一般使劲抱住了贺知,终于彻底放声大哭起来:“哥!真的是你吗?三年了你到底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会从车祸里失踪!你知道吗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和爸爸妈妈每天都到这个你出车祸的十字路口,可我们找不到你!哥,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   那声音痛得几近在发泄,那怀抱却真实温暖得发烫——亦或是妹妹的眼泪在发烫,烫得贺知在一瞬间便流下泪来,他在人流不息的街道上颤着手回抱住妹妹,坚定地道:“嘉嘉,我回来了。” 第31章 后记.黄昏沉寂   黄昏时刻, 十字路口。   陈月白在夕色中看到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的一瞬间,心里便生出一种几近绝望的慌乱,他说不清为什么。   陈父陈母在他身边, 他们儿子最近状态实在太差, 他们便压着他去看心理医生,那位鲸海有名的心理医生工作室就在这附近。但刚下了车,他们儿子便近乎偏执地盯着马路中央的方向, 再也不往前迈一步。   “月白?”陈母心疼地拍拍陈月白的肩膀,有些惊惶地问道。   “妈,你们等我一下——”   哑着嗓子说完这句话后,陈月白便大步往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中央走去,声嘶力竭又充满惊惧地喊着——“贺知!贺知!贺知!”   马路中央响起车子紧急刹车的声音, 混着此起彼伏的谩骂。陈月白却充耳不闻, 只是追逐着那个仿佛近在眼前却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的声音。   “不!贺知!”   陈月白面前仿佛出现了时与虚的界限,他跟着那个身影,仿佛要跨上另一个世界——   “月白!”   “月白!”   在那一瞬间, 陈月白耳边突然响起惊痛的呼喊,那是属于他父母的声音, 他听出他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月白的身体像枯木一般僵住了,不知过了多久, 他僵硬地转过身,面前是他父母白发苍苍、泪流满面的脸,以及乱作一团的人群和正朝他走来的交警。   “月白!你怎么了啊!你告诉妈妈你怎么了啊!”女人丢坐在地上, 紧紧抱着已经摔倒在地的陈月白, 哭得全然丢掉了以往的体面优雅,陈父也红着眼眶,扶着陈母, 他哽咽着道:“月白,我们已经年纪大了,我们从来没逼过你什么,我们只希望我们的儿子平安健康。”   陈父陈母的白发刺痛了他的眼,陈月白的心脏钝钝地疼起来——他不能、丢下他的父母,半晌,他站起来,又把陈母扶起来,他的眼眸仿佛深海,却到底映了陈父陈母的影子,他道:“妈,爸,你们放心,我没事。”   ……   陈月白和陈父陈母走在路上,陈母紧紧牵着他的手,生怕他再出问题。太阳彻底沉入天际线、夕色彻底消失的一瞬间,陈月白顿住了步子——他的眼睛仿佛再次陷入了永夜,他突然看不到亮起的灯光、看不到他的父母、看不到车辆和人群,声音格外清晰,眼前却一片黑暗。   陈月白唇角沁出个近乎凄楚的笑——当初他的眼睛莫名痊愈,果然是贺知的关系。现在重新陷入永夜,就说明,贺知他,真的彻彻底底离开了……   他彻彻底底失去了他,却要用往后的余生去思念他——而他明明有真正得到他、留下他的机会和可能性。   “怎么了,月白?”陈母见儿子停下步子,拉着儿子的手紧了紧。   陈月白的眼眸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他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朝陈母笑笑,道:“没事,妈,陆医生的工作室就在前面了吧,我们走吧,你放心,我会听话的。”   鲸海的街道霓虹灯火闪耀,夜幕真正降临,黄昏彻底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深夜里,终于完结啦,这本书写得很坎坷,真的谢谢陪我走到最后的小天使,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坚持写到现在,真的谢谢你们。爱你们。   最后,愿小天使们平安健康、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