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挡刀上位手册》作者: 祎祎   简介:   暗卫被主子赐死后捡了本小黄书,才知道自己只是宠妃攻略文里的炮灰。   ⭐——   重生前,段钺是整个暗卫营最锋利的一把刀。   杀人越货,抄家灭族,无一不精。   王府上下几百人,只他有资格牵主子的手。   后来主子从宫里捧回一只小娇娇。   小娇娇,软又甜,金玉筑的身子,明珠镶的骨。   还有宠妃系统各种光环加持。   段钺成了没人要的破铜烂铁,扔在血泊里腐朽。   以身殉忠,万箭穿心,也换不回主子半分怜悯。   重生后,段钺立誓做暗卫营最没出息的废柴。   主子有难就装死,一到杀人就装怂。   本以为能远离纷争保住小命,没想到这一世不小心绑定了个炮灰求生系统。   【任务一,抢在女主之前替男主英勇挡刀】   段钺:我选择先砍了刺客谢谢   【任务二,代替女主用身体帮男主解情毒】   段钺:我拼死拼活找来的解药是摆设吗   【任务三,勾引男主做他后宫唯一的女人】   段钺:滚你娘,劳资不伺候了!   ⭐——   长安城无人不知靖王府有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只有靖王知道他的小暗卫腰有多软。   靖王永远都记得,他被亲生兄弟们丢进深井快窒息时,有个小暗卫拽着他的手,将他一点点从黑暗的深渊里拉上来。   段钺是他手里的刀,也是他心上的月。   ⭐——   忠犬呆萌时刻想跑路的穷逼暗卫受VS病娇妖孽每天都在自我陶醉的大雕王爷攻 ——   作者其他文,戳头像直达《影卫》《杀手》《宠宦》《摄政王》 第一章 暗卫忠心不二   段钺死的那天,长安城飘了一场大雪。   六月飞雪,连老天都在为他鸣冤。   可惜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暗卫。   谁会在乎一个暗卫的贱命呢。   他低头看了眼衣襟那一口黏腻黄痰,叹口气。   这是今天第七个从他身边经过并唾弃的人。   今日靖王府大喜,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迎娶大周朝名满天下的第一郡主过门。   所有人都喜色满面。   只有他一身单薄囚衣,鲜血淋漓,罚跪在冷硬的钉板上,膝盖骨被钢钉刺出细细密密的血孔子,冷雪中如风催枯枝。   来往宾客对他指指点点,神色莫不讥讽。   长安这几日的笑谈:靖王府出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暗卫,不仅对主子生了龌龊心思,还胆大包天到想去刺杀准靖王妃。   幸而靖王英明神武,识破奸计,将这小暗卫擒获。   据闻这奴才已经被废去一身武功,挑断手脚筋,酷刑折磨了许多日。   据闻靖王今日特意将这奴才罚跪在这里,便是要用他的命震慑宵小之辈,为准王妃立威。   据闻靖王爱惨了准王妃,深情厚谊,羡煞旁人。   啊呸。   只有被这男人虚假面孔欺骗过的段钺深知,靖王他谁也不爱。他爱的只有自己。   吉时已过,拜堂礼成。   新人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和郡主,无人敢闹洞房。   但大喜日子怎能不热闹一番。   于是靖王临时加了场助兴节目。   他吩咐暗卫将段钺带上来,交给新过门的靖王妃处置。   段钺被自己以前的兄弟拽着头发,一路硬拖过来,随手丢在堂上。   他本想体面一点,自己走过来,但他兄弟叫他老实点,别逼他动粗。段钺才只好束手就擒。   他兄弟对他可真好啊,生怕他不秃顶,使劲扯他头发。   段钺揉了揉剧痛的头皮,从地上艰难爬起来。   他一眼就瞧见靖王和靖王妃身着一袭朱红华贵喜服,牵手坐在正堂上相敬如宾的和睦之景。   谁看了不称赞一句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段钺却笑了一声。   一条披了人皮的狗,他就是再像个人样,也还是条狗。   旁人都以为靖王罚他,是爱护靖王妃,想替她出气立威。   可段钺知道,这男人只是想看他被羞辱、被折磨的惨状。   他不过就是想看他痛哭求饶。   段钺才不会让他看。   他是暗卫,但他有尊严。   靖王眉目冷淡,左手支颐,慵懒靠在太师椅上,薄唇轻启就是一声低沉威严的质问:“段十六,你可知错?”   段钺眼中冰凉,盯着他不做声。   他根本说不出话。   嗓子早就在几年前被这人哄骗着吞了火炭,烫哑了。   这男人想要一条听话的狗,能不能说话他根本不在乎。   段钺朝他龇牙,做了个“滚你妈”的口型。   靖王低低笑了一声。   他并不在意,甚至觉得有趣。   “真是个冥顽不灵的贱奴才。”他道,侧首对靖王妃勾了勾唇:“王妃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这老狗比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一双潋滟桃花眸,笑起来简直比长安最名贵的美酒还要醉人,眉梢眼角都是春意风情,能叫天下所有女子心甘情愿为他去生去死。   靖王妃和他对视,脸上泛起嫣色云霞。   她怎么好直说自己想将这小贱奴千刀万剐呢。   那显得她多恶毒。   她执起喜扇挡住半边花容,笑得娇羞腼腆,说自己不懂这些,不若交给诸位宾客定夺。   这招妙极了,筵席中多的是义愤填膺的看客,能替她兵不血刃处死这奴才。   一个说:“此等心比天高的贱奴,就活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一个说:“死多便宜?不若砍了手脚,绑了铁块叫他浸猪笼去!瞧他下辈子还敢不敢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丑事来!”   还有一个说:“廉耻?这么个只会伺候男人的淫物,他懂什么叫廉耻?就是窑子里教出来的腌臜女人也没他这般坏的!”   叫嚣的几位皆是靖王妃闺中好姐妹。   靖王妃在一旁娇嗔:“叫你们拿主意,看你们说的什么荤话,快住嘴,可别让王爷生气了!”   仪态优雅的贵女们纷纷巧笑,眼波流转。   段钺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在她们娇俏的面容上一一掠过。   他想不通那一张张呵气如兰的朱唇里,怎么能吐出如此恶毒的言词。   他也懒得想,反正他不喜欢女人。   而且他就快要死了。   最后靖王妃几番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将他浸猪笼。   但她又很不忍,还嘱咐暗卫道,莫砍手脚,莫伤性命,只叫他尝些苦头认错便好。   多善良大度的王妃,所有宾客都在称赞她,连靖王看她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深情。   段钺也觉得这个主母其实很不错。   如果她能不使诡计陷害自己,那就更好了。   下人很快抬上来一只脏黑的竹笼,一股子腐臭味。大概是用来养猪的。   段钺被自己兄弟一脚踹了进去。   疼死了。   他兄弟干嘛这么粗鲁。   段钺躬起腰缩在笼里直抽搐。   靖王唇角噙着笑意,一副斯文败类模样,好整以暇欣赏他的痛苦和屈辱。   段钺耷拉着眼皮和他对视,说不出什么心情,好像很难过,好像又什么都感觉不到。   连续半个月的酷刑已经叫他心底麻木了。   一片雪飘下来,落在他眼睫上,化作雾气朦胧了他的眸。   他恍然瞧见了自己刚从暗卫营出来的光景。   圣上吩咐他们各自选一位主子伺候。   彼时靖王还是个小皇子,挑着双艳丽桃花眼,像只傲娇小孔雀似的站在那儿花枝招展,笑得可勾人了。   皇族十六玄卫,各个都是顶尖高手,只追随强者。   靖王又娇又弱又不受宠,没人愿意去服侍他。   只有段钺被他美色晃花眼,不争气地走向他。   他还很矜持,朝段钺伸出尊贵的小嫩手,绷着脸训诫他:“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需谨记,切勿背叛,否则本宫可不饶你。”   末了娇哼一声。   真招人。   那时段钺太天真了,被他容貌欺骗,拿他当需要呵护的小娇花。   现在才恍然,这分明是个老狗比。   他那句话真正意思是:一荣我荣,一损你损。敢不听话,弄不死你。   都怪他醒悟得太迟,还真心实意免费替靖王当牛做马那么多年,亏大发了。   段钺心疼得滴血。   他想自己都快死了,不收点利息实在说不过去。   雪停了,风止了,云中金辉撒落。   是个下黄泉的好时机。   段钺眨眨眼,抿去眸底雾水,几乎是眨眼间便运气冲破竹笼,对抬着自己去沉塘的兄弟毫不留情狠踹一脚,趁众人尚未回神之际,如离弦之箭般疾速冲向喜堂那一对新人!   靖王动也没动,姿态慵懒,勾着唇看他像个耍猴戏的一样蹦跶。   他定以为自己想刺杀他。段钺轻蔑地想,他才不是。   他是暗卫,忠诚无二。   他只是要在自己死前,为他的主子除去这最后一个生死大敌!   靖王妃,赵景幼,圣上派来的眼线,太子的入幕之宾,三王爷的盟友,七皇子的至交。两面三刀,暗中下毒,处处陷害,心狠手辣!   此女不死,主子必受威胁!   段钺指尖一挑,发髻散落,银刃落进掌心,不带一丝犹豫,眨眼刺向靖王妃喉咙!    第二章 暗卫死不瞑目   段钺不晓得自己成没成功。   他听到皮肉刺破的声音,也感受到热血喷溅的滚烫温度,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还是靖王妃的。   方才电光火石之间,靖王倏然起身,怒喝一句:“段钺!你敢!”   而后愤然朝他掷了一把短剑。   锋利的剑刃划伤了他的双眼,无数暗卫一拥而上。   利器穿透他身体各个角落,血色和黑暗交织在眼前,叫段钺头脑一片昏沉,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得手。   倒下的最后一眼,是靖王急切飞身上前,一把揽住靖王妃的担忧模样。   段钺嗤了一声,心想这男人怎么就这么会装深情,这么会骗人呢。   把他诓得团团转还不够,还要骗靖王妃。   过一会他又自嘲地想,或许不是靖王骗他,只是他自作多情,把话本里的玩笑当了真。   他想靖王也许是真的喜欢靖王妃,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男人对哪个女子如此耐心温柔。   胡思乱想了许多,最后却一件都记不住。   过往情思如浮烟,自他眼中渐渐消散。   门外白雪又飞了起来,长风卷过枯叶,带他去往黄泉路。   喜堂人仰马翻,哄闹成团,都在担心靖王妃伤势。   段钺悄无声息死了。   无人看见。   进出的小厮注意到了,却是嫌他的尸体横陈在门前太碍事,用脚踢踢,踹到外头阶下去了。   段钺滚到他兄弟脚下。   他兄弟用那种悲哀无力的眼神默视他,可惜他也不知道了。   ……   靖王府一阵兵荒马乱。   太医说,靖王妃得天庇佑,虽遭遇祸端,但只划破皮肉,并未伤及要害。   宾客闻言皆松口气,称赞王妃福泽深厚,又怒骂那小奴才不知好歹。   靖王眸中担忧落下,对靖王妃道:“这奴才该死,叫你受惊了。”   “臣妾无碍。”靖王妃含泪,素手牵住他袖袍,不忍求情:“王爷,段十六呢,他如何了?臣妾瞧他流了好多血,他虽犯错,但罪不至死,您饶他一命罢?”   靖王盯着她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眸色微暗,凝起几分杀意。   可惜靖王妃并未瞧见。   “景幼,你就是太善良了。”他不动声色拂开靖王妃的手,语气心疼:“段钺要害你,你还替他说话,这般好欺负,以后受了委屈怎么办。”   “有王爷在,谁敢欺负臣妾……”靖王妃脸颊微红,娇嗔一句,小意依偎在他肩上。   也没再提段钺。   她本就不关心那贱奴死活,不过是做做样子,好叫靖王多心疼她些罢了。   像靖王这种没脑子的恶心种马男,给他一点甜头,还不是乖乖手到擒来。   她在心底问:【系统,好感度多少了?】   一道机械冰冷的电子音响起:【99%】   靖王妃勾唇,露出轻蔑的笑。   果然种马男的好感度最好赚,连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个配角都叫她颇费一番功夫,还献了身才勉强达成目标,在靖王这里却毫不费力。   【这蠢货,想篡位想了那么久,只要我帮他坐上皇位,他不得高兴得跟条狗一样舔我。】   靖王妃势在必得,唇角得意笑容掩都掩不住。   靖王敛着双凉薄桃花眸,面无表情望着她野心勃勃的脸,什么都没说,只叫她好生休息,便离去了。   喜宴仍在继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他一眼就望见长阶下段十六的尸体,横陈在妖娆盛放的血泊上,飞雪中萧瑟伶仃,睁着双鲜血淋漓的眼,死不瞑目瞪他。   让靖王想起初见时,这小暗卫被他容貌迷得神魂颠倒的傻样。   本以为这人和别的奴才不同,能多玩会儿,没想到这就死了。   他勾了下唇。正要走过去。   底下暗卫来报:“主子,段十一得手了。”   靖王步子一顿,锋利的眸扫过来:“段云睿死了?”   “是。”暗卫沉声禀告,“方才皇后派人来递消息,称已将药喂圣上服下,求您放了三王爷。首领询问您如何处理。”   靖王漫不经心,笑了下:“皇后太看得起本王了,三哥失踪,本王怎知晓在何处?兴许已摔下山崖……粉身碎骨了罢。”   话中凉薄,丝毫听不出,他在谋害自己的亲生兄弟。   席中有朝臣唤他去饮酒。他扫了眼段钺尸体,随口命人拖下去,便不再多管。   本就是个卑贱的奴才,往日多看两眼已是恩赐,既然不争气死了,那也就无用了。   他眼尾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虚伪笑意,勾起好看的唇,淡拂织云纹袖袍,形貌昳丽,如云端仙人,漫步去往席间应酬。   暗卫跟在身后,问靖王妃怎么处置。   他头也不回,语调漠然:“太子已死,她也没用了。”   “杀了。”    第三章 暗卫化身厉鬼   “来人!放我出去,我要见靖王!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你们不能杀我!”   暗室传出女人凄厉的呼救。   守门暗卫木讷绝情,毫不理会。   赵景幼只得哭求:“我知道玉玺所在!我知道东厂把柄!救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两名暗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转身进去开了门,扼住女人喉咙提起来:“玉玺在何处?”   不懂怜香惜玉的臭男人!   赵景幼心中愤怒,咬牙:“我要见靖王,看到他我才会说。”   暗卫冰冷的眸盯她片刻,转身离去。   须臾,靖王来了一趟,乌金蟒袍,气势逼人。   他站在门前逆光处,俯视地上狼狈的女人,高高在上恍如神祗,不愿沾染血污。   “说罢,在哪里。”   赵景幼美眸含恨,气得发抖。   该死的靖王,竟敢骗她!   装得那般深情,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却只是为了给太子段云睿设伏!   赵景幼无法忍受这种屈辱,如同吞了口苍蝇般恶心。   她去过那么多世界,做过那么多次任务,哪个男人不是被她玩弄鼓掌!哪怕再高贵的神明也能为她沉沦堕落,靖王区区一个古早耽美文渣攻,他哪来的资格蔑视她!   【别抱怨了】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好感度已经降到0,再完不成任务你就要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靖王回心转意。】   【这有什么难!他只是还没认识我的价值,等他知道我能帮他夺位,肯定会和以前那些男人一样后悔莫及!到时候即便这个蠢货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我也绝不会再原谅他!】   系统没接话。   在接手这个实习任务之前,前辈告诉它,任务宿主是个聪明智慧的女人,任务完成率百分百。   做三休四,补贴多多,工作轻松。   它还以为宿主有多厉害。   结果是个脑子进水的。   【那你就快行动吧。】它声音已多了几分不耐,可惜赵景幼听不出。   她命令系统启用“蛊惑人心”技能,扬起引以为傲的娇媚面孔,泪眼婆娑:“王爷,景幼身子好疼,您能先抱抱景幼么?”   “蛊惑人心”是宠妃攻略的主要技能,没有任何男人能抗得住诱惑,哪怕对着一条公狗也能叫它发情。   连向来无情的暗卫也变得目光恍惚。   靖王却仍旧无动于衷,甚至挑起艳丽眼尾,笑得比她还魅惑勾人:“看来王妃还没想明白,继续用刑,本王下次再来瞧你。”   语罢便拂袖离去,背影比世上最负心的男人都要绝情。   出了暗卫营,迎面吹来阵劲风,路旁一颗光秃秃的细瘦枯树拦腰折断。   靖王步子顿住,记起什么,下意识唤道:“段十六。”   段七现身,跪在他膝下:“主子,段十六已被您处死。”   靖王眸中有一瞬间放空。   是的,段钺死了。他忘了。   段七:“主子有何吩咐。”   靖王目光落在折断的枯树上:“去给它浇点水。”   段七回头望了眼,恍惚想起那是小十六种下的树,说要等秋天结了果,给主子吃甜梨,治治他的痨病。   暗卫们都取笑他。   主子怎么会要暗卫送上的低贱东西。   况且还种错了,桃树可结不出梨子。   段七沉默片刻,应是,正要闪身离去。   靖王又道:“他的尸首呢。”   他,是指段十六么。   段七拱手:“后山万骨坑。”死了的暗卫都扔那。   靖王:“去捡回来,本王有用。”   活人不要,要尸体。尸体有什么用。   段七规矩死板多年,第一次抬眼直视主子。   男人面上一如既往冷情,只是凉薄的桃花眼里,似乎藏了异样的情绪。   段七攥紧拳,垂首:“遵令。”   ……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段钺以为自己到了地府。   地府也太磕碜了,一文钱三截的灯油都买不起。   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有人开门,刺眼光线照进来。   段钺眯了眯眼,巡视好片刻,才发现这里分明是靖王府的审刑司。   他没死?靖王又把他关起来了?   一袭玄色身影走进来,身姿挺拔修长,容貌俊美妖冶。是靖王。   他站定在三尺外,仍用那双凉薄的桃花眼俯视着段钺,眸光冷淡:“本王不听废话,想好了么,招还是不招。”   招什么,和主子上床?那是靖王主动勾引。刺杀靖王妃?那是靖王妃陷害。   他一清二白,忠心不改,有什么好招的。   段钺抿唇不语。   靖王漠然:“父皇病重,太子薨逝,三哥失踪,七弟入狱,没人会来帮你,识相点,别逼本王脏了手。”   这些人和他有屁干系。   段钺越来越听不懂了。   接着就见靖王迈步朝他走来,越逼越近,薄如刀的唇直直朝他眉心贴上来。   段钺呼吸微窒,身体僵在原地,满脑子只剩那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   回过神再想躲避时,已经迟了。   他连忙将人推离。   谁料手一伸却什么也没碰到,反倒一个趔趄朝前栽去。   段钺惊讶回头——他竟直直穿过了靖王身体!   往下一看,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如同透明烟雾,根本没有形体!   他、他不是又活了。   他是变成厉鬼了!   段钺震惊地摸摸自己,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死时明明无怨无恨,也不曾有牵挂,还幻想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怎么就成了个鬼!   靖王……靖王也不是跟他说话。   他正在审讯段钺身后那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子。   娇俏清丽,眉心一点朱砂。   分明是他才过门不久的靖王妃!    第四章 暗卫挫骨扬灰   这世界玄幻了。   段钺胆大包天坐在靖王案头,歪着脑袋,晃着小腿,看他奋笔疾书写下一封封密信,马不停蹄传出去。   他这么善良的人,成了厉鬼。   靖王妃这般心机貌美的女子,新婚夜成了阶下囚。   而二十四孝的好皇儿靖王殿下,毒死了他最崇敬的亲爹、暗杀了他最尊敬的太子、囚禁了他最亲近的三哥,顺带把他啥也不懂的蠢蛋七弟一脚踢去了刑部大牢——正野心勃勃准备登基称帝。   他现在写的这些信,无一例外是撺掇城外守将逼宫、勾结太监假造圣旨的大逆不道之密谋,传出去都是要砍头的死罪。   就在不久前,他甚至还将自己的明媒正娶来的亲亲王妃扔进狼堆里,硬生生逼着她招供出了传国玉玺所藏之地。   这男人简直没有心,费劲千辛万苦娶个女人,竟只是为了问一句话,问完就丢。   他一定是个断袖。   段钺深觉自己抓到了主子的大把柄。   可惜了,他已经死了,即便去马路牙子上扯着嗓子嚎靖王要篡位,也没人能听到。   段钺叹气,还是不死心,飘过去在靖王眼前张牙舞爪做鬼脸,朝他挑衅地竖中指。   靖王笔下狂草一顿,美目微凝,沉沉盯着眼前那只手。   段钺心惊,立时缩回手,还真以为他瞧见了。   谁料靖王下一瞬却冷冷抬眸,朝外头吩咐一声:“进来。”   一个暗卫悄无声息掠进来,怀里抱着个古旧的莲纹木匣。   是段钺他兄弟。   段钺愣了片刻,他们暗卫营常年一袭黑衣,从不会出现别的颜色,可他兄弟今日腰带却是缟色的,极违和。   “事情办好了?”   靖王扫过去一眼,也注意到了那条显眼的腰带,未多言。   “是,遵主子令,已将十……段钺的尸体烧毁。”他兄弟话不多,呈上木匣,“这是您要的骨灰和小指。”   靖王表情没变化,广袖一拂,揽过木匣,让人退下。   段钺总算晓得自己为何会做鬼了。这杀千刀的主子,竟将他尸骨烧了。死都不让他安宁。   他一脸幽怨飘在靖王身后,眼神凌厉如刀,已然气得将他后背盯出个窟窿来了。   靖王丝毫未觉,坐到书案后,也不写他的谋逆信了,只垂眸沉沉盯着掌心木匣,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匣面花纹,也不知在想什么。   段钺心生奇怪,不懂他要这个做什么,总不是连骨灰也要给他扬了罢。   便是杀父之仇也没见报复这么狠的。   靖王倒没那般丧心病狂,沉吟片刻,将装着他骨灰的小瓷瓶取出来,放在了自己案头。   段钺更疑惑。   那书案上,砚是价值连城乌金砚,笔是千金难求狼毫笔。一纸生宣十两银,一点墨迹半碗金。更别提其余珍奇古玩皆是无价之宝,便连黑漆漆的书案也是黄梨木精心刻造,奢华无双。   这样一堆琳琅满目的宝物里,却混进了一只不起眼的粗制瓷瓶,别提多怪诞惊悚。   靖王却不觉有异,甚至对骨灰瓶勾唇笑了下,似乎心情不错,拢袖提笔,又继续开始他的造反大业。   不过两日,朝堂变天,六部官员大换血,以太子为首的内阁党和三王爷麾下的东厂一脉两败俱伤,反倒被不起眼的靖王横插一刀,失了先机。   中承三十二年,圣上病薨,皇后代宣遗旨,传位四子靖王。举国哀丧,戴孝三日。   半月后,靖王登基,号启乐。   因服丧,立后一事搁浅。   靖王终于不是小可怜靖王了,如今是万人之上的启乐帝。   段钺站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一步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年少的诺言成了真,只是他却已埋葬在靖王脚下尸骨中。   入主紫禁城那天,靖王将他的骨灰瓶也一并带上,规规整整放在御书房案头。   大太监伺候时,以为是底下人乱放的杂物,拿出去扔了。被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他出动皇宫大半暗卫找了三天三夜,才从一堆腌臜秽物中寻到些碎瓷片和泼撒一地的骨灰。   底下伺候的人心惊胆战。   他倒是平静,叫人去取了个新瓶,漠然站在那儿,盯着暗卫将骨灰拢起来重新装好,揣兜里又带回去了。   喜怒不定,谁也摸不清这位新帝的心思。   段钺也一样。   靖王入睡时,他便托腮趴在床头,盯着自己新换的豪华新宅看了半晌,满肚子疑惑无人解。   主子留着他骨灰,到底想做什么?    第五章 暗卫冷心绝情   入冬后,有一场祈福宴,礼部很重视。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要事,办岔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皇宫里外外都忙活起来,赵景幼也终于从暗牢里被放出来。   这女人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一张皮包骨,浑身遍布血痕,唯有一张脸是完好无损。   段钺并不可怜她。   他是暗卫,对待主子的敌人从不心软。   靖王一袭明黄尊贵龙袍,站在牢门外,无动于衷望着女子满是泪水的脸,淡淡吩咐:“安分点,帮朕挡了宴上那些女人,饶你一命。”   赵景幼泪水更凶了。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靖王却冷心冷情:“再哭就滚回去。王典,带她下去洗干净,晚上送进后宫。”   段钺已经跟在靖王身边半年。   这是靖王第一次开口要女人。   养心殿那张奢华龙榻上,除了靖王,就只趴过段钺的脑袋。   段钺无法离开靖王三尺外,就像有一条绳子拴着他,靖王走到哪,他就得跟到哪。   也即是说,哪怕靖王宠幸妃子,他也得站在边上看着。   ——幸好靖王是个断袖,这半年都未曾临幸过人。   不过今晚这个例外就要打破了。   段钺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暗卫,在面对这种事时,是该帮主子把风呢,还是该替主子助兴。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观摩靖王和别人上床,万一自己起反应岂不是很尴尬。   夜里,靖王用过晚膳,大太监王典便招呼人将赵景幼送进养心殿。   她被裹在嵌绣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里,乌发如墨,冰肌雪肤,未着寸缕,娇媚脸蛋被水汽氤氲得粉嫩,宛如枝头熟果般诱人。   赵景幼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早已让系统把各种美颜滤镜、魅惑技能都开启,就等着靖王拜倒在她裙头下。   王典指挥着小太监将她抬上龙榻,撒上香气扑鼻的红花瓣。   靖王一进殿,就瞧见自己干净整洁的龙榻被糟蹋得不成样。   他脸色一沉,指着榻上亟待采撷的美人,问王典:“怎么回事?”   “陛下有所不知,这是宫里临幸宠妃的规矩。”王典陪笑,“您尽可放心,身子都是搓揉干净了的,又香又软。”   赵景幼像是回应他的话,纤纤素手抚过妖娆躯体,魅惑生香:“陛下,快过来,让臣妾服侍您罢……”   靖王还没反应。   段钺倒是先“噗呲”一下,控制不住地喷了两管鼻血,晕头转向朝她走。   靖王愠怒:“滚下去!”   吓得段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指尖一抖,不小心触上赵景幼的发丝。   刹那间,一句尖利刺耳的骂声陡然窜进耳朵:“该死!他还是男人吗?怎么会一点反应没有?该不会不举吧?”   段钺一惊,立刻缩回手,蹬蹬后退几步,回到靖王身边,惊疑不定瞧着这位美貌勾人的王妃。   刚刚那是……靖王妃心里的话?   他又小心觑了眼脸色黑沉的靖王。   靖王知道他媳妇在骂他不举吗?   ……   最终王典被拖出去,狠敲了二十大板。   原因是擅自揣测帝王心思。   主子意思是让他把人丢到后宫随便哪个犄角旮旯,他却将人送上了龙榻。   不怪王典,靖王说得那么引人遐思,连段钺都以为他是寂寞空虚冷,想宠幸女人。   靖王妃被拉下去,送进冷宫。   走前她叫嚣着自己手里有东厂把柄,能帮他驯服内阁重臣,能帮他开疆拓土征战四方,还有改良火铳、治疗瘟疫和增加作物产粮等技术,叫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连段钺都心中微动,想听她详细讲一讲。   靖王一个皇帝,却跟没听到似的,理也不理。   急得段钺围着他乱转,真想抓住他肩膀使劲摇一摇,让他清醒点,这可是开疆拓土的好时机!   然而靖王只顾埋头,盯着自己皱巴巴乱糟糟的龙榻,眸中厌恶几乎要溢出眼眶 最后愤怒离去——在外厢房的美人榻上弓着身子蜷了一夜。   他身高腿长,不得已缩在狭小榻上,皱眉入眠的模样,还有些可怜。   段钺叹气,心疼地拍拍靖王肩膀:“主子,委屈你了。”   旋即一个人快乐地霸占了一整张龙榻。   翌日一早,靖王便叫宫人将新换不久龙榻抬出去拆了,重新打了一张更奢华的搬进来。   段钺围着他飘啊飘转了半晌,这才想起,他这主子是有洁癖之症的,不能容忍旁人碰他的任何东西,否则宁愿丢弃。   有病。   段钺龇牙咧嘴骂了一句,又沉默下来,垂眸盯着自己的身体,忽然撇撇嘴。   他终于明白,主子为什么不要他了。   ……   靖王心情不佳,早膳只用几口便撤,胃口比猫儿还小。   天不亮便去上朝,批折子批到半夜。   不玩女人不弄权,不害忠臣不作妖。   段钺不晓得他辛辛苦苦造反干什么,整日活得还不如个和尚,皇帝当得有嘛意思。   他坐御案上看靖王批了会折子,他兄弟来报——他兄弟升官发财死竹马,如今已升任皇家暗卫副统领,地位直逼长安禁军。   他兄弟说,靖王妃又在闹事,扬言要上吊,以死明志。   靖王头也不抬:“那就让她早点死。”   他兄弟领命,走出门。   靖王又嘱咐一句:“把地擦干净。”   段钺总觉得后面这一句才是最重要的。   他还是惦记那天养心殿里听到靖王妃心里话的怪事,尝试跟在他兄弟身后踏出殿门。   他不想一辈子做鬼拴在靖王身边,也许这是他解脱的契机。   一步、两步、三步……   竟然出来了!   这是哪路神仙!自己试了这么多次都无用,跟着他一走竟成功了!   段钺激动地拍了拍他兄弟肩膀,铭感五内,无语凝噎。   他兄弟似是有所觉,转过头来望了一眼。   段钺朝他呲了口大白牙。   ……   段七觉得自己眼花了。   他看见小十六站在自己眼前,朝自己咧嘴傻笑。   段十六天生的绝情人,所有暗卫中最出色的苗子,心比铁还硬,怎么会笑。    第六章 暗卫挡刀赴死   段十六笑容轻晃,随风湮逝。   闭了眸再睁开,眼前已空荡一片,像做了个短暂的梦。   段七失神片刻,原地站了许久,才抬步往冷宫走。   段钺挠挠头,飘着跟上。   冷宫阴森。赵景幼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坐在榻上尖叫。   【现在怎么办!靖王根本不受我诱惑,再攻略不下来我可就要被放弃了!你倒是快拿个主意啊,我才不想死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是宿主该考虑的事】   【那我要你何用?!系统,我警告你别想抛下我离开!我的命和你绑在一起,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段钺震惊地站在屏风后,盯着她一脸狰狞自言自语。   她在和谁说话?   那道奇怪平板的声音又是从何处传来!   【好吧,我已经帮宿主申请放弃这个任务,宿主现在可以进行脱离】   【意思是我就这么悄无声息死了?靖王对我的那些侮辱难道就这么算了!?】赵景幼不甘心,狠狠锤了下床板【不,我不走!我一定要让靖王付出代价!】   【…你还想怎样,你那些魅惑男人的技能对他根本没用,再待多久你也刷不到他的好感度】   赵景幼眼中浮现恨意:【那我就让他死!帮我兑换毒酒和匕首,今晚祈福宴上,我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这渣男,一雪前耻!】   系统无语半晌,按她说的做了。   半空中凭空出现一小瓶毒药和一把匕首,落进赵景幼手里。   段钺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是什么妖术!   这时殿门开了,他兄弟捧着白绫匕首鹤顶红,姗姗来迟,问靖王妃选哪样。   赵景幼已整理好仪容,抬手优雅地抚了抚发髻,娇笑如莺:“我想通了,陛下放我一条生路,是我太不知好歹,不懂珍惜机会。”   她朝段七抛媚眼,勾引他:“首领饶命,往后我万万不会寻死了,求求您,放了我吧…”   段钺鼻血又流了下来,转头去看他兄弟的反应。   他兄弟真是个木头人,神色动也不动,冷戾目光像刀子一样,将靖王妃从上到下刮了一遍。   赵景幼笑容险些绷不住:“我说真的,我会乖乖听话的,陛下不也需要我帮他挡去那些麻烦吗?”   段七收回视线,一言不发,转身去禀告靖王。   段钺叹气,心想他兄弟也太好骗了。   没多久消息便传过来,说陛下同意她去赴宴。   靖王妃嘴角露出阴冷笑容。   看得段钺头皮发麻。   他不明白靖王在想什么,既然已经得罪人,何不干脆斩草除根,非要替自己留下祸患。   自己一只鬼,看不见摸不着,怎么阻止。   段钺忧心忡忡。   恰时一阵冷风吹来,靖王妃瑟缩,唤宫人关窗。   她一个阶下囚,压根无人理会,只得自己动手。   就在经过段钺身旁时,赵景幼一个踉跄,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她疑惑扫了眼,屋内空荡一片,便以为是自己错觉,并未在意,去阖上了花窗。   段钺却怔在原地。   靖王妃撞到了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才蓦然想起,自己分明谁也碰不到挨不着,那夜在养心殿时,却触到了靖王妃发丝!   他能碰到靖王妃!   段钺一颗心骤地悬到嗓子眼,等靖王妃回来的时候,极快地伸手,在她肩上一拍,随即立刻缩回。   赵景幼惊呼,炸毛一样抱住自己的胸。   【系统,你摸我做什么!】   【??】系统莫名其妙【谁摸你了】   这女人疯了吧,真以为谁都贪恋她美色?   段钺在一旁乐得龇牙。   谁也看不见他的小小恶作剧。   回到御书房时,靖王已经批完折子,在会见朝臣。   段钺堂而皇之从众人眼前飘过,大喇喇往御案上一坐,二郎腿一翘,像个大爷横在中间。   靖王摁了摁眉心,“让开。”   百官愣了愣。   靖王又道:“旁边去,别挡着。”   挡?众臣更疑惑,这时大太监王典惶恐地跪下求饶,狼狈滚去一边。   阳光洒落,照出靖王冷峻的侧脸   众臣这才恍悟,原来是这太监挡了陛下光线。   只唯独段钺心惊肉跳,爬下御案,不放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摇摆。   见他眼珠子不动,是当真看不见,才大松口气。心道主子真恐怖。   不久天色渐晚。   祈福宴开席,觥筹交错,朝臣推杯换盏,谈笑间一片和谐。   实际肚里装了多少花花肠子只有自己知晓。   靖王坐在首位。赵景幼挨着他右手边,一袭盛装倾国倾城,和身旁俊美的男人相得益彰。   段钺站在阴影里看了会,发现自己内心竟毫无波澜,仿佛在他眼前大秀亲昵的不过是两名陌路人。   再多的深情也抵不住生离死别。如今靖王于他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飘到赵景幼身边。   靖王妃是个合格的贤内助,大方得体,言笑晏晏,不动声色就将所有来勾引靖王的世家贵女挡了回去,连老臣谏言皇帝选秀纳妃的提议,也被她不轻不淡化解。   朝臣都在称赞帝后情深。   靖王兴致不高,转了转手中空酒樽,卷翘鸦睫宛如蝶翅飘落,桃花眸低垂,眼尾一抹红痕增添几分艳色。   又美又落寞。   段钺乖顺趴在他身边,抬头目不转睛盯着他空旷眸底,听他轻声呢喃:“朕原打算封你为后,当初你若是肯认错,求一求朕,何至于此……”   段钺脱口便回:“我没错,我才不求你。”   说完才想起来,靖王说的是靖王妃,又不是他,自作多情什么呢。   他抿起唇,眼中失落。   一旁赵景幼面上娇笑,心中却将靖王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鞭尸,暗骂一声老娘稀罕你个烂黄瓜。   她提壶斟酒,将指甲间藏着的毒药洒进去,讨好地递给靖王。   段钺知道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顾不上懊恼,快速伸手一点她手臂麻穴。   酒樽一哆嗦打翻在地,打湿靖王龙袍。   赵景幼心慌不已,被系统提醒一声,才勉强冷静下来,连声告罪,用锦帕去帮靖王擦拭。   段钺眼尖地发现她袖中寒光一闪,当即去拦。   靖王却先他一步,一挥袖将怀中女人推开,艳丽眉间氤着厌恶:“别碰。”   他掌心紧握着一只瓷白骨哨,是一直挂在颈项珍视的宝物,方才被赵景幼碰了,才大发雷霆。   “来人,把她拉下去杖毙!”   朝臣讶异,皆注目而视。   赵景幼颜面全无,心中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翻手就掏出匕首,朝他心脏狠狠刺下!   段钺听那叫“系统”的鬼怪说过,这匕首上加持了妖术,一击必中,绝无失手!   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扑上去,眨眼便挡在靖王身前,宛如一堵沉稳高墙,替他拦下所有腥风血雨。   刀刃刺破身体的尖刺声滑进耳孔,一滴血溅入眼眸。   靖王蹙眉垂首。   大抵是天边月色太朦胧,模糊了他双眼。   他竟看见那早已死去多时的小暗卫,浑身浴血,竭力护持在自己身前,心口横插了把锋利匕首,血流如注。   他看见那小暗卫重重倒在地上,咧嘴朝他龇牙,无声地笑:   “主子,这回该你欠我了。”    第七章 暗卫英雄救美   死牢阴暗潮湿,浓稠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苍白少年被两条粗大的玄铁链穿透肩骨,吊在半空,浑身遍体鳞伤。猩红血液顺着他脏污的脚指一滴滴砸下,在爬满毒虫的地面汇积成一摊血洼。   狱卒挥舞钢鞭,尖声逼问他知不知错。   他偏执地抿唇,一言不发。黯沉的桃花眼底氤氲着森冷杀意,宛如蛰伏在暗处的恶鬼。   大太监王霖一身富贵牡丹袍,手执浮尘站在一旁,面白无须,笑容和善。   “四殿下,这已经打满一百二十鞭了,您看,接下来是上拶指,还是上铁烙?”   少年抬眼冷冷盯他。   王霖眯眼一笑:“您看杂家也没用不是?万岁爷可都吩咐了,什么时候您认了错,什么时候放您出去。”   牢里四下寂静,只剩少年隐忍的喘息。   过许久,他才阖上眼,沙哑着嗓音开口:“不是我偷的。”   王霖扼腕惋惜:“瞧瞧,这打了半日,不是白费功夫么?”   他一甩浮尘,捏着嗓子高喊:“来人呐!给杂家上烙刑,好生伺候伺候咱们不懂事的四殿下!”   烫红的铁烙从炉中取出,生生印在少年雪白的锁骨处,“滋滋”直冒焦糊热气。   少年痛苦惨叫,拼命挣扎想逃离折磨,却被巨大的铁链牢牢禁锢,只能在半空无力摇晃。   锁链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伴随着少年凄厉的呜咽。   王霖惬意地眯起眼。   “四殿下,您再不招认,杂家就要上拶夹了,届时您这双金尊玉贵的手还能不能留下来,可没人说得准呐。”   少年此刻已浑身汗湿,宛若从水中捞出,奄奄一息,却仍抿着干裂的唇不出声。   王霖叹息婉劝:“四殿下不过是偷个金钗,庄贵妃心善,想来不会计较。您跟万岁爷认个错,磕个头,这事儿不就过去了么,何苦犟着不是?”   少年虚弱地张张嘴,仍只有三个字:“不是、我。”   “敬酒不吃。”   王霖收笑,没了耐性,冷眼一扫:“给我用刑!”   沾满血的竹夹被套上骨瘦如柴的手指,冰冷的温度刺得人心悸。   少年控制不住,哆嗦起来。   “不……”   “夹!”   就在这时,牢门“砰”一声被踹开。   耀眼的日光洒进脏臭囚牢,微尘在浮光中飞舞。   冷峻挺拔的玄衣人手执雪白长剑,逆着光踏进来。   镶银雪云纹的漆黑劲装,刺篱木蟠龙嵌玉腰牌,以及被鲜血染红的铁袖章。   这人……是皇家十六玄卫!   王霖顷刻变了脸色,躬腰迎上前:“大人来此,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玄衣人不语,撩起眼皮,扫了眼半空滴着血濒死的少年。   此时此刻这人就像一只待宰羔羊,懦弱可欺,看不出一丝一毫后日的威风。   活该。   他收回视线,一翻手,出示了令牌。   “陛下命我审问,闲杂人,滚。”   十六玄卫手掌大权,深得万岁爷信任。   王霖不敢违抗,连声应是,领着人躬身退出。   到了牢外,小太监不满嘟囔:“干爹官至总管,他不过区区低贱暗卫,怎敢对您呼来喝去?”   “有你多嘴的份儿?”王霖警告地扫他一眼。   旋即又冷笑:“此人可非是普通暗卫。段十六,那是陛下的掌中宝,心尖宠,要星星不摘月亮地宠,你说他怎么敢?”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陛下跟前,当心你那蠢脑袋!”   小太监惊讶,回头瞅了眼。   也不过就是个比常人俊了几分、冷了几分的少年,怎被干爹说得神乎其神的?   ……   四下寂静。   血珠掉落在地,滴答滴答。   段钺阖上牢门,走到四殿下面前,仰头盯着他,漆黑眼底虚无,看不出喜怒。   四殿下虚弱地垂着脑袋,撑起半只眼皮,和他对视。   这小暗卫,他认识。   是父皇身边很受宠的一个奴才。不喜言笑,杀人如麻,替父皇挡过无数次暗杀。   恐怕是庄贵妃等不及,命此人来屈打成招的。   四殿下哑着嗓子,张嘴:“我没偷,要杀要剐,随意。”   段钺想,谁稀罕剐你。   他长剑出鞘,剑刃覆上内力,削铁如泥,眨眼便斩断两条小臂粗的锁链。   四殿下猝不及防掉下来,急促惊叫一声。   段钺伸手,接他在怀,用冰凉指尖捏起他下颌,强迫抬起。   “靖王爷。”他低了眸,一寸寸扫过怀中人狼狈身躯,眼底划过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别来无恙。”    第八章 暗卫扒衣上药   一心篡位的人,屁股在龙椅上还没捂热乎,一朝时光倒流打回原形。   一心求死的人,了无牵挂却偏偏重生。   世事无常大抵说的就是如此。   段钺在榻上一觉睡醒,便发觉自己回到五年前,中承二十七年冬,一切孽缘尚未开端之时。   他记得尤为清楚,因这一年,被史官称为祸始之年。   储君未立,四子夺嫡,朝堂党争激烈。   中承帝年老昏聩,脑子犯抽,听信美人奸佞谗言,打压外家宋氏。   靖王生母,贤良淑德的瑶初皇后,因私通媾和,废除后位,打入冷宫。   外祖,德高望重的宋老将军,遭奸人陷害,不忍受辱,自悬梁顶。   亲舅,漠北二十万大军统帅,被断绝粮草,困守雁城,活活饿死。   宋氏将门忠烈,满门抄斩,仅剩的独苗苗靖王,龙脉存疑,再无缘太子之位。   这自小娇生惯养的小皇子一朝跌落云端,天骄变天煞,沦落到连条狗都能扑上来咬他一口的惨境,以致性情大变,越长越变态。   那会靖王还不认识段钺。   但段钺奉命监视他,对他熟悉得连他屁股上几根毛都一清二楚。   他眼睁睁瞧着靖王从一个自矜傲娇的开屏小孔雀,变成后来能为了一口吃食咬断太监喉咙的疯狗。   上苍在这一年收回对他所有的怜悯与宠爱,将他打入炼狱,尝遍人间苦楚。   也是同一年,他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遇见了靖王妃。他的救赎,唯一不因他身世而歧视他的人。   他和靖王妃成了青梅竹马。   年少轻狂,爱意青涩而汹涌,似乎连煎熬的冷宫生活都变得微不足道。   段钺隐在暗处,像个偷窥狂,疯狂迷恋上他看靖王妃时,那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眼。   翌年,十六玄卫择主。   他鬼迷心窍,不听劝告,一腔孤勇投奔靖王麾下,成了他的剑,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的帝王之路抛头颅洒热血。   再后来,剑被主人拐上榻,沾染情孽,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而那冷心绝情的主人,却仍不染纤尘,好整以暇站在天边,看所有人被他推下悬崖,玩弄鼓掌。   回顾前生,宛如大梦一场空,醒后只剩可笑。   如今段钺只想扇过去的自己两巴掌,叫那蠢货清醒点。靖王这等狼心狗肺的贱人,实在不值得他追随。   幸而,他已然重生了。   这一世他若再为这崽种卖命,就叫他蹲坑没纸,走路踩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来这里前,段钺已在暗卫营待了好几日,只是不清楚靖王有没有带着记忆重生,才打算来瞧瞧他。   这档口,正是靖王遭庄贵妃诬陷偷盗金簪、被不问青红皂白的老皇帝打入大牢严刑审问之际。   一看这小崽子又委屈又愤恨的可怜样,段钺便知他是什么也不记得。   否则如今在这里被打到哭的,就该是庄贵妃本人了。   既然靖王如今式微,那么明年的择主,他或许可以趁机摆脱此人。   段钺心思转了几圈,目光轻垂,又落回靖王身上。   少年青涩的身躯尚未发育完全便被摧折,纤细肩骨上血淋淋两个大洞,苍白的肌肤遍布血痕与烫伤,脚腕骨无力耷拉,是被火钳烧坏筋骨、拔了趾甲。   这般残酷折磨,比起往年段钺所受也所差无几。   老皇帝这些年是当真脑子进水,竟任由后宫嫔妃如此迫害龙脉,被毒死了也不亏。   他单手将靖王抱在怀中,本着主仆一场的怜悯心,替他用内力疗伤止血。   “几日不见,王爷怎就把自己糟蹋成这鬼样子。”   说着指尖一挑,剔去他脖颈血垢,“您的良心喂狗了,如今洁癖也喂狗了?”   靖王倏然绷紧脸。   他这不长不短一年人生变故里,遭过白眼无数,受过羞辱难计,却无一人如眼前玄衣少年般,顶着最好看的脸,说着最刺人的话。   全然将他当玩物看待。   那冷酷目光所及,宛如在他赤裸躯体上点燃熊熊烈火。   烫得他羞耻难忍,无地自容。   他嘴唇都哆嗦起来,用尽力气,从他怀中跌落。   哪怕摔在地上滚得满身污泥,也无需此人施舍!   段钺心中冷笑。   靖王一撅屁股,他都知道这人要放什么屁。   无非是觉得自己那可卑的尊严被践踏了。   都是要死的阶下囚了,还在乎什么颜面自尊。   他偏不想叫这人如愿,拎小鸡崽似的将靖王拽起,一掌“啪叽”狠拍到墙上:“躲什么,我叫你动了?”   靖王惨叫,疼得骨头都快散架,却恨得顾不上喘息,朝他怒喝:“放肆!”   “我放肆的时候您还没见过。”   段钺倏然掐住他纤细脖颈,欺身上前,盯着他那双艳丽桃花眸,眉目尽是霜雪:“劝您安分些,王爷,趁我对您还有几分耐心。”   靖王胸口剧烈起伏,屈辱地攥紧拳。   他心知自己敌不过,挣扎几番,终究平静下来。   “父皇派你来,到底作甚。”   段钺懒得搭理。   老皇帝根本没叫他来,是他擅作主张。   不过这等掉脑袋的话,他才不会说。   “陛下叫您听话,乖乖认错。”他张口瞎几把扯。   靖王又动怒:“我没动过簪子!认什么错?”   段钺心道我还没犯错呢,不也被你杀了。   真真假假有什么要紧,只要那人不信你,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是错。   他敛了眼眸,取出荷包里藏的伤药,两手一扒,粗暴撕开他上衣。   “住手!”靖王骇得后仰,连忙护住胸前,满眼警惕:“你干什么!”   反正不干你。   白斩鸡一条,护屁呢。   段钺冷冰冰,抬起手里药膏:“上药。”   “用不着!”靖王打开他的手,攥紧衣襟,冷淡撇过头。   “呵,爱用不用。”   当谁想伺候你,呸。   段钺起身,直接将药膏扔在他脚边,毫不犹豫离开。   靖王一怔,随即愠怒:“站住!”   段钺回头看他。   他矜傲地仰着一张脏脸:“你告诉父皇,金簪非我所拿,是庄贵妃与人私相授受被我撞见,才诬陷于我,我是清白的。”   小崽子真他娘单纯。   段钺居高临下俯视他:“您觉得陛下会相信这个说辞?”   “金簪在那姘夫手里,只要去找……”   “找?谁找?您派人去找么。”   靖王瞳仁一缩。   他这才记起,自己如今无权无势,谁会听他的话?父皇绝不可能为了他出动禁军,其余人也不会闲到来帮他一个废物。   他咬了牙,沉默下来,眼中一片阴翳。   段钺扫他两眼,转身离去。   “你打算如何禀告父皇?”身后传来少年沙哑绝望的声音。   段钺没回话。   禀告么,谁叫他正好和庄贵妃有点仇。   便宜靖王了。    第九章 暗卫五体投地   段钺回了暗卫营,想找他兄弟打听打听庄贵妃的消息。   深宫阴私千千万,他兄弟知晓一大半。   谁叫这人专司情报,连后宫嫔妃何时月假何时用膳用了什么穿哪个色的小衣都一清二楚。   暗卫营私下送外号,段嬷嬷。   时值深冬,大雪纷飞,凛风如刃。   段钺套上刚从小太监那儿顺来的冬袄,面罩拉到眼睑下,裹得像个团粽子,猥琐溜进去。   此时演武场上几百黑衣人正顶着寒风瑟瑟罚站,积雪没过脚踝,刺骨雪水沾湿里衣,冷意钻心。   却无一人敢动分毫。   皆因此刻高台上还站着个令所有长安人闻风丧胆的恐怖男人:暗卫营统领,鬼见愁段飞。   他衣饰与其余暗卫皆不同,一袭艳红朱袍,墨发披散,纤瘦脚腕暴露在外,挂着精致镂空的银铃铛,风一吹悦耳清脆。   不似暗卫做派,反倒如男宠一流。   ——虽说他本也就是中承帝的男宠,只是手段狠辣,才没人敢在背地里嚼舌根。   镶满倒刺的银鞭在雪地狠狠甩出一道深痕,段飞嫣红眼尾一挑,冷戾阴森:   “我最后再问一遍,段十六到底去了哪?再不说,所有人都给我脱光了,站这冻一夜!”   底下暗卫冻得面色青白,牙关打颤,就是没人吭声。   昨夜轮到段十六值守养心殿,但此人不见踪影,以致刺客潜入时无人阻拦。   幸而段飞就在殿中侍寝,护卫及时,才没叫万岁爷受伤。   玩忽职守,是砍头的死罪。   不仅如此,段飞回来搜查内寝时,还在段十六榻上寻到了一本春宫密鉴图。   私阅禁书,贪图美色,是罪上加罪。   统领大人雷霆震怒,当场掀了小十六的沉香玉榻——那还是陛下送的。   “段一,你是任务堂掌事,最近有没有分配任务给他?”话语中都带着杀气。   一个瘦削文静的青年出列,拱手行礼:“回统领,不曾。先前任务中十六重伤未愈,尚在修养。”   讲话慢条斯理,从容冷淡,颇有文人雅致之风。谁能想到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段飞冷眼扫向下一个:“段四,你同他一个寝舍,难道也不知他今早去了何处?”   “只说见故人,其余并未透露。”段四道。   他是个相貌过分俊美的青年,暗卫营少有的一身正气的男人,英俊又挺拔。哪怕穿着灰扑扑的制服,也无法阻挡那张脸带给人的惊艳。   可惜嘴坏得很,接下来便是一句扎心讽刺:“一根木头桩子能有什么故交。统领不妨去查查恭桶,许是掉进去了。”   段飞一鞭子甩他腿上:“闭嘴!不该你说话的时候当好你的哑巴!”   段四只好退回去,安安静静闭上嘴巴当美男子。   段飞又去问其他人。   他今日是铁了心要将段十六找出来。暗卫营足足三百人,挨个儿审过去的。   段钺隐在篱笆后,眼瞅这情况不对,立刻给他兄弟打了个尖哨。   队伍末尾,段七耳朵动动,转过头。   段钺疯狂打手势:“嘘!来,快过来!”   段七没动,见他手舞足蹈的疯癫样,眼底慢慢生出抹困惑,抬头看段飞。   段飞察觉端倪,皱眉扫过来,语气严厉:“怎么,你知道他在哪儿?”   “知道。”   段钺大惊失色,绝望抱头,他兄弟这个憨批!   他急得朝段七不停摆手,叫他不要说。   段飞追问:“人在何处?”   段七沉默片刻,又看一眼在篱笆后直跺脚的小十六,慢吞吞回了俩字:“忘了。”   段飞气结。   “好,既然都不说,所有人立刻去刑牢领罚!一百鞭,一鞭都不许少!”   段钺心道不好,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谁料段四眼尖,眼一瞥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鬼鬼祟祟!谁在那!?”说罢立刻甩出几柄飞刀。   段钺一惊,立刻闪避。   但他忘了自己如今是少年,还没有那般深厚内力,脚下不稳,一个跟头,五体投地。   篱笆被飞刀射中,应声倒下。   露出趴在地上作狗啃泥状的段钺。   三百双眼齐唰唰落在他身上。   场面一度尴尬非常。   段钺吐出嘴里的雪,站起身,清清嗓子,严肃抬手:   “好久不见啊,兄弟们,给大家拜个早年。”    第十章 暗卫屁股开花   段钺当场被他统领一脚踹飞出去,众目睽睽下扒了裤子,摁在雪地里,活活揍了八十大板。   他屁股开花,爬都爬不起来,是被他几个兄弟抬回去的。   段四去找了段十二来,帮他包扎。   暗卫营全员恶鬼,只段十二一个活神仙。   他本职是兽医,但周围死人比死狗多,被迫转行医人。   一手回春术,出神入化,生死人肉白骨,全营骄傲。   段钺被他贴烧饼似的翻来覆去,左三层右三层缠成了个白馒头,疼得嘴唇都咬出血,眸底水润润。   他是暗卫营最小的人。年纪小,心气高。   平日沉着一张脸阴郁又冷血,活似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管谁都叫废物,嘴皮子上下一磕就是个杀气腾腾的“死”字。   偏生长得俊俏,深得陛下宠爱。   那小尾巴更是翘上天。   众人还是头一次见他吃瘪,这会全都围在榻前,惊奇地指指点点。还夸他屁股白翘。   简直欺负人。   段钺难过地把头埋进被褥里,耳根子发红。   段四不客气地取笑:“活该,谁叫你擅离职守。”   段钺嗫嚅着唇,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独有的喑哑青涩:“没有。”   “什么没有?你个木头,话都说不清楚,还大言不惭,骂别人是废物,我看你才是废物。”   他去揪段钺的耳尖尖:“小废物,我骂你,你气不气。”   活似一朵喇叭花,一张嘴就在那叭叭叭。   白瞎一张俊脸。   段钺怒拍床板,气得抬头瞪他:“我没有、嘶……擅离、嗷……职守。”   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捂着屁股,眼泪汪汪回头:“轻些。”   段十二正替他清洗伤口,慢悠悠的:“叫哥哥。”   段钺掏掏耳朵,装没听见。   段一坐在床头,从怀里取出他的宝贝小手札,咬破指尖,飞镖沾着血,一笔一划记下:   “十一月四日,玄卫堂段十六,玩忽职守,减月钱二两,销假三日。”   “如此算来……十六,你这个月没休假了,明日记得守夜。”   段钺脸一垮。   怎么能这样!他动弹不得,这岂不是要他的命!   他当机立断抱住段一大腿,神色肃穆:“爹,别这么果断,一家人,有事,好商量。”   众人诡异沉默,面面相觑。   段十二摸摸他脑袋:“坏了,打的是屁股,怎么连脑子也跟着糊涂了?”   段四关心地问:“能好么?我不想和傻子睡一床。”   段一冷酷无情:“装疯没用,叫娘也没用,明日养心殿不见人,你这个月没银子。”说罢走人。   段钺流下后悔的泪水。   怪他年轻不懂事,错把冷血当个性,如今悔改没人信。   见他哭得伤心,众人纷纷告辞,生怕被讹。   几息后便只剩段七一人。   他性子木讷,一直站在外围,并不与旁人交流。   这会人没了才上前,同段钺大眼瞪小眼,默默无声对坐半晌,才冷硬开口:“任务,我替你做。”   别哭。   段钺热泪盈眶,他兄弟真够义气。   “其实我向万岁爷告了假,是爷准许我离开的。”   段钺趴在榻上,闷闷不乐出声:“统领是非不分,不听辩解,又说什么禁书,我何时看了,定是段四陷害。”   段七安静听他说,并不接话。   暗卫营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生死之别。   小十六太固执。   他前世便是因这性子吃了亏,此生无论如何也需叫他改了,远离那罪魁祸首。   段钺全然不觉,倒了通苦水,才蓦地想起靖王这个冤大头还在牢里,估计快没气儿了。   他睁大眼:“七哥,向你打听件事,你可知庄贵妃有什么相好的男人?”   段七回神,眉眼锋利起来:“你问这个作甚?”    第十一章 暗卫顶罪被杀   他们十六玄卫,与普通暗卫不同,乃是陛下培养出来,赏赐诸位皇子的成年礼。   每个玄卫,都有专人教导。权谋阴私、奇医毒蛊、琴棋书画、刀剑长枪,乃至房事床术,各不相同。   十六玄卫每人各有侧重,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堪称独步天下的宗师。   哪怕随意拎出一个,单论武功,也少有敌手。   玄卫千金难养。   除贴身保护外,还需替主子出谋划策,争权夺嫡,助其荣登皇位。   换言之,他们真正的主子,其实尚未定下。   而一旦定下,便是交了命,死生皆由主子掌控。   庄贵妃,乃七殿下生母,当朝庄太傅嫡女,亲族势力庞大。   七殿下本人是个书呆子,不通世故。   但庄贵妃却是个极精明的女人,自入宫以来便宠冠后宫,还斗倒了瑶初皇后,统揽大权,代掌凤印。成为目前宫中最有望立后之人。   母凭子贵,连着七殿下也成了夺嫡热门人选,依附之人众多。   恰巧十六玄卫中,又属段钺最得盛宠。   他突然打听庄贵妃的事,难免会叫人多想,误会他是想提前替自己谋个好前程。   但段七却晓得,将来庄贵妃通奸一事暴露,必会拿手下玄卫顶罪替死。   哪怕能躲得过这一劫,不久之后,庄氏贪贿修堤银两一事暴露,也会被判处极刑。   七殿下因此事疯溃,一夜变傻,再无威胁。   总之,这里绝非好去处。   小十六能另谋出路,心思不再放靖王身上,他求之不得。但新主子,不能是七殿下。   他冷声告诫如今还单纯的小竹马:“你选主子,可以。七殿下,不行。”   段钺眨眨眼,知他是担心自己,乖道:“我不是为这个。”   小十六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段七放下心,直接道:“庄贵妃相好有数个,男女太监皆有,你说哪个?”   他一一列举。   譬如如日中升的新科状元,譬如手掌大权的驻京将领,譬如心狠手辣的东厂总督,甚至于连她麾下的贴身大丫鬟,全都是她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段钺震惊了。   深宫如此森严,不仅要伺候皇帝侍寝,还要应付后妃争斗,还要处理繁琐内务。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同时与这么多人媾和,还不被发现的?   庄贵妃,真乃神人。   段钺好半晌才回神,又想起他兄弟的话,不由好奇:“你为何说七殿下不可依靠?”   他是重生,才知晓七殿下将来境况悲惨,但他兄弟又是如何断言的呢?   毕竟,只看现状,几个皇子中,大皇子远赴边关,二皇子、三皇子生母式微,四皇子入牢,六皇子病弱,九皇子年幼。   这当中的确要数七殿下最优秀,是朝臣最看好的储君,他兄弟没道理唱衰。   “印堂发黑,霉运缠身,孤煞之兆。”段七面无表情,“你跟了他,是要尸骨无存的。”   段钺嘴角一抽。   原来他兄弟信风水。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   段七司掌情报,大忙人,没待多久,便辞别。   段钺趴榻上,一面运转心法疗伤,一面在心中计划,打算将庄贵妃通奸之事提前揭露。   庄贵妃和七殿下,与他虽无仇,却有怨。   前世,择七殿下为主的玄卫,乃他同寝的段四。   段四嘴巴坏,但心好。在他投奔靖王、四面受敌时,偷偷送他诸多情报相助。   这对暗卫来说,已经算叛主的死罪了。   段钺感念他恩情,正待来日相报,却怎么也没想到,庄贵妃会拿他来顶替通奸之罪。   段四天生俊美,体态风流,哪怕再本分也会被误以为勾引。   平日便有诸多闲言恶语,污蔑他私下秽乱。   顶罪赴死后,这流言更是甚嚣尘上。   宫里但凡是个人,都要对他评头论足一番,仿佛只有这般才能显示自身高洁。   段钺那时气得想杀人。   段四如何,哪里轮到这些人指点,无关紧要之人有什么资格侮辱他!   此番重来一世他别无所求,只想护好自己珍视的人,不叫前世悲剧重演。   谁敢挡他的路,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第十二章 暗卫私藏春宫   辅以内力调养一夜,段钺勉强能捂着屁股下床。   段四一夜未归。托人捎口信回来,说不想伺候傻子,叫他好自为之。   嘴巴蔫坏蔫坏的。   但段钺却清楚,是因为自己占了他的床铺,他没地方睡,只能在树上蹲守一夜。   许是暗卫都没有心,所以连表达温柔的方式,也只能拐弯抹角。   今日还要值守养心殿,段钺洗漱后,从伙房顺了两个玉米面窝窝头揣怀里,便一瘸一拐去了后宫。   段七见他行动艰难,叫他回去休息,自己顶替他。   段钺婉拒了。   他今日还得去万岁爷面前刷波存在感,演一出挑拨离间的大戏,自然是伤越重越好。   和他一道值守的,是段十二。   昨日为他上药的人,比他大三岁,善医术,性子慢吞吞的,活像小老头似的急人。   刚见面便摸段钺的狗头,问他傻病好了么。   段钺打开他的手说:“爬,你才傻。”   两人跃上房梁。   事实是段钺挂在他小十二哥的身上,被抱上去的。   段四已经在等着换班了,漂亮的凤眼上上下下挑剔扫量段钺一眼。   确定他没有大碍,嘴一张便低声道:“命真大,还以为你熬不过去,死了。”   真他娘会说人话。   段钺没理,闭目坐在梁上运转心法。   段四将一本薄薄的小书册拍在他胸口:“还给你,我看过了,这种东西不适合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娶妻生子吧,别总想有的没的。”   段钺懵:“什么。”   他扫了眼书册。   古旧莲纹封页,上书四个金灿灿大字:   《春宫实录》   一翻开,白花花两具肉体映入眼帘,被翻红浪,鸳鸯交颈,各种不可描述姿势,风月无边。   这都不算什么,最关键——这是两个男人。   段钺陡然阖上书册,耳尖爆红。   “你、你给我看这个作什么,有病!”   还叫他想起从前被靖王欺在榻上的荒唐事。   段四耸肩:“明明就是你榻上翻出来的,我还没怪你污我眼睛呢。统领快被你气死了,长点心吧,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断袖了。”   他断……断毛啊!   段钺脸色发烫,坐都坐不住,把小黄书往怀里一塞,脸色阴沉:“爬!”   若不是顾忌万岁爷还在底下睡觉,段四已经一脚给这小崽子踹下去了。敢叫他爬,胆子不小。   他整整衣衫,不欲和小孩计较,飒然翻窗离去。   段十二好奇坐过来,压着嗓子。   “什么书,让我开开眼界呗。”   开毛开,开了你就完了。   段钺闭着眼,不理会。   段十二求了一会,见他无动于衷,只好作罢。   万岁爷还未清醒。他坐着呆了一会,突然转头看段钺:“十六,我替你换药吧。”   段钺睁开眼,点头。   段十二褪了他衣衫,拆去绷带,见到已经止住血的伤口,不由感叹:“你这恢复能力属实惊人。”   段钺自幼体质特殊,无论多重的伤,哪怕断手断脚,只要不致命,最多养个半月,便能好得七七八八。   不过也正是因此,后来他才成了靖王的御用肉盾,每每有刺杀,便会被他揪到身前,送上刀口。   段钺死前遍体鳞伤,其中多数是那几年间沉积下来的旧疾。   即便靖王不杀他,他也没几年日子可活了。   换好药,两人在梁上静坐片刻。   内殿传来轻响,老皇帝醒了。   大太监王霖领着宫人鱼贯而入,伺候洗漱。   段十二如往常一般,警惕起来,一一排查进出宫人,确认并无生面孔后,便放下心。   段钺却蹙起眉,坐直了身子,紧盯王霖身后那畏畏缩缩面色僵硬的小太监,隐约可从耳后看出几分皮肤皱褶。   不对劲,此人……是刺客!    第十三章 暗卫挺身挨刀   段钺想也不想,当即扬手甩出暗器。   那小太监反应却快极,腰身一弯闪避开,抽出绑在大腿内侧的匕首,拔脚便冲进内殿,对龙榻上尚摸不清状况的中承帝狠狠刺下!   “狗皇帝,受死!”   “你敢!”   段钺话落同时,已经提气纵跃 ,疾电般闪至龙榻前,毫不犹豫伸手一挡。   短匕“噗呲”穿透他手腕,被坚硬瘦削的手骨阻隔,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血流如注,滴到下方中承帝的脸上,才叫他惊觉遇刺了。   “来人!护驾、快护驾!”他恐惧得嗓音发紧,双手也直颤,却还记得将段十六一把拉至近前。   “云钺,你怎么样?!”   段钺来不及回话,面无表情拔出腕上短匕,抬手一挡,避开刺客第二道攻击。   随即快速揪起皇帝身子,往远处一扔:“十二!保护陛下!”   段十二飞身而下,接住皇帝抖如筛糠的身子,同时指尖寒光一闪,眨眼射出几根剧毒银针,替段钺化解几次险之又险的攻击。   两人默契异常,那刺客无法突破防线,狠狠瞪了段钺一眼,劈手便掷下一枚铜制爆弹,闪身逃离。   段钺一惊,立即转身,扑到中承帝身上,朝殿门前那些尚未反应过来的宫人和侍卫大喝:   “趴下!”   话音刚落,“轰”一声巨响,弹药猛然炸开,隔着百丈远都能感受到震颤。   地面晃了几晃,房梁落下几片碎裂砖瓦,灰尘落进段十二口鼻中。   他咳了几声,从地上爬起,耳鸣眼花,甩了甩脑袋,才勉强看清眼前状况。   坚硬的墙壁被弹药炸开,镶绣金玉花鸟的屏风已烧成灰炭,殿内四处燎着火星,烟尘弥漫,一片狼藉。   侍卫和宫人被余波震飞,但相距较远,伤势不重。   中承帝被他和段十六护在中间,毫发无损。   他自己也只受了些擦伤。   只有段钺一人,呼吸微弱,五脏俱裂,已然昏死。   方才爆炸他离得最近,又不曾躲避,反而第一时间冲上来张开双臂护住他和老皇帝,连运功护住心脉的时间都没有。   段十二将他翻过身。   只见他后背衣物已燃烧殆尽,整片皮肤被滚烫火舌灼得血肉模糊,烟糊味暴露在空气,一串串火燎的大血泡刺得人眼底发胀。   这傻子,凭他轻功,若是想避,根本伤不到分毫。   哪怕只带陛下一人,也能稍稍躲远些,不至于此。   可他不躲。分明是为了不叫自己受伤。   这好好的一个冷血小暗卫,一觉醒,怎么竟晓得心疼起人了。   他宁愿小十六还同从前一般冷漠,也好过如今生死不知躺在血泊里。   暗卫都是没有自我的奴隶。   没心没肺,才活得久。   段十二紧了紧手指,他明知小十六生死关头,却不能表露分毫情绪。   只因他是暗卫,首要任务,必须是保护主子。   他移开视线,过去将中承帝扶起,替他探脉:“陛下,有无大碍?”   “爬!”中承帝比他还急,甩开他搀扶,急步走到小十六身前将他抱起:“云钺!你如何了?醒醒,云钺!”   “云钺”二字,是陛下替小十六取的名。   整个暗卫营,只他享此等殊荣。   哪怕在整个后宫,能得圣上赐名的奴才,也不过他一人。旁人说段十六盛宠不衰,确不做假。   中承帝正焦急,一转眼见他还跪在那儿不动,不由心头火起。   “你还愣着做甚?还不快来替他诊治!废物东西,竟连个孩子都护不好,朕花重金培养尔等到底作何用!?”   段十二也不难受,他就等这句话呢。   立刻便爬过来,将内力输进小十六体内,替他护住心脉。   “怎样?”中承帝紧张地盯他。   “腑脏出血……濒死之兆。”   中承帝瞳骤缩,陡然震怒:“给朕救他!他若死了,你们这些玄卫都去给他陪葬!”   段十二不语,加快了内力传输。   此时殿前已跪了不少人,大内禁军同其余玄卫听到动静,也都陆续赶到。   见眼前惨境,皆震了震。   段飞一袭红衣立在最前,脸色难堪。   圣上在他手下人护卫时遇袭,是他暗卫营办事不力,少不得要被攻讦。   他立时下跪:“奴才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中承帝沉目走出,一身慑人威势,眼底暴虐:“都给朕去抓刺客!不许杀,伤了云钺,朕要叫他生不如死!”   底下一众禁军番子齐齐应声,只是心思各异。   暗道这段十六,可当真是万岁爷心头肉了。   万岁爷连自身都顾不得,却要为一个奴才报仇,多奇怪。   也不知是不是被喂了迷。魂。药。   想是这么想,正事却万万不敢耽搁,得了令便即刻散开,四下去搜寻刺客。   ……   段钺醒时,头顶是明黄拢烟纱帐,身下是柔软奢华龙褥,颈枕暖玉,身着丝绸,鼻尖盈着龙涎香。   前世今生两辈子没敢奢望过这般好待遇。   他眨眨眼,想起什么,突然一个骨碌坐起身惊叫:“陛下!”   “朕在此。”   身旁传来一道低沉威严的嗓音。   段钺愣了愣,转过头。   脚踏上蜷着个成熟俊美的男人,明黄龙袍,威严深重。   段钺怔了好一会:“陛下?”   “是朕。”中承帝很自然握住他的手,裹在掌心,“莫怕,刺客已经抓住了,朕没事。”   段钺盯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心中怪异。   等会,他记不太清了,上辈子陛下对他有这么好么?   “你睡了三天三夜,朕心疼得要命。”   中承帝眉眼拢着担忧,温热大掌抚上他面颊,语气像哄孩子似的:   “云钺,下回万万不可如此莽撞了,朕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要你出事。你若没了,要朕如何苟活?”   段钺被他摸得一愣一愣的,生生没反应过来。   不对啊!   陛下是宠他,可没到这地步啊!   什么叫他死了便不能苟活,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段钺心生不安,连忙爬下榻磕头请罪:“奴才该死,竟劳陛下担忧,奴才该死!”   中承帝低笑,大手揽过他腰部,轻轻一提,便将少年抱进自己怀里,指尖宠溺地轻刮他鼻尖。   “你可不能死,你是朕的小心肝儿,要永远陪在朕身边的,嗯?”   语罢,在段钺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段钺:“……”   等等,可能是重生姿势不对,让他再来一遍。    第十四章 暗卫名声受辱   段钺区区低贱暗卫,圣上随手养的看门狗,猪狗不如的贱畜,竟在龙榻上整整睡了三日。   据伺候的大太监王霖说,这三天三夜里,都是圣上守在榻旁,不眠不休照料。   一听太医说他可能挺不过去时,眼眶都熬红了,当即大开国库,取出珍藏多年的延寿奇药,不要命似的往他身上砸,这才保全他性命。   上至朝臣下至太监,无不唏嘘。   宫中近来传疯了,说他即将成为继段飞之后又一位男宠,荣宠之盛,连庄贵妃都比不得。   段钺毫无喜意,只觉棘手。   他可不敢抢自家统领的男人。   上回被段飞打到屁股开花,到现在还疼着呢。   可他也不能回暗卫营。中承帝不许,说他重伤未愈,连床都不让他下。   每日不仅免了他行见面礼,还端着碗要亲自喂他用膳,嘘寒问暖,就差将“疼爱”两个字写在脸上。   幸而他除了喜欢摸摸小手,并不做其他出格之事,夜里休息也是去其他贵妃那儿,才没叫后宫起火。   否则这会,段钺早被那几个手段狠辣的后妃给收拾得骨头都不剩了。   “你也是运气好,碰上别人受这伤,尸体都该凉了,哪里有这等天材地宝娇养着。”   段十二握着他手腕,拆下染血发黄的绷带,以酒液清洗淤烂的伤口。   段钺疼得哎呦直哼,缩着肩膀想躲。   “这会晓得疼了,你挡刀的时候不神气得很?”   “那能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去挨刀子吧,那我还当个屁的暗卫。”   段钺疼得嗓音沙哑,眼圈都红了。   段十二并未接话,敲敲他直哆嗦的手臂:“行,暗卫大人,那您自己来。”   段钺埋怨瞪他一眼,逞强说了句“我来就我来”,利落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纤瘦的手腕,咬牙将烈酒一口气全浇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等等,少倒......”   话音未落,段十二便听他痛得发出一声猪叫,歪在榻上满地打滚。   “你真是......”   段十二不知说什么好,“谁叫你全倒了,这是特制的烧酒,消脓之用,一两滴足够。疼死你都活该。”   段钺疼得小口小口直吸气,想哭又不敢落泪,咬着唇委屈得不行:“你又、没说。”   段十二摇摇头,拉过他轻颤的手腕,替他换了新药,重新包扎好。   “陛下可说,何时才准许你离开?”   段钺用手背擦掉眼泪,吸吸鼻子,沉默摇头。   “统领叫我传话给你,朝堂几位大人对你夜宿龙榻之事很不满,你若再不想办法离开,恐怕是要被弹劾的。”   段钺抬头觑他一眼,小心翼翼的:“统领......生气了么?”   “生气?什么气?”段十二并不知他何意。   气他夺了陛下的宠爱。   段钺羞于启齿,摇摇头不肯说。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叫陛下厌恶他才行,否则陛下哪一天若真想临幸他,他一个奴才,何来拒绝的权力。   段钺正思索着,又听段十二道:“对了,那行刺之人,昨夜里被东厂的人抓到了,你猜猜,是谁的人?”   “谁?”   “你绝猜不到。”段十二压低音量,附上他耳畔:“庄稚吟。”   庄稚吟是庄贵妃的名字。   “怎么可能!”   段钺耳尖上下耸了耸,惊讶抬起头:“她可是贵妃,怎会行刺......”   “嘘!”段十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事,如今还只有东厂和暗卫营几人知晓,不可外穿。”   庄贵妃亲族势大,连陛下都得忌惮几分,若宣扬出去,必会引起朝堂动乱。   段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凑在他跟前说悄悄话:“可东厂又如何查出是庄贵妃的人?按说她那般聪慧,不该留下把柄才是。”   段十二眼神无端落在他一抖一抖的耳尖尖上,突然有点心痒,想伸手摸摸。   他想着,也就摸了。   段钺眨眨眼,莫名其妙捂住耳朵:“干嘛?”   段十二笑笑,收回手,若无其事回答他的问题:“有公公在刺客身上搜到了庄贵妃的金钗,你还记得么,就是她说被四殿下偷了的那支。”   段钺不答话,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当然记得!他正打算揪出那奸夫,将庄贵妃弄进冷宫,再把他可怜的主子从牢里扒拉出来呢!   如今这情况,是不需要他动手了?!   可他前脚起了心思,后脚庄贵妃就落马,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何况仔细想想,庄贵妃母凭子贵,全倚仗陛下宠爱,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弑君。   此事,分明有人在背后操纵!   段钺心生不安,一把抓住段十二的手:“陛下可知道这件事了?”   “自然知道,不过庄太傅如今正负责春闱之事,此外江南岸修堤一事也落在庄党头上,牵一发动全身,陛下暂时不打算动她。”   段十二见他脸色不大好,皱皱眉,“怎么了,难道你也心慕庄稚吟?”   也?还有谁?   段钺歪歪头,倒也没多想,随口几句打发了段十二,叫他回去向段飞复命,过几日便归营。   午膳时,大太监王霖提着食盒过来,说万岁爷今日政事繁忙,仍在御书房议事,叫他先用膳。   可世上哪里有主子挨饿奴才吃饱的道理。   原本他在这里躺着就不合规矩,再放肆些,那当真是不知好歹了。   段钺冷声拒绝,坚持等着。   王霖见他左右无事,笑了声,躬腰上前,神神秘秘:“大人……可是想那物件了?”   那物件?啥玩意。   段钺一脸懵逼。   王霖露出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小心从怀中取出本烧毁半本的小书册,递给他:“你瞧,杂家替您收着呢。”   段钺一看,那书册扉页已经烧得破破烂烂,但仍是能清清楚楚辨认出“春宫”两个烫金大字。   呔!   他的男男小黄书!   段钺脸色瞬间爆红,陡然出手抢过来塞进怀里,耳尖发烫。   “你、你看了……?”   王霖笑道:“大人放心,这禁书只有杂家晓得,连陛下也没瞧见。”   又挤眉弄眼:“原来玄卫大人也喜好这些事。”   “我不好!”段钺瞪圆了眼。   王霖露出“我懂我懂”的表情,压低声音:“那日遇刺,您也救了杂家性命。杂家虽是奴才,可知恩图报着呐,您就放心吧,这事杂家替您保密,万万不会叫万岁爷晓得的。”   段钺欲言又止,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脸色通红,冷脸将王霖赶出去,低头恨恨瞪着手里这卷辱他名声的小黄书。   “好家伙,看我不撕烂你!”    第十五章 暗卫绑定系统   段钺两手用力一撕!   小黄书纹丝不动。   他想约摸是自己重伤,使不出力。   遂拔了腰间短匕,狠狠一刺!   小黄书稳如老狗。   扉页上连半分伤痕都没有。   段钺不信邪,又扯又捅。   小黄书依旧毫发无损,比铁板还硬。   “怪了,这是什么邪物?”   他来了气,转头扫了眼殿内摆件,视线落在冒着火星的暖炉上,冷笑。   小东西,不信治不了你!   段钺一瘸一拐爬下床,拎着小黄书,直接扔进熊熊燃烧的烈火里。   眼见火舌吞没书册,才放下心,正要转身离开。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刺耳尖叫,仿若婴儿凄厉哭喊。   段钺吓一哆嗦,猛然回头。   只见那小黄书竟哭嚎着,从火堆里陡然跳出,在地上一蹦一跳直打滚:“着火啦!疼死啦!救命呀!”   段钺惊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小黄书扑腾几下,带着一身火星子,朝他蹦跶过来,发出婴童般软糯的声音:“疼呀!疼!”   段钺惊疑不定:“何、何方妖孽?”   “我是你的系统呀!爸爸!爸爸快救我!”小黄书心急地往他怀里钻。   系统?   等等!莫非是靖王妃身边的那个妖孽?   段钺恍然,捏住它提起来:“原来我重生,是你干的好事,你究竟有何阴谋?”   “没有阴谋!统子要帮爸爸逆袭!爸爸,疼呀,先救我呀!呜呜呜!”   见它哭个不停,段钺心烦,拍灭了它身上的火星子。   小黄书“嗷呜”一声,蹭了蹭他指尖:“爸爸!谢谢!爸爸真好!”   段钺听得直皱眉。   靖王妃身边的系统,他记得并没有这般痴傻。   声音和性格也不一样,这俩应该不是同一个妖怪。   他把小黄书拽起来,上上下下四处打量:“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爸爸的金手指呀!”小黄书娇憨贴着他。   “爸爸的敌人是赵景幼,爸爸的老攻是靖王,爸爸的系统是炮灰逆袭,统子要帮爸爸抢回自己的东西!”   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殿门一开,传来王霖的声音:“万岁爷,当心脚下。”   圣上来了!   段钺一激灵,一把抓住小黄书,往怀里一揣。   小黄书哎呦一声:“黑呀!好黑,爸爸!怕!”   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段钺咬牙低喝:“嘘!不要说话,让人发现我就烧了你!”   小黄书直哆嗦,呜咽一下,不敢吭声了。   中承帝走进内殿,见他坐在地上嘀嘀咕咕,不由轻笑:“云钺,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朕也听一个如何?”   段钺哪敢跟他说有妖怪。   那不得吓死满朝文武。   他跪在地上:“回禀陛下,奴才在练功。”   “练功,不在榻上练,坐地上,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中承帝走过来,一弯腰就要抱。   段钺强忍躲避的冲动,被他揽腰抱入怀中,低眉顺目,身子僵硬。   他如今少年光景,岁数不大,唇红齿白。   依稀可见几分冷峻肃杀之气,青涩得惹人怜惜。   中承帝瞧他这般好模样,没忍住,抚了抚:“云钺,你这脸,越长越开了。”   段钺面上并无反应,心中却警铃大作。   老皇帝什么意思,想临幸他!?   他身子都僵了,死死捏紧指尖,强持镇定:“谢陛下赞赏。”   中承帝勾唇,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不挑破。   一双眼漆黑深邃,布满算计,瞧不出几分真情实意。   他将段钺抱到榻上,和他说起刺客的事。   倒也不曾隐瞒,直白道:是庄贵妃派的刺客。   被后妃刺杀,寻常帝王早该雷霆震怒,他却没什么反应,还好心情地问段钺,护驾有功,想要什么奖励。   段钺欲言又止。   中承帝拍拍他脑袋:“云钺,莫怕,想说什么,尽管开口。”   “陛下也认为,是贵妃娘娘下的手?”   中承帝别有深意地笑:“是不是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庄氏不能再留。”   他勾了下唇,挑起段钺的下颌摩挲:“你是聪明孩子,朕这般说,你可明白了?”   段钺当然明白,这些朝堂阴私,靖王那时候不知耍过多少。   无非就是老皇帝不愿由着臣子弄权,便借刺杀一事栽赃,想趁机除去庄氏。   可这等机密之事,老皇帝为何要告诉自己?   他一个暗卫,又有什么资格参与朝堂密谋。   段钺心跳蓦地加快,想起那些曾经被皇帝推出去当替罪羊的暗卫们,不禁为将来感到担忧。   “陛下打算如何处理那刺客?”   “他敢伤你,朕便叫他剥皮抽筋,自己也尝尝被火烧死的滋味,如今人已成了灰,云钺要去瞧瞧么。”   段钺额角逼出滴冷汗,仿佛看见自己未来下场。他轻咽口唾沫,拨浪鼓似的直摇头。   中承帝眯起眸子,瞧他的反应。   小暗卫被吓到的样子,有点可爱。   他耐着性子,又温声问了一遍,想要什么奖励。   段钺堪堪回神,想起仍在牢里受苦受难的前任主子,小声哔哔:“陛下,既然您知道偷金钗一事与四殿下无关,那四殿下是不是......”   “怎么你想救老四?”   段钺一下哽住,没想到圣上这么犀利。   他若答是,恐有结党之嫌,得砍头。   他答不是,落个欺君之罪,也要砍头。   小暗卫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中承帝看他半晌,笑笑:“行了,不逗你。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   又道:“此回老四受了无妄之灾,你若担心,便去领他出狱,也替朕好好照料,别叫他落下病根。”   段钺惊喜:“陛下准许奴才出宫了?”   “再关着你,你可要怨朕了。”中承帝揉揉他脑袋,便放了他离宫。   段钺摸不清他意思,总感觉老皇帝哪里变了。   上一世昏聩无脑的男人,这一世却多了几分威严,叫人心生恐惧。   也罢,他一个暗卫,保命就好,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甚。   段钺一瘸一拐走出宫,慢吞吞去了天牢。   靖王已经被关快一个月了。   距离上次段钺来瞧他,又断了几根肋骨,瘦得更脱形,手脚腕经脉皆被挑断,狼狈不堪,趴着地上奄奄一息,呼吸也听不见。   牢门打开,段钺走进去,发现他已经熬不住折磨,晕了。   多娇气的主子,才这点痛就受不住了。   段钺冷哼,伸手将他抱起,送回冷宫。   瑶初皇后被废之后,靖王便一直和跟着她待在冷宫,平日也没人搭理。   冷宫空荡一片,森冷异常,连棉被都是阴湿的。   段钺只好将外套脱了,垫在靖王身下,又去井里打水,烧热了端过来,替他扒下衣衫清洗血迹。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极多,处理起来麻烦得很,段钺上好药,天色便暗了。   按理,他该回暗卫营复命。   但瑶初皇后不知去了哪里,他遍寻不到,又找不到可以伺候的宫人,只得自己留下来暂且照料。   毕竟是他前任主子,万一叫他就这么悄无声息死了,也不大好。   段钺绞尽脑汁,给自己找理由。   半夜,靖王发起烧,嘴里不停讲胡话,手也不老实乱挥。   段钺心想真麻烦,打着哈欠爬起来,绞了湿帕子覆在他额头,正要探过身去,帮他多盖两床被褥。   忽然,靖王睁开眼,锋利清冷的目光直直盯着他。   “段钺?”   段钺一愣,下意识回:“主子。”   靖王定定看他两眼,皱眉:“你不是死了,怎么会在这?”    第十六章 暗卫翻身做主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绝了。   段钺面无表情:“叫您失望了,奴才好得很。”   靖王眉心锁得更深。   段钺怎么敢这般跟他说话,他不是哑了么。   容貌也青涩得过分。   “此地何处?”   段钺本想骂他一句是不是脑子坏了,忍了忍,还是没骂出口:“冷宫。”   靖王阖上眸,沉默半晌,忽而长出口气。   那噩梦里的一切,原来不止是梦。   他竟回来了。   他的小暗卫还没哑,仍忠心耿耿守在他身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他这时候,应该还没被赐名。   靖王心中微动,哑声叫他:“过来。”   段钺蹙了下眉,不知他搞什么鬼,忍着暴躁倾身上前:“有事?”   靖王只将他的不耐烦归根于少年人的年轻气盛,并未放在心上。   “段十六......对么。”   段钺点头。   靖王盯着他清俊温顺的脸,想起梦境里,小暗卫挺身护在自己身前,强忍恐惧,替他挡刀的模样。   杀了他之后,的确少了许多乐趣。   靖王心想,这一世,小暗卫若能再听话些,他可以考虑不杀他,养着他一辈子。   他勾唇,伸手抚了抚小暗卫尚且青涩的脸庞,指腹冰凉,暗藏暧昧情愫。   段钺以前被他摸习惯了,没发现异常,只觉不舒服,微微后仰,避开了。   靖王体谅他害羞,淡道:“本王......本殿下、口渴了,你去倒杯水。”   你他娘自己不长腿?   段钺嫌弃地上上下下扫他一眼,看在他是个病号的份上,到底什么都没说。   冷宫器具粗糙,茶壶里只有凉水。粗瓷杯缺了一角,杯沿上还有洗不干净的茶渍,看着倒胃口。   估摸是靖王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偷来的。   段钺心想反正不是自己喝,懒得帮他清理,直接倒了水递给他。   靖王接过来,皱眉:“你就给本王......本殿下,喝这种东西?”   给你喝就不错了,屁事怎么这么多。   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被人捧在心尖宠的小孔雀么。   段钺冷着脸:“只有这个。”   靖王沉目,盯着粗瓷杯沿边的污垢,嗓子眼已然冒火,干涩得连讲话都咯血,急需一口水滋润。   但心中挣扎半晌,到底还是心一狠,狠狠将茶盏掷在地上。   “不喝了!”   段钺:“......”   有病。   朝我撒什么气,谁叫你自己不得宠爱。   不喝算了,渴死你拉倒,又不是老子求着你喝。   段钺心中呸了一声,取出巾帕,弯腰将碎片一一捡起来包好,扔出窗户。   “主......”ytt   他顿了下,想起这人还不是他主子呢。改口道:“殿下,时间不早,奴才该回了。”   靖王渴得喉结轻滚了下,抬眸看他:“去哪?”   “暗卫营。”   不然去哪,去你家吗。靖王以前这么傻的吗,他为什么就没发现。   “不行,本殿下不允许,你得留在这。”   靖王一脸冷漠,理所当然:“你是本殿下养的狗,不乖乖待在本殿下身边,还想往哪儿跑?”   “......”   段钺实在忍不住了,他今早脾气真是太好了,竟然到现在还没砍人。   “四殿下,奴才有句话,想讲。”   靖王以为他要求饶认错,脸色缓了缓:“讲。”   “您附耳过来。”   靖王听他命令自己,多少有几分不悦。   但念及小暗卫曾多次替自己挡刀,且复生不易的份上,还是原谅了。   他忍着痛艰难撑起身体,乖乖把头伸过去。   段钺心中冷笑,劈手一巴掌狠狠甩他脸上,一字一顿:“滚、你、娘!”   一句话骂出口,后面的话便顺利多了:   “段初初,你算老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老子肯伺候你就不错了,挑三拣四叽叽歪歪,还当自己是什么宝贝不成,我告诉你,老子忍你够久了,你他娘再敢命令来命令去,看老子不把你打到残废!”   靖王瞪直了眼,满脸不敢置信。   段钺冷脸,拍拍他的小白脸:“好好养伤,晚上再来瞧你。”   说完神清气爽走出冷宫,连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还去暗卫营领了任务。   段四奇了:“陛下宠幸你了,这么高兴?”   若是被宠幸,那我该哭了。   段钺摇摇头,并不接话,趴在房梁上,示意他小点声。   两人接的任务是监视庄贵妃。   庄贵妃住在坤宁宫的偏殿里。   坤宁宫,那是皇后所居,庄贵妃只差一步之遥,便能登顶后位,宠冠后宫。   只可惜,圣上不喜。   这一步,她是永远也跨不过去了。   殿门打开,十数名衣着华丽的宫女鱼贯而入,伺候榻上容貌娇媚的女子起榻,正是庄稚吟。   “灵川。”   她轻唤一声,声如娇莺。   角落里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应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娘娘。”   “陛下今日可说要过来了?”   “王公公没说。”   庄稚吟皱眉,不高兴道:“该不是又在陪那小暗卫?这都多少日了,再新鲜也该厌烦了吧。以前是段飞,又来一个段十六,这般下去,陛下何时才能想起我。”   灵川不语,摸摸她柔顺披肩的三千墨发。   “督主也不肯来,后宫待着真无趣。”   庄稚吟说着,顺势在她掌心蹭了蹭,抱住她盈盈细腰,仰头亲昵地巴巴看她:“今晚你陪我么?”   灵川点头,说好。   梁上段钺眨眨眼,心想这应该就是段七说的那位,和庄贵妃有染的大宫女。   庄贵妃在外盛气凌人嚣张跋扈,在这宫女面前倒挺娇憨乖顺。   他和段四对视一眼,取出木匣,飞身落下。   “谁!?”   灵川余光一冷,腰上软剑陡然出鞘,杀气腾腾冲他而来。   段钺不动,指尖一捏,长剑骤然粉碎。   他站在那里,面色冷峻,不言不语,就像一把永不折断的利剑。   “十六玄卫。”   灵川微惊,旋即跪下来:“奴婢冒犯。”   庄稚吟哼了一声:“玄卫又如何,不还是个奴才。灵川,你起来,本宫看谁敢动你。”   段十六并不多言,躬腰奉上木匣:“陛下送予贵妃之物。”   庄稚吟眼睛亮了亮:“什么呀,快拿过来本宫瞧瞧。”   她一开盒,瞧见里头华丽精致的金簪,脸色骤变。   “你哪来的!”   段钺神色冷漠:“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东西。陛下命奴才提醒贵妃,贴身之物保管好了,别随意赠人。”   “刺客?你胡说什么!本宫何时……”   她话音戛然而止,恍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难堪,和灵川对视一眼。   灵川摇头,示意她不可多言。   皇帝分明是在警告她。   刺客不要紧,要紧的是,她那些乱七八糟之事,皇帝心里恐怕一清二楚。   庄稚吟身子一哆嗦,俏脸发白,立刻派人去叫自己的儿子来商量。   段钺扫她一眼,漠然离去。   等他回来,段四捣捣他胳膊:“小十六,你对美人怎这般冷淡,庄贵妃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段钺盯着他如花似玉的脸:“我对你不冷淡。”   段四没反应过来,在那儿叭叭叭叭说段钺不解风情。   两人监视到傍晚,段钺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让段四在这里继续守着,自己先溜了。   “去哪儿?”   段钺揣了两个窝窝头,去看看他可怜无能的主子,有没有饿死。    第十七章 暗卫被人偷家   段钺走后,靖王挣扎着爬下了榻。   他已两日滴水未进,喉咙干渴撕裂,不得不去找点水。   但他忘了,自己手脚筋脉已俱被庄贵妃命人割断,段钺虽替他接上,但仍无法行走。   一下榻,他便跌跪在地上,啃了一身嘴灰泥。   靖王闭上眼,捏紧指尖。   自从段钺来他身边之后,事无巨细,精心照料。   他已许久未尝过这般无力滋味。   但如今,小暗卫对他心生厌烦,他只能自力更生。   靖王忍下心中不适,手脚并用,在地上缓缓爬行,艰难蹭到桌案旁,取下茶壶。   水里一股馊味,沿口脏污,水质浑浊。   同他往日所饮山泉清茶相比,不知劣了多少倍。   靖王却顾不上,仰头便往喉咙里灌,喝得一滴都不剩。   他用同样不干净的袖子擦了擦嘴,爬回榻上,正要闭目调息,殿门便被敲响。   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太监笑着走进来,嗓音奸细。   “四殿下,哟,您醒着呐。”   靖王冷冷抬起眼皮。   王典。   太监总管王霖认的那个干儿子。心狠手辣,吃里扒外一把好手。最后投奔他麾下,为表忠心,把他干爹活活用炮烙烧死了。   靖王垂下眸,掩去眸中算计:“何事?”   王典嬉笑着凑上来:“这不是万岁爷听说您回来了,特意命奴才来探望您么。”   中承帝?   他不盼着自己死便是大发慈悲,怎么会管自己死活。   靖王漠着脸,不接话。   王典小心觑着他脸色,笑了笑:“四殿下,万岁爷说,金簪那事儿已经查清了,是他误会了您,叫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您瞧,万岁爷听说您受了伤,这些都是御赐给您的伤药,价值千金呢!别的殿下可是求都求不来,万岁爷还是宠着您的。”   宠?   宠他,会任由他在冷宫受尽欺辱么。   宠他,会不分青红皂白诬蔑他偷盗么。   宠他,就是听闻他重伤后,送来一罐催死的伤药么。   仅仅闻着味儿,靖王就知道这药里藏了什么毒。   他的好父皇,这是想生生毒死自己的亲生子嗣!   靖王抬起头,终于给了点反应,露出受宠若惊又惶恐的表情:“父皇、父皇当真这么说?他肯信我了?”   王典见他这反应,心下松了一大半,笑道:“可不是么!万岁爷还为着这事儿自责了许久,到现在还食不下噎,惦念着您的伤呐!”   既然惦记,为何不来亲自看他,反倒命一个太监送来毒药?   靖王桃花眸底满含冰雪,冷意刺骨。   只是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动容,连声感恩。   王典见他收了药,笑容大了些。   又看他置于一旁不用,仍有点不放心:“若不然,奴才就先替殿下上了药如何?也好回禀万岁爷。”   靖王捏了捏指尖,并未露出异样,只展颜一笑:“那便劳烦公公了。”   说罢转过身,褪了身上衣衫。   “哟,这伤......是谁替殿下包扎的?”   王典讶异,用的药比万岁爷赐的都还要好,手法也相当讲究。   四殿下一个冷宫废子,难道还有贵人相助?   靖王神色淡淡:“一个低贱的奴才罢了,不值一提。”   他将精细扎好的绷带拆了,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胡乱将伤口里的药擦去:“公公上药吧。”   王典狐疑看他两眼,到底没能从那张平静至极的面孔上瞧出什么。   “欸,好。殿下忍着点。”   他也不过就是走个场面,随意涂抹两下,便将绷带合上,抬手告辞。   靖王自己摸索着,打了结,淡淡道:“公公,我这手脚不方便,恕不能远送了。”   王典笑说无妨,领着人离去   临到殿门前,他似有所感,回头望了眼。   就见那曾经傲气十足的天之骄子,沉静安坐于榻上,蓬头垢面也挡不住一身不容小觑的威势。   阳光落在他脚边,照不进那双阴冷漂亮的桃花眼。   他像深渊走出的索命者,誓将所有曾欺辱于他的恶人拖进地狱。   王典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   四殿下这般软弱,连被三殿下欺负了,都只会躲在角落偷偷哭的人,怎么可能敢杀人。   他回了御书房禀报,说已将伤药送去,亲手替四殿下抹上了。   中承帝正挥洒笔墨,宣纸上跃然印着一个遒劲磅礴的“龙”字,肃杀凛然。   “哦?他就没有怀疑?不曾推拒?”   “奴才瞧着,应是没有的,四殿下感激得痛哭流涕呢。”   中承帝笑笑,不语。   王典道:“奴才看四殿下乖得很,也不像那等狼子野心之人,万岁爷可以放宽心了。”   中承帝不置可否。   “他便是有,也不会叫人瞧出来。”   王典腆脸附和几声,又道:“说来,有个奇怪的事儿。”   “说。”   “奴才替四殿下上药时,见他伤口已然包扎好,也不知是何人相助,瞧着,还是极好的伤药呢。”   中承帝一顿,笔尖停滞,眯了眯眸子。   “段钺......”   段钺此刻尚未赐名,王典不知他说的是谁,表情疑惑:“您说谁?”   中承帝敛眸不搭,搁下墨笔,淡淡道:“你去将老四受伤的消息,告知覃贵人。”   覃贵人是三皇子生母,母族式微,位份也不高,平日在宫里没什么存在感。   三皇子倒是聪慧伶俐,只是性子莽撞,听闻,经常带人欺辱四殿下。   王典不知圣上这是何意,也不敢过多揣摩,躬腰去办了。   冷宫。   王典走后没多久,靖王便将绷带又拆去,忍着血肉撕烂的剧痛,将方才上好的药全数抠挖出去。   他身上多是深可见骨的裂口,手指捣进去搅弄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靖王疼得满头冷汗,跌在榻上直喘粗气。   若是段钺在,便好了。   他想着,段钺绝不会任由自己这般狼狈。   就连遇刺,他身上也不会留下半分伤痕   因为段钺在他身边。   只要小暗卫在,便会永远护在他身前,挡去一切刀枪剑雨。   他记得,小暗卫在认他为主前,连伤口都不会处理。   是到了自己身边之后,成日地挡刀受伤,又无人理会,只能自己摸索着上药,这才练就一手包扎的好技术。   只可惜,小暗卫这一世不知为何,竟厌弃他了。   靖王沉思着,在想自己从前,究竟如何得罪了段钺。   忽而殿外传来几声响动,有人来了。   他抬起头,桃花眸微眯。    第十八章 暗卫主子受欺   来人是六皇子段云裴,和九皇子段云舟。   前世六皇子因病早夭,九皇子年幼,都未曾参与夺嫡之争。   段云裴如今还是十二岁少年光景,九皇子云舟更年幼些,只六岁。   两人生母位分皆不高,瑶初皇后在时,时常照拂,因此二人同靖王关系尚算亲近,听闻他重伤,便相携而来探望。   六皇子带了伤药。   他母妃出自医药世家,他从小便与药材为伍,一身草药清香。这伤药也是他自己配的。   九皇子带的食盒。   这小胖墩是瞒着众人偷溜出来的,食盒里装着他今日的点心。   “给、给四哥、吃哒。”九皇子口齿不清,举着比他还高的食盒,献宝似的往靖王脸上糊。   靖王接过,破天荒“嗯”了一声。   九皇子露出惊喜的笑容,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脑袋凑上去,期待他摸自己的头。   靖王没反应。   他年少惨遭变故,性情大变,对自己亲人一向冷淡,能给个反应便不错了。   九皇子失落地胯下脸,蔫头蔫脑。   六皇子揉揉他的头:“舟舟,四哥手受伤了,不能乱动的。”   九皇子眨眨眼,捧住靖王的手:“四哥哥,疼不疼呀,舟舟帮您包扎好不好?”   靖王面无表情,并不动容。   六皇子见状,将九皇子拉回来哄道:“舟舟乖,六哥有要紧事和四哥说,舟舟自己去玩好不好?”   九皇子性子乖,点点头,一个人跑去院子里堆雪人了。   六皇子这才起身,帮靖王看了看伤势,只一眼便皱起眉:“这伤药?四哥,你......”   靖王摇头,示意他别多嘴。   沉默片刻,六皇子才心情复杂开口:“我方才见父皇身边的王典公公过来了,难道是他送的?”   “嗯。”   六皇子倒吸口凉气。   他早慧些,知道四哥如今处境不易,风吹草动都是劫难。但没想到,父皇会恨他到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   他脸色难堪:“我这就替你换药。”   “不必。”   靖王按住他的手,“御赐之物,怎可随意处置。”   “可这药......”六皇子想起隔墙有耳,连忙压低声音:“这药有毒!四哥,如今还是保命重要,父皇的宠爱,不要也罢!”   “这种毒,还不至于让我没命,若是换了,才恐惹父皇震怒,牵连到你更不妙。”   靖王坚持,不让他继续劝阻。   六皇子拗不过,只好放弃。   想了想,他端出点心:“我听人说庄贵妃有意折磨你,你已经三天未进食了,这是静嫔娘娘亲手制的牛乳糕,四哥吃一点,垫垫肚子也好。”   靖王颔首,他的确饿了,便从盘里拾了一块。   只是还未入口,院子里便突然传来一声哭嚎。   “呜哇!三哥大坏蛋!不要踢我的雪人!”   靖王同六皇子对视一眼。   六皇子眼中有凝重和担忧。   他正要起身出去看看,就见三皇子趾高气扬走进来,身后跟着一队人高马大的侍卫,来势不善。   小云舟被侍卫拎在手里,脸颊印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小短腿在半空胡乱扑腾,眼泪大颗大颗直掉,抽噎着不敢哭出声。   “四哥哥,六哥哥,救、救命。”   六皇子脸色都沉下来了。   “段云琛,快把舟舟放下!你想勒死他吗!”   三皇子冷笑:“放人可以啊,让你的亲四哥来给我磕个响头,从我胯下钻过去,我二话不说就放人!”   六皇子脸色铁青,见云舟已经开始翻白眼,快要窒息,他一急,冲上去便想抢人。   三皇子一脚便把他踹在地,狠狠踏在他胸口,用力踩碾:“段云裴,我说什么你没听到吗?叫段初初来给我磕头!”   “四哥受伤了不能动,你到底要干什么!这般放肆,就不怕父皇治你的罪吗!”   “他一个野种,父皇巴不得他死,谁会管他死活!”   三皇子把他踹出去,看见桌案上摆放的精致糕点和伤药罐子,眼中闪过抹恶毒:“都给我砸了!不要脸的贱种,你也配享用这些东西!”   九皇子才送来的牛乳糕都被扫在地,沾满灰尘。   靖王垂眸看着,面色平静漠然,看不出喜怒。   三皇子大笑一声,走到他身前,嚣张地揪住他身前衣襟:“段初初,我叫你磕头,你没听到?”   靖王抬眸,桃花眸冷冰冰盯着他,并不言语。   “你断的是手,怎么,连嘴也哑巴了!?说话!”三皇子一巴掌掴到他脸上,直将他嘴角都打出血来。   见他闷声不吭,三皇子越发不屑。   “就你这样窝囊的狗玩意儿,父皇还特意给你送药,你看看自己那怂样,你配吗!”   靖王还是没反应。   他觉得没意思,眼珠子在殿里扫来扫去,想怎么折磨这几个小崽子。   一转眼,扫到靖王已经包扎好的手腕,心里冒出坏水,一把抓起来,笑嘻嘻:“来,四弟,三哥给你包扎包扎。”   六皇子一惊,从地上爬起来:“四哥的手不能再折腾了!段云琛,你快放开他!”   “碍事的狗,滚边去!”三皇子怒喝,让侍卫把他抓起来又踢又打,扔到一边。   “来,四弟,三哥好好照、顾、你!”   他说着擒起靖王的手,三俩下撕了绷带,剜了块御赐的药膏,指尖狠狠插进靖王手腕的伤口里,狞笑着,搅弄抠挖。   靖王原本手筋便被挑断,刚接好没几天。   被这么一折腾,疼得更是厉害,血肉模糊,皮肉泛白,整条手腕都沾满鲜血。   靖王脸色一白,疼得发出轻颤。   “好四弟,三哥伺候得你爽不爽,嗯?”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掐着他血肉咬牙朝外扯,活像要把人生生玩废。   九皇子眼泪哗啦啦地滚,被掐着脖子,哭着叫四哥。   六皇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趴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段钺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惨烈场景。   他向来冷傲的主子,这会像只任人宰割的懦弱小羊羔,被人随意踩在脚底踢来踹去,半点都反抗不得。   段钺站在殿门口,沉默地看了一会。   恰好靖王抬眸,凉薄无情的桃花眼,一眼就望到他身上。    第十九章 暗卫报复主子   段钺其实不太想得罪三皇子。   他得罪不起。   三皇子生母覃贵人,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   平素她清心寡欲,伏低做小,深得皇帝信任,还同后宫大半妃嫔关系都不错。   旁的后妃,费尽心思吹皇帝耳风,把亲族子弟往朝堂权力中心安排。   只她一个,跟脑子不清醒似的,求着皇帝,将亲弟胞兄往漠北边关赶。   众人都笑话她小家子气,但谁能想到,就在两年后 ,漠北淮扬关忽然爆发战乱。   覃贵人胞兄在此一战成名,单枪匹马冲进敌营生擒贼首,遏住一场大乱。   同时宫里钦天监占卜星象,又说覃贵人命中带福,有旺夫之相,此后她便一朝翻身。   此时庄贵妃已失盛宠,覃贵人便成了阖宫上下唯一一个盛宠难当的后妃。   再往后没多久,皇帝在行宫遇刺,覃贵人嫡子,二殿下段云睿挺身相护,母子二人越发得盛宠。   没两年,覃贵人便连升位分,直接做了皇后。二皇子立储,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子。   三皇子虽平平无奇,可架不住他有个能干的母妃和哥哥撑腰,在宫里横着走也没人管。   前世,段钺为了靖王,每次都和他对着干。   他要显摆自己骑射技术,段钺就教靖王,比他射得更精准。   他要炫耀自己侍卫忠心,段钺就挺身挡刀,比侍卫更出彩。   三皇子在他面前屡屡丢脸,恼怒至极,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段钺那时候天真,满以为自己有主子护着,怎么也用不着怕他。   结果呢,他狠心的主子,为了兵权,为了开府称王,竟然把他送给三皇子折磨。   三皇子畅快得不行,特意造了十八般残酷刑具,一一往他身上试。   那几个月,段钺几乎是从炼狱里走一遭,被虐待得不成人形。   他求人去给靖王捎信,求他救救自己。   可他尊贵的主子屁都不放一个。   他不是没有手段,也不是没有能力,他就是不愿为了一个暗卫花费精力。   后来还是段飞亲自去求了陛下,才将他放出来。   他拖着一身血,回到靖王府。   靖王连个眼神都不愿奉送,只嫌弃说了句:“滚下去,别脏了本王的眼。”   他主子忘了,他能出宫开府,能有“靖王”这个封号,全靠他段钺千辛万苦跪来的,豁出性命争来的。   帮靖王,委实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落得一身腥。   段钺站殿门口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一世不能再走老路了,否则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打定主意,收回目光,转身便离开。   靖王也没叫他。   可能是上次被他吼怕了。   这人自尊心强得要死。   他走到院落里,心里挣扎许久,又不忍回头。   靖王还望着他。   桃花眼里一如既往凉薄,还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雾蒙蒙的,平白勾人伤心。   因为被他吸引了注意,连被三皇子抠着伤口虐待,这人也没什么反应。   段钺觉得,自己的眼神要是不那么好就好了。   那就不会看到靖王眼角逼出的水痕。   不会走回去,不会打开三皇子的手,救下他。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来妨碍本殿下!”   三皇子被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狗奴才惹怒了。   等他看清段钺的脸,才皱了下眉。   “段十六?你怎么在这?本殿下教训人,怎么你也要插手?”   忘了说,段钺从前在暗卫营时,教过三皇子骑射一段时间,所以起初,两人关系并没有那么僵。   应该说,段钺受皇帝宠爱,和宫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所有人都敬着他。   是他认靖王为主后,不分青红皂白,擅自将旁人都划分为死敌,才慢慢成了孤家寡人。   他没想那么多,他就想让靖王当皇帝,让主子成为人上人,摆脱被欺凌的命运。   他总在想,自己只要主子一个人就好了。   可他没想过,他主子不想要他。   汲汲营营一生,最后什么也没了。   蠢货说的就是他。   然而,即便重来一世,他也还是在做蠢事。   段钺深吸口气,后悔得想打自己两巴掌。   他怎么就走回来了。   他低头,眼神复杂,看着靖王,   靖王长卷的睫毛眨了眨,血肉模糊的手腕微抬,环住他的腰,脸颊亲昵蹭在他胸膛。   这是他的小习惯,每次受了点疼,都会抱紧段钺,露出脆弱一面。   仿佛只要肌肤相贴,就能缓解疼痛。   就因为这个动作,让段钺一度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但后来段钺才发现,这人对谁都可以做这种亲密动作。经常靠着他,不过是因为他每次都离得最近,方便。   段钺揉揉眉心,勉强让自己清醒了点,对段云琛开口:   “三殿下,奴才冲撞了。”   三皇子不太高兴。   但他对这小暗卫观感不错,便也没多计较:“行了,快让开,别妨碍本殿下找乐子。”   段钺随手将靖王扔榻上,漫不经心开口:“三殿下,不是奴才不让。只是陛下说了,四殿下好歹也是皇子,不能落个残疾。奴才也是担心,到时若真出什么事,对三殿下您的名声不好,还平白惹了陛下不快。”   段云琛皱眉。   段钺又道:“殿下,您想找乐子,奴才有的是办法,何必劳烦您亲自动手,沾了血,倒晦气。”   段云琛一挑眉,这才起了点兴趣:“什么办法?”   段十六这个小暗卫,年纪不大,机灵得很。   之前他的骑射总被母妃和大哥训斥,连换数个教习师父也不顶用。   最后段十六来,只见他射了一箭,便说,不是他功夫差,是弓没选好。他力大,适重弓。   又一本正经说,三皇子天生神勇,寻常弓箭,配不上。   听听,讲话贼好听,生得又漂亮,武功还出挑。   谁不喜欢。   三皇子其实还挺喜欢找他玩。   小暗卫花样多,会照顾人,每次都能让他尽兴而归。   “殿下,您随我来。”   段钺拎着靖王衣领,将人拖到殿外。   段云琛一脸好奇跟着,想看他玩什么花样。   随即就见小暗卫将人五花大绑,捆在枯树上,团了只雪球,放在他头顶。   三皇子眨眨眼,见小暗卫远远朝他招手。   天光雪影里,他一袭玄色,冷峻清秀,宛如利剑。   三皇子听见他悦耳清澈的嗓音:   “殿下,过来,奴才教您射箭。”    第二十章 暗卫抱抱主子   “哈哈哈,段十六,好样的!取本殿下长弓来!”   三皇子果然很满意。   这等掌握旁人生死的乐趣,他最是喜欢不过。   侍卫取来重弓。   三皇子满弓搭箭,眯眼对准靖王头顶的雪球。   但凡他偏一丝,靖王那眼珠子也别要了。   段钺眼皮子轻撩:“殿下,姿势错了。”   三皇子微怔,继而恼怒:“怎么可能,你别瞎说!”   他练了十年弓,忽然被说姿势不正确,岂非是笑话他连基础都打错了?   段钺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双臂轻环过他身体,握住他双手,帮他调整。   三皇子能感受到小暗卫柔软的身躯紧贴在他后背。   明明是个暗卫,却比他这个主子还要瘦弱。   三皇子方才积攒的怒气又莫名消失了。   他余光斜睨小暗卫那张平静的脸:“好了么?”   段钺握住他五指,微微调整轨迹,才道:“好了,殿下,射吧。”   三皇子等了一会,却不见他松手,顿时又有点别扭:“你怎么还抱着本殿下?”   不看着点,万一你手抖,或者使坏,靖王这条命可就没了。   段钺淡淡道:“殿下,倘若陛下责问起,这一箭便算作奴才射的,和殿下无关。”   这意思是,假如有人去告状,说他段云琛欺辱兄弟,他段十六便会站出来,主动顶罪。   三皇子不笨,转眼便想通其中弯绕。   当下他心口便是一烫,仿佛有什么蠢蠢欲动的情绪即将要破芽而出。   “殿下,别紧张,放松。”   段钺误以为他是激动,敲了敲他虎口,“可以射了。”   三皇子嘟囔一句:要你多嘴。   他定下心神,扫了眼不远处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的段初初,冷笑一声。   段初初,是你运气不好,可别怪本殿下!   想罢,五指骤然一松!   羽箭如离弦之箭,“倏”地急射出去!   靖王瞳孔微缩,眼睁睁见利箭破空,向自己面门毫不留情射来!   而往日总会护在他身前的小暗卫,此时此刻,却无动于衷站在他死敌身后,教他如何伤害自己!   靖王性情冷漠,心里很少装什么人。   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心尖某处空了一块。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离他而去,再不可追。   ......   有段钺从旁指导,这一箭稳准狠射中靖王头顶雪球,“啪”地炸碎,雪块落满他一身。   冰凉的雪水流进襟口,泛起刺骨寒意。   靖王肩膀轻轻颤了下,掀起沾着水珠的卷翘长睫,冷淡目光落在段钺身上,暗藏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段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仓惶转头,移开视线。   三皇子这一箭,射得太准,不尽兴。   他还指望射偏一点,最好能在段初初脸上留下点什么呢。   见他搭弓还要再来,段钺想了想,道:“殿下,奴才来射吧,您指个地方。”   “那多没意思,你可是百步穿杨!”   “奴才再添个彩头如何。”   段钺深知三皇子脾性,也懂如何讨好他。   他性子体贴,善察言观色,不管跟着什么人,都晓得怎么才能叫对方满意。   三皇子又轻而易举被他勾起兴趣,踌躇了下。   “你先说。”   段轻声道:“奴才蒙着眼射,若射中,便罢。若射不中,便欠三皇子一个允诺。无论何事,言出必行,怎么样?”   小暗卫的承诺,听起来好像不错。   三皇子心动,考虑片刻,同意了。   段钺将血色的袖章扯下,绑在双眼上。   三皇子不放心,生怕他使诈,非要自己来绑。   段钺只好仰着脑袋,任他施为。   他看不见,总觉得三皇子磨蹭了许久。   “殿下,绑好了吗。”   他不知道,三皇子绑好之后,对着他那张脸,陷入了怔忡,指尖险些就要轻触到他白皙脸颊。   听到他问话,三皇子才恍如触电般,骤然收回手,后退一步:“好、好了。”   段钺疑惑他的语气,但并未想太多,掂了掂长弓重量。   三皇子的弓对他来说,还是稍稍重了些。   不过好在他有内力支撑,拉开倒是不成问题。   三皇子叫他射靖王的右肩,被穿骨钉刺穿的地方。   他是存了心,要废靖王。   段钺虽看不见,但五感出奇灵敏,风吹的方向和力道,叶落的声音,雪化的形状,都在他眼中一一模拟出具体情景。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靖王此刻是什么神色。   这人定然已恨他入骨了。   不过也好,殊途陌路,总比重蹈覆辙要好。   段钺心中自嘲,拉满长弓,没有半分犹豫,几乎是箭搭上去的瞬间,便离弦而去。   旁侧三皇子说了句可惜。   段钺射偏了。   锋利的箭尖擦过靖王脸颊,没入身后树干里。   入木三分深,树干直接被劈开成两半。   三皇子无限惋惜,这一箭若当真射中段初初肩膀里,那可是能叫他右臂永远都抬不起来的程度。   可惜,当真可惜。   段钺没什么表情。   他故意偏的。   “段十六,你还欠我个承诺,可别忘了。”   段钺拱手:“谨遵殿下吩咐。”   三皇子大笑,这一趟尽管没怎么折辱到段初初,但得了小暗卫一个人情,也够叫人尽兴了。   他同来时一般,带着浩浩荡荡大批侍卫离开。   段钺恭送人出门。   等了许久,确认他不会再回来,也没留人监视,这才走回去。   靖王还被绑在树上,睁着漂亮的桃花眼看他,单薄身躯冻得直颤,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这个人总这样,像喜怒哀乐不沾的云端神祇。   无论是至高无上权力,还是落魄至此的窘态,都无法叫他动容分毫。   真是……凉薄得令人厌恶。   段钺走过去,解开绳子,将他从树上拽下来。   靖王叫他:“段十六。”   声音细得听不见,抽丝儿似的。   段钺低头看他,等着他说话。   他却抿上唇,又不讲了,伸出手圈住段钺的腰,把脸贴上去,闭上漂亮的桃花眼。   靖王受伤的时候,是不怎么爱讲话的。   段钺没说什么,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段十六。”   靖王突然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捉住他脚腕,又叫了一声:“十六。”   他并不在乎自己叫的是谁,也不关心段钺回不回话。   他只是想确定有人在身边。   因为他怕孤独。   段钺深知靖王习性,也懒得搭理。   他想把人踢开,可惜对方手攥得死紧,他根本摆脱不了。   他低头和靖王对视:“松手。”   靖王摇头,叫他:“段十六。”   段钺被他叫得难受。   说不上哪里,就感觉喘不过气。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转回身,掐起地上少年的咯吱窝,把人往上提了提,一把抱进怀里。    第二十一章 暗卫掉马危机   靖王素来冷漠,少有人敢碰他。   更别提抱他入怀。   还是这种,如同抱婴孩一般亲密呵护的姿势。   他趴在段钺肩头,侧过脸,纤长鸦睫轻垂,将小暗卫俊秀出尘的面孔收入眼帘。   “段十六。”他叫他。   少年未到变声期,发音极好听,娇娇软软。   段钺眉眼不动。   靖王不厌其烦,又道:“段云钺。”   段钺烦躁,终于施舍他一眼:“闭嘴,再叭一句撕了你。”   靖王没吭声儿了。   段钺把人抱进殿。   六皇子已经被打昏迷,躺在血泊里。   九皇子跪在他身边,一边哭一边摇晃他。   两位殿下平素不受宠,时常被三殿下欺凌,宫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段钺将靖王放在榻上,执起他手腕,正要诊治。   靖王道:“先替老六看。”   帮你看就不错了,你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段钺抬眸,定定注视他:“你和六殿下,我只治一个。”   靖王和他对视片刻,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收回手腕,自己从一旁水盆里绞了湿帕子,一点点擦拭手腕血迹。   他不经疼,碰到伤口时,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痛得直打颤。   但饶是如此,也没开口求段钺帮忙。   段钺乐得省心,懒得管他,走过去将六皇子从地上拖起来,替他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六哥哥、好多血,会死吗?”九皇子抽抽搭搭问他,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直打嗝儿。   段钺递了块手帕给他,安慰道:“九殿下宽心,六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段云裴自幼学医,可大夫医人,却不自医。   他天生体弱之症,无药可救。   后来为救靖王,替他挡下一杯致命毒酒,从此再无法下榻行走。缠绵病榻,没两年,便去了。   若说靖王心底还对什么人有温情,那恐怕也只有六皇子一个了。   六皇子死后那些时日,靖王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那之后,段钺便再没见他对谁露出过一星半点的亲情。   段钺回头看了一眼正强忍剧痛,自己摸索着上药的可怜主子,想了想,还是盘腿坐在地上,将六皇子扶正,内力缓缓渡入他体内,查探了下他身体的情况。   六皇子是宫里少有的善心人,也曾帮过段钺不少忙。   段钺不想见他早逝。   只是用内力在经脉大周天循环一遍,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看来自己也束手无策。   段钺叹口气,正要收回内力。   他怀里被忽视已久的小黄书突然咋呼起来:“爸爸!心脉!往心脉走!”   段钺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控制内力游走进六皇子心脉,闭目内视。   “这是......”他惊讶睁开眼,“蛊?!”   心脏乃六经八脉聚合交汇处,寻常人皆是清透明晰状,六皇子心口却乌黑一团,更深处还藏了只奇形怪状的茧,阻碍内息流动。   瞧那茧的形状,像极某种尚未破壳的剧毒之蛊。   小黄书蹭了蹭他胸口,表示没错。   而后道:“段云裴刚出生,就被他母亲种了蛊,后来替靖王挡下那杯毒酒时,刺激蛊虫破壳,啃噬他心脉,人才熬不住,去了。”   段钺震惊不已。   所有人都以为六皇子是天生衰弱,可原来是因为这蛊虫!   “林贵嫔......她为何这么做?”   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林贵嫔还是整个后宫出了名的好性子,怎么会毒害她自己的亲生儿子!?   “因为林贵嫔不喜欢中承帝呀,她那天都要和情夫跑路了呢,谁知半路晕倒,被查出来有喜了。情夫因此事抛弃她离开,她便觉得,六皇子阻挡了她的幸福,是该死的孽种。”   段钺不解:“会因为孩子厌弃她的人,即便没有孩子,以后也还是会弃她而去。林贵嫔这么聪明的人,怎就看不懂呢?”   小黄书叹口气,心想自家宿主怎么这么单纯呀。   “不是看不懂,是不想面对呀。爸爸,你还知道靖王是个大坏蛋呢,你想过要杀了他吗?”   段钺一噎。   “你闭嘴!”   “不嘛,爸爸。爸爸是不是喜欢靖王呀,爸爸每晚做梦都在哭着叫主子呀,爸爸帮靖王包扎好不好呀?有奖励拿的呀!”   段钺被撞破秘密,恼羞成怒:“你再多话我就把你扔火里烧了!”   小黄书可怕他来真的,当即乖乖住口。   段钺脸颊发烫,浑身不自在,回过头看了靖王一眼。   正巧靖王也在看他。   一双桃花眼清澈淡漠,透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小扇似的长睫轻轻扇啊扇,又漂亮又无情。   “看出什么了?”他问段钺。   “没有。”段钺不打算将蛊的事告诉他。   靖王却一眼戳破他谎言:“骗人。”   “......”段钺顿了顿,不客气地冷笑,“我就骗你又怎么了,你打我?”   靖王看他一眼,默默收回视线,继续包扎伤口,又不讲话了。   段钺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难受得紧。   他心里憋着口气,狠狠转过头。   “九殿下,四殿下这儿又穷又冷,没什么好待的,奴才送您回宫,好不好?”   九皇子眨巴眨巴眼,看看他,又看看四哥哥,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乖乖点头:“好哦。”   段钺背上背了一个六皇子,手里牵了一个九皇子,分别送二人回各自宫里。   莲妃是个傻白甜的娇软性子,把九皇子放在掌心宠。段钺没什么不放心的。   六皇子那儿倒是有点难办。他暗中监视半天,见林贵嫔只是寻常上药照料,并不做其余迫害之事,才稍稍放下心来离开。   小黄书又催促他:“爸爸!靖王昏迷啦!爸爸快去救人呀!有好多好多奖励哒!”   昏迷?   段钺蹙蹙眉,他不过离开片刻,靖王又不行了?   他匆匆赶回冷宫,一眼就见苍白少年跌落在血泊里,手腕绷带包扎到一半,染着殷红血迹。   段钺心脏微紧,立刻去探了心跳和脉搏。   微弱至极,但幸而,还在跳动。   段钺松口气,下意识将人抱到榻上,熟练地替他止了血,小心清理伤口。   做到一半,他才猛地一怔,终于反应过来,懊恼自己为何还要管这人死活。   段钺正打算停手,悄声离开。   忽然,榻上靖王睁开眸子,眼神清明,一瞬不瞬盯紧他。   “段十六。”   他道,缓缓伸手,攥住段钺衣袖:“你几时学会包扎的。”    第二十二章 暗卫替主解毒   段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靖王会经历和他相同的遭遇。   毕竟他心目中,靖王这等十恶不赦之人,死了之后该是下十八层地狱的。   他若也重生,那该是哪路神佛瞎了眼。   段钺只当这人在嘲讽自己。   他将绷带狠狠打了个结,故意勒紧他伤口。   “我会的多了去了,你又知道些什么?”   这般回话,仍觉不解气,又冷笑添了句:“莫非还当人人都同你一般无能懦弱不成?”   靖王皱了下眉。   他终于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段钺。   他以为的小暗卫,不苟言笑,沉默忠心,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从来到自己身边起,段钺就是最合格的下属,最完美的奴才。   事事周全,从不僭越。   可原来,从前的他,会生气,会发怒,脸上也会有不同的表情。   靖王同他对视半晌,松了手,什么都没再说。   整个人沉默得如同与人世分离。   手腕伤口因为段钺方才的有意报复,又开始鲜血直流。   他也不关心,一点反应都没有。   段钺心口又开始闷了。   一股气憋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像把利刃,狠劲折腾他心脏。   他闭了闭眼,泄愤似的,将靖王手腕一把拉过来,松了绷带,重新替他包扎。   靖王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   长睫轻颤,微抬眼帘,静静注视认真处理血迹的小暗卫。   段钺闷声闷气:“只这一回。”   包扎好之后,他正要离开。   小黄书在胸口又开始发烫。   段钺怕它被发现,立刻冷喝:“不许讲话!”   靖王愣了下,刚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指尖不自觉捏紧。   段钺也没发现自己吼错人了。   小黄书的声音直接传进他脑海:“没关系呀爸爸!只有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呀!”   段钺心道,这等巫鬼妖术,还敢说自己不是妖孽。   小黄书急得不行:“爸爸,好人!我真是好人呀!”   见它能听见自己心声,段钺索性直接在心中道:“我不管你要害什么人,总之快些离开我这里,别妄想吸我的精气,否则我迟早有天烧了你。”   小黄书“嗨呀”一声,在他胸口着急地左蹭有蹭,最后一跺脚:“爸爸,爸爸!别管这些了,你快救靖王呀!”   段钺不耐:“他这不是没事?一点小伤死不了。”   自己身上还带伤呢,也没见整天要死要活。   “不一样,有事的呀!药、伤药!皇帝送来的伤药里,有毒。”   段钺一顿,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靖王正对着小暗卫的背影出神,就见他突然转头,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清澈眸底里仿佛撒了落星。   靖王不知为何,忽而,喉结轻滚了下。   “四殿下。”   段钺未觉,一条膝盖跪在榻上,双臂撑在墙面,将人半箍在怀,弯腰缓缓逼近。   距离极近。   连气息都交织在一起。   低哑的声色,温热的吐息。营造出暧昧不清的假象。   靖王屏住了呼吸,肩膀轻微后缩。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小暗卫。   他才察觉,年少的小暗卫,皮肤原来如此细腻白嫩。   后来的段钺出生入死,血雨腥风里舔刀求生,浑身遍体鳞伤,摸上去都硌手。   靖王心底生出几分不明情绪,如河涛涌动,泛起涟漪。   “你……”   段钺凑到他脸前,眨了下眼,直白道:“你把衣裳脱了吧。”   靖王回神,一双桃花眼忽而睁圆,以为他也要羞辱自己,朝后退了半分,攥紧衣襟。   “段十六!”   “在呢。”   段钺歪歪头:“你不脱,我帮你。”   他钳住靖王两条细得跟竹竿儿似的小手臂,三下五除二扒了他衣衫,将人按在榻上,放肆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他赤裸身躯。   靖王挣扎了下,力气不够,逃不开。   他闭上眼,咬牙:“段十六,你作甚。”   段钺没说话,在心底问小黄书:“这伤药是中承帝御赐?你确定?”   “确定呀爸爸。”   段钺面色微凝。   他医术不精,但尚能分得清,药与毒的区别。   靖王后背一身伤,泛了脓淤,血水发黑,分明是那药有问题。   “是什么毒?”   小黄书咋咋呼呼:“朱榷翎呀。”   段钺目光闪了闪。   这毒他听段四提过,慢性毒药,沾之必死,三到五年内见效。   段四那儿,应该有解毒之法。   这么一想,段钺又不急了,将靖王翻过来,替他把衣襟阖上。   靖王抿着唇看他,扯过被褥,遮住残躯,脸色惨白,睫毛颤个不停。   段钺觉得可笑,抬起他下巴:“你怕什么?段初初,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靖王哑着嗓子:“滚。”   段钺心中冷哼,撒了手,闪身离去。   又不放心,谁知道三殿下会不会折返,便在院中老树上待了一宿,翌日一早才回。   暗卫营还是老样子,白日也一片阴森,少有人烟。   段钺回到寝舍时,段四趴在榻上“哎呦哎呦”地喊疼。   他受了伤,正背着手,自己给自己艰难上药。   “你怎么了。”段钺走过去问。   他不就离开一晚么,老四怎么又闯祸了。   段四险些跳起来打他。   “你还有脸说!昨晚你人呢?”   他人当然在靖王那儿。   “统领来找你,找不着你,把我打了一顿!”   段四眼泪流了下来,“你乱跑,关我什么事!我的腰……”   啊,原来是他闯的祸。   段钺接了药,蹲下来帮他抹在屁股红肿处,诚恳道歉:“是我的错,对不起。”   段四暴躁地拍床板:“就这样!?”   段钺想了想。   “小四哥哥,对不起。”   “我不小!你说谁小,你再说一遍!”   段钺从善如流:“四哥哥,对不起。”   “……”   段钺这一声“哥哥”,暗卫营无数人想破脑袋,那也没福气听。   他听了两遍   段四眉眼舒展,哼哼两声,勉强满意。   “四哥哥。”   段钺又乖乖叫他一声,才问:“你有朱榷翎的解药吗?”   段四斜睨他:“作甚?”   “我有个朋友……”   “你有个屁的朋友。”   段钺顿了顿,改口:“我有个熟人,中了毒。”   朱榷翎是禁药。   全天下,只国库存有。   小十六这个“熟人”,怕不是陛下想赐死的人。   段四懒得多问,从床底下摸摸索索,掏出一只木盒子打开,取了颗药丸递给段钺。   “这是解药?”   “这是毒药。”   段四白他一眼:“朱榷翎无解,除非以毒攻毒。服用此药后半月内以内力辅佐,或可一解。”   “成率?”   段四比了个数:“三成。”   “而且搞不好,不仅中毒人要七窍流血而亡,连你自己都要受反噬。”   段钺抿起唇,没说话。   他将药收起来,和段四道谢,便去寻段十二。   段十二是暗卫营的活神仙,医术超凡。   但他给的方法,也和段四一样。   段钺不知该不该用,他不愿再为靖王冒险,又不愿靖王因此殒命。   怎么说也是他段钺的主子,这样悄无声息死了,未免太窝囊。   正万分纠结时,段飞急召他入宫,说中承帝有要事宣布。    第二十三章 暗卫违逆圣意   凛冬寒风萧瑟,积雪深没脚踝。   踩下去恐怕要湿了布鞋。   段钺将长剑用粗麻绳缠绕起来,挎在后背,提气纵跃,在成片的树木和屋檐顶轻掠过。   御书房前守卫的大内禁军被落雪警醒 ,拔剑一声厉喝:“谁!御书房重地,闲人止步!”   段钺身形如玄鹰,从雾中凌空跃下。   踏雪无痕。   “段十六。”他自报家门。   禁军头领名唤蒋飞尘,乃将门蒋家唯一嫡传后人,跟在中承帝身边已久,见识不凡。   他很清楚十六玄卫日后的地位,更清楚段十六在中承帝心中分量。   当下拱手赔罪:“原来是玄卫大人,失礼。”   段钺避开了。   他再如何,也不过小小暗卫。   当不得堂堂朝廷禁军统领一礼。   “圣上宣奴才觐见。”段钺言简意赅。   他性子内向,有什么话,爱往心里积。对不熟的人,向来不多话。   更何况,蒋飞尘,是靖王的心腹。他更不愿结交。   “王公公提过此事,陛下正在里间议事,大人请。”蒋飞尘退开一步,做了请的手势。   段钺推门,长腿跨进殿。   少年身形挺拔如松,气质冷绝疏离,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养眼悦目至极。   这般极品,难怪能得四殿下青睐。   蒋飞尘眯了眯眸,转回身,继续守着门。   段钺进殿时,御书里聚了不少人。   暗卫营统领段飞,左右手段一、段二,情报司段七,司药局段十二等。   十六玄卫之人,到齐大半。   东厂来了位副都督,和一个眉清目秀的番子。   锦衣卫派了两名十四卫所的千户。   皇子们除了在外远征的大皇子,和卧病在床的四皇子,其余也都到齐。   宽敞的御书房站满了人,顿时显得拥挤许多。   段钺是最后一个。   一来,便有许多目光落在他身上。   打量的,估价的,恶意的,千奇百怪。   前世跟随靖王,这等场面他见得多,并不慌张,不紧不慢上前行礼。   “陛下金安,奴才来迟。”   中承帝俊美成熟的脸上露出几分真实笑意。   “无碍。”他朝段钺招手,眼中温和:“云钺,来,过来讲话。”   段钺应是,拾阶而上。   刚到近前,便被中承帝抓住手腕,往怀里一带,坐在了他大腿上。   段钺大惊,立刻就要起身下跪。   中承帝一手揽他的细腰,一手摩挲他耳尖,低笑:“别动,就这样,朕不对你做什么,嗯?”   段钺屁股如针扎,前脚掌用力抵地,根本不敢将重量压在龙体上。   他被逼得小声哔哔了句:“陛下,这不合礼数。”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朕抱你一下怎么了。”中承帝笑着,刮他红透了的耳朵尖:“不愿意啊?”   当然不愿意。   但是不能说。   段钺难受地抿起唇,摇摇头,眼角有点红。   他抬头快速扫了眼底下众人,触及到那些惊讶的目光,便立刻撇开头,羞于面对。   至于段飞......他根本都不敢看统领的脸色。   这下可好,回去后,屁股又要开花了。   中承帝并不晓得,老实的小暗卫,这会心里正嚎啕大哭。   他这回叫众人来,是为了几个月后的冬猎。   皇子们都长大了,立储一事,也该慢慢提上日程。   几位适龄皇子中,大皇子段云绝,常年带兵远征,生母早逝。   二皇子段云睿,聪慧过人,乃覃贵人所出。   三皇子段云琛,和二皇子同出一母,武功不错,但性子冲动。   四皇子段云初,原皇后所出,不得圣宠。   六皇子段云裴,体弱多病,医圣世家林贵嫔之子。   七皇子段云琅沉迷圣贤书,书呆子一个,庄贵妃独子。   九皇子段云舟年幼,娇憨可人,乃莲妃所出。   此次冬猎,关乎众位皇子在中承帝心目中的地位之争。无论后宫,还是满朝文武,皆极为重视。   “皇子年幼,骑射不精,冬猎期恐生事端。朕打算暂且将暗卫营十六玄卫,送去几个皇子身边伴读,教习骑射武术,诸位意下如何?”   这意思,便是要提前分配玄卫了么?   锦衣卫和东厂的几个人交换了下目光。   这事虽说和他们没多大干系,但对他们各自的主子来说,却至关重要。   谁不想要个文武双全、又颇得盛宠的玄卫苗子呢?   当下便有不少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段钺。   段钺也皱了下眉。   难怪老皇帝把皇子和玄卫们都叫来了,原来是要分配主子。   那不笑了么,靖王现在还在榻上呢,爬都爬不起来。   老皇帝这么奸诈,该不会是故意挑这个时机的吧。   段钺狐疑地看了眼。   中承帝察觉,朝他勾唇:“云钺想要谁?尽管说。”   听听,旁的玄卫,是排着队被人挑。   他段十六,是挑拣皇子。   高下立判。   三皇子段云琛当场出声:“父皇!儿臣属意小十六!”   “哦?”   中承帝眸光微闪,颇感兴趣的模样,问他:“为何是云钺?”   三皇子当然不会傻到说自己想当太子。   他道:“儿臣同小十六颇有交情,连这一手箭术也是他教的,分别许久,心中怀念,还想同他一道求学。请父皇成全!”   中承帝笑笑,并不应答,也不拒绝。   他将这难题拋回给段钺。   “云钺,老三想求你,你如何想?”   段钺木着脸。   他看出来了,老皇帝在把他往火坑推。   三皇子心胸狭隘,记仇得很。   他若不答应,便是得罪,往后定要被找麻烦。   他若答应,三皇子欺负靖王时候,他就不能出手。日后靖王弄死三皇子,他身为暗卫,也是死路一条。   怎么看都是个死胡同。   他想活命,就谁也不能选,只能依附中承帝生存,做他身边一朵菟丝花。   当众宠爱也好,让他抉择也好,都是在逼他成为众矢之的。   老皇帝不愧是靖王他爹,一家子都是老阴比。   段钺心头火起。   他是条狗,主子往哪指,他就得往哪咬。   可狗也会发疯。   不给骨头,叫狗干活,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这辈子,偏就不想任人摆布。   段钺冷着脸,强硬地拿开中承帝紧箍在他腰间的大手,起身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奴才不愿跟着三皇子。”   “奴才谁也不想跟。”    第二十四章 暗卫惨遭毒打   这话可是犯大不逆之罪了。   一个暗卫,不想跟主子,想作甚?   造反么。   底下众人神色骤变,目光隐晦扫过段钺。东厂和锦衣卫几人眯眼,颇有看好戏的意思。   段飞皱眉,频频使眼色,叫他老实点。   中承帝积威深重,哪怕宠爱,也绝不会容忍他如此放肆。   段钺垂眸不语,已做好送死的准备。   他心知,自己实则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身为奴才,既得圣宠,感恩戴德,万死不辞,都不足以报答。   他呢,他倒好,不仅不懂满足,还恃宠而骄,耍小性子,哪家主人能容得下?   但已从地府走过一遭的人,偏生就倔得很,不想再被任何人摆布、玩弄。   哪怕刀剑架在脖子上,也无法叫他屈服。   段钺闭上眼,额头狠狠磕在地面:“陛下,奴才此生不愿跟随任何皇子,只想在暗卫营侍奉,为段氏江山出生入死,请陛下成全!”   中承帝眸光深沉,面色晦暗,盯着躬腰伏地的段钺,半晌没说话。   圣心难测,上一刻的宠爱,下一刻就能化为利刃,要了卿卿性命。   没人敢替小暗卫求情。   御书房一片死寂,凝滞的气氛中仿若暗含杀机。   许久,只有段飞僵硬地站出一步,硬着头皮,跪地求饶:“陛下,小十六年幼,性子不定,是奴才没管教好。”   “陛下若罚,还请重罚奴才,饶小十六一命,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中承帝开怀,笑了两声。   “菀花,你这两年,越发谨慎胆小了。谁说朕要罚云钺的?”   菀花是他替段飞取的字。   段飞容貌艳丽,名字却过于刚硬,中承帝不喜,便取“菀花”二字中和。   帝王赐名,那是多高的荣耀。   段钺却讨厌这个称呼。   这就是青楼女子的花名儿。   中承帝分明只将他们统领当成娼。妓一流以色侍人的东西。   他们统领,本是江湖人人敬仰的年轻侠客,潇洒恣意。   谁会想到,一朝入宫,竟成了人人可欺的侍奴,当真讽刺。   但他只是个暗卫,心中再不平,也只能憋着。   “陛下,此事与统领无关,是奴才胆大妄为,请陛下责罚。”   “罚什么罚?”中承帝瞪他。   “尽瞎胡闹,你若受伤,心疼的不还是朕?多大点事,瞧把你俩吓的。”   他招手叫段钺起身,拉着他的手,对底下众人道:   “云钺性子高傲,既然不愿择主,此事暂且搁置便是。”   说着又勾唇,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何况,云绝和初初两人未至,莽撞定下,倒也不好。”   底下人皆应声附和。   “半月后吏部考察百官业绩,不若趁此之机,校验诸位皇子功绩。”   “老三,你不是想要云钺?此回你若能拔得头筹,朕便将云钺赐予你,如何?”   三皇子一喜:“父皇所言当真!?”   “什么话?朕还能唬弄你?但你若功课平平,可就别妄想了。”   三皇子瞳仁发亮,势在必得:“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又朝段钺放话:“段十六,你等着,马上你就是本殿下的了!”   ......   从御书房出来时,段钺整个人都没精打采,耷拉着脑袋,连蒋飞尘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注意到。   段飞当着众人的面,丝毫不给他颜面,从后头狠狠踹了脚他屁股:“小兔崽子,你不想要命了!谁叫你跟陛下对着干的,还不想认主?谁教你的?!”   段钺被踹了个狗啃泥,后背伤口撕裂,半天爬不起来。   三皇子“欸”了一声,连忙上前,把段钺拉起来。   “段统领,干什么呢,你轻点,这可是本殿下未来的贴身暗卫!”   他回头,仔细瞅了眼小暗卫那张俊秀白皙的脸。   “没事吧。”   段钺内心复杂,摇摇头,后退半步,抽离他的搀扶。   三皇子没注意,自顾道:“你也小心点,本殿下贴身伺候的人,可不能破相。”   又道过几日还要来寻他,讨教武术,好在父皇面前大放异彩。   总之逼逼叨一堆,段钺一个字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摆脱三皇子。   前世三皇子下场凄惨,对暗卫营迫害最深,他一点也不想认此人为主。   他借口要去养伤,才终于摆脱啰嗦的三皇子。   刚回到暗卫营,又被段飞踢了一脚,挨了几板子。   段飞厉声教训他,既然当了暗卫,就好好收着点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本本分分当条狗,三皇子也好陛下也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可没资格挑挑拣拣。   又说,他自己一个人死,没什么,可别连累暗卫营陪他一起殉葬。   段钺心中烦闷。   他是暗卫又怎样,他都已经做了一辈子狗,难道还要再替这群狼心狗肺的人卖命一辈子么?   人走干净后,段七走近,把他抱起来,替他擦擦脸,叫他十六。   段钺靠在他肩上,蹭了蹭,有点难过。   “阿七,我想走。”   段七没说话,摸了摸他狗头。   段钺伤没好,便到处乱跑,刚才又被一顿打,现在有点发热,脑子也晕乎了。   段七将他抱回自己寝舍里,放在榻上,哄他睡了。   ……   是夜。   月黑风高,树影婆娑。   蒋飞尘换班后,便孤身一人潜入冷宫。   “殿下,今日陛下召集皇子们,已经开始商议冬猎之事。若殿下想行动,眼下就可以着手准备。”   靖王闭着眸,不出声。   蒋飞尘着急:“殿下!庄贵妃处处迫害,您再不反抗,迟早会被她得逞。如今她只七殿下一个倚仗,七殿下一死,她必不成威胁!冬猎是最好的时机,谁也不会发现是咱们动的手脚!”   “庄稚吟,不成气候,七皇子也不是威胁。”靖王声音淡淡。   他有前世记忆,很清楚谁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并不急于对付这两人,露了马脚反倒不好。   “不说这个,中承帝今日急召段钺……段十六,所为何事?”   蒋飞尘顿了顿,想起那俊秀出尘的小暗卫,沉声道:“是为玄卫择主之事,听闻三殿下当众求要十六大人。”   靖王鸦睫轻颤,撩起眼皮,潋滟桃花眸在雪色月光中凉薄如水。   “他同意了么。”    第二十五章 暗卫深夜被袭   “十六大人拒绝择主,说是谁也不选。”   蒋飞尘回话,迟疑片刻还是道:“但也因此,被暗卫营段统领罚了几板子,发了高烧。”   靖王抬头,蹙了眉。   ......   月色姣姣,映出树下两道漆黑身影。   蒋飞尘压低嗓音:“殿下,您若担心,卑职替您去瞧瞧便是,您还有伤,着实不该走动。”   “我亲自去。”靖王不为所动,“你将人引开,一刻钟。”   蒋飞尘劝不动,只得领命而去。   暗卫营都是刀口舔血的疯子,想在这些人眼前动手脚,简直难上加难。   蒋飞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将看守的暗卫引走。   靖王从暗处现身,一步一瘸,走进暗卫营。   段七正用热水绞了巾帕,替段钺敷在额上,便听有敲门声传来。   他起身开门。   凛冽寒光在月下一闪而过,长剑发出轻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刺来!   段七瞳孔一缩。   身后是小十六,他若躲,这一剑必伤及十六。   抵挡也已来不及了。   段七强忍躲避的本能,控制身体站在原地,生生受了这一剑。   锋利的剑刃刺穿右肩,强大余力带着人急速倒退,连人带剑,狠狠钉在墙上。   段七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谁!”   黑暗中走出一个瘦削的少年身影,月光落在他肩上,仿佛不经重担,风一吹就倒。   然而看清了那张脸的段七,却倒吸口冷气,瞬间沉下脸。   “四殿下。”   靖王扫他一眼:“出去。”   段七很想违令。   哪怕这人日后是他主子,可如今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冷宫皇子,他便是反抗,也没人能说什么。   靖王看出他意图,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快速抽出他肩上长剑。淋着血的剑尖,毫不留情抵在榻上熟睡的段钺喉间。   他神色淡淡:“最后一遍,出去,否则就等着给此人收尸。”   段七倏然攥紧拳,眼中迸出未知怒意。   片刻后他闭上眼,敛去一切情绪,沉声应是,躬身退出房门。   靖王这才收了剑。   他走到榻前坐下,借着月光,打量段钺的睡颜。   小暗卫睡得不大安稳,鼻子喘不过气,只能微张着嘴呼吸,隐约可见半截粉嫩舌尖。   唇瓣被烧得嫣红,衬着苍白清秀的面颊,有那么几分病弱妖冶的模样。   大约是做了噩梦,小暗卫难受地蹙起眉心,眼角溢出些水渍,嘴里喃喃叫着什么。   靖王俯身,耳畔贴下去,才听清,他在哭求:不要打我,疼。   原来小暗卫也怕疼。   可仍然那么多次拼命挡在他身前,被刀剑一遍遍贯穿身体。   靖王指尖伸出,抚了抚他面颊。   因为这个动作,他离得近了些,才看见小暗卫脖颈上,添了一道新鲜的血口。   那是他刚才威胁段七时,拿剑尖抵着小暗卫白嫩脖颈,不小心留下的伤痕。   一粒粒殷红的血珠正从伤口中渗出来,仿佛控诉他的无情。   靖王忽而松了手。   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从未将小暗卫的安危,放在眼中过。   段七坐在院中树下,咬着牙包扎。   没一会,靖王便开门走出来,冰冷目光扫过他,叫人心中泛凉。   段七走过去,跪在他身前。   靖王漠然俯视:“段十六今日在御书房,得罪了不少人。”   暗卫只是杀人奴隶,不需要灵魂。   有自我的暗卫,下场都不会好过,谁也不会任由这种不服管教的奴才活下去。   小十六日后无论投身哪位殿下,都不会有日子。   靖王不做白费力气之事,他这么说,意思便是要救小十六。   段七拱手:“请殿下指点。”   “等他醒了,叫他带伤去求老三收留。老三性子莽,不会多想,只会怜惜。”   段七惊讶,他还以为靖王会收下段钺。   靖王见他神色有异,眸色泛冷:“连个人都护不好的废物,滚下去!”   却也不知在迁怒段七,还是在愤怒自己无能了。   ......   段钺醒时,脖颈一片刺痛。   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脖子受了伤。   乱七八糟缠着绷带,也没上药,都捂流脓了。   “阿七,你这还不如不包扎呢。”他嘟囔一声,自己费劲把绷带扯了,忍着痛清洗上药。   段七在一旁擦剑,眉目沉如水:“不是我。”   “啊?什么不是你?”   没头没脑的,段钺没听懂。   段七不欲多解释。   他紧紧手指,看向正给自己擦药的少年:“十六。”   “嗯?”   “你何时同四殿下相识的?”   这时候中承帝并未派段钺去冷宫监视,他怎么也不该和四殿下有交集才是。   段钺动作顿了下,一听到这个人名,原本好心情便荡然无存,连眸光也黯了黯。   “你怎么知晓?”   “我什么都知道。”段七并不说昨夜靖王来看他,“你只需回答我。”   段钺抿抿唇:“他被诬陷偷金簪时,我、我去看过......”   段七陡然想起,那天清早他消失无踪一事。   因为擅离职守,他还被统领打得爬不起床。   不知为何,心尖忽然窜出股无名火。   前世十六就为了靖王,死无全尸,如今已然重来一生,为何还是摆脱不了这男人!   段钺见他脸色发沉,有点畏缩,凑过去,小心晃晃他的手:“阿七,你生气了吗?”   段七回神,摇摇头。   他将打好的草稿递给段钺,叫他去向三殿下求情,就说昨日脑子糊涂,已经后悔了,想追随于他,求他网开一面收留云云。   段钺收了稿子,说是阿七一片心意,要好好保留。却不愿去求三皇子。   他这一觉睡醒,想开不少。   左右一条贱命,没人怜惜,与其跟着三皇子四皇子这样的大人物去夺嫡争宠,还不如安安稳稳找个主子,远离纷争,明哲保身。   他看六皇子就是不错的人选,病弱,早死,聪慧,不争宠,跟着有肉吃。   段七还不晓得十六笨脑瓜子里已经想了这么多,见他不愿,倒也并未多逼迫。   三皇子前世下场凄惨,跟着他,也不一定是好事。   养了几天伤,段钺勉强能下地走路。   他想起靖王身上的毒,踌躇片刻,还是背着段七,揣着药偷跑去了冷宫。    第二十六章 暗卫心软护主   段钺去得不巧,没蹲到人,破败的殿门前只一个趾高气扬的小太监守着。   小太监叫金宝,是伺候靖王起居的奴才,目中无人,常把靖王的吃食用度据为己有。   段钺记得清清楚楚,后来有一次三皇子派人陷害靖王,靖王故意没有揭穿,而是直接拿金宝来当替罪羊。   金宝被当众五马分尸。   当然靖王也没落得好,被三皇子扔到枯井里关了三天三夜,还是被靖王妃给救回来的。   那之后段钺便得了个教训,永远不要得罪靖王,因为他狠到就算自己死,也要让欺辱他的人尸骨无存。   他晚上还有任务,等得急,指尖点了点落满灰尘的破木桌:“四殿下有说何时回来?”   金宝屁颠屁颠给他倒了杯水,一脸谄媚:“大人,殿下没说,只说是去面见陛下。”   说着忍不住嘲讽:“一个不受宠的野种,陛下不杀他就是格外开恩了,他倒好,舔着脸凑上去,真丢人呐。”   段钺扫他一眼,不说话。   金宝前几日怠工赌乐,并不知他眼里这个“来找茬的玄卫大人”,其实帮了四殿下不少事。   等了半刻钟,殿门口终于传来几声响动,但不是靖王,而是六皇子和九皇子。   段钺收了功,向两位殿下行礼。   “十六哥哥,来找四哥哥玩嘛?”   九皇子见到他,眼神便是一亮,松了六皇子的手,“噔噔”跑到段钺脚下,短胖白嫩的小手臂一伸,就圈住他膝盖,仰着小脸期待地看他:“十六哥哥,也带舟舟、一起玩,好不好呀?”   他从母妃那里听说送自己回来的酷哥哥叫段十六,便以为是自己的十六哥哥,经常挂在嘴边。   段钺轻轻拉开他的手,蹲下来:“九殿下,不能唤奴才哥哥。”   九皇子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为什么呀?”   因为奴才是奴才,是条狗,不配。   他还没说,六皇子便先一步道:“因为十六哥哥年纪比舟舟小,舟舟得叫他十六。”   段钺一噎。   九皇子信以为真,掰着手指头困惑地数:“可是、舟舟今年、今年六岁啦,十六几岁呀。”   六皇子眼都不眨:“三岁。”   六殿下你这么骗自己弟弟真的好吗。   “那我叫、叫十六弟弟,行不行呀。”   “不行哦。”六皇子摸摸他脑袋,“十六不喜欢别人叫他弟弟,会尿床的。”   九皇子惊讶地瞪大了眼。   他都已经不会尿床啦,十六这么大的人啦,居然还会尿床!好同情哦!   “……”   段钺任由六皇子抹黑自己形象,也没吭声。   他给九皇子堆了个小雪人,便快至午时了。   两位殿下是趁着午休偷跑出来的,还得回去上课。   段钺护送二人离开。   临出门前,六皇子突然回头,淡淡道:“你前日在御书房说的那句话,父皇很不喜。”   段钺愣了愣,低头盯着自己脚尖,不语。   他又道:“三哥和四哥是死对头,你若跟了三哥,往后,便不能再同我等来往。”   段钺仍是没吭声。   六皇子目光在他过分苍白俊秀的脸上停留片刻,轻轻收回。   “若我在校验中夺了头筹,段十六,我要你。”   段钺讶异抬头。   六皇子已经牵着九皇子离开了。   段钺听到九皇子奶声奶气地问他:“六哥哥、要十六,干什么呀?”   六皇子说了什么,被风吹远了,段钺没能听清。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他才想过要跟着六皇子苟活,六皇子就给他递了请帖。   是巧合么?   他怎么记得,前世六皇子是不爱参与这些纷争的?   段钺在台阶上托腮等了许久,一直到太阳落山,靖王才拖着伤重残躯,一瘸一拐走回来。   残阳如血,将少年身影拉得冗长。   金边镀在他周身,暖不了分毫,反到越显阴森。   走得近了,段钺才看见他身后拖着血迹,延伸到远方,触目惊心。   “陛下又对你用刑!?”他脱口而出。   靖王不答,掀了掀沉重的眼皮:“你怎么来了?”   段钺不想回答。   但靖王就那样漠然看着,叫他忍不住冷喝:“我来就来了,还需征得你同意?”   一旁金宝听了,在心中默默点头。   他猜得果然没错,这位玄卫大人,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来欺辱四殿下的。   他上前抚掌嬉笑地讨好:“大人何须动怒?您有什么吩咐,奴才帮您办便是,您看是不是先将四殿下绑起来?还是直接上鞭子?”   段钺直皱眉。   他知道金宝以前就是靠这个赚银子的。   但凡有人来找麻烦,他便帮着一起动手。   主子开心了,便赏他几两碎银,可比当差存的多。   三皇子是常客。   除他以外,还有些郡王的子嗣,和京城名门世家的纨绔子弟。   谁也不把靖王当人看。   虽然他也不是人,是狗比。   但段钺听着就是刺耳。   他正要叫人出去,靖王倒是先开口,薄唇一张,杀意刺骨:“滚。”   金宝还不知晓自己招惹了什么鬼罗刹,狞笑一声,咬牙上前来抓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四殿下,叫你乖乖跪着你不肯,非要杂家动手是吧!好啊!看杂家不打死……”   他话音陡然被掐灭在嗓子里,惊恐地瞪大眼。   段钺掐着他脖子提起来,冷着脸:“打死谁?”   金宝面红脖子粗,两脚在半空扑腾,喘不过气:“大人、饶命……殿下,救……”   靖王扫了一眼,没管,径自走进殿。   段钺把金宝扔院子里,转身便跟着进去,“啪”地阖了门。   “你该把他杀了。”靖王一边倒水,一边道,“他睚眦必报,日后定会想办法报复你。”   “我和你这废物不一样,他可动不了我。”   段钺走到他面前,一拍桌案俯下身,故意龇牙气他:“你想他死,我偏不叫你如意,我要留着他,以后继续帮着人折磨你!”   靖王抬眸,目光在他脖颈处伤口顿了顿:“还疼么?”   段钺恶狠狠的表情一滞,没反应过来,显出几分呆愣:“什么?”   靖王却不再问,垂了眼,手执粗瓷茶盏,脸上全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叫你去找三皇子认主,你怎么不去。”    第二十七章 暗卫调戏主子   段钺皱了眉,察觉不对。   “你怎知段七同我说了什么?你监视我?”   靖王便知,段七并未将自己去过的事告诉段钺。   他转动杯沿,找个干净的地方,抿了口水 ,淡淡开口:“陛下对你生了嫌隙,旁的皇子又不愿要你,只有三皇子可以救你。”   说着,斜眼睨段钺一眼,桃花眸底仍冰雪不化:“圣上的宠爱,最有前途的玄卫。本是张好牌,偏被你自己作弄得稀烂。”   段钺生气了。   “你管我做什么,我就是不要当你的棋子,我死也不要当!”   他朝靖王怒吼,转脚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金宝刚爬起来,对上他森冷视线,吓得陡然惨叫,往后直爬。   段钺被夜间冷风一吹,头脑才清醒了。   完蛋,他又不是来吵架的。   怎么每次碰上靖王就失控。   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黑着脸站在原地半晌,又转身回去了。   靖王正自己给自己拆绷带,闻听动静,抬头望了一眼。   就见小暗卫白俏的脸蛋上,顶着个鲜红巴掌印,又不情不愿回来了。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想看小暗卫到底做什么。   或许是不解气,想回来再扇他一巴掌。   又或许是来警告他,不许再监视。但他本就没有监视,这一世,他又并不打算对他做什么。   靖王漫无目的想着,就看到小暗卫背着剑,大步流星走来,恶狠狠抓住他衣襟。   “陛下给你的药,不准再用了!”   靖王顿了下,才反应过来。   他倒没想过,这人特地跑回来,竟是为了此事。   他用打发六皇子的话,随口敷衍:“御赐之物,怎可……”   “我管你是天赐还是御赐。”段钺把人揪起来,凶巴巴:“我说不准用。”   靖王不吭声。   中承帝一直有派人监视,他今天不用,明日情报便会送上御案。   他的好父皇只会起疑,用别的方法试探折磨,他还不想那么早暴露。   “段初初!”段钺不耐烦,横眉竖目瞪他。   靖王桃花眼闪了闪,他从不知,小暗卫脸上原来可以有那么多表情。   自从吞了火炭,口不能言之后,这人便从此没了生气,变得死板沉默。   靖王移开眼,舔舔开裂的唇瓣,“知道了。”   “光知道有屁用。”   “……”靖王道,“以后不会再用。”   段钺冷眼打量他片刻,松了手。   “这东西,你先吃了。”   靖王接过鲜红的药丸,皱起眉:“毒药?”   段钺长眉一挑,心头恶意起,冷冷勾唇:“对,毒药。”   “你敢吃么?”   ……   段钺没想到疑心这么重的靖王,竟然肯乖乖把毒药吞了。   他不是向来不肯相信任何人么。就连府里端上来的膳食,都得自己先帮他试毒,才肯入口。   段钺嘀咕一声,还是按着段四教的心法,用内力帮靖王化了药力,疏通经脉。   但这法子有一点不好,半个月内都需要人看顾。   “以后十五日,夜里不许睡觉。”   靖王正被毒药折磨得心痛难当,冷汗涔涔,费力抬眼看他。   段钺一见他如此痛苦,心情便好了,朝他呲牙一笑:“我还要过来。”   也即是说,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他还要经历半个月。   靖王闭上眼,意识一黑,晕了。   他朝后倒进段钺怀里。   段钺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一脚把人踹下床。   踹完之后才想起来,这是个快死的病号。   “金宝。”   小太监苦着脸,进来伺候。   段钺指指地上脸色惨白的少年:“把殿下抱上榻,好生伺候,我明晚再过来。”   “啊?”金宝哭了,“您还来啊!”   “对,我不仅来,我天天都来。”段钺冷笑,“四殿下有半分闪失,看我怎么取你狗命!”   段钺放了通狠话,把小太监吓得直哆嗦,才闪身离开冷宫。   他晚上还要值夜。   段十二早已在房梁上守着,见他迟到,慢吞吞扫来一眼:“又去哪玩了?”   小十六年纪小,暗卫营都把他当弟弟逗。   虽然这个弟弟,真动起手来比他们还狠。   段钺木着脸:“我才没玩。”   “哦,那就是去找男人求欢了。”   段钺眨眨眼:“谁放的狗屁。”   “段四。”顿了顿,又补一句:“整个暗卫营都知道了。”   段钺在心里把自己的喇叭花舍友大卸八块。   段十二好奇,蹭过来:“那个男人,是谁?”   段钺冷笑:“一条狗。”   两人嘀咕没一会,中承帝回来了,齐齐收声。   东厂几个护卫的番子和他们打过招呼,任务交接完毕,便离了殿。   暗卫营和东厂,任务划分严格。   一般来说,东厂和禁军,负责皇帝在外安全,暗卫营则主要负责宫内。   要说原因,暗卫低人一等,连阉人也不如,没资格跟在皇帝身边。   中承帝今日没翻牌子,洗漱后便宽衣上榻了,王霖替他整理床褥后,便要退下。   “对了,今日值守的暗卫,朕记得有云钺?”   王霖笑了声:“是,陛下记性真好,正是十六大人和段十二。”   中承帝闭着眼,看不出喜怒:“叫他过来,朕有话说。”   段钺和段十二对视一眼。   段十二按住他,做了个口型:“我替你去。”   那日在御书房闹得僵,小十六失了圣宠,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悬着。   段钺却没让,自己闯的祸,叫人担着,又算什么男人。他可不是靖王那种狗比。   王霖来唤时,段钺便直接跃下,跟着他到了中承帝面前觐见。   中承帝已经从榻上起身,正翻看手中几封信件。   红封金题。   段钺认得出,那是东厂密探的情报信。   他隐约能猜出是什么事。   这几日,他往冷宫跑得次数太多,哪怕小心隐藏行踪,也还是会被发现蛛丝马迹。   “云钺。”中承帝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朕听说,你最近和老四,处得不错?”   段钺跪地:“只是陛下吩咐多看顾,奴才这才分心思,多去了几次。”   “是么。”   段钺不知他何意,顿了顿:“是。”   中承帝眼眸深沉,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勾唇:“别紧张,朕就是问问。”   他朝段钺招手,又恢复了温和的表情:“伤势如何了?过来,让朕看看。”   段钺起身到龙榻前,脱了衣衫,裸着白皙后背。    第二十八章 暗卫横刀夺爱   他是天生的极品药体,自我治愈力极强。   那么重的烧伤,这才短短几日,便好得七七八八,连疤痕都极浅淡。   中承帝温热的指尖轻触他后背,顺着纤细漂亮的蝴蝶骨缓慢抚摸,浑像把玩一件珍贵瓷器。   小暗卫,地位卑贱,身子骨却贵气优美,宛如天赐。   “好得真快。”语气如同感慨。   段钺觉得他话里有话,不安定地“嗯”了声。   中承帝收了手,将衣衫披在他身上,像不经意提起似的:   “稚吟昨日向朕进献了一位道长,擅长炼制长生不老丹,可惜还缺个药人。”   段钺蓦然转头看他。   中承帝朝他笑了笑:“朕在想,若是云钺来做这个药人,效果想必是极好的。”   段钺喉头发紧,身体不可自抑地轻颤起来。   他知道这件事!   上一世就是因为老皇帝昏聩无能,听信宠妃谗言,妄图炼制长生丹药,害死数以千计无辜之人,才引起民愤,最终使朝野动荡,民间暴乱频起。   靖王后来之所以能扳倒太子党,就是因为这个时候,他自告奋勇去平乱,拉拢军权,积攒了不少人脉。   段十二也死在这个时候。   他想揭露长生不老药的骗局,被那位道长记恨,进献谗言,让中承帝把十二也变成药人,活活放干血,死了。   段钺记起来龙去脉,恨得心口都在滴血。   他爬下床,跪在中承帝面前:“陛下,奴才愿替陛下试药,奴才荣幸之至!”   这次他绝不让段十二蹚这浑水。   谁料中承帝听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又改了主意,笑道:“云钺多虑了,朕宠你都嫌不够,又怎舍得叫你去做什么药人?别怕,朕不过随口一提。”   段钺却不敢放松警惕:“为陛下分忧,是奴才之责,不敢推辞。”   “朕夜里失眠,云钺倒不妨先替朕分担分担这忧虑。”   中承帝笑着,拍了拍身侧床榻,朝他:“上来,陪朕说说话。”   段钺迟疑片刻,褪了外衫布靴,爬上榻,浑身僵硬地躺下。   中承帝低笑,凑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将他揽入怀。   段钺心想,如果老皇帝敢对他做什么,他拼着大逆不道弑君,也不会叫他得手。   幸而中承帝规矩得很,除开亲亲抱抱,并不做其余过分的事,才叫段钺打消了暴力念头。   他压根不敢睡,像根木头杵在皇帝怀里,睁着眼死死瞪了一整夜,生生熬到天明,伺候皇帝起床去上朝。   一直等到东厂番子来交接换班后,才得以松懈,脚下一个趔趄,栽到地上,又是一个狗啃泥。   段十二上前,勾着衣领子,把人拎起来,由衷感叹:   “小十六,真勇敢,连统领的男人你都敢睡。”   勇敢的小十六,只想哭。   刚回到暗卫营,段钺就被统领叫了过去。   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段飞还没开口,他便不打自招,疯狂磕头:“统领,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乱爬龙榻了!”   段飞一袭火红蹙金长衫,纤瘦脚腕扣着银铃,裸露在外,艳丽眉目深深拧起:“你胡言乱语什么,叫你来,是为了皇子考校之事。”   段钺愣了:“您不打我。”   段飞冷笑,挣了挣手腕上缠着的钢鞭:“怎么,嫌皮痒,你还想讨打?”   段钺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   “阿辰......”段飞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满含讽刺嗤笑一声:“罢了,那个老东西,想做什么谁能阻得住,你不必在意我。”   段钺知道,自家统领是为了老皇帝才进宫的。   他心中有愧:“统领放心,十六绝不横刀夺爱。”   “才十几岁的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你懂什么是爱。”   段飞也不在意,和他说起今日从朝堂那边听来的消息。   明日起,十六玄卫便会跟着诸位皇子一道进修求学,名册是内定的。   二皇子要了段一段二。   三皇子指名段钺。   段四跟着六皇子,段七跟着七皇子,段十二照料九皇子。   至于四皇子......他被罚去冷宫面壁思过,并不在其中。   “不过,听说昨日黄昏,四殿下去求了陛下,想继续进学,也不知陛下答应没有。”   段钺歪着脑袋走神。   心想原来昨天靖王去找老皇帝,是为了这件事。   也对,他野心那么重,怎么肯容忍自己落于人后。   “三皇子记仇,你既然跟了他,便不可再使性子。他派了人过来传话,说傍晚过来找你求教箭术,听到了么?”   “小十六?段十六?”   段飞叫了几声,见他愣着不动,冷着脸一脚踹过去,怒吼:   “我问你听到了没?!”   段钺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灰头土脸:“听见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段飞在说什么,左右是告诫,也没在意。   傍晚。   凛冬寒风烈烈。   段钺裹着厚厚的棉袄,正要去冷宫,途径演武场,几个暗卫把他叫住。   “十六,你跑去哪呢,三皇子马上就要来了。”   三皇子来,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要教三皇子射箭,你忘了吗?”   小十六完了,都傻成这样了。   段钺想了想,隐约记起,段飞似乎是叫他别忘了什么事。   该不会就是这事儿?!   遭了,他还对靖王说要去找他,靖王不得气死。   他正要去冷宫一趟,让靖王别等了赶紧睡觉。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候三皇子浩浩荡荡带着人来了。   他还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他哥哥,二皇子段云睿,以后权倾朝野的太子殿下。   演武场上暗卫乌泱泱跪了一片。   三皇子不耐烦地摆手,让人都退下,清了场,只留段钺一个人。   “十六!再陪本殿下玩一次上回的射箭游戏,快,皇兄竟不信本殿下能百发百中!”   他迫不及待拉着段钺的手,带他到段云睿跟前。   “你自己跟他说,本殿下是不是一击必中!”   段钺耐着性子,恭敬朝二皇子行礼。   这位可是个手腕凌厉的狠角色,日后能和靖王争锋相对的敌手,可不像三皇子能随便糊弄。   段钺老老实实道:“回二殿下,三殿下骑射功力,的确百步穿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拍马屁总不会错的。   段云睿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无澜,喜怒不辩。   静默半晌,他只问了句:“你就是段十六?”    第二十九章 暗卫怒刷好感   他的语气很奇怪。   就好像,从前听说过他的名字,专为他而来一样。   段钺转头看了看三皇子,按下心中疑惑,抬手应是:“二皇子认识奴才?”   “阿琛整日在宫里夸你。”段云睿回话不长不短,没表情,也看不出善恶。   是段钺最不擅长应付的那种类型。   他正思虑如何回话时,三皇子兴冲冲拉住他手腕,“别耽搁了!快,叫皇兄瞧瞧本殿下的厉害!”   段钺被迫跟着他走到靶场,怀里被塞进一张重弓。   三皇子高傲地仰着脑袋,腰身劲瘦,眸光晶亮盯着他,似乎在说:快来抱我。   段钺踌躇了下:“三殿下,奴才觉得,您得自己射中靶心,才能叫人心服口服。”   他可不敢在段云睿面前抱他亲弟弟,会被砍的。   三皇子略显失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以前没有段十六,他不照样能射中。   段钺走到树桩跟前,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玉米面窝窝头,放在上面,退开两步。   “殿下,射这个。”   “段十六你让远些!皇兄,你瞧好了!”   三皇子弯弓搭箭,眸光凌厉,一箭疾速射出!   眼见羽箭就要偏离轨迹,段钺手腕微不可察动了下。   如有神助,像风吹来,竟修正了羽箭方向。   “噗呲!”   一箭射穿,正中靶心。   段钺松口气,收回指尖夹着的糖块,露出笑容:“三殿下好箭法!”   三皇子并未注意到方才异样。   他看见段钺脸上笑意,心跳忽而加快。   段云琛自幼被无数人称赞过,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激动莫名。   小暗卫的认同,对他来说,似乎比父皇的赞赏更来得令人喜悦。   他兴奋地看向段云睿:“看到没!我中了!我才没有骗你!”   段云睿淡淡扫了眼段钺,收回目光,摸摸自己傻弟弟的狗头,吝啬地给了个夸赞:“不错。”   三皇子一脸骄傲,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皇子们此刻都还年幼,哪怕心性残忍如段云琛,也有单纯的一面。   嗯,靖王除外。   这狗比从小就心机深重。   段钺陪两位皇子切磋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把心满意足的三殿下送走。   段云睿看了眼自家胞弟的背影,落后一步,侧首,轻瞥一眼身侧沉默的小暗卫:“那一箭,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段钺装傻:“什么?”   段云睿不语。   他看得分明,羽箭的方向,并不足以射中靶心,是有人中途改了箭的轨迹。   而那个时候,站在靶场里的,只有段十六一人。   他抓住小暗卫的手,强行拿出来,掰开他五指。   白皙的掌心里,攥着几颗小小的饴糖。   段钺稳如老狗,朝他龇牙一笑:“殿下,吃糖吗?”   ……   三皇子回宫时,就发现自家皇兄嘴里在嚼什么东西,心不在焉,跟他说话也没反应。   “睿睿!你又背着我偷吃什么好吃的!”   段云睿敲他脑门:“叫皇兄。”   “你就比我大一天!”三皇子不高兴:“我也要吃。”   “没了。”   段云睿不想他继续纠缠问是谁给的,直接转移话题:“明日讲学,老四也会去。”   三皇子顿时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张口便骂:“那个野种?!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   “就凭他是四皇子。”段云睿冷冷告诫,“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父皇既然默认他回来,便是一笔勾销的意思,你再如此放肆,一定会被老四抓住把柄反咬一口。”   三皇子“呸”了一声:“那就要看他识不识相了,只要他不招惹我,我管他是死是活!”   段云睿还想再敲打,但想到刚刚那个聪明的小暗卫,又作罢了。   有段十六看着,阿琛应该做不出什么出格之事。   ——两人此刻都没想到,他们内定的小暗卫,早已被半路杀出的人横抢而去。   ……   段钺敷衍走二皇子,把手里剩下的饴糖一口气塞进嘴里,“磕巴磕巴”全嚼了。   幸好有段四给他的糖,才能糊弄过去。   那支箭直朝他面门射来,他能不出手么,那命都得没了。   三皇子这箭术可真一言难尽。   段钺转身走回靶场,把被射中的窝窝头捡起来,拔了箭,擦擦灰——还能吃。   他一边啃面皮儿,一边往冷宫走。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靖王作息向来准时,戌时一过就闭眼,这会都戌时三刻了,人估计早睡了。   段钺把院子里一边搓衣服一边打瞌睡的金宝放倒,悄声摸到墙下,打开窗户。   谁料刚开条缝儿,一根细小不起眼的银针,便直冲他眼睛刺来!   段钺一激灵,迅速偏头避开。   但脸颊仍不慎被划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摸摸刺痛的伤口,在心里把靖王翻来覆去骂了一遍,才打开窗户翻进去。   殿里没点灯,漆黑一片。   因为靖王穷,灯油要省着用。   他刚从榻上起身,沉默坐在黑暗里,桃花眼里含了片冰冷月光,猩红一片,像被关在深渊里发狂的野兽。   段钺点了火折子,走到他面前:“是我。”   靖王没吭声,但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他刚才以为,这是谁派来暗杀他的敌人。   “你来做什么。”   “看你死没死。”   段钺对他没一句好话。   靖王没什么反应,看着他走到桌案旁,用火折子点燃灯火,放下背上绑着的长剑和其他什物,又朝自己走来。   窗外冰天雪地,都不如他来得凛冽。   “脱了。”   靖王抬头和他对视。   “你说酉时来。你来迟了。”   段钺用力捏他下颌:“我就是半夜来,你管得着么。”   靖王被他捏疼了,皱了下眉,用力撇开头。   他看段钺一眼,眸中深邃暗沉,不知在谋算什么。   段钺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径直上手,扒了他衣衫,速战速决替他疗伤完,就要离开。   “站住。”   段钺不耐:“有屁快放。”   靖王忍着心口残留的剧痛,艰难出声:“明日讲学,你陪我一道。”   段钺“呸”了一声:“你算哪根葱,我可是三殿下的暗卫。”   他拿了剑,头也不回离开。   桌案上留了把糖,和半个窝窝头。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靖王沉默片刻,撑着满身伤爬下榻,拾了一颗,送进嘴里。   是那种最低劣粗制的糖。   和小暗卫卑贱的身份正相配。   然而,甜极了。   ……   段钺回了暗卫营,倒头便要睡。   忽然怀里一阵滚烫。   小黄书发着金光跳出来,奶声奶气的幼儿音响起:   “【救靖王出狱】任务完成度100/100。”   “【替靖王疗伤】任务完成度20/100。”    第三十章 暗卫得知真相   隔壁床段四翻个身,嘟哝一句:“怎么这么亮,小十六,去把灯灭了。”   段钺一个激灵从榻上弹起。   小黄书还在金光熠熠,喋喋不休:   “【得到中承帝宠爱】任务完成度80/100。”   “【得到二皇子宠爱】任务完成度10/100。”   “【得到三皇子宠爱】任务完成度30/100。”   “【得到六皇......”   段钺抱着被子一扑,连人带书一起钻进被窝,低声警告:“嘘!嘘!别念了!”   “可是爸爸,这个很重要的呀。”   那你以前怎么不说!   段钺把书揣进兜里,悄咪下床,溜进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才把书拿出来。   “你不许念了,我头疼,我自己看。”   小黄书“哦”了一声,摊开来。   借着金光,能看到书页上不再是春宫图,取而代之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工整漂亮。   但,段钺他不认识。   “为何缺笔少划?”   小黄书一拍脑袋:“呀,忘了给爸爸换字体啦,爸爸稍等呀。”   它将书合上,片刻后再翻开,便是段钺熟悉的字迹。   段钺忍着困惑,仔细看过去,皱起眉:“这些任务是何意?为何我要取得各位皇子的好感?我不过是个暗卫。”   小黄书上金光一闪,书页跳出来一个雪白衣衫唇红齿白的花生小人,抱住他大拇指,亲昵地蹭蹭:   “因为爸爸上一世好可怜,书书想帮爸爸逆袭呀,爸爸不要怕,系统不会害人。”   段钺不理会他的讨好:“我若完成任务又如何,完不成又如何?”   小人眨眨大眼睛:“完成有奖励,不完成也没关系哦。”   段钺才不信,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那你先告诉我,你同靖王妃身边那个所谓的‘系统’,是什么关系?”   小黄书卡了下,怼着手指,支支吾吾:“没、没关系啦......”   “嗯?”   段钺掏出了火折子。   小黄书吓一哆嗦,倒退几步,钻进段钺袖子里瑟瑟发抖,被逼出哭腔:“不、不能说的,哥哥会惩罚书书,书书怕疼。”   段钺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出那么点暧昧的意思。   小黄书和靖王妃的系统认识。   并且,还是那个系统派来的人。   是善是恶,暂时倒不清楚。   小黄书哽咽几声,露出个脑袋:“书书真的不会害爸爸,爸爸相信我呀。”   段钺不置可否,姑且“嗯”了声。   他翻了几页,眉目冷淡:“书上说,我所处的天下,只是个虚幻世界,我、乃至靖王老皇帝,都只是话本中的人物,当真?”   小黄书艰难地爬到他手背上,点点头:“书书就是这篇话本哦,爸爸是书书最喜欢的人啦,所以书书要帮爸爸。”   段钺没吭声,用指腹轻抚了抚它脑袋。   “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呀,书书陪爸爸一起。”它跳下去,费力地帮段钺翻页。   因为个子太小,连抬起一张纸也很艰难,还不小心一个趔趄,一屁股栽了。   段钺拍拍它脑袋,将它托到自己肩膀上,翻到扉页,仔细阅读,连一个字都不放过。   ......   段四早起时,瞧见身侧床铺空荡荡。   伸手一摸,已经凉了。   小十六起这么早?   他将被褥叠起,走到院子里。   段一也刚起开门:“怎么,小十六还没起?”   他掏出小本子,又准备记上一笔旷工。   段四连忙按住:“起了,早起了,大哥手下留情,给他留点月钱过冬。”   段一冷淡:“集合时不见人,连你的一起扣。”   段四嘴角一抽,后悔不迭。   他来不及洗漱,就满院子找人。   幸而段钺没跑远,他在一处隐蔽的墙角里,把冻得脸色青白的小少年,给揪了出来。   “干嘛呢,一个人待这儿,生闷气?”   段钺摇摇头,阖上书,想起身。   可腿已经冻僵了,没能起来,还把自己栽了个屁股蹲。   段四不客气地嘲笑,走过去,一手轻松把人拎起来,放肩上扛着。又将他偷看了一夜的书捡起。   小黄书已经恢复了春宫图的伪装。   段四随意一瞥,乐了:“你大晚上跑出来,就是为了偷看这东西?”   段钺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段四心想,单纯孩子。   他摸摸十六的小脑瓜子,好心情道:“下次休沐,四哥带你去花楼玩,叫你瞧瞧世面,可比书上画的刺激多了。”   段钺又“嗯”了一声,乖得很。   其实根本没听清段四的话。   他满脑子都在想,原来自己只是个炮灰路人甲。   这词,还是从话本里学的。   话本名为《宠妃攻略手册》,讲的是赵景幼死后被系统捡走,穿越各个世界,攻略气运之子的故事。   这个世界,只是赵景幼所经历的其中之一,靖王身为男主,是她的主要目标。   太子段云睿,三皇子段云琛,以及其他入幕之宾,则不过是她随手利用来刷经验的支线任务。   至于段钺......他在书中更是寥寥几笔:   “赵景幼默不作声,盯着这个死忠于靖王的木讷暗卫,心中冷笑。   当真是白瞎一副俊秀冷酷的容貌,既然敢勾引云初,同她为敌,那就莫怪她心狠手辣。   不过略施小计,赵景幼便使得段云初深信自己清白,同时对段十六生出怒意,将他打入大牢,日夜折辱。   随后在两人喜宴上,段十六被公然处死,长安人人称道,赞颂靖王深情。”   没了。   这描述,简洁到连说炮灰,都抬举了他。   段钺死过一回,世事看淡,倒是很轻易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和这荒诞不经的事实。   他唯独不能接受的一点是,赵景幼同几位皇子们纠缠不清也就罢了,还对他暗卫营的兄弟下手。   段飞、段一、段七,全部死于她的算计。   段钺白活一辈子,重生后最在乎的,也不过是身边人的安危。   他绝不会叫赵景幼得逞。   同段四一道用过早膳,集合训练之后,段钺便跟着暗卫营一众人去了讲学堂。   他如此积极的原因只有一个:今日皇子讲学,也是赵景幼在话本中的第一次出场。   只这一次,便叫她艳惊四座,奠定才高八斗的雅名,成为众位皇子心目中不可抹黑的白月光。    第三十一章 暗卫当众受罚   讲学之地设在资善堂,多由内阁朝臣担任。   巧的是,当今内阁首辅覃儒川,乃二皇子和三皇子生母,也就是覃贵人的生身父亲。   这便意味着,整个资善堂,实质上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天下。   二皇子段云睿城府极深,惯于养精蓄锐,平常倒瞧不出端倪。   但三皇子性子跋扈,最是不好惹。六皇子和九皇子两个小可怜,经常受他欺压。   上一世,靖王常年禁足,段钺负责监视他,因而未曾踏足资善堂,对此地并不熟悉。   今次只能见招拆招。   他跟在段一身边,向诸位皇子公主见礼。   中承帝虽昏聩,对几位女儿们却娇宠至极,五公主、八公主,乃至分支的各位郡主们,都被允许进资善堂,接受学业。   段钺到时,六位皇子、两位公主并两位郡主,皆已到齐,端正坐于亭中,寂静异常。   赵景幼还没到。   按照小黄书上的剧情,她是后面跟着中承帝一起来的:   “段云琛正同五公主挤眉弄眼,便被陈阁老一眼扫到,沉声点名,令他回话。   他连课业都不曾完成,又哪里知晓‘物格而后知至’后半段是什么。   正支支吾吾回不上,忽而身后传来一声黄莺娇啼:‘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   段云琛讶异回头,只见一名鹅黄衣衫的娇俏少女,伴在中承帝身侧,不徐不疾而来。   明眸善睐,耀如月光。   她朝段云琛抿唇一笑,促狭眨眼,善意解围:‘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少女语罢转身,裙摆在空中划过漂亮弧度,恍若羽毛,扫刮过段云琛心尖。   ‘三殿下,景幼说得对不对?’ ”   出场可谓惊艳,一见面就俘获了三皇子芳心,也叫段一段七等人痴迷不已。   段钺沉思,怎么才能叫自己兄弟避过这次灾劫。   暗卫营的人都有分配,很快便找到各自主子,请安归位。   片刻后,只剩段钺一个还站在原地。   先生未至,三皇子朝他偷偷招手,眼中亮晶晶,像有星子在闪。   尽管都是兄弟,几位皇子长相却大不相同,二皇子禁欲贵气,三皇子俊朗阳光,六皇子病弱疏离,七皇子儒雅随和。   至于靖王......   段钺偷偷瞥了眼沉默坐在最后一席的少年。   四皇子段云初,年少便有仙人之姿的美称,一双潋滟桃花眸,不知是长安城多少女子春闺梦里人。   连他自己,也曾被那副完美皮相所惑,成了仙人脚下皑皑白骨中的一具。   段钺收回目光,越过靖王身侧,乖觉地走向三皇子。   “你怎么来这么迟,本殿下都等一刻钟了!”三皇子压着嗓子,拉住他手腕,叫他坐自己身侧。   段钺蜷起双腿,坐在蒲团上,小声回话:“回殿下,奴才早间还要训练,才迟了。”   “叫你昨夜和本殿下一起回宫,你偏不愿,累吗?用早膳了吗?给你看,本殿下偷偷藏了两块桂花糕......”   三皇子嘀嘀咕咕不停,引得旁人都瞧了过来,眼中神色各异。   段云睿:“阿琛,噤声。”   “先生没来呢,怕甚。”   五公主笑眯眯的,托腮瞧着他和段钺:“好三哥,环环也饿了,想吃桂花糕。”   三皇子立刻把手缩回来:“你想得美,本殿下特地带给十六的!”   他把桂花糕往段钺怀里一塞:“快点吃,凉了可就没味儿了。”   段钺无措,只觉烫手。   三皇子不悦:“你怎么不吃,莫非嫌弃本殿下?”   段钺摇头,咬咬牙,心一横,正要囫囵吞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靖王忽然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开口:“他对桂花过敏。”   三皇子愣了愣,连忙把段钺送到嘴边的桂花糕夺了,扔在地上,气急败坏:“你怎不早说!”   靖王道:“他怕你治罪。”   “放屁!本殿下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吗?”三皇子拍拍胸脯,“段十六,你有话直说,本殿下绝不和你计较。”   段钺点点头,忽然余光瞥见一位面色肃穆的阁老,精神矍铄,手执教尺书籍,大步流星走来。   他立即垂下头,低咳一声:“殿下,嘘,别说了。”   “嘘什么?你难道不信本殿下?本殿下向来说到做到!”   靖王见小暗卫急得去拉三皇子袖拐,桃花眸微闪:“段云琛,你出尔反尔的次数还少么?”   三皇子本就瞧他不顺眼,又在自己看重的小暗卫面前丢脸,如何能忍下这口气,当场一拍桌案,愤怒起身:“段初初,你是不是找死!”   恰好,陈阁老进了亭,冷眼一扫:“三殿下,您在做什么?”   三皇子正在气头,张口便骂:“你瞎吗?自己不会看?”   骂完他才觉出不对味,皱着眉回头。   陈阁老沉着脸站在他身后,手中板硬教尺蠢蠢欲动。   “三殿下,老臣眼睛不好,看不见,要不您自己说说怎么样?”   三皇子:“......”   段钺:“......”   亭中一阵闷笑。   段钺忍不住撇开脸,尴尬得耳尖都发红。   靖王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定定注视他,漂亮桃花眸似乎在说:看,三皇子根本不是我对手。   段钺眼底露出厌恶。   挑拨离间,暗中陷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靖王也不过如此。   他跪下来,主动揽罪:“大人,此事乃奴才之责,三殿下是为了替奴才生出,才同四殿下生出龃龉 奴才愿受惩罚,请大人切勿迁怒三殿下。”   陈阁老本也不欲因这小事惩罚三殿下,见此便顺势警告几句,放过三皇子。   段钺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被罚到亭外冷水池中,生生站了两个时辰。   寒冬腊月,寒池结冰,只浅浅探入都觉森冷刺骨,遑论在里面站这么久。   段钺牙关打颤,唇色发紫,冻得半身以下都失去了知觉,连呼吸都像钝刀在割血肉。   一直到午休,诸位皇子休息,陈阁老才撤了他的惩罚。   段钺一松懈,整个人都没了气力,眼一闭便没入冰水,再不露头。   靖王正在写功课,一抬头,就瞧见自家的小暗卫,不见了。    第三十二章 暗卫破坏剧情   靖王搁下笔,望着院落里平静池面。   他自身如履薄冰,本不该再为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暗卫犯险。   但这熟悉的一幕,叫他想起一件久远往事。   段钺刚认他为主时,他为了测试这小暗卫忠心,曾故意得罪段云琛,想看他如何反应。   小暗卫倒也并未叫他失望,为替他顶罪,放下一身傲骨,主动跪在段云琛面前求情。   段云琛那时对小暗卫还有几分情谊,是以手下留情,罚他在水池中站一夜。   那个天,也同现在一般,冷得锥心刺骨。   半夜里,小暗卫不忍心见他受苦,偷偷把他从河里抱上来,易容成他的模样,在池子里替他站了一整夜。   那么冰冷的水,他连碰一下都受不了,小暗卫却连眉头都没皱。   从那时起,他就摸清楚一件事,小暗卫不会背叛他,无论如何都不会。   再后来,小暗卫的腿便落了病根,每逢阴雨天,膝盖骨便钻心彻骨地疼,如同万蚁啃噬。   段钺是个内敛隐忍的人,他却亲眼见过,这木讷的暗卫,被这疼痛折磨得,崩溃地蜷缩在段七怀里,哭着求他杀了自己。   “好可怜……皇姐,要不告诉三哥吧?”   “他还在被先生罚抄书呢,告诉他也没用,走,咱们自己去救人。”   五公主和八公主的私语传进耳中,靖王回过神,起身越过二人。   “四哥?”   “回去坐好,别被先生发现。”   如若不救,这一回,小暗卫又会疼哭的吧。   靖王想着,走到水池旁,脱去外衫,跃进水中。   森冷寒意瞬间附入骨髓,唯一的感觉就是四肢麻木的刺痛。   也不知段钺是如何能忍两个时辰,不吭一声的。   他凭感觉,潜入水底,一眼就看见沉在水底的玄衣少年。   暗卫营常年一身黑,段钺也不外乎如是,玄衣长剑,冷漠木讷,十几年都不曾变过。   靖王将人拉进怀,游上岸。   “四殿下?!”   岸上一声惊呼,紧接着窃语阵阵。   靖王眯眼,眨去眼睫上悬着的水珠,才看清亭中多了一圈人。   是中承帝带着百官来视察了。   方才那声好听婉转的娇吟,就是他身侧跟着的鹅黄衣少女所发出。   赵景幼。   没想到这么早就见面了。   靖王只一眼便收回目光,抱着段钺爬上岸,跪地行礼:“父皇。”   中承帝冷哼,自家儿子在百官眼前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叫他极为不喜。   “这个点,你不好好读书,跳河里做什么?”   靖王并不辩解,恭敬垂首:“儿臣知错。”   中承帝懒得过问他的事,正要进去,余光不经意扫过他身侧昏迷的少年,一惊:“云钺?!”   随即愠怒:“老四!你又把他怎么了?”   这话奇怪得很,何来的“又”,他同段钺相识,也不过就这几日。   靖王心底疑虑一闪而过。   传言中承帝宠爱段十六,这话倒不假。   这不,为了替个暗卫出气,他便将自家亲儿子绑起来,罚跪在院里,众目睽睽之下挨板子。   段钺是被小黄书叫醒的。   “爸爸!爸爸快醒醒!再不救靖王,人都没了呀!”   段钺心一跳,陡然坐起身。   身侧传来中承帝温润低沉的嗓音:“云钺,醒了?”   旋即他便俯身过来,将滑落的鹤氅,亲手披在段钺肩上:“好好裹上,别惹了风寒。”   段钺愣了愣,仰起头,左右看看。   十几位皇子公主们都围在他身前,面色难以言喻,除此外还有不少朝廷重臣站在一旁,目光不善。   小小的凉亭挤满了人。   所有人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   不远处靖王还跪在雪地里挨仗刑,竟没一个人关心。   段钺从小到大,还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之事。   他悬着颗心爬起来,忍着四肢僵冷,给中承帝请安。   “陛下,奴才僭越,不知发生了何事?”   “老四欺辱你之事,朕都听说了。”中承帝拍拍他后背,“安心,朕替你出气。”   靖王什么时候欺辱他了。   段钺懵逼,抬头看了眼三皇子。   三皇子朝他得意笑笑,用嘴型道:“他活该。”   段钺大致猜出来了,他晕倒的事,恰好被中承帝看见,三皇子便将罪责都推到靖王身上,才引得中承帝大怒,罚了他板子。   资善堂是三皇子的天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左右靖王失宠,也没人愿意站出来说话。   段钺扫了眼雪地里被打得直呕血的人,有些头疼。   想了想,他还是道:“陛下,奴才卑贱之躯,不敢令四殿下代为受罚,请陛下明鉴。”   他不能说出实情,否则就是跟三皇子对着干,会招他怨恨。   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否则这一圈的朝臣,会给他安个蛊惑君心的罪名,除他而后快。   中承帝这过分的宠爱,简直是将他绑在火上架着烤。   “哼,老四对你做了什么,朕一清二楚,云钺你就是太心软,到这份上,还替他求情。”   “陛下,奴才并非……”   “无需多言,这是他该受的。”   中承帝不悦打断,见段钺冻得脸色青白,又心疼,叫人取了汤婆子,塞在他怀里,将他冰冷的手握在掌心捂着。   小黄书提示宠爱值+2。   周围人目光越发怪异,不知谁小声骂了句:勾引男人的贱婢,呸,恶心。   段钺脸色不大好,想起前世临死前受的谩骂。   他默不作声把手抽回来,抿起唇,头深深低下去,躲避那些异样眼神。   好在中承帝政务繁忙,并未久留,简单考校了几位皇子功课,便领着人离去。   段钺被迫跟着他一道,去看了太医。   老太医说,他命硬,这要是换个人,指不定得冻死。   中承帝又是一阵心疼,留他在殿里休息好一阵,才放人。   小黄书“叮”了一声:“【破坏女主出场】,任务进度100/100。”   段钺这才恍觉,因着他昏迷,赵景幼艳惊四座的剧情,竟然没了。   今日她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   小黄书高兴极了,巴拉巴拉叫他继续加油。   段钺倒没什么反应。   这一世他不打算对靖王效忠,赵景幼只要不惹自己,他也不会去主动找麻烦。   再回返资善堂,已是傍晚,人都散了。   雪地徒留一片殷红,靖王不知所踪。   段钺站了一会,被这血刺得,眼睛有点难受。   看到靖王被折磨,他该高兴才对。   可他笑不出来。   他蹲下来,从染红的雪里捡起一根红绳。   这是瑶初皇后送靖王的生辰礼,保平安用的。   正要离去,身后传来一道冷淡声音:   “你找四哥?他已经被景幼郡主送回去了。”    第三十三章 暗卫获得空间   段钺回头,便瞧见六皇子一手牵着八公主,一手牵着九皇子,正立在汉白玉阶上看他。   训练有素的太监宫女侍奉左右,还有带刀魁梧的侍卫随行。   三位小殿下都穿着精致的锦衾狐裘,唇红齿白,金尊玉贵。   待遇比靖王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玩意儿,不知优渥多少倍。   六皇子神色冷淡:“你如今是三哥的暗卫,总和四哥待在一起,当心被小人攻讦。”   段钺顿了顿,躬身行礼:“多谢六殿下提醒。”   见他这就要走,八公主忽然松开六哥的手,迈着小短腿“噔噔”小跑到他面前。   段钺担心这小姑娘摔了,跪下来,伸手将小孩子扶住。   “晚晚公主。”   “段十六。”八公主脆生生命令,“本公主有件事要告诉你,你把耳朵伸过来。”   末了又很礼貌地问一句:“好不好?”   大抵是小孩子天真稚气的心感染了他,他眼神也温柔几分,侧过耳仔细倾听。   八公主眨眨眼,小声说:“你落水后,救你的人,不是父皇,是四哥哥哦。”   段钺怔了下,抬头看六皇子。   六皇子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微微颔首。   “为什么。”靖王那么自私自利,怎么会愿意救他。   无论怎么想,这里面也一点好处都没有。   六皇子沉默:“我亦不知。”   他印象中的四哥,并非如此冲动且善良之人,为一个暗卫受罚,不是他的作风。   “晚晚知道!”八公主努力举起小手,甜甜地笑出八颗牙齿:“皇姐说,四哥哥是得病啦!”   五公主原话:相思成病,患失生疾。   段思晚小脑瓜子记不住这么复杂的句子,只知道她的四哥哥得了很重很重的大病。治不好,会死的那种。   “不许告诉别人哦,晚晚会受罚哒。”   八公主说完,一蹦一跳回到六皇子跟前,牵住他的手:“六哥哥,晚晚说完啦,晚晚想回去吃奶糕。”   六皇子说好。   九皇子一屁股拍在雪里,撅着嘴不高兴:“不回,舟舟也要和十六说悄悄话!”   “你不许说,会给十六惹麻烦的。”   “舟舟才不会!晚晚大坏蛋!”   “晚晚是好人,舟舟不许骂!”   眼见两个小孩子要吵起架来,六皇子淡淡道:“让十六抱抱舟舟,舟舟就乖乖回宫写功课,好不好。”   九皇子没想到还有这等福利,当即双眼亮晶晶地点头。   六皇子便转头看段钺,不言而喻。   段钺:“……”   他一个暗卫挡刀暖床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当奶妈哄孩子。   段钺只能认命走过去,将只到膝盖的小矮墩九皇子抱起来,在半空高拋两下。   八公主一脸渴望,也想举高高。   可段十六是男孩子,皇姐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不能和段十六一起玩。   段钺放下笑得咯咯咯的九皇子,终于把闹脾气的小殿下哄开心了。   九皇子乐颠颠抱着他大腿说,下次要送他礼物。   小孩子的话,段钺没放在心上。   他向六皇子请辞,捏了捏手里红绳,便去了冷宫。   路上,小黄书忽然“叮”了声:“【救男主出狱】【破坏女主出场】任务奖励已到账,是否查收?”   奖励?段钺迟疑片刻,点头。   下一刻,眼前景象骤变,他陡然出现在一个黑暗空间,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哪里?”他环顾四周,倒也不惊慌。   “是储物空间哦。”   小黄书想了想,用了个他能理解的词,“须弥芥子,爸爸听过吗。”   纳须弥于芥子,藏日月于壶中。   段钺点点头,瑶初皇后信佛,靖王也读佛经,连带着段钺也接触不少。他听过这句话。   小黄书顺嘴溜须拍马夸了一句:“爸爸真聪明!”   接着解释:“这里的时间是静止哒,可以存放任何食物水源等物品,等爸爸等级再高一点,解锁空间其他技能之后,还可以把人也装进来哦。”   段钺听到这,眸光微动:“我在此处,会被人看见么?”   “当然不能啦,在别人看来,爸爸就是凭空消失哒!”   那岂不是可以用来做逃命利器?   这对刀口舔血的暗卫来说,简直再有用不过了。   ——此时此刻的段钺,还囿于深宫,为生存而周旋,根本未想过,一个可以成长、无限储物的随身空间,对普通人来说,是多珍贵的宝藏。   他从空间退出,发现手指上多了一个古朴雅致的墨玉指环。   玉色通透,纹路宛如水墨流动,衬着段钺苍白纤瘦的指骨,格外地吸引人。   “这就是刚才的芥子空间哦,爸爸要用的时候,只要在心中默念就可以啦。”   暗卫常年接触刀剑利器,手上不适合带任何饰品。   会碎。   段钺想了想,找了根绳子将玉戒穿起,挂在脖颈上。   随即按照小黄书所说,心念一动,竟当真顺利进入了空间。   他正惊叹神奇时,小黄书喜滋滋道:“爸爸你看,这里可以放沙发、床和电视机,这里用来做书房,放盆栽,还可以种树,爸爸最喜欢的梨子树,还可以泡温泉,看电影哦!”   它说的每个字,段钺都知道。   可连在一起,一句都听不懂。   小黄书说没关系,等他完成给靖王疗伤的任务之后,空间商城开放,他就可以看见了。   段钺没吭声。   有女主在,他觉得这个任务估计完不成了。   由于完成两项任务,所以段钺得到的是两件奖励。   空间是其中一个,还有一项技能,叫“会心一笑”。   只要他对着人笑超过三次,就能让对方心动,使用次数无限制。   都什么狗屁鸡肋技能,他一个暗卫只管杀人护主,要人心动干什么。   段钺强烈要求终止。   但小黄书说,技能一旦启动,就无法关闭。   所以他以后要随时注意言行,不可以随便对陌生人笑。   当然熟人也不行。   幸而段钺本就冷淡,笑得时候并不多,否则简直是折磨。   接收完奖励,他又查看了下任务进度。   目前比较容易完成的,一是中承帝的宠爱,已经85,另一个就是靖王的疗伤进度,目前是40。   他对小黄书说的空间很感兴趣,在不妨碍生存的前提下,多花点时间做任务,并无坏处。   他将小黄书合起,规规整整收进怀中。   到了冷宫,就看见院子里金宝正苦哈哈跪在地上,半边脸高高肿起,一边搓衣服一边哭。   段钺蹙眉:“怎么了?”   “大人!您终于来了!”   金宝像看到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扑过来。   段钺立刻撤开一步,看他栽了个狗啃泥。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金宝更心酸,抽抽搭搭抹眼泪:“您不知道!景幼郡主方才来了一趟,瞧见殿里摆设破旧,说奴才欺上媚下,要去陛下跟前揭发奴才呢!”   他说着就委屈:“关奴才什么事啊!四殿下又穷又没人脉,根本就没有月俸,奴才也就克扣了那么一丢丢吃食,郡主这是要扒了奴才的皮啊!”   嗯。   不错,女主这活干得漂亮。   段钺心里直点头。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金宝当场干嚎:“大人!奴才都按您吩咐,痛改前非好好伺候四殿下了,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段钺被他吵得耳朵疼。   “成了,别叫。我救,救。”   他敷衍几句,看了眼紧闭的殿门。   “四殿下在里面休息?”   “是,回来时候一身血,意识都不清醒了。”   段钺没多说,上前推门。   金宝脸色一变:“大人等等!景幼郡主还在……”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   段钺已经看见了。   榻上,鹅黄衣衫的娇俏少女,正覆在赤裸的少年身上,柳眉轻簇,杏眸含雾,声如莺啼,心疼道:“殿下,这里还疼么?”   ❤️给小天使们的一封信❤️   ❤️《关于我书架里好好的免费文为什么突然上架收费了这件事》   生活所迫,爸爸们,求订阅,呜呜哇呜哇!   你一毛,我一毛,只要人人都献出一毛五,作者将会变得更美好   ❤️《关于我很有钱希望订阅但是不懂书耽收费价格这件事》   统一千字五分,一章节三千字,所以价格在15币左右   如果超过,那就说明大大勤奋了,求夸赞!   ❤️《关于我没钱但是非常想看书包。养大大该怎么办这件事》   红包广场,等你来战,发家致富,就在眼前!   另外作者会发粉丝红包,订阅就有!   ❤️《关于靖王这么渣作者到底虐不虐他我好心急这件事》   火葬场一定肯定会有!   听我说,靖王没爱过,又怎么会懂痛失所爱的滋味,哪怕上一世段钺为他而死,他心中也不过是稍稍失落那么一会,这时候虐攻有什么意思!对不对!要他爱到无法自拔,要他爱到疯溃,失去所有,那才是段钺绝地反击之时!   另外“喧嚣里沉默的羔羊”小天使的长评写出我心里的话,大家可移步评论区置顶看 ️《关于后续剧情究竟怎样赵景幼能不能走开小暗卫到底花落谁家这件事》   团宠文!团宠!哪怕恶毒女配生死仇敌,重生后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改变态度,内含多人重生穿越,小天使们可以猜猜哪些人是!剧透一点后面会有皇子争夺玄卫战,小暗卫跑路被抓囚禁小黑屋play、挡刀诈死渣攻后悔、救国难口碑逆袭等一大泼刺激狗血来袭!   ❤️《最后撒泼卖萌打滚求订阅求票票,点击就看小暗卫绝地求生日记!》    第三十四章 暗卫抛弃主子斩情缘   段钺搁门口站了会,面无表情地思索自己是不是该关门回避。   脚刚收回,赵景幼便发现了他。   一抹甜甜笑容陡然从她娇俏脸蛋上绽开。   “段钺!你来啦!”惊喜莫名,朝他招手。   段钺即将撤回的身形,忽而定在原地。   这种发妻苦等十年丈夫归家团圆的场面是怎么回事。   女主怎么突然热情?   他困惑地抬头。   正好靖王眼皮一颤,纤长睫羽在半空划过优美弧线,微微掀开来。   他便和靖王独有的一双冷冽桃花眸相撞。   这人刚醒,眼底残留几分茫然和疼痛,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瞬间敛起一切情绪,不起半分涟漪。   “疗伤?”他问段钺,嗓音还掺着哑色。   段钺不知回什么。   他仔细看了两眼这一对狗男女,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冷笑一声,回一句“疗你妈,你不配”。   但他又不能笑。   默了很久,段钺还是点头,“嗯”了声。   赵景幼不高兴地撇嘴。   这暗卫怎么还是傻乎乎的,靖王上一世那般虐待他,他还要帮忙疗伤。   笨死了。   她抱住靖王胳膊,天真烂漫地笑:“何必劳烦玄卫大人,阿幼也能帮云初哥哥治疗呀。对不对,哥哥?”   最后两个字,段钺硬是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可少女分明一脸单纯,他又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   “阿幼这里有药到病除的疗伤圣水哦,给云初哥哥用好不好?”   赵景幼面上娇笑,暗中却狠狠掐了把靖王手臂。   他妈的,狗东西,上一世害她死那么惨,去尼玛渣男,死吧。   靖王蹙了眉盯她。   他不知赵景幼有意还是无意,指甲正好抠着他伤处,还很用力。   他沉默地坐起身,拢起松散上衣,推开少女,态度疏离:“多谢郡主送我回宫,我没事了,请回吧。”   赵景幼委屈巴巴落泪:“云初哥哥是不是讨厌阿幼了?”呸,死渣男就会装腔作戏。   靖王敷衍:“没有。”   “那为何不让阿幼帮忙?”搭把手才好弄死你啊。   靖王没答话,抬了抬眸,看段钺。   赵景幼皱皱眉,也跟着转头。   段钺突然被两双眼直直盯着,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你俩打情骂俏,看我干什么。   靖王开口:“十六自会帮我。”   赵景幼笑:“十六日理万机,怕是没空呢。”   两人话落,对视一眼,冷意四射,气氛僵持。   被无辜波及的段钺默默站了会:“那我……先告辞?”   “不许走。”   “站住!”   两人异口同声。   ……   段钺心里哔了狗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靖王妃眼皮子底下,帮她前世的夫君疗伤。   最关键的是,靖王妃丝毫不关心她的攻略对象,反倒对他一个情敌嘘寒问暖:累不累呀饿不饿呀要不要休息呀?   世界又他娘玄幻了?   他木着脸:不累,不饿,不用休息。   随即干脆利落告辞,一刻都不想多待。   赵景幼还想挂在他身上跟着一起走,但她还有任务点得刷,只能忍气吞声留下,假惺惺在靖王面前装可爱。   靖王刚被小暗卫安抚过,脾气好。   耐着性子,陪她演。   两位笑里藏刀,演到深夜。   看得门口金宝哆哆嗦嗦,寒意直往头顶冒。   赵景幼离开时笑眯眯的,好感度刷到了二十。   渣男真好骗。   刚回府就破口大骂。   特么一路上全掉光了。   她和死渣男不共戴天!   赵景幼出现后,段钺便很少再往冷宫跑,只夜里才摸进去,帮靖王疗伤。   靖王不说话,他也不开口,一连几日,两人都相对无言。   十日晃眼而过,靖王体内朱榷翎终于祛除。   段钺离开时,轻声道了句:“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靖王正忍着疼给自己包扎,冷汗淋漓。   听闻此言,指尖一顿,蓦地抬眸:“你生气了?”   段钺摇头:“情分已尽,我同你,没瓜葛了。”   他重生,是因为靖王,救靖王出狱,便是为了却前世纠葛。   替他疗伤,一是全暗卫之责,二则还冰池救命之恩。   此后当真再无牵扯。   但靖王却不知他何意。   他仔细回想,这段时日安安份份,应当并未惹小暗卫不快。   只除了……   他蹙了下眉:“我同赵景幼没什么关系,那日我已昏迷,并不知是她送我回殿。”   段钺看他认真模样,笑出声,眉眼讽刺。   “殿下,你同我解释这个作甚,你总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吧。”   靖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颤了颤。   “段云钺。”他哑着声。   段钺冷漠:“别叫我。”你没资格。   他将红绳扔过去,闪身离开,毫不犹豫。   靖王盯着他背影,发怔半晌,艰难跌下榻,跪爬过去捡起。   一根已经磨旧的红绳,是母后送的平安结。那日仗刑后,便丢了。   段钺不声不响,竟给他找回来了。   可段钺能帮他找回平安,却不能帮他找回上一世的小暗卫。   从前靖王,不知心结是何意。   但这一刻,心绪却同这平安结一般,死死地在胸口纠缠裹绕,束得他喘不过气。   ……   御书房,檀香袅袅。   中承帝在御案后批改奏折,威严俊美,眸光清明,瞧不出半点昏君模样。   但他做的那些事,譬如求仙炼丹,譬如宠信后妃,譬如重用佞臣,又不是个明君该做的事。   多奇怪。   “老四,最近怎么样了。”   一声问话,叫王霖陡然回神。   他擦擦冷汗,讪笑回话:“在资善堂和旁的殿下们一道进学呢,未曾惹事,陈大人也说,四殿下聪慧机敏,是个好学生。”   “不是问这个。”中承帝打断,“朕问他和云钺。”   段十六?   王霖心中疑惑。   四殿下和段十六能有什么交情,陛下为何如此关心?   且,即便四殿下有其他心思,他还能跟自己父皇抢人不成?   倒也不敢多问,恭敬回道:“听掌事的金宝公公说,前两日便不曾来往了,临走那一晚,似是闹得不愉快。”   中承帝颔首,又问:“景幼呢?”   景幼郡主?这不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王霖更奇怪了。   “郡主玩性大,倒是日日去冷宫,但四殿下潜心进学,闭门不见。”   “进学?他那是怕了,小暗卫再死一次,他可受不住。”中承帝笑了声,有看好戏的意思。   王霖心里发毛,不敢搭腔。   中承帝扫他一眼:“老四身边那个金宝,背主叛忠,不成大用,打杀了,叫王典去伺候。”   王霖应是。   “另外,过两日皇子考校,看着点庄稚吟和覃贵人,别叫她俩给老四添乱。”   一边折磨四殿下,一边又关怀爱护。   圣上这到底是宠爱四殿下,还是厌恶呢。   这天家父子情,王霖真是想不通。   ……   资善堂。   天光破晓,熹微泛白。   段钺正帮三皇子抄书,小黄书突然一声“叮”,提醒他任务完成,奖励到账。   他笔尖顿了下,骨碌碌滚在地。   三皇子正打盹,立刻惊醒,慌乱四顾:“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先生来了?快快快,把笔给本殿下!”   陈阁老叫他读书,他连书都没带。   气得阁老罚他留堂手抄。   他又写得歪歪扭扭,慢且折磨,段钺看不下去,主动要了纸笔,帮他抄。   学渣三皇子感动得痛哭流涕,抱着小暗卫发誓要对他好一辈子。   同前世那个将段钺扔进勾栏羞辱,吊起来毒打折磨的阴狠三王爷,恍如两人。   段钺晃了下神,才道:“殿下,安心,陈阁老不在,是奴才不慎掉了笔。”   三皇子揉揉眼,天亮了。   小暗卫手抄了整整一夜。   桌案上堆叠着厚厚一沓手稿,小楷工整锋利 ,凌厉带煞,比之许多当世大家的字还要好看。   三皇子惊叹之余,又有些担忧:“小十六,这么好看的字,我写不出来啊?你说先生会信吗?”   段钺顿了顿。   哦,对,他从前帮靖王写信写惯了,忘了如今这位临时主子,是个字丑的。   可他不想重抄了。   想了想便忽悠:“殿下,您想得到陛下夸赞吗?”   三殿下懵懵地看他。   段钺一本正经:“奴才教您写字吧!”   重抄一遍难道不比教他写字来得快?   没人能教得会他写字,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的字也是鳖爬。   三皇子心里嘀咕,但见段钺勇气可嘉,还是顺了他的意。   小暗卫俯身过来,半揽过他身体,柔软掌心包住他五指,教他一笔一划勾勒线条。   三皇子惊了,属实没想到,教写字还附赠这等好事。   他心里美滋滋,放松倚在小暗卫身上,鼻腔充斥着他身上清冷干净的皂香。   至于小暗卫教了什么,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段钺写了几张字帖,叫他自己练习,便借着去端早膳的时机,隐进角落,手持墨玉戒,默念一声进。   转瞬,便身处芥子空间。   不同于上回的黑暗无光,这次的空间,就如同一座完整小屋。有门窗,有灯火,雪白的墙壁,宽敞的空地,静待主人添置家具。   小黄书帮他打开商城面板。   这对段钺来说,也是件新奇之物。   琳琅满目的物品,整整齐齐码放在一个个平面小木格中,可随意缩放观览,指尖一点,还会出现虚幻影像和解说文字,供验货之用。   小黄书说,只要点击“购买”的选项,商品便会自动出现在房中,随他心意移动方位。   段钺越发惊叹此物之便利。   他尝试点击“医药”一栏,买下一瓶据说是强身健体的“益元丹”,打算送给六皇子。   毕竟他往后余生的幸福,可都得靠六皇子了。   还想买别的,小黄书却指指余额:“爸爸,您没钱了。”   商城交易以金币流通,段钺这次任务完成,获得一千金币。   一瓶益元丹就花了九百金币。   其余疗伤圣药、天材地宝、武器珍藏等物,动辄成千上万,他压根买不起。   段钺搜刮许久,才在“食品”一栏发现个极便宜的吃食。   用色彩斑斓的小袋子装着。   五金币能买十小袋。   还包未购先尝。   段钺抱着“我就试试看不好吃不买我可没占你便宜”的心态,小小咬了一口。   霎时香辣滋味充斥舌尖,味蕾如同炸开。   他眼睛蓦地雪亮:“我就要这个!来二十袋!”    第三十五章 暗卫引诱主子看笑话   卫○亲嘴烧,新手特供,限购10袋。   段钺到手啃了三包,剩下的,万分不舍揣进口袋。   小黄书见他舍不得吃,心想宿主真可爱,安慰他:“没关系哒爸爸,以后积极做任务,会附赠小奖励哦。”   段钺蔫巴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一路雀跃进了书房。   “殿下,用膳吗?”   三皇子正费劲地和字帖较劲,一抬头,就被小暗卫眼中灿烂的笑意晃了眼。   他腿一软,扶住桌案,使劲甩甩头。   欸?怎么回事?他怎么看见段十六在发光?   段钺愣了下,去扶他:“殿下,您头疼吗?”   三皇子被他一碰,眼前又是一花。   发着光的段十六,如云间神祇,漂亮又尊贵。   他蹬蹬后退几步,摸摸。胸口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脸颊滚烫,眼神闪躲。   “没、没事……”   他怎么了?怎么会心跳这么快?   不行,太丢人了,他不能叫小暗卫知晓。   三皇子强自镇定:“饿得腿软罢了,你拿了什么吃食,快,给本殿下填填肚子。”   段钺不知被动技能已经生效了,打开食盒,替他布菜。   国子监膳食素淡,缺盐少油,三皇子吃得没滋没味,咬两口馒头,嫌弃地说饱了。   段钺摸摸口袋里的亲嘴烧,犹豫半晌,还是没给出去。   皇子们吃食精细,若吃出问题,他可得掉脑袋的。   再者,万一三皇子问他是从哪得来的,也不好编。   段钺也摸了个馒头,三两下啃完,便匆匆跟着三皇子一道去院中亭落集合。   今日是皇子们考校之期。   地点设在京郊射猎场,骏马只备了五匹。   从出发时起,竞争便已开始。   迟到的皇子们,会判定失败。   三皇子一来,就直奔自家二哥。   段钺四下一望,发现这五匹马,二、三、六、七和九皇子各家一匹,都是早早就有奴才过来帮忙守着的。   只有靖王,还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凉亭里。   金宝压根不管他死活,他自身又行动不便,到头来,连匹马都没抢到。   可怜的主子。   段钺多看了几眼,但一点帮忙的打算都没有,纯属幸灾乐祸。   周围人也同他一般,皆漠不关心地看笑话。   只有九皇子撅起嘴,让宫人抱自己下来,迈着小短腿,呼啦像阵风,窜进凉亭,扑进靖王怀里。   “四哥哥,抱。”   靖王不理会他的撒娇:“别乱跑,去找你六哥,今日不可任性。”   九皇子年纪小,基本夺嫡无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安然度日。   身为皇族子嗣,一生都与安宁无关。   “可是,舟舟害怕,舟舟不会骑马。”   九皇子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胖手圈住靖王的腰:“四哥哥,能带舟舟一起骑马吗?”   段钺心想,九皇子真是个好孩子,聪慧又纯善,知道自家皇兄有难,就去帮忙。   身侧三皇子却冷笑,厌恶道:“惺惺作态。”   他对段钺耳语,吩咐他去杀了九皇子的马匹。   “殿下?”段钺劝阻,“若被陛下知晓……”   “不妨碍,父皇不会因此责怪本殿下,你只管去做,让这两人知道,跟本殿下对着干的下场!”三皇子一意孤行。   段钺皱眉,不忍叫九皇子伤心。   但他实在无法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违令,只能狠心抽剑,飞身迅疾一斩!   骏马凄厉嘶鸣一声,众目睽睽之下,身首分离,倒地身亡。   溅出的血迹,甚至泼洒到远处的凉亭玉阶上。   宫人何时见过这等血腥场面,惊叫起来,乱成一团。   九皇子直接吓得呆坐在地,惊恐的视线,从血泊马尸,渐渐移到一脸冷漠的段钺身上,控制不住地哆嗦落泪。   “十、十六……为什么。”   靖王立刻将小孩子双眼遮住,抱进怀里轻拍安抚,面色森冷异常,桃花眼里结了冰。   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段钺下意识后退半步,心底愧疚。   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干嘛怕他。   登时挺直腰板,冷冷回视。   可惜靖王看的并不是他,是三皇子。   “段云裴,舟舟没得罪过你。”   “谁说没有?他最大的罪,就是有你这个四哥!”   三皇子哈哈大笑:“小九,看到没,你的窝囊废四哥哥,你在他眼前被欺负,他怂得连屁都不敢一个!这样的贱种,他也配当你哥吗!”   整个院落的旁观者,都露出怜悯又嘲讽的眼神。   段钺捏紧指尖,移开目光,权当没看见。   三皇子又嚣张道:“段初初,怕你这穷鬼也没钱再雇马,这样吧,你从本殿下马胯下钻过去,学声狗叫,本殿下就借你一匹骏马怎么样?”   段云裴真是对钻胯和学狗叫爱得深沉,回回都惦记着叫靖王做。   众目睽睽下,委实羞辱人。   最终还是段云睿嫌他闹得太过,蹙眉把人拽回来:“行了,时辰已过,先出发。”   段钺原要跟着其余暗卫一道行动,却被三皇子不由分说拉到马上。   “用轻功跑不累吗,快来,本殿下带你一程。”   段钺叫苦,本想待会儿寻个空档,偷偷接近六皇子,将益元丹送他的。又被搅和了。   他僵着身体,被俊朗挺拔的三皇子搂在怀里,打马而去。   离开前,回头望了眼。   靖王仍端正坐在凉亭里,抱着吓哭的九皇子,眉目冷淡,盯着他背影不放。   寒风呼啸,一大一小,可怜巴巴。   段钺眨眨眼,莫名其妙生出一股“抛妻弃子”的罪恶感出来。   呸,这狗比算哪门子妻,晦气。   段钺冷着脸,扭过头。   小黄书突然道:“爸爸,【帮靖王夺得考校头筹】的任务,接吗?”   靖王要是赢了,那他岂不是没法跟着六皇子了?   段钺果断摇头。   小黄书却道:“可是爸爸,完成任务有五千金币,附赠亲嘴烧十袋哦。”   段钺眼睛又雪亮雪亮了。   “接!”三皇子眼中,他浑身都在发光,“接他娘的!还有吗?我全接了!”   有是有,并且奖励上万。不过【夺走靖王初夜】这样的任务估计爸爸你不敢接喔。   小黄书想了想,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便按下不提。   它说起另一件事:“爸爸的会心一笑技能目前发动三次,三皇子两次,靖王一次,三皇子宠爱值加20,靖王无明显变化,请爸爸再接再厉哦。”   段钺面色一僵:“胡扯,我何时笑了?”   “现在哦。”   小黄书真想拍个照给他看,自己笑得有多甜。   段钺乱七八糟揉了下脸,努力把飞起来和太阳肩并肩的嘴角扯下来。   三皇子眼里,小暗卫身上光芒又消失了。   他用力甩头,心想,完了,他不正常了。   ……   二皇子等人率先离去,尘雪飞扬。   院中寂静下来。   六皇子轻叹一声,下了马,走进凉亭。   “四哥,抱歉。”   他不能帮靖王出头,否则只会叫段云裴气焰更盛。   况且,他今日,也有必须要夺得魁首的理由。   靖王拍拍怀里哭累了直抽噎的九皇子:“无妨,你带舟舟先去。”   “那四哥怎么办?我叫人去想办法,弄匹马来。”   “不用,我自有安排。”   话音刚落,六皇子就见一个禁军牵着匹高头大马跨进来,恭敬跪在两人面前。   “殿下,统领已在猎场等候,您吩咐的东西都备齐了。”   靖王颔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六皇子惊讶:“四哥何时……”   很快他就住了嘴,意识到这不是他该过问的事。   靖王倒没有瞒他的打算:“禁军统领蒋飞尘,是我的人。”   想想,又叮嘱一句:“庄贵妃想提位分,我和母后必是她眼中钉。这次皇子考校不同以往,我得到消息,她派人在猎场设了陷阱,要置我于死地,进去之后,你带着舟舟跟着七弟,切勿与我同行。”   六皇子脸色变了变:“不行,四哥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也能闯过来。”   靖王神色肃沉,独自策马离去。   没错,自始至终,他就只有一个人。   没有段钺,他也能活。   ……   三皇子马术极好,半个时辰不到,便先众人一步抵达围猎场。   高台上中承帝正在检阅京畿营布防。   三皇子抓着段钺的手,兴冲冲去行礼:“父皇!您看见了吗!儿臣是第一!”   中承帝低笑,并不吝啬,好生夸奖他一番。   却又别有深意:“不过待会射猎,还是不是第一名,就未可知了。”   说着看了眼段钺。   段钺莫名其妙。   他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怪怪的,上一世还对自己不屑一顾,这一世却老爱瞅他。   三皇子还在不服气地理论。   没多久,别的皇子也都陆陆续续到场。   七皇子书呆子一个,一路抱着马肚颠过来的,刚下地就呕吐不止。   六皇子脸色也不好看,他身子骨弱,怀里还抱着个九皇子,额头直冒虚汗,看着随时都要厥过去了。   段钺忧心忡忡,六皇子可不能倒,哪怕不能第一,拿个第二也不错呢?   到时候他直接去把靖王揍一顿,不让他选自己。那自己不就可以顺利跟着六皇子了么。   他摸摸口袋里的小玉瓶,思忖该怎么才能不引起三皇子注意,偷偷溜走。   从刚才起三皇子就一直抓着他手腕,想跑都没得跑。   正在他心急时,高台上忽然一阵骚动,有人惊呼一声:“陛下小心!”   四周禁军立刻反应过来,纷纷上前。   “有刺客,护驾!”   紧接着便见一道黑影,手持带血匕首,从高台猛然窜下,慌不择路,竟直冲段钺和三皇子这边而来。   蒋飞尘厉喝:“三殿下!抓住刺客!他伤了陛下!”    第三十六章 暗卫挡刀负伤定婚事   三皇子还沉浸在小暗卫的手真软真滑的惊叹里,压根没注意到危险来临。   段钺不得已,将他往怀中快速一拽,同时脚下几步瞬移,避开刀尖,五指牢牢扣住刺客手腕。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成了残影。   刺客一惊,没想到运气这么差,随便跑个路也能遇上高手。   再撤回已经来不及,只能从此地突破。   他顾不上绞断手臂的疼痛,脚未着地,便陡然在半空翻身,反手便从段钺背后死角狠狠递来一刀!   这一击段钺避不开。   他怀里还揽着三皇子,一旦闪避,将会置他于险地。   平心而论,他不是个忠心的暗卫,对主子防备至深,整日想的,也尽是自己死活。   但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他会眼睁睁看着主子死在眼前。   段钺咬牙,将三皇子快速往身侧一推,生生受了这刀。   锋利刀刃刺破血肉,疼得他闷哼一声,身子微不可察一晃。   刺客一击得中,心中惊喜,立刻就想收手撤离。   但他没想到,被生生刺了一刀的段钺,不仅没倒下,还有力气转身,极快地抓住刀刃,用力往自己伤口里插。   刺客大急,怎么也拔不出刀。   正想松手弃刀,段钺根本不给机会,顺势就擒住他手腕,狠狠一绞,反剪在身后。   这惊险刺激的反转,不过发生在几息内。   四周兵荒马乱,有些侍卫甚至还未及反应,刺客便已被擒。   蒋飞尘松口气,带人赶来:“幸好有大人在。”   段钺没说话,一脚抬起,狠踢刺客膝弯,迫使他跪趴在地。   蒋飞尘见他背部鲜血染红衣衫,看着便疼,便主动道:“大人伤势不轻,还需及时止血,这刺客交予禁军押送即可。”   段钺眉目冷冽,沉沉扫他一眼。   蒋飞尘莫名,不知他何意。   接着就见这年少稚嫩的小暗卫,眼都不眨一下,抬手便拔出伤口里插着的刀刃,对准刺客掌心,狠狠钉下去!   蒋飞尘浑身一抖,头皮发麻。   只见那刀尖直接洞穿刺客掌心,深扎进地面,血流如注。   刺客耐不住痛,在地上尖叫抽搐。   段钺充耳不闻,几脚下去,直接踢断他腿骨腰椎。   报复完,这才抬头,木着脸抹去脸颊上溅的血迹:“用不着,他也跑不了。”   蒋飞尘静默片刻,离他远了些。   果真是四殿下看上的人,惹不起。   “陛下如何了?”段钺也不在意,蹲下来,拉下刺客面罩,一边在他嘴中摸索,一边问。   “被刺伤了,幸而偏开要害,太医还在救治。”   段钺抬头看了眼高台。   层层叠叠的禁军守卫四周,一时也瞧不出里面什么情况。   “这刺客是家中豢养的死士。”段钺说着,从刺客牙齿中取出一颗深藏的毒囊,递到蒋飞尘眼前,“见血封喉的无妄丹,暗卫营最受欢迎的自杀剧毒,统领可去查查,据奴才所知,整个长安只有三家药司有供。”   又扫了眼刺客的衣着面貌:“他这身行头价值不菲,单一件金丝软甲,就价值连城。指茧薄浅,细皮嫩肉,相貌俊朗,不是头领,便是个受主子喜爱的宠奴。”   蒋飞尘不由惊讶于他缜密细致的观察力。   这么多讯息,这人竟只扫一眼,便能笃定。   段钺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司凤阁特制的玄铁短匕,削铁如泥,对外只售十把,只要有渠道,应当很好查。”   蒋飞尘叹为观止:“大人见识不凡。”   是想说知道得太多了吧。   段钺没说话,低头看着匕首沉默。   作为区区深宫暗卫,无妄丹、金丝软甲,这些宝物,的确不是他该了解的东西。   但谁叫他上一世有个挥霍无度又狠心的主子,给暗卫营所有人都配了件金丝软甲,就为了更好地替他挡刀。   还特别赐了段钺无妄丹和司凤短匕,当做暖床的奖励。生怕他比自己死得迟一样。   段钺心中讽刺,抬了抬匕首:“蒋统领,这匕首,待呈堂证供之后,能送奴才么。”   蒋飞尘愣了下,才道:“大人擒拿刺客有功,自然想要什么奖励都行。”   “不。”段钺不明意味地微笑,“我就要这个。”   蒋飞尘点头同意了,左右也没什么损失,“等幕后主使一抓到,便派人交予您。”   段钺撩起眼皮:“幕后主使是谁,大人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么?”   这简单一句话,叫蒋飞尘瞳孔一缩,冷汗直冒。   段钺却起身离开了,像是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有多骇人听闻的话。   手底下禁军看出苗头不对,上前隐晦道:“统领,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不要属下……”   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蒋飞尘警告:“你找死?动谁也不能动他。”   又看了眼段钺的背影,皱起眉:“他怎么会知道,莫非是谁泄露了秘密?”   这厢蒋飞尘,忧心忡忡,还郑重地吩咐了人去请示四殿下。   那头段钺,却转身就把自己说过的话拋到脑后。   他根本就是瞎几把随口一说,纯属装逼。   上次庄贵妃刺杀,就是被老皇帝栽赃,谁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也一样。   反正动动嘴试探又不要钱咯。   段钺毫无心里负担,反倒是蒋飞尘反应奇怪得很,难不成被他蒙对了?   蒋飞尘是靖王的人。   这狗比,又想干什么。   上一世靖王被关在牢里好几个月,出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皇子考校哪轮得上他。   他倒也策划过弑君,为了扳倒庄贵妃。   难不成因为提前出狱,所以,这一部分的剧情也提前了?   段钺心念急转,脑子里一瞬间划过好几个猜想,转头看了眼七皇子。   这可怜的书呆皇子,正吐的昏天黑地,根本不知晓自己母妃已经被盯上了。   他收回视线,走到崴了脚、正被侍卫搀扶的三皇子身边,跪下来谢罪:“奴才护卫不利,叫殿下受伤了,还请殿下责罚。”   三皇子摆摆手:“若不是你,本殿下连命都没了。”   方才他表现着实丢人,这会也不好意思多提,只叫了随行的太医来,替段钺处理伤口。   幸而那一刀刺得不准,卡在了肩骨里,否则这会段钺早已吐血而亡。   三皇子摸摸他伤口,皱眉半晌,才有些别扭地问:“你疼吗?”   段钺有点讶异。   这不像是三皇子该说出的话,他自视甚高,又大大咧咧,还没见关心过谁。   “多谢殿下关心,奴才无碍,小伤罢了。”   说完习惯性想笑一笑安抚,陡然反应过来他还有个破技能,连忙压下嘴角,僵着脸。   落在三皇子眼里,就是小暗卫疼得连笑都笑不出来,像朵娇花被霜打了似的,蔫头蔫脑。   三皇子心里闷闷的,也说不上什么感觉,总之高兴不起来。   受了伤的段钺,终于有借口单独躺一会了。   三皇子特意将他送到自己营帐里,看他躺下入睡,才放心离开。   人一走,段钺便睁开眼,从口袋里摸出益元丹,趁守卫不注意,溜到主账附近。   中承帝已经被移送到这里休息,几个皇子都守在边上。   段钺藏在树后,正想着怎么把六皇子引出来,头顶忽然就被人揉了把。   他一抬头,树上掉下来个脑袋。   段钺吓得差点叫出声,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段四从枝上倒挂下来了。   “小十六,你也有怕的时候。”   人间喇叭花张嘴就开始叭:“刚才挡刀的时候怎不见你怕呢,多英勇,瞧三皇子看你的眼神,都感动得要哭了。小十六,你就是喜欢男人,也不兴找三皇子那样人高马大的,不然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压不了吧。”   段钺脸色一黑,抬手一个窝窝头塞他嘴里:“闭嘴。”   但是已经迟了。   “哦,原来小十六喜欢三殿下吗?”   “难怪先前不同意跟随,我懂,欲擒故纵的把戏,秦花阁的周姑娘就爱对我用这套。”   “放屁,人家是真讨厌你。”   “其实三殿下对小十六也挺好,别的侍卫凑上去都被揍了,只有小十六被抱着,是不是。”   “但主仆有别啊,跟了三皇子,十六岂不是要变小媳妇儿了。”   “那不成,我还指望十六娶媳妇呢,不成不成,我不同意。”   “我看司药局那个女大夫就挺好,人可喜欢十六了,还亲自送过伤药呢。”   “林大夫太素了,不好,十六爱艳俏的。”   “那就隔壁锦衣卫的小易百户呗,整天像朵花儿似的招摇,又漂亮又厉害。”   “不能吧,这小姑娘贼凶的,你忘了十六小时候被她摁狗洞里暴揍的事了?”   段钺:“……”   段钺木着脸抬头,就瞧见一整颗树上都蹲满了暗卫,三言两语,把他婚事都定了。   “你们没事干?都不用值守?”   段二笑笑:“主子在里面呢,去哪守着?”   段钺咬牙:“我和三皇子,没那种事。”   众暗卫一齐“哦~”了一声,挤眉弄眼,引得附近守卫的禁军都看了过来。   段钺嫌丢人,一把扯过段四的胳膊,埋头往角落走。   “干啥呢?慢点,你伤不疼的么。”段四皱皱眉,把人拽住,“有事就说,避什么避,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段钺左右看看,耳朵凑近他,小小声:“你帮我个事。”   段四正要说我凭什么帮你。   段钺直接眨眨眼扮可怜:“四哥~拜托。”   段四:“……”   拒绝的话就卡在嗓子里,直接吞了下去。   他清清嗓子:“说。”   段钺摸摸鼻子:“你有没有办法,叫六皇子出来一趟?”   段四被临时分到六皇子手下,只能他去通传才不显怪异。   段四白他一眼:“陛下重伤,这节骨眼上,我怎么叫人?你怕不是故意为难我。”   谁知道中承帝会不会运气不好直接咽气升天,那时候近前侍奉的人,可能就是太子了,哪个肯离开?   段钺不是不懂,正是太清楚利弊,才觉得棘手。   段四见他耷拉肩膀,人都蔫了,正想说我先试试吧。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凉薄冷淡的嗓音:   “你见六弟做什么?”    第三十七章 暗卫被主子摸小耳朵   一身寒酸旧衣的美貌少年牵马站在雪枝头下,桃花眸冰冷。   是刚赶来的段初初。   “四殿下。”段四连忙躬身行礼,又疑惑他那句话意思:“殿下有事吩咐?”   靖王不答话,直直盯着段钺。   从他现身时起,段钺脸上便没了笑意,陡然森冷下来,整个人沉默又凌厉得可怕。   段四左右看看,这才后知后觉:“哦,殿下寻十六?”   靖王点头,将马栓在树上,走来牵段钺的手,想带他到角落里去说。   结果手劲重了,正好按在段钺掌心被刀割开的伤口上。   段钺刺痛,记起上一世这人种种恶行。   心口一股怨气陡然爆发,狠狠抽出手,抓着他肩膀,往树干上用力一拍:“别碰我!段初初,你是不是非得我死了才甘心!”   靖王没他能扛,受的鞭刑仗刑落了一身痛,至今没好。这么一拍,命都险些去了半条。   他头昏脑花好一阵,才勉强清醒,舔了舔干涩的唇:“不是。”   又解释:“这里人多眼杂,你会被三皇子眼线盯上。”   “那也跟你没关系,少管我的事。”   段钺收回手。   靖王掉下来,见他要走,立刻抓住他脚踝:“等等。”   他薄唇动了动,近乎固执地:“你还没回我话。”   段钺先是厌恶皱眉,随即冷笑:“为何要回你的话,你管我?”   段四惊呆。   小十六疯了?这位可是四殿下,再怎么落魄,那也是堂堂正正皇嗣,怎么轮到他们这群暗卫来嘲讽?   他暗中拽了下段钺袖摆,想叫他收敛些。   段钺却不理,凶着脸:“你又不是我主子,你有何资格管我?段初初,帮你不代表我不会害你,下次再敢随意命令,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段四吓得脸色发白,差点想去捂他的嘴。   这等放肆之事,主子脾气再好,都得发怒了!   奇异的是,靖王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只好看的眉蹙了蹙,定定看段钺:“我叫段云初。”   段钺:“不听,爬。”   靖王抿起唇,当真爬起来,一声不吭,转身进了营帐。   段四瞪直眼。   奇了,四殿下性子有这么好?   但无论如何,对方没计较,当真幸运。   段四大松口气,转头就扯段钺耳朵:“臭崽子!你不要命了?那可是皇子!你就是再不喜,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耍脾气!”   段钺“嗷”了一声,疼得直叫。   段四有意敲打他这桀骜的性子,揪着他耳朵当众溜了一圈,才放手。   树上一排玄卫活也不干了,蹲在那,拍手直看好戏,就差来盘葵花籽磕着了。   反倒是禁军冷脸守卫,心中大骂这群人怎如此闹腾。   段四警告:“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对主子不敬,我就告诉统领,让你完蛋!”   段钺眼都疼红了,泪珠子差点掉下来,揉着自己发痛的耳朵,闷声闷气嘟囔:“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被他杀了你都不知道。”   段四没听清,超大声问:“你说什么!?”   段钺赌气:“我说你傻帽!”   气得段四又来揪他耳朵。   就在这时,账帘忽然掀开,靖王又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六皇子段云裴。   段四僵在原地,一手抱着段钺,一手还捏着他耳朵。   段钺正吓得抱头直躲,眼眶发红,睫毛挂着泪珠。   静默半晌,靖王走过去,把小暗卫从魔爪下解救出来。   段钺不知发生了何事,茫然抬起头。   因为生理反应,眼底蒙了层水色,委屈撇着嘴,显得可怜兮兮。   前世哪怕被赐死,靖王也没见段钺露出这种表情。   踌躇片刻,他抬手,抚了抚小暗卫通红的耳尖。   “很疼吗?”   段钺听到这声音,才陡然清醒,浑身一哆嗦,立刻推开他,敛下所有表情,沉下脸。   “你怎么又回来了。”   靖王被推得后退几步,腿疼,一屁股跌坐在雪里。   他也没吭声,自己摇晃站起来。   六皇子看着他俩。   不知为何,每当这两人站在一起时,总会形成一种奇特的氛围,旁人怎么也融不进去。   见气氛僵持,他上前道:“是我叫四哥带路,听说你有事寻我?”   段钺微怔,恼怒看了眼衣裳沾雪的靖王,低声骂:“谁叫你多管闲事!”   靖王垂眸,桃花眸潋滟,比天光雪色还美。   他道:“我想,还你恩情。”   “不需要。”转身就走。   段四连忙把人拉住。   开玩笑,六皇子人都来了,还犟什么呢。   他把段钺推到六皇子跟前,陪笑:“六殿下见谅,小十六性子害羞。”   六皇子道:“无妨,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段钺站在他跟前,犹豫许久,将他拉到角落,背对着靖王和段四,偷偷取出益元丹,交到他手里。   “何物?”   “药。”段钺小声回话,开始瞎扯,“奴才从一个江湖神医那儿买来的,有短暂强身健体的功效,殿下待会射猎,可服用一颗。”   六皇子眸光轻闪,转眼看他:“你可知,三皇子正想方设法打压我,若是被他知晓此事,你小命不保。”   段钺神色不变:“奴才只想求个安稳去处。”   六皇子眸色晦暗。   许久,他道:“你既认我为主,我自当不会叫你失望。”   段钺唇角微翘,不过很快就想起那个破技能,连忙压下来。   他很小心地凑过来,极小声:“殿下,这药,可千万不能让旁人发现!”否则他就完球了。   六皇子盯着他嫩红的耳尖看了会,笑了下,也压低声音:“好,不叫他们知晓。”   两人转回身时,就见靖王和段四都目光灼灼盯着。   靖王还好些,段四就差把好奇两个字写脸上了。   六皇子笑笑:“没什么,说点私话而已,走吧,这里太显眼了。”   靖王同他一道回了营帐。   路上,六皇子好奇:“四哥不问问,我和段十六说了什么吗?”   靖王沉默一会:“他不想叫我知道,问了,他又要不高兴。”   六皇子惊讶。   他何时见过四哥这般畏首畏尾,他对段十六,难不成真的动心了?   中承帝伤势不重,很快就醒来。   他不听朝臣劝阻,执意要回去主持大局,宣布考校继续。   段钺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罗里吧嗦打听八卦的段四,回到营帐。   三皇子找不着他,正急得要杀守卫。   段钺连忙解释说自己去如厕了,才安抚下来。   他拉着段钺的手:“十六,你受了伤,不要一个人乱跑,去哪里都要告诉本殿下一声。”   段钺伤口被他抓得疼,却不能像对待靖王一样吼他,只得忍着痛点头:“奴才明白。”   大周重武,皇室子弟从小习武,精通骑射,皇帝更是有御驾亲征的习惯。   此次考校,便是以猎物的数量和质量判定胜负。   这对书呆七皇子和病弱六皇子来说,简直是折磨,形势极度不利。   靖王其实也好不到哪去,一身伤,怎么跟旁人争。   九皇子小屁孩一个,弓都拉不开,更不指望。   余下能打的,就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   为保证公平,中承帝允许玄卫随行,所射杀猎物,也计入各家主子的成绩。   这么一来,就只剩靖王一个可怜蛋。   他压根没有玄卫。   中承帝便问他是否需要挑一个随行。   他看了看三皇子身边的小暗卫,摇摇头。   “不必,儿臣一个人,也能赢。”   段钺没忍住看他一眼,心想,真会吹逼。   三皇子和他一样的心情,冷笑道:“十六,咱们走,待会瞧瞧是哪个废物猎不到东西,躲在角落偷哭。”   段钺跟上他脚步,翻身上马,进入丛林。   其余人也都随行,各自找了个方向离去。   二皇子身边跟着段一,六皇子带着段四,七皇子有段七随行,九皇子则被段十二抱着。   五公主和八公主也想凑热闹,中承帝便叫闲着的几个玄卫护送二人进去。   只剩段飞留在皇帝身边护卫。   “菀花觉得,这次射猎,谁更有机会夺得头筹?”   段飞一袭红衣猎猎,长发如墨,容颜艳丽华贵,如长枪般守在他身旁。   “陛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朕问你,当然是想听真话。”   “段钺会赢。”   中承帝无奈:“朕问的是朕的儿子。”   段飞长眉一挑,嫣红眼角斜睨过来:“那就是假话了,三皇子会赢。”   乌云落雪,长天一色。皑皑世间,独他一抹殷红,秾艳姝绝,傲立凡尘。   中承帝为这一眼风情心悸不已。   他怔忡半晌,才定了定神:“为何不是老四。”   段飞无所谓:“陛下是天,您说谁,就是谁。”   无往不利人人敬仰的中承帝,在一个暗卫跟前碰了软钉子。这叫他挫败。   他叫段飞过来,跪下给他倒酒。   段飞照做。   “既然如此,朕是你的天,朕想对你做什么都行,是不是?”   他捏住段飞尖俏细腻的下颌抬起,摩挲他绝色锋利的脸蛋,讥讽勾唇:“朕叫你在这里伺候朕,如何?”   众目睽睽,同僚皆在。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段飞仰头,看他一会,默不吭声埋进他胯下,低下头去,张嘴纳入。    第三十八章 暗卫救主子跳崖殉葬   高台锦绸遮掩了两人隐晦的动作。   中承帝并不怜惜,扯着他丝缎般顺滑的墨发,一味宣泄惩戒。   他想将这眼神落在天边的人给踩在脚底,想让污秽沾染他清白身。   段飞爬出来,抬起头时,嘴角有撕裂的伤口。   一点血迹挂在他嘴角,不显苍白,越添艳丽。   中承帝执起酒樽,慢条斯理从他头顶倒下。   段飞想躲,却被他用两根手指撬开嘴,勾出舌尖,被迫仰头接下浊酒。   “菀花,好喝吗?”   问的却不是酒,而是段飞刚刚吞下的子子孙孙。   段飞眼神放空,目光似乎在看他,却又不是看他。   眼底无处着落的失神感,混合着散乱的衣衫发鬓,和浸湿身的液体,让他显出几分脆弱残破之美。   过许久,他才认了命地阖眸,低低俯首,嗓音嘶哑:“谢陛下,赏。”   中承帝露出掌控一切的满意笑容。   此时此刻,远在林中射猎的段钺,丝毫不知自己最尊敬的统领,正被如此折辱。   他骑射功夫是段飞亲自教出来的好,放眼天下也难寻敌手。   三箭齐发,每一箭都能正中猎物眼睛,不伤半分皮毛,且皆是珍惜品种。   跟随三皇子的侍卫不少,但没有哪个能如他这般百发百中。   少年弯弓射箭的身影宛如利剑,藏锋待发,带着令人不敢觊觎的睥睨。   不过片刻,笼子里便堆满了猎物。   三皇子骑马回来时,人都震惊了。   “段十六!你不会去把二哥抢了吧!”   不然怎么能猎这么多,他不过上个茅房的功夫,连笼子都塞不下了!   “奴才没有抢,殿下。”   段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冬日出行的动物少,但今日却是个例外。   他往这儿一站,那些猎物便扎堆似的一头往他跟前撞。   他也不客气,来一个收一个,这片儿几乎被他猎空了。   三皇子来之后,连只野兔子都没看到。   半个时辰过去,主子两手空空,羞愤难当,质问小暗卫到底怎么回事。   段钺一脸无辜:“殿下,奴才也不知道。”   三皇子气得一夹马肚子:“你就给本殿下待在这里,不许动!本殿下要去北边林子再找找!”   他先前还嘲笑段初初猎不到东西会哭,这下哭的人都要变成他自己了!   巧的是,三皇子一走,猎物又出来了。   段钺一人一弓,身旁堆满战利品。   箭也用完了,他无所事事,干脆将猎物全都收进空间,跃上树,闭目休息。   不知过去多久,树下传来一阵细微响动,类似脚踩枯枝的窸窣声。   段钺耳尖动了动,听见底下有人在小声密谋。   “北林的陷阱都布置好了?”   “万无一失,这次保准他插翅难逃!”   嗓音尖细,听着像东厂番子。   北林,那是三皇子去的猎场,东厂难道要对三皇子下手?   “不对,是刺杀男主哦。”小黄书突然出声,奶里奶气的,“庄贵妃想当皇后,所以得除去瑶初皇后和她儿子。”   “同东厂有何关联?这种为他人作嫁衣裳,且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不像东厂的手笔。”   “爸爸忘了吗,庄贵妃和东厂厂督司乘雪有染呀,床单滚一滚,指挥东厂,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段钺一时失语。   哦,他忘了,庄贵妃可是个神人,入幕之宾数不胜数。   小黄书见他撕了袋亲嘴烧啃了起来,不由提醒:“爸爸不去北林吗,还有任务要做哦。”   段钺抬头看了眼天色,冷笑:“急什么,他不是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赢吗,让他秀,我再睡会。”   天色渐暗。   北林一片寂寥,白雪在枝头堆积成冰。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突然,一声怒喝打破平静。   “一个人也能赢”的靖王,这会正被疯狂追杀。   箭如倾盆大雨,簌簌直往后背射。   跟随的几名禁军为了替他阻挡,都已经被射成了筛子,倒在身后血泊。   靖王拖着一条瘸腿,拼命奔逃。   他听得到胸腔中喘出的沉重呼吸,也能感受得到死亡的逼近。   前世他一直生活在段钺为他编织的舒适网中,无论多困难的险境都能化险为夷,但凡命令下达必能得到最完美的执行结果。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没了段钺,他连逃命都要如此狼狈。   前头一条长河拦住去路。   靖王顾不上思索,一头扎进去。   刺骨寒冷浸入血肉,原本受伤的右腿开始剧烈抽搐,靖王眼前晕眩,险些就要沉下去。   强力的羽箭刺破重重水波,射入他肩膀。   剧痛让他陡然清醒,咬破舌尖,挣扎游上岸。   河水湍急,追兵无法继续追赶,从小路绕来。   靖王心神紧绷,紧贴着树干,小心隐匿身体,躲避搜寻。   他在水里中了箭,带毒,青黑的血液正汩汩涌出,一滴滴落进雪中,血腥气引来不少猛兽的窥探。   一条毒蛇被惊扰,从洞中爬出。   靖王闭紧眼,忍受着滑腻而冰凉的触感从手臂游过。   东厂这次为了捧庄稚吟和七皇子上位,花了大代价,连他亲信和最精锐的前哨兵都派了出来,誓要置他于死地。   幸亏他提前做了准备,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人,四处搜查过了,找不到。”   司凛眯起眸,四下巡视,指着悬崖旁边一颗断树:“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样下去迟早被发现。   靖王垂眸,扫了眼百丈高崖下的湍急冰流。   运气好,应当能保住条命。   总比被抓住折辱来得好。   他捏紧指尖,强忍疼痛,正想跳下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清朗的少年嗓音:“东厂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靖王一怔,陡然转过头。   是段钺!   他不是在南林陪段云琛么,怎么会到这里来。   是来救他的吗……   靖王眸光变了几变,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心口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段钺来得好巧不巧,一眼就看到树后露出的一小片布衣角。   除了靖王,没哪个皇子穿得如此寒酸。   痕迹这么明显,靖王这傻蛋,估计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他装作没看见,淡淡道:“陛下似乎并未准许让东厂的人进猎场,不知司役长这是何意?”   司凛先是皱眉,随即笑了笑:“大人见谅,东厂丢了个逃犯,正在追捕。”   段钺用“你看我像傻子吗”的眼神盯着他。   司凛笑容渐渐敛起,“既然大人不相信,那也没办法了。”   他示意下属将段钺围住。   “大人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离开,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二是死在这里,和这个秘密一起深埋地下。”   “我相信大人是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段钺长剑出鞘,锋芒毕露:“可惜很早之前就有人说过,我这个人,一直都很蠢。”   蠢到连性命都玩没了,还要去救那个男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司凛沉下脸,一抬手:“给我杀!”   厂役一拥而上。   短兵相接,杀戮一触即发!   段钺眉目冷冽,一人,一剑,宛如地狱罗刹,毫不留情收割下一条条性命。   长剑染血,玄衣如刹,目光所及,无不令人胆寒。   司凛倒退一步,面色发寒:“不对,段十六不久前才同我交过手,根本没有如此恐怖实力,你是谁!?”   “我是段十六,也不是段十六。”   段钺执剑站在断树前,血珠顺着雪白剑刃滴落。   靖王鬼使神差地,倾过身体,伸手接在掌心。   他听见少年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死过一回的人,哪来那么多讲究。你说是不是,四殿下。”   靖王一怔,掀起眼帘。   他和少年讥诮的目光相触,被那里头满满的杀意摄住心神。   被发现了。   靖王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四周涌出更多番役,刀光剑影,杀机四伏。   东厂厂督司乘雪是个狠到骨子里的人,要么不做,要么赶尽杀绝。   他既然动了杀意,就绝不会放过。   靖王静默片刻,松开手:“你走吧,你一个人,他们拦不住。”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理所当然让段钺挡在他身前替他抗刀,而是放他走。   段钺面色不变:“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你若真心想让我离开,从一开始,就该出来阻拦。”   “但你没有,你仍然抱着利用的心思静观其变,只要你自己能活,旁人变成什么样你都无所谓。”   “段初初,你还是那么自私。”   靖王沉默,仰头和小暗卫清澈明亮的眸对视。   那些肮脏卑劣的伎俩,在这双眼里,无所遁形。   过了许久,他才说了一句轻轻的,几乎听不见的:   “抱歉。”   段钺又笑了。   眉峰冷意和嗤笑止不住溢泄。   那些伤害和折磨,只用一句抱歉,就能消弭了吗。   他的忠心,在这人眼里,又算什么。   段钺垂眸,看着这曾让自己神魂颠倒的人,神色疏离:“是我自己犯贱,你也没什么可抱歉的,谁叫我是个蠢货,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靖王被他这句话搅得,心尖刺疼。   司凛见他二人如此,冷笑一声:“没想到段十六你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真可笑,以前还嘲讽我,你又有什么资格?”   忘了说,司凛原也是暗卫营的人,玄卫候选。   只是眼瘸,钦慕厂督司乘雪,费尽周折爬床跳槽,才一步步拥有今日的权势。   段钺并不理睬他的落井下石,弯下腰,将地上虚弱狼狈的少年打横抱起。   靖王一怔,下意识搂住他脖子,绷紧身体。   段钺道:“主子,你又欠我一条命。”   “越欠越多,你脸皮厚,想来也没打算补偿。”   小暗卫龇出一口大白牙,低下头,对他露出个灿烂笑容:“不如今日还了吧。”   靖王怔怔望着他。   回过神时,人已经被他带着,跃下高耸悬崖。    第三十九章 暗卫被系统套路求抱   段钺不怕死,跳崖跳得太利索,连片衣角都不让人碰。   司凛根本未及反应,就见他已经抱着四皇子,纵身跃入湍急冰流之中。   他趴在涯上急得大骂:“段十六!你这疯子!”   下属担忧:“大人,现在怎么办?”   见不到四殿下首级,他们大人,恐怕又会被督主责罚。那等折磨,就连见惯了严刑的番子也会恐惧。   想到司乘雪的种种酷厉手段,司凛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咬牙恨声:“段十六没那么容易死,从南面缓坡下涯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色已晚。   夕阳余晖落在山头,寒鸦在枯枝哀鸣。   三皇子看了眼身后整整一车的猎物,满意一笑:“这么多应该够了。”   “走!回去找段十六,叫他看看,本殿下可不是段初初那等绣花枕头!”   一想到小暗卫会用那种崇敬的眼神看他,三皇子心中便止不住地雀跃欣喜。   谁料回了南林,却连人影都见不着。   草地里氤氲着一滩血迹,段钺和猎物都不见了。   三皇子心一悬,脑海下意识浮现出凶狠猛兽将自家小暗卫叼走的可怖情景,人都慌了。   还是下属劝慰说,十六大人可能等得着急,先回了营帐,才将他安抚下来。   一行人快速出了林子。   只是回到营帐,仍未见到人。   值守的禁军说,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未回返。   又说,每年的冬猎都会死几个人,真不见了,或许就是失踪了。   三皇子心乱一瞬,连考校也顾不上,急急忙就去找中承帝。   很快,其他皇子陆陆续续回程,均无伤亡,只段十六和四皇子消息全无。   “十六不会乱添麻烦,除非是被人暗害。”   段飞脸色发沉,斜睨东厂一眼:“若让我知道是谁动的手脚,定叫他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司凛面皮抽。动,皮笑肉不笑:“段统领这话说的,暗卫营自己惹了乱子,还想推脱罪责不成?”   段七沉默一瞬:“司役长中途离席,可否告知去了何处。”   “奉陛下之命,谨防刺客,搜查巡逻,有问题?”   三皇子不蠢,一听这话,就知道和东厂脱不了干系,差点冲动上前,幸而被段云睿及时拉住。   “别去,此事是冲着老四去的,和十六没关系,你一开口,反倒会将他置于死地。”   三皇子恨恨瞪了眼司凛,咬牙忍下。   最终,中承帝指派了暗卫营和禁军前往林中搜寻,其余人则就地扎营,明日再行回宫。   夜里,他辗转难眠,将段飞招来,命他伺候。   段飞心不在焉。   中承帝不尽兴,捣弄得更用力了些,听他闷哼一声,才满意地问:“担心云钺?”   段飞眼角泛红,将溢出口的呻吟吞下,勉强维持清明:“陛下难道就不担心?十六死了,没人能助您炼长生丹。”   中承帝别有深意地笑笑:“朕宠爱云钺,可不是为了这个。”   段飞眸光微动,故作无意:“那是为何?”   “菀花,你这是在嫉妒朕关心他?”中承帝手指顺着他苍白的脸摩挲,唇角勾笑:“还是为了保护他?”   段飞神色平静:“只是好奇,陛下突然对十六过分宠爱,阖宫上下,谁不想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妖术。”   “那可不是什么妖术,不过出自朕的私心罢了。”   中承帝低笑,矮身下来,火热大掌覆上段飞纤腰,带有几分折辱意味,拍拍他臀部。   “放心,他不会有事,顶多吃点苦头罢了。你有空担心,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叫朕更舒服......夹紧些。”   说罢动作越发迅猛。   段飞屈辱地跪趴在榻上,像朵枝头摇摇欲坠的鲜艳红梅,饱受摧折,却不敢擅自凋零。   与此同时,深宫某处,也同样进行着不堪入目的情事。   庄稚吟浑身赤裸,缠绕银链,被绑在红柱上,身下含着淫具,脚底滴了一滩血。   分明秽乱不堪,偏偏她一脸茫然纯真,反倒增了几分不可言说的诱惑。   东厂厂督司乘雪,就坐在她对面太师椅上,面无表。   “乘雪哥哥,好、好了没,阿吟疼。”   司乘雪拨弄着修长手指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贵妃娘娘现在还痒吗?”   庄稚吟哭出声:“不痒了,乘雪哥哥,真的不痒了,快放了阿吟,阿吟下次不敢了。”   她是真的受不了了。   她同司乘雪数日未曾亲近,今日好不容易逢着中承帝离宫,便偷溜出来找人,偷偷爬上榻,想给他一个惊喜。   谁料司乘雪竟将她绑起来,整整一下午,吩咐底下阉人,用马刷和淫器一直折磨她。   这人以前花样虽然也多,对她却宠护有加,何时像这般冷酷了。   庄稚吟委屈不已,泪水险些又掉下来。   司乘雪叫人松绑,把她拖到跟前,脚尖勾起她泪雨朦胧的脸,嗓音尖细。   “娘娘,奴才不是告诉过您,没有吩咐,切勿擅自同奴才联系么?您若忘了,奴才不介意帮您想起来。”   “可是本宫想你了。”   司乘雪讽刺:“你那是想后位。”   庄稚吟不高兴地撇嘴:“是你自己说,要帮本宫登上后位的,又不是本宫求你。”   司乘雪嗤了声,阴柔秀丽的面孔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放心,四皇子活不了,这次冬猎,必叫他尸骨无存!”   得到他这句话,庄稚吟倒是放心了,把泪水擦干,跪趴几步到他脚下,眼巴巴瞅着:“那今晚还宠本宫吗?”   司乘雪厌恶地睨她一眼。   这女人,当真贪得无厌又蠢笨好色。   “天色不早,娘娘回吧,否则叫庄太傅知晓您同奴才来往,恐又叱责于您。”   庄稚吟确实有点怂自家老爹,总骂她不检点。   她缩缩肩膀,裹了衣衫,便乘轿离去。   司乘雪叫人收拾掉脏血,换了身衣衫。   底下人来报,四皇子跳崖,生死不知,司凛大人正在带人搜查。   司乘雪整整衣襟,眼底阴翳:“告诉他,找不到,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太监胆寒,哆嗦了下,应是。   又想起件事:“暗卫营的段十六,搭救不成,也和四皇子一起坠了崖。”   “段钺?”   司乘雪皱眉,转过身:“他现在怎么会认识段初初?”   太监不知他何意,没敢搭腔。   司乘雪蹙眉踱步片刻,竟取了鹤氅,亲自出门:“叫上人,务必找到段十六,不能让他死。”   ......   暗卫营将林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人影。   谁也不知道,失踪的小暗卫,这会儿正抱着他那不成器的主子,挂在峭壁一颗枯树上。   他运气不错,绝处逢生。   可惜四周陡崖秃石,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们唯一的结局,就是等着枯树折断,两个人一起掉进河里淹死。   靖王已经被风吹晕了过去,屁用没有。   段钺本想将他收进空间,但小黄书说,他等级不够,不许收纳活物。   实在不行,他就只好扔掉靖王,一个人躲空间里避难。   仁至义尽了,靖王就是做鬼,也不能找他报仇。   “其实,爸爸可以接其他任务哦,完成就能提升等级。”小黄书又开始整活了。   段钺总觉得它在坑自己:“现在能做什么事?”   “【夺走靖王初吻】任务奖励一万金币。”   段钺:“......”   给十万都不干。   段钺态度坚决,小黄书只好放弃,换另一个:“那还有【给予靖王温暖】任务奖励五千金币。”   “什么玩意儿?”   “很简单喔,只要唤靖王乳名,抱他一下就好啦。”   段钺眨眨眼:“靖王还有乳名?”   “有的哦,就叫初初。”   段钺被恶了下。   这一辈的皇子,皆以“云”为名。   靖王本名段云初,失宠后,陛下收回“云”字,改名段初。   三皇子有意羞辱,故意用“段初初”这个女儿名称呼他。   久而久之,众人便默认此名。   三皇子肯定不知道,自己每次嘲讽靖王姓名时,其实都是在亲切地叫他乳名。   他要是知道,那得悔得吐血。   左右只是口头称呼,段钺也不在意,点了确认键。   结果等任务收到面板上之后,小黄书才突然“啊”了声。   “忘了提醒爸爸,这个任务有限制的哦,爸爸每天都需要唤十次乳名,否则奖励会收回,并惩罚五万金币。”   段钺:“......??”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那他以后岂不是每天都要说十句“初初,抱”??   小黄书嘤了下:“书书忘记了嘛,爸爸不要生气。”   段钺额角青筋直迸,转头就把火撒在了昏迷的靖王身上,左右开弓,两边脸各甩了一巴掌。   “段初初!你还有脸睡!”   靖王幽幽醒转。   他梦到自己沉入深渊,被一双手拼命拉了上来。   那人在耳畔唤他乳名,一遍又一遍,温柔似水。   像极了前世小暗卫安抚他时的声音。   他费劲力气,艰难张开眼。   小暗卫那张青涩俊秀的面孔映入眼帘,眉眼温润,正甜甜对他说:   “初初,抱。”    第四十章 暗卫被主子哄骗失身   靖王没反应过来,桃花眸轻眨了下,透出迷茫。   段钺趁机又重复了句:“初初,抱,初初。”   心底默数第三遍。   靖王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望着他发怔,   “初初?”段钺歪歪头,摸他的脸,“初初想抱吗?初初不要抱吗,初初怎么不说话?初初?”   第八遍。   突如其来的亲昵,叫靖王莫名生出几分怯意,肩膀微微缩了下。   “初初。”段钺又叫他。   两人都挂在树上,稍稍动一下都可能掉下去。   靖王朝底下万丈悬崖望了一眼,心想小暗卫或许是担心自己。   他踌躇许久,朝段钺伸出手。   段钺倒很配合,手一伸,便利落地将他揽进怀,搂紧少年尚且纤细的腰肢。   靖王手搭在他脖颈上,不敢用力。   生怕多用点劲,就会勒死柔弱的小暗卫。   段钺命令他:“抱紧。”   他顿了几息,圈住小暗卫,将头抵在他肩上,胸口相贴。   能清晰听见小暗卫平稳的心跳声。   温热,有力。   和上一世骨灰瓶的冰冷触感并不相同。   靖王想,小暗卫似乎还是活着更好一点。   冷不丁,段钺淡淡叫他:“初初。”   靖王回神,沉默半晌,“嗯”了声。   段钺道:“第十遍了。”   靖王不知他何意。   小暗卫又说:“段初初,你抬头。”   他照做。   紧接着右侧半边脸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靖王怔了会。   方才对他还很亲昵的小暗卫,突然就冷了脸:“废物,还不放手,你想抱到什么时候?”   靖王张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干巴巴叫他:“段云钺。”   然后说:“是你自己要抱。”   “……闭嘴!”段钺黑着脸,恼羞成怒,没忍住就推了他一把:“去他妈的任务,早知道不救你了,你自己该死,还连累我。”   靖王没抓紧,被这一推,不慎松了手,直直下坠。   他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即将落个粉身碎骨的局面。   却不喊不叫,仍旧一瞬不瞬注视段钺。   漂亮的桃花眸里,映着天光雪色,和小暗卫那张绝情冷酷的脸。   这一瞬间,立场对调,他竟忽然好奇,当初段钺死时,心底在想些什么。   他记得小暗卫哭了,是在伤心么。   ……   段钺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推,想抓人又没抓住,只得松手,跟着跃下去。   他心底问小黄书:“空间升级完成了吗?”   “三……二、一,升级完成啦爸爸!爸爸可以带靖王进空间啦。”   段钺说好,脚尖一点峭壁,借力俯冲下去,如同飞燕,极快地追上靖王,一揽他腰肢。   靖王刚睁眼,眼前便天旋地转,一片漆黑。   脚下无着落,他只能倚在段钺身上,被他抱着。   他其实不喜欢这种感觉,被旁人掌控的无力感,会叫他无所适从。   但因为对方是小暗卫,那就没关系。   “段云钺,这是何处。”   “地府。”段钺呛他一句,点开商城面板,搜索自己需要的东西。   干粮、水,和冬被。   靖王好像受了伤。   但段钺不想为他浪费金币,一摸自己口袋还有用剩下的伤药,便打算给他凑合凑合。   商城的物品贵的离谱。   五千九金币,才买了几样必需品,就花了三千四。   还剩两千五,段钺放进储钱罐里,打算存起来,给他空荡荡的空间里添置一张床。   靖王看他一个人嘀嘀咕咕好久,就安静等着,等他停下来,才问:“你为什么来救我。”   段钺翻他一个白眼,想起他看不见,才冷哼:“谁说我是来救你,我是来赚钱的。”   赚好多好多金币,升级空间,他就能摆脱奴籍,一个人去流浪。   但这句话在靖王脑子里翻译了下,就自动变成“有人吩咐我保护你,只要你不死,我就有赏金”。   “你很缺钱吗?”   靖王转头看他眼睛。   黑暗中小暗卫那双眸里仍光彩照人,如同夜幕的启明星。   段钺心想这问的都是什么屁话,讽刺一笑:“当然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皇子一般无忧无虑么,穷人过的什么生活,你永远也体会不到。”   其实靖王如今的日子,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衣不蔽体,食不饱腹,整日都受尽毒打欺凌。   但段钺不想管,选择性失忆。   他趁靖王看不见,快速地伸手,摸了下他的眼睫毛。   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   紧张得手心都冒汗。   他想不明白,靖王这么狗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漂亮清澈的眼。   在面板的萤色微光映衬下,那双桃花眸越发诱惑动人,浓密纤长的鸦睫,每眨一下,都像蝴蝶翅膀扇动似的,轻盈缱绻。   对段钺简直是致命的吸引。   他救他一命,就碰碰睫毛,不过分吧。   靖王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只是不自在地眨了下眼,大约觉得痒。   段钺控制住指尖再摸一下的冲动,问他:“你还有别的话想说吗?”   靖王垂下眼帘,明显是有,但又不能说。   最后只闷闷道:“没。”   段钺竟然从他脸上看出几分委屈。   呸。   你有屁个委屈的。   段钺掂了掂手里刚刚从崖上抠下来的石头。   “既然没有,就劳烦四殿下先睡一觉吧,有些东西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靖王茫然抬头。   段钺龇牙一笑,对准他圆润的后脑勺,毫不留情一拍。   靖王登时晕倒。   段钺勾着他后衣领,把人放在地面。   他叫小黄书开灯。   空间霎时间明亮起来,光晕照在靖王昏睡的脸上,将他衬得越发白皙柔弱。   段钺蹲下来,抱着“不摸白不摸”的心态,碰了碰他的眼睛。   结果一不小心就拔了根下来。   靖王疼得缩了缩,蜷成小小一团,竟有点可怜。   段钺过意不去,放过作弄他。   他将刚刚从商城买下的东西拿出来,清点了下,用一个包袱裹上,挎在背上。   空间这种东西,听起来太诡异。   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平时取用东西,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做完一切准备,他才背起靖王,寻了个隐蔽的灌木丛现身。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就算暗卫营派人来找,估计也要明天才能到。   段钺找了堆枯草丛,长剑砍下一把,铺在地上做草垫,又挪出冬袄垫上,才把靖王抱上去。   靖王额头发烫,蜷在草里发细颤,大抵是发热了。   段钺解开他上衣,才发现那血里透着青黑色。   司乘雪下手果真是狠,竟用了剧毒。   他正准备疗伤,忽然想起什么,问小黄书:“我现在帮靖王弄出毒血,有奖励拿吗?”   ……宿主爸爸是不是聪明了一点?竟然知道主动问?   小黄书愣了下,才急急忙忙去查:“中毒属于剧情外的意外情况,不算任务哦,但是完成有鼓励奖,一百金币。”   蚊子腿再少也是肉。   反正本来也就打算帮他的。   段钺动作利索,拔去深陷在靖王血肉里的箭头,俯下身抵住他伤口,吸出毒血。   靖王疼得一颤,迷迷糊糊间察觉他的动作,双眼迷蒙地张开,盯着他唇角血迹发怔。   “段钺……”   “为什么……”   不是厌恶他么,为何又要救他。   可惜声音太小,段钺没听见,仍专心低着头,替他吸干净毒血。   汩汩的血流被柔软的唇舌覆住舔舐走,肌肤相贴的温暖,让痛苦都减轻许多。   靖王不知为何,想起前世某次醉酒后,把小暗卫拖上床发泄的情景。   他原本已经淡忘了这些不值得惦念的记忆。   这一刻却突然记起,那天夜里,小暗卫被他压在身下索取时,曾胆颤心惊又满怀期待地问,可不可以吻他。   小暗卫那时还如此天真烂漫,以为主子是喜欢他,才会同他亲近,眼中幸福止也止不住。   而事实上,主子不过是心中烦躁,想将这屈辱凌驾于旁人身上,想叫这无忧无虑的小暗卫也一同沉沦罢了。   他对小暗卫说,嫌弃他奴才低贱,不愿脏了嘴。   小暗卫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像窗外落下的星子。   似乎就是从那一刻起,柔软单纯的小十六消失了。   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段钺。   哪怕此后无数次被他哄骗上床,也再未有过任何僭越之举,像是已经认清两人之间的鸿沟。   靖王胸口突然闷得要窒息,如同一把钝刀在心尖切割,浑身发抖,连呼吸都疼得厉害。   他并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   他只能抓紧段钺的手,来减轻那种痛苦。   段钺吸出毒血,替他上了药,包扎好,一抬头,就见他一脸痛苦,如同便秘。   段钺迟疑片刻:“四殿下,你若是想如厕,就跟我说一声。”   虽然大概率会叫你自己憋回去。   靖王转头,沉沉盯他,桃花眸带了几分前世的偏执:“段十六,不要走。”   走你爹呢。   段钺觉得他神经病,拍拍屁股坐在他身旁,三俩下咽了了个馒头,就开始钻木生火。   凛冬夜寒,在外头待一夜会冻死的。   可惜祸不单行,几日晴天,偏偏今夜里落了雪。   才生起没多久的旺火被打灭。   段钺一觉醒,半个人都被埋雪里。   他赶紧起身,用内力暖了身子,搓搓手,去扒身旁另一个雪人。   靖王已经冻僵了,眉眼都结着白霜,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虽然更好看了。   但是也快死了。   小黄书突然发布了新任务:“【和靖王抱团取暖】完成奖励两千金币,要求把衣服脱干净。”    第四十一章 暗卫救主被老情人抓奸   段钺气笑了。   “你怎么不让我直接和靖王滚床单算了呢。”   “可以吗!?”小黄书惊喜不已,“那就太好了!有好多好多奖励可以拿欸!嗷耶!爸爸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爱你大爷。   他现在非常合理地怀疑小黄书是个二五仔,并且正准备暗搓搓把自己给贱卖了。   “以后和靖王肢体相接的任务都不要跟我说,我拒绝。”   小黄书“啊”了声,无限惋惜。   段钺把靖王从雪里扒拉出来,夹在咯吱窝里,找了个山洞蹲着,生起篝火,将他架火边烤着。   靖王半边脸热得红扑扑,半边脸冻得白惨惨,瘦弱的身躯缩成一团,眉头都紧皱在一起,可怜得很。   段钺一点都不同情他。   这人越惨,他越开心。   后半夜,靖王往他身边蜷,他就一脚把人踹边上去。   来回几次,靖王学乖了,不敢再凑上来,一个人迷迷糊糊缩在角落,手脚冰冷。   段钺想想,把衣服脱了,盖在他身上。   他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打坐一会,从屁股兜里摸出一袋亲嘴烧,就着馒头囫囵吞了。   天色渐亮,算算时间,东厂的人估计快找到这里来了。   段钺拍拍屁股起身,到外头把昨夜生火的痕迹掩埋起来,又去山间猎了几头野兽。   他还有个帮靖王夺得头筹的任务没做完呢。   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   刺目的日光被白雪反射,落进漆黑山洞,打在靖王脸上,微尘散落到他高挺的鼻尖,带来轻微痒意。   他睫毛颤了颤,雪水落下来,艰难睁开眸。   “段钺……”   习惯性张口喊小暗卫的名字。   只是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咳嗽一声都刺痛咯血。   他吞了口唾沫,勉强润润喉咙,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山洞,狭小得仅能容得下两人。   段钺不见踪影。   他身上裹着段钺的冬衣,身旁燃着一簇快要熄灭的柴火,手边还有两个冷硬的馒头。   段钺留给他的?   靖王迟疑片刻,捡起来,掰开一口咬下去。   太硬了,不知道放了多久,隐有股馊味。   前世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重生后又有段钺照拂,吃食上从未短缺,这会竟食不下咽。   靖王忍着嚼了两口,实在吞不下去。   他将馒头包好,放进怀里,又看了眼右肩的伤。   毒血昨晚都被段钺冒死吸了出来,伤口也规规整整包扎好,并无大碍。   不知段钺用了什么伤药,他竟感受不到疼痛。   靖王在原地坐着等了会,却迟迟未见小暗卫身影。   他已经丢下自己,先走了吗?   也对,他的主子是段云裴,没有陪着自己的理由。   靖王沉默片刻,拄着墙挣扎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山洞。   天地苍茫一片白。   没了段钺,他一个人,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正站在原地迷茫时,忽然有人清脆道了声:“喂!”   他一怔,转头四处找人。   “段十六……段十六!”   树上扔下一个雪球,正正好砸到他脑门。   靖王抬起头,就看见玄衣俊秀的小暗卫,正蹲在挂满冰落的树梢上,皱眉奇怪地看他。   “你叫魂呢,乱叫什么,把追兵招过来怎么办。”   靖王看见他那一眼,高悬的心,蓦地落了下来。   “段云钺。”   “说了多少遍,别叫我。”   段钺白他一眼,掏了个鸟蛋跳下来,迈开步利索地走到他跟前。   “有事?”   靖王摇头,心底那股莫名的喜悦,渐渐平静下来。   他又问:“你没走。”   “我当然没走,前有山后有水,我往哪走,要不你走一个给我看看。”   段钺把鸟蛋塞他手里,让他低头,用手将他发上砸落的雪扑下来。   雪化成水,落进衣襟里,冷得靖王打了个寒颤,脖子直缩。   “小废物。”段钺笑了声,眉眼弯弯地嘲笑他。   靖王抿起唇,沉沉盯他。   “怎么,你不服气?要不是我救你,你以为自己能活得下来。”   靖王看了眼他身上单薄衣衫,想起他昨夜就是这么过来的,唯一一件厚衣,还给自己穿了。   他没吭声了,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段钺哼了声,越过他,往河岸边走。   靖王立刻抬头,追上他。   “你去哪。”   “要你管。”   靖王快步走到他身旁,抓住他一小片衣袖。   “松手,你怎么跟姑娘家一样,恶不恶心。”   靖王说:“你昨天抱我,我也没说恶心。”   段钺一噎,心里骂了句操。你大爷,暴躁地甩了甩。   没甩开,索性就任他拽着了。   反正摸摸又不少块肉。   段钺走到岸旁,支起个架子生火,将掏来的鸟蛋扔进水壶里煮着。   又走到林子里,将刚才打来的野兔子拎出来,拔了毛,开膛剖腹,内脏清洗干净。   靖王跟着他,这才看见林子里,堆了足足有小山一般高的猎物尸体。   他心中惊骇,眸光变了变:“都是你猎的?”   “怎么可能,我一个暗卫哪来这么大本事,都是四殿下做梦时候猎的。”   段钺阴阳怪气刺他一句。   靖王没理,蹲下来看着他处理兔子。   “你想替三皇子夺第一名?还是六弟?”   “谁知道呢,也许是替你也说不准。”段钺唇角提着讽刺的笑,斜睨他一眼。   靖王脸色平静:“你帮我,只会遭庄贵妃记恨,她若对你发难,我无权无势,保不住你。”   段钺翻了个白眼。   狗王爷真会装。   不说禁军几千人马,单单瑶初皇后娘家在军中残余势力,就足够庄稚吟喝一壶的。   什么保不住,无非是不想为他暴露势力罢了。   “我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不劳四殿下忧心。”   段钺将兔子穿在长剑上,抹上酱料,架在火上烤。   兔子皮烤的焦黄,“滋滋”地冒油烟。   靖王看他一会,突然冒出一句:“你烤兔子,都是用的佩剑?”   “不然用什么。”段钺觉得好笑,“四殿下是嫌脏吗?嫌脏你可以不吃。”   靖王皱眉:“你从前说,剑是杀人的利器,是主子的盾,不可生锈,不得钝化。”   “去他妈。”段钺嫌恶地呸了一声,“劳资的剑,劳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管那些歪道理。”   说这话时,小暗卫嘴里叼了根草,模样吊儿郎当的,清澈的眼底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靖王忽然发现,他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小暗卫。   前世段十六种种成熟模样,全都是做给他看的假面具。   真正的小暗卫,被层层裹藏在厚重伪装之下,不允许任何人窥视。   小暗卫手艺好,兔子腿烤得极香。   但心情低落的靖王,却食之无味。   解决了午膳,段钺将河岸痕迹抹去,擦了擦自己的佩剑,往山里走。   指望暗卫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得自己去找找出路。   靖王不自量力,也想跟着一起。   段钺嫌他碍事,把人卷巴卷巴打包捆成一团,一脚踢进山洞,叫他老老实实等自己回来。   他脚程快,来回也不过小半个时辰。   本以为不会出什么变故,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靖王的惹祸本事。   不过离开这么一小会,回来时人就不见了。   “叮,新的任务发布啦!【拯救靖王于危难】完成奖励两千金币,爸爸加油哦!”   段钺点了确认键。   小黄书友情提供靖王下落,他很顺利地找到东厂落脚点。   “督主,这片都找过了,未发现段十六踪迹。”   “仔细搜,雪落得浅,一定有脚印。”   司乘雪吩咐完,走到被迫趴在地上的靖王跟前,一脚就踩上他半边脸,狠狠碾了碾。   “段初初,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落在我手里,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你将我断手断脚挂在城墙千刀万剐之时,有没有想过这报应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靖王咳出口血,抿紧唇一声不吭,桃花眸冷翳。   司乘雪最见不得他这幅自视清高的模样,冷笑一声,匕首直接插进他掌心里:“说!段钺被你弄哪儿去了!”   靖王疼得剧烈抽搐,满头冷汗,脸色都霎白,却仍咬紧牙关,不声不响。   段钺藏在树后,听清他们的谈话,有些奇怪。   东厂要害的人是靖王,为什么还要找他?   是想杀人灭口?   督主……司乘雪?他亲自来了?不过杀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也值得他亲自来一趟?   还有什么断手断脚掉在城墙,司乘雪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段钺想得入神,没留心脚底树枝撑不住他重量,陡然断裂。   他没防备,一头栽进地里,糊了满脸的雪。   “谁!?”   “有刺客!保护督主!”   东厂番子立刻将他团团围住,无数刀尖顶在他头顶。   段钺心底骂了声流年不利,艰难从雪里抬起头,呸了两声。   一双绣着金貔貅镶明珠的精致锦靴,落在他眼前。   “段钺。”   阴柔的嗓音轻唤他名字,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   段钺愣了下,抬起头。   就看见司乘雪站在他身边,用那张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秀美面孔,静静注视着他。   段钺顿了下,想起前世两人好歹也有过交情,还是抬手打了个招呼:“督主大人,真巧,您也出来散步啊。”    第四十二章 暗卫挡刀主子吐血濒死   司乘雪不接话,就漠然站在那儿,冷淡俯视他。   段钺有点尴尬。   这人怎么还跟前世一样,一点都不给人面子的。   他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一本正经道:“司督主在此就太好了,奴才正愁找不到出去的路,您可否给奴才指个方向?”   司乘雪看他两眼,就在段钺以为他不肯放人的时候,突然轻抬了抬指尖,指着东南,大发慈悲开口:“沿山涧,一直走。”   段钺松口气:“多谢督主大恩。”   说着走过去,用脚踢踢趴血泊里装死的狗王爷。   “四殿下,别睡了,快起来,跟奴才回宫去。”   靖王虚弱地睁开眼皮,气若游丝,叫他走。   “走啊,这就走。”   段钺把他架起来,一面转身,一面假模假样地叱责:“您看看,叫您老老实实在山洞等奴才,您又不肯,这不,又给人家司督主添麻烦了不是。”   “快,跟奴才离开这里,别耽误司督主办正事。”   司乘雪唇角勾起一点玩味弧度。   他轻抬手。   东厂番子立刻抽刀,“唰”地架到段钺脖子上,拦住去路。   段钺步子僵了僵,干巴巴咽了口唾沫:“诸位,刀剑无眼,还是小心为上。”   说着往旁边让了几步。   刀也跟着,移到他眼前。   他再往右,刀就横到右侧。   段钺:“……”   周围一圈东厂番子,跟看死囚犯似的警惕瞪他。   他装不下去,只好转头看司乘雪:“督主,您这样的大人物,总不至于要为难奴才一个小小暗卫吧。”   司乘雪道:“不为难,你走便是。”   真的?   段钺半信半疑,往前一步。   结果刀也更逼近一分。   “……”段钺默了默。   “大人,作弄奴才有意思么。”   司乘雪负手,微微笑:“你走可以,段初初,留下。”   段钺厚着脸皮:“您来此,难道不是奉陛下之命,相救四殿下?”   “不。”司乘雪声音淡淡:“我只是为救你。”   救他?他这辈子和司乘雪可不熟。   难道是老皇帝的命令?   段钺心念急转,顺嘴拍马屁:“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督主大人有大量,不如送佛送到西。”   司乘雪似笑非笑看他,不语。   段钺觉得他在嘲讽自己是傻缺。   话都说到这份上,对方还不放人,再拖下去也没意思。   段钺敛了表情,冷脸后退一步:“初初不会给你,司乘雪,想杀他,便从我尸体尸体上踏过去。”   说罢将靖王扔到自己背上,拔剑出手,动作迅疾。   方才他插科打诨,让几个番子都放松了警惕,误以为这少年不过嘴皮子利索。   谁能想到他动起手毫不含糊,无论内力身法还是剑术都算得上万里挑一。   明明年纪不大,看着青涩,下手却狠辣无情,周身杀意比他们这些浸淫牢狱多年的刽子手还要可怖。   几个番子反应不及,被他横扫在地。   段钺常年在死亡边缘磨炼出的反应力,叫他比所有人都多出几分狠厉决绝,当即脚尖一点,立刻抓着靖王突围,轻功使到极致,快得几乎成了残影。   司凛立刻大喝:“放箭!不能让他们离开!”   说罢身先士卒,抬手便射出一支箭。   他也是暗卫营出来的,武功极好。   这一箭正中段钺后心。   远远地,只见小暗卫身子一个踉跄,从半空跌落在地,咳出口血。   但他不敢耽搁,很快就挣扎着从雪里爬起来,将靖王重新抱起来,极快逃离。   司凛还想再放一箭。   谁料弓才搭起,他脸上就被司乘雪狠扇了一巴掌。   “住手!你怎敢伤他!”   又冷扫一眼众人:“谁再敢放一个,我要他的命!”   司凛嘴角被打出血来,发冠都掉在地上。   他捏了捏指尖:“督主,属下只是想为您分忧,段十六他就是个疯子,既然得罪了,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闭嘴!”   司凛难以置信:“督主!您让他们离开,迟早会将您的事暴露出来的!”   司乘雪毫不留情,在他另半边脸上又掴了一掌:“叫你闭嘴你没听到?本督主做事,何时需要你来教?这次的错,回宫再罚你!”   他转头,盯着段钺背影,眸光深沉:“通知崖顶的人,收网!段钺,他逃不了的。”   ……   这头段钺带人跑路之后,却并未急着离开。   方才司乘雪踢的那一脚太狠,他柔弱的主子估计已经内出血了,再不治人都凉了。   他寻了处隐秘之地,硬撑着疼,替靖王疗伤后,才倒头躺在一旁,重重喘了口气。   死妈的司凛,亏他以前偷鸡腿时候还分他一根骨头啃,丫下手竟然那么狠。   段钺艰难瞥了眼后背。   娘的脖子太短看不见伤口。   不过不妨碍他疼得要死。   他想打坐调息片刻,可惜穴位里卡着箭,没法运转心法。   只能转过身,背对着靖王。   “喂,你死了没,没死就帮我把箭拔一下,我够不着。”   靖王半撑着身体,看了眼那深陷血肉的箭头,虚弱道:“你会死。”   “那也不能插根箭跑吧,死了算我倒霉,快点动手。”   靖王颔首,深吸口气,握住箭柄。   可惜他使不上力,拔了两下,只拔出一半。   段钺疼得差点把舌头咬断,抱着树一直用头撞,满眼泪水止也不住。   靖王没见过他这样,不知所措:“你、别哭。”   段钺嗓子都哑了:“我求你了,想我死就直说。”   靖王舔舔唇,“不拔了,我带你走。”   “你他娘都拔到一半了!快!”段钺受不了地怒吼。   他只得狠狠心,带上几分内力,用力朝外掰。   滚热的血泼了一地。   箭终于拔出来。   段钺倒在地上,眼皮耷拉,人也快没了。   他用最后一分理智,叫小黄书出来,让它从商城赶紧帮自己买一个保命的东西,随即便陷入昏迷。   再醒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在原来的山洞里躺着。   估计是靖王把他背回来的。   真奇了,狗王爷竟没丢下他这个弃子。   他爬起来,看见伤口敷着几片草药,血已经止住了。   靖王十指不沾阳春水,包扎这种事自然不会。   但他涉猎极广,药理精通,草药估计是现摘的。   山间冰天雪地,也不知他跑了多远才找到这两片叶子。   段钺沉默片刻。   他身上裹着两件厚衣,一件自己的,一件靖王的。   放在前世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靖王哪怕眼睁睁看着他冻死,也绝不会送他一件保暖衣物。   他变了。   可这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再变,也还是那个曾弃他如敝履的狗王爷。   段钺起身爬出洞。   一眼就看见个瘦小的身影蹲在河岸边,正对着一堆柴禾皱眉。   段钺悄声走到他身后,见狗王爷吭哧吭哧钻了半天木头,就是生不起火。   “木头都湿了,你能生得了火才有鬼。”   靖王听到声音,抬眸看他,并不生气:“你伤好点了吗。”   “死不了。”   段钺冷哼,半蹲下来,拾起木头掂掂:“看好了,小废物,得这样。”   他掌心聚起内力,不过片刻,湿涩的柴木便冒了烟,水分被蒸干。   再点火,很轻易便着了。   他将木头丢到柴禾堆里,一根根蒸干。   靖王内力不够,帮不上忙,在一旁看他忙。   “为何不走。”   他问的是自己被抓时,段钺为什么不放弃他逃离。   段钺却会错意,以为他问自己为什么不回宫。   “司乘雪肯定在上面设了埋伏呢,现在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能活命就不错了,你就忍忍吧。”   靖王桃花眸平静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段钺问他饿不饿,去河里抓了条鱼回来烤。   靖王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调料,明明整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还随身带着这些用不上的东西。   段钺跟他说,自己有妖术。   靖王没说话,不过表情显然是不以为意。   直到他亲眼看见段钺一拂袖,将那一堆小山似的猎物,尽数收进囊中。   他瞪着眼,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段钺第一次见他桃花眼睁这么大,像傻子一样。   “不要惹我。”他故作高深,警告傻白甜段初初,“否则我就对你使妖术,让你也从人世间消失!”   靖王望进小暗卫清澈泛光的眸底,半晌,乖乖“嗯”了声。   段钺疑惑他如此温顺,不过没多想,转身回了山洞。   一夜过去,伤势几乎好全。   他以往治愈力虽也强,但不至于此。   段钺疑惑地问小黄书,究竟买了什么保命利器。   小黄书把账单给他看。   “【百分百替身保命】随机抽取一名幸运观众转嫁伤势,价格一万金币,仅限使用一次。”   “爸爸金币不够,采用分期付款,每日利息一百金币,逾期一月翻倍偿还,请爸爸加油还债哦!”   段钺抽抽嘴角。   这坑人的商城,也就是说他现在欠了七千五金币,还不算息金。   “我不要了,退货。”   “商品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哦,爸爸别难过,【救靖王于危难】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啦!等到完成之后可以还两千金币哦!”   “他不是已经没事了?”   “由于爸爸使用【百分百替身保命】技能,且附近的人只有靖王一个,所以伤害已经转嫁到靖王身上,靖王目前已陷入缺血休克,预计一刻钟后将死亡,请爸爸尽快治疗哦!”   段钺:“……”   他转头就去扒拉缩在一边的人。   触手冰凉。   完了,呼吸都没了。    第四十三章 暗卫情话撩拨主子动心   段钺头都要大了,他又不是段十二,他哪会救人!   他把靖王抱起来,输了大量内力,却于事无补。   靖王仍旧没有心跳,如死尸般冰冷。   “书书,他该不会死了吧?”   “怎么可能呢爸爸,不会的爸爸,爸爸要不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试试呢?”   “啥玩意?”   小黄书给他解释了原理和操作方法,然后说:“只剩半刻钟了哦。”   就他娘离谱。   段钺对着靖王那张两天没漱口的嘴,怎么都下不去嘴,挣扎半晌还是放弃。   “要不换种方法吧,我出钱,行吗。”   小黄书立刻推荐:“可以的呢,商城提供多种保命手段,爸爸可以随意挑选呢。”   眼前出现一块只有段钺能看见的面板。   他一眼扫去,“还魂丹”售价九十九万金币,“长生丹”售价八十八万金币,“驻颜丹”售价一百万金币,“万能清毒丹”售价五十万金币,“十全大补丹”售价二十万金币。   没一样是他买得起的。   “就没有便宜点儿的,比如我这个百分百保命替身?”   “一分价一分货,便宜没好货呢爸爸。”   “管他呢,能活就行。”   他才不管靖王变成什么样。   小黄书挑挑拣拣半晌,“这里还有一瓶续命丹呢爸爸,可以有效延长生命一天,但使用期间会出现副作用哦爸爸。”   “价格呢?”   “一百金币一颗哦爸爸。”   这么便宜?看来副作用不小啊。   段钺摸摸下巴,扫了眼死人一样的靖王,嘀咕一句“自求多福”,才道:“来三颗。”   转瞬,半空便浮现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里面装了三粒殷红色小仁丹。   段钺捏住靖王下巴,喂他服了一颗,又拍拍他惨白如纸的脸蛋:“段初初,你花了我那么多钱,可不能死。”   商城的药果然有用。   没多久,靖王便幽幽转醒。   只是目光无神,呢喃一声“十六”,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下,轻轻问:“天黑了么?”   哦,真好,看来今日的副作用是失明呢。   段钺抬头看看大亮的天光,握住他的手放下来,声音冷淡:“对,天黑了。”   又把他背起来。   “天黑正好赶路,我们回宫吧。”   靖王趴在他背上,听到他脚踩枯枝的清脆声,听到风声呼啸,雪落无痕,却什么也看不见。   “段云钺。”   “嗯?”段钺鼻子里哼出一声,“说。”   “你走这么快,看得见路吗?”   “当然看得见,我武功可比你好,你能看见远处那颗枯树上的绿芽吗。”   靖王眯起眼,使劲瞅了眼,最终还是放弃地摇摇头:“太黑了。”   “我看得见哦。”段钺瞎几把诓他,“等你内力和我一样好,你就能看见了,目视千里也不成问题。”   靖王默了默。   他不是段钺以为的无知少年。   他前世的武功,由段钺亲自所教,比他少年时要高出几分,但也没到“目视千里”的程度。   段钺在骗他。   他沉默了好半晌,大约也觉出几分不对劲,摸了摸自己的眼:“可是我,看不到星星。”   段钺回头看他一眼。   年少的四皇子,还远没有前世的阴险狠绝。   但过分漂亮的容颜已显露几分从前的艳绝风采。   一双水波潋滟桃花眼,让人明知他凉薄无心,却仍无法自抑地妄图飞蛾扑火。   “没关系。”段钺回答他那句话,“星星就在你眼里。”   靖王瞳孔缩了缩,循着声音,转眸愣愣看他。   段钺却已收回视线,将人往上驮了驮,在山间迅疾掠过。   真正的踏雪无痕。   ……   崖顶。   风雪更大了几分。   司凛沉着脸,站在悬崖边,雪白锦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东厂番子一般着灰衣。   暗卫营是玄衣。   但司凛特立独行,总爱一身白,游走在炼狱血海。   只因东厂厂督司乘雪,名里有个“雪”字。   哪怕沾半点关系,都能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那人看在眼里的。   可直到方才,他才意识到,自己挖心掏肝拼死拼活那么多年,在司乘雪眼里,还没一个才相识不久的段十六来得重要。   “大人,您的伤不可劳累,还是先回账里休息吧,属下等人在此守卫便是。”   “不。”司凛冷脸,紧盯着崖下:“我要亲自抓到他。”   他要看看,段十六,究竟比他好在哪里。   小春刃没法,正要退下。   忽然他脖子一痛,眼前横出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   有人从身后劫持了他。   他哆嗦一声:“大、大人!”   此时司凛已察觉杀气,陡然回身一剑刺来。   段钺后退半步,将刀架在小春刃脖子上:“站住,你敢动,我就杀了你的属下。”   司凛冷笑:“段十六,你真当人人都和你一样,那么在意同伴的死活?今日。你就是杀光东厂的人,我也绝不会放你走!”   段钺噎了声,忍不住埋怨小春刃:“你怎么对你家大人这么不重要?”   小春刃还想问他呢。   司凛剑势不减,他只得把小春刃一把推开,快速闪身避开。   小春刃滚了几圈,立刻吹了声尖哨。   四周当即涌出无数番子,刀光凛冽,将整个悬崖包围。   段钺只得庆幸,没有贸然擅闯,否则这会,铁定成了那刀尖上串着的人肉了。   他持剑打退几个冲上来的人,扬声喝问:“司乘雪人呢?我要和他做个交易。”   “等你被擒住,自然就能见到督主!”   司凛提气纵跃,飞身上前,和他缠斗在一起。   段钺这些日子一直混吃等死,武功落下不少,在他手下讨不到便宜,反被伤了几刀。   司凛攻势越发凌厉:“为何连你这种人,也能得到督主青睐,我何处比你差?为何我拼尽全力也得不到他一个眼神!”   段钺心想自然是你长得没我好看,没办法的事。   面上却不动声色,仔细寻找他破绽。   司凛性烈,急于攻击,却总忽略身侧安危。   段钺一剑虚晃,引他出手,转瞬便使出凌微步,移形换影到他身后,长剑横扫而出。   司凛动作一僵。   他已被制住命脉,无法再动。   “怎么可能。”他咬牙切齿,“半个月前,你分明还不敌我。”   段钺想笑,不过很快就止住了,冷淡道:“你心不静,破绽太多。”   “别以为胜我一次,便有资格指点我,这里人这么多,你以为你逃得掉?”   “我不逃。”段钺剑指他喉咙,“放段初初走,我留下。”   “段初初必须死!”   段钺蹙了下眉:“司乘雪不是在调查灭他满门的仇人?我知道是谁。”   司凛一愣:“你怎知道?”   不可能!这分明是个秘密,督主连亲信都没说,只告诉了他!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别废话,这交易你做不做?”   司凛咬牙。   二十多年前名门世家司府满门被杀,只剩司乘雪一人。   他自然是想帮督主查清真相的,却又不敢擅自做主。   正踌躇时,身后传来一声纤细的嗓音:“是谁?”   督主!?   司凛一惊。   段钺也转头去看,结果就见他那不成器的主子,又被司乘雪抓在了手里,跟拎小鸡崽似的。   “……”   段钺无语片刻。   “段初初,我不是叫你藏好,你瞎跑什么。”   靖王看不见他,只能循着声音望过来,解释一句:“我没动。”   司乘雪勾唇一笑:“确实和四殿下无关,只是我之前抓到他时,在他身上动了点手脚。”   段钺眼尖,一眼就望见他肩上停留的小竹蜂,心底不由暗骂一声。   大意了。   竟忘了东厂最惯用的伎俩,就是这些歪门邪道。   “你方才说,知晓本督主的灭门仇人是谁?”   段钺不吭声。   司乘雪也不急,将刀刃往靖王脖子上抵了抵。   锋刃划破苍白脆弱的肌肤,殷红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刀尖串串滴下。   靖王脸更白了几分,失神的桃花眸里浮现几分痛色。   段钺攥紧拳,心底杀意剧烈起伏。   他要保护的人,还没有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的前例。   他把剑横在司凛脖颈:“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司乘雪面色不变:“你若动手,倒省了我的麻烦。”   段钺抓狂,东厂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旁人为兄弟两肋插刀,他们倒好,转头就插兄弟两刀!   司乘雪道:“段十六,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但你的主子,可就不一定能挨得过这冰天雪地了。”   段钺余光扫了眼靖王。   这人已经冻得唇色发乌,浑身打摆,看着随时都要死过去了。   “别伤他。”   许久,他才寒着脸开口,“我告诉你便是。”   他将司凛一脚踹开:“你先过来。”   司乘雪看他一眼,将靖王丢给手下人,抬步走来。   “屠了司府满门之人,就是……”   就在这时,异变抖生。   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疾射而来,正对司乘雪面门!   司乘雪反应极快,闪身避开。   紧接着更有无数箭雨落下,逼得东厂番子四处躲避。   司凛也顾不上他,冲上前护卫在司乘雪身前。   兵荒马乱之际,靖王被扔在地上,无人问津。   一支箭朝着他后背射去。   他却还茫然在寻找段钺身影,丝毫不知危险已临近。   段钺骂了声废物,立刻扔出长剑,打开那支箭。   “段初初!抓紧我的手!”   他疾步朝靖王奔去,将人一掳,扛在肩上,施展轻功,飞速逃离。   那箭雨似乎不是朝他们而来,并不追赶。   数息后,两人得以离开山崖。   一路颠簸,靖王被震得呕出一大口血。   段钺连忙将人放下,替他探了下脉。   “段初初,你怎么这么废,还能撑得下去吗?”   靖王虚弱得连话都说不清。   段钺只能趴下来,耳朵凑近他嘴边。   他听到靖王模模糊糊问:“十六,我是不是看不见了?”   段钺一脸平静:“没有的事,夜里看不见很正常,等天亮就好了,别瞎想。”   说完又想起自己还有个任务,便道:“初初,你冷吗,抱抱你好不好。”   靖王视线发怔,干裂的唇张了张,不知该说什么。   段钺将他搂进怀,拍拍他后背,叫了八声“初初”。   十声,一声不多,一声不少。   全然就是没感情的任务机器。   靖王眼皮子却抖得不成样,缩在他怀里,拼命汲取那一点温度。    第四十四章 暗卫怒刷主子好感   雪吹得更大了,天边乌云滚滚,狂风大作。   段钺拍拍靖王狗头:“殿下,我们该走了。”   靖王从他怀中抬起头,哑着嗓子:“等等人。”   等人?等谁?   段钺正要问,忽然小黄书突然叮咚一声:“检测到【靖王心动值】上升2个百分点,目前3个百分点,请爸爸再接再励哦!”   他一边将靖王身上衣衫裹紧,一边分心问了句:“这又是什么?”   “是爸爸的主线任务哦,靖王的心动值刷满以后,书书可以成全爸爸一个心愿呀。”   段钺兴趣不大,他没有什么心愿,他只想活下去。   他站在风口,替靖王挡去风雪,弯腰擦去他额间溅上的血迹。   “殿下,还冷不冷?”   靖王摇头,手抬了抬,在半空中摸索着他的方向,桃花眸黯淡,如同蒙了层雾。   段钺看了会,将手指递到他掌心里:“我在这里。”   他指尖也冰得很。   段钺默默将内力聚在手心,把手捂暖了些,才去碰的他。   靖王抓紧他的手。   “段云钺,你不问我,等人是做什么的吗?”   “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段钺声音淡淡,“还有,你可以叫我段十六,但不要叫段云钺。”   “为何?”   段钺似笑非笑看他:“为何,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么。”   靖王想起什么,蓦地一顿。   他想起了。   他从前问过小暗卫的名,小暗卫说自己叫云钺。   那时他被褫夺“云”字之名,受人嘲笑,心中正是恨意难消,自卑又嫉妒。   故而他刻薄地回了小暗卫一句:“不过卑贱暗卫,也配名云?段钺,段钺,你不过就是本殿下手里一把杀人刀。”   自此,小暗卫有了自己的姓名。   但那却是因为主人的厌弃。   他和段钺之间有无数交集,然而没有一件,能叫他后来想起时会心一笑。   靖王的手不自觉松开。   段钺却把他抓紧了,一拍屁股坐在他身边,嘀咕一句:“算了,你什么也不知道,跟你说有屁用。”   靖王眸光轻闪,眸底多了几分探究。   两人没坐多久,不远处传来踩雪声。   段钺转头,便见几十名禁军打扮的侍卫匆匆赶来,为首之人,正是禁军统领蒋飞尘。   方才那箭雨,约摸就是出自他手笔。   段钺扫了眼身侧靖王,不知他是何时联系上了人。   “十六大人,终于找到您了!”   蒋飞尘疾步走来,见两人都好好的,松了口气:“太好了,您二位都没事。”   哪里没事,你家殿下都快嗝屁了你眼瞎吗。   段钺道:“东厂的人追来了么。”   “东厂?”蒋飞尘惊讶,“我一路行来,并未瞧见东厂之人,他们应当在山北搜索,难道大人和他们见面了?”   段钺嘴角抽了抽。   装的真像。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蒋飞尘还有演戏的本是。   “刚才那波箭雨不是你们放的吗。”   “怎么可能!”蒋飞尘一脸正经,“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寻找您和四殿下,又怎会加害于您!”   啊呸。   你哪是奉陛下之命,你明明就是被段初初指使来的。   段钺心里明镜似的,也不戳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哦,既然这样,那就先回吧。找个人,把你们殿下背着。”   “殿下怎么了?”   “失明,中毒,内伤。”段钺朝他微微一笑,“总之命快没了。”   蒋飞尘震惊。   也不晓得是震惊他会发光,还是震惊自己主子快没了。   一行人极快地离开山林。   段钺走在最前头,他耳力好,听见蒋飞尘在后头跟靖王嘀嘀咕咕:“司乘雪受了伤......已经回了,司凛还在继续追杀......”   靖王低低应了声,叫他派人去断后。   蒋飞尘领命,吩咐十几个人回头。   段钺故意落后一步,走在他身边,淡淡道:“怎么了?有人追杀?”   蒋飞尘心里一跳,打个哈哈:“十六大人说笑了,不过是去探探路罢了。”   “哦。”段钺点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东厂的人追上来了呢。”   蒋飞尘惊疑不定,看他一眼:“大人和东厂有仇?”   “啊,没啊。”   段钺也转头看他,勾勾唇:“只不过,你的主子恐怕是得罪了他们。”   蒋飞尘盯着他的脸,愣愣看了半晌。   许久才骤然回神,干笑了下:“大人说什么呢,我的主子,那是陛下。”   呵呵。   段钺没说话,步子快了些。   临到营帐时,他向蒋飞尘告辞。   “大人不和我们一道回去?陛下已经担心得两夜都没休息好了。”   “有点事。”段钺垂眸,漫不经心拨弄着剑鞘——他的长剑已经在救靖王时,情急之下丢了出去,如今只剩个剑鞘。   “你们先回吧,四殿下撑不了多久,尽快给他找个御医。”   说着走到靖王轿子边上,敲敲窗:“四殿下,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等了两息,里面没传来声音。   段钺自讨无趣,转身就要走了。   忽然帘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拽住他一小片衣袖。   “你去哪儿。”   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段钺一掀帘,才发现他已经晕倒在轿子里,正狼狈趴在地上,估计是刚刚才被自己喊醒。   段钺淡淡的,拽出自己袖子。   “我说,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靖王挣扎:“别走,你答应不走。”   段钺想笑,手臂撑在轿子上,歪着脑袋看他:“四殿下,我又不是你的暗卫,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靖王看不见,却直视他的眼,固执道:“你答应过的。”   段钺心想那是我骗你的,蠢货。   他摸摸下巴,回头看了眼不明所以的蒋飞尘,凑近来,压低了声音。   “四殿下有法子夺得此次考校头筹么?”   靖王沉默许久:“我......一只猎物都没猎到。”   尽管知道不合时机,段钺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讥讽地管靖王叫:“废物东西。”   靖王抿起唇,也没吭声。   “我这里有桩好交易,殿下做不做。”   靖王看他一眼,让他继续说。   段钺笑笑道:“我可以帮殿下夺得头筹,但殿下记得,待会选暗卫时,不许选我。”   “为何?”   “什么为何不为何的,你废话怎那么多。”段钺压低声儿骂他,“总之你不许选我,不然我就不帮你了,听见没有?”   靖王拉了拉他袖子,桃花眸眨眨。   “我想要你。”   段钺猝不及防被他撩了一下,耳尖红了红,转瞬便揪住他衣领急道:“你要个球,你敢要,我就跟你拼命!在这里杀了你!”   靖王虽看不见,却能想到小暗卫跳脚的样子。   前世他从未有过这般体验。   无论他提出多么异想天开的要求,小暗卫都只会不声不响领命,而后出色的完成。   他还是第一次,被小暗卫掐着脖子威胁。   默了默,才低低道:“我知道了。”   小暗卫这才放了手,哼一声:“算你识相。”   帘子很快就落下来。   小暗卫离开了。   靖王摊开掌心。   手里攥着一只骨哨。   这是他重生后,出现在他手边的东西。   他这两日疼到无法忍受时,就攥着骨哨,能缓解许多痛楚。   就像前世他每每深夜心慌难眠时,只要握住骨哨,就好似小暗卫也躺在他身侧,叫他安心。   ......   段钺正赶路,小黄书又“叮咚”一声:“主线任务【靖王心动值】上升一个百分点,累计四个百分点,爸爸继续加油哦!”   这么快。   莫非是因为他说要帮靖王夺得头筹?   狗王爷的心动值果然是和利益挂钩的,呵呸。   段钺跳上最高的一棵树,目送靖王一行进入营帐。   他这才开始行动。   既然要帮靖王夺得头筹,自然需要大量的猎物。   空间里已经堆了不少猎物尸体。   但这还不够,他必须保证靖王能绝对胜出。   段钺身上挂着从蒋飞尘那儿顺来的弓箭,又在林子里搜刮一圈,将猎物都收进空间,才走到营帐附近,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将猎物放出,堆在一旁。   没了靖王在身边碍手碍脚,他办起事来连速度都快了许多,不过两刻钟,便回了营帐。   靖王才刚刚见过老皇帝报平安。   接下来便是清点猎物。   二皇子身边带着的段一,箭术极好。   六皇子有段四帮忙,且他自己吃了段钺送的益元丹,武力增强不少。   七皇子和九皇子则有段七和段十二帮衬。   几位皇子收获满满,身旁堆满猎物。   唯独一个靖王,孤孤单单,还惨遭追杀,身边空荡荡,连只兔子都没见着。   王霖清点完其他皇子的战利品,到他身侧时,颇有些踌躇:“四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公公见谅。”靖王低咳几声,身子晃了晃,眼前一片漆黑。   ——中承帝并不关心他身体,得知他和段钺安然无恙,便立即吩咐清点猎物,是以他连看御医的时间都没有。   段钺赶到时,正巧听见三皇子哈哈大笑,放肆嘲笑:“还能怎地!他这是连弓都拉不开,一只兔子也没能猎到!正害怕父皇责罚,吓得直哆嗦呢!哈哈哈哈!”    第四十五章 暗卫替主子解围   三皇子和靖王从小就有仇。   他听段七说过原委,起因是数年前,两人都还是矮胖小豆芽时,三皇子养了只异瞳的肉兔,被不知情的段初初逮住,烤来吃了。   当时小三皇子茫茫大哭,正满世界打滚找他可爱的小兔子。   这时候段初初巴巴地跑来,递给他一根烤兔腿,油乎乎的小手拍他肩膀:“三哥哥别哭,给你吃烤兔兔。”   小三皇子一愣,震惊瞪着他怀里肉香四溢的烤兔头。   “兔、我、我的兔兔……?”   段初初朝他可甜可甜地一笑:“对哒。”   又万分真诚道:“可香啦。”   三皇子:“……”   三皇子呜哇一声哭出猪叫,自此就走上黑化不归路。   没过两年,段初初过生辰,三皇子送他一只极可爱的玉兔枕。   段初初爱不释手,夜里枕着入睡。   结果半夜,里头爬出条毒蛇,一口咬到他脸蛋。   段初初嚎啕大哭,漂亮的小俊脸登时肿起一大块鼓包,险些毁容。   此事后,两人彻底结了梁子,见面就掐架。   再过几年,段初初圣宠尽失,三皇子越发猖狂,生生要置他于死地。   数次迫害后,那最后一丝天家兄弟情,也便荡然无存。   段钺一点也不同情,丫就是活该。   他将脸上血迹擦干净,走到账前,叫守卫的禁军去推个车,到营外半里地附近,将猎物收回。   禁军起初不愿。   段钺只在他耳旁道一句:“那是四皇子的战利品。”   那禁军二话不说,立马滚去办事。   段钺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奇怪,他记得前世这个时候,靖王还没那么快收服禁军,还是瑶初皇后将信物交给他之后,蒋飞尘等人才唯他马首是瞻。   莫非是自己打乱剧情,才造成了差异?   段钺疑惑,掏出怀中小黄书翻了翻。   “小十六,你去哪......啊,你怎么又在看春宫。”   树上突然倒吊下来一个人。   “咦,奇怪,这画怎么变成字了?我好像看见了四皇子的名字。”段四揉揉眼。   段钺“啪”地合上书,一脸淡定:“你眼瞎。”   “你才瞎,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肯定是在偷看主子们的小话本。”   宫里爱好这事的奴才不少,段钺也没解释。   “对了,你都失踪两天了,陛下为了你都没回宫。”段四上下扫他一眼,“去哪了,受伤没?”   “掉下山崖了,没事。”   “我听统领和段七说,这事是东厂动的手脚,你又怎么招惹他们了?”   段钺反驳:“那是段初初干得好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段四张张嘴。   “你......”他惊讶极了,“你行啊你,小十六,都敢直呼主子姓名了?”   段钺怕这个大嘴巴喇叭花回头跟段飞告状,那自己又得挨顿打,立刻装可怜:“我错了,四哥哥,不要告诉别人。”   段四自豪地挺了挺胸膛,俊朗面容一派正气:“再叫一声。”   段钺装没听见,转移话题:“还没问你,六皇子收获如何?”   段四没什么心机,一说就被他带偏,得意笑笑。   “你四哥出马,什么时候败过?我跟你讲,这回六殿下稳赢了。”   段钺眨眨眼。   段四神神秘秘:“六皇子猎到一头百年难遇的白孔雀!”   白孔雀?   那种珍奇异兽真能猎到?   靖王从前也豢养过一只白孔雀。   段钺听他说过,白孔雀是番邦驯养出的异种,数量奇少,性子娇贵,只能家养,野生容易死亡。   段钺没说出来,只道:“三皇子骑射不俗,哪怕这白孔雀珍贵,也不至于胜券在握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段四摇头,“庄贵妃献给陛下一名炼丹的天师,你听说了吗。”   段钺点点头,前世段十二还因为揭露此事,被中承帝拿去剥皮抽筋,投进丹炉焚化了。   段四道:“天师在狩猎之前就预言过,此一行天降神谕,庇护帝星,信使乃白孔雀,以其羽翎祭化丹炉,必得长生丹。”   段钺立刻就回过味来:“所以六皇子猎得白孔雀,便是天选子?”   “不止呢,天师还说,天选子有庇护紫微星的大福气,这长生丹若当真炼出来,六皇子的地位,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段四说着咂咂嘴,“真奇了,世上还真有这么玄的事?”   段钺从前也不信怪力乱神,但死后经历这么多之事,却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或许当真有神佛。   只不过,有是一回事,骗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庄贵妃献的这位天师,绝对是个骗子无疑。   段钺漫不经心道:“若真是这样,三殿下岂不是要伤心了。”   “那你的机会不就来了?”段四笑了两声,挤眉弄眼地说三皇子惦念得紧,叫他赶紧去报平安。   段钺懒得解释。   三皇子这会还在欺负靖王,话语难听又恶毒,众目睽睽之下毫不收敛。   就冲这张嘴,前世靖王弄死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段钺走过来,他也没发现,还在一个劲作死。   段钺站一旁,看着他拎起只野兔,丢到靖王脚下,勾起唇讥笑:“瞧四弟可怜巴巴的样子,三哥送你只兔子,待会到了父皇面前,也不至于哭鼻子!”   周围响起一片闷笑声。   靖王没什么反应,桃花眸平静无澜,这些恶意的嘲讽,牵不起他半分心湖涟漪。   他倒是耳尖,连小暗卫的脚步声都能辨得清,段钺一来,他便倏然竖起耳朵,抬眸直直盯过来,眼中似是浮起波澜。   三皇子见他不理自己,越发愤怒,冷脸走过去,一巴掌就往他脸上扇。   段钺眼疾手快,捉住他手腕。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连本殿下也敢拦,你小命......”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张大了嘴巴:“段、段......”   段钺朝他温声道:“殿下,人多眼杂,不可如此,会给人落下话柄。”   三皇子触及他那张俊俏的面孔,登时脸红了下,使劲挣出手,恼羞成怒:“本殿下自然知道!才不用你多嘴!”   段钺没说什么,收回温柔目光,冷淡扫了眼身侧靖王。   “四皇子,我家殿下性子急,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靖王尽管瞧不见,却能感受到他那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时,若有似无的冷意。   指尖微不可察捏紧了。   “我家殿下”。   一直以来,他都已经习惯将段钺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从未想过,原来有一天当他嘴里吐出这样的字眼时,听起来竟如此刺耳。   “无妨。”   许久,他听见自己平静回道。   段钺一改在崖下的熟稔,冷漠地朝他一拱手,便回了三皇子身边。   靖王听见三皇子“啪嗒”一抓小暗卫手腕,亲昵又自然倚在他身侧嘟囔。   也听见小暗卫任由三皇子牵着走,语气是无奈和放纵。   靖王听见三皇子向他低低抱怨,问他去了哪儿,害自己担心死了。   也听见小暗卫低着头温柔回话,说自己只是不慎坠了崖,向他道歉,又摸摸他脑袋说,回去补偿他,叫他别生气。   靖王突然就想,从前的小暗卫,对他的态度,是不是也和这一般模样。   但很快地,又否认了。   事实上段钺在他面前,从未有任何逾距之举。   小暗卫天生就和旁人不同。   他是奴才,却从不因奴才的身份而感到自卑。   世上人分三六九等,但在他眼里,却只有好坏之分。   他对主子打心底就没有过多的恭敬。   只有他敢摸三皇子的头,敢牵他的手。   放在旁的奴才身上,无论给予他们多少宠爱,那些奴才都战战兢兢,不敢逾越。   小暗卫的独特,正是他吸引人的地方。   只可惜,段钺对他,却从未有这般举动。   为什么呢。   靖王想不通。   王霖见三皇子被劝走,闹剧也停了,这才松了口气:“各位殿下随奴才来吧,陛下在账里等候开宴呢。”   段钺忽然出声:“等等。”   王霖回头,对他这位玄卫大人倒很给面子:“大人还有话要说?”   四周目光都聚到他身上,其中不乏几个目露杀机的东厂番子。   段钺倒是淡定,一指营帐外堆的一小片猎物:“劳烦公公,三皇子这里,还有猎物尚未清点。”   王霖反应过来,立刻笑了声:“杂家竟忘了,大人也是骑射好手。”   他很快就带着人过去。   三皇子看了一眼,揉揉眼,又看一眼,凑近段钺,奇怪地问:“十六,本殿下是不是眼花了,你这猎物,似乎比一开始少?”   段钺心想当然少,一大半都送给靖王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高估奴才了,奴才可没有您厉害,殿下眼睛不舒服的话,要不奴才替您按按穴?”   三皇子一听,立马就将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抓着段钺胳膊,连声道:“好啊好啊,你快按,哎呦本殿下疼得厉害。”   三殿下实在不适合演戏,破漏太多。   段钺想笑,倒也未拆穿他这拙劣的演技,听话地抬手覆上他眼周,轻柔按压。   很快,王霖那边就清点完。   之前跑出去的禁军也终于回来了,推了满满五大车的猎物,高声喊:“四殿下的猎物在此!”   众人惊讶,三皇子不可置信:“他?段初初?他一个人怎么可能猎这么多,你当本殿下是傻子吗!”   禁军迟疑了下,看向段钺。   段钺心里骂了声蠢蛋,镇静地走过去,捡起猎物尸体,装模作样看了看,道:“回殿下,这箭上,确有四殿下的印记。”   诸位皇子手里的箭,都刻有记号,方便确认。   三皇子脸色更不好看了。   段云睿摸着那箭,倒是若有所思地扫了眼段钺。   段钺一脸“不知道别问我我也很震惊好吧”的表情,毫不心虚回视,硬生生把他瞪得收回目光。   这么一来,四皇子反倒成了收获最多之人   王霖记下名次,领着众皇子入账。   按着规矩,冬猎大获丰收,都要当场宰杀猪羊,大设华宴。   中承帝早已在帐中等候。   段钺等人进去时,竟瞧见庄贵妃也来了 一身华贵宫装,花容月貌,依偎在他身侧。   而他们统领,反倒被挤去了身后,跪着伺候。    第四十六章 暗卫被各位殿下们争相抢夺   庄贵妃让宫女取出酒坛,娇笑:“陛下瞧,臣妾还带了上等的美酒,奖赏各位皇子英勇狩猎。”   中承帝满意点头:“爱妃有心了。”   随即吩咐王霖给几位殿下满上。   敬酒时,庄贵妃却不慎泼了酒樽,清液洒一地。   中承帝正要让王霖来收拾,庄贵妃在一旁捂嘴巧笑:“何须劳烦王公公,陛下身后不是有个奴才么?”   他便顿了顿,回头看见一袭红衣艳绝,赤足跪着的段飞。   中承帝本没料到庄贵妃会来。   因此身侧位置,原是留给段飞的。   起榻前他还搂着段飞说,要带他看看自己几个儿子有多英勇,现下却只能让他跪在一旁,任凭庄稚吟差遣。   “段飞......”   红衣美人抬眼看他,凤眸深邃淡漠,未有半分怨怼,反倒一如既往冷冽寡淡。   中承帝心中几丝少得可怜的愧疚,顷刻便被这冷傲的态度打得烟消云散。   他收回怜悯,淡淡道:“你过来,将这里收拾干净。”   段飞盯着他沉默许久,低低应了声是,跪趴过去,用袖子将酒液擦去。   庄贵妃笑看他一眼:“段统领,本宫这手没力气,可否顺便劳烦你布个菜?”   暗卫,是宫里最低贱的奴才。   连东厂一群没根的阉人,都比他们受人尊敬。   可这专管杀人的奴才,和委身伺候的奴才,那是不一样的。   暗卫有自己的傲骨。   庄贵妃却偏偏要当着众人的面,打碎他一身傲骨,叫所有人都看见,在她庄稚吟面前,奴才就是奴才,再怎么受宠,也还是低声下气的贱奴。   段钺看到这情景,陡然火冒三丈,牵着三皇子的手,也不由用力抓紧。   段飞入宫已经十数年了,从中承帝尚未登基时起,便一直守在他身边。   抛却家族,舍弃尊严,自甘堕落,只为保护当初他心目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宫里只知暗卫营有个心狠手辣、卖身媚主的美人统领,却丝毫不知他当初为了中承帝的帝王之路,付出多少代价!   三皇子疼得皱眉,转头看他:“怎么了?”   段钺咬牙收回目光,敛下眸中杀意,声音平静:“殿下,我有点害怕。”   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暴起杀了那对狗男女。   “别怕。”三皇子却会错了意,一脸可靠地拍拍他肩膀,“待会父皇若是骂你,本殿下就说,掉崖都是段初初惹的祸,跟你没关系。”   段钺转头看他一眼:“幸而殿下你不是庄贵妃所出。”   否则这会我已经掐死你了。   三皇子没听出来,还以为他也同自己一般厌恶庄贵妃,当场就愤愤抱怨:“就是,那个狐狸精,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术,竟将父皇迷得团团转,根本不看母妃一眼。”   段钺心想,傻蛋,你母妃以后那是要当皇后的人,手段之高明,区区庄稚吟,可比不上。   说话间,段飞已经退出去。   中承帝叫他去换身衣裳再过来。   离开前,他抬头,余光扫了眼段钺。   段钺清楚他的意思,无非是不许自己冲动行事。   说到底他和统领一样,都是中承帝手里的玩物。段钺很明白,况且他已经和前世不同,不会再为了那一点不公而歇斯底里。   前世种种,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权势,才是叫人闭嘴最好的手段。   此刻天色渐晚,夕阳给落雪的山林渡上一层金边。   席中气氛渐热,中承帝便宣布开宴。   王霖将名册呈上,笑吟吟道:“陛下料事如神,此番冬猎,果真是四殿下收获最可观。”   “老四向来不会叫朕失望。”   中承帝一笑,看向沉默的靖王,“当初朕允诺过,夺得头筹者,便有资格领走朕最宠爱的玄卫。”   又叫段钺:“云钺,你上前来。”   三皇子一急,立刻抓紧段钺手腕:“父皇!”   “老三,愿赌服输,你猎得四十一,老四猎得一百六十,你总不能叫朕徇私。”   “段初初肯定使了诈,他明明连弓都拉不开!”   靖王垂着眼,没什么反应。   四殿下自小娇养,武艺不精,是众人皆知的事。   但将门世家的子女,箭术再差,又能差到哪去。   他道:“给我把弓。”   王霖迟疑。   御驾前谁敢持刀剑?   一时没人搭理他。   段钺站起,取出背上长弓,凌空一甩:“四殿下,接好!”   长弓入手,靖王桃花眸也瞬间凌厉,弯弓搭箭,朝着三皇子方向,没有半分犹豫疾射出一箭。   段钺冷不丁提起三皇子,往后一拽,才堪堪避开这一箭。   三皇子额间都逼出一滴冷汗来,脸色苍白:“段初初!你想杀了本殿下吗!”   靖王放下弓箭,眉目冷静自持:“不过是想叫三哥看看,我究竟拉不拉得开弓。”   段钺冷道:“奴才奉三殿下之命,送四殿下长弓解围,谁能想到,四殿下对着自己亲兄弟也下得了手,真叫人刮目相看。”   原本咄咄逼人的是段云裴,靖王射这一箭,也顶多是不堪受辱下的反击。   但段钺这么一反击,心胸狭隘的,反倒成了靖王。   宴上皆是朝臣,哪个敢不要命,追随一个暴戾之主。   可以说靖王以后的朝堂路,还没开始,就被段钺毁了大半。   没错,段钺就是故意的。   他不计较,却不代表,他就忘了从前的屈辱,不过是没有合适的反击时机罢了。   靖王眸光深沉,和他直直对视几息。   眼中清凌如许,看不出半分失明模样。   就在段钺以为他要发怒时,他却移开了视线,将弓箭扔到地上,掀袍下跪:“父皇,儿臣知错,既然三哥对段十六执念如此深重,儿臣愿意成全三哥。”   中承帝皱皱眉,余光不经意掠过段钺。   这样的发展,恐怕连他也没料到。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安抚道:“如此,对老四多有不公,这样吧,老四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朕都满足便是。”   靖王拱手:“儿臣年纪不小,愿替父皇分忧,还请父皇同意儿臣得入锦衣卫办案,为百姓效命。”   中承帝眸子眯了眯:“你说,你想进锦衣卫?”   这语气已经很危险了。   如今诸位皇子中,也只有大皇子段云绝一人在军中奔波,连二皇子段云睿此等聪慧之人,都仍然赋闲在宫中,整日学那些用不上的之乎者也。   段初初这才多大,他就想进锦衣卫。   说句难听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整个宴席上气氛都安静下来,蔓延着不知名的沉闷紧张。   靖王却丝毫不慌,镇静道:“是。”   中承帝冷笑了声:“好,那朕就成全你。”   他问底下坐着的锦衣卫统领:“林爱卿,锦衣卫十四卫所,如今可有空缺?”   林统领为难:“回陛下,十四卫所千户同知皆已满员,倘若四殿下想进,恐怕只能从最低的小旗做起......”   “无妨,既要历练,自然是从底层先做起,老四,你说呢?”   靖王跪地:“父皇所言极是,谢父皇赏赐。”   中承帝没说话,庄贵妃倒是捂嘴笑道:“看不出来,四殿下竟如此好学,老七,你看看你,就晓得读书,也不知道跟你四哥学学。”   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七皇子一个人坐在角落,听到这话,也只是歉意地朝靖王笑了笑。   一派温润儒雅,并不落井下石。   靖王回到席位时,经过段钺身旁,眼中无神,低低道了句:“我守诺了。”   段钺诧异看他一眼。   怎么着,这人什么意思,还想叫他夸他一句不成。要不要点逼脸。   靖王到底没挑成玄卫,接下来便是其余皇子受赏。   只按猎物来看,三皇子是其次,二皇子紧随其后,再往下,便是六皇子和九皇子,七皇子最少。   众人此时还不晓得,不声不响的六皇子,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三皇子兴致勃勃拉着段钺:“老四这个蠢货,放着你这么好的奴才不要,巴巴跑去什么锦衣卫受苦,真是个傻子。”   又握紧他的手,一脸郑重:“你放心,本殿下绝不会抛弃你,待会父皇问起时,我就将你要来。”   段钺心想,你才是傻孢子,以后连锦衣卫也都是靖王的了,你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他恭敬道:“多谢殿下厚爱。”   很快,中承帝便叫了三皇子上前。   段云裴兴奋地站起。   “十六!你等着,本殿下这就去要你。”   谁料,中承帝叫他,根本不是为了赏赐,而是道:“老三,你往后稍稍,叫你六弟先选。”   三皇子眼都瞪大了:“凭什么!”   王霖在一旁无奈赔笑:“三殿下有所不知,实是六殿下气运冲天,此番竟猎得珍奇异兽白孔雀,只此一头,便抵五十只普通猎物,如此算下来,六皇子比您还多了十几只呢。”   三皇子脸都黑了。   他原本胜券在握,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被下面子,那脸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了。   “区区白孔雀......”   庄贵妃嗔道:“殿下慎言!这可不是普通的白孔雀,这是天师喻言中的神使,专程下凡来庇佑圣上的,岂可侮辱?”   中承帝问:“老六,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六皇子行过礼,便立即转头,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段钺。   “回父皇,儿臣有。”    第四十七章 暗卫偶遇穿越者   段钺被赐给了六皇子段云裴。   尽管在挑选前就有从臣劝他不要沾染段十六这个是非,尽管三皇子在宴中几次三番跳脚警告他不许抢夺自己的小暗卫。   但往日温和好说话的六皇子,此次却仍一意孤行,不听任何劝阻,执意就要段钺一人。   他在中承帝怀疑警惕的目光中,面不改色走向段钺,终于顺顺利利牵到了小暗卫不算光滑软腻的手指。   与此同时心底的系统也突然“叮当”一声,机械地向他播报,主角好感度+2。   六皇子转头,看了眼侧脸尤显俊俏的小暗卫。   小暗卫不明所以,睁着清澈明亮的眸,和他对视几息,而后木讷道:“殿下,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吗?”   “无。”六皇子淡淡应他。   同时在心底想,原来小暗卫也挺可爱。   只可惜,遇上了段云初这样冷血的男人。   不错,他也是穿越者。   不过和其余人不同的是一点,他是胎穿,段云裴就是他,他就是段云裴。   他的系统名字叫“佛系求生系统”,名副其实的佛系,十二年来给他发布的唯一一个任务就是“活下去”。   现在多了一个。   便是获得主角60%的好感度,相当于成为主角的挚友。   段云裴不知自己为何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穿越前是个医生,世界顶级医学院博士生,荣获大大小小国际奖项无数,治病救人十几年,可谓一生辉煌,最后因过劳猝死在手术台上,也算死得其所。   旁的人穿越,要么为了报仇要么为了圆梦,但他一生经历平安美满,并无任何怨怼不公。   他时常觉得,上天将这难得的机会送给他,或多或少是有些浪费的。   他穿越的世界,是一本现实世界里很流行的虐恋耽美文。   文中的主角受段钺,重生前受穿越女配赵景幼折磨迫害,最后为护主万剑穿心,却只得了主子一个冷眼。   重生后的主角受,下定决心要远离狠心的主子,却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和他靠近,反而受了更多伤害,险些再度惨死。   段云裴并不是同性恋,这本小说也是替表妹辅导作业时,偶然翻到的。   他起初以为是普通武侠小说,看了几章才发现不对劲,但他没有弃文的习惯,便抱着见识新世界的想法继续读了下去。   正好看到段钺成为主角攻的暗卫之后,为他挡刀受重伤,而此刻主角攻却为了西北军权,亲自将他送进青楼调教,当做宠物转手赠予三皇子这一段高潮剧情,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有个伤患出了车祸,需要紧急手术。   段云裴匆匆出门,在八个小时手术结束之后,突然心梗猝死。   再一睁眼,他就成了将将出生的六皇子段云裴。   而他的生母林贵嫔,正一脸恨意掐着他脖子,恶狠狠地诅咒:“若不是你,表哥怎会抛弃我?我又怎会继续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蹉跎一生!贱种!你这该死的贱种!你怎么还不死!”   尽管及时被宫人拉开,但年幼的段云裴仍因缺氧过度落了不足之症,自小身子就不大健康。   这之后他母亲仍难消心头之恨,服了慢性毒药,喂给他喝的奶水都是致死的毒。   段云裴无法言语,只能用哭来抵抗。   后来换成乳娘喂养,林贵嫔便直接在水中下毒,生生想毒死她的亲子。   段云裴防不胜防,到底是中了招,身体每况愈下。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注意修养,也试过无数解毒之法,却终究没什么效果。   系统显示他的生命已不足五年。   原本他都已经放弃希望,想就这样得过且过下去,段钺却出现了。   系统说,只要获得段钺60%的好感度,他就能继续生存下去。   “横刀夺爱”,尽管有点对不起四哥,但他却没有旁的好办法了。   抛却任务不说,留在四哥身边,段钺只会受更多伤害。段云裴看过小说,对这个命途多舛的小暗卫,其实很同情。   私心上他也不愿意看着段钺被活生生糟蹋。如果可能,他很想帮段钺渡过难关。   其余皇子各自挑选了暗卫。   二皇子仍是要了段一,七皇子要了段四,九皇子则抓着段十二要抱。   三皇子得不到段钺,干脆谁也没要,气鼓鼓地坐回去,一脸凶狠盯着六皇子不放。   视线转到段钺身上时,又眼眶红红,可怜得想哭。   段钺只得无奈朝他递去一个安抚眼神。   丢失小暗卫的感觉叫靖王头一次生了不安。   短短一刻钟,他心绪便上下浮动,心动值如坐云梯,直直上升,直接飚到12。   作为奖励,系统特别赠予亲嘴烧五袋。   段钺被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大饼砸中脑袋,一时间都不知是该懵逼还是该高兴。   中承帝慢悠悠地奖赏了一圈。   庄贵妃终于按耐不住心思,开口提议:“陛下,臣妾心痒得紧,也想见视见识这神兽白孔雀呢。”   中承帝畅快一笑:“爱妃莫急,这便叫你如意,老六,还不呈上?”   段云裴起身应是,拍拍手,叫侍卫将笼子拎进来。   瞬间,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那镶嵌着番邦红宝石的奢华银笼里,目光惊叹不已。   白孔雀乃异种,眸为淡血色,通体洁白无暇,羽毛圣洁轻盈若雪,开屏时几乎美到令人窒息。   六皇子猎的这只尚且年幼,羽屏还有折损瑕疵。   段钺却见过成年后的白孔雀。   靖王后来豢养的那只,那才叫真正的天界神兽,找不出一丝缺陷,完美得不像话。   段钺喜爱得不行,经常夜里去偷偷给它喂食。   可惜后来靖王为了替赵景幼做一件凤羽霓裳,将孔雀一身毛都拔了,白孔雀活生生疼死的。   这丧尽天良的男人。   段钺想到此处,忍不住瞪了眼对面的冷漠少年。   靖王分明看不见,似有所觉,桃花眸轻抬,撞进他眼底。   一瞬间似有星辰破碎,撒落一池星光。   衬得少年比那开屏的白孔雀还要漂亮动人。   段钺一怔,立即转开眼,心底暗骂一声妖孽。   庄贵妃此番特意出宫,自然不是为了观赏什么所谓的神兽。   白孔雀一开屏,她便给身侧的大宫女灵川使了个眼色。   灵川点头,很快就退出去,寻个僻静角落,取出角哨抵在唇边,一声轻啸。   这是番邦专门用来循化野兽的秘法,角哨声人听不见,却可以控制野兽。   营帐中白孔雀双眸陡然血红,变得异常狂躁起来,甚至挣脱了侍卫的手,朝着中承帝尖叫飞扑过去,往他眼珠子上狠狠啄。   众人吓了一跳。   侍卫没反应过来这变故。   东厂倒是反应迅速,可惜番子不敢拔剑伤了神兽,只靠徒手去抓,根本来不及护卫。   段钺才不怕什么天罚,当即便拾起六皇子案前银箸,眼疾手快一甩,就穿过白孔雀羽翅,将其牢牢钉在红柱上。   中承帝一口气陡然松下,瘫坐在椅子上,后怕地摸摸眼睛。   “云钺,幸而有你在。”   否则今日他这只眼,就彻底瞎了。   段钺无视一群禁军番子的愤恨目光,面无表情一拱手:“陛下没事就好。”   庄贵妃像是也被这变故吓到了,扑进中承帝怀里哀哭起来:“吓死臣妾了,这神兽怎会伤害陛下,六殿下,你将这东西带到御前,究竟是何居心啊!?”   她这么一说,中承帝也皱起眉,沉沉看向六皇子:“老六,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段云裴不语,扫了眼假哭的庄稚吟。   他小瞧这女人了,竟被她下了套。   “父皇,野兽性烈,是儿臣疏忽,没想到它会暴起伤人,让父皇受惊了,儿臣甘愿受罚。”   段钺见自己新主子犯了事,也立即跟着下跪求情:“陛下,奴才护卫不周,请陛下一同责罚。”   说到底这是中承帝自作自受,非要看孔雀,又站那么近。   他自己也清楚,虽心有不渝,但没多追究,叫段钺和六皇子起了身,罚了两日禁闭。   庄贵妃眼见他二人平安无恙,心中忿忿,眼珠子一转,转念又娇声道:“天师既然预言了白孔雀是神兽,那必不会出错的,如今它发怒,也只能说,六皇子并非神谕中所言的天选子。陛下,您说呢?”   中承帝扫她一眼,似笑非笑:“那依爱妃所言?”   庄贵妃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嘲弄,搂着他胳膊,一派娇憨:“自然是传天师,问问究竟谁才是天选子,也好叫给陛下一个心安,陛下觉得呢?”   她的目的昭然若揭,不过就是不愿让六皇子白白占了这“天选子”的便宜,想把自己儿子推上去。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她这拙劣的演技,偏偏她占着情理,叫人想揭穿都无法。   中承帝宠爱地应和:“爱妃所言极是。”   他如今兴致被扫了大半,宴席不了了之,正要吩咐起驾回宫。   底下一直安静的厂督司乘雪突然道:“陛下,稍等。”   “怎么?”   司乘雪起身,走到那被段钺制服的白孔雀身侧,从它尾羽上拔下一根羽毛。   “陛下请看。”   中承帝接过来,定睛一看,神色骤变。   王霖见状,连忙上前,将白孔雀其余几只尾羽一一拔下,呈上御前。   只见被血浸染了的雪白羽翼上,竟模模糊糊出现一行血淋淋的小字:   “荧惑守心,帝亡而四御承。”    第四十八章 暗卫当妈带孩子   猎宴不欢而散。   中承帝在看过白孔雀尾翎上的神谕之后,便沉沉扫了眼靖王,一脸不渝地起驾回宫。   荧惑守心,紫薇星动。自古便是大凶之兆,更别提这预言里还特意挑明中承帝死后,将由皇四子继位。   任哪个帝王都将对此横生忌惮。   很快朝臣也三三俩俩离去,隐晦地避开独自一人端坐的靖王,不愿同他沾上关系。   三皇子临走前特意来放了句狠话,说叫段云裴小心点,别给他抓到把柄。   又转向段钺,可怜兮兮:“十六,你要等我。”   然后攥紧拳:“本殿下一定会将你抢回来的!”   被段云睿拉走的时候,他还一步三回头不舍离开,让段钺莫名觉得自己像贱卖儿子赚钱的赌鬼老爹。   六皇子扫他一眼:“你倒挺受欢迎。”   段钺心里跳了跳,捉摸不透他这句话的意思,立即下跪:“殿下明鉴,奴才对殿下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六皇子不在意这些事,抬手叫他起身,领着他去找靖王。   靖王尚未复明,正摸索着起身。   “四哥。”六皇子扶住他,并未察觉异样,“恭喜你得偿所愿。”   靖王循声,定定转眸,拂了他的手:“你也是。”   六皇子叹息:“四哥......是在怪我么。”   若不是他横插一脚,破坏了四哥的计划,他今日也不会被平白套上一个煞星的称呼。   “不。”靖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往日性子太淡,能多为自己考虑,是好事。”   顿了顿又道:“不过,庄稚吟不可相与,离她远些。”说完便拂了袖离去。   段钺觉得两位皇子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回程时,靖王独自骑马离去,六皇子和九皇子共乘一车,段钺和段十二随行。   半路九皇子肚子饿,哭闹不休。   六皇子把段钺叫了进来。   虽然段钺也不知道九皇子哭,为什么非得叫他一个暗卫哄,但还是乖乖遵命把九皇子抱起来,低声哄:“殿下乖,很快回宫就可以吃牛乳糕了。”   九皇子见到是他,小肩膀狠狠抖了下,脸都白了。   “十六,别、别杀,舟舟不哭啦......不敢哭啦......”   说着抽抽搭搭用小拳头擦掉眼泪,忍着不敢啜泣。   段钺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因为自己当着九皇子的面,杀了他的小马驹,把小孩吓到了。   他心底歉疚,踌躇片刻,才问六皇子:“殿下,奴才先前在市井买了些小零嘴,可以喂给九殿下填填肚子么?”   擅自给皇子喂食在宫里是大忌,严重些会砍头。   但六皇子不在意这些俗礼,点点头。   段钺将自己放在口袋里珍藏多日的亲嘴烧拿了出来,依依不舍撕开,递到九皇子嘴边。   九皇子一开始害怕,不敢吃。   但嘴边的味道太香了,以至于他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战战兢兢抬头盯段钺。   “给、给舟舟吃吗?”   段钺心痛点头。   “舟舟吃了,十六会杀吗?”   “不杀,殿下。”段钺摸摸他的头,“十六发誓,永远也不伤害九殿下。”   九皇子眸中迸出光亮,开心地抱住他脖颈,软软的粉嫩的唇,在他脸上印了个大大口水印。   “喜欢十六!”   段钺眼底忍不住泄露一丝笑意。   不多,但很好地被六皇子捕捉到了。   六皇子垂眸扫了眼他手里熟悉的花花绿绿包装袋,嗓音还是淡淡的:“这小食倒是新奇,从前似乎未曾见过,你从何处买的?”   段钺眼神飘了下,面不改色:“记不清了,街市上随手买的。”   “哦。”六皇子拖长了声音,没什么表示。   段钺总觉得他目光有点意味深长,心底惴惴的,又掏出一包递给他,心在滴血:“刘殿下,尝尝吗?”   六皇子见他一脸肉痛,忍不住轻笑了声。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段钺心里大松口气,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听见怀里的小孩“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九皇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手里的亲嘴烧,口水都流出嘴角了。   “十六,舟舟、舟舟,还想吃。”   六皇子道:“舟舟听话,不能吃多,会肚子疼,还给十六。”   九皇子小嘴一撇,顿时快哭了。   段钺手忙脚乱把亲嘴烧塞进他小荷包里:“那殿下留着,明天再吃,好不好。”   九皇子又破涕为笑,鼻涕泡泡呼咻呼咻:“谢谢十六!”   段钺松口气,把小孩哄睡着了,轻轻柔柔放进小篮子里,拿小被褥盖好。   六皇子看他动作,忽然道:“其实你不做暗卫,也挺好。”   段钺惊悚地抬头:“殿下!?”   “别紧张。”六皇子安抚他,“我并无怀疑你的意思。”   段钺心都吓出嗓子眼了,他一个暗卫,却被主子说不做暗卫比较好,那意思不就是嫌弃他,他还能有活路吗?   “我知道你想跟在四哥身边。”   “......”   段钺好不容易把吓出来的心脏安回去,又被他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地。   “殿下,奴才不敢......”   “你别怕。”六皇子将他拉起身,病弱苍白的面孔淡然温和。   “放心,过一段时日,我会想办法将你还回去。”   “殿下,奴才是真心想追随你。”   “但我无法庇护你。”六殿下叹气,“你本就是我从四哥那儿抢走的,若没有神兽,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你。”   说到白孔雀,段钺迟疑片刻。   “殿下,和庄贵妃结盟了?”   六殿下想了想,摇头:“也不算,那白孔雀,实则是四哥准备的。”   段钺瞳孔缩了缩:“他被暗算了?”   “不错,你大概不晓得,那白孔雀尾翎上,原本写着的神谕,其实是庄贵妃偷情一事。四哥意欲对付她,可惜,半路被东厂截了胡。”   段钺脑瓜子里嗡嗡的。   也就是说,靖王来此之前,其实已有准备,但没想到东厂花了大代价追杀他,计划才被打乱。   “庄贵妃有求于我,又答应将白孔雀作为报酬送我,我心中存了私情,尽管知晓对不住四哥,仍旧没拒绝。”   “只是我不曾想到她留了一手,不仅引得白孔雀暴动,还篡改尾羽字印,反而害了四哥,是我对不住他。”   六皇子说这话时,坦坦荡荡,并不遮掩。   段钺却恍然大悟,难怪靖王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在宴上却那么乖顺,都被蹬鼻子上脸了也没动手。   原来是被亲兄弟插刀了, 不敢妄动伤他。   他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六皇子垂眸看他:“我告知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莫惹怒四哥,他并非你口中废物,不过有所顾忌罢了。”   段钺默了许久:“奴才知错。”   六皇子拍拍他肩膀:“你没错,只是我不愿你被四哥所伤,段十六,护好自己。”   段钺满心复杂,掀帘出马车。   段十二慢悠悠扫来一眼:“十六,你越来越像我娘了,磨磨唧唧,啰啰嗦嗦。”   段钺蹬他一脚:“叫爹。”   段十二躲开了,笑笑没计较,转而道:“你最近小心些。”   “怎么。”   “我听炼丹房的小太监说,陛下有意以你为药引,炼制长生丹。”他神色有些怅惘,“从前陛下不动你,不过是因为长生丹遥遥无期,如今白孔雀已现身,炼丹几率足足高了几倍,你觉得陛下,还能忍得住不动你么?”   段钺心头一紧。   来了,和前世对上了。   段十二警告他之后,没过几日,便因出言不逊,被中承帝投进了丹炉。   段钺紧张地看他:“你这几日,守着九殿下,哪也不要去,更不要见陛下。”   段十二疑惑,而后道:“十六,你脑子进水了,我日日在司药局办事,每日都要向圣上禀告丹药炼制进度,如何避得开。”   段钺咬牙,回头看看马车,压低了声音:“那你就答应我,不可顶撞陛下,不得出言不逊,记得吗?”   段十二还想说什么,被他抓住了手,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先答应我。”   段十二迟疑片刻,颔首。   回宫之后,中承帝便立刻传召天师,询问白孔雀羽翎上的神谕。   天师给的答案和庄贵妃说的差不离。   神兽暴起,乃是因被六皇子半途抢夺,真正的天玄子,其实是七皇子。   又说段云初天煞孤星,命中带劫,久留皇宫,帝星必出凶事。   中承帝沉默片刻,问:“如何破局?”   “以四殿下之血,亲书佛经九百九十卷,可缓凶兆。但天意难违,陛下若想彻底避开此兆,只得将四殿下赶出宫,封王立府,彻底绝了帝路。”   皇子封王,便意味着与帝位无缘了。   中承帝蹙眉许久,沉声道:“先下去,叫朕一个人想想。”   庄贵妃向天师使了个眼色。   天师立刻道:“陛下,既然白孔雀归位,这长生丹药引一事......您看,是否也可以着手炼制了?”   “云钺才赐给老六,朕总不好言而无信再要人,容朕再考虑考虑。”   庄贵妃回到宫里时,心中仍愤懑不平。   “陛下真是糊涂了,这有什么好想的。”   “娘娘息怒。”灵川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见她眉目疲惫,走过去替她捏捏肩膀:“不论如何,今日您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庄稚吟又开心起来:“还要多亏你那秘技,小七如今成了天选子,本宫就不信,这后位还能从本宫手里白白溜走不成!”   灵川见她眉眼灵动娇憨,心中不由微动,俯身凑近她娇嫩的耳廓:“那今夜奴婢伺候娘......”   话音未落,小太监便匆匆跑进来:“娘娘!厂督来了!”   庄稚吟立刻站起身,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奔出去:“阿雪哥哥!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灵川皱起眉,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殿门,司乘雪脚下微移,避开女人投怀送抱:“娘娘,自重。”   庄稚吟不高兴地撇嘴,不过转瞬就笑起来:“你就嘴上坏,还不是偷偷帮我,今日那道神谕,可是你的手笔?”   司乘雪不答,低头看她:“娘娘今日在大殿上,同陛下说了什么?”   “没什么呀,叫他赶紧把段初初赶出去,封王立府,也好了却我心头之患。”   司乘雪冷笑:“蠢货!”    第四十九章 暗卫熬夜替主子抄书   庄稚吟委屈地眨眨眼:“阿雪,你怎能骂我。”   司乘雪只想冷笑,这蠢女人究竟是怎么在吃人的深宫里活到今日的。   段云初手掌禁军和三千云宋铁骑,正愁在宫里无法施展拳脚,庄稚吟倒好,巴巴给人把机会送上门,还以为自己计策有多绝妙。   若他没记错,段云初开府称王后,先后笼络锦衣卫和西北大半军权,继而扳倒庄贵妃和庄太傅一族,将朝政揽在手中,不过一年,朝中几无敌手。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做这个王爷!   司乘雪冷声:“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旁人给你递的计策?”   庄稚吟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宫又不是犯人!”跺跺脚又妥协:“是小七想的法子。”   小七就是庄稚吟的亲子,段云琅。   司乘雪敲敲桌案:“让七殿下过来,我有话问他。”   灵川扫他一眼,很快去请了七皇子来。   “给母妃请安,见过厂督。”   七殿下恭敬行礼。   他和庄稚吟生得并不像。庄稚吟相貌张扬明媚,他则更内敛几分,眉目疏淡,青衣如竹,若非年纪尚小,便可称得上一句“芝兰玉树”了。   司乘雪并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问他,为何要将四殿下驱出宫开府。   “七殿下聪慧,应当知晓,此举对您无益。”   七皇子不惊不怒:“他在宫中一日,便是提醒父皇瑶初皇后的存在,既不可杀,逐出宫便是最好的办法。”   顿了顿,又看向庄稚吟:“母妃每每见他,都气得身体不舒服,儿心有不忍。”   把庄贵妃感动得热泪盈眶:“小七......”   司乘雪阴沉盯着他:“七殿下这是真心话?”   “不敢欺瞒。”又道:“深宫诡谲,厂督费心帮扶我与母妃,云琅不胜感激,绝无虚言。”   司乘雪注视他片刻,唇角慢慢地勾起:“七殿下懂事明理,那是最好不过了。但段云初称王一事兹事体大,还望七殿下日后切勿再提。”   “是。”   司乘雪走后,庄稚吟扑到七皇子身边,抱住他手臂不满地抱怨:“阿雪越来越放肆了,他竟敢骂我蠢!小七,等你以后当了皇帝,可一定要替母妃报仇!”   七皇子收回目光,拍了拍她肩膀:“儿臣会的,母妃,时候不早,您先休息吧。”   被他这么一说,庄贵妃倒真困了,打了个秀气的哈欠,问:“小七呢?”   “儿臣还有半卷书,去书房读完便休息。”   七皇子离开后,却并未像自己方才说的那般去书房,而是转脚出了宫门。   身侧小太监疑惑地问:“殿下,这么晚了,咱们这是去哪儿?”   七皇子回头道:“本殿下忽然想起,有笔记落在了资善堂,且去取来,你不用跟着,先回书房等吧。”   小太监不疑有他,点点头小跑离开。   七皇子在岔路口站了片刻,并未向资善堂走,而是转进右侧幽森小道。   冰雪藏在青石板缝隙里,月光如水倾泻一地,照出他清雅如玉的面孔。   同往日书呆子的傻模样,似有几分不同。   段四疑惑地想着,暗中跟在他身后。   他如今已是七皇子的暗卫了。   七皇子光风霁月,不喜暗卫死士这等阴私之人,是故只叫他隐在暗处随行,不得现身。   段四有点弄不懂他。   明明在殿上选择玄卫时,他一眼就盯住自己,掷地有声地说,就要段四。   现在却又视他如无物。   倘若不喜欢,放弃玄卫,选择旁的奖励不就好了?   段四想不通,又见自己的新主子一路悄无声息,竟来到了冷宫,在院中默立片刻,敲响了门。   ......   段钺正抄书抄得手酸。   六皇子深更半夜不睡觉,非要带他来冷宫。   老皇帝简直是个后爹,叫靖王以血手抄万卷经书,就为了替他祈福。   六皇子来时,靖王正被王霖带着几个粗壮太监摁在长板板上,已经割手腕放了满满半盆鲜血,人都快没了。   六皇子罕见地发了怒,把人全都赶了出去。   王霖走前说:“陛下有令,今明两日须上缴百卷经书,不抄完,不许出宫门半步。”   靖王已经瘫在地上半生不死,六皇子只得拉着段钺,偷偷帮他抄。   故而七皇子来敲门时,两个主子并一个太监一个暗卫,全都在疯狂奋笔疾书,五指几乎快成了残影。   “王典,去开门。”   王典乐得喘口气,屁颠屁颠去了。   七皇子见到堆满一室血色经书,迟疑片刻:“四哥这是......”   段钺暗道一声不好。   还以为来的人是瑶初皇后,怎么会是七皇子?   他们帮靖王抄经书的事,若被抖出去,六皇子少不了一顿责罚。   况且冷宫向来无人踏足,他怎会来?他母妃不是向来视靖王如眼中钉?   两位主子倒是比他镇定的多。   六皇子搁下笔:“七弟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段云琅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靖王,拱手行礼:“见过四哥,六哥。”   又道:“云琅有要事,想同四哥单独商量。”   见他并不关心经书之事,段钺松了口气。   不论是前世,还是书中描述,七皇子段云琅,都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清凛傲骨,不屑权谋。   六皇子却不买他的账:“七弟有什么事,不妨就在这里说,不必避讳。”   “六哥,此乃云琅和四哥的私事,还请六哥避嫌。”七皇子坚持不让。   一时间,气氛凝滞起来。   段钺停下笔,抬头左看看,右看看。   两人相差不足一岁,都是年少青涩模样,脸上稚气未脱。   却莫名给人一种针锋相对的修罗场错觉。   段钺又转头看看风波中心的靖王。   这丫握着笔,耷拉的眼皮一颤一颤,竟然在打盹。   他俩弟弟在一旁快打起来了,他在这睡觉。   就离谱。   段钺胳膊肘捣他一下。   靖王抬头望过来:“我没睡。”   谁他娘说你睡了,不打自招。   段钺忍了忍:“七殿下来了。”   “我知道。”说着坐起身。   他仍然目不视物,一抬手臂,就露出底下抄写的经书。   每个字都歪歪扭扭,墨迹挥洒到纸张外,写了半天全是废稿。   段钺嘴角直抽:“你知道,倒是说句话啊。”   靖王蹙眉,回忆半晌,才想起七皇子刚刚说了什么。   他转过头,淡淡道:“无妨,就在此处说,阿裴不是外人。”   声音很平静,神情也漠然。   可惜他转错方向了,根本是对着空气在说话。   七皇子:“......”   段钺:“......”   段钺立刻把他头扭过来。   触及两位皇子疑惑的神情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四殿下抄书太久,眼花了吧。”   七皇子知晓四哥身体不好,勉强接受这个说法,随即便道:“我若同七哥结盟,七哥可否留我母妃一命?”   此言一出,室内忽然寂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靖王顿了顿,抬起冷淡的桃花眸,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四哥不信我没关系,我会拿出诚意来证明。还请四哥三日后到资善堂,我有东西要交给四哥。”   “把话说清楚。”六皇子肃着脸,“我又怎知你是不是要暗害四哥?”   “六哥也可一同前往。”顿了顿,看向努力把自己缩起来当隐身人的段钺:“段大人也能同去,我还没那般自信,能当着段大人的面伤及两位兄长。”   他说完,也不逗留,行过礼就要离开。   段钺打眼一扫满地抄也抄不完的经书,脑海一个激灵:“七殿下留步!”   七皇子回眸。   段钺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殿下来都来了,空手回去多不好,要不帮忙抄几卷经书再走吧?”   ......   段四正缩着肩膀在屋顶吹冷风。   忽然殿门一开,一道黑影窜到他跟前,一拎他衣襟,就要把人拖走。   段四微惊,立刻抽刀反击。   “是我。”   清凌凌的月光照出小十六那张俊俏的脸,唇红齿白,眼底冷如白雪,漂亮得好似画中人。   段四眨眨眼:“你也被主子赶出来了?”   段钺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主子对我好着呢,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见不得光?”   段四敲他脑壳:“你怎么说话呢。”   段钺摸摸脑门,也不计较,抱住他胳膊,眼神一软,声音一甜,就开始不要脸地撒娇:“四哥。”   “四哥,好四哥,四哥哥。”   段四被他叫出一身鸡皮疙瘩:“别肉麻,有事快说!”   段钺眨眨眼:“四哥喜欢书法吗?”   段四头顶冒出个问号。   旋即他就被拖进殿,杀人抄家的手掌心里,塞了支笔杆子,叫他抄经书。   罪魁祸首在一旁笑眯眯:“三卷,不抄完不许睡哦。”   段四:“......”   当初小十六刚进暗卫营大门时,他怎么就没趁机掐死他呢?   天蒙蒙亮时,几人都熬不住,东倒西歪睡迷糊了。   段钺哈欠连天,硬忍着困意,生生掐了把大腿肉,疼得满眼泪花,拿起笔继续抄。   忽然,身边靖王起身出门。   段钺抬头茫然看他一眼,脑子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法思考,傻愣愣呆了一会,又低下头继续机械动笔。   片刻后,靖王回返。   段钺面前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碧绿可爱的叶梗,在水中打着旋儿起伏。   段钺愣了好一会,抬眸。   靖王俯下身,冰冷修长指尖,轻轻一点他干涸开裂的唇。   “流血了。”    第五十章 暗卫虚脱在主子怀里晕倒   段钺脑子晕乎乎,根本无法思考,睁着傻眼呆呆看他在熹微中泛光的桃花眼。   半晌,才红着脸,生硬憋出一句:“别碰我。”   靖王便收回手。   他低头看了一眼,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去指尖血迹。   段钺瞧着,那暧昧不清的动作,竟叫他想起从前被此人压在身下亵玩时,他爱。抚自己肌肤的羞耻感。   “你......”   靖王抬眸看他,眸底淡漠。   段钺咬牙,突然狠狠推他一把:“你离我远点!”   靖王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伤口撕裂,血从他身下流出。   段钺眼尖扫到,下意识伸手,要去扶他,他却垂下眸,不声不响自己爬了起来,转身离去。   血一滴滴落在他脚下。   段钺在身后看见他背影,形单影只。   如同被遗落的迁徙飞鸟,背离族群的孤兽。   这一刻,段钺忽然很想开口,叫他名字,叫他停下。   但那又算什么呢。   段钺紧紧手指,收回目光。   “四殿下好看吗?”突然肩膀上窜出一个脑袋。   段钺浑身一个激灵,反手就拍过去。   段四眼疾手快握住他手腕,笑吟吟侧头瞧他:“小十六,看不出,你竟然脚踏两只船。”   段钺用力挣开,皱起眉:“别胡说,我和段初初没关系,他也配。”   说罢甩手走到六皇子身边,轻轻将他摇醒,说天亮了。   段四摸摸下巴。   小十六竟真的生气了。   明明以前造谣他和三皇子时,他根本没反应的。   有情况,有情况啊有情况。   六皇子困顿地睁开眼:“四哥呢?”   “出门了。”   想来是去给瑶初皇后请安了。   六皇子颔首:“经书抄多少卷了?”   “八十卷有余。”   昨夜当真是所有人都在拼命,只有靖王一个因为看不见,一直浑水摸鱼。   段钺说到这,突然想起,今早靖王似乎复明了。   小黄书叮咚一声:“今日靖王尚未服用续命丹,副作用暂未生效。靖王剩余生存时间:四个时辰,请爸爸不要忘记喂药呀。”   “友情提醒,今日送温暖任务尚未完成哦。”   段钺脸一黑,真想直接甩手不干了。   “任务失败需要归还亲嘴烧哦,爸爸确认放弃任务吗。”   “......”段钺立刻宝贝地捂住口袋里仅存三袋的亲嘴烧,“等等,我干!”   小黄书喜笑颜开:“爸爸加油呀,靖王心动值到20,附赠十袋亲嘴烧奖励哦。”   段钺眼神一动。   六皇子还在苦恼。   他待会得去资善堂进学,没法摸鱼。   期限只剩今日,这么下去,根本就抄不完。   段钺自告奋勇:“殿下!交给奴才吧!”   六皇子皱眉:“不成,你熬了一宿,该休息了。”   “奴才不累。”段钺眉目冷静,一脸沉稳,“您放心。”   “六哥,时候不早了。”七皇子已经整理妥当,起身在门口侯着了,“再不到,会被先生罚的。”   这都是其次。   难办的是三皇子。   他昨日在玄卫择主时碰了钉子,正想方设法找六皇子的茬,万不可被他揪到一点错漏。   六皇子来不及多说,只能叮嘱一句:“不许累着自己。”便匆匆离去。   段四虽有意帮他,但七皇子已走,他身为暗卫,无法多留,回头担忧望了一眼,也只得跟着离开。   很快偌大的殿里,就只剩下段钺和王典两人。   王典年岁不大,刚被分来照顾靖王没几日,正是嗜睡的年纪,鼾声震天响。   段钺找了两个纸团子塞住耳朵,继续动笔。   他想得很简单,他帮靖王抄完经书,靖王一高兴,心动值定然会涨。   小黄书见他两只大大黑眼圈挂在脸上可怜得紧,便道:“爸爸可以进空间哦,空间的时间流速能任意调节。”   “何意?”   小黄书找了个他能听懂的词汇:“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段钺愣了,即是说,他若在空间里待三天三夜,在外头也不过眨眼的事?   如此一来时间岂不是极为充裕?   说干就干,他立刻将书卷笔墨等移到空间里,趴在地上昼夜奋斗。   段钺最能吃得了苦。   从前做任务时,最艰难的一次,是靖王命他埋伏在雪中,刺杀一位朝臣。   那朝臣机敏得很,察觉危险,整整三天三夜都未出门,派无数人在驿站前来回巡逻。   段钺为了不暴露,就硬生生在寒冬大雪里,一动不动趴了足足三天三夜,滴水粒米未进,而后在那朝臣以为危险离去,放松警惕时,拼尽最后一分气力,从雪中暴起,干脆利落地取了他人头。   事后无一人接应他。   靖王都已经将他当成了死棋。   他用那双已经冻坏死的手,绑着剑,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咬牙爬回靖王府。   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除了读书。   段钺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读书。   最讨厌的人,就是逼着他读书写字的靖王。   他一边咬牙切齿在心底把靖王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一边用那手漂亮的小楷端端正正抄下一行行经书。   六皇子等人抄写,还要顾虑模仿靖王笔记,是以速度极慢。   他却不用,他的字是靖王所教,和他一模一样,哪怕最好的鉴定师来,都无法验明真假。   可架不住他对此事厌恶得紧。   叫他潜伏三天杀人,也比叫他抄三个时辰书来得容易。   一天一夜过去,段钺实在熬不住,笔尖掉在地上,手直哆嗦,人都厥过去了 黄书化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人,落在他肩膀上,跺跺雪白小脚丫替他捶背。   “爸爸歇一歇吧,只剩十卷了哦,不着急的呀。”   段钺头晕眼花冒金星,声音发飘:“过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王典还在睡呢。”   “不早了,出去吧。”   段钺甫一现身,脚底便晃了晃,眼前一黑,倒头栽下去。   靖王正巧跨进门。   他视线一凛,疾步跨上前,快速伸手接住段钺倒下的身体。   触手冰凉,连骨头都摸得清清楚楚。   太瘦了。   他想。   又打量段钺片刻,看见他眼底一片脆弱乌青,唇色比清晨离开时更加惨白,整个人都虚弱得如同薄纸,风一吹就要四散飞走了。   小暗卫是块不起眼的古玉。   如若不好生珍藏,一不小心丢了,就会碎。   靖王将他抱起来,走到榻上,将他轻轻放下。   “王典。”   睡迷糊了的小太监陡然一惊,脑子尚未清醒,身体就直接扑过去跪下,点头哈腰加陪笑:“您请吩咐!”   靖王扫他一眼:“去传太医。”   王典一听犯了愁。   宫里谁不知道四殿下不受宠,他根本请不动。   “殿下,您不舒服吗?您看,奴才这也略通药理......”   靖王没说话。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榻上小暗卫大约是犯了胃疼的毛病,无意识翻身蜷起身子,眉心紧皱起来,紧弓的背脊显出他已经痛苦难忍。   靖王长出口气。   他走到落满灰尘的书架上,在一处不起眼的书卷上轻轻一点。   暗格开了。   王典睁大眼。   他奉命监视四殿下这么多时日,从不知冷宫还有这等玄机。   靖王从暗格中取出一块灰扑扑的令牌。   放在掌心摩挲好片刻,似是踌躇,又似在考虑。   不知为何,气氛忽然紧绷起来。   王典有预感,那令牌定然不是俗物,否则四殿下不会藏得如此之深。   他屏住呼吸,见形貌昳丽的少年不徐不疾朝自己走来,将令牌置于他掌心。   “去太医院,出示此物,自会有人随你来。”   王典瞪着眼,盯着那令牌上清晰可见的腾龙图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恭恭敬敬应是,将令牌捧在掌心里,小跑出门。   先皇赐予宋氏的军令!可号召三千云宋铁骑的宝物!   陛下找了那么久,都以为已经随着云宋铁骑的消亡而遗失了,没想到居然在四殿下手里!   这叫王典怎能不心动,倘若他将此物交给陛下,升官、发财,岂不是手到擒来!   到那时,就连他干爹也……   王典兴奋的笑容突然收起来,皱眉看了眼掌心令牌。   原本要往御书房去的步子,又收回,在原地站了好片刻,老老实实往太医院去了。   隐在暗处的禁军将他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回转冷宫,去禀告靖王。   靖王仍坐在榻上,面无表情注视着昏迷的小暗卫,闻言只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禁军迟疑片刻:“殿下,王典此人实在狡诈多端,您留他在身边,属下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便是豺狼,握住心脏,也不过就是只任人宰割的猎物。”   禁军心中肃然,不敢再多言。   靖王转头看他:“段十二今日可有异动?”   禁军并不知他为何无缘无故要监视一个暗卫,却不敢多问,只恭敬道:“段十二今早服侍九皇子进学后,便去了司药局,并无反常之处。”   靖王颔首:“继续监视,一旦有异常,立刻禀报。”   “是!”   禁军领命后,即刻离去。   靖王俯身看看小暗卫干涩的唇,犹豫着,用指腹轻抚两下,半晌,起身去倒了杯水。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段初初,你监视小十二哥做什么。”    第五十一章 暗卫被女主纠缠不休   “中承二十七年,帝王沉迷道家长生炼丹之术,宠信妖妃佞臣,尊坑蒙拐骗的道士为天师,置百姓于水火。”   “中承二十八年,玄卫十二因故冒犯天师,遭剜心剖肝,尸骨惨殉熔丹炉,至死仍在劝谏帝王持心清明。”   “同年,次子段云睿谋害天师、毁坏长生丹一事暴露,帝震怒,欲赐罪。   明珠郡主赵景幼,为救段云睿,贡献长生秘方,帝心大悦,赏金千两,赐丹书铁券,赦其无罪。”   ——以上,是《宠妃攻略》这本书里涉及长生丹一事的始末。   段十二作为炮灰,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就领了盒饭。   段钺作为炮灰中的大炮灰,更是连出场资格都没有。   所有人都是赵景幼的垫脚石,只为了衬托她的风华而存在。   并且剧情里在这个时候,她已先后通过上药、解围、送饭等小事,刷足了靖王的好感度。   在她成功化解段云睿的毁丹危机之后,段云睿自然而然注意到了这位神秘的郡主。   当然靖王也顺理成章地吃醋了。   接下来就是烂俗狗血的男主掐着女主小软腰抵在墙上,哑声质问她“女人,你究竟还有多少本殿下不知道的秘密”。在女主冷笑回答“你还差得远时”,男主一个冲动强吻壁咚啃锁骨一条龙,达成“处男之吻”的目标。   不论是段钺还是段十二,他们都只不过是成全男女主感情的背景板。   没人会在乎炮灰的死活。   也没人会关心段十二在被烧死时,究竟经受了怎样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心里的绝望,从无人体会。   段钺对靖王和谁谈恋爱没兴趣,他只是无法忍受这两人踩着他兄弟的尸血,旁若无人地幸福。   “为什么监视段十二。”段钺提高了声音,“回答我!”   靖王手只顿了顿,便继续倒茶,不徐不疾端着水走到段钺跟前,将杯子递给他。   段钺接过来,却不喝,反手就将滚烫的茶水兜头浇了他一脸。   靖王被烫得缩了下肩膀。   茶水顺着靖王他的发丝淋下,叶梗贴在烫红肿的面孔上,尤显滑稽可笑。   他皱起眉,看段钺。   “你到底怎么了。”   段钺攥紧拳,眼中都是滔天的恨意:“我怎么,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段初初,你到底想怎么,监视段十二,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要推他出去做棋子,引段云睿上钩,好成全你的阴谋诡计!?”   “我已经对你这样好,你还想我怎样?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放过那些无辜之人!”   段钺这一次,当真是气到发抖。   他不是傻子,段十二老实沉默,安分十几年,又怎么可能会在这节骨眼上犯那等低级错误。   他不过是被靖王拿来利用,成了他的棋子!   “别逼我,你若敢动段十二,我跟你拼命!”   段钺眉目冷绝,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他这一动,衣襟便散开,露出胸口裹着的层层带血纱布来。   靖王立刻捉住他的手。   “别乱动,你要休息。”   “放开!睡在你这张床上,我只觉得恶心!”   段钺甩开他,随手拽了件衣服披上,大步跨出门。   王典刚一路拉着老太医跑来,见他脸色沉沉离开,不由“唉”了声:“大人,太医都来了,您去哪儿呢?”   “留着给你家那个残废主子看病吧,再过一会他就要下十八层地狱了!”   王典唏嘘不已,心道这段十六当真狂妄至极,连他都不敢当着四殿下的面如此咒他。   再见四殿下,竟一丝怒意也无,孤零零站在殿门口,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望着段十六背影。   怎么说呢,似乎带了几分可怜意味。   段钺气糊涂了,走出百丈才想起,他答应六皇子的经书,还剩十卷没抄完。   系统提醒的任务,也一件都没做。   他一屁股坐在路边花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憋闷得直炸毛。   该死的靖王!烦死了!   他房里除了刀剑就是暗器,这会上哪去找笔墨给他抄书!   正发愁时,墙头忽然探出一个脑袋。   “耶?段十六?”   声娇如黄莺。   靖王妃?   段钺皱眉抬头,就见一个鹅黄衣的明媚少女正趴在墙头,两只圆圆的杏眼正疑惑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我还想问呢。   小黄书及时放送剧情:“靖王妃屡次靠近靖王不成功,只好转而求其次先刷其他人的好感值,她这几日和五公主八公主等人关系极好。”   原来是想广撒网,不愧是攻略过靖王的女人。   段钺收起情绪,恭敬跪地:“见过郡主。”   赵景幼向来不喜这小暗卫一板一眼的态度。   装什么忠诚呢,看着就令人心烦。   当即冷下脸:“没见本郡主要捡球,还不帮忙?”   段钺打眼一扫,就见高高的树杈上,落着只奇形怪状的羽状物。   “快点!”赵景幼催他。   他脚尖一点,身形如轻燕掠起,蜻蜓点水般跃上枝头,随手一摘,便将东西揽入掌心,轻飘飘落下。   不惊半点雪。   赵景幼想,这暗卫虽然蠢,轻功倒是一等一的好。   她想爬下墙,谁料裙摆被墙头凸起的砖瓦挂住,一抬腿,便“撕拉”一声,裙摆大开,露出里头厚厚的棉裤。   段钺仰头,眨眨眼。   他这个角度,一览无余,连少女穿的什么花色棉裤都清清楚楚。   原来靖王妃喜欢小粉猪,太意外了。   赵景幼尖叫一声,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愤怒地瞪着他:“贱奴才!你还看什么看,还不来扶本郡主下去!”   “......哦。”   段钺闷闷应了声。   又不是他撕坏的,朝他发什么脾气。   他跃上墙头,将赵景幼抱下来。   他原不想抱,但这女人属实不客气,直接就扑过来,挂在他身上,一副理所当然被伺候的模样。   和靖王简直天生绝配。   一脉相承的不要脸。   段钺心底吐槽。   突然赵景幼眯眼瞪他:“你心里刚刚在想什么?”   段钺一愣:“奴才没......”   “你是不是在骂我不要脸?”   我草??   段钺勉强冷静下来,定定心神:“奴才不敢。”   小黄书突然道:“叮......检测到外来系统窥探,已启动保护机制,女主系统很强大,请宿主不要放松警惕。”   “赵景幼的系统可以使用读心术?”   “是哦。”   “那你呢?”   “读心术是高级技能,我当然不可以呀。”   “......”你弱得还挺有理。   段钺松开手,后退一步跪在地上:“郡主,如若没事,奴才告退。”   “等等!”   赵景幼把他叫住,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   “段十六,你是不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段钺心提起来,装作听不懂:“郡主说什么?”   赵景幼眯起眼,须臾,突然冷笑一声:“没什么,本郡主听说,四殿下最近被罚在宫里抄书,可有此事?”   “是。”   赵景幼道:“你说,若我帮他解决掉这件事,他是不是得对我感恩戴德?”   段钺沉默一会:“是。”   “他若因此喜欢我,我便可以用感情迷惑他,待他深陷其中,再甩手离开,彻底将他踩进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是不是?”   段钺这回想得久了些,他在疑惑靖王妃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很久才道:“是。”   赵景幼气急:“是是是!你除了说是,你还会说什么?”   段钺想了想,道:“奴才想告退。”   “你想得美!”   赵景幼冷笑,“跟我来,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段钺苦闷地抬腿跟上。   上一世靖王妃根本对他不屑一顾,这次是怎么回事,一直抓着他不放算什么,你攻略的人是靖王啊。   赵景幼把他带进了欢乐宫。   此处是五公主和八公主的住处。   “景幼姐姐,你回来啦!”   蝴蝶似的八公主迈着小短腿,快乐地扑进赵景幼怀里,眼睛亮亮的:“晚晚还想玩羽球,景幼姐姐能和晚晚一起玩吗?”   段钺看了眼手里插了几根羽毛的奇怪物体。   原来这东西叫羽球。   八公主目光也顺势落在他身上,突然睁大眼睛,短胖小手颤巍巍指着他:“段十六!是你!”   软软糯糯的小孩子真可爱。   段钺正想笑。   八公主:“晚晚也想吃亲嘴烧!”   段钺:“......”   再见。   八公主见他不动,嘴一撇,嚎啕大哭,扑过来抱住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六给舟舟吃!十六不给晚晚吃!十六偏心!呜哇!”   九皇子那个大嘴巴子,竟然去跟自己妹妹炫耀这件事。   段钺一摸口袋里仅剩一袋的亲嘴烧,正万分不舍想拿出来。   小黄书突然发出刺耳警报。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有违规行为!请在女主面前隐藏好系统的存在!”   段钺一愣,转头看身边的赵景幼。   她正和五公主讲话,没注意到这边的异状,只是听到熟悉的词汇时,回头望了一眼。   段钺一脸事不关己。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转回头。   趁这个时机,段钺立刻将亲嘴烧掏出来,手快得几乎成了残影,“咻”地塞进八公主小荷包里。   一顿操作猛如虎,八公主被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十六,什、什么呀?”   段钺神秘地竖起食指在唇上碰了碰:“亲嘴烧,千万不可以让明月郡主发现。”   “为什么呀?”小孩子总是好奇心十足。   段钺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她会抢走的!”   八公主一惊,立刻捂紧荷包,惊恐地瞪了眼赵景幼。   赵景幼莫名其妙:“晚晚,还打羽球吗?”   “不打了不打了,晚晚要回去写功课了。”八公主吓得小脸苍白,弓着腰小跑进宫。   段钺松口气,还以为解脱了。   结果下一瞬,殿里突然爆发一声杀猪叫:“晚晚!你哪里来的!”   段钺心一下悬到嗓子眼。   紧接着就见殿门口滚出一只矮胖短圆九皇子,一路滚到段钺脚下,抱住他双腿干嚎起来:“十六!舟舟也要吃亲嘴烧!”    第五十二章 暗卫撞见统领被折辱   段钺抱起九皇子就是一个百米冲刺,眨眼奔进殿。   赵景幼皱眉:“阿环,方才舟舟是不是说要吃亲嘴烧?”   段思环笑眯眯的:“没听清呢,可能是想要段十六亲嘴吧。”   “不可能,我听的分明是......”   “阿幼,你一定听错了。”段思环按按她肩膀,神色认真,“是不是昨日又没睡好?四哥还是不理你么?”   赵景幼成功被带偏了话题,懊恼不已:“别说了,他这几日根本不见我,连冷宫大门都不让进。思环,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段思环笑意不达眼底:“自然。”   她扫了眼段钺离开的方向,眼底幽深,淡道:“再过几日,便是七弟的生辰宴。庄贵妃铆足了劲想陷害四哥,到时便是阿幼你的机会了。”   赵景幼眸光微亮,很快又黯淡下去:“庄贵妃不喜我,恐怕......我收不到请柬。”   “有什么妨碍,我去替你说。”段思环拍拍她的手,“庄稚吟好歹算我养母,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的。”   “阿环,当真谢谢你了。”赵景幼感动不已,“幸而有你,否则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说什么傻话呢,阿幼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帮你是应该的。”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眼底尽是真诚。   赵景幼挽住她的手:“走,带你去瞧瞧,之前跟你提起的那个暗卫。”   ......   段钺正头大地看着眼前两个奶团子。   “九殿下,男子汉不能轻易哭,会被人瞧不起。”   “晚晚公主,女孩子要知书达礼,不能打架。”   段思晚松开拧着自家哥哥耳朵的手,委屈地怼手指:“可是、舟舟大坏蛋,抢晚晚东西......”   段云舟爬起来,气得小脸通红:“舟舟没有!晚晚才是坏蛋,晚晚揪舟舟耳朵!舟舟要告诉父皇,呜哇!”   九皇子哭得天崩地裂。   他是个身娇体柔的小团子,一个手指头就能推倒,压根打不过从小习武上树爬山的八公主,每次都被欺负得爬不起来。   偏偏又菜又爱玩,总喜欢在八公主面前蹦跶,惹她生气,然后自己被一顿暴打。   段钺无奈,只得问小黄书:“能赊一袋亲嘴烧吗?”   小黄书犹豫:“规定是不允许......不过爸爸今日如果能保证完成任务,书书可以为爸爸破例哦。”   “成交。”   很快,一袋亲嘴烧就出现在段钺手里。   他把地上打滚的团子掐起来,递给他,说是最后一袋。   九皇子眼神一亮,当即露出笑容,正要伸手去拿,突然又想起什么,犹豫起来,抽噎地看段钺:“最后一袋......十六、不、吃吗?”   “奴才不吃,给殿下吃。”段十六眼神柔和几分,“殿下答应奴才,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九皇子踌躇片刻。   “那、那要不是很痛的话......”他红着小脸,“舟舟就不哭啦......”   段钺忍不住笑了下。   段四晚惊讶瞪着眼,看着他的脸。   小姑娘眼里的暗卫,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温柔明媚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   段钺压根忘了自己的技能,转头又对她温和道:“晚晚公主,九殿下已经知错了,能原谅九殿下么?”   段思晚本不想理段云舟。   可笑起来的段十六太好看了,比母妃送她的兔玩偶还要好看。   她忍不住点头:“晚晚听十六的。”   两位殿下手拉着手,去了书房写功课。   段钺起身,长出了口气,从不知道哄孩子原来这么累。   而且还有个最大的麻烦没解决。   他转过头,看向被推开的殿门:“郡主。”   赵景幼这次倒没怎么为难段钺,只是吩咐了他一件事,叫他去市集买几样东西回来。   段钺原想推辞,但赵景幼说,这东西不方便被外人看见,只能他去。   五公主还在一旁看着,段钺无法拒绝,只能应下。   摆脱之后,他便快速回到暗卫营,走到段飞房间。   敲了两下门,没人应。   但守卫明明说统领就在里面。   他心生怪异,走进去。   段飞正在替自己上药,疼得满头冷汗,脑子嗡嗡作响,是以并未发现他闯入。   “统领。”段钺站在榻旁,出声唤他。   段飞一惊,立刻一掀被褥盖住自己身体,冷喝出声:“滚出去!”   段钺不理,蹲下来:“统领,您后背和......腿间,怎么了。”   “没怎么,谁叫你进来的,还不滚!?”   “可我看见那处流血了。”   段飞眼角飞红,沾染了点暧昧情。色,辨不清是羞愤还是原本就有的风情。   “老皇帝又这样作弄您。”段钺眼神不知何时已森冷下来,“您对他掏心掏肝,他就这么对您?从前是无视,如今是虐待,以后呢,他是不是连杀了您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人,您怎么忍得下去。”   “放肆!”段飞喝他:“段十六,你胆子肥了,这种话是谁教你说出口的?”   段钺冷脸:“不用谁教,暗卫营都是这么想的。”   “但没人会蠢到像你一样说出来!”   段飞阖上眼,面色变了几变,长出口气:“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你本就是惹眼的人,倘若被谁抓到错处,连我也保不住你。”   段钺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他无法解救段飞,也无法站出来与老皇帝抗争。   说到底他就是个无权无势的暗卫,生死都掌握在主子手里,说这种漂亮话又有什么用。   见他神色低落下来,段飞叹口气:“不该管的事,你别管那么多,左右也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   段钺看看他双腿间遍布的青青紫紫掐痕鞭印,紧了紧手指,终究什么也没说。   “对了,你来做什么?”   “统领能借我纸笔吗?”   暗卫营的人都不爱读书,找遍整个营,估计也只有段飞和段一这里有文房四宝。   段一那丫又是天生的抠门,才不可能同意借他。   段飞也没问原因,让他自己去书案上取用。   段钺道了谢,离开之后,便找个僻静处进入空间,将早上还剩的十卷书抄写完。   算算时间,六皇子午休该回了。   他到资善堂门口候了会,见人出来,便行礼请安。   “怎样,抄了几卷?”六皇子压低声音问他。   段钺温和道:“已经抄完了,殿下。”   六皇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再说一遍?”   段钺耐着性子:“抄完了,殿下。”   六皇子睁着眼和他对视,无言半晌。   如果他没记错,吉尼斯世界纪录里,最快的录入员,也没有这个速度。   “你一个人?”   段钺原想说是,但又怕引起怀疑,便道:“不是,找了暗卫营的朋友帮忙。”   六皇子没说话。   他当然不信。   暗卫营那几人,叫他们杀人倒在行,叫抄书,半天都憋不出来一个字。   不过,段云裴并不想探究小暗卫的秘密,他注意到小暗卫过分苍白的脸色。   “你是不是一直都没休息?”   “不是,睡了一会的。”在靖王床上,晕了一会。   “走,我带你去房间休息,今日尚早,等你醒后再去四哥那儿。”   那就迟了。   段钺连忙道:“奴才不累,殿下,四殿下的事要紧,您先将经书送去吧。”   六皇子很认真地看他:“十六,我更在意你的身体。”   段钺被他看得愣了愣。   总感觉六殿下和上一世无欲无求的形象不太一样。   小黄书在脑海里提醒他:“【六皇子好感度】40/100,请爸爸继续加油。”   段钺立刻回神,垂下眼眸:“奴才惶恐。”   六皇子看他片刻,叹口气。   还是太急了。   小暗卫就像一只小乌龟,一旦碰了他,他就把脑袋缩回去,不许任何人窥探。   得慢慢来。   六皇子道:“既然如此,那就听你的,先去四哥那儿。”   段钺本本分分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抄好的经书交给靖王。   靖王看了眼他身后小暗卫,道:“辛苦了。”   明明是对着六皇子,却更像是在和段钺说话。   六皇子道:“本就是我牵连四哥,四哥不生气就好了。”   顿了顿,又补一句:“大多都是十六抄的。”   靖王可有可无点点头:“我知道。”   他带二人进去坐下,王典则将誊抄好的经书一摞,抱去养心殿。   没多久,他就跑回来禀告:“殿下!太好了,陛下说解了您的禁足!您自由了!”   靖王垂眸,喝了口水:“明日,我便去锦衣卫报道,你留在宫里,注意防着庄稚吟。”   六皇子蹙眉:“四哥,锦衣卫不是好相与的。”   那是老皇帝手里的一把刀,锋利是锋利,但杀人的同时,也会危及自身安全。   要做帝王的人,并不会希望自己满手染血。   况且在书里,哪怕再艰难,靖王也并未走这一步险棋。   段云裴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   “无需多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说着看了眼段钺。   段钺莫名其妙,跟他有什么关系。   六皇子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段钺正思考自己该以什么理由留下来,他便主动道:“十六就别走了,四哥这里缺人伺候,你留下保护他。”   段钺顿了下,应是,看着他离开。   靖王走到他身后:“为何不拒绝,那才是你主子,你该和他一起离开。”   段钺转头看他,笑了下:“初初。”    第五十三章 暗卫睡床,主子打地铺   靖王眼睫一颤,如同落了桃花,水波在眸底荡开涟漪。   段钺又道:“初初。”   靖王一瞬不瞬注视他。   他并不知小暗卫为何总爱唤他乳名。   但无可否认,他回回都会因此而动容。   段钺朝他迈步,一步一声“初初”,直至他面前,正好满十遍。   “段初初。”小暗卫仍旧笑着。   整个人都像在发光,窗外冬雪,夕阳,都不如他耀眼。   靖王嗓子发紧,低低应一声:“在。”   小暗卫伸手站在原地,清澈的眸淡淡望他:“过来。”   他分明知晓那是危险的信号,却如同牵线木偶,僵硬上前。   小暗卫对他笑:“抱我。”   笑意浅薄得像层假面,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化作杀意。   却有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吸引力。   越危险,越诱人。   靖王无法抵抗,揽住小暗卫的劲腰。   温热的触感,比之前世骨灰瓶的冰冷,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想,活人果真比死人要讨喜。   段钺站原地,任由他搂着,听脑海里小黄书给他播报:“送温暖任务已完成,【靖王心动值】+1,当前13/100。”   有够抠门。   他累死累活地抄书就换来一点心动值。   段钺心中咬牙。   过三息,冷道:“抱够了吗。”   靖王顿了顿,松开手,退半步,不语。   段钺指指床榻:“上去,躺着。”   “做甚。”   “放心。”段钺冷笑,“不杀你,废物。”   靖王看他一眼,并未对这放肆的言辞做什么回应,转身到榻上躺下。   段钺跟过去,三下五除二,扒了他上衣。   腹部的伤口已经化脓感染。   普通人落得这伤,不死也残。   他跟没事人一样。   段钺瞅他一眼:“疼?”   靖王摇头:“不。”   段钺拆了他脏污的绷带,闻言冷笑,一根手指戳进他伤口里,又问:“不疼?”   靖王这回蹙了下眉:“疼。”   “哦。”段钺事不关己,抽出血糊糊的手,也不管他痛不痛,摸出一整瓶烧刀子,直接淋上去。   靖王登时缩紧瞳孔,绷直身体,手腕青筋暴起,神色狰狞。   若不是段钺摁着他肩膀,他恐怕要痛得蜷起来打滚。   “段十六......段十六......”   他疼得脑子迷糊,下意识叫自己信任的人名字。   段钺淡淡瞧着,也不出声。   好片刻,待他平静下来,才道:“御医瞧过你的伤了么,怎么说。”   靖王伤重在内,得调养。   谁料这人抿唇沉默一会,摇了摇头:“未传太医。”   “今早太医不是来了么。”   “......叫他回去了。”   “......”段钺默了默,“你真是死了也活该。”   靖王试图解释:“不可让父皇知晓我伤势,否则他不会让我去锦衣卫。”   关我屁事。   你爱去不去。   段钺从怀中取出一粒鲜红丹丸,捏住他下巴,塞进他嘴里。   “吞了。”   靖王嚼了嚼,因为苦,眼角轻皱了下,问:“何物。”   “续你狗命的宝贝。”段钺又笑起来,似乎有些期待:“你昨日失明,就是因为它,今日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准。”   很快靖王就知道段钺的意思。   他手脚软了下来,不仅没法动作,连知觉都没了。   段钺用匕首尖戳戳他大腿,戳得鲜血直流,见他神色不动,才又笑了下:“看来今日的副作用是瘫痪,殿下,你运气不错。”   靖王眼皮子颤了下:“会持续多久。”   他明日还要去锦衣卫。   段钺清楚他心急,故意不告诉他:“等能动的时候,自然就能动了。”   靖王看着他起身倒了杯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下肚,脱了衣衫朝自己走。   俊秀的脸,纤细的身躯,还有不盈一握的腰肢。   原本躁动的心,似乎又换作另一种不可言说的期待。   “你......”   段钺转头看他,眼神异样:“哦,奴才忘了,殿下这里只有一张床榻。”   靖王不语,桃花眸直直注视他。   段钺笑一声,走过来,俯身覆在他身上,嗓音低哑诱人:“殿下......”   像极了从前在他身下求饶的小暗卫。   他正神思不属。   紧接着就察觉到,段钺将他抱起,扔在地上。   靖王后背一痛,在地上蜷起来。   段钺霸占了他的床,盖上被褥,翻个身,勾唇俯视他:“殿下,委屈您了。”   靖王盯着他恍如泛光的容颜,一时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错过了反抗的最佳时机。   等到过一会脊背发凉时,他才意识到,小暗卫没替自己铺被褥。   他正赤着上身躺在地面。   再一看段钺,呼吸平稳,神色舒展。   已经入睡了。   靖王桃花眸闪了闪。   段钺眼下一片乌青,不知撑了多久没睡。   是为了替他抄书吗?   他一宿没睡,冻得无法入眠,只好看小暗卫分散注意。   他从前很少仔细观察这个人。   原来小暗卫睡觉时,还会蹬被子。   他的手无法动作,只能艰难挪到榻边,抵着床柱直起身,用嘴巴咬着被角,替他重新盖好。   他下巴搁在榻上,和小暗卫面对面,近到几乎能触碰到他纤长的眼睫。   月光如流水,照见少年玉雪俊俏的容颜。   他是云端掉落人间的宝物,却碰不到会珍惜的人。   靖王抵过去,鼻尖碰了碰他的脸,便又躺回地面。   ......   段钺这一觉,睡得尤其安稳。   曦光照进窗,他才堪堪睁眼。   靖王已经醒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夜未合眼。   段钺在榻上抱着被褥滚了几圈,伸个懒腰,心情不错,翻个身和他招呼:“哟,殿下,早安。”   靖王薄唇都冻得发紫了,眉毛眼睫结着冰霜。   他看段钺一会,哑着嗓子应了声:“早安。”   段钺看他这狼狈样,笑出声,故意问:“昨晚睡得好吗?”   靖王没说话。   眸色平静,不喜不怒,谁也看不透。   段钺觉得败兴。他起身道:“你可以动了,副作用已经消失了。”   靖王嘴唇颤了颤:“我......动不了。”   段钺已经叠好被褥,转身踢他:“你放屁,别想讹我,起来。”   “我......”靖王艰难出声:“手脚,麻了。”   “......”   哦,忘了,废物主子不经冻。   段钺把他拎起来,摸摸他手腕。   跟摸冰块似的,又冷又硬。   若不是续命丹吊着命,这么冻一夜,他人都没了。   段钺毫无心理负担,将他扔上榻,抖开自己刚刚捂过的被褥,盖在他头顶。   “别那么娇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以前大雪天还总在外头罚跪呢,一跪就是一整夜,也没见人出事。   不过主子身娇体软,和他这种糙奴才不一样的。   段钺为了亲嘴烧,勉强去打了盆冷水回来烧开,沾湿抹布,帮他擦擦手脚。   好一会,靖王才终于勉强能动。   “我要去锦衣卫。”他看着段钺道。   段钺眨眨眼:“哦。”   跟我说干嘛。   “你......”靖王顿了顿,低下头,声音很低:“你送我。”   他大概是料想到,段钺会嘲笑他,才作此反应。   段钺也的确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他:“你自己没腿?”   等他走到那里,已经晌午了。   他默了会,换了个说法:“阿裴叫你伺候本殿下。”   段钺眼睛瞪大:“你还敢拿六殿下来压我。”   靖王直视他眼眸,毫不避让:“你是奴才,伺候主子,是本分。”   段钺反手一巴掌拍桌上,怒目而视。   六皇子来时,两人气氛堪称剑拔弩张。   “怎么了这是,十六?”   段钺是个敬业的暗卫,只要不面对靖王,他对谁都是好脾气。   “殿下,给殿下请安。”   他跪在六皇子脚下,又恭敬回话:“无事,四殿下吩咐奴才送他去锦衣卫,但奴才更想伺候您进学。”   六皇子将他扶起,道:“四哥腿脚不便,你送他便是。”   “殿下......”   段钺想说什么,见六皇子神色淡漠,又闭了嘴巴,拱手应:“遵命。”   他背着靖王出宫。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十四卫所,十四个千户。   千户上,有镇抚使、佥事、同知,指挥使,千户下,还有副千户、百户、副百户、试百户、总旗等许多人。   靖王的小旗一职,是最末层中的末层,从七品小官,手下只管十个人。   十人能顶什么用?   就这么说,整个锦衣卫,就有两万余人,十人不过九牛一毛。   连段钺这个小小的玄卫手底下,也管着近百名暗卫。   十人......三皇子出行,不算侍卫,只论携带的侍女太监,都不止这个数。   老皇帝是有意羞辱靖王。   不过,这人显然是不在意,脸上没有半分不自在。   到了北镇抚司,便将手中任命书交给守门的锦衣卫,直言自己新官上任,求见千户。   锦衣卫丝毫不敬他这个失宠皇子,却对背着他的玄卫段十六多有忌惮,来来回回打量两人好几眼,才道:“段大人,请稍等,卑职这就去通报指挥使。”   林潼亲自来了一趟。   一出门,便拱手陪笑:“不知玄卫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靖王低头看了眼段钺。   刚好段钺也转头看他,不经意,嗤笑一声:“难怪要我陪你,利用得倒是顺手。”   靖王不语。   他的确存了这个心思。   林潼请段钺进门,完全忽视他背上的人。   段钺坐在客厅,喝了两杯茶,听他东扯西扯,一个时辰过去,就是不进正题,耐着性子将茶盏放在桌案上,抬起头。   “林大人,奴才不是来聊天。”   他并未发怒,也没有不耐烦。   但天生的冷脸,和一身藏也藏不住的血腥气,总给人阴森瘆人的感觉。   林潼顿了顿,露出干笑:“那大人是……?”   段钺将靖王手里的折子夺过来,放在桌案。   又从腿间抽出一柄匕首,一并递去:“我家殿下走马上任,经验不足,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靖王看见那削铁如泥的宝刀,本就愣了愣。   又听他说“我家殿下”,突然就抬眸,桃花眸灼灼盯他。    第五十四章 暗卫送主子上班   段钺拿出的短剑,名为宵练。   江湖十大宝剑之一,削铁如泥,千金难求。   本是娘亲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但这么久过去了,他也没找到生父,早对那负心男人没了期待。   宵练乃女子佩剑,剑身过于秀气精致,用来防身倒不错,拿来杀人,总缺了那么点意思。   段钺平日并不常用,拿来做做人情也挺好。   林潼有收集珍宝的癖好,见到宝剑,顿时惊喜。   “本官听闻宵练已殉剑主而亡,这些年来苦苦派人遍寻不得,未曾想竟然能在段大人这里见到!”   他抚摸古朴精致的剑柄,爱不释手。   “段大人,可否告知,您是从何处寻来这宵练?”   段钺自然不可能将身世告诉他,随口糊弄:“马路牙子上随便捡的。这不重要,林大人,我家殿下坐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您看,有没有什么安排?”   “哟,看我这记性,竟忘了四殿下。”   林潼一拍脑袋,笑呵呵地招来一名锦衣卫:“快,带四殿下去寻刘同知,叫他赶紧给四殿下指派几个随从,不可怠慢,记住了?”   锦衣卫看了眼安静坐着的少年四皇子,恭敬领命。   段钺也起身告辞。   林潼一改方才冷淡敷衍态度,关怀备至,甚至亲自送他走了段路,信誓旦旦地保证:   “段大人放心,四殿下在我这一日,本官就绝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那就劳烦林大人了。”   寒暄几句,段钺便辞别林潼,跟着那锦衣卫去办手续。   “咱们卫所平日是辰时集合,晚戌时下工,午食在公膳房凑合,当然,四殿下若有长随送膳,也并无限制。”   路上,那锦衣卫和段钺说了些规矩。   段钺道:“四殿下此行只为体验民生,自然事事同诸位一般,没有特例。”   锦衣卫不禁扫他一眼。   体验民生,那不过是王公贵族们的谦词罢了,这位玄卫大人竟当了真。四殿下难道没告诉他真正原因?   锦衣卫又扫一眼身后跟着的少年皇子,接收到他森冷的目光,很快就收回视线,不敢再多打量段钺。   大人很快到了目的地。   “大人,请,登记之后再取一块小旗令即可。”   段钺点点头,结果左看右看,没见到靖王。   一回头,才发现人早已落在身后,还在桥上慢吞吞挪着,走三步喘两口。   领路的锦衣卫迟疑:“大人,四殿下他......”   是不是受伤了?   段钺叹口气:“稍等。”   他脚尖一点,轻功如影,极快地闪到靖王身前。   “又怎么了,腿还疼?”   靖王正扶着桥闭目喘息,闻言睁眼看他:“段十六,你等等我。”   “你太慢,我可不等你。”   段钺扯过他手臂,几步一掠,眨眼便至堂下,朝那锦衣卫点点头:“劳烦,带路。”   锦衣卫体贴道:“四殿下若累了,卑职等等便是。”   “用不着,他装的。”   “啊?”   段钺轻咳一声,改口:“我是说,他能撑下去。”   说着看了眼靖王:“对吧,殿下。”   靖王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沉默点头。   锦衣卫看过来,和靖王对上视线,很快就若无其事移开。   一行人进门。   刘同知掌管司里大大小小事物,是个精明刻薄的男人,刁难靖王许久,才不情不愿在任职状上落章盖印。   “四殿下,锦衣卫可不是随便玩玩儿的地方,杀人砍头那是家常便饭,您啊,要是待不下去,下官劝您,不如趁早收拾收拾走人。”   靖王正要说话,段钺把他往身侧一拉,神色冰冷:“刘大人,四殿下做什么,自有陛下操心。”   言下之意,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少瞎逼逼。   刘同知脸色铁青,恨恨看他一眼,甩出一枚银色的小旗令:“不送!”   其余事也不管了。   领路的锦衣卫只好亲力亲为,亲自挑了十余人分派到靖王手下,厉声告诫一番:   “今后,尔等便听命于四殿下,万事慎重,不可违令,听清楚了?”   “是!”   段钺扫了眼那十个锦衣卫。   各个英挺冷冽,飞鱼服,绣春刀,一身杀气,看着便是武功好手。   锦衣卫的质量这么高,随便挑出十个,都这般优秀?   段钺心中狐疑,但没说出口。   那锦衣卫又带着段钺和靖王去寝舍和公膳房认了路,才朝靖王行礼辞别:“殿下,大人,卑职告辞。”   段钺突然道:“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无名小卒罢了。”   锦衣卫正要推辞,余光瞥见靖王神色,很快就改口:“回大人,卑职纪群。”   姓纪?   段钺记得,后来的锦衣卫指挥使,似乎就是个姓纪的男人。   他多看了纪群两眼,笑道:“纪大人年纪轻轻,就深得指挥使信任,将来定然前途无量。”   纪群被他一笑晃了眼。   他怔愣好半晌,一直到靖王目光开始不善,他陡然才从眩晕中回过神,匆匆行礼,落荒而逃。   段钺盯着他背影沉思。   靖王走到他身侧,问:“看什么?”   “你管我看什么。”   段钺翻了个白眼,把包袱扔给他,“你走吧,我要回宫了。”   “你不陪我?”   段钺惊奇看他两眼:“看你脸大的,我凭什么要陪你?”   你方才还口口声声“我家殿下”。   靖王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背着小包袱默默进了寝舍。   段钺原本担心他不会铺被,但见他手底下的锦衣卫乖觉得很,主动上前伺候,便也没了待下去的必要,转身就走。   ......   纪群回了大厅,就见林潼仍在观赏那宵练短剑,满眼喜爱。   他拱手:“大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林潼恋恋不舍从短剑上移开眼,抬头道:“段十六可有为难?”   “并无。”顿了顿,又道:“段大人和四殿下,关系似乎并不如表面那般好。”   林潼笑了声:“看来传言是真,四皇子和六皇子,在前几日冬猎上闹了矛盾。”   “那咱们......”   “不必动作,陛下将四皇子安排在锦衣卫,不就是为了让他吃点苦头。”   林潼摸胡子想了想,笑起来:“本官记得,刘同知前些时日整理卷宗,翻出不少冤假错案,无人办理。你便去将那摞卷宗送到四殿下处。他不是想体验民生?这回叫他体验个够。”   纪群见他一脸看好戏,眸光轻闪,但并未多言,躬身应是。   ......   段钺走出北镇抚司大门,并未急着回宫。   除了平日做任务,暗卫每月只有一次出宫机会,他用了一次,下回便不得出宫了。   靖王妃吩咐他采买,他得趁这次办好。   段钺取出荷包,掏出里面塞着的纸条,按着纸上所写,到药铺抓了几味不常见的药材。   又去铁匠铺里,找匠人按着图纸,建造一样管状的铁具。   接着跑了不少地方,购买大量的硫磺、硝石和木炭等物。   难怪靖王妃不愿托宫里的采买公公来做这些事。   这东西可是制作火药的原料,宫里都是禁止的。   段钺看过小黄书,知道靖王妃会成功制作出一种叫“火门枪”的兵器,杀伤力极强,为靖王后来大杀四方开疆拓土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书里并未写具体的制作方法,段钺虽见过,却并不知原理为何。   况且他也没有抢靖王妃功劳的打算。   火门枪是个好东西,戍卫边疆的将士有了这东西,能少死许多人,他没有理由阻止。   等所有东西采买完成,已经到了黄昏。   段钺背着大包小包进宫。   守门的禁军例行检查,多亏段钺作了伪装,才没叫他们把禁物扒出来。   他进宫之后,叫暗卫营的人帮忙,把东西偷偷送给靖王妃,自己则回了六皇子的修竹殿。   但他来得不巧。   六皇子正被林贵嫔罚跪,似乎是因为今日资善堂里,他和三皇子生了龃龉。   “本宫提醒过你,不可争宠谄媚,不准惹事生非,可你呢,你都当成耳旁风是不是?好,你有本事,你有主意,本宫教不了你,本宫没生过你这种不孝子!”   六皇子并不反驳:“儿臣知错。”   林贵嫔神色冷漠:“进去,今晚在佛堂前跪一宿,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了哪里。”   六皇子磕头应是,转身进了佛堂。   一众奴才都在殿前候着,并不惊讶。   看样子,这种事已经发生了不少次。   段钺不敢贸然上前,安安分分跪在殿外,尽量减少存在感。   但林贵嫔离开时,仍旧注意到了他。   “你就是阿裴前些天挑中的那名暗卫?”   段钺心中一凛,连忙应是。   “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才段十六。”   林贵嫔打量他几眼,倒也没为难,只道:“阿裴身子不好,平日伺候,小心些。”   段钺领命,恭送她离去,心中却腹诽,既然知晓六皇子身子弱,怎么还要罚跪?   “爸爸忘了吗,林贵嫔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一直都在恨六皇子断了她的自由和爱情哦。”   段钺叹息:“只是没想过,娘娘能狠心至此,虎毒尚且不食子。”   从前娘亲拼命保护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虽是孤儿,却能体会到亲情有多可贵。   “爸爸别伤心啦。”小黄书化成一个小精灵,在他肩头轻轻跳跃,“咱们去看看六皇子吧,好感度刷到50之后有奖励哦。”   段钺点点头,抬步进殿。   佛堂前一片清冷,地砖森寒刺骨,六皇子挺直脊背跪在上面,上头一尊尊大佛正威严地俯视他,那沉重的威压,仿佛要将他压倒。   段钺站在堂前,轻轻出声:“殿下。”    第五十五章 暗卫教唆主子杀人   “此子克母,若不除之,必生大祸......”   “扫把星,你我无冤,为何害我......”   “娘亲,儿臣错了,您别哭......”   “别叫我娘,我没生过你这孽障!你死了才好!”   段云裴双眉紧缩,耳边一阵嗡鸣。   无数尖利刺耳的哭声骂声,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回荡,叫他心神不宁。   突然,有人拨开这层层紧裹的网,将他从一片窒息黑暗中拉出。   “殿下,您没事吧?”   段云裴陡然睁开眼。   刺目的日光照得他眼前模糊,唯有小暗卫那张俊俏的脸尤其清晰动人。   “殿下,您脸色不好,要休息一下吗?”   段云裴听到高悬的心脏缓缓归位的声音。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长出口气:“无碍,跪久了眼花而已。”   “娘娘已经走了。”段钺小心靠近他,压低声音,“奴才看过了,殿外没有眼线,您可以偷偷起来的。”   段云裴见他鬼鬼祟祟模样,心中好笑。   段钺真是天生的主角。   旁的暗卫,都对主子毕恭毕敬,木讷无情。   只有他,心里总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丝毫不敬。   他道:“娘娘不见,还有神佛看着。”   “佛祖又不会给娘娘打小报告。”段钺眨眨眼,“殿下,您要爱护自己。”   我还指望跟着您过好日子呢。   段云裴不想在这种事上忤逆林贵嫔,又不好叫小暗卫失望,便岔开话题:“四哥在锦衣卫如何,可有人为难?”   “没有,四殿下好生被供着呢。”段钺睁眼说瞎话。   段云裴清楚他心的小心思,只道:“我听闻锦衣卫膳食不好,四哥自小挑食,你以后没事,就拿着我的令牌,多去给他送些吃食。”   段钺才不愿。   他想了想:“四殿下有人伺候的,用不着咱们操心。”   “怎么说。”   “殿下认识纪群这个人么?”   段云裴回忆片刻,隐约记得剧情里有这么个人物,也是狠角,卧底在锦衣卫里,一夜屠了定远将军家满门,随后午门斩首。   “你见到他了?”   “嗯,好像是四殿下的人。”段钺抬眸看他,“四殿下没告诉您么?”   “四哥的事,我不便知晓。”段云裴神色淡淡,“你也少试探,别说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保命要紧,咱们过好日子就行,别牵扯那些有的没的,听到么?”   段钺尴尬地摸摸鼻子。   六殿下也太直了。   他磕了个头:“遵命,殿下。”   段云裴摸摸他脑袋,倾身过来,帮他把散开的发带扎好。   这个姿势稍稍有些亲密,远看过去,就像段钺的头埋在他怀里似的。   段钺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鼻尖碰到六皇子柔软的衣料,满盈苍兰之气,混着细微的药香,好闻得很。   他耸耸鼻尖,多嗅了几口。   六皇子未察觉,叫他起身,道:“今日资善堂的事,你听说了么?”   九皇子玩耍时,不慎将墨水泼洒到三皇子衣襟上,引来他雷霆大怒,拎起小孩就要往地上掼,被六皇子阻止后,便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将他推进水里,连书本都给撕了。   也正因他当众仪容尽毁,林贵嫔才气成那样。   段钺点点头,愧疚请罪:“是奴才的错,身为殿下的暗卫,却未保护好您。”   “别想太多,不关你的事,你在,段云琛也不会放过我。”   六皇子将令牌交给他:“舟舟胆子小,晌午吓得大哭,我昏迷过去,也没来得及安慰。他最依赖你,你待会抽空去哄哄,好叫我放心。”   段钺点头接过,欲言又止:“殿下,您的身体,真的不要紧么?”   “你当我是谁。”六皇子眉眼淡漠,却透着矜傲,“十六,我是大夫,怎会将自身性命置于不顾。”   ......   走出很远之后,段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殿前跪着的六皇子。   不是他的错觉,六皇子真的和前世不一样了。   “叮——触发六皇子隐藏剧情线,任务【解开六皇子身世之谜】,奖励五万金币。”   段钺被这丰厚的奖励惊到了。   六皇子原来这么值钱的吗!只要完成这一个任务,他不仅能还清欠债,连空间都能再进化一次!   小黄书笑眯眯的:“没那么好拿哦,爸爸加油吧。”   “你等着!”   段钺势在必得,转身就回了趟暗卫营,叫人给段七带话,让他帮忙查查六殿下的秘密。   “没有段七查不到的事。”   他对自己兄弟的情报能力十足自信。   小黄书见他难得斗志满满,也没舍得打击他信心。   唉,傻爸爸呀。   ......   霜华宫里连天的红灯笼,灼灼艳艳。   莲妃性子天真,爱热闹,宫里烟火气十足。   段钺到时,殿里正是兵荒马乱。   ——九殿下自回宫以后就不停地哭,哭得直打嗝。   “奴才奉六殿下之命,来探望九殿下。”   “段......段什么来着?”   莲妃记得这小暗卫,可会哄她那个哭包儿子了。   “奴才段十六。”   “对,是你!快,快进来。”她招招手,“本宫可真是被闹得没法子了。”   段钺进了殿,一眼就瞧见满地打滚哭出猪叫的小皇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没忍住笑了声。   段云舟耳朵尖,听到这闷笑,立刻就挂着满脸泪水抬头。   段十六站在门口,浑身泛着五颜六色的炫丽光晕,闪的人眼花,漂亮极了。   段云舟张大嘴,竟忘了哭泣,呆呆看着他。   莲妃奇了。   这暗卫到底什么本事,她使劲浑身解数哄不好自家儿子,这人不过一照面,粥粥就不哭了?   段钺连忙收起笑,一本正经走到九皇子身前蹲下,拿手帕轻拭去他的鼻涕:“殿下,奴才不是告诉过您,男儿有泪不轻弹么。”   段云舟猛吸溜一下,赌气地捂住脸打滚:“三哥打舟舟,打六哥,舟舟好生气!”   又弓起身体,撇撇小嘴巴,眼泪汪汪,委屈极了:“舟舟难过,舟舟没用。”   九皇子虽年幼,却也懵懂知晓,他和六哥之所以总被欺负,是因为他们弱小。   他难过的是,他没有三哥厉害,无法保护六哥和四哥,总让他们受伤。   段钺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不禁叹息:“殿下......”   有些事,却不好告诉这小孩。   莲妃使了个眼色,叫宫人退下。   “段十六,想说什么便说,粥粥也该懂事了,我往日不忍教他这些阴私事,可段云琛未免太过肆意妄为,他怕不是把本宫当瞎子!”   段云舟看看盛怒的娘亲,又看看段钺,眨巴眨巴大眼睛,不懂发生了什么。   他蹬蹬小跑过去抱住莲妃的腿,扬起小脑袋:“娘,别生气,舟舟乖,不哭啦好不好。”   莲妃捧住他小脸,眼中含泪:“好粥粥,娘的乖宝,你若生在平常人家......”   九殿下手忙脚乱给自家娘亲擦眼泪。   他不懂娘亲为什么要哭。   他问段钺。   段钺带着他去院里荡秋千。   “九殿下被三殿下欺负,娘娘心疼了,自然就哭了。”   段钺低头看他:“殿下想知道,怎样才能叫娘娘不哭,叫六殿下不被欺负么?”   段云舟睁大了眼睛:“十六!教我!”   段钺矮下身,盯着小皇子纯挚无暇的乌眸:“杀了三殿下。”   小皇子惊得屁股一撅,从秋千上摔下来,手脚并用地后退。   段钺并不放过他,一字一顿,语气森冷:“九殿下,杀了所有欺负你的人。”   “等你杀光那些坏蛋,当了皇帝,就再没有人敢惹你生气。”   ......   六皇子叫段钺来安慰九皇子,结果他又把九皇子吓了一回。   小皇子缩在莲妃怀里直打嗝,小脸蛋苍白无血,哭都不敢哭。   他挠挠头,摸出一袋亲嘴烧塞进九皇子的小荷包,就告辞离开了。   “十六。”   冷不丁,墙头上冒出一个漆黑的身影。   段钺一个激灵,险些一剑刺过去,还好及时止住。   “你们能不能不要老吓我。”   “你也会被吓到。”段十二笑了笑。   过一会,他又止住笑意:“你跟九殿下说这些干什么,他还那么小。”   “他再不懂,会被三殿下吞得骨头都不剩。”段钺表情冷淡,“三殿下什么性子你知道,他不可能因为九殿下懵懂无知就放过他,你是九殿下暗卫,这些事,得你教他。”   段十二慢慢皱起眉,片刻后道:“十六,我一直觉得你变了许多,现在想想,似乎也没变。”   段钺还没说话,他便起身:“我知道了,你也小心点,三殿下还对你虎视眈眈。”   见他要走,段钺连忙叫住他。   “司药局最近太平么,长生丹怎么样了?”   段十二站在高墙,回头看他一眼:“十六,我绝不会叫你变成药引。”   说罢闪身离开。   段钺蹙眉,总觉得他最后那一眼,似乎别有深意。   他回到六皇子宫,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六皇子沉默许久,倒也没责怪他擅作主张,只是叹口气:“舟舟又要怕你了。”   段钺道:“奴才不要紧,要紧的主子们。”   六皇子不赞同地摇摇头,但没开口。   林贵嫔罚跪他一天一夜。   他夜里不肯休息,段钺也便在殿外跪着,陪他整宿。   想起下午段十二那句话,他心中就惴惴不安。   第二日一早,送六殿下去进学之后,他便匆匆回了暗卫营。   段七在寝舍里等他。   “十六,你昨日说的事,我查了,六殿下……”   段钺拉住他:“这个先别管,我问你,司药局最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五十六章 暗卫害死兄弟   靖王坐在地上,四周堆满陈年的旧案卷宗,几乎要将他淹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纸张腐朽的难闻气味。   陈百仕无视少年苍白的脸色,笑呵呵道:“四殿下,真不是本官故意为难您,过几日就要封存卷宗了,这些旧案堆在这好几年,实在也没人办得了。好不容易盼到您来了,整个卫所可都指望您呐。”   靖王神色没什么变化,长长的羽睫轻掀开,乌墨似的桃花眸直视他:“是林指挥使的意思?”   “殿下勿怪,林大人也是希望您能做出些成绩,好叫陛下宽心啊。”   靖王没说话,垂了眼帘:“放着吧。”   “哦,忘了提醒殿下,这还只是一小部分,等您办完之后,还有一大半等着您呢。”   靖王蹙了下眉。   但也紧紧只是一瞬间,转眼就恢复漠然:“知道了。”   陈百仕仔细瞅着他神色,试探一句:“殿下......可是觉得棘手?若不然本官便去禀告林大人,给殿下派些其他案子?”   “用不着。”   靖王随手取下身侧高堆的卷宗摊开,一目十行,漫不经心:“请陈千户转告林指挥使,他的好意本殿下心领了,大恩大德,来日必报。”   陈百仕心一抖,流下一滴冷汗。   这语气平常的很,可从四殿下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带了几分阴森的意味。   他仔细看了眼身前这羸弱苍白的少年,怎么也看不出半点杀意和威势,和三皇子相比简直称得上无害。   这样的人,为何会让他如此忌惮?   陈百仕离开之后,纪群从梁上跃下。   “这些旧卷宗,大多是辨不清真相的冤假错案,还有一部分是二十多年前无头陈案,证据缺失,根本找不到凶手。”   纪群说着看他一眼:“林潼在故意为难你。”   “他疑心重,自然对我多有忌惮。”   靖王已经翻阅完一卷,正在看 第二卷案情,头也不抬:“这不重要。叫你查的事,查到了么。”   纪群取出一张纸:“我从林潼的书房里,找到了吴徵从前的认罪状。他确实有案底,一个坑蒙拐骗的道士,用炼丹术害死了整个付家村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天师。这可是欺君之罪,庄贵妃和林潼沆瀣一气,若陛下知晓......”   靖王看了一眼,摇摇头:“只凭这个,还动不了她,我要的是她和司乘雪的偷情证据,锦衣卫和东厂死斗已久,一定有她的罪证。”   纪群皱眉:“林潼有一间暗室,不过,他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去,连我也没有钥匙。”   “两日后段云琅生辰,庄稚吟有意大办,林潼和她有往来,一定会去,届时你找个机会进去搜查。”   纪群点头,又不放心地提醒他一句:“四殿下,别忘了我们的交易,你若敢骗我,我一定会把你的事捅出去,让你不得好死。”   靖王抬了抬眸,看他两眼,没说什么。   但若段钺在这里,一眼便能瞧出,这是他不悦的反应。   甚至在他心里,眼前这个纪群,已经是个死人了。   段云初向来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他不接受任何人在他面前放肆。   除了段钺。   重生之后,他对段钺的容忍度一再提高,甚至到了一种纵容的地步。   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一直没有对这么放肆的下手。   每次不悦的时候,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前世,段钺浑身浴血挡在他身前的场景。   那一幕过于惨烈震撼,以至于他此后无数个日夜里,都在翻来覆去地想过去活着的小暗卫。   想他的脸,想他的一举一动,想他身上的一切一切。   但他很快就无力地发现,除了那张沉默的面孔,他对看起来很好懂的小暗卫,其实一无所知。   靖王心思不静,阅了几轴卷宗,却没什么头绪。   那些文字浮在眼前,始终进不去脑海。   不过分别半日,他已经满脑子都在想段钺。   他坐着,沉默了一会。   “来人。”   门被推开,挺拔健硕的锦衣卫大步踏进来,恭敬跪地:“殿下,请吩咐。”   “清点人数,随我进宫办案。”   他运气真是不错,随手一翻,也能翻到一桩和吴徵有关的炼丹致死案。   ......   暗卫营。   段钺冷着脸挡在门口,把路堵死了。   “你不告诉我,我今天就不让你走。”   段七看看他,不出声。   “好七哥。”段钺抱住他胳膊,开始耍赖撒娇,“告诉我吧,我就问问,不做什么,嗯?”   段七不习惯他这么亲近的语气。   前世段钺也从未如此称呼过他。   前世的他,明明还很冷酷。   被抱住的手臂一片僵硬。他木讷道:“你不能知道。”   “你们都知道,为何我不能知道?你不说,我就去问段四,问老大,再不济去问老皇帝,总有人愿意告诉我,”   “不能问陛下。”段七突然抓住他手腕,用力攥紧:“你不能去问他。”   段钺反手按住他肩膀:“那就你来告诉我。”   段七盯着他的眼,被那清澈眸里满满的信任看得不知所措,僵着脸移开目光。   “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怕你听了,生气。”   段钺更好奇了。   “到底怎么了?”   前世这时候,他还沉浸在靖王的美貌里,整日跟踪监视他,根本没心思管其他的事,以至于连段十二死的时候,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段七看他好几眼,破罐子破摔倒出来:“陛下,找不到药引替代你,便从暗卫营,抓了几个和你身形容貌相仿的人,去炼药。”   段钺瞳孔骤然一缩,倒退数步。   段七见他神色霎时间就惨白下来,一时间接受不了,顿了顿,才道:“段十二,劝过几次,陛下不听。”   段钺眼前一黑,连忙扶住了墙壁,才稳住身形。   他嗓音嘶哑得像刀子刮出来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七哥,你看小十二哥,和我相似么?”   段七先是皱了下眉,紧接着扫过他的身形,突然想起什么,手一颤,也露出惊异。   “原来如此。”   前世,段十二死的不明不白,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他是冲撞了陛下,才惨遭横祸。   只有后来跟着靖王的段钺和段七清楚,段十二的死,是靖王一手促成。   但他二人情报太少,对其中内情,了解得并不详细。   段钺这么一说,段七才恍然大悟。   段十二,是替了段钺去死的!   靖王一定跟他说了什么,才叫他下定决心,代替段钺去殉了炼丹炉!   段钺入营晚,是暗卫营里最小的人,其次,便是段十二。   段十二大他一岁,两人身高体形都别无二致,就连在武功上也相差无几。   整个暗卫营,要说最像段钺的人,除了段十二,还能有谁?   段七甚至想起了从前钦天监里一桩不起眼的预言,说段钺是福星降世,为护佑帝星而来,绝不可杀。万不得已犯了死罪,也只能寻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八字相同且关系亲切的人做代替。   钦天监……钦天监,可是靖王的势力!   段钺脸色惨白,嘴唇都哆嗦起来:“是因为我,是我害了十二,是我......”   段十二不声不响替他去死,可他那会在做什么。   他还沉迷在靖王那张脸里无法自拔,他还在为了他出生入死,为他和赵景幼私会一事耿耿于怀。   甚至于,他明知段十二的死和靖王脱不了干系,还一直自欺欺人地选择忽视,继续为靖王办事。   他口口声声要保护自己的好兄弟,然而事实却是,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他们的兄弟。   段钺失魂落魄,脚步踉跄,转身走出门。   段七跟在他身后:“十六,别担心。”   他并不知段钺重生的事,只以为他是担心段十二安危,才会如此惶然。   段钺白着脸,心中犹如钝刀割,又无法和他说太多。   “……我去找十二,我不放心。”   “那......”   段七正要说我陪你,可门外暗卫匆匆来报:“大人,殿下有事吩咐,招您速速归去。”   段七也是有自己主子的人了,他没发跟着自己一起胡闹。   段钺摸了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七哥,你去吧,我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   段七认真看他一眼:“不可冲动行事。”得到段钺点头保证,他才离去。   人一走,段钺就泄了浑身力气,跌坐在地上。   他心中满是愧疚和懊悔。   前段时间对靖王的处处帮扶简直就是个笑话。   段钺从未想过 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时间不等人,他不知道段十二的死期究竟是哪一天,根本耗不起。   段钺咬牙起身,快速掠到司药局。   长安施行药材管制,司药局便是统筹调度整个长安城药材的机构。   自神医辞世后,司药局掌事之位,便一直由庄贵妃引荐的天师吴徵担任。   段十二是神医的徒弟,天赋颇高,在司药局里地位不低。   他找守卫一问,便问出了段十二的所在,快速朝炼丹房奔去。   他来得不巧,段十二不在,炼丹房前只有天师和一众宫人,段钺不顾阻拦,一脚踹开门。   天师吴徵,是个细长眉丹凤眼,面白清瘦的青年人,并不难堪,五官堪称周正,却生得一股子妖邪气。   他见到段钺也不惊讶,笑了下道:“十六大人来访,有失远迎,当真罪过。”   段钺寒着脸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衣襟提起来:“十二在哪?”    第五十七章 暗卫被英雄救美,主子遭误会   “十二?啊,段十二。”吴徵点头,一指炼丹炉,笑道:“喏,正在里头呢,大人找他有事?”   段钺一惊,瞪着那烈火熊熊的丹炉,悲愤欲绝,抬拳便狠狠朝吴徵那张白净的脸狠狠砸下去!   “狗贼!你还他命来!”   ......   一行朱袍凛冽的锦衣卫,无声行走在青石道上   领头正是新上任的小旗,四殿下段初初。   他也穿了身飞鱼服,妖冶的血红,更衬那双桃花眸艳色十足,但因长眉锋利,倒并不显女气,只是比之往常多了几分侵略性。   “殿下!殿下不好了!”   王典连滚带爬从灌木里滚出来,扑跪在靖王脚下。   靖王后退半步躲开,神色冷漠:“何事。”   王典战战兢兢:“十六大人,大人在司药局闹事打人,被抓起来了!庄贵妃这会正要砍他脑袋呢!”   他话音刚落,眼前便倏地闪过一抹绯红。   是靖王翻飞的长袖。   他已然越出数十步距离,脚步极快,神色冷沉。   “殿下!殿下等等我!”   王典喘着气跟上,边抹汗便竹筒倒豆子:“奴才奉殿下之命,一直留意十六大人的动向。听说他是去寻段十二的,却不知为何冲撞了天师,还将他打致重伤,巧的是庄贵妃来替陛下取丹药,见这场景当场便大发雷霆,让随行的侍卫抓住了十六大人,正要打他板子!”   “父皇知道此事么?”   “陛下今日出城巡查,并不在宫内!”   难怪庄稚吟如此嚣张。   靖王看他一眼:“拿我的令牌,去叫蒋飞尘。”   王典连忙滚走。   随行锦衣卫见靖王要去司药局,不禁出声:“殿下,您初进锦衣卫,便插手后宫之事,恐惹陛下不悦。”   “我自有分寸。”   说是这么说,却走得更快了。   ......   司药局殿前,段钺被按在长板上,四周侍卫林立,手里拿着粗长的庭棍,正对他的屁股虎视眈眈。   段钺摸了把脸,诚恳不已:“娘娘,奴才知错了,真的。”别扒裤子好吗,求你,大庭广众我不要面子的吗。   庄稚吟冷笑,一指身侧躺椅上被揍成了猪头的天师吴徵:“你一句知错,就能弥补得了吴大人的伤?段十六,本宫看你就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连主子都欺辱,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吴徵顺着她的话,疼得呜咽呜咽叫了几声,鼻青脸肿,凄惨得很。   段钺好尴尬。   那谁叫这人说得那么引人遐想,他还以为小十二已经被投炉了呢。   “娘娘赎罪,是奴才冲动,奴才愿将功补过,要不......让天师打回来也成。”   段十二跪在一旁,闻言转头,看他好几眼,不知说什么好。   庄贵妃被他混不吝的态度气得不轻,怒喝一声:“油嘴滑舌,给本宫掌嘴!”   灵川上前,对着段钺那张脸,一巴掌狠狠扇下去,丝毫不留情面。   她是练家子,这一下打得段钺脑瓜子嗡嗡作响,当场头晕眼花,嘴角血都流了出来,两眼星星直冒。   段十二立刻求情:“娘娘!都是奴才的错,还请娘娘饶了十六,奴才愿替他受罚!”   “你?你也给本宫一起受罚!来人,庭仗三十,本宫一定要叫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好好瞧瞧,到底谁才是这后宫的主人!”   太监躬身上前,去扒段钺的裤子。   段钺挣扎了几下,可惜手脚都被摁着,根本无法反抗。   他要哭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露屁股,以后还怎么出门。   眼见清白不保,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冷喝:“住手!”   段钺一愣,回过头。   殿门前站着个窈窕明媚的少女,鹅黄衣衫,头簪珠花,清丽动人。   居然是靖王妃!   庄贵妃厌恶地啐了一声,很快恢复如常:“本宫还当是谁,原来是明月郡主,怎么郡主不在自己的寝殿里好生待着,来这司药局作甚?”   赵景幼冷笑:“我若不来,还不知贵妃娘娘如此胆大妄为,连陛下最宠爱的暗卫的都敢罚!娘娘这是嫌自己命长,想减减寿了?”   “放肆!”庄稚吟气得脸色通红,胸口不停起伏,“小丫头片子,竟敢跟本宫叫嚣,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几斤几两,别以为有个郡主头衔本宫便不敢拿你怎样!本宫在这宫里立威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没出生呢!”   赵景幼白眼一翻,心里骂了声蠢货。   她收起怒容,回头福了一礼,语气委屈:“太后娘娘,您瞧,明月可没有骗您,贵妃娘娘在外总是这般横行霸道,哪里是明月和她作对,分明是她欺负明月!”   只见月门后转出来一位老妇人,衣饰简朴无华,手执佛串,慈眉善目。   段钺猛地咳了一声,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常宁太后。   老皇帝的亲娘,避世十五年,一直在国寺中念佛烧香,就连前世老皇帝被毒死、靖王篡位登基的时候,段钺也没见她露面过。   赵景幼真不愧是女主,连这样的大人物也能请的动。   在场之人大多是宫里老人,都识得太后面容,当即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庄贵妃脸色惨白:“母后,您怎么......”   太后并未瞧她,反倒走到段钺身前,垂眸认认真真看他。   段钺一怔,连忙从长板上滚下来,跪在地上行礼:“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抬起头。”太后说。   段钺心中奇怪,但不敢违令,老老实实抬头。   太后的视线在他眉眼处多停留了几息,随即收回目光,叹息一声。   段钺更疑惑了,太后认识他么?   赵景幼见他一脸蠢样,嫌弃地直摇头。   “母后,您何时进的宫?陛下可知晓?您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这千里迢迢的,我也好叫人去迎您......”庄贵妃下来扶她。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必要兴师动众。”   太后冷淡地拂开她的手:“娘娘,老身来这里,没别的事,只想向你讨个人。”   庄贵妃忍着不快赔笑:“您说。”   太后不语,看了眼赵景幼。   赵景幼乖觉,立刻道:“段十六!你还愣着做什么?过来!”说罢便上前,想将他扶起。   段钺咽了口唾沫,没敢让她扶,手脚并用爬起来,跟着她站到太后身侧。   “原来母后是为了这个小暗卫。”庄贵妃干笑了声,不死心地问:“母后认识他?这......陛下也待他不同寻常,莫非,是哪位忠臣良将之后?”   “娘娘,您年纪也不小了,老身奉劝您一句话。”   太后通透的眸扫她一眼,“别整天想着掺和朝堂之事,身为陛下的妃,抓住他的心,那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庄贵妃脸色黑成一片。   段钺临走前,偷偷招手,把段十二也拽出来一并拖走了。   太后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倒没阻止。   走出一截路,她便站住:“明月,哀家乏了。”   “是。”赵景幼笑眯眯的,后退一步让出位子:“段十六,还不扶太后回宫休息?”   段钺又是一愣,看看她又看看太后:“奴才......”   太后漠然瞧着他,也不作声。   段钺只好上前,谨慎地用胳膊托起她掌心,往慈宁宫走。   段十二正出神看着他背影,一旁赵景幼突然道:“你想护他,只殉了那丹炉可不够。”   段十二转眼看她。   赵景幼笑笑:“你知道谁才是害他的罪魁祸首么,你就不想替他报仇吗?”   “奴才不懂郡主的意思,今日之事多谢郡主,郡主往后有难,奴才必当报答。”   段十二拱拱手,便转身离去。   赵景幼懊恼地跺了跺脚,对脑海里系统道:“这些人都什么鬼啊,难道就没一个想杀了靖王的吗?”   系统平板的声音传来:“宿主今日攻略进度为零,半个时辰后,将受到电击惩罚,请宿主做好准备。”   “啊啊啊烦死了!段十六这个榆木脑袋,我可是救了他一命,他居然一点好感度都不给我!小气鬼!”   赵景幼崩溃地叫了几声,转身就往二殿下的长燕宫夺命狂奔。   没办法,谁叫她目前能攻略得动的人,只剩下段云睿一个了。   ......   当年皇帝从一众皇子中杀出来,太后出了不少力,可谓是一力将他从血海里推上皇位。   据说老皇帝小时候,被狠心争宠的妃嫔扔水里,差点淹死,是太后一个弱女子跳下水,拼了命把他捞上来的。   老皇帝对太后,一直都孝顺恭敬。   慈宁宫也日日都有专人打扫,随时保持清洁。   段钺战战兢兢扶着太后娘娘上台阶。   “您当心。”   进了宫,扶太后坐下,又很快去倒了杯热水过来:“您喝茶。”   太后接过,抿了一口,似是随口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奴才十六了。”   太后一怔,随即叹息:“竟是在哀家出宫之后……”   段钺不知她何意,不敢随意搭腔,老老实实低着脑袋。   “你母……”太后顿了下,“罢了,无事,你回去吧。”   段钺出了慈宁宫,长松口气。   太后娘娘威严太重,他实在应付不来。   他回了司药局一趟,想找段十二谈谈心。   不过,一进门,就看见四周围了一圈带刀锦衣卫,段十二正跪在里头,靖王站在他面前,不知在说什么。   段钺几乎是立刻就想到那个猜想,终于给他抓到现行了,前世一定就是靖王在教唆段十二!   他抬步就往里闯。   锦衣卫举刀挡在他身前:“锦衣卫办案,闲杂人,不得入内。”   段钺冷脸:“起开!”    第五十八章 暗卫掉马,公主抱初初   皇家玄卫的武功,在整个江湖都排的上号。   段钺天赋极高,又有前世经验加成,更是其中佼佼者。   哪怕是靖王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也不敌他之手。   守门的锦衣卫徐林抵挡片刻,最终仍是被他扣住命脉,动弹不得。   其余人见状,立即持剑上前,杀意腾腾。   正待蜂拥攻击时,靖王却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冷道一声:“住手。”   徐林警惕不已:“殿下,此人来意不善!擅自与我等动手,谁知是否与此案有关联?卑职认为,绝不可姑息。”   靖王的目光和段钺相触,被他眼中冷意摄住。   片刻,才移开目光。   “放他进来,他是……是我熟识。”   徐林等人不放心地看一眼段钺。   此人武功极高,尤其是那等游走在生死边境的从容敏锐,该是受过多少伤,杀了多少人,才练就出的本能反应?   这恐怖的一面,又怎会出现在区区无名少年暗卫身上?   最要紧的是,他还对主子杀心极重。   这样的敌人,疯起来是不要命的。   徐林不敢掉以轻心,保持着进攻的姿势,持刀退开一步。   段钺扔了随手捡来的长剑,大步踏到靖王面前。   “十……”   靖王刚刚开口,就被他攥住衣襟,干净利落一个背摔,重重掼在地上。   “殿下!”徐林大惊,快速上前。   “别过来!”   靖王狼狈地趴在地上,用手臂支撑起身体。   段钺当下一脚踩在他手背,毫不留情。   靖王闷哼一声,疼得脸色惨白,眼前漆黑一片,勉强才能看清段钺模样:“你做什么。”   段钺双瞳猩红:“我更想问问你在做什么,你和段十二说了什么?”   靖王皱眉:“我只问了他一些事。”   他赶到时,司药局人去楼空,只剩段十二一人。   他刚刚将人拦住问询,段钺便来了。   “你问了何事?”   问的是段钺的安危。   靖王抿了抿唇,不愿告诉他这些事,便移开视线道:“没什么,办一件陈年旧案,问问情况而已。”   “骗人。”   段钺揪住他衣襟,手背青筋暴起:“段初初,别想再诓我,你有没有说谎我一清二楚,我再也不会信你了。你又要害他是不是?你还想让他再替我死一遍,是不是?!”   靖王先是蹙眉,随即,脑海突然炸开一片白光,神色震惊。   段钺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一些被忽视已久的问题。   为何段钺会那般熟练的包扎技术,为何段钺会对他如此愤恨。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隐隐浮出水面。   过往那些不解的疑惑,似乎突然都有了解释。   “十六,难道你……”   “大胆狂徒!还不放开殿下!”   徐林突然冲上来,对着段钺后颈,一刀砍下!   靖王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快速伸手护在段钺后颈,接住那锋利刀刃。   “殿下!不要!”   徐林惊骇,立时撤刀。   然而已来不及,过于迅疾的刀锋仍然划过靖王手掌心,在白皙的掌面刻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痛。   剧痛从伤口蔓延至全身,他整个人都在痉挛。   却比不上心头一分震惊。   他想过,这一世要好好待小暗卫,保他性命。   他也想过,这一世要徐徐图之,不再叫小暗卫为了自己,饱尝折磨。   但他从未想过,若是段钺也同他一道重生,那他该如何自处。   他心血翻滚,喉头里涌出口腥甜,苦涩得叫人难以下咽。   “段钺……”   两个字,几乎没有声音。   段钺却猛然被惊醒。   血滴喷溅,落在他脸侧。   滚烫的温度,叫他心头一片茫然。他伸手摸了摸脸颊,看着指尖殷红的血迹,陷入迷茫。   前世,靖王从未曾保护过他。   他知道自己能躲开,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殿下!卑职有罪!请殿下责罚。”徐林惊惶下跪,又愤怒地瞥了眼那引起祸端的暗卫。   靖王唇色发白,闭着眼。   他不敢睁眼,怕叫段钺瞧见他的懦弱。   “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他。”   “可您受伤了!卑职这就帮您止血!”   “我说滚下去!”   靖王喝出声的同时,又狠狠抽搐了下,有些忍不住疼,弓腰缩进段钺怀里,喘息极重。   段钺回神,看了眼他的手掌。   那刀口深得狠,切得掌心皮肉外翻,血水汩汩直涌。   倘再重一点,这整只手掌都要断成两截了。   “谁叫你假仁假义了,你便是死在这里,我也绝不会原谅你所作所为。”   靖王桃花眼里雾蒙蒙,用另一只手抚过他脸颊:“段十六,真的是你……竟然是你……”   段钺拧眉:“你被刀傻了?”   他不是段十六是什么。   靖王闭上眼没再吭声,手臂紧紧环过他脖颈,纤细的手指抓紧他衣衫,陷在他肩窝里轻轻抽气。   “十六。”   “我疼。”   “段十六,十六……”   他嗓音沙哑,薄唇发着细颤,时不时就会碰到段钺颈间露出的皮肤 ,凉得如同雪花在亲吻。   段钺想,真是个废物的主子。   连这点疼都受不了,算什么男人。   他两指一点靖王手臂大穴,替他止了血,又随意轻托住他受伤的掌心,定定看他。   “殿下,告诉我,你到底和段十二说了什么。”   靖王抬眸,睫毛因疼痛颤巍巍抖着,眼底却仍一如既往地冷静淡漠,有种反差的美感。   这是他曾经最吸引段钺的地方。   段钺就喜欢他这股子带点欲又带点纯的劲。   只是他一面说喜欢,一面却又按住靖王伤口边缘,见他疼得又颤了下,睫毛都挂上雾珠,才淡淡道:“说,别磨蹭,否则我废了你这只手。”   徐林已然怒极:“段十六!殿下不计较是他宽厚,可你别欺人太甚!”   段钺甩手一只暗镖飞去,堪堪擦过他脸颊,杀气森冷:“滚,我和四殿下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   “你……”   靖王一抬眼。   徐林当即一顿,恐惧地收声退下。   靖王不声不响垂下眼眸,又是那幅虚弱的模样,闷声开口:   “我只问他,你去了哪里。”   “除了这个呢。”   靖王看他一眼,桃花眸都是水汽,声音细细的:“没别的了。”   段钺没表情。   这是不信的意思。   靖王只好重复一遍:“没了,我才说一句,你就来了。”   段钺看了眼不远处的段十二。   他被两个锦衣卫拦在外侧不让进,正凝眉望向这边。   “让他们,把十二放进来。”段钺指了指那个方向。   靖王不语,扫了眼徐林。   徐林欲言又止,最后屈服于恐惧,还是照做。   “十二,我问你,刚才靖……四殿下,和你说了什么?”   “殿下担忧你安危,问了你的去向,还特意带人来解救你。”   “就这样?”   “你以为呢。”   段钺眨眨眼,他错怪靖王了?   他低头和怀里虚弱的少年对视:“没别的了?”   靖王眸底雾色更浓,隐忍地咬住他衣襟,吸着气小声回:“没。”   “又不说长生丹的事,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你,可你瞧瞧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段十二谴责他,半跪下来请罪:“殿下,十六年幼不懂事,都是奴才的错,没和他说清楚,请殿下责罚,饶十六一命。”   段钺不悦:“他自己惹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十六,不可无礼。”段十二警告他,“替殿下疗伤。”   段钺不情不愿松了手,收回浑身带刺的尖锐态度,把靖王掌心血迹擦去,撒上止血的药粉。   这是烈性药,撒上去痛得很。   靖王直往他怀里缩,手不老实乱躲。   “别动。”段钺捉住他手腕。   “疼。”   “哪里疼,伤又不重。”段钺嘴上嫌弃,还是凑上去,对他伤口吹了吹气,“好点了吗。”   靖王看他两眼:“我不是小孩子。”   言下之意是嫌段钺哄他的手段太幼稚。   段钺嘲讽一笑,“你再多嘴,信不信我这就废了你的手。”   靖王抿唇,没吭声了,乖乖枕在他肩上。   段钺也没觉得不对。   他方才错怪了人,这会还存着几分愧疚心理,神思不属的,全凭本能在行动。   甚至还帮靖王调整了下姿势,扶正他手臂,方便自己包扎。   靖王看他捣鼓,道:“我进宫要办一件旧案。”   “什么旧案?”段钺头也不抬。   “十几年前一桩炼丹案,致死付家村上百口人,锦衣卫怀疑和吴徵有关。”   段钺想了想,前世靖王压根不关心长生丹,并没有这一出,剧情里也只提到赵景幼用长生丹救太子,其余炮灰的事迹都一笔带过。   是以,他并不了解此事。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却处处都是无能为力。   他有些懊恼,看了眼靖王:“你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查这个。”   “父皇想拿你作药引的事,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他盯着段钺的眼,“只要吴徵身份揭穿,长生丹的骗局,便会不攻自破。”   你和段十二,谁都不用死。   不过后面这句,他没说出口。   前世的他,觉得段钺更有利用价值,所以从中作梗,让段十二去做了替罪羔羊。   这无疑是最快最有效的手段。   今生却不知为何,他宁愿花更多心思查案,从吴徵身上找突破点,也不想再挑唆段十二去替死。   他不理解自己的做法。   隐隐地,也不想去深究。   他有预感,一旦这疑惑解开,他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现在呢,你查到证据了么?”   段钺已经包扎好了,把他的手平放在小腹上,用指腹替他擦去眼睑的血迹,又捏捏他眼角的软肉。   这个动作,纯属是习惯了。   从前遭刺杀,他若受伤无法行动,靖王便会大发善心,将他抱在怀里带回府。   段钺靠在他肩上,疼得晕不了,又无法疗伤,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去摸他的眼睛。   这时候的靖王尤其好脾气,无论段钺做什么,他都不会变脸。   这次也一样。   靖王顺从地闭了一只眼,蹭蹭他指腹,再睁开,闷声道:“还没开始查。”   段钺骂道:“废物。”   靖王没吭声,半起身坐他腿上,搂住他脖颈,在他耳边呢喃,好似恳求,又像冷漠地命令:“帮我。”    第五十九章 暗卫撞破隐秘,每天一个撩主子小技巧   “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帮你。”段钺不客气骂出声。   靖王其实不是非他不可,只是眼下心乱成麻,下意识想寻个由头,将他绑在身边,不叫他像前世一般忽然飞走。   他连自己受伤都忘了,抓紧段钺手指,定定看他的眼:“段十六,我需要你。”   段钺烦躁地抓了抓头。   他知道靖王这是在救自己,也知道帮他就是帮段十二,却偏偏不想叫这狗男人顺心如意。   小黄书“叮咚”一声:“检测到新任务发布,【帮助靖王查案】任务完成奖励三千积分,空间获得一次升级,有几率掉落亲嘴烧,爸爸要接吗?”   段钺眼睛亮了亮:“接!”   他转眼看靖王:“我有条件。”   “说。”   “我若助你抓到吴徵把柄,你以后,不许再纠缠我,看见我,绕道走,迫不得已碰面,不许和我讲话,不许碰我,也不许再叫我名字。”   “为何。”   “什么为什么,我讨厌你,见到你想杀你,够么。”   靖王垂眸想了会:“成交。”   段钺看他一眼。   当棋子失去价值,果真就能毫不犹豫弃之。   薄情的男人。   他把靖王从怀中扒拉出,扔在地上,拍拍屁股起身:“告辞。”   走出一段,回头疑惑地看还站在原地的段十二:“十二哥,你还有事么。”   段十二看看他,又看看毫无怒意的四殿下,神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小十六和四殿下说话时,他竟全然插不上话。   明明是斗嘴敌对,却带着别样的亲密,好似有一道天然屏障,将他们同周围分隔开。   这两人何时如此熟稔?   段十二将疑惑埋在心底,起身行礼:“吴徵重伤,被庄贵妃召去了宫里,四殿下可去凤仪宫寻人。”   语罢便跟段钺一道离开。   “殿下们这会该下学了。”他道,“我要去接九皇子,你呢?”   “我也去,六殿下和三殿下闹了不快,我担心出事。”   两人说着便一同往资善堂去。   靖王在身后看他们背影,心头如荒野,空荡荡。   像前世午夜数次噩梦中惊醒,叫段十六名字,却无人应答。   他忽然后悔来了锦衣卫。   倘若仍在资善堂,即便不得交语,也总能日日见到这人的。   他真想问问段钺,是不是还记得前世那些事。   可惜不能。   也不敢。   “殿下。蒋统领来了。”   靖王抬头,看见王典气喘吁吁带着蒋飞尘赶来。   “殿下,十六大人呢?”   不爱见我,走了。   靖王心中回,神色冷淡:“随我去凤仪宫。”   蒋飞尘明显察觉到自家殿下不高兴,边走边试探:“十六大人被其他人救走了?”   靖王想起赵景幼,眸子危险眯了眯,不答。   蒋飞尘心道果真,段十六在宫里,人缘的确不错。   又见自家殿下一身的血,掌心还层层裹着纱布,不由问:“殿下、是不是和十六大人闹矛盾了。”   靖王冷扫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蒋飞尘笑了下,觉得自家殿下厉害是厉害,但情爱方面,却当真是无可救药的。   他全然不知眼前这扮猪吃虎的少年,岁数大得都可以给他当爹了,还傻傻将他当懵懂后辈劝诫:   “十六大人看着冷,其实性子软的,殿下若想和他好好相处,当放下姿态,顺着他的意讨好。”   他嘴上道理一套套儿的:“正所谓百炼钢也怕绕指柔,殿下这般好相貌,又别致地温柔小意,还怕十六大人不喜么?”   靖王蹙眉。   他已经够顺从了,连段钺屡次冒犯,也并未计较。   还要他如何?   他又觉得蒋飞尘这话太过孟浪逾距,便冷道:“一个暗卫,本殿下何须讨好他?滚。”   蒋飞尘碰了一鼻子灰,轻咳一声退下。   一行人至凤仪宫。   起初庄贵妃的侍卫拦着不让进,还是徐林取出锦衣卫查案的令牌,才叫人放行。   蒋飞尘不知内情,劝道:“殿下来查案?庄贵妃近日因引荐天师一事,风头正盛,殿下何必插手长生丹一事,倒惹她和陛下不快。”   “早死晚死都只有死,何必在乎他们快不快。”   他只知自己不快,得找人发泄。   靖王沉着脸,大步踏进宫门。   十数名锦衣卫一字排开,杀气森冷,强行将殿内休息的吴徵押走。   庄稚吟咬牙切齿,恨得指甲都扣进肉里。   “段初初,你最好把命留着,本宫一定叫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靖王不以为意。   要他命的人多如过江之卿,没有任何一个能杀得了他。   想起什么,他步子忽而顿了顿,取出脖子上挂着的精致骨笛,眸色微深。   只除了——段钺。   ……   资善堂刚下学。   几位殿下们从阶上走下。   段钺和几个暗卫跪在阶下,恭敬垂首。   ——就像一排去私塾接孩子回家的老妈子。   九皇子跑得快,最先奔出来,扑进段十二怀里,眼泪汪汪:“十二!肚子饿饿!”   段十二取出一早备好的小食盒,塞进他怀里,将他抱起:“殿下,莲妃娘娘准备了牛乳羹,嘱咐殿下早些回。”   九皇子高兴地露出小酒窝,蹭他脸颊:“回!和十二一起回!”   段十二看了眼段钺。   九皇子顺着他的目光,接触到段钺面孔的那一刹那,立刻就想起他那日杀气腾腾恐吓自己的场景。   年幼的小皇子,吓得当场打了个嗝,立刻扭开脸,惊恐地往段十二怀里缩。   “十二,走、快走!”   段十二迟疑,还是没说什么,抱着小皇子离开了。   段钺跪在原地,叹口气。   说不上难过,就是有点闷闷的,小崽子怎么不懂他的好意呢。   正忧伤时,眼前露出一双绑着小银刃的骚包月白锦靴,段钺抬起头。   三皇子头上正顶着朵阴暗蘑菇云,委屈巴巴看他。   “十六,你都好几天没来教本殿下箭术了。”   段钺委婉:“殿下,奴才是六殿下的暗卫。”   言下之意您爱滚哪滚哪去。   三皇子蹲在他面前,红着眼圈圈,要哭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喜欢段云裴了吗?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本殿下昨天把他扔水里,他连反抗都反抗不了,你喜欢他什么?”   段钺抽了抽嘴角。   感情这位大爷对差点弄死亲兄弟这件事,不仅不愧疚,还觉得自己很勇猛。   他要真是那等忠心耿耿的死士,这会都得跟三皇子拼命了。   “你怎么不说话?”   三皇子去拉他袖子,摇来摆去:“段十六,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到底哪里不如段云裴?段十六,你还回来做本殿下暗卫不行吗?本殿下不要你抄书了,把床让给你睡,吃饭不和你抢。”   左右两边传来闷笑。   他兄弟们耳朵尖尖个个滴溜竖得笔直,八卦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段钺无奈道:“殿下,奴才是御赐给六殿下的暗卫,圣命难为。”   “狡辩!”三皇子突然喝他一声,眼底发红。   “你就是不喜欢本殿下!我知道!你一直不想跟着我,不然、不然,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做不到……”   他攥紧拳,死死盯着段钺,希望他反驳自己。   段钺却没出声。   三皇子说的很对,他没什么可辩驳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亏欠。   就在两人僵持时,段云裴走过来,神色平静:“十六,走了,回宫。”   段钺朝三皇子行礼,起身过去。   段云裴朝他伸手。   段钺愣了下,到底没握住手指,只攥着他衣袖,跟着离开了。   三皇子瞪着他二人背影,神色阴狠。   段云裴回头看了眼,“往后你的日子也要不太平了。”   段钺愧疚:“连累殿下了,您不用担心,奴才会想办法摆平此事。”   他很快就松了手,离段云裴远了一尺距离。   段云裴沉默半晌:“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避我如蛇蝎,若不喜,我放你离开便是。”   段钺示意他抬头,凑近了,小声逼逼:“不是的殿下,是林贵嫔。”   凉亭里坐着的,果真是林贵嫔,和她挽着手说话的,竟然是庄贵妃。   看两人交谈熟稔的模样,和往日截然不同,分明感情很好。   林贵嫔性子素淡,庄贵妃却是张扬之人,一直不和。   段云裴很快就意识到不对,遣走四周侍卫宫人,拉着段钺悄悄避开守卫,蹲在凉亭树后。   段钺眨眨眼看他,小小声:“殿下……”   偷听你妈墙角,不好吧?   段云裴竖起一根手指,叫他别出声。   “有蹊跷。”他用唇语说。   段钺懵逼眨眨眼。   紧接着就听见庄贵妃抱怨:“该死的段初初,什么事都要来掺和一脚,这样下去我何时才能完成任务!”   林贵嫔抿了口茶:“急什么,他可是男主,哪有那么容易死。”   段云裴瞳孔一缩,呼吸都乱了一瞬。   守卫机敏得很,立刻察觉异常。   段钺连忙捂住他口鼻,睁大眼,无声道:“殿下,冷静!”   段云裴冷静不下来。   他从未想过林贵嫔竟然也是穿越而来。   他还曾真心将她当过母亲,却原来在这女人心里,他根本无关紧要。   他自己,庄贵妃,林贵嫔,还有呢?还有谁是穿越者?   段钺拿出的那袋亲嘴烧也很可疑,他难带也已经被穿了?   段云裴怀疑地打量他,眸光不自觉带上几分犀利。   段钺心里立刻卧了个大槽,面上拼命维持平静,目光恰到好处露出几分茫然。   “殿下……?”   段云裴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   这一切都已脱离剧情,他一时慌乱,竟连段钺也怀疑上了。   不会的,他是主角,绝不可能被替换。   段云裴闭上眼,冷静下来。   庄贵妃的声音还在陆陆续续往他耳朵里进:   “后日琅儿生辰,一定要借此机会好好搓搓他锐气,最好是弄死他,看他还怎么嚣张,哼。”   林贵嫔不感兴趣:“你当心点,别被赵景幼发现端倪,这女人聪明得很,一旦你被发现身份,是要抹杀的。”   “我自然知道。”庄贵妃坐了会,便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眉眼弯弯回眸:“哦,对了,你不是很烦你那个便宜儿子?不介意我一并处理了他吧?”   林贵嫔眉眼冷情:“随意,一个贱种而已。”    第六十章 暗卫陪主子逛青楼,温香软玉抱满怀   华灯初上。   段钺陪着六皇子,坐在河岸边。   六皇子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一下午,魂不守舍,对着结冰的河水发呆。   再过一座石桥,便是林贵嫔的书云殿。   老皇帝今日傍晚突然驾临,殿里正忙碌一片。   远远地,还能听见舞娘凄婉悠扬的歌声。   段钺看了一眼六皇子,过片刻,又看他一眼,踌躇万分。   六皇子道:“想说什么,便说。”   段钺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殿下,奴才也没有娘。”   “…”六皇子迟疑,“你……你想说什么?”   段钺暗骂自己蠢,缩着手,蜷在他边上,绞尽脑汁道:“奴才是说,奴才很小就没了娘,也好好儿地活了这么多年。”   殿下别伤心,林贵嫔对你不好,你就当没有这个娘,你那么好,离了她,也能活得很好。   段云裴盯着他的眼,从暗卫那双清澈真挚的眸里,读出了这句话。   小暗卫,嘴巴笨,不会安慰人。   他只能扒开自己伤口,露给别人看,用亲身经历来告诉人:没关系的,你看,我也和你一样。   那一瞬间,段云裴竟不知道,是心疼占了更多,还是释然更多。   心中郁结的愁绪,就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仿佛一线阳光穿破乌云层,像熹光划开无尽黑暗。   刺眼过后,只剩下原地站着的少年暗卫,不弃不离不走开,恭敬叫着他“殿下”。   段云裴问自己的系统:“攻略值多少了。”   系统说,20/60。   他心底不知该笑还是该忧愁。   再这么下去,他可能要先被段钺攻略了。   段云裴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走吧。”   段钺懵了会。   他哪知就在这短短两三息,六皇子就想开了。   见他要走,还摸不着头脑,困惑地跟上去:“殿下,殿下已经没事了么?”   “本就无事,是我钻牛角尖了。”   他并非真正的六皇子,虽因胎穿,对林贵嫔生了几分亲情,但归根结底,他骨子里是个成年人,不会分不清真正重要的东西。   倘若林贵嫔待他好,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孝。   可既然她无情,他也无需囿在这局中,做无谓的伤春悲秋。   段钺说的对,没了她,他也能活下去。   段云裴眸光微转,看了眼身侧的少年暗卫。   段钺比他高,纤细而挺拔,如同一把锋利雪白的长剑。危险时,站在身前,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平时,他就隐在剑鞘中,藏起所有攻击性,像无害少年,能引起人十足的保护欲。   四哥天生无情。   也只有像段钺这么好的人,才能打开他心扉。   正打量时,段钺眨了下眼睛,很敏锐地低下头,眼底习惯性敛起冷意,温和地直视他:“殿下,有事吗?”   段云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幸好有你在。”   段钺唇角翘了一下,看起来是想笑。   不过很快他就敛了表情,垂着眸平静道:“殿下谬赞了。”   六皇子声音很轻:“你值得。”   段钺没听清,歪了歪脑袋。   六皇子叹了声气,看了眼殿里还未离开的老皇帝,道:“四哥第一次办案,多有不周之地,你去帮帮他,别叫他得罪人。”   段钺看起来不愿。   六皇子却不想他和中承帝碰面。   中承帝心思颇深,看起来对段钺更是别有图谋,表面上是来找林贵嫔,可实际,恐怕就是来见段钺。   六皇子拍了拍小暗卫的胳膊:“乖十六,听话。”   小暗卫瞪圆了眼看他,耳尖通红。   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   他后退半步,慌张应了,磕磕绊绊跑开。   六皇子微微笑了下。   ……   段钺一口气溜出宫,剧烈跳动的心脏才平复下来。   “书书,六皇子的攻略值多少了?”   “已经60啦爸爸,爸爸好厉害哦!”   段钺捂脸,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攻略值到一百,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呀。”   段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它补了一句:“会爱上爸爸。”   “噗——”   段钺直接从墙头栽下来。   ……   靖王正准备出宫。   徐林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殿下,您的伤口需要包扎,暗卫营能有什么好药,绷带都已经散了,这样下去您会失血过多的,殿……”   话音未落,身前的人突然停住脚步。   徐林险些撞上去,连忙后退:“怎么了殿下?”   靖王低头看了眼。   刚才一个人从高处掉下来,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他正要绕路。   突然那人伸手,攥住他脚脖子。   靖王声音发冷:“松手。”   “我不松,你打我?”   那人一边说,一边抬起了头。   灰头土脸,掩不住俊俏。   靖王顿了下:“段……”   他想起段钺不许他喊他名字,便住了口:“你怎么在这里。”   段钺胡乱拍拍脸,爬起来:“六殿下吩咐我来助你查案。”   靖王还未说话,徐林便咬牙上前:“你还有脸来,若不是你,殿下怎会受伤?况且你一个暗卫,会查什么案?”   段钺看他一眼,“哦,正好,那我走了。”   靖王一把握住他手腕。   “干嘛?”段钺懒洋洋地,回眸睨他。   “不许走。”靖王盯着他的眼,“你说过帮我。”   顿了下,觉得自己不够分量,又加一句:“阿裴也叫你帮我。”   段钺上上下下扫他一眼,眼神嘲讽。过一会,他甩开靖王的手,“要我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   陪着我就行。   靖王拽住他衣袖:“跟我回锦衣卫。”   段钺想了想,今日的任务还没做,便同意了。   北镇抚司离皇宫有一段距离,在南街附近。   靖王来时,是坐马车的。   他给徐林使了个眼色,用唇语吩咐他把马车驾走,再牵几匹马来。   徐林想不通,殿下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骑马?   靖王默不作声瞥了眼小暗卫。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怕这人又讽刺他娇生惯养。   段钺出城门时,奢华的马车座驾,已经换成了几匹良马。   他翻身上马,一边回头朝靖王伸手,一边道:“殿下,上来,我抱……”   紧接着他就看见,靖王已经踩上马镫,动作熟练,正要跃上马背。   段钺一句话便顿住了,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恢复冷淡:“是我多此一举了,殿下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靖王僵着那个姿势,上去也不是,下来也不是。   心中无比后悔。   “我、我其实不会……”   段钺道:“殿下谦虚了,上马启程吧。”   徐林眼睁睁看着自家善骑射的主子,装得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小白,慢吞吞上马,磨磨蹭蹭挥鞭,而后故意惊怒胯下马匹,趴在马背上,慌乱地求助那暗卫:“十六、十六!”   段钺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在琢磨他到底是装的,还是装的。   可见那发狂的马已经要将他甩下来,不得已上前,手臂一揽,将他拽到自己身前。   靖王脸色苍白,紧紧揪着他衣襟:“多谢。”   “不用。”段钺道。   随即脚下一点,跃到那发狂的马背上,一拉缰绳,将马匹制服。   少年风华,惊艳众人。   靖王怔怔瞧着他动作。   随即就见他转头,朝自己灿烂一笑:“我骑这匹。”   ……   靖王到底还是一个人骑了匹马。   一直到了北镇抚司,他脸色都不大好。   与其说是发怒,倒更像失落。   下马时也一个没留神,脚下踩空。   徐林正要去扶他,段钺已经先他一步,揽住靖王的腰。   “殿下,走路看路。”   靖王撞进他眼里,怔愣片刻,就被他扶正身子。   那只手从腰间撤离。   他想也不想,迅速抓住。   段钺挑了下眉,用眼神问他想干什么。   靖王抿抿唇。   “累了。”   段钺好笑:“要不我抱你?”   靖王点头。   段钺“呸”了声,“滚。”   徐林一怒:“段十六!殿下身子金贵,你抱一下又怎么了?!”   段钺懒得搭理他,自顾往前走。   靖王跟在他身后,倒像个被管教的。   徐林气急,转身去将吴徵押送到牢里。   “你抓了天师,陛下要是知道,一定会处罚你。”   段钺在靖王房间里,背着手,左看看,右摸摸:“你胆子不小,没有证据,还敢乱抓人。”   靖王神色平静:“他要害你。”   段钺看他一眼,本想嘲讽一句,见他血淋淋的掌心,不知为何,又住嘴了。   “你要如何查?光凭这一轴卷宗,和一面之词的状纸,可不足以定吴徵的罪。”   “吴徵有个相好,抓住他,至少能撬出一点消息。”   “那还等什么,走。”   靖王把他拉住:“要等的,等夜里。”   段钺在靖王榻上睡了一觉。   到半夜,靖王把他摇醒,“醒醒,十六。”   段十六揉了揉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流眼泪:“能去抓人了?”大半夜到哪抓人。   刚起床的小暗卫,脸颊红润润,头发乱蓬蓬,迷迷糊糊,可爱得要命。   靖王趁他反应不过来,摸了摸他脑袋。   “随我来。”   段钺下了马车,才知道为何要大半夜出来抓人。   因为他们来的是楚馆。   几个搔首弄姿的娇俏少年人,袒胸露腿,直往身材挺拔的段钺怀里扑。   “官人,来玩啊!”    第六十一章 暗卫成奶妈,主子变小奶娃   段钺想也不想,伸手一拽身侧靖王,挡在自己身前。   那几个少年人,直接扑在了靖王面前。   “呸,晦气!”一个红衣少年甩了甩锦帕,捂着鼻子,嫌弃退开,“哪家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还学人家来逛青楼?走开走开!”   看着靖王黑成锅底的脸,段钺险些笑死过去。   “哎呦,这位官人,笑起来可真跟朵花儿似的,叫奴家好生心动呢。”   红衣少年堪称变脸,立刻摆出一副柔弱可欺姿态,妖妖娆娆往他怀里靠。   段钺揽着靖王,后退半步,笑意带着几分杀气,夜色下越发蛊惑:“公子,我是有主的,不招妓。”   红衣少年眯了眯眼:“哟,官人说笑呢,来这风流之地,除了招妓,还能做甚?”   说着瞥了眼段钺怀里的漂亮少年,眼神微妙:“总不会是带着儿子来见世面罢?”   段钺认真辟谣:“不是儿子,是主子。”   靖王没忍住,抬头看他一眼,眼神说不出的深沉。   四周脂粉气太浓,有人见靖王生得过分出众,年纪又小,咸猪手便不老实地往他身上蹭。   段钺默不作声把人拉进怀里,手臂挡在他身侧,挡住那些猥亵,淡淡道:“鸨妈在何处?”   “妈妈忙着呢,没空理。”   对他们这种不嫖娼不喝酒,看起来就想找事的人,青楼向来不怎么欢迎。   “劳烦公子去通传,段氏来此。”   段钺将暗卫营令牌递过去。   红衣少年神色一变,当即看了看四周,恭敬垂首,隐晦道:“大人,随我来。”   两人被带进一间清雅上房之内。   “大人稍等,奴这就去唤妈妈。”   段钺点点头,坐下来,自顾倒了杯水。   靖王按住他的手,不让喝:“青楼里的水,都带着合欢散。”   段钺挑了下眉:“你怎知,你常来?”   靖王自然不常来,平日连踏足都不曾有过。   他自己就比妓子生得还要漂亮魅惑,何须来找这些胭脂俗粉。   更何况他是冷情凉薄的人,眼里只有权势。   段钺也清楚这些,不过是习惯性刺他一句。   靖王倒是很认真:“我不来。”   “哦。”   段钺冷漠脸。   到底是放下茶盏,没再喝。   此房内布置清幽,轩窗画帘,颇有意境。   但青楼楚馆,本就少不了催情香。   没待片刻,靖王脸颊便泛了红晕,眼神迷离地看段钺:“十六。”   “你就不会运功抵挡的么,蠢不蠢。”   段钺站起来,打开紫金香炉,掐灭里头的帐中香,开窗通风。   靖王无意识跟在他身后乱转,他走到哪就跟到哪儿。   等他停下,就磨磨蹭蹭挨到他后背,搂住腰,闷闷地唤:“段十六。”   “你少装。”   段钺转过身,摸摸他额头,“我教你的心法呢?照着运功,别磨叽。”   靖王桃花眼蒙了水雾,茫然看他。   他年纪确实小,这样仰着头认真看人的时候,尤其显年幼,唇红齿白,引人犯罪。   段钺一颗心扑通扑通跳。   他想,我才不稀罕,我也是小少年,谁没年轻过。   他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手掌覆上靖王眉心。   靖王握住他双手,在他掌心里乖顺地蹭蹭,如同渴望抚摸的幼兽,惹人怜惜。   段钺心如止水,替他解除迷香,把人抱到床榻上坐着。   靖王自己晕头晕脑地迷糊一会,清醒过来了。   正巧鸨妈敲门,段钺去开门。   “我说是谁……”鸨妈松口气,扯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男人脸,“你怎么来了,统领有事吩咐?”   暗卫营眼线遍布各处,靖王来的这一间玉门关,恰巧是他们的地盘,主事人乃玄卫段九。   “不是,找个人。”段钺看了眼身后的靖王,“初初,那相好叫什么名字?”   “初……”段九看清榻上少年的脸,微一惊,连忙跪下:“给四殿下请安!”   靖王揉了揉眼睛,捂着额头:“叫朱婵。”   段九皱眉:“是有这么个人,只是今早刚被赎走,说是钦慕已久,已经说服家中长辈,要迎娶他为妾。”   “哪有那么巧的事,恐怕是调查的事泄露了……可知赎客是何人?”   段钺察觉到靖王的异常,一边问,一边走到他身前,弯腰拿开他的手。   就见他眼眶通红,泪水流个不停,纤长的睫毛颤啊颤,可怜得要命。   “你哭什么。”段钺不解,“我又没揍你。”   “不知。”靖王睁着大大的桃花眼看他,眸里是冷淡,脸上是泪痕。   他辩解:“我没哭。”   段钺笑了下,指尖伸到他脸上,一抹,全是水珠子,“你没哭,那这是口水?”   段九想起什么,嗅了嗅自己衣袖,“殿下许是对这香味过敏。”   “香?什么香?”   “番邦商贩那儿买来的薄荷叶,辛辣刺鼻,你闻闻。”   段钺凑到他衣襟旁,耸耸鼻尖,闻到一股清淡的冷香气。   莫名让他想起前世,凉薄到骨子里的靖王。   他回眸看了眼。   年幼的段初初,正一面红着眼抽泣,一面委屈望着他:“难受。”   段钺挑眉,勾住段九的肩膀:“九哥,走,出去说。”   到了庭院里,段九道:“待会我吩咐人去查,消息明日一早告诉你。”   “谢谢九哥。”段钺乖觉,塞给他一锭金子。   段九好笑:“你今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小十六,你换人了么。”   往常都是冷着一张脸,来吩咐他办事,这次不仅懂礼貌,竟然还晓得给赏钱。   “没有,顿悟而已。”   段九笑出声,把钱还给他:“听闻你近日屡屡犯错,月钱都被段一扣得一分不剩,我可不敢要这老婆本,你自己留着吧。”   段十六没接,偷摸凑过来:“九哥,你那些薄荷叶还有么?我想要。”   ……   段钺将荷包塞进怀里,推门进房。   靖王已经不哭了,眼还有些红肿,坐在榻上抱着被褥,望着窗外发呆。   “走,事情办完了。”   靖王转过头,眸底冰冷的雪退去。   “找到赎客了吗?”   “哪有这么快,得等明日。”段钺走来,掐着他腋下,把人拎起来。   “先回去,不然你要在这里待一整夜么?明日长安城大新闻,四殿下夜宿楚馆,寻欢作乐,你那帝位也别想要了。”   靖王道:“我累了,你背我吗,十六。”   “我求你要点脸。”   靖王抿唇,露出腿给他看。   他整日奔波,伤好的慢,小腿肚子上淤青未散,伤口里还隐隐渗着血迹,看着便疼。   段钺想了想,弯下腰:“上来吧。”   靖王如愿趴在他背上,被他背出玉门关。   身后长街十里彩灯,喧闹非凡。   前头夜色飞雪连天,冰冷刺骨。   有段钺在身前挡着,他感受不到半分寒风。   靖王头一次觉得,这条荆棘坎坷的路,并不孤单。   北镇抚司大门已经阖了,段钺翻墙头跳下去,在靖王榻上睡了一夜。   至于靖王,自然还是打地铺。   翌日他刚醒,下巴就被段钺捏住。   “把这个吃了。”   靖王认出那是续命丹,有副作用的东西,迟疑不定。   段钺道:“别逼我。”   五指也开始用力。   下颌剧痛。   他只能张嘴,忍着苦吞下。   段钺朝他张开手臂,意思不言而喻。   靖王知道,他又要做那个每日必备的功课了。   对段钺来说,这似乎是一件被强制的仪式,他很不喜欢,但不得不做。   靖王乖乖钻进暗卫怀里,听他唤了十遍“初初”。   “好了吗?”   “好了,起开。”段钺把他推走。   靖王往后跌坐下去。   就是这一瞬间,窗外席卷来一阵劲风。   朱色衣袖翻飞,飞雪迷得人睁不开眼。   等风雪停时,段钺眼前,只剩下一堆鼓囊囊的衣衫。   他愣了愣:“段初初?……殿下?”   人呢,一眨眼怎么不见了。   小山包动了下,像只猫似的拱啊拱。   段钺睁大眼,凑近了。   下一瞬,锦衣卫的飞鱼服被扒开,露出一只小小幼崽。   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玉雪娇嫩的肌肤,嫣红水润的嘟嘟唇,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唯一不变的,只有眼底那抹冷淡。   段钺伸出指尖,一点幼崽眉心。   幼崽短腿一翘,肉墩墩的屁股拍在地上,脸颊婴儿肥一颤,面露茫然。   “……殿下?”段钺问。   幼崽张大了嘴巴,过片刻,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软糯哭音:“十、十六。”   续命丹,每日一个小惊喜,今日是返老还童。   段钺摸摸下巴:“殿下,你这样,我就不能带你去办案了。”   靖王幼崽抽了抽气,尽力让自己不哭,可惜泪水不听使唤,大颗大颗滚下来。   “不、不要。”   他颤巍巍爬起来,拖着宽大的衣袍扑过来,抱住段钺胳膊。   现在段钺一条手臂都比他整个人高。   他口齿不清:“和十六,一、一起。”   总感觉智力也下降了是怎么回事。   “咚咚”。   有人敲窗。   段钺把靖王抱进怀,裹上衣衫,盖住脑袋,开窗。   玄衣暗卫掠进来,恭敬跪地。   “大人,查到了,赎客乃东厂番子乔装打扮,朱婵如今人在东厂闲置的别宅里,这是地址。”   段钺接过,让他离开。   没想到东厂也会和吴徵有关系,恐怕是庄贵妃从中牵线。   天师现在就是个香饽饽,老皇帝对他言听计从,控制了吴徵,就等于拿捏住陛下命脉。   段钺看向怀里小崽子:“殿下,今日还去抢人么?”   靖王艰难地把自己脑袋扒出来,肃着小脸:“去,会会司乘雪。”    第六十二章 暗卫NTR,主子生气吃醋   凭靖王这只崽,东厂肯放他进门才怪。   段钺把小孩背着,先回了趟皇宫,向六皇子请安。   六皇子看见他肩膀上露出的那小半只团子脸,惊讶不已:“十六,这孩子......”   段钺睁眼说瞎话:“路上捡的,是不是和四殿下长的很像?”   哪止像,分明就是一个人。   “他怎么了。”   段钺侧眸看了眼,发现靖王趴在他肩上睡着了,脸蛋红红,肉乎乎的包子拳抵在嘴边,口水直流。   “可能是累的。”段钺道,“奴才将他送去官府,殿下,您一个人可以吗。”   六皇子也不戳破,转身从小食盒里取出两块奶糕,用油纸包好,塞进小荷包里,挂在靖王脖子上。   “等他醒了记得喂,你去吧。”   段钺点头,脚步一点,三两下掠出宫墙。   半路和九皇子迎面碰上。   九皇子被段十二背着,抱着奶瓶咕噜得正起劲。   段钺眨眨眼,看了眼睡得昏天黑地的靖王,突然冒出个坏主意。   “九殿下。”他从宫墙跃下。   九皇子吓了一跳,奶水卡在嗓子里,瞪着眼直打嗝儿。   段十二把他抱到怀里,掌心附上内力,抚他小胸膛顺气。   “十六,不要吓殿下。”   段钺道歉,随后道:“九殿下,奴才想和你做个交易,奴才想要你手里的奶壶子。”   九皇子怕他,小脸惨白,直往十二怀里钻,不敢看他。   段钺拿了袋亲嘴烧,递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奴才不白拿,奴才用这个做交换。”   九皇子眼睛微亮,想去接,小手又畏缩不敢。   “十二......”他软软哭哼一声,求助自己的暗卫。   段十二替他接过,将奶壶换给段钺,注意到他身上挂着的奶团子,好奇地看了眼。   “这孩子是谁?怎么没听说四殿下还有弟弟?”   “宫门口捡的,孤儿。”   段钺脸不红心不跳,拿起奶壶子,转身就走。   “不是......不是、孤儿。”   过片刻,耳畔传来一句不清不楚的软糯奶音。   段钺低头,见靖王正揉着眼,迷迷糊糊仰着脑袋,身子东倒西歪,呆毛翘到了天上。   如果前世的靖王知道自己有这么蠢的一面,可能会杀他灭口。   “十六......”   段钺在他说话之前,把奶瓶嘴快速塞进他嘴里。   靖王“唔”了一声,满嘴的蜂蜜牛乳香。   “自己抱着。”段钺下命令。   他下意识伸手圈住,低头望着奶壶发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我不喝。”过片刻,他脸颊通红,吐出奶嘴。   “小孩子身体不好,要喝牛乳才能活下去。”段钺认真骗他,“殿下也不想死吧?”   靖王年幼时娇养,不曾患过大病,并不知还有这一说,半信半疑看他一眼:“真、真的吗?”   说话时候还吐着奶泡,又呆又傻。   段钺心里捶地狂笑,面上一本正经:“嗯,不信你看九殿下,是不是整天抱着奶壶不离手。”   靖王浅浅的小细眉皱了皱:“好、好吧。”   小黄书在怀里笑得咯咯咯不停:“爸爸你好坏哦。”   段钺扬扬眉,不说话。   东厂坐落在宣武门右侧,离皇宫近,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   段钺取出令牌:“暗卫营段十六,求见督主。”   两名东厂番子原想将他赶出去,但听到“段十六”这个名字时,又迟疑了。   “等着,我去通传。”   段钺站在石狮子旁,掐着靖王的小软腰,把他放在狮子头顶坐着。   附近巡逻站岗的番子,视线都瞟过来。   靖王晃了晃两只小短腿,脸红:“放我、下去。”   “不。”段钺朝他笑,“我手酸了,你自己坐会。”   靖王抿抿嘴巴,耷拉脑袋,又不吭声了。   段钺见他抱着奶壶吸得腮帮子鼓鼓,凑过去问:“好喝吗,殿下。”   靖王圆圆的桃花眼盯他一会,抱着奶嘴递到他面前:“你、尝。”   段钺心想,我才不喝。   靖王洁癖严重,要是知道这奶嘴是他好弟弟咬剩下的,指不定得打死他。   等了片刻,通报的番子出来,一改方才无礼的态度,恭敬行礼:“大人,请。”   段钺把靖王抱起来,走进东厂。   他前世来过两次,都是替靖王办事。   司乘雪后来那几年被靖王打压得很惨,丝毫没有翻身的可能,段钺还跟他做过一段时间狱友。   他死后,不出意外,司乘雪应该也活不了多久。   大厅仍然和前世一样的摆设,挂着血淋淋的各式刑具和人骨头。   听他自己说,东厂阴气重,挂这些东西能辟邪。   神他妈辟邪,不招鬼祟就是好的了。   院子里正有人当众行刑。   可怜的司凛,被扒了上衣,打成血人。   段钺遮住靖王眼睛,目不斜视,走进客厅。   司乘雪勾唇:“大人怎么有空......”   说到一半,看见他怀里小奶团,话音一顿:“段初初?”   段钺拎着小鸡崽晃了晃:“厂督,四殿下没有这么小,这是奴才从街上捡来的孤儿。”   不是孤儿。   靖王抿起唇,又看他一眼,但没说什么,抱紧了他胳膊,以防自己掉下去。   司乘雪蹙眉,又很快敛起神色:“晃眼了,确实像。”   “奴才也觉得像。”说罢,话音一转:“大人把朱婵藏哪儿了?”   司乘雪没料到他如此干脆,抿口茶,缓了缓,才勾唇:“朱婵是何人?”   “厂督认为,庄贵妃算是个好同盟么。”段钺不答反问。   自然不算。   且不说陛下早已知晓她那些腌臜事,单说庄氏在朝堂一手遮天,陛下就绝不可能容忍她继续存在。   他却并不表态:“大人这话,本督听不懂。”   “厂督进宫,不过是想报灭门之仇,奴才之前和您的约定仍然作数,厂督何必与虎谋皮,您想要的,奴才一样能给你。”   司乘雪玩味:“你怎知我要什么?”   段钺抱着段初初坐下来,取出锦帕,帮他擦去嘴角的奶沫,一边漫不经心:   “您想要权势,想叫天下人看看你司氏后辈的手段,想叫自己不再像年幼那般任人宰割。”   他看司乘雪:“厂督,我说的对么。”   司乘雪讽刺一笑,目光却深了几分。   “段大人,随意揣测别人的心思,可是会惹大祸的。”   靖王打了个奶嗝,白嫩的小脚丫踩着段钺大腿,踮脚搂住他脖颈,撑得难受。   段钺替他揉揉小腹,边道:“奴才惹了祸,自然有奴才的报应,却不愿叫厂督也犯下大错。”   “这么说你倒是想救本督的意思了。”司乘雪起身,抬起他下颌:“段十六,你说本督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这个姿势有些暧昧。   段钺还没说话,他怀里靖王就突然伸手,“啪嗒”一声,打掉司乘雪的猪蹄子,护在段钺身前,恶狠狠瞪他:“滚。”   段钺不客气地笑了,眉眼都弯起来。   司乘雪冷淡睨他一眼:“你还想不想要朱婵?”   “......”段钺一下卡壳,轻咳一声,“厂督,抱歉,回去奴才就好好管教这小子。”   司乘雪冷哼一声:“长得像段初初的人,多半也没好东西,段十六,你当心养狼为患。”   段钺心里嘀咕,哪用得着养,你面前这只就是头狼。   司乘雪不知是被他哪句话打动,同意暂时和他结盟。   他领着段钺出宫,到别庄里,带他见了朱婵。   “此人同吴徵是青梅竹马,自幼随他出生入死,那几年吴徵因病落魄之际,朱婵卖身进楚馆,挣的赏钱都用来替他求医治病,吴徵此生最重要的人,非他莫属。”   “庄稚吟之所以能叫吴徵为她是从,便是用朱婵从中作威胁。你若有什么要问的,就在这里问,人不能让你带走,否则庄稚吟不会放过你。”   段钺从门缝朝里望了一眼。   朱婵生得貌美,常年流落风尘之故,气质带了几分魅惑艳色。   他被锁在小房间里,面色苍白,手里碰着一只玉簪,满眼思念愁情。   又是个为爱所困的可怜人。   段钺低头对靖王道:“你在这里等我。”   暗卫营有些逼问的手段过于下作,他不想叫靖王看见。   谁知这崽子两只手,死死扒拉着他大腿不放。   “你要去?”   靖王睁大眼,点点头。   “吓到了不关我的事。”   靖王吐着泡泡:“不、怕。”   段钺也不多说,牵住他的手。   司乘雪打开门,竖起一根修长手指:“一炷香。”   “多谢厂督。”   段钺拎着人走进去,门在身后阖上。   朱婵见到陌生面孔,警惕地收起玉簪,笑了笑:“给大人请安,倒不曾见过大人,可是阿徵托您来带话?”   段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吴徵在宫里被人打了,生死垂危。”   朱婵面色一变:“大人莫不是诓我?”   “不敢,这是天师的亲笔信,请过目。”段钺递过去一张纸。   朱婵将信将疑,展开信纸。   迎面飘出一股白色粉末。   他立刻捂住口鼻,但已然来不及。   暗卫营的情药,哪怕只触到肌肤也会生效。   没过片刻,他便脸色通红,重重倒在榻上,放浪地磨蹭双腿,满眼迷离情欲,嘴里不住喊热。   靖王怔了下,抬头看段钺。   段钺松开他的手,走到榻前,俯身按住朱婵半露的雪肩,声音低哑地唤:“阿婵。”   朱婵眼神滚烫,迷了神智:“热,吴大哥,给我,给我......”   段钺的手,在他脸和脖颈的细腻肌肤上轻抚,语带引诱:“阿婵,告诉我,十年前的付家村惨案,是怎么回事?吴徵的炼丹术是谁所教,他进宫的目的是什么?和庄贵妃又有什么图谋?”   “我......”朱婵抵抗,“我不能说,不行,吴大哥......”   “乖。”段钺的声音越发柔软,眼神温和地看他,指尖在他腰窝的敏感处打转:“告诉我,我就让你解脱。”   朱婵难耐地呻吟,在他掌心不安分求饶,却仍然坚持着不肯开口。   段钺见此,眸光微深,指尖越发往下,伸进他里衣......   突然,手腕被抓住。   “不、许。”一个奶团子慢吞吞爬上来,紧紧抱住他手臂,“不许、碰他。”   段钺惊醒,动作顿了下,转头冷道:“松开。”   靖王桃花眼染上冷意,用力把他的手拖出来,一屁股坐在他掌心里:“不。”   段钺巴掌一抬,就把他掀翻过去。   靖王在榻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才停下,艰难地迈着短腿爬起来,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好一会才清醒。   段钺把他扒拉到一旁,用绳子栓起来。   他就知道靖王要闹腾,才懒得带他进来。   暗卫营最是阴暗卑劣,比这恶心得多的手段比比皆是。   段钺已经选了一个十足温和的,靖王还是被刺激得不清。   段钺知道,他前世便万分嫌恶自己这下作模样,没想到,今生没了记忆也一样。   “是你自己说要来的。”他捏着靖王肉嘟嘟的脸,冷笑:“那就叫你看看,暗卫究竟有多恶心,睁大眼,别后悔。”   说罢便去继续逼供。   前世靖王不知情,他这么做的次数不知凡几。   狗王爷天真烂漫,真以为任务都那么容易完成,多少次成功刺杀,都是他们暗卫营的人用清白换来的。   而当他的属下,被目标活生生虐死在榻上时,却只换来靖王一句冰冷的“废物”二字。   再往后这样的任务,都是段钺亲自上。   有一次靖王当场抓奸,气得脸色铁青,把他扔进冰池里泡了一夜,此后再没碰过他。   那种厌恶到骨子里的表情,段钺这辈子都不会忘。   练得多,技巧就有了,甚至知道男人最敏感的地方是哪里。   他又温柔又俊美,有心勾引人,这样的攻势谁也承受不住。   没过片刻,朱婵便受不了折磨,在他怀中喘息,断断续续将一切都交代了。   靖王紧咬牙关,死死盯着他那些动作,眼都熬得通红。   段钺给朱婵喂了解毒丹,把人打晕,将他放平躺下,才走过来解开靖王的绳结。   靖王抓住他手腕,狠狠咬了一口,像个发狂的狼崽子,把他扑倒,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要这样!”    第六十三章 暗卫带娃,主子撒娇卖萌   段钺后背磕在地面,肩骨的棱角一阵剧痛。   但他没有发出痛呼,只是一味平静地看着靖王:“因为我就是这种下贱卑劣之人,段初初,你看明白了么。”   靖王趴坐在他胸膛上,攥紧他衣襟:“你不是,不是。”   段钺冷笑:“你将我推进深渊,如今又妄图将我拉回来,世上哪有那么如意的事,东西脏了就是脏了,怎么洗都变不干净!”   “你不许说了!”   “你又懂什么,让开,别招惹我,否则我让你永远变不回来!”   靖王眼底猩红越发深重,一口咬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   因为太用力,牙齿相撞,溅出一股子血沫。   段钺吃痛,叫了一声,把他推开:“你疯了?”   靖王看他一眼,爬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神经病!   段钺心底破口大骂。   过一会,又复杂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自暴自弃捂住脑袋,像被抽干了浑身所有力气。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   然而午夜梦回,那双凉薄冷情的桃花眼,总会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脑海里,满含厌恶嘲讽。   司乘雪在院里等了没多久,便有人走出来。   是那个酷似段初初的奶团子。   “十六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奶团子冷冰冰扫他一眼,倨傲漠然,迈着短腿负手走出去。   司乘雪蹙眉。   这臭屁的模样真和段初初一模一样,难道是他儿子?不对,段初初才多大。   转眼,就看见段钺失魂落魄开门。   向来笔直四挺的小暗卫,这会像只蔫了的草,头顶似乎聚着一朵乌云。   司乘雪眸光轻闪:“没问出来?”   “招了。”   司乘雪挑眉,既然招了,为何愁眉不展。   “谁惹你了。”   段钺幽幽看他一眼:“厂督,我们不熟。”   言下之意是别打探那么多。   司乘雪勾唇,并没有坦白身份,只道:“我的报酬已经给了,段十六,也该让我知道你的诚意。”   段钺慢吞吞抬眼:“厂督是否记得,曾一度查出凶手是谁,只是后来,无论如何回想,也记不清那人面容和身份。”   司乘雪陡然抬头看他:“你怎知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厂督之所以记忆混乱,是有人在您的香炉之中动了手脚。”   段钺定定看他:“灭司氏满门之人,就藏在厂督身边。”   司乘雪笑意渐渐收起:“谁?”   “这天下,唯一能在厂督入睡时,接近您的人,还能有谁。”   这时,底下有人来报,司凛的一百二十鞭已经行刑完毕。   他浑身血痕,狼狈地被拖过来。   段钺眯了下眼:“厂督不妨自己猜一猜罢,那个人选,想必您心中已有答案。”   司乘雪目光沉下来。   他扫了眼虚弱的司凛。   “督主,役长已经知错了,再这么下去,恐会出人命......”   司乘雪深吸口气,不知是如何压抑住满心杀意的。   他平静走到司凛面前,蹲下来,过分纤长的指甲抚上他苍白的面孔,从他喉间清晰脆弱的血管上轻划过。   司凛艰难睁开充。血的眼眸,心底绞痛,哑声唤他:“督主......”   “司凛知错了。”他颤着声音哭求,“求督主原谅,司凛保证不会再失败,求督主留司凛一条命,替您效忠。”   司乘雪陡然扣住他脖颈,语调阴森:“本督不缺尽忠的人,你这条命,又有什么值钱的?”   司凛渐渐窒息,但那双漆黑的眸,却始终盯着司乘雪,愧疚、爱慕、疯狂、自卑、不舍。   无数复杂情绪交织,叫他这整个人,都快成了疯子。   司乘雪倏然松手。   他起身,阖上眸:“把人押下去,去传太医。”   段钺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不杀他么。”   “以他的年纪,不可能是凶手。”   司乘雪今年二十余,司凛不过十九,二十年前,他甚至没有出生。   “他为何替真凶遮掩,那人同他什么关系?”   “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段钺摆摆手,“合作愉快,下次有事再找厂督商量。”   司乘雪在原地站了许久。   雪落到他脸上,带起一片冰冷凉意。   他不知自己为何饶过司凛。   或许是想起前世。   数百人追杀,司凛仍旧拼命护在他身前,万箭穿心,也要抱着他,一步步爬上山顶,四处扣门求人收留他。   他甚至想起跳崖时,司凛把他护在怀里,用身体替他做缓冲,告诉他一定会没事。   只是他也永远忘不了,最后的最后,将他的底牌透露给靖王,让他成了阶下囚的人,也同样是司凛,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左膀右臂。   到死,他都再没见过这个叛徒。   倘若司凛当真和凶手有关系,那他......   “督主,庄贵妃来信。”   一声尖细嗓音打断思绪。   司乘雪敛去杀意,接过粉色的信笺。   是一张请柬。   七皇子的生辰宴要到了。   ......   段钺径自回了宫。   六皇子已经下学了,见他独自一人在资善堂外候着,不由扫了眼他身后。   “四......那孩子呢?”   “丢了。”   六皇子见他魂不守舍,不由道:“你们又闹什么矛盾了。”   段钺锁着眉:“不关奴才的事,是他太烦了。”   六皇子边走边道:“长安近日不太平,一个小孩在外头乱跑,会出事的。”   “他又不是真小孩。”   “嗯?”   段钺意识到说漏嘴了,立刻抿唇:“没什么。”   “十六......”   六皇子想劝些什么,但以他的立场,不能说太多。   便只道:“明日七弟生辰,你陪我出宫一趟,挑些礼物带去吧。”   段钺应是。   六皇子去了莲妃殿里,将九皇子一道带上。   八公主正陪九皇子下棋,闻言大哭,要去玩。   两人照顾不来,便将段十二也带上。   段十二左肩趴着六岁的段思晚,右肩挂着五岁的段云舟,一会要喂奶,一会要讲故事,好好的暗卫活成了个老妈子。   段钺见兄弟受苦,心情立刻神奇地好了许多。   六皇子还以为他是因为出宫游玩才心情好的,还道:“左右你无事,不如时常出来放松心情,总拘在宫里着实闷人。”   段钺应下:“好哦。”   又凑近了,小声道:“多谢殿下。”   六皇子心口没来由一跳。   段十六天生的俊美温柔,倘若他不是有主,他就要心动了。   他叹口气,问系统:“四哥现下在何处?”   系统给指了个路。   段云裴想了想,记得那儿有家糖酥店,便对段钺道:“我想吃糖酥。”   段钺清澈的眸看他:“奴才去替殿下买。殿下想吃什么口味儿的?”   很善解人意,也很乖。   六皇子更想叹气了。   “东街拐角有家凤梨酥,味道很好,十六去那儿买行吗?”   段钺点点头,临行前嘱咐十二和其余侍卫好好保护他,才离开。   七皇子喜好文墨,段云裴便趁这空档,去了一家出名的笔墨阁,买了几样时下新兴的墨砚生宣。   他房里还有几卷珍奇古画,届时一并送去,中规中矩,应当挑不出什么错处。   采购齐全,他想起什么,问段十二:“你可知,十六有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事物?”   段十二想了想:“十六喜欢杀人。”   一脸诚恳。   六皇子默了默:“我是指,他喜欢的礼物,比方说......武器?”   十六手里的剑,还是暗卫营配备的,从不曾见他擦拭保养。   他自己说,杀人的东西,没有长久的,锋利就行,锈了再换一把。   段十二道:“殿下是想送十六礼物么?”   “不错,我见他佩剑不见了,这几日用的匕首,正想重新锻造一柄送他。”也能刷刷好感度。   “过几日就是暗卫营派发武器的日子,长剑应当用不上。”   段十二看他一眼,认真建议:“殿下,要不您送他金子吧?他穷,一定会喜欢的。”   六皇子咳了一声。   药丸,他忘记给十六钱了。   那家凤梨酥卖的是宫廷贡品,出奇地贵。   ......   段被五花大绑捆在店里,健硕刀疤脸掌柜一脸不善看他:“就是你小子,买东西赖账,想吃霸王酥?”   “......”   段钺吞了口唾沫,“掌柜,有话好商量,其实我是陛下的......”   “我管你是谁!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给钱!”   段钺被他口水星子喷了一脸,闭着眼放弃挣扎:“给,我没说不给。”   “说,钱在哪?你敢不给,看到对面了吗?那是本街最大的窑子,你要不给钱,老子就把你卖到那儿去!”   段钺朝外看了眼。   他运气当真不错,这一看,就让他看见长街上一对并肩而行的璧人。   “二殿下!郡主!”   赵景幼顿了顿,回眸疑惑地看了眼段云睿:“我怎么听见有人唤我?”   “我也听见了。”段云睿四下巡视一圈:“你出宫时和谁说了么?”   “没有,我们是来......”她声音低下去,“我怎么可能泄露行踪?”   段钺见他二人停住,立刻对掌柜道:“我家主人来了,劳烦你快去拦一下!”   掌柜将信将疑,让伙计去把他们带进来。   “段十六?”赵景幼讶异极了,“你、你怎么被绑在这里?”堂堂皇家玄卫,几日不见这么拉了。   段钺僵着脸:“奴才替六殿下买糕点,没留心囊中羞涩,能否劳烦郡主借些银两,回宫后一定奉还。”   赵景幼嗤笑,正要嘲讽他两句。   段云睿直接解下了腰间荷包,递过去:“里头有五千两银票,够不够?”   段钺一愣。   赵景幼也瞪大了眼:“二殿下!这钱可是......”   段云睿制止他,亲自蹲下身,替段钺解了绳子。   被绑的太久,血脉不畅,段钺起身时,脚下轻晃了下。   段云睿手快地扶住他。   “六弟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赵景幼气得直跺脚:“殿下,您不是答应过阿幼,要陪阿幼去......”   她说着说着便住了嘴,满眼泪花,控诉地看段云睿。   段钺见此,连忙退开:“多谢殿下关心,只是五千两太多了,奴才......”   “还不起”。   三个字尚未说出口,门口就突然闯进一个小身板,一头撞上段钺大腿抱紧,小手一拍,两张五千两银票。   “一万两,够不够?”   段钺低头,和小崽子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   靖王小脸还蹭着灰,却一脸肃穆,故意把靠得太近的段云睿挤开,又将银票搁段钺肚子上拍了拍,提高声音:“一万两,够不够?”   段钺嘴角一抽,把小孩抱起来:“你不回锦衣卫,搁这抽的什么疯?”   “我不抽。”靖王倒是很自觉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搂住他脖颈,认认真真:“办正事。”   呸,就你这小身板。   段钺接了那两张银票:“钱放哪呢?”   “包里。”   段钺伸手进他怀里摸了摸,真摸到一个小荷包,绣着小金鱼和莲花。   他取出来,倒了几锭碎银子给掌柜。   结清账之后,把剩下的铜板和银票一起塞回荷包,揣进他小胸膛。   靖王不要,捧住他的脸:“给十六。”   段钺打开他,不耐烦:“我要钱做什么?”   “给十六,都给十六,十六不脏,我要十六。”   他抱紧段钺脖子,小短腿乱踢,声音哽咽:“十六,十六,不许走。”   段钺鼻尖充斥着一股奶香,甜甜软软的。   他愣了会,才把靖王扒拉开。   “二殿下,奴才有点事,先告辞。”说罢拎起小鸡崽,夺门而逃。   段云睿蹙眉:“这孩子是何人?他和四弟......”   赵景幼咬紧牙。   旁人可能不信,但她确信,那小孩子,一定是段初初无疑!他又要搞什么鬼?   段钺一路狂奔,到了角落里,才把靖王放下。   “你怎知我在此处,你跟踪我?”   靖王看着他的眼:“办事。”   “不许说谎。”   靖王顿了顿,奶声奶气:“蒋飞尘传信,赵景幼秘密造了一批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我来查。”   “禁军死绝了?叫你一个小孩来查什么?”   靖王蹙眉:“不小。”   段钺翻了个白眼,又问:“你哪来的一万两?”   “我命人扮作商人,打算向赵景幼采购一批武器,这是货银。”   这么说,段云睿那五千两,也是用来买这批武器的?   这等好事,怎能不让六皇子分一杯羹。   段钺把小崽子往肩上一扛:“走。”   段初初趴在他肩上,圆圆的桃花眼睁大了,奶奶地问:“咱们、去哪里?”    第六十四章 暗卫陪幼崽主子逛街   赵景幼制造的这批武器,大抵就是原文中出现的火门枪。   据传杀伤力极强,一发炮弹,可洞穿三米城墙。   剧情中,赵景幼将此物献给靖王,使其麾下武力翻倍,后来靖王凭借火门枪,在军中迅速树立起威望,为后来的夺嫡提供极强助力。   这一世剧情偏差,赵景幼不知为何,率先告诉的人竟是二皇子。   倘若段云睿当真强势起来,那他和六皇子的处境,恐怕会更艰难。   说什么也要破坏这次交易。   再不济,就直接搅乱这浑水,叫谁也捞不着好处。   段钺光棍儿地想着。   只是回了落脚地,却怎么也找不着六皇子。   客栈小二给了他一封信,和一袋银两。   信上说,九皇子身体不舒服,一行人先行回宫看太医。   又叫他不必心急,买完东西再逛一逛,迟些回宫也无碍。   段钺面色古怪,斜了眼正在吐奶打嗝的段初初。   他怎么觉得,是这崽子故意设计的?   他一巴掌拍上靖王后背。   靖王小短腿往前颠了几步,刹不住,跪地一趴,狗啃泥直接亲上地面。   “你是不是和六殿下说了什么?”   靖王抬起灰扑扑的小脸,咳嗽好几声:“没有。”   “那殿下怎会丢下我。”   “不知。”   段钺睁大眼,盯紧他眼睛,想看他有没有说谎。   靖王眸子闪了闪:“疼。”   他一身细皮嫩肉,稍微磕磕碰碰,都会青一块紫一块。   段钺蹲在他身侧,手指戳他腰窝子:“疼个屁,你不会自己爬起来么。”   靖王抿了下唇,用短胖的手臂撑着,摇晃起身。   他个子太矮,站起身,才和蹲着的段钺齐平。   两人对视片刻。   一大一小,都是冰块脸。   抛却相貌,那气势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二看得出奇,摇摇头去忙了。   “现在去哪?”段钺问。   找不到六皇子,他也没钱去捣乱。   “十六去哪?”靖王回。   “是我在问你。”   “我听十六的。”   段钺无语,掐住他的腰,举起来:“你不是要去买那批武器么?”   “不买了,银子要给十六。”   靖王刚说完,腰上带子一松,亵裤掉下来,露出圆润白嫩的屁股蛋和小胖腿。   风吹过,一阵哆嗦。   段钺:“……”   靖王:“……”   他僵了下,立刻蜷起腿挡住,伸手去抱段钺,头埋进他怀里,露出两只尖尖的红耳朵。   段钺把他的亵裤捡起来。   尺寸对如今的靖王来说太大号了,套上去还要打许多个结,松松垮垮看着像个小叫花子。   以靖王这个洁癖加骚包来说,穿这么久真为难他。   段钺直接扔了,用外衫把他裹起来,抱着出了客栈,寻了间成衣店走进去。   “劳烦,帮这小子找一件衣衫。”   老板娘见他衣衫落拓,思衬一番,拿出几件样衣。   这个年纪,穷人家的奶娃,大多都还在穿开裆裤。   老板娘大概是觉得他们穷,买不起好衣服,拿的都是些粗布开裆棉裤。   只一眼,靖王小脸就黑成了炭。   段钺憋笑,一本正经挑挑拣拣,找出一件大红色绣金元宝的裤衩,在他身上比划两下。   “不错,合适。”   靖王冷着脸,撇开头,表示死也不穿。   段钺心里骂了声屁事真多,对老板娘道:“他皮肉嫩,找件衣料精细些的,长安那些小公子们常穿的款式便好,嗯……不要开裆。”   又递去两锭银子,淡道:“只管取衣,钱的事,不用担心。”   老板娘歉意一笑,吩咐绣娘又取几件衣衫来。   这次明显奢侈些,面料都是柔软的绸缎,刺绣精细,触手生温。   靖王挣扎了下,不信他眼光:“自己、选。”   段钺耸肩,把他抱过去,放在衣堆里,看他自己光着脚丫子,负手走来走去挑拣。   白眼一翻:“就穿一晚,段初初,你至于吗。”   靖王不理他,弯腰捡起一件华贵的朱色小锦袍,拉拉段钺袖子:“要、这个。”   老板娘笑起来:“小公子真会挑,这件可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式,据说连宫里的九皇子都在穿呢!”   靖王登时僵了下,把衣衫一扔,转回去,又捡了件不起眼的玄衣骑装,窄袖玉扣,银丝马甲,和段钺身上的暗卫营制服倒很像。   “穿、穿。”   他踮起脚,抱住段钺一顿乱蹭。   段钺把人扒拉下来,给他套上。   出乎意料的贴身,将年幼的靖王衬得英姿飒爽,唇红齿白,哪怕铁汉子看了都要直呼一声可爱的程度。   老板娘赞不绝口:“两位公子走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兄弟。”   这一句,叫靖王桃花眼亮了几分。   他拽住段钺袖子,眸底星光闪闪:“买?”   段钺大手一挥:“买!”   反正不是他的钱。   从衣坊出来时,小金鱼荷包空空如也,只剩大额两张银票。   靖王这一件衣服,能抵段钺半年的月钱,有钱人真奢侈。   段钺啧啧称叹,把小金鱼塞回靖王怀里。   靖王坐在他手臂上,心情很好地晃着腿,搂他脖子问:“回宫、吗?”   段钺想了想,还是不死心:“私造、暗囤军火,有违朝廷律法,既然我们得不到,不如捅给官府算了……那批武器藏在什么地方?”   靖王摇头:“不知。”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赵景幼那么喜欢你,难道就没有告诉你?”   “她不喜欢我。”   “……重点是这个吗?”   靖王顿了顿:“她只和段云睿说。”   段钺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俩就没发展一下?你不觉得,景幼郡主又漂亮又温柔么?”   靖王在他肩窝里蹭蹭:“十六、更漂亮。”   “叮——恭喜爸爸,靖王心动值20,附加奖励亲嘴烧十袋,请爸爸再接再励呀!”   段钺怔了片刻。   随即恼羞成怒,把靖王从怀里扒出来,夹在腋下,警告他不许乱动。   皇城脚下,暗卫营眼线遍布各地。   段钺先后走到几个摊贩前,对了几次暗号,不仅顺利问出赵景幼去处,还被送了一根糖人,和一根冰糖葫芦。   他不爱甜食,把东西给了靖王。   靖王神色淡淡:“不吃。”   “不吃待会出去扔了,嘘,别吵。”   两人潜伏进宅子,打晕梁上暗卫,正巧看见赵景幼掀开黑幕,打开箱锁。   满满三大箱子的火门枪。   粗略估计,足有六十把,这规模,都可以用来逼宫了。   赵景幼一脸自豪,让手下演示了用法。   一声炸响,炮弹瞬间穿透墙壁,钉入三丈外的树干里,威力惊人。   见多识广如段云睿,也不由露出震惊的表情。   赵景幼笑笑:“二殿下,这不过是未成品罢了,我在宫里受制颇多,不便进行实验,倘若二殿下愿意与我合作,我保证能在三个月之内研制出威力更甚十倍的火门枪!届时无论是谁,都绝不会是您的敌手!”   段云睿眼底精光一闪:“我如何信你?”   赵景幼一撩长发,邪魅勾唇:“我一个弱女子,哪有胆子敢欺骗您?二殿下莫不是对自己没信心?”   段云睿眯眸,半晌,沉声道:“我会提供场地和银两,两个月之后,我要看到成品。”   “好说,殿下也别忘记我的报酬。”   两人愉快地达成协议,段云睿吩咐人将武器运走,和赵景幼相携回宫。   宅子里顿时静寂下来。   段钺回过头:“你说,我若将此事告知陛下,二殿下是不是就完蛋了?”   “不会,段云睿近日奉命在兵部行走,他大可以说这是打算呈给陛下的贺礼,只是尚未研制成功,才暂时引隐而不发。况且,如今他族亲在军中威望不俗,父皇不会拿他如何的。”   “说的也是。”   段钺没打算害二殿下,他和靖王能互相牵制更好,只有这样,六殿下才能安安稳稳做他的咸鱼。   他把靖王带出去。   靖王两手空空,趴在他背上,翘着腿,侧着脑袋,专注看他。   段钺忽然想起什么,侧眸:“糖葫芦呢?”   靖王目不斜视:“扔了。”   段钺盯着小孩亮晶晶黏糊糊的嘴角:“你确定?”   靖王:“我才不吃糊弄小孩的东西。”   段钺嘴角一抽。   说话之前能不能把牙上的糖块先抠掉啊喂!   他也没揭穿,冷漠地“哦”了一声。   靖王头一歪,桃花眸凉凉,盯他侧脸:“你想吃?”   “我不……”   话没说完,靖王突然凑上去,亲了下他唇角。   段钺下意识舔唇。   舌尖一股腻腻的甜味。   靖王问:“好吃吗?”   段钺脸色顿时一黑,一巴掌打他屁股上:“你有种再亲一个试试?”   靖王头一撇,眼一闭,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段钺气半死,差点想把他掼在地上。   回宫复命时,六皇子多看了几眼靖王,忧心忡忡。   “还没变回来啊,明日的生辰宴……”   段钺没听清:“您说什么?”   六皇子摇头:“今夜就让这孩子和你一起休息吧,明日再想办法,送他回家。”   段钺憋闷,只能把靖王带回自己房间。   靖王有洁癖,不洗澡不睡觉。   段钺夜里都要睡了,硬生生被他摇醒:“我要沐浴。”   “沐你大爷,滚。”   段钺翻身用被子蒙住头。   靖王钻进他被窝,亲他脖子:“十六,我要沐浴。”   段钺尖叫一声,一个激灵坐起来,一脚把他踹墙角:“你干什么!”   靖王灰头土脸坐在地上,抿着唇看他。   段钺烦躁地抓抓脑袋,下床翻出一盒澡豆,和一只大脸盆扔给他。   “没有热水,冷水自己灌,再烦我弄死你!”   靖王坐在脸盆里,哆哆嗦嗦洗了个冷水澡,才爬上床,钻进小暗卫暖烘烘的被窝。   小暗卫蹙了下眉,又想踹他。   靖王紧贴在他后背,软绵绵地哭:“冷。”   小暗卫顿了半晌,翻身过来,把他搂进了怀里。   夜里,药效过去,靖王恢复原样。   翌日,段钺醒来,怀里就多了一个赤裸的少年。    第六十五章 暗卫做春梦把主子酿酿酱酱了   段钺以为自己做的春梦成真了。   闭上眼,再睁开。   眼前还是靖王那张过分漂亮淡漠的少年容颜,指腹上肌肤的柔嫩触感相当明显。   他往身下摸。   少年倚在他怀中沉睡,两条纤细雪白的长腿和他交叠,肌肤相亲,滚烫而旖旎。   段钺闭着眼,摸到一片湿腻。   是这辈子的初次梦遗。   他梦见自己把年少的靖王压在身下,疯狂索取玩弄,梦见靖王哭着向他道歉,求他轻点。   段钺捂住脸,一时无法面对这个荒诞的梦境。   他嚼了袋亲嘴烧想保持冷静。   靖王闻着刺鼻的味儿,羽睫轻颤,娇嫩的唇微张,一声低吟泄出。   段钺便敏锐地发现,自己身下仍不可控制地颤了颤,隐约有抬头迹象。   他黑着脸,扔了亲嘴烧,顺便把靖王的腿蹬开。   “段初初,给我醒醒,你怎么还有脸睡。”   靖王无意识唤了一声:“段十六......”   随即缓慢地张开眼。   眸底却是一片清明,叫人分不清是早已醒来,还是刚刚清醒。   “什么味道?”他耸动鼻尖,在段钺身上嗅来嗅去。   段钺一巴掌打开他,质问:“你怎么在我床上?”   靖王平静得过了头,以至于特别理直气壮:“冷。”   “呸。”段钺捏他下巴,叫他往下看:“我管你冷不冷,不穿衣服你安的什么心?给我下去!”   靖王往身下看了一眼,才察觉到自己是赤裸着的。   昨夜那件小衣服撑不住他的体型,已经崩碎成了碎布片。   他不过怔愣片刻,便放松下来,淡淡道:“都是男人......”   段钺冷着脸打断:“滚下去,听见没?”   靖王垂着眼眸,不想动。   刚醒的人,总是倦怠的。   也可能是小暗卫怀里太安逸,叫他不愿就此离开。   他蜷起双腿,缩了下。   这一动,叫他碰到段钺大腿,感受到一阵湿腻。   他怔忡片刻。   都是男人,他很清楚这是什么。   “十六,你尿裤子了。”   段钺:“......”   段钺一脚就给他踹了下去,起身到里间,褪了染上脏污的亵裤,重新换上一条。   靖王下了榻,站在屏风后看他:“你梦见谁了?”   段钺恨声:“一条狗!”   他穿好衣衫,走出来,见靖王仍未着寸缕,就那么赤足站在冰凉的地面。   “四殿下,敢问,您是有暴露癖吗?”   靖王也不脸红:“我没有衣衫。”   段钺只好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未曾穿过的常服:“只有这个,凑合穿吧。”   红衫锦云袍,是段飞从前送他的,已经小了,给细胳膊细腿儿的段初初穿正合适。   但狗王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玉扣也弄不好,段钺只好半跪下来替他合上。   “痛,别那么紧,十六。”   “嗯、松些......”   六皇子进门时,恰巧听见这两句。   他愣了下,抬起眼,就看见自家暗卫正跪在他四哥胯下,仰着头,脑袋耸动。   他四哥的手,就放在暗卫头顶,插进他漆黑发丝里,按向自己胯间,神色隐忍,似痛苦又似欢愉。   六皇子的手比大脑反应更快,“唰”地一声,猛阖上了门,喘几口粗气。   身后跟着的九皇子睁大眼:“怎么啦?为什么不进去呀?”   六皇子脑袋有点晕,强迫自己冷静了下,转身拍拍小皇子的脑袋:“没事,四哥......四哥正在忙。”   “可是舟舟看见他欺负十六。”九皇子大眼闪烁好奇的光芒,“他们在玩什么呀?”   六皇子思忖了下,该如何向小孩子解释男欢男爱这种事。   “四哥不是玩。”他道,“四哥在繁育子嗣。舟舟乖,等会儿再进吧。”   九皇子乖乖点头,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疑惑。   ......   屋里,段钺将脑袋上那只不老实乱摸的手打开,站起身:“行了,这次总不会再紧了。”   真是娇气,系个腰带也要死要活的。   靖王当做没看见他脸上的不耐烦,扫了眼门外,眸光微闪,“嗯”了一声 。   “我方才好像听见了六殿下的声音......”   段钺走过去打开门,果然见到六皇子和九皇子等人,立在台阶上正说话。   “殿下。”他跪地请安,“劳烦两位殿下久等,奴才失礼了。今日尚早,您怎么来了。”   “七弟生辰,请了几位哥哥同往静安国寺求签,恰巧太后也打算回程,陛下听闻,便打算亲自出宫护送。听闻你之前颇得太后眼缘,特意派人来问你去不去。”   静安国寺,便是太后隐居之地。   段钺想了一会,前世太后并未出现,但静安寺一行确有,并且这里还有个重要的过渡剧情:   老皇帝遇袭,抽了个下下签。   主持和尚解签后说,圣命不久矣,立储为重。   意思就是他活不长了,为了国事,还是赶紧立太子为好。   老皇帝气得半死,斩了主持,越发重视长生丹。   黄昏生辰宴,庄贵妃便呈上延年益寿丹。   老皇帝大喜过望,赏了不少宝物,还吩咐她快快炼成丹药。   就在这第二日,段十二死了。   若不是因为那次遇袭和那支签,老皇帝也不会那么心急。   如今吴徵的事还没什么进展,他得想办法阻止。   段钺想罢,颔首:“奴才去。”   “我也去。”   靖王从门后走出来。   六皇子早有所料:“我已命人准备了四哥的马车。”   一行人用完早膳,便到宫门口集合。   段钺疑惑:“殿下不问问,四殿下为何出现在奴才房间里么?”   “没什么好问,四哥总是爱黏着你的。对不对,四哥?”他故意问靖王。   靖王不吱声。   段钺冷道:“奴才只对殿下忠心耿耿,旁的人绝不多看一眼。”   靖王抬了眼看他,又很快垂下去。   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能明显感觉到,他心情差了几分。   六皇子唇角弯了弯。   看主角谈恋爱也很有意思。   这时一旁九皇子蹭过来:“十六,舟舟也想玩。”   “玩什么?”   “和十六繁育子......唔唔!”   六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小孩的嘴。   段钺懵懵的,没听明白:“繁......繁什么?”   六皇子神色淡淡:“没什么,翻花绳而已。”   又对九皇子威胁道:“十六忙得很,舟舟不要事事都去麻烦十六,听懂了吗?这话以后不许再说。”   九皇子委屈地撇撇嘴巴,“哦”了声。   靖王倚着车窗,支颐看他们闹腾,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   宫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   七皇子和五公主八公主在一处说话。   二皇子则与三皇子站在一起。   太后坐在轿辇里,身侧是亭亭玉立的赵景幼,鹅黄儒裙,娇俏温柔,讨人开心。   其余两位郡主,完完全全被她光芒压下去,根本上不得台面。   三皇子远远瞧着,讽刺一笑:“争宠夺利的女人,二哥怎么想起来跟她混在一起?”   “别胡说,交易罢了。”段云睿神色淡淡:“再者,说起争宠,你心心念念的暗卫十六,又何尝不是?”   “十六才不会这样!”   三皇子炸毛,随即又负手冷哼:“他不需要争宠,本殿下也会宠他。”   段云睿看他一眼:“玩归玩,别耽搁正事,老四近几日在查吴徵的事,你提防着些,别引火烧身。”   “我知道。”三皇子皱了下眉,一抬头,就看见刚下马车的段钺一行人。   他眼睛先是亮了亮,转瞬,就看见他身边跟着阴魂不散的段初初,当即冷了脸。   “十六是我的,胆敢染指他的人,都得死!”   段钺刚来,就察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   他转过头,看见三皇子正灼灼盯着他,目光热切。   尚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是一黑。   靖王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将他的手腕牵住。   “干嘛你?快松开。”   靖王回头看他:“不许看,走了。”   人多眼杂。   段钺就没甩开他,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走到太后轿辇跟前行礼。   太后对这几个孙辈都冷淡得很,摆摆手让几位皇子退下,只留了段钺一个,招手让他上前来。   段钺芒刺在背,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走近。   “这平安符是哀家在佛前求来的,你带着,能保平安。”太后拉住他的手。   段钺受宠若惊,连忙跪下:“太后,这太贵重了,奴才不能......”   “你若不收,哀家便叫初初来。”   和狗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段钺一再推辞:“奴才当真不可......”   “初初。”太后扬声,“进来。”   几位皇子的目光随即落在靖王身上,复杂不明。   靖王也怔了怔。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上前行礼:“孙儿给太后请安。”   太后把平安符交到他手上,指指段钺:“去,替你的小暗卫系上,叫他日日带着,不许丢了,否则哀家连你也一起治罪。”   靖王顿了顿,应是。   段钺看着他弯下腰,将那平安符认认真真挂在自己腰上。   他无法推却,只好道:“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抚了抚他脑袋,斜睨一眼靖王:“人,哀家可以交给你,但他若是受半点伤,别怪哀家找你麻烦。”   靖王这回没有半分犹豫,拱手道:“孙儿领旨。”   太后摆摆手,叫他二人下去。   段钺不高兴,盯着靖王背影生闷气。   他明明是六殿下的人。   怎么就交给靖王了。   靖王落后一步,回头朝他伸出手。   “干什么。”段钺警惕后退。   “太后叫我护着你。”他神色平静,“所以你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第六十六章 暗卫为救主子再次负伤   长风飘,飞雪扬。   皇室仪仗浩浩荡荡行在官道,三千禁军开路,夹道百姓跪伏,气势恢宏。   段钺黑着脸,被靖王攥着手,和他并肩策马。   四周投射来各种各样怪异的目光。   尤以三皇子为甚。   那眼底灼灼怒意,几乎要将靖王后脑勺洞穿出一个窟窿来。   眼见城门已远,就要到静安国寺。   段钺忍了又忍,还是咬牙低声道:“我说,你有完没完,能不能放开我了?”   靖王一派从容:“太后懿旨,不敢不从。”   我呸。   不过是想利用他和太后,立威借势而已。   段钺拳头攥得咯吱响,妥协:“我不走远,行了吧,不会妨碍你的计划。”   靖王看他一眼,想解释。   唇抿了抿,到底没开口。   他松开手。   “当心。”   段钺揉了揉僵硬的手腕,没吭声,放缓速度,落到后面一众暗卫堆里。   段四和段七两人,自然而然策马上前,将他紧紧夹在中间。   段钺愣了愣,左看右看,想挤出去。   段四笑眯眯拉住他马上缰绳:“哟,急什么呀,这么久没见,不唠嗑一下?”   段七直接得多:“你和四殿下,怎么回事。”   段钺脸色微僵,缩了缩肩膀:“没......没事。”   段四呵呵:“没事,太后怎么会无缘无故叫他护着你,你以为自己是香饽饽,谁都要啃一口?你自己看看,那么多个殿下,太后理也不理,只和你说话,此等殊荣,你还说没事,合着你当我们眼瞎呢。”   段钺摸摸脑袋:“真不知道。”   他自己还想知道原因呢。   段七神色冷肃:“太后的事先放一边,你和四殿下,是何时在一起的?”   段钺觉得他这语气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我和四殿下不熟。”他一脸诚恳,“真的,只是因为六殿下的原因,才多了些交集。”   段七没有说信,也没说不信。   “十六,四殿下不可信。”他木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明显的情绪,沉沉盯着段钺:“你再如此心软,总有一天,还会被他害死。”   段钺怔了下。   一瞬间脑海划过什么。   尚未来得及细想,后面传来一身骏马嘶鸣。   段一驾马急急赶来:“暗卫营听令!迅速集合,有情况!”   众人神色皆一凛。   此次皇帝出行声势浩荡,东厂和锦衣卫都派了不少人随行护卫。   正是东厂探子发现了不对劲。   ......   午时,皇帝吩咐就地扎营休息。   段钺等人被召集到不远处林中空地。   “静安寺三里外官道上有人埋伏了陷阱,我们派去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一击毙命。”   锦衣卫指挥使林潼,愁眉不展,来回踱步:“陛下行程不可耽误,诸位可有什么好法子?”   宫廷四大势力,东厂、锦衣卫、暗卫营并京畿营禁军,难得齐聚一堂。   蓝衫、朱袍、玄衣、灰甲,整齐林立。   远望去,杀气冲天。   司乘雪负手淡淡:“官道只此一条,挡路者,杀无赦。”   蒋飞尘轻呵:“督主难道没有听见,林指挥使说的是无一人生还,我等连他们的袭击手段都没弄清楚,如何行动?”   “东厂只管杀人开道,这等刺探情报之事,难道不是该由暗卫营来处理?”   段飞红衣墨发,原本斜着身子,懒散倚在树上听他们争论,见火烧到自家身上来,眼尾一挑,冷勾唇。   “厂督这话有趣,暗卫营负责的是陛下安危,寸步不离,以身挡刀。何时又沦落到打杂跑腿的地步了?”   司凛道:“段统领误会了,同为陛下效力,何须分个你高我低,我家督主这么说,不过是觉得暗卫营更擅长此事而已。”   蒋飞尘扫了眼队伍里站着的段钺,也插了句:“督主这么说也在理,倘若暗卫营连这等实力都没有,岂不叫陛下寒心?”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把脏活累活都丢给暗卫营。   刺客来历不明,打头阵的人,自然损伤最多。   如若不敌,最后背锅的,也是他们。   段钺扫了眼场中众人。   暗卫营因为任务危险,折损率高,本就人丁凋零,这会还要被逼着去送死,实惨。   不过幸好,得益于小黄书,他手里现在就有刺客的情报,倒不至于去跳火坑。   段钺看了眼自家统领。   正巧段飞也朝他望了一眼。   两人目光短暂对视,迅速移开。   心底已然有了计较。   段飞勾唇,拨弄了下指尖银刃,漫不经心开口:“暗卫营只听令行事。在场诸位,若谁觉得自己有资格下令,段某自当拼死以赴。”   林潼见几人争执起来,抹了抹额头汗珠。   “诸位,莫再争了,再这般下去,陛下就危险了!”   蒋飞尘憋着股气,率先消停下来。   他是禁军,和那些人又不一样了,陛下一旦遇险,他是要掉脑袋的。   “段统领,算蒋某欠你个人情行不行,此事,非暗卫营不可。”   司乘雪不出声,司凛便道:“东厂愿为暗卫营提供接应。”   段飞长眉一挑,带上几分算计:“营里近日新进小暗卫不少,吃穿用度,武训医疗,拮据得很。”   在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他一开口就都知道打什么主意了。   林潼一脸肉痛:“锦衣卫出武器。”   蒋飞尘又看了眼段钺,沉吟片刻道:“禁军的伙房和寝舍都可拨出一部分。”   最后东厂没得挑,只能把最昂贵的药材包了。   司乘雪整张脸都冷的像块冰。   “多谢诸位,慷慨解囊。”   段飞倚在雪枝上,好心情地弯唇一笑。   风吹来,摇响他足踝银铃铛,好似雪中妖,秾艳惑人。   他朱唇轻启,扬声道:“段十六。”   场中目光登时一转,齐刷刷落在段钺身上。   他那群好兄弟特够义气,当即后退一步,将他独自一人留在场中央。   段钺硬着头皮上前:“属下在。”   “你去查,半盏茶时间,查不出来,人也别回来了。”   段钺嘴角一抽。   他家统领还真是不客气,就不怕他真的回不来吗。   “属下遵令!”   他脚尖一点,便消失在场中。   一手轻功出神入化,引得其余人纷纷侧目。   林潼却忧虑不已:“本官派了五十人去查,都全军覆没,十六大人孤身一人,当真没问题?”   司乘雪和蒋飞尘也看过来,虽不言语,意思却也一样。   段飞暗道一群臭男人,都盯着他家十六。   面上却不怎么在意:“回不回得来,那就看他自己造化了,暗卫营可不养废人。”   司乘雪皱了下眉:“派人跟去看看。”   蒋飞尘不甘落后,也吩咐了一个禁军尾随。   段钺没走几步,便察觉身后跟着几条小尾巴。   “爸爸,要进空间甩掉吗?”   “用不着。”一群杂鱼。   段钺骤然提气纵跃,身形疾如闪电,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几个禁军和东厂番子追着追着,便是一愣。   人呢?!   ......   段钺轻功极好,很快就摸索到探子汇报的地点。   树下一行黑衣人走过。   正是那伙刺客,每人手中都配有一管火门枪。   难怪锦衣卫五十人全军覆没,有这等威力的武器,哪怕再多派几百人,也不过都是枪下亡魂。   段钺神色微凛。   剧情中并未揭示刺客的幕后主使。   如今看来,恐怕和二殿下脱不了干系。   他一直以温润淡然示人,哪怕争权夺利,也从来光明正大,不屑阴私手段。   就连段钺都以为他登基会是顺理成章。   可谁能想到,他竟敢派人谋刺皇帝。   除此之外呢,靖王灾星预言、长生丹、庄贵妃之死,这桩桩件件,难道......都是他在背后操控?   段钺越想越心惊。   他屏气凝神,待黑衣人走过,正想悄声离去。   忽然小黄书惊叫:“爸爸!靖王!”   段钺一顿,回过头。   黑衣人已经发现靖王的隐匿之地。   “没想到四殿下会找到这里,倒是省了兄弟们一番功夫。”   头领一声冷笑,二话不说,举枪上膛,就要送树后的人西天。   段钺心里大骂,瞬间冲出去,将靖王往怀中一揽,就地翻身一滚。   枪弹在他身后炸开一连串的火花,雪尘漫天。   段钺大吼:“书书,进空间!”   两人眨眼消失在原地。   众人一惊,立刻过去查探,然而除了脚印和血迹以外,地上已经空空荡荡。   “走吧。”头领松口气,“任务完成了。”   ......   段钺喘了口粗气,躺在空间的柔软大床上,头晕眼花,手臂擦伤处鲜血直流。   靖王被他夹在胳肢窝里,举着棉巾,帮他擦了擦血迹,神色紧绷。   段钺烦躁地打开他的手,起身,把人拎起来。   “你怎么跟来的?”   靖王盯着他伤口:“你受伤了。”   段钺冷声:“我问你是怎么来的?”   靖王眸子抬了抬,看向他的脸,却不吭气儿。   段钺一阵胸闷气短:“段初初,你到底想干什么?”   靖王默了一会:“太后叫我保护你。”   “你他娘好意思,到底谁保护谁?刚才要不是我在这里,你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靖王扫了眼他手臂,轻蹙眉,理亏,垂下了眸,抿唇不语。   段钺把人扔开,坐床上生了会闷气。   他发现,自己气的不是靖王跟踪他,而是他明明有武功,却一直欺瞒自己。   这个发现让他惊觉自己的下贱,甚至比靖王本身的欺骗行为,更叫他生气。   半盏茶时间快到了,他不能耽搁。   段钺随便止了下血,便抓着靖王闪身出去。   黑衣人已经离去,地上还残留着树枝燃烧后的残灰。   靖王被他扛在肩上,瘦弱的身子骨一颠一颠,却全程不发一眼。   直到快到营地时,他才突然抓住段钺的袖子,盯着他双眼:“方才,那间突然出现的屋子,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七章 暗卫被找茬,主子看光光   “你想知道?”   段钺冷冷勾了下唇:“可知道的人都死了,四殿下,您还想知道吗?”   靖王静默无声,桃花眸里是猜不透的深邃偏执。   段钺不喜欢他这模样,好似自己的心,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跃到一颗树上,将靖王再次带进空间。   这次他叫小黄书关了灯。   空间幕天席地,夜色星空投射下斑驳的幽蓝色微光,漆黑静穆,宛如置于深渊。   靖王身体一僵,突然靠过来,抓紧了段钺衣袖。   堂堂权倾朝野的未来帝王,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   他怕黑。   尤其是这种漫无边际的绝望黑夜。   前世段钺每晚都要替他守夜,哪怕受伤昏迷了,也要抬到他房里去休息。   因为只要段钺有一天不在,他就一夜无眠。   曾几何时,这是段钺暗自窃喜的秘密,他以为自己对靖王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后来才发现那都是笑话。   靖王不是一定要他,只是因为他用着顺手。   没了他,还有无数人能顶替,只要靖王愿意,他可以拥有一千一万个“段钺”。   段钺想到这些,心底生了几分恨意,故意凑近了,在这年幼的狗王爷耳边幽幽吹气:“殿下看见了吗,这可不是什么屋子,这里是炼狱,是死人才能来的地方。”   靖王的呼吸,滞在胸腔里。   他突然转身抱住段钺,声线紧绷急促:“出去。”   “去哪?”段钺挑眉。   “出去,随便哪里。”   段钺察觉到他肩膀发着细颤,脆弱得好似一折就断。   靖王这只狗,最擅长的就是演戏,真真假假,从没有坦诚的时候。   段钺甚至不知道此刻他是不是也在装模作样。   他将靖王带出去。   靖王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恐惧地抖着,两只手攥成拳,紧紧揪住他肩膀衣衫。   段钺突然想起,今天任务还没做。   他伸手把靖王搂进怀里。   少年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很柔软,乖顺的时候尤显小巧,段钺很容易就将他圈进怀,像抱了只幼崽。   他叫靖王“初初”,叫了十遍。   暗卫的声音低沉,并没有往常的冷酷,多了几分柔和。   这叫靖王误以为他在安抚自己,紧绷的身心渐渐放松下来,恢复平静。   “这也和那间屋子有关系吗?”   段钺抬眼:“什么?”   “你每日都要唤我乳名。”靖王看着他眼睛,“但你明明很讨厌。”   还挺有自知之明。   段钺哼笑一声:“对,没错,原来你知道。”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那些诡异的能力,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空间,他都并未有意欺瞒靖王。   潜意识里,他已经养成了对靖王忠心耿耿的习惯,还没学会在他面前隐藏自己。   但这不重要,让靖王知晓也没关系。   他并不在乎靖王是否怀疑自己,更不关心狗王爷心底是否猜忌和警惕。   倒不如说,让靖王因此疏远他,那才更好。   段钺疾步跃到营帐前,弯腰将怀里抱着的人放下。   “这都是妖诡之术。”他一脸高深莫测地警告:“段初初,我告诉过你的,离我远些,否则你一定会遭报应,就像昨日。你变小一样。”   四周禁军见人回来,立刻上前:“四殿下!您终于回来了,陛下传召您多时了。”   段钺冷哼:“四殿下回去吧,别再跟着了,奴才还有正事要办,可做不到时时看顾您。”   他转身要走。   靖王却突然上前,抓住他手腕,冷冷吐出三个字:“我不怕。”   段钺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倏然沉下脸,狠狠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离开。   他险险在半盏茶过去时赶到。   众人尚在就地休整,就见一阵风轻扬,白雪地上多了一个俊俏的玄衣少年,身似剑,冷入骨。   “你迟了。”段飞掀起眼帘:“干什么去了?”   段钺拱手:“出了点小意外,是属下之过。”并未说出搭救靖王的事。   林潼更关心刺客的事:“大人可刺探出什么?”   “对方手里有火门枪。”段钺看向他,“一共二十余人,是冲着陛下来的。”   司乘雪抬眸:“火门枪,是何物?”   段钺不知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这种新式武器,想了会才道:“不知诸位大人,是否听过东洋异域的火铳之物?”   天朝和番邦并不互商,但偶有流传出来的野史杂谈记载了此物。蒋飞尘涉猎广,倒是听闻过。   “状似铁铳,端口喷火,有十丈外破墙之能。”他向众人解释。   段钺颔首:“火门枪便是改进自东洋火铳,且威力更甚,以一挡百亦不为过。”   林潼忧虑更甚:“如若这般,那该如何突破?前往静安寺可只有这一条道。”   一时间没人说话。   谁都不愿出这个头。   四下寂静时,司乘雪突然出声:“段十六,你怎么知道,那东西的名字叫火门枪?”   众人眼神微变,纷纷看向段钺。   段钺神色不变:“暗卫营自然有暗卫营的渠道,厂督这么说,是在怀疑奴才勾结外人,行刺陛下么?”   这话里气势丝毫不相让,隐有几分争锋相对之意。   众人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巡视。   司凛嫉妒心起,主动跪地:“督主,卑职愿为督主效命!请允许卑职带人去清剿刺客!”   司乘雪冷哼,没表示。   段钺和自家统领对视一眼,悄悄退下。   段四等人聚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受伤了?和刺客起冲突了?”   还不是靖王干的好事。   段钺摇摇头:“轻伤,不妨事。”   段七摸了下他鲜血淋漓的手臂,道:“待会解散后来找我上药。”   段钺点点头。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几位统领的互相扯皮推诿时间,轮不到他插嘴。   最终林潼几人一番商榷,定下方针:由锦衣卫和东厂打头阵进攻,禁军随后清剿残余势力,暗卫营负责皇帝和各位殿下的安全。   小会议解散后,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段钺站在原地,等自家统领。   突然司凛带着几个东厂番子迎面走来,神色狠戾:“你到底和督主说了什么,为何督主如今待我如此陌生?”   段钺扫他一眼:“你伤好了?”   自然没好。   但他怎么可能放着司乘雪一人离开,只要没残废,他就一定是要跟着的。   “段十六,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否则就别怪我不念那点兄弟情分!”   “只是告诉他一些真相而已,司役长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段钺同样冷漠透顶:“再者,从你叛变暗卫营那天起,你我二人就已是敌人。兄弟情分?你也真敢说出口。”   “段十六!”   这一声冷喝,引起不少人瞩目。   两人都是宫里少有的年轻才俊,一个东厂接班人,一个暗卫营顶梁柱,本就吸人眼球,更何况如今起了争执,更叫人想看热闹了。   不少人都停下脚步,回头注目。   段钺不想在这么多人当猴子。前世当够了。   他松了神色:“抱歉,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奴才有事,先告辞。”   司凛不肯这么轻易放过他,拔剑直指他面门:“一句道歉就够了?段十六,你把我当什么?”   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段钺叹口气,往后背一摸。   结果什么都没摸到。他都忘了,自己的剑早为了保护靖王那狗东西扔了。   正懊恼时,司凛已经飞身攻上前。   段钺只得一边去摸大腿匕首,一边四下躲藏。   司凛更加愤怒:“为何不还手?段十六,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说罢攻击越发凌厉,招招致命。   段钺避无可避,大腿划破一道血口,身形微晃。   他一疼,也怒了,心说你他娘倒是给我还手的机会啊!   四周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有人打赌他俩谁更先败下阵。   段钺因为年幼,又受宠,唱衰他的人极多,还有暗戳戳叫他回去洗洗睡觉的。   小黄书看不过眼,气呼呼道:“太嚣张了!爸爸要剑吗?不要钱哦!”   段钺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一个凭空取物,连忙摇头,脚下轻点几下避过攻击。   正左窜右躲时,段飞终于回来了。   段钺一个健步,冲到自家老大身后躲起来,委屈巴巴一指:“统领,他欺负我!”   段飞沉默片刻。   随后当众把司凛打了一顿。   那是阖宫上下第一人,哪怕司乘雪也不敢说是他对手。   年轻的司凛又哪里打得过,跪在地上被抽了好几鞭子,还畏畏缩缩,不敢还手。   段钺扬眉吐气,唇角弯弯。   临走前,还朝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气得司凛眼底冒火。   最后看热闹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慢吞吞爬起来,朝自家督主走过去。   司乘雪早就来了,远远站在树下,事不关己地看他受辱,根本没有上前的打算。   “督主。”他跪下来,攥紧拳,“卑职替东厂丢脸了。”   司乘雪弯腰,抬起他下颌:“东厂的脸面用不着你一个叛徒来给。”   他声音冰冷:“司凛,本督警告你,再敢招惹段十六,下一次,你丢的就是命。”   司凛震惊抬头:“督主!”   “滚!”   ......   段钺回去之后也被段飞打了一顿。   还是扒了裤子打的。   他家统领说,他要再不老实,四处乱惹麻烦,就把他捆吧捆吧扔进刑阁,关三天三夜。   段钺就委屈,明明跟他没有关系,是司凛挑的事好吧。   他趴在马车里,段七替他上药。   没一会,门外暗卫通传,说四殿下来了。   段钺还没来得及穿裤子,靖王就掀了帘子进来。    第六十八章 暗卫恃宠挑衅,主子再被虐   时间倒回十息前。   段钺因为屁股疼痒,自己够不着,叫段七帮他挠。   帘子掀开的那一瞬,凉风倏然席卷。   飞雪四散,落在段钺白花花的屁股上。   段七温热的大掌,还覆在他臀瓣,将两团雪白整个儿包裹,衬着段钺衣衫不整的妖娆身体,简直情。色无边。   靖王扶着车门,冷漠的目光,从段七的手缓缓上移,落到小暗卫脸上。   四目相对,沉默蔓延。   那双凉薄桃花眼,似乎比车外冰天雪地还要冷。   段钺陡然回过神,迅速一拽被褥,盖住自己屁股蛋,冷喝一声:“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靖王没动。   他道了句:“众目睽睽,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段钺脸颊霎时绯红:“你、你胡说什么!”   段七行礼,木讷解释:“四殿下,十六受了伤,奴才只是在替他上药。”   “受伤?”靖王眸光微闪:“怎么回事?”   段七尚未答话,段钺便没好气开口:“别告诉他!咱们又不是他的暗卫了,关他什么事。”   靖王静默一瞬,注视着他,不语。   段七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一番,指尖微紧,绷着脸道:“四殿下,此乃暗卫营的私事,不便告知。”   段钺煞有介事点头,一脸义正辞严:“没错!你快出去,我可是六殿下的人,若叫别人看见你上我的马车,那叫什么事?”   靖王没理他,看向段七:“三哥找你。”   段七沉默片刻:“属下替十六上药之后,便立刻赶过去,多谢四殿下告知。”   意思就是,等你走了,我再走。   靖王神色淡淡:“三哥方才被父皇责罚,正在气头上,你若再不赶过去,恐要受罚。”   段钺一听,顾不上自己的伤,赶紧把段七薅起来:“三殿下发起火来可凶了,你快去,我这不要紧的。”   段七不放心,看他股间:“你的伤......”   段钺脸有点红,不过很快就严肃道:“小伤罢了,死不了人。”   段七其实并不是担心他的伤。   他担心的,是让段钺和靖王独处。   他隐晦地扫了眼车门前的锦衣少年,试探:“殿下,十六需要静养,您若无事,奴才可送您离开。”   靖王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装听不见,看也不看段七,倚在门前,跟一尊门神似的。   段钺已经在催促,段七只得掠走。   等他人不见了踪影,靖王才弯腰钻进车里,拉上车帘,跪爬到段钺身边。   “你真不要脸。”段钺骂他。   靖王耍什么把戏,他看得一清二楚。   靖王也不气,伸手轻碰了碰他嫣红的面颊。   “别他娘乱碰。”段钺不耐烦打开他,靠在角落,冷眼睨他,“说罢,你支开段七,又是想耍什么花样?”   靖王倾身过来,揭他的被褥。   “我看看你的伤。”   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柔和。   但这不能掩盖他要看自己屁股的耍流氓行为。   段钺咬牙切齿:“你再扒拉,信不信我掐死你?”   靖王一顿,收回了手。   “我不做什么。”   “滚。”   段钺把他推过去,背对着自己:“我要上药了,你不许看。”   靖王对着车壁不解:“段七为何能看。”   “你真有意思。”段钺气笑了:“段七是我兄弟,他能为我出生入死,替我两肋插刀,你能吗?”   靖王没说话,眼神有些许放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过片刻,他垂下眸,转移了话题:“父皇尚不知晓刺客之事。”   “呵,林潼和司乘雪两人,也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告知陛下。不过,他们瞒他们的,暗卫营可不管这些,统领应该已经去汇报了。”   段钺一分神,下手便不慎重了些,疼得“嗷”了一声,抱头缩成一团。   靖王立刻回头:“你怎么了。”   暗卫此刻姿势诡异,高高翘着臀,劲腰折弯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叫人耳红心跳。   靖王呼吸一滞。   段钺羞愤地扔了件衣衫过去,蒙住他脑袋:“看什么看,滚出去!”   靖王被踹下车。   随行的锦衣卫徐林以为他二人起了争执,急忙上前:“殿下,您没事吧!”   靖王摇头,拂开他们的搀扶,往马车里望了一眼。   小暗卫露出的那一小片细腰,霸道地占据在他眼前,让他无法自抑地想起从前无数亲密无间的事来。   他闭上眼,吹了许久的寒风,才冷静下来。   段钺穿好衣衫下了马车,就见少年还一动不动站在车旁,身形笔直如玉,像守卫者似的。   “你怎么还不走?”他上前,替少年拂去发顶堆积的雪。   靖王乖顺地闭了下眼睛,任飞雪散开,才低声道:“等你。”   小黄书“叮咚”一声:“小任务【替靖王暖手】,完成奖励金币三千。”   段钺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靖王冻得红肿的手指头,心里轻哼一声。   娇气。   “过来。”他朝衣衫单薄的少年伸出手。   靖王讶异抬眸,见到眼前那只纤细漂亮的手掌,一瞬间生出抹迟疑和畏怯,不敢去碰。   段钺招手:“快点,墨迹什么,别耽误时间。”   靖王尚未答话,徐林便怒道:“段十六,你怎么跟殿下说话呢!殿下可是为了等你,在雪里吹了小半个时辰冷风了!”   段钺眼皮子冷冷一撩:“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他看了眼靖王,收回手,冷笑:“看来奴才还是应该离四殿下远些,否则四殿下出了什么事,倒成了奴才的不是了。”   靖王极快地捉住他手腕,扑上前抱住他:“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你的错。”他搂住段钺的腰,闷闷出声:“是我的。”   徐林一张脸,被自家主子打得啪啪响。   他神色难堪:“殿下!段十六对您也太放肆了,您怎么还如此纵容他?”   靖王回眸警告,眼底藏了杀机:“闭嘴!”   徐林不情不愿。   段钺见状,勾勾唇,任由靖王抱着他,指尖轻佻地抚过他脸颊:“殿下,他们欺负我。”   靖王抬眸看他,桃花眼清明,不出声。   段钺故意气他:“叫他们滚,跪一整天。”   “段十六!”徐林愤怒。   靖王沉默片刻。   他回头对自己那几个忠心耿耿的锦衣卫道:“下去。”   徐林攥紧拳,恨声退下。   “你满意了吗。”靖王问段钺。   段钺轻笑,握住他冰冷的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口热气,顺势塞进自己怀里捂着:“勉勉强强吧。”   靖王用自己下属的痛苦,终于换来了小暗卫短暂的温情。   他埋在小暗卫肩窝:“要抱。”   “你别得寸进尺。”   “我已经听你的,让徐林下去跪着了。”他仰头直直看段钺,意思就是该你表示了。   段钺翻了个白眼,单只手臂使力,便轻轻松松将他提起,用手臂托在怀,宛如抱婴儿一般。   靖王皱了下眉:“不是这样。”   “你还没完没了了。”段钺指着旁边一条结冰的河:“你再哔哔叨我就给你扔下去,信不信?”   靖王不吭声了,被他一路抱到主营帐前。   “十六,四哥,你们去哪儿了。”   六殿下迎上来,见靖王一脸虚弱苍白倚在暗卫怀里,不由担心:“四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靖王脸不红气不喘:“雪地滑,方才摔了一跤,伤了腿,没法走路。”   “我瞧瞧。”六殿下会医术,说着就要掀衣袍。   段钺连忙按住:“不用不用,奴才已经替四殿下敷过伤药了。”   靖王看了他一眼。   那头老皇帝吃饱了,歇足了,正准备重新启程,叫六皇子过去乘车。   六殿下便嘱咐段钺,叫他好好照顾靖王,便匆匆离去。   段钺无语极了:“段初初,你连你六殿下都骗,你嘴里,到底还有没有一句真话。”   “既然知道我骗人,为何还要帮我欺瞒。”   “不然呢,告诉六殿下你说谎,叫你们兄弟二人生出嫌隙么?段初初,我不是你,我没那么恶毒。”   靖王:“我不恶毒。”   段钺:“呵呵。”   靖王便不出声了,沉默地靠在他肩上。   段钺找了个离老皇帝近的马车,钻进去。   两人一路无话。   马车驶离很久之后,靖王才终于抬眸,摆了摆纤瘦小腿,很认真反驳了段钺之前那句话:“没有骗。”   段钺被他骗习惯了,压根没放心上。   他这会正警惕四周动静,早就把这事抛到后脑勺去了,闻言不耐地皱眉:“啥玩意?”   靖王看他不记得了,也就没再提:“没什么。”   莫名其妙。   段钺心里骂了一声。   正是时,窗外一声尖哨吹响。   是暗卫营的紧戒暗号。   霎时间,四周传来几声爆炸,地面震动,马匹受惊嘶鸣,惨叫四起。   段钺顾不上靖王,立即掀开帘子。   只见一发火铳炮弹,朝着前方的龙驾疾射而去,几乎快成了残影!   统领还在老皇帝车上!   段钺心一凛,脚尖一点,立刻飞身冲上前。   “别去......”   靖王想抓住小暗卫的袖子。   然而他就像一阵风,和前世一般,从他掌心悄无声息滑走了。   怎么挣扎,都留不住。    第六十九章 暗卫发怒,弄丢主子   距离太过遥远,炮弹速度又极快,段钺根本来不及挡下。   等他斩尽拦路的刺客,匆匆赶到时,龙驾已然炸毁。   段飞站在老皇帝身前,生生用身体挡下了那一抢,肩膀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都被炮弹碎片炸得血肉横飞。   “统领!”段钺惊骇大吼,当即飞身掠过去。   段飞脚下微晃,喷了一大口血,往前倒去。   “统领!”段钺接住他的身体,慌张地手足无措:“你怎么样了,伤得严不严重?我立刻送您离开!”   段飞摇头,指尖微颤指向一旁,虚弱开口:“先......保护、陛下......”   段钺转过头,就看见中承帝怀里还揽着个美少年,正愣神跌坐在地。   美少年受了惊,害怕地往他怀里钻。   他回过神,却压根不管段飞死活,只顾柔声安抚美少年,叫他别害怕,说什么自己会保护他。   段钺见这一幕,心头骤然火起。   “陛下!”   中承帝看过来,见他人好端端的,心底松了口气:“云钺,你没事就好,快,过来朕这儿,那边危险。”   段钺眼眶充。血,几乎是吼出声:“统领受伤了!”   中承帝扫了眼段飞,见他躺在段钺怀里,脸色虽然苍白,但还在喘息,便淡淡道:“这不是没死么。”   段钺瞳孔一缩。   中承帝又道:“小伤而已,他死不了的,你的安危更重要,别他管了。”   说着上前一步,要来拉他。   段钺怔然后退,难以置信地看他。   他想不通,中承帝怎么能说出这句话。   若是靖王,哪怕说一千遍一万遍比这更过分的话,他都不觉得奇怪。因为他清楚,靖王就是那种人,他没有人性,他就是渣到底。   可是中承帝不一样。   中承帝和段飞年少相识,多少年风风雨雨并肩而来,即便他帝王心性,多疑又冷酷,却也从来不曾对段飞如此薄情苛刻。   他心底对段飞是有情的。   尽管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情意,和他的皇位权势比起来不过沧海一粟。   但那就够了,以中承帝的性格,他绝不可能对段飞这般冷漠。   段钺胸口不停起伏,怀里的段飞还在吐血,他又心疼又生气。   僵持时,身后骏马嘶鸣。   林潼带着一队锦衣卫冲破包围,驾车而来:“陛下!快上马车!”   中承帝将怀里的美人先推上去,紧接着便来拉段钺:“走,这里危险。”   段钺盯着他保护的姿势,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段飞为了段彦辰,出生入死十几年,可到头来连死都引不起他的动容。   暗卫的感情就这么贱,贱到这些个大人物连多看一眼都嫌脏的地步。   他推开中承帝,冷冷盯着他的眼。   “陛下,您要丢弃统领吗?”   “这不是丢弃,权宜之计罢了,他自己会找过来的,乖云钺,跟朕一起先离开,好吗?”   段钺不动,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陛下,奴才只是个低贱的暗卫罢了,陛下为什么要对奴才这么好?”   “这哪有什么原因......”   中承帝将他当做闹脾气的小孩子,无奈笑了声,抚了抚他的脑袋:“行了,有什么话,等离开这里再说,再不走来不及了,乖。”   段钺闭上眼,深吸口气。   他不懂,老皇帝为什么要对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如此关心。   段飞的付出,他看不到。   自己一个局外人,他反倒在乎得紧。   多讽刺多可笑。   “您先离开吧陛下。”段钺冷静出声,抱紧段飞冰凉的身躯,“奴才还要去救六殿下,他和九殿下身边都没什么护卫,奴才不放心。”   “不可,太危险了,朕去叫锦衣卫救便是。”   “陛下,奴才是暗卫,哪有弃主子于不顾的道理。”段钺跪在地上恳求:“求您先将统领带走,他体内有暗伤,实在经不得折腾,求您了。”   中承帝蹙眉,半晌后叹息。   “好吧,朕应你便是,你先起来。”他接住段飞。   段钺松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一枪射来。   这回却是直直对着段钺的。   段钺背对着,没看见,等到察觉时,因为姿势所限,已然来不及闪躲了。   中承帝惊骇之下,竟然将手边虚弱不堪的段飞毫不犹豫推出去,想让他替段钺挡下。   段飞踉跄扑到段钺身侧,回眸望了一眼。   中承帝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眼底有愧疚有懊恼又有一点点不安,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段飞眼底冰凉,勾了下唇。   段彦辰料错了一件事,即便他不推,他也会替段钺挡下这一击。   不是因为中承帝,而是为了段钺。   这是他带进宫的小孩,是他一手教养大的少年,是他这辈子的骄傲。   段飞护在少年单薄的背脊前,轻阖上眸。   如若击中,便是心脏,他这条命,可能就没了吧。   这样也好,省的他还要面对段彦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然而等过两三息,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来到。   他睁开眼,眼前横着一把破碎的刀刃,和少年被震得颤抖的手腕。   段钺用匕首挡开了那一枪。   尚且青涩俊秀的少年将他单手揽在怀,往常瘦弱的怀抱,此刻却显得可靠而安稳。   他低头,朝段飞轻轻笑了下:“统领,属下怎么会让您来挡刀,那岂不是显得属下无能极了。”   段飞望进他眼底,怔了片刻。   他忽然发现,自家内向孤独的小暗卫,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成长得如此优秀。   “十六......”   段钺替他将散乱的墨发勾到耳后,神色平静:“您在旁边看着便是。”   他松手,让段飞靠在车壁上,抽出他腰间缠绕的长鞭。   “看属下,是如何将这些伤害您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转身便沉下脸,一步一杀机,眨眼掠进正在缠斗的人群,所过之处鲜血飞溅,不留活口。   刺客手中的火门枪伤不到他分毫,反而因为手持笨重的枪支,动作僵硬,被他缠住脖子,生生绞断头颅。   不过片刻,附近便被他杀出一条血路。   中承帝被林潼拉上马车,驾车逃离。   段飞躺在地面,血模糊了双眼,只剩下自家小暗卫在前开路的身影。   他心中发胀,想说什么,却连讲话的力气都不再有。   那一枪射进他肩膀,崩裂的碎片插进心口。   他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久。   “十六!”   段七等人终于赶来。   三皇子被他一身浴血吓得脸色发白:“你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不是我的。”   段钺眼眸森冷,垂着眼,并不看他们。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很可怖。   段四拽着七殿下的手,将他护在身后,警惕扫向四周:“锦衣卫和东厂到底在做什么?放进来这么多人,他们的人都是死的吗!?”   “管不了了。”段十二一手抱着九皇子,一手持剑:“陛下和太后都被接出去了,禁军就在前方,咱们先去汇合。”   几个暗卫将主子们护在中央,边杀边朝外走。   很快段一就带着暗卫营的人厮杀进来。   一行人汇合完毕,将此处刺客尽数清剿。   几位殿下倒是毫发无损,但暗卫们却伤亡惨重。   段钺顾不上休息,折返回去将段飞背起,一行人快速上山。   半山腰上汇聚了不少人。   中承帝来回焦急踱步,不停往云阶下眺望。   终于看到段钺身影时,才松了口气,疾步上前:“云钺!你受伤没有?快,让朕看看。”   段钺握着匕首的手直颤。   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刀下去结果了这老畜生。   “陛下,方才若不是奴才反应得快,统领命就没了。”   中承帝愧疚:“是朕不好,朕也是一时心急,云钺莫气,稍后朕叫太医替他看看便是。”   段钺一口气哽在喉头,恶心得差点呕出来。   老皇帝从头到尾,就没将段飞看在眼里。   对他来说这个人就是手边工具,给点施舍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卖命!   段钺眼都红了,那种窒息愤怒的仇恨,让他现在就想把段彦辰这个人给活活撕成碎片!   就在他愤怒难当时,忽然背上的段飞轻轻笑了声。   他抬起指尖,拍了拍段钺后脑勺,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十六,还不向陛下道谢?”   “统领!他都......你怎么还能......”   段飞轻捂住他嘴巴,向中承帝请罪:“陛下恕罪,十六只是太担心了。”   中承帝扫他一眼:“伤到肩膀罢了,你倒比朕还娇气。罢了,快去叫太医看看吧,别落了疤痕。”   段飞勾唇:“谢陛下。”   他推了下段钺,催促他离开。   段钺眼睛通红,走远之后小声抱怨:“您怎么还谢他,他都把您推出去当挡箭牌,气死我了!”   段飞已经没力气说话了,肩膀和心口流出的血,都将他一身红衣染湿。脚踝上的银链 ,像一条锁链,将他半生都锁在痛苦里。   他很想闭了眼就此睡过去,但到底还是艰难睁开眼,对气鼓鼓的小暗卫:“行了,别气了,死不了的。”   段钺心底难受,将他送到段十二那里。   六殿下也在此处救治受伤的暗卫。   “你可吓坏我了,下次万不可如此莽撞,否则父皇怪罪起来怎么办?”   段钺蔫头蔫脑:“奴才错了。”   六殿下也觉得此事是中承帝不对,并未责骂他,只去替段飞处理了伤口。   突然,他想起一件忽视的事,震惊地站起来:“十六!你见到四哥了吗?!”   段钺一顿:“他不是和锦衣卫……”   话音未落,便顿住了。   他想起来了,他让靖王把那几个锦衣卫都罚下去跪着了!他去找段飞的时候,靖王身边空无一人!    第七十章 暗卫捡主子尸,小黄书暴露   天地苍茫,皑皑白雪被泼洒温热殷红的血,尸体遍地,山道如同炼狱。   一行黑衣刺客在四处翻找尸体。   “这个不是......”   “这也不是主子......”   “到处都翻遍了,根本找不到!”   疾风一脚踢飞个可怜的侍卫尸体,急得炸毛了:“我再三嘱咐过不许对主子的马车下手,你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好事!主子要是有什么不测,你们几个都给我提着脑袋去谢罪!”   几个刺客唯唯诺诺低着头求饶。   猎鹰扫他一眼:“情况紧急,谁能注意到主子没走。别发脾气了,继续找,主子有伤走不远,一定在这里。”   疾风憋了口气,咬牙继续翻尸体。   突然他神色一凛:“等等,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冷风呼啸,夹杂着衣衫翻飞的猎响声。   猎鹰神色一凛,一抓疾风手腕掠上树梢:“有人!撤!”   其余黑衣刺客迅速遁走。   不远处,雪天一色中渐渐隐现一道玄色身影。   疾风眯起眸:“好强的杀气。”   猎鹰没说话,显然也赞同。   两人屏气凝神,越发谨慎。   待玄影走近了,两人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久经江湖的杀手,而只是一个名不见传的少年,一张面孔稚嫩白皙,甚至可称得上俊俏。   “这是谁?”疾风小声问。   猎鹰摇摇头,顺带捂住了他的嘴——那少年警惕性极高,已然察觉出暗中有人了。   “左手第三棵树上两人,右手深坑内三人,三丈外灌木中五人,都是宋氏铁骑卫。”   段钺抬了抬眼皮,余光扫过那几处,并未打草惊蛇,只装作没发现,继续朝前走。   “他们来做什么?”   “来找靖王哒,宋氏一门满门覆灭,只剩一位小舅子,在前线受牵制颇多,无法赶回,便将一部分宋氏铁骑卫派到长安,来帮靖王脱困。”   段钺的脚步便放慢下来了。   他弯腰翻了几具尸体,一边看脸,一边问:“这么说来,这次攻击,是狗王爷自导自演?”   “是哦。”   段钺嘴角一抽。   娘的,他就不该回来。   “那二皇子呢?”   “二皇子虽设了埋伏,但只想威吓一下罢了,并不打算杀人弑君,是靖王的人乔装混在里面,浑水摸鱼,率先动手引战,才造成了争斗。”   狗王爷还是一如既往地狗。   段钺边走边找,尸体太多,他的手很快就染满血迹,衬着一身未散去的杀意,可怖至极,活像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刹。   小黄书化成一只小精灵,坐在段钺肩头,替他擦去脸颊上溅到的血迹,嘴里一边巴拉巴拉地念剧情。   “爸爸还记不记得去查探的时候,靖王跟着你的事?他其实一早就在哦,就是去吩咐铁骑卫动手的,根本不是因为担心爸爸,哼。”   段钺倒不在意这些,他早知道狗王爷没那么好心。   他直起腰,在尸堆里站了一会。   “这边我都翻过了,没看见狗王爷,你确定他还在这里没死?”   “确定哦,探测显示这里有靖王的生命反应,不过很低。”   小黄书没法确定具体位置,段钺只得继续翻。   突然,不远处一堆尸体突然动了动。   一只苍白嶙峋的手伸出来,想抓住什么东西。   疾风激动地“唔唔”两声,扒开猎鹰的手:“是主子!”   他说着就要冲出去抢人。   段钺眼神一冷,回身便快速射出一只暗镖。   猎鹰立刻把疾风按住。   暗镖带着强劲的内力,破空疾射飞来,正正好擦破疾风眼角,钉进他身后树干中。   疾风瞳孔收缩,盯紧颊边那只裹挟着森冷杀气的暗镖,莫名咽了口唾沫。   倘若猎鹰出手再晚一点,他这只眼,就彻底废了。   猎鹰一用力,把他拽回去,隐在树后,扬声道:“阁下留情,我二人乃路过,并不欲与阁下动手。”   段钺冷漠:“滚远点,再敢妨碍,连你们一起杀!”   他也不理那两个人,径直走到尸堆前,弯腰抓住那只无处着力的瘦削手腕。   熟悉的温柔触碰,让那只手僵了下,随即自然地扣住段钺。   “段初初,你可真狼狈。”   段钺冷笑一声,手上一用力,将那只手的主人从黑暗中拽出来。   靖王墨发凌乱披散,衣衫已被洇湿成血红色,面色苍白,唯有一双桃花眼艳丽冷淡如初。   “你怎么回来了。”   他喘口气,问段钺。   “来看看你死没死。”   段钺虽这么说,却仍是将他抱到空雪地上,弯腰查看了下他的伤势。   “我没事。”他不让段钺看,反手抓住他的手,丝毫不畏惧他满身鲜血杀气:“你有没有受伤。”   “你当我是你这种废物?”   段钺讽刺一句,见他捂住大腿动不了,直接上手撕了他亵裤。   雪白的肌肤上,不慎被刀刃划破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异常刺目。   因为伤在腿根处,位置太尴尬,他才不愿叫段钺知晓。   段钺心里门儿清,所以白了他一眼:“捂个屁,谁稀罕你这样的白斩鸡。”   靖王抿唇不语,看他替自己止血包扎,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你方才......你不是要去保护六弟么,怎么肯离开他?”   段钺瞥他一眼:“谁跟你说的?”   靖王不言。   段钺想了想,还是解释:“统领在那辆车上,我只是担心他而已。”   说完,又笑了下:“六殿下厉害得很,他可不需要我保护,他和你这样的畜生才不一样。”   他故意句句带刺,就想叫狗王爷气一气。   但即便被骂得如此不堪,这人也还是没什么反应,桃花眼里连一丝情绪也无。   段钺觉得无趣,也闭了嘴,懒得哔哔。   小黄书亲了亲他脸蛋:“替靖王暖手的任务还没做完哦,爸爸记得待会处理一下,书书先走啦。”   段钺颔首。   小黄书正要消失,突然,靖王抬眸瞥了它一眼,那眼神,就好像能看见它似的,小黄书惊了惊,叫段钺:“爸爸。”   段钺在心里“嗯”了声,问:“怎么?”   小黄书眨眨眼:“爸爸有没有将书书的事告诉靖王呀?”   “没有哦,我又不傻,万一他将我当妖怪利用怎么办。”   也对哦。小黄书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它又看一眼靖王。   对方已经收回目光,没有露出一丝异样,但它就是觉得不对劲,说不上来的感觉。   “爸爸小心点哦,我觉得靖王有点奇怪。”   奇怪?   段钺尚未来得及问,它就消失了,扫了眼靖王,还是那幅与世隔绝的冷淡样,正盯着之前那两人躲藏的方向发呆。   “你看什么呢?”他故意问。   靖王收回视线,垂下眸:“没什么。”   “哦。”段钺眼睛转了转,不怀好意提起:“说起来,这次的袭击真奇怪,按理二皇子不该是这么冲动的人,我总觉得有小人在暗中捣鬼,你说呢?”   “小人”靖王点头,冷静无比:“你说得对。”   段钺心底“呸”了一声。   他装模作样叹口气:“就是不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竟敢叫统领因此而受伤,若让我抓到他,定要刮皮抽筋剜心,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靖王抬眸,定定看他一眼。   段钺朝他弯弯眼:“对不对?”   靖王:......   靖王这回静默得久了些,才道:“对。”   呵呵,骗子。   段钺皮笑肉不笑,狠狠在他大腿上打了个结。   靖王疼得倒吸口凉气,陡然弯下腰,浑身抽搐。   段钺没管他,包扎好之后,便打算离开。   靖王还等着他抱自己,结果见他甩手离开得潇洒,不由怔了下:“你、你不带我一起走?”   “我怎么敢带四殿下走。”段钺挑眉冷笑,“这里等着带您走的人多的是,我可不敢从那些大人物手里抢人,万一他们围攻我,我却是打不过的。”   说罢脚步一点,闪身掠远了。   靖王望着天边消失的身影,渐渐地,蹙了眉。   疾风很快现身。   一行黑衣人跪在他脚边:“主子,属下来迟,害得主子受伤了,请您责罚。”   靖王不言语,仍锁着眉,细想方才段钺的一言一行。   小暗卫生气了,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主子?”   靖王抬眸,眼底冰冷:“你们的身份暴露了?”   疾风没反应过来,猎鹰便道:“绝对不曾。”   “既然没有,段钺为何知晓你们藏身在此。”   猎鹰一顿。   段钺,应当就是方才那个少年的名字了。   听主子这意思,似乎与他熟识。   疾风知道自己闯了祸,正要认罪。   猎鹰直接打断:“主子恕罪,属下方才一时激动,泄露了气息,让他发现了。”   疾风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猎鹰仍然冷静:“您放心,他绝不知晓我等铁骑卫的身份,计划也万无一失,不可能被任何人察觉。”   靖王脸色却仍没有好转。   疾风见他似乎惦念方才的少年,便道:“属下送您去找人?”   靖王摇摇头,让他们直接离开去善后,自己从雪中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瘸,往段钺消失的地方踉跄地走。   他以为段钺已经走远了。   然而绕过枯木山林,却看见一身玄衣劲装的修长少年,正立在山道上。    第七十一章 暗卫勾引主子   雪天一色,他站在枯竹松石下,眺望远处皑皑山河,眼底藏着谁也看不透的空茫,如同与世隔绝。   靖王步子停了下来,仰头怔怔注视他。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段钺距离他是如此的遥远。   “四殿下。”段钺很快发现了人,收回那些无聊情绪,低头俯视他,唇角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怎么没和你的人一起?爬不动了?”   靖王避而不答:“你在等我吗。”   段钺又是一声轻笑:“你觉得可能么。”   一声尖哨。   靖王循声望去,见是一头纯白的雪鹰,正从天空疾速俯冲而下。   那是暗卫营的传信鹰隼。   段钺伸出手臂,雪鹰乖顺地落在他臂上,将口中含着的信筒放在他手心。   段钺摸摸他头顶:“辛苦你了,阿宝,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阿宝高兴地清啸一声,扑棱着翅膀蹭蹭他脸颊,便飞进天空。   段钺拆开信筒。   是宫里情报司传来的消息,庄贵妃带人到锦衣卫,强行将吴徵从诏狱里提出,带回了宫中,不知在密谋何事。   如果他猜的不错,想必是为今天晚上的宫宴做准备。   段钺转眼,看了看站在岩下发呆的段初初。   不晓得狗王爷知不知道这件事。   “殿下,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慢慢走吧。”   靖王抬头时,暗卫已经消失在树下。   雪地荒芜,只剩下脚印。   像他的心一样,空落落的。   他站了会,艰难地爬上山岩,摇摇晃晃上山。   段钺并未用轻功,走得不算快,靖王还能远远地看到他背影。   小暗卫似乎有意无意在等他。   靖王忍着痛,走得快了些,想追上他,却没注意脚下积水结冰,陡然滑倒在台阶上,滚了数圈才停下。   他轻吸口气,扶着腿,站不起来。   再抬头时 ,段钺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走了。   靖王垂下眼眸,说不清心底盘旋的情绪落寞还是什么。   “段初初,你到底还走不走了。”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清越的少年音。   靖王微怔,抬起头。   他看见玄衣的少年暗卫正蹲在树梢看他,嘴里嚼了根刚发的嫩芽,眉眼擒着不耐。   他回来了。   那一刻,靖王死寂已久的心,突然雀跃地活了起来,桃花眸如同天边拨开乌云的日光,大绽耀华。   段钺被刺得眯了下眼,下意识遮挡目光。   狗王爷实在过分地漂亮了。   上天为什么要赐予一个人渣如此美丽的容貌,太不公平了。   他敲敲树枝,催促:“快点爬,我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靖王颔首,摇晃地站起身,却因大腿处伤痛剧烈,受不了地闷哼一声,往前栽去。   段钺嘴角一抽,吐出草芽,转瞬跃下,弯腰半蹲在他身前。   靖王便稳稳地趴在了他背上。   “十六……”他喘口气,疲惫地闭上眼:“谢谢。”   “废物。”段钺骂他,把他背起来。   靖王很瘦,身体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段钺力气大,背着人也很轻松,脚下轻点几步,须臾便到了山门。   中承帝等人已经抵达静安国寺,率先进去了。   他是当真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这个四儿子,寺门前只留了个王霖在守着。   “哟,十六大人,您可终于来了,陛下担心得差点就要亲自下山去找您了。”   段钺道:“劳烦公公在此等候,是奴才的不是,叫陛下费心了。”   “嗨,这话说的,您没事就好。”王霖拍拍他胳膊,又看一眼他肩上昏昏欲睡的靖王。   这回他态度冷淡了许多,只道:“四殿下也回来了啊。陛下托杂家告诫您一句话,您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下次遇险自己当心些,别总是连累十六大人陪您一起遭罪。”   段钺回头看了眼靖王。   少年垂着眸,神色平静:“是,儿臣遵旨。”   王霖随意点点头,看向段钺时,又露出笑意:“十六大人,别杵门口站着了,多冷啊,快请进,陛下在佛堂等候您多时了。”   段钺跟着他进去。   静安寺虽为国寺,建造却朴素无华,墙砖上陈年累积的旧青苔,昭示着这座寺庙的悠久历史。   因着在山上的缘故,香客并不多。   院子冷冷清清,夹道都是守卫的禁军,只有零星几位僧人在扫雪。   “几位施主好。”   一个年幼的光头小和尚迎上来,脸颊粉嘟嘟,还带着婴儿肥:“方丈差小僧来请几位施主进去。”   王霖道:“这位是禅婴法师。”   段钺挑眉:“法师?”   就这小屁孩?这还有没傻乎乎的九皇子大吧。   王霖一边走一边和他解释:“大人有所不知,禅婴法师天生慧心,据传乃佛祖转世的灵童,自出生起便入了寺庙,佛法造诣极高。”   段钺盯着前头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孩子,满眼怀疑。   他和靖王小声哔哔:“你信吗?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靖王睁开眼,看他一眼,虚弱道:“我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段钺抽抽嘴角:“你还挺会装逼。”   “装逼,何意?”   “嗯,就是你很漂亮的意思。”   小黄书噗嗤笑出声:“爸爸,你这么骗他,万一他以后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的,放心,他又看不见书。”   段钺最近把那本书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从里面学会了不少新词,叫他对靖王妃所在的“现代世界”也产生了憧憬。   他很难想象,人人平等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正神游天际时,前头禅婴小和尚停下脚步,回头奶声奶气道:“施主,到了,陛下和方丈都在内等候,请十六施主和四殿下进去,其余人在此留步。”   段钺点头:“多谢。”   他把段初初放下来:“能走吗。”   靖王点头,不过才走一步,就踉跄了下。   “算了,我扶你进去吧。”段钺伸手过去,揽住他的腰,半带进怀。   靖王怔了怔,转头看他。   段钺朝他勾唇:“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很好?”   靖王眼神闪躲了下。   每次小暗卫笑的时候,他都觉得这人整个儿都在发光,美好得令人无法靠近。   他侧过脸,点了点头:“……很、好。”   段钺笑容越发深了几分,凑近他耳边,暧昧低语:“那你,动心了吗?”   靖王倏然抬头。   段钺已然退开一步,笑眯眯地:“走吧,四殿下。”   靖王抚上心口。   久违地感受到心脏剧烈在跳动。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段钺替他挡刀,魂飞魄散之时。   他很想问问小暗卫,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然而小暗卫侧脸冷峻,刀剑不进。   让他产生一种极强烈的预感,若这时候问出口,得到的,只会是不屑和嘲讽。   他竭力将那些翻滚不休的情绪压进心底,恢复冷静,随着段钺走进佛堂。   入目便是庄重森严的金身大佛,十八罗汉金人林立两侧守卫。   堂前蒲团上跪着礼佛的太后和中承帝,其余皇子跪坐在旁侧,年迈的方丈手执佛串,默念佛号。   本该禅意十足的一幕场景,不知为何,莫名诡异紧张。   段飞远远地就递过来一个眼神,叫他小心。   段钺神色严肃起来,松了靖王的手,上前跪地请安。   中承帝睁开眼:“老四平安带回来了。”   段钺迟疑,担心他多想,掩饰了下:“六殿下吩咐奴才去寻刺客线索,半途遇见受伤的四殿下,才顺道护卫殿下回程。”   “老四受伤了?”   段钺看一眼身旁的人。   靖王上前跪着:“回父皇,只是刀剑擦伤,并不妨碍。”   “是么。”中承帝意味不明,“各处人马损失惨重,你倒是运气好。”   段钺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但老皇帝却没多说,问了几句,便叫众人一齐退下了。   到禅房休息时,六殿下才道:“方才禅婴法师,哦,就是引你进来的那位小和尚。”   段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他替陛下解了签,说是……”六殿下说到此处,犹豫地看了眼靖王。   靖王面色平静:“但说无妨。”   段钺道:“天降大祸,唯皇四子可解。”   六殿下有些惊讶:“你知晓?”   段钺歪歪脑袋,看了眼靖王:“解法就是杀了皇四子这个灾星,才可还天子江山一个安宁,对么。”   六殿下颔首,眼含担忧:“禅婴法师说,祸星危害紫微,近则生变,这次的袭击,被父皇算到四哥头上了。”   段钺喃喃:“原来锦衣卫和东厂秘而不宣,打的是这个主意……”   六皇子看他:“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段钺摇摇头,没有将二皇子设伏的告知他。   段云睿是个厉害的角色,此事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   “殿下,您以后,最好离四殿下远些。”   “十六?”这可是当着靖王的面。   六殿下正想说什么,段钺打断他:“殿下,您要多为自己和九殿下考虑考虑,您和九殿下既然不参与夺嫡,牵扯进来便只有害处,无论日后是谁登基,都不会容忍您二人逍遥的。”   靖王沉默。   六殿下看看他,辩驳:“四哥不会……”   “您怎知他不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难道不清楚?”   眼见两人就要争论起来。   靖王打断:“阿裴,别说了,你就听段十六的。”   段钺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逾距了。   他不再多言,拱手请罪,便告辞出门。   六殿下望一眼他背影,叹气:“四哥,你该和十六解释清楚的。”   “没什么可解释,他说的不错。”   靖王也起身,走进院子里。   雪地里站着暗卫挺拔的身影,脊背挺直如剑,却带着无边孤寂。   段钺身边有很多人。   但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过他。   从始至终,他只有自己。   靖王驻足看了片刻,正要离开,侍卫来报,说三皇子来了。   他还未说话,便听月门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段云琛抓了只纯白的雪鹰,兴冲冲撞进来,搂住段钺:   “段十六!你快看,本殿下抓到了什么!”    第七十二章 暗卫被主子当成诱饵,三皇子拼死相救   “这般肥硕的乳鸽,你说本殿下若是将它炖了汤,岂非美味滋补极了?”三皇子兴冲冲拉着段钺,就要去生火架锅。   阿宝吓得惨叫,直往段钺怀里扑腾。   三皇子把它抓回来:“你还想跑,给本殿下老实点!否则就让你做阉鸽子!”   段钺抽抽嘴角,看着自家宠物拼命在魔爪里挣扎:“三殿下,您不觉得这‘鸽子’,生得过于凶残了么?”   三皇子满不在乎:“是有点,不过肉好吃就行了,对了,你是喜欢烤乳鸽还是炖乳鸽?”   “都不喜欢。”   段钺揉了揉眉心,朝他微微一笑:“三殿下,这是奴才养的传信鹰隼,不是什么鸽子喔。”   最后半句,咬音极重。   三皇子呆呆望他,愣了许久。   最后恍惚吐出一句:“十六,你怎么又在发光?”   段钺神色一僵,连忙收起笑。   和靖王在一起时,“会心一笑”根本不管用,他都忘了还有这个技能了。   “殿下看错了吧。”他偏开眼神,一脸淡定:“定是日光太刺眼。”   三殿下凑到他耳畔,小声提醒:“十六,今日是阴雪天,没有太阳喔。”   段钺:“……”   还好段云琛脑袋构造简单,没多纠结此事。   他把阿宝放了,还疑惑地嘀咕一句:“段十六,你当真没看错么,怎么会有如此肥胖的鹰?”   阿宝:“……”   可怜的阿宝凄惨尖叫一声,扑到段钺肩头求安慰。   小黄书实时翻译:“爸爸,阿宝说它不胖,它这叫健壮。”   段钺摸摸它脑袋:“好好,不胖,回去给你喂好吃的,走吧。”   阿宝高兴地轻鸣起来,扑腾着翅膀在段钺周身飞几圈,便俯冲下山去了。   三殿下有些惊奇:“段十六,你听得懂这鸽……这鹰说话?”   段钺可不想当妖怪。   他要是点头,三殿下恐怕当场就会带他去马厩驯兽场,让他听听马和虎豹在说什么。   他道:“只是奴才猜的。”   三殿下大失所望。   但他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立马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抓着段钺的手:“本殿下发现这后山有许多猎物,左右无事,你快来陪本殿下打猎,好不好?”   段钺有些踌躇。   他是六殿下的暗卫,总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离开,但若告诉三皇子,他恐怕又会迁怒。   左右为难时,靖王上前道了句:“先祖定下的规矩,静安国寺之内,不可杀生。”   三皇子皱眉:“你怎么在这里?本殿下和十六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此处是我休息之地。”   “呸,我管是不是你的地盘,段十六本殿下带走了,你若不服气就自己憋着!”   说罢便强行拽走段钺。   靖王桃花眼微冷,抽出身侧侍卫的长剑,疾速甩出。   长剑擦过三皇子脸颊,狠狠钉进门框之中。   三皇子吓得脸色发白,回眸怒视他:“段初初!你是不是讨打?”   靖王压根不理他:“段十六留下。”   “本殿下今日就要带他离开,我看谁敢拦!”   三皇子抓紧段钺的手,横冲直撞往外闯。   “段云琛!我叫你放开他!”   靖王突然冷喝一声。   以往总是装龟孙养精蓄锐不出手的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地难缠,脚尖一点便跃上前和三皇子缠斗起来,甚至连武功都不遮掩了。   三皇子本就看他不顺眼,当即松手拔剑,出手好不留情。   段钺莫名其妙就被推到一旁,看他们两个打了起来。   “你没受伤吧。”   段云裴手里抱了两个蒲团走出来。   “六殿下?”段钺连忙行礼,又看了眼院子逞凶斗狠的两人,“殿下,这该怎么办,要奴才去拉开么。”   “不用,让他们自己打去,免得伤了你。”   段云裴弯腰,将蒲团垫在冰凉的松石上,拍拍身侧:“过来坐,三哥和四哥难得不留手的切磋,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一次了。”   他说着,甚至还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抱在手心细吹慢品。   段钺满头黑线。   六殿下现在是怎么了,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六殿下去哪里了,你的亲四哥要被揍了,你清醒点啊!   小黄书叮咚一声:“【六皇子身世之谜】任务完成度+1,爸爸加油哦。”   段钺摸不着头脑。   他做什么了?   “别多想了,四哥今时不同往日,不会吃亏的,莫担心。”   六皇子把他拉到身边坐下,给了他一杯水暖手。   段钺只得暂时按下疑惑,看向院中缠斗的二人。   段云琛好武,平日勤加练习,武功确实不错。   单轮内力,靖王的确不如他,但耐不住他狗啊,无论反应还是技巧都更甚三皇子许多,因此十多个回合下来,竟然也不落下风。   六皇子看了一会便道:“十六,你这几日,有教四哥习武么?”   段钺眨眨眼:“没有。”   “那真奇怪。”六皇子抿了口茶,声音淡淡:“四哥的武功出招路数,倒是和你很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段钺愣了愣。   像吗?   他正要细看,这时靖王使了个阴招,将暗镖射向段钺的方向。   三皇子惊骇之下,竟忘了比斗,当即飞身去阻挡那支暗镖。   “危险,十六让开!”   靖王找到他的破绽,毫不犹豫一剑刺去,伤了他腿弯。   三皇子一个踉跄,趴在地上,正好滚到段钺脚下,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靖王射过来的暗镖。   他松了口气:“幸好……”   段钺蹲下来,看了眼他的伤势。   膝盖经脉处伤得很严重,若再狠些,三皇子这条腿都要废了。   靖王扔了沾血的长剑,不徐不疾走近:“你输了。”   三皇子气得脸色铁青:“段初初,你可真卑鄙,你就不怕伤到段十六?”   “一个奴才,伤了又如何,伤了那也是他该受的。”靖王并不在意,“倒是你,段云琛,只要有我在,段十六你永远也带不走。”   “段初初!我杀了你!”   三皇子哪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还是被他一直瞧不起的废物打败,被刺激得爬过去都想揍他。   段钺皱眉,抬头看了眼六皇子。   六皇子眉眼温和:“我说过,你我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   段钺点头,将暴怒中的三皇子拽回来,伸手穿过他腋下和腿弯,小心避开伤口,稍一用力便抱起来,揽进怀中。   正在大吼大叫的三皇子陡然愣住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姿势,又抬头傻傻地望他:“……十、十六?”   “三殿下,您受伤了,奴才送您回去。”   三皇子一脸受宠若惊,嗓音都开始发颤:“你、你送我……回去么?”   段钺点头,抱起他要离开。   靖王突然伸手拦住:“你不许走。”   “凭什么?”   “我赢了。”   段钺嗤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的暗卫。况且,段初初,你觉得自己赢得很光明正大么,方才若不是三皇子救了我,这会站在你面前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段钺眉目冰冷,狠狠打开他的手:“滚开!”   靖王被推得后退两步,望着他背影蹙眉,想说他有控制方向,就算段云琛不去救,那暗镖也不会伤害到他半分。   但是,段钺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六殿下揉了揉额角,无奈叹口气:“四哥,你怎么会想起来用段十六做诱饵?”   “只有这样,才能叫段云琛方寸大乱。”   “可段十六不是你想保护的人么,你舍得用他来诱敌?”   靖王困惑地看他:“有什么舍不得,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况且,我也不会让他受伤,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段十六为什么不高兴?”   “……”这回连六皇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摸了把脸:“四哥,你真的是……唉,你自求多福吧。”   段钺也真是不容易,摊上他四哥这么个不通情爱的大渣男。   还渣的这么理所当然,让人连劝都不知该从何劝起。   ……   段钺将三皇子送回他的禅房,本想去找太医来,但三皇子嫌输给段初初太丢人,死活都不肯让他告诉别人。   段钺只得自己帮他粗略地包扎了下。   三皇子看着小暗卫白皙柔软的双手,在自己腿上摸来摸去,脸都红成了煮熟的虾,头顶热气“噗噗”直冒。   段钺懵了会:“三殿下,你热么?”   “我、我不热!谁说我脸红了!”他陡然弹起来,如临大敌的模样,把段钺吓了一跳。   段钺想了想:“三殿下,您若不喜欢奴才在这里,奴才便先告退了。”   “不许走!”三皇子抓紧他手腕,眼底红彤彤的:“谁说要你走了,你别自作主张!”   段钺叹气,只好重新坐下,揉了揉他膝弯:“殿下这里还疼么?”   三皇子硬忍着疼,闷闷摇头:“区区小伤,本殿下才不疼,又不是段初初那种废物东西。”   他嘴上说得轻松,可实际满头大汗,额角青筋都痛得迸了出来。   段钺想到他宁愿受伤也要保护自己的事,心底叹息,从兜里摸出一袋亲嘴烧撕开。   “三殿下,奴才这儿有个好东西,吃了能止疼。”   “真的?”   “不骗您,您试试就知道了。”   三皇子将信将疑,屏息凑近那一小块黑糊糊的东西。   他实在很不想吃这种恶心的食物,总感觉下了毒,张不开嘴。   可想到是小暗卫递过来的……   三皇子心一横,张嘴狠狠咬了一口。    第七十三章 暗卫哄人   “石榴,还……唔、还有吗?”三皇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鼓鼓囊囊,话都说不清楚。   段钺看着满地包装袋,心痛得都在滴血。   “殿下,没了,真没了。”   你都他娘吃了六包了好歹给他剩一包啊呜呜呜!   三皇子囫囵吞下去,猛喝一口茶,舒舒服服一拍肚子:“好吃!”   段钺眼角直抽。   当然好吃了这可是半个月的存货你一天就吃完了啊摔!   三皇子眼里亮晶晶的:“十六,你从哪里得来的好东西,本殿下竟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佳肴!”   出卖肉体换来的了解一下。   段钺道:“殿下伤口还疼么?”   “不疼了!”三皇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兴奋看着他。   让段钺莫名想到靖王以前养过的一条小奶狗……   嗯,这么说好像是在骂三皇子一样,而且那条狗后来还被靖王宰了吃掉了。   “既然殿下不痛,那奴才便告辞了。”   三皇子脸色一垮:“你这就要走了?”   “殿下,奴才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你说出来,本殿下差人去帮你办便是!”三皇子拉住他衣袖,可怜巴巴:“十六,你别走,再陪陪我成不成?你都好久没和我说话了。”   段钺摸摸他狗头:“殿下,是很重要的事,奴才不能不去。等您伤好,奴才再陪您去猎场打猎,行吗。”   三皇子仍不怎么情愿。   但小暗卫都这么恳求了,他若再阻拦,倒显得他小家子气了。   “那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许反悔,否则……否则本殿下就将你关进牢里,叫你饿死在里头!”   段钺想笑,忍住了,认真道:“一言九鼎。”   他从禅房中出来,便径直往中承帝憩息的院子走去。   三皇子伸着脖子,恋恋不舍在后头巴望着。   “我本以为你带他回来,是打算杀了他。”   段云睿从隔间走出,淡淡瞧着自己这个深陷其中的弟弟。   三皇子收回视线,回眸直视他:“我不杀他,你也不准,他是我的,谁也不准伤害。”   段云睿摇头:“他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计划,正要去禀告圣听,你根本不该放他走。”   三皇子冷哼:“放心,没那么容易暴露,段初初想陷害,还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父皇可不信他。”   段云睿沉默片刻。   “阿琛,段十六心不在你,你迟早要同他对立,此刻留情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叫你以后更痛苦。”   “我知道。”   三皇子笑了一声,回头看着院子里渐渐被飞雪掩埋的脚印:“可是没关系,我并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他好好的。”   段云睿见他已成执念,便不再劝什么,摇头离去了。   ……   天际渐渐露出胭脂色。   飞雪终于停了,火红的烧云漂泊在远处山顶。   段钺跃进院子,对守门的王霖道:“劳烦公公通传,奴才有要事求见陛下。”   王霖笑出一脸褶子,替他推开门:“十六大人请进吧,陛下已等候多时了。”   段钺眸光微闪,点头道谢。   禅房内,檀香袅袅。   一道屏风拦在正中央,杏色罗帐随风轻扬,遮掩住室内衣衫不整的人。   “陛下,唔、不可……这是在寺院……”   中承帝将红衣秾艳的美人压在身下,抓住他墨色长发,薄唇微勾:“你淫贱惯了,还在乎这些不成?”   庄严的金佛悬在头顶,俯视他屈辱的姿态。   段飞咬牙,被迫弓着腰,承受他的撞击。   肩膀伤口被撕裂,溢出汩汩血迹,疼得厉害。   他张嘴想求饶,中承帝却恶意地将手指伸进他口中,模仿交合的动作,扣着他舌头,肆意搅弄,身下动作越发迅猛。   段飞扬起脖颈,望着墙壁悬挂的巨大“禅”字,眼中泛空无神。   中承帝闷吼一声,在他体内交代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俯身咬住段飞耳尖,低声嘲弄:“菀花,你咬得这么紧,莫不是想替朕诞下龙嗣不成?”   段飞瞳仁动了动,机械地看他。   他嘴角还有被玩弄时留下的口液,衬着那张过分妖娆的面孔,越显淫。荡。   中承帝呼吸一重,刚刚释放的龙根,又有抬头痕迹。   他捏住段飞下颌冷笑:“在这佛门圣地也能发情,你还说自己不是淫物。”   段飞没出声。   望着他的目光已然空远,明明身在人间,灵魂却似乎无处可逃。   中承帝还想说什么,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   段钺来了。   “菀花,你说,若叫云钺看见你这放荡模样……”中承帝玩味地笑了笑,“他会不会厌恶你?”   段飞神思陡然被拉回,一把抓住他的手,嗓音发颤:“不行、你不能……”   “朕自然不会,如你这般的贱物,怎配污了他的眼,闭上嘴,敢叫他知晓你在此处,当心你的命!”   中承帝冷嗤,抽身而出,一把推开段飞,整理好衣襟。   下一瞬,段钺推门而入。   中承帝脸上挂上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云钺,你来了。”   段钺拱手请安,正要说话。   突然,小黄书道:“爸爸的统领也在。”   段钺一顿,猛然抬起头。   屏风影影绰绰,看不清人影,只有一抹嫣红逶迤泄地。   风吹过,隐约可听见悦耳的银铃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糜烂的麝香气味。   段钺倏然攥紧拳,气得浑身发抖。   他不是傻子,显而易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段飞牺牲的还不够多吗,狗皇帝怎么能这么欺辱他!   小黄书叮咚一声:“触发支线任务:【解救段飞】,任务进度0/100,爸爸接吗?”   段钺深吸口气,拼命克制住怒火:“接!”   段飞今日受的罪,他一定要狗皇帝千百倍地偿还!   中承帝见他半晌不动,不由笑了下:“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不是有事要和朕说么,是不是怕朕怪罪?你但说无妨,别怕。”   段钺打消了之前如实禀告的念头。   他原打算把靖王和二皇子一并捅出来,叫他们自相残杀去。   但现在,他改了主意。   相较于让老皇帝渔翁得利,他宁愿靖王这只狗多得意一会。   段钺绷紧下颌,屈膝下跪:“陛下可知,此次袭击的刺客是受何人指使?”   中承帝蹙了眉:“东厂派人查过,并无线索。”   “陛下忘了么,当时刺客手中持一杆火铳,威力极强。”   “不错,朕还在命人调查此物的出处,怎么,云钺有线索?”   段钺点头,将先前出宫采购硫磺硝石之事说了,只不过隐去了赵景幼的名字,只将全部罪责都推到了二皇子头上。   中承帝脸色发沉,怒而一拍桌案:“好啊,老二这是反了天了!云钺,此事你有大功,待回宫后朕定会重赏,你就继续彻查此事,一定要给朕找出他藏匿火门枪之地!”   段钺应是,拱手告辞。   没多久,段云睿就收到暗线传来的消息,说段十六离开之后,陛下便在禅房中大骂老二逆子,看样子是气得不清。   他转回头:“东西你都处理好了?”   “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三皇子趴在案上,一笔一划用心勾勒小暗卫的身形:“这回就叫段初初尝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敢跟我抢人,呸。”   话音刚落他又纠结道:“欸,哥,你说我要是送十六一张肖像画作生辰礼,会不会太单薄了些?”   段云睿伸头看了一眼。   洁白的生宣上,一张鬼画符火柴人。   “你画的谁?”   “十六啊,像吗?”   段云睿沉默片刻,对自家弟弟的画功不予置评:“你还是送他一把剑吧,我瞧他少了把趁手的武器。”   “你这么说,好像也不错哦。”   三皇子把自己的画作珍重的放在一旁晾起来,打算裱起来放在自己寝宫挂着。   段云睿扫了一眼,突然有点好奇,段十六若看见这幅画,会是什么表情。   ……   夕阳快落山时,中承帝嘱咐启程回宫。   段钺临走前,被太后喊过去,给了他一条玛瑙手钏,他觉得太贵重,不敢收。   太后说了句,本就该是他的,不过是给迟了。   叫段钺困惑了好久。   他又不是女孩子,要手钏作甚?又没法戴。   最终他推辞不过,只能收进小荷包,拜谢了太后。   七皇子生辰宴就在今夜。   回宫之后,段钺陪着六皇子稍作休息,便去往凤仪宫赴宴。   庄贵妃尤其重视今次生辰宴,特意吩咐人去高山采了雪莲来,放进冰河以供观赏。   红灯连绵,长席摆满院子,热闹非凡。   段钺走在宽敞明亮的长廊上,望着河里盛开的朵朵白莲,问六皇子:“殿下,您说,这雪莲有莲子么。”   六皇子回头看他:“怎么,你馋了?”   段钺道:“我听闻,雪山莲乃天材地宝,外敷可治百病,内用补身健体,不知是真是假。”   他想偷点给段飞尝尝。   六皇子好笑,还没说话,便有人道:“你想吃,我去摘给你。”   两人愣了愣,一抬头,就见段初初一身月白衣,站在拐角阴暗处。   灼灼明月,照不进他一双冰冷桃花眸。    第七十四章 暗卫被告白   段钺停了步子,皱起眉。   “段初初,你真是阴魂不散。”他好烦。   靖王走到他面前停下,面容在宫灯照射下晦暗不清,一双桃花眼深深注视他,认真重复一遍:“你想吃,我去摘给你。”   “用不着你施舍,我自己没手么?”   见两人还煞有其事争论起来了,六殿下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四哥,十六,别吵了,雪莲不是莲,没有莲子的。”   嗯??   两人顿了顿,一齐转头看他。   六殿下点头表示肯定:“真的没有,不信,你们自己看。”   段钺和靖王扒着栏杆,皱眉朝下望。   只见精致洁白的莲瓣之中,包裹着的是嫩黄色花蕊,通体玉雪生辉,唯独没有莲蓬。   “真的没有。”两人齐齐出声,一个失望垂眸,一个不悦抿唇。   六殿下侧头看他二人几乎同步的动作,眼底带上笑意。   他又补充一句:“但药用的确是极好的,炖乌鸡汤很滋补。”   段钺眼神又亮了,满怀期望看他:“能治百病?”   靖王也竖起耳朵,看过来。   六殿下为难地摇头:“不能。”   “不过……”   段钺原本消减的兴趣又被他提起,紧接着便听他道:“能壮阳补血,治阳痿。”   段钺:“……”   他当即转头看靖王:“四殿下,我看你挺需要,要不我去帮你摘一朵怎么样。”   靖王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不过眼神撇开了,紧绷着脸:“我不需要。”   他说完便落荒而逃。   耳尖隐约可见一点殷红。   不知是落下的灯,还是洇出的红晕。   六殿下摇头:“第一次见四哥这模样。”   段钺没说话。   他一本正经地在想怎么偷一朵给自己用。   但庄贵妃对这些雪莲看得极严,五步便有一个侍卫守卫,还真不好得手。   他只能万分不舍地打消这个念头。   两人走到凤仪宫。   七皇子段云琅在殿前候着,一身月白衣袍,清雅随和。   他和生母差别极大,外人很难想象,庄稚吟那般喜好浮华的虚伪女人,是怎么生养出这么一个淡泊名利的君子。   “六哥,十六,有失远迎。”   六殿下将事先备好的生辰礼递去,笑了笑:“七弟,生辰快乐。”   段钺也连忙掏出自己的贺礼。   他没钱,送的是从空间里兑换的一小瓶清毒丹,用了巧思,装在一个可爱的玉白莲花小壶里。   七皇子到底年幼,对莲花小壶爱不释手,连声说受之有愧。   段钺不大好意思,因为没钱买,这是他自己用剑刻的,玉也不是真玉,削薄抛光的鹅卵石罢了。   也亏得七皇子不在乎这些。   一行人进殿。   席间已聚了不少人,多为年轻的王公贵族,亦有不少端庄娇俏的世家贵女。   庄稚吟有意拉拢势力,连宾客名单也花了许多心思,打眼望去,几乎都是名门望族,和七皇子交好的几位寒门子弟,反倒都没资格来。   六殿下找到靖王和九皇子所在之地,带着段钺走过去落座。   九皇子晚上没用膳,这会饿得狠了,正在靖王怀里嚎啕大哭,小手乱扑腾,想吃案上的甜糕点。   段十二担心有问题,不肯让他吃,匆忙去兑了壶蜂蜜牛乳,温热了让他咕咚咕咚喝下去。   段钺瞧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前几日靖王变小的时候,还抱着九皇子的奶壶喝过奶。   恰好这时,九皇子捧着奶壶递到他嘴边:“四哥哥,喝。”   段钺眼神更微妙了。   靖王像是有所觉,突然抬头看他一眼,视线不明,似乎在警告他不许提。   段钺勾勾唇,移开目光。   九皇子倚在段十二怀里委屈地嘟囔:“四哥为什么不喝呀?”   段十二哄他:“四殿下已经过了喝奶的年纪了。”   段钺听了只想笑。   “十六!”   笑意刚露出,就被迫收回。   三皇子远远地喊他,一脸兴奋朝他招手。   段钺点头示意。   三皇子还想奔过来,被段云睿拉住,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失落地看了段钺的方向,不舍地被拽走了。   六殿下见状,侧头过来,对靖王道:“十六人缘真好,对不对,四哥。”   靖王扫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六殿下不想把“备胎”俩字说的那么清楚,怕打击到他家四哥,压低了声音委婉道:“四哥再不出手挽留,十六或许就要离开你了。”   靖王没说话。   他垂眸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抿一口,才淡淡出声:“本就不是我的,随他去。”   六殿下道:“四哥不后悔么?倘若十六真的喜欢上段云琛……”   “那又如何,暗卫而已,多的是替代品,有什么值得后悔。”   说是这么说,六殿下却看见他指骨都捏得死紧,一脸阴沉,就差把“他敢”两个字挂脸上了。   自作自受。   六殿下摇摇头,转身便去和段钺说话了。   段钺的注意力还放在三皇子身上。   他性子张扬,送了匹健硕的汗血宝马,还非要七皇子当场试试手感。   不会骑马的七皇子一脸为难,最后只能让段四替他去试。   段四本就英俊,不张嘴叭叭时,气质宛如贵气公子,一袭黑衣,潇洒利落,策马飞扬的身姿更令人心动。   好几位世家贵女误以为他是哪家公子,都在悄悄打听身份。   连着昭月郡主也小声道:“好生俊酷的公子,若是尚未婚配……”   赵景幼低笑打趣:“哟,姐姐心动了?”   昭月脸红,用手绢半遮着面孔:“莫胡说,我不过问问……”   段思环道:“那人是段四,段十六的兄长,暗卫营的人。”   “原是暗卫啊……”昭月感慨,望着段四背影出神,“那想必,定是很忠诚吧……”   赵景幼眨眨眼,提醒她:“姐姐,暗卫身份低贱,配不上你。”   段思环也笑:“那么多优秀的世家子你入不了眼,倒对一个卑贱的暗卫动了情,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你俩不可能的。”   昭月低声辩驳:“我亦不过得父母庇荫罢了,算什么贵人,暗卫又如何,只求一颗真心,倘若他愿同我……”   段思环蹙了下眉:“庄贵妃可不好相与……罢了,难得你喜欢,我下次去替你问问父皇,看能不能把人要过来,你当个侍奴养着也行。”   昭月一喜:“那就多谢环环了。”   女儿家们的私语声传进七皇子耳中。   他目光微微深邃几分:“段四。”   马背上段四以为他有要事,立即一拉缰绳回转,下马跪地:“殿下,请吩……”   七皇子主动上前将他搀扶起,抱住他的腰,手臂微微用力,似乎害怕失去什么。   段四诧异地低头:“殿下?”   七皇子年纪小,个子才到他胸口,哪怕平日沉着冷静,但和段四站在一起时,也仍然是个孩子。   他叫段四蹲下来。   段四照做,矮下身和他齐平。   七皇子道:“你是我的暗卫。”   段四莫名其妙,还是点点头:“是。”   七皇子搂住他脖子:“我要你说,你是我的暗卫。”   段四懵逼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段钺。   他想问问十六,六殿下也会这样吗?   之前七皇子还对他爱搭不理,他以为这人是厌恶暗卫,今天突然就变了?   脖颈上七皇子的手渐渐收紧了。   为了防止自己不被勒死,段四连忙出声:“奴才是七殿下的暗卫。”   因为这句话,他看见七皇子眼底生出些难言的情绪。   真难得。   从他到了七皇子身边起,还未见他对任何事停留过视线。   鬼使神差地,段四又道了句:“奴才永远不会离开殿下。”   他竖起手指,看着七皇子认真起誓:“有违此诺,不得好死。”   七皇子听到“死”这个字眼,眼神又变了下,指尖发颤。   段四不明所以:“殿下,怎么了?”   七皇子低头,埋在他肩上,声音发紧:“无碍,你就跟我说说,这匹马跑起来怎么样吧。”   三皇子爱面子,他送的马,自然是极好的。   七皇子替骏马起了名,叫“红豆”。   三皇子一脸嫌弃。   可到底已经送了人,起什么名都跟他没关系了。   他郑重地拍拍七皇子肩膀:“身为皇家男儿,怎能文弱至此,你就好好练练,过几日三哥来找你去打猎。”   打猎是假,炫耀他的小十六是真。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还要把段初初一起叫上,最好能把他气死。   三皇子又看一眼俊俏的小暗卫,美滋滋入了席。   没多久,宾客齐至。   庄贵妃一袭华贵宫装翩然而至,美艳不可方物。   中承帝笑着牵她的手:“爱妃说给朕准备了惊喜,惊喜何在,朕怎么没看到?”   庄稚吟娇嗔:“陛下急什么呀,今日的主角可是小琅儿,你这个爹还跟自己儿子抢风头不成?”   她这副小女儿撒娇姿态,倒更叫男人心头痒痒。   中承帝哈哈大笑:“好,好,是朕的错,朕自罚三杯,爱妃莫气莫气。”   底下一众宾客齐齐捧场陪笑。   段钺无聊得直打哈欠。   他就等着庄贵妃发难,这女人倒沉得住气。   段十二不放心,拉他衣袖:“十六,你别冲动。”   “安心,我不会做寻死之事。”   酒酣耳热之际,庄贵妃拍拍手,丝竹舞乐之声戛然而止。   众人清醒过来。   庄贵妃轻笑,起身福礼:“陛下,臣妾得一宝物,欲赠陛下,佑我天朝万福。”   来了。   段钺和靖王几乎是同一时间转头,极其默契地对视一眼。    第七十五章 暗卫被主子牵手   庄贵妃朝底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太监小跑下去传唤人。   中承帝笑了声:“究竟是什么,叫爱妃如此神神秘秘。”   “陛下莫急,等会便知晓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便见长廊上行来一位灰袍道士服的年轻术士,正是不久前被锦衣卫抓走的吴徵。   “天师?”中承帝看了眼靖王,面色深沉,“朕记得老四不是说天师涉及一桩旧案,早就把人抓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靖王上前一步拱手:“今早锦衣卫来报,贵妃娘娘私闯诏狱,强行将人提出,儿臣来不及阻拦。”   “稚吟,你真是胡闹,妨碍锦衣卫办案,这可是大罪。”   “陛下恕罪,事出紧急,臣妾实是万不得已。”   “哦?”   庄贵妃面带为难:“陛下您有所不知,天师早已研制出长生丹秘方,谁想到,正待融丹之际,就被四殿下借故抓走,臣妾也是担心耽搁了陛下长生之计,才出此下策,还请陛下饶恕。”   中承帝眼神微亮:“融丹?爱妃说的惊喜,莫非是指......”   吴徵露出笑意:“不错,这长生丹已然凝练成形,还请陛下过目。”   他小心取出托盘中一只玲珑碧玉壶,王霖连忙双手接过,轻手轻脚呈到中承帝眼前。   段钺眯了眯眸子。   “书书,这长生丹是真的吗?”   “假的哦。”小黄书化成小人,跳到他肩膀上,“就是普通的糖丹,加了些精神兴奋毒品......嗯,爸爸可以理解为寒食散。”   段钺点点头。   这东西他听过,多为贵族子弟消耗品,长期服用会成瘾,最终暴毙而亡。   长安城这几年服用寒食散兴盛,物资紧俏,大户门第宴席聚会,皆少不了此物的身影。   “庄贵妃胆子真大,连这种事都敢欺骗老皇帝。”   “当然啦,她都敢在中承帝眼皮子底下偷情了,区区长生丹算什么,爸爸加油做任务,等攻略了靖王,书书也可以送爸爸一颗长生丹哦。”   段钺不在意:“我才不要什么长生,这辈子就够我活了,再说,与其攻略靖王那只狗东西,我还不如去死呢。”   小黄书煞有介事点头:“爸爸说的对,咱们只要做任务,不和狗王爷扯感情。”   它刚说完,就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一转头,便看见身边的靖王正垂着眸,一瞬不瞬注视着它,桃花眸冷淡。   小黄书吓得一蹦三尺高,尖叫出声:“啊!爸爸!”   靖王漠然收回目光。   段钺不明所以地接住它:“怎么了?”   “狗王......不是,靖、靖王!”   段钺疑惑地看一眼身边人。   少年一身月白衣,墨发披肩,安静坐在席间,并无任何举动。   “靖王怎么了?”   “他看见书书了QAQ!”   段钺笑了下,不信:“怎么可能。”   “真、真哒!爸爸信书书呀!”   见小黄书急得脸色通红,段钺便将它捧在掌心,递到靖王面前。   靖王抬眸看他:“什么。”   “四殿下,我掌心有什么?”   靖王看了眼他白嫩的手掌,和上面穿小肚兜瑟缩的小精灵,表情不变:“什么都没有。”   段钺看见他眼神滞了片刻,倒是有点怀疑了:“你没骗我吗?”   靖王看看他的脸,想了一会,抬起指尖,避开小人,放在他掌心。   段钺眨眨眼:“什么意思?”   靖王看着他的眼,回他上一句问话:“你掌心有我。”   段钺怔了下。   旋即快速抽出手,冷下脸骂了句:“滚犊子。”   一旁九殿下眨眨眼,钻进段十二怀里,拉拉他衣袖。   段十二低头:“殿下,怎么了?”   九殿下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脆生生问:“十二,滚犊子是什么呀,能吃吗?”   段十二:“......”   段十六能不能不要总是带坏他家九殿下。   殊不知段十六本人此刻也正骂骂咧咧,把掌心放在衣摆上用力擦了好一会,恶心得不行。   虽然他再三说靖王看不见,但小黄书仍然被吓到了,不敢再出来浪,已经回了他怀里老实待着。   靖王见他气得脸色阴沉,从玉碟取了块奶糕递过去:“我错了,以后不碰你。”   段钺冷扫他一眼:“滚,别跟我说话,见到你想吐。”   靖王也不在意,转而和他说起庄贵妃的事:“我本以为她会借机以你为药引,取你性命,可她却什么都没说。”   “我们手里握着吴徵的罪证,她怎么敢直接撕破脸皮,能替吴徵开脱罪名就不错了。”   “仅此而已?但我总觉得,不止这么简单。”   段钺扫了眼老皇帝手里的玉瓶子,压低嗓音:“丹药是假的,庄稚吟想给老皇帝下毒,借这药控制他。”   靖王眸光微闪,扫了眼欣喜若狂的中承帝。   “他若死了,倒也不错。”   段钺挑眉,看他一眼,冷哼:“好歹是你爹,真是狼心狗肺,你也不怕遭报应。”   靖王没说话。   他的报应早就来了,就在他身边。   老皇帝得了长生丹,合不拢嘴带着吴徵离开了,也没追究庄贵妃私自放人之事。   靖王跟上去,向他禀报此前从朱婵那儿查到的付家村旧案情况。   朱婵在段钺的勾引下,几乎将所有事都交代了,包括吴徵是如何坑蒙拐骗用假药毒死一村人的事。   只是老皇帝根本不关心,随口一句“天师劳苦功高,往事不再追究”,便将那几百条无辜人命给一笔勾销了。   在他心里,那么多条人命,都比不上他的长生大业来得重要。   段钺见他无功而返,讥讽地笑了声:“你就这么说,老皇帝当然不会信,你们皇家人是什么德行,你难道不清楚么,只有威胁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他才会重视。”   靖王转眼看他:“你有法子?”   “今夜,到宫门口等我。”   段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跟着六皇子离开了。   七皇子好文墨,席间有人投其所好,提出以诗会友,输的人自罚三杯。   六皇子也被拉着去参加。   他是现代人,背过的古诗词曲无数,随便挑出一首都是传世佳作,倒不曾出丑。   段钺见他信手拈来,忍不住感叹:“殿下好文采。”   六皇子招手叫他附耳过来,小声道:“其实,不是我作的,只是梦里见过罢了,我也不会写诗。”   段钺讶异地看他一眼。   两人贴得极近,悄声耳语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亲密十足。   靖王在远处看了会,突然站起身,走到正无所事事敲酒杯的三皇子面前。   “三哥。”   段云琛瞪大了眼,抬头看他:“你叫本殿下什么?”   段初初心高气傲,仗着自己皇后嫡长子身份,自小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从未唤过他哥哥。   “三哥。”靖王重复一句,随即道:“闲着无事,不如陪弟弟玩耍。”   说罢就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扯到凉亭诗会里。   三皇子大急:“段初初!放肆,你放开我!我可不会作劳什子诗!”   三皇子文盲是出了名的。   众人都转过头来,眼底疑惑。   七皇子迟疑开口:“四哥,你这是......”   靖王神色淡淡:“三哥说他也想玩。”   三皇子气得瞪眼:“你胡说什么,本殿下什么时候......”   “三哥,别害羞,你不是说过要替段十六作诗一首,难道反悔了?”   “段十......”三皇子一愣,转头看段钺。   恰巧段钺看过来,眼底清澈如水,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卷,想把小刷子,若隐似无扫过人心尖,挠的人痒痒。   “啊、啊对......”他被迷惑了,晕头晕脑点点头:“我是说过,是说过……”   段钺委婉提醒:“殿下,这是作诗,不是射箭。”你能行吗。   三皇子还没来得及放大话,靖王就替他道:“三哥文采斐然,没问题。”   段钺无语地看他。   狗王爷好好的抽什么疯,再作下去,等会又要被三皇子打了。   三皇子武功好,在世家子里还算受欢迎,一听他也要作诗,当即便有不少人涌上来,争着要替他研磨铺纸。   靖王顺手就将懵逼中的段云琛推进一堆的世家子里,转脚便退出人群,闲庭信步一般往段钺这边走,极其自然地插进他和六皇子中间,一手牵住他的衣袖,一手揽住腰。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半点不拖泥带水,理所当然得好像他本该就站在这里似的。   段钺都震惊了,怎么能有人这么不要脸的,坑起自己兄弟来毫不犹豫。   六皇子摇摇头,见他硬生生挤进来,主动后退了几步道:“十六,照顾好四哥,我先去那边看看。”   若是真让段云琛当众丢了脸面,他还不得拿着刀追杀靖王。   碍事的人也走了,靖王才松开段钺的手,转头眺望凉亭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段钺斜睨他一眼:“方才是哪个狗东西说不再碰我了的?”   靖王回头看他,无比自然地转移话题:“我看见庄稚吟离开了,不知是想做什么,十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跟过去看看?”    第七十六章 暗卫救主,靖王中毒   段钺送他一个白眼:“要去你自己去。”只要不是和段十二有关,他才不管。   靖王看他走出凉亭,立即追上去:“你去哪儿。”   “陛下命我调查二殿下行刺之事。”   段钺随手从树上折了根树枝,一边走一边用匕首削尖,搁手里掂量了两下,便插进腰带之中,转身疑惑看靖王。   “你还跟着做甚?”   言下之意是赶紧滚蛋。   靖王停下脚步,“不要忘了,夜里你约我见面。”   “留着提醒你自己罢。”段钺摆摆手,背影越行越远,长风中玄衣猎猎。   靖王眸光微暗。   这一世的段钺,比之前世,多了几分生气。   是因为远离了自己么。   宫墙跃下两道身影,徐林跪地禀告:“殿下,庄贵妃约司乘雪在偏殿见面。”   靖王收回思绪,阖上眼眸:“父皇在何处?”   “司药局,正研究长生丹之事。”   “引他过去,动静越大越好。”   “是。”   徐林带人迅速离开。   靖王睁开眼,回到凉亭。   段云琛正握着笔焦头烂额地想诗,就快要崩溃了,连他惦记的暗卫中途离开也没发现。   靖王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十六走了。”   段云琛大惊,立刻抬头四处巡视,果真没见到人。   “他去哪了?!”   靖王淡淡道:“庄贵妃吩咐他去办事。”   三皇子脸色一变,当即扔了笔,火急火燎冲开人群奔出去,众人怎么叫都不回头。   “这……三殿下是怎么了?这般慌张。”   靖王神色不变:“恐怕是贵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吧。”   段云裴和他对视一眼,心下明了,接话道:“听闻最近宫里进了刺客,以防万一,咱们也跟去看看吧。”   其余人迟疑,都看向七皇子。   段云琅沉默片刻:“我并不知母妃在何处。”   “无妨,无非就这几个地方,咱们找找便是,娘娘的安全最重要。”   段云裴说着,便将众人有意引过去。   段云琅落后一步,神色复杂。   “四哥。”   靖王回眸:“何事。”   “四哥,那日不曾赴我之约,是拒绝的意思么?”   靖王并不出声。   段云琅捏紧手指:“你到底想做什么,母妃她如今并未害你,你为什么还是一定要她死?”   “她挡了路,便怪不得旁人。”   “若我求你呢?”   靖王并不动容:“七弟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求来的,没有手段,再怎么跪亦是惘然。”   段云琅闭上眼:“和四哥从前说的一样,四哥从来没变过,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狠心。”   靖王不置可否,拂袖离去。   “可我却也不是只会求人。”段云琅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四哥,你前世教我的,我都放在心上,一件也不敢忘却。”   靖王一顿,桃花眸变得晦暗,转过头。   段云琅走到他先前就坐的席案上,弯腰端起靖王饮过的酒杯:“四哥今日心情不佳,想来喝了不少。”   “你下了毒。”靖王用的肯定语气。   “算不上毒,却能叫四哥吃点苦头。”段云琅看过来,“一日醉。”   一日醉,无色无味,却比青楼所用的下三流媚药效用更强,非交合不能解。   “我知道四哥的计划,既然你不肯饶我母妃一命,那就请四哥自己尝尝自己的阴谋。”   他刚说完,靖王便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眼前一黑,腿脚不听使唤,重重跌倒在地。   混沌中他察觉段云琅靠近自己,轻声叹息:“四哥,前世你留我性命,我亦不愿害你,但母妃这辈子的确尚未铸成大错,罪不至死,还请你高抬贵手。”   靖王想出声,却已然开不了口,眼皮子千钧般沉重,意识渐渐陷入黑暗。   段云琅驻足俯视他片刻,出声唤:“来人。”   段四从暗处现身。   “殿下,请吩咐。”   段云琅指指昏迷倒地的人:“将他送去偏殿,另外告知司乘雪,叫他立刻离开。”   段四应是,将靖王背起,送到偏殿榻上。   段云琅替他盖上被褥,眉目沉静,带着并不属于少年的成熟稳重。   “四哥,太过绝情,也是会反噬的。”   倘若段云初做得不至于太绝,那么这一次他自己也不会受影响。   但若是他不留情面,最终害的,只会是他自己。   出门时,司乘雪叫住他:“七殿下这一次,倒叫臣刮目相看。”   段云琅转头:“厂督也觉得我不择手段么。”   “不。”司乘雪勾唇,“臣只是没想到,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殿下,也会插手这些纷争,臣本以为您会厌恶这些勾心斗角。”   “我只是不想再叫母妃落得那般凄惨下场,她对旁人再如何残忍,也终究是生我养我的母妃。”   司乘雪看了眼不远处渐渐行来的人群,笑了笑:“想必段初初死也不会想到,设计他的人,不是我,也不是贵妃,而是一向不理尘事的七殿下。”   “不过,殿下还是太善良,换做是我,绝不会叫段初初如此轻易躲过此劫。”   段云琅转身离开:“我只是个读书人,没有你们那么凌厉的手段。”   读书人……   司乘雪好笑,七殿下当真自谦,段初初何等警觉之人,一生也没吃过几次亏,却这么轻易在他手上栽了,这还叫没有手段。   他看了眼院子里候着的司凛:“走罢。”   两人离开的下一瞬,徐林便带人潜入,从窗外吹入迷。魂香,确认里面的人昏睡,才对身旁死士道:   “这是迷。魂香,你稍后进去,不必做什么,庄稚吟自会发情,假戏真做,叫中承帝看见就行。”   死士点头。   徐林放心离开,去引人过来。   他运气不错,正巧碰上六殿下带着人四处搜寻,便上前指了方向。   又派人去司药局,说凤仪殿出了刺客。   没多久,中承帝便赶来,众人皆聚在偏殿外。   死士在殿内等候许久,听到门外动静,便脱了外衣,赤着上身爬上榻,去掀榻上人的被褥……   靖王隐隐约约察觉发生了什么,难耐地闷哼一声,抓紧被单,难堪地撇开头。   他一心算计旁人,何时想过,自己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等等。”   死士的手腕,忽然被一根树枝挡住。   他惊愕抬头,就看见一个玄衣少年半蹲在梁上,俊俏又冷酷。   “段十六。”   段钺挑眉:“你认识我。”   “主子提起过。”   “那便好办了。”段钺从梁上落下,把掀了一半的被褥盖回去:“你走吧,这里面不是庄稚吟,你家主子被算计了。”   死士不动。   他自然不信,且对一名死士来说,完成不了任务便是死路一条。   “闪开。”他拔剑冷道:“别逼我动手。”   段钺叹气,只好把被褥掀开一半,露出半张脸。   “这是你家主子,你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下,让他颜面扫地么。”   死士微惊,伸手去揭被。   段钺冷脸拦在他面前:“别碰他。”   “我要确定他是否易容。”   靖王养的人,怎么这么倔呢。   段钺按着被褥不让他掀:“我的耐心有限,你若再不走,我便不留情了。”   门外动静越发近了。   死士犹豫片刻,拾起衣服飞速离开。   段钺这才松口气。   小黄书道:“支线任务【救靖王于水火】进度100/100,奖励三千金币已到账,请爸爸查收哦。”   段钺听到“哗啦啦”几声金币掉落的悦耳声音,原本因为赶路而烦躁的心情也奇迹地被安抚了。   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有钱真好。   方才他都快摸到二殿下藏匿火门枪的地点了,却被小黄书疯狂示警,说靖王有危险,叫他快点回来。   段钺一路紧赶慢赶,轻功发挥到了极致,连逃命时候都没那么快,就为了那三千金币。   他掀开被褥,看见靖王烧得通红的脸。   七皇子也是一不做二不休,连他衣裳都给扒了,少年一身伤痕累累,雪白的肌肤泛着情欲粉色,勾人极了。   “别……看。”   他艰难启唇,气若游丝。   段钺轻笑:“真丢人啊,四殿下。”   靖王难受地蹙眉,往被褥里钻,不想被他看见这副难堪模样。   段钺也没坚持,用被褥将他裹起来:“我带你走。”   靖王点头。   段钺将他抱进怀,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留在案上,旋即脚尖一点,从窗口掠出。   守门的侍卫只察觉到一阵劲风掠过,回头去看时,已然没了人影。   他正疑惑,忽而殿外传来一声高喝:“陛下驾到!”   守卫连忙下跪:“恭迎圣上!”   中承帝带人大步跨进来,面色阴沉:“贵妃可在里面?”   守卫不知发生了何事,如实道:“娘娘已经离开了。”   “哼,朕倒要看看……”   他不由分说推开殿门。   出乎意料的,殿内空荡荡,并无人影。   七皇子紧随其后,见这情况,轻轻垂了眸,想来是有人救走了四哥。   然而,未等他松口气,王霖便大惊道:“陛下快看!这里有封信!”   七皇子一惊,猛然抬头。   ……   段钺一路避开巡逻,将人带回冷宫。   靖王有气无力趴在他肩上,眼皮子无力耷拉着,桃花眸黯淡无光,再没了前世嚣张气焰。   “你方才,留的是什么信?”他哑声问段钺。   段钺侧首看他,勾唇:“你那么有心机,不如猜猜呗。”    第七十八章 暗卫调戏,主子生气   “我、猜不出......”   靖王难受地喘口粗气,灼烫的脸颊情不自禁往段钺脖颈里贴,汲取那些微清爽的凉意。   段钺被他呼出的热息刺挠得浑身不舒服,脖子缩了缩,嫌弃出声:“你别贴我行不行。”   “热......”靖王眼前模糊,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十六、十六......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凉拌。”段钺抽出一只手,一巴掌把他头拍过去:“嘴巴离远点,别碰我脖子,再贴贴我就把你扔了信不信?”   靖王喘息声越发重了,却不敢再挨着他,浑身瑟瑟发抖,可怜地缩在他背上。   王典离老远就看见自家殿下有气无力被驼回来,连忙上前问询:“哟,大人,这是怎么了?”   段钺担心有监视,只道:“喝醉了酒,六殿下嘱咐我送他回来。”   “那奴才去煮醒酒汤。”   “回来。”段钺把人拉住,“不用,找几盆冰块送过来就行。”   “冰、冰块?”王典惊讶地看了眼自家殿下,“殿下难道要冷浴?”   “问那么多作甚,照做就是。”   说完顿了顿,想起他家穷得很,又道:“若没有冰块,随便从院子里抱几捧雪也行。”   王典连连点头,当真找了把小铲子去铲雪。   段钺抽抽嘴角。   靖王穷也是真穷。   他将几盆雪都倒进浴桶里化了水,把靖王从榻上抱起来,揭开被褥就往里扔。   靖王眼眶通红,搂着他脖子不肯放:“冷。”   “我管你冷不冷,赶紧给我下去。”   段钺居高临下俯视他,“你中的是情毒,别想着我去找人替你解,自己忍过去吧。”   说完也不管靖王愿不愿意,一巴掌给人拍进了水底。   靖王浑身一哆嗦,立刻从水面冒出头,冻得唇色发紫,连呼吸都冒着寒气。   他扒着浴桶边缘,艰难出声:“一日醉,若不交合,会死人。”   段钺搬了个小板凳,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稳如老狗:“谁说的?”   “众所周知。”   “瞎几把扯。”段钺轻嗤一声:“忍忍便过去了,我都能忍得,你怎么忍不了?你不是男人?”   靖王被堵的百口莫辩,沉沉盯他一会儿,突然抿起唇,一头钻进了雪水里,好半晌不露头。   段钺挑眉:“你干嘛?生闷气?你要不要脸了。”   水面嘟噜噜冒出一串泡。   段钺无语,把他揪出来:“你想闷死自己?”   靖王脸色苍白,乌黑的墨发淋着水,紧贴在雪白肌肤上,莫名诱惑。   他垂着纤长的睫毛,哑声道:“反正都是要死,你倒不如让我死得体面些。”   段钺拍拍他小脸蛋:“安心,有我在,绝不会叫你死那么痛快。”   他从前被靖王送给三皇子时,被他亲手喂下过这种毒。   故而后来,靖王一直以为他清白已不在。   但事实上,三皇子并未亲自碰他,而是为了折磨,将他送进青楼,想看他会不会经不住诱惑失身。   暗卫自小就会进行各种训练,包括抵抗情欲。   所以那天夜里,他没有碰任何人,生生凭自己的意志咬牙挺了过来。   靖王嫌他脏污,厌他失身。   但他并不知道,对前世的段十六来说,一日醉的药力,甚至不如靖王那张脸有用。   段初初一个笑,能让他生让他死,让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再多深情,皆成过往。   段钺收回思绪,看向浴桶里奄奄一息的少年,勾勾唇:“殿下,你若实在忍不住,不如奴才帮你纾解如何?”   段初初一顿,颤巍巍抬了眼睫看他:“怎、怎么......纾解?”   段钺不语,纤细修长的手腕伸入冰水中,往下探去。   靖王屏住了呼吸,手指紧紧扣住木桶边缘,一动也不敢动。   他感受到小暗卫柔软的右手,拨开层层叠叠的水纹,探入他双腿间。   “十、十六......”他嗓音嘶哑得发颤,忍不住夹紧了大腿根。   段钺朝他一笑,掌心贴在他小腹处。   紧接着,徐徐渡入内力。   靖王又是一怔,没反应过来,抬头呆看他。   段钺看出他心底所想,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靖王脸颊发烫,立刻收回视线,抿了下干燥的唇,移开脸不敢看他。   段钺替他将药力化解掉,便收回手,一边用帕子擦干净指缝的水珠,一边道:   “七殿下留手了,药量并不多,效用过两个时辰自会化解,你先待着,我待会再来看看。”   见他要走,靖王连忙起身抓人:“你要走?”   “你这不是屁话么,我主子还搁凤仪殿里等着呢,我不去他那儿,还留在你这个外人这里不成?”   他打开靖王的手,转身出了门。   王典送他到殿门口:“大人慢走。”   段钺颔首:“劳烦公公照看好四殿下,若是他受不住冻,晕了过去,还请公公派人通知我。”   王典笑着点头:“奴才省的。”   段钺才放心离开。   月上中天,凤仪殿的宴席已经散了。   六皇子抱着昏昏欲睡的九皇子站在殿门口等他。   “十六,四哥怎么样了?”   “中了情毒,不过没有大碍,奴才已经替他解了。”   六皇子脸色怪异:“你......你解了?”   “对呢。”   段十二也蹙了下眉:“怎么解的?”   段钺奇怪地看他俩一眼,“扔水里啊,不然呢。”   “......”段十二顿了顿,也是没想到他如此简单粗暴。   六皇子此刻非常担心自家四哥的生命安全:“四哥他没死吧?”   “殿下放心吧,奴才心里有数。”   你要真有数,就不会把一个重伤濒死还中了毒的人扔冰水里不管了。   六皇子叹息:“我这里没有大碍,你若担心四哥,便去守着他吧。”   段钺耿直:“殿下,我不担心。”   六皇子只好道:“我担心。十六,你还是去替我看着点,四哥身子虚,受不得冻。”   段钺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段十二背着九皇子,同他一道行路。   “对了,方才忘了问,庄贵妃和七皇子如何了?”   “陛下从偏殿搜到一封密信,是庄贵妃伙同刺客密谋,袭击陛下的手信。”   段十二面色严肃起来,“十六,你可还记得先前陛下两度遇刺?似乎,都是庄贵妃所为。”   段钺点点头,他自己伪造的信,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内容。   他关心的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多么?”   “在场之人都看到了,陛下雷霆震怒,将七皇子和庄贵妃都关了禁闭,命令其余人封口,不准再议此事。”   “这么说,陛下暂且还是不打算动庄贵妃。”   “不错,一方面信的来历蹊跷,还待调查。另一方面庄氏如今权势滔天,几桩盐铁交易和春闱俢堤等要事还握在他们手里,轻易动不得。”   段钺也清楚这些,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老皇帝太能忍,被戴了绿帽子也能一直按兵不动,也不知道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两人没走一会,便到了岔口。   段钺停住步子:“总之是好事,她暂且应该不会指使吴徵动手脚了,十二,你小心点。”   段十二点头,不放心地看他一眼:“你也是,万不可冲动。”   段钺轻笑,拍拍他肩上九皇子的小脑袋:“九殿下,奴才告退了。”   九皇子迷迷糊糊半睁开眼,张开手要他抱:“十六,饿饿。”   段十二连忙把小孩捞回来:“殿下乖,十六还有事要办,咱们回宫冲奶喝吧。”   两人便在岔口道别。   段钺抬头望了眼天色,并未回冷宫,而是摸去了二皇子住处,避开眼线,跃上房顶。   灯光昏暗。   段云睿仍在书房读书,三皇子在他边上捣鼓木雕,嘴里嘟嘟囔囔的,在说靖王的坏话。   段钺屏息,如同暗夜的枭,闭目隐在黑暗中,不声不响等了许久。   终于,三皇子张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   “哥,我困了。”   段云睿扫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不早了,走罢,回去休息。”   三皇子立刻蹦起来,把手边工具收起来,和他一道出了门。   书房灯火吹灭,铜锁落下,人声寂灭。   段钺这才睁开眼,跃下房顶,打开窗户翻进去。   他之前跟踪段云睿,发现在他书房里,有一间不为人知的暗道通往宫外。   他猜测,从赵景幼那儿购来的火门枪,就被藏在那里。   段钺拧了下书架左侧第二本竹木卷,暗室门应声打开,他吹燃一只火折子,悄无声息走进去。   ......   三皇子走出不远,回头看了一眼。   “哥,你说,段十六真的会来么?”   “他既奉父皇之命搜查,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放心,他查不到什么。”   三皇子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但是哥,别忘了,你答应我不伤害十六的。”   段云睿低头扫他一眼:“段十六就有那么好,叫你惦念这么久。”   “你不懂。”三皇子一脸高深莫测,“这就叫缘分。”   段云睿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   段钺很快便折返。   不出所料,暗道尽头是一间废弃旧宅,里面堆放了三箱火门枪,还豢养了几十名刺客。   既然已经确定火门枪的位置,剩下的,便是禀告给老皇帝。   这一次,就算不能让二皇子倒台,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段钺回到冷宫。   王典守在门前,一脸焦急:“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   “殿下……殿下晕过去了,浑身滚烫发烧,怎么也叫不醒,奴才瞧着呼吸都快没了,您赶紧去瞧瞧吧!”    第七十九章 暗卫奉命赴死   意识混沌间,靖王做了个梦。   梦见前世,他将段钺送进三王爷府的那天晚上,亲手喂他喝下一杯酒。   酒里下了一日醉。   他却骗段钺,那是完成任务的赏赐。   段钺一无所知。   那时的暗卫尚且年轻单纯,甚至欣喜地以为,主子是在宠他。   直到被扒光衣裳,装进笼子,送上三王爷的马车,他才晕乎乎地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拼命压抑着情欲,苦苦哀求,不要扔了他。   靖王已然忘记自己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看待眼前任人宰割的可怜暗卫。   他像个局外人,看着当初的自己,嘴角噙着戏谑玩味的笑,轻佻抬起暗卫下颌,对他说了一句:   “你这卑贱丑陋的身子,终于也派上一次用场了。”   丑陋。   是,段钺因为常年累月的受伤,身体几乎全是抹不去的疤痕。   当时的他,只觉得那具身体,既畸形又低贱。   却从未想过,这些伤是为了谁而承受。   小暗卫呆呆地望他,眼底一抹光,忽闪忽暗。   他觉得碍眼,收回了手,将他推入深渊:“能被段云琛看上,也是你的福气。滚吧,从今以后你不再是靖王府之人,别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笼门上锁,马车行远。   最后一眼,是段钺漆黑无神的眸。   如同一根针,刺进他心脏。   靖王喘着粗气,陡然惊醒。   梦里的小暗卫,就站在眼前,正弯腰触碰他鼻尖,神色莫辩。   见他醒来,段钺动作顿了顿,才收回手。   “我以为你死了呢,怎么这么弱。”   靖王仍沉浸在梦中,怔怔注视他:“你还活着。”   “?”段钺皱起眉:“你烧傻了?”   靖王一颗心骤然落下,长出口气,伸手遮盖住眉眼:“我做了个噩梦,是关于你的。”   “……哦。”段钺并不感兴趣。   他把人从浴桶里拽出来,裹上干净的浴袍,扔到榻上,抖开被褥丢给他。   “别冻死了,否则六殿下该伤心了。”   靖王脸色青白,自己钻进被褥里,拧干湿透的长发,呆坐在榻边。   前世他并不在意段钺,就连对他做了什么都记不清楚。   段钺中了一日醉之后,究竟是怎样渡过去的,又在段云琛手下遭受了什么折磨,他一概不知。   明明他们在一起走过六年光阴,日夜相对。   可他对小暗卫了解的却那么少,连陌生人都不如。   “……段十六。”   “嗯?”段钺正在用内力温水,闻言用鼻子哼出一声,头也不抬地开口:“怎么。”   靖王薄唇张张合合,想问些什么。   却又沉默下去。   段钺正等着他说点什么,等了半天等不到,疑惑地抬眸。   就见少年一脸苍白,神思不属地缩成一团,向来凉薄的桃花眸难得浮沉不定。   “难道毒还没解?”段钺歪歪头,放下水杯,弯腰凑过来,捉住他手腕。   靖王缩了缩,没能躲开。   对方离他极近,手指修长而有力,如同一条锁链,似乎将他紧紧箍在身旁。   “应该没事了啊。”段钺指腹轻按在他跳动的脉搏上,眼中清澈:“你还想做么?”   靖王瞳孔一缩。   梦中段钺被凌辱的情景一一浮现在他脑海。   压抑的喘息,痛苦的泪水,冰冷的躯体,苍白的脸,殷红的血。   一幕幕怪诞梦境交织成恐怖的回忆,疯狂地想要将他拖进深渊,让他好好看看前世小暗卫究竟受了怎样的折磨。   靖王闭上眼,陡然将段钺推出去。   “离我远点!”   段钺没防备,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脸色扭曲。   “你他娘……你是不是有病?好好的抽什么疯?”   靖王神色几度变幻,最终狠心撇开脸,不去看他:“滚出去。”   段钺“嘶”了一声,“你想叫我待在这我还不肯呢,有毛病。”   他转身就走,“砰”地一声阖上门。   巨大的响声震在靖王心底,让他眼睫狠狠颤了颤。   ……   段钺脸色阴沉往前走。   王典小心跟上:“大人,我家殿下……怎么样了?”   “死不了,还有力气赶人呢。”   段钺一脚踢飞个石头,尖锐的刺棱陷进墙壁,生生砸出道裂缝。   王典咽了口唾沫,默默离他远了半步:“大人慢走。”   段钺即将踏出宫门,又想起什么,转身递给他一个令牌:“拿我的身份牌,去库房支些炭火和药材。”   王典一顿,立马反应过来这是给四殿下用的。   “多谢大人,大人实在有心了。”   段钺没接话。   小黄书叮咚一声:“【帮扶靖王过冬】任务进程100/100,一千金币并五包亲嘴烧已到账,请爸爸查收。”   段钺笑了下,这才满意离开。   他原本还约了靖王夜里去浪。   不过到了子时,他在宫门口候了许久都没见到人,估计他是身体撑不住,已经睡了,便没再等,一个人溜进了养心殿。   殿门口十名禁军,十名东厂番子,暗处还有暗卫营的人,并不容易潜入,倘若打斗起来,会引来更多人围攻,他没有胜算。   段钺耐心守了一个多时辰,看准换班的时机,身影迅疾如风,快速从树梢跃上房顶,悄无声息掠进窗户。   “谁?”   一道压抑的低声在耳侧响起,脖颈横了一把锋利匕首。   他运气真背,刚钻进来,人都还没爬起,就被暗卫营的人发现了。   段钺抬起头,月光下照映出少年俊俏的面孔。   “是我。”   “怎么是你。”段一撩了下眼皮,并未收回武器:“你不好好守着六殿下,来养心殿作甚?”   段钺举起双手,离刀锋远了些:“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段一并不动容,上下扫他两眼,见他没带武器,才收了匕首,转身跃上房梁。   段钺松口气,跟上。   梁上还蹲着两个暗卫,见他过来,笑眯眯打了个招呼:“哟,小十六,这么巧,你来弑君吗?”   段钺眼角一抽:“不是。”   “那就好,咱们可舍不得杀了小十六。”   段一冷声:“闭嘴,别废话,滚去警戒。”   两名暗卫嬉笑领命,飞身散开。   段一这才看向段钺:“说罢,来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陛下把长生丹放在了哪里?”   “你又使什么坏?”   “怎么会,加点料而已。”段钺眨眨眼,摇他胳膊:“好哥哥,帮帮我嘛。”   “你想谋刺陛下,问过统领了?”   “不会让老皇帝死的,吃点苦头罢了,谁叫他对统领那么坏。”   段一扫了眼老皇帝榻上的美人,沉默片刻:“今夜一切正常,我什么都没看见。”   段钺眉眼弯弯笑起来。   幸而夜色遮挡,他的被动技能并未发动。   长生丹放在暗格里。   段钺熟门熟路打开,取出丹瓶,在药丸上裹了一层系统出品的新型泻药。   说明书上说,服用后症状如同中毒,心腹绞痛难当,全身溃烂如鬼,一月后方能缓解。   这破玩意儿可太适合狗皇帝了。   段钺勾勾唇,将长生丹归回原位,闪身离去。   梁上段一望着他背影,想了想,还是从怀中取出小本本,再记上一笔:   十二月一日,段十六求助,酬金未付。   往上一扫,整整一页,记得几乎全是段钺各种旷工逃课欠下的月银。   合计欠一百二十两,归还日为立春,逾期以日计翻倍。   另,债主本人尚不知晓此事。   ……   段钺下了药没多久,就听闻皇帝毒发的消息。   太医诊治后说,是长生丹出了问题。   吴徵惊慌失措之下,将责任推给段钺,说是因为他不配合炼丹,缺少一味关键药材,才导致了长生丹出问题。   段钺很快就被宣召进殿。   彼时几位皇子都在。   老皇帝龙榻前拉了一道帘,看不清面容。   殿内乌烟瘴气充斥着难闻的药味,还有死肉腐烂的气息。   小黄书拍了一张照给段钺看。   中承帝一张俊脸毁于一旦,浑身上下生满了奇丑无比的疮疤,流脓溢血,可怖如鬼。   难怪没法见人。   段钺不客气地在心底笑出声。   面上他倒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冷淡拱手:“奴才拜见圣上,圣上金安。”   吴徵冷哼:“你若真心祈求陛下金安,就该献出自己的心头血做药引,而不是在这里推诿怕死!”   三皇子激动地上前:“你胡说什么!十六做什么了,你凭什么认定他就是药引?我还说你是药引呢,你敢割心头血吗!”   “三殿下,并非在下胡诌,段十六天生药体,有庇佑真龙之气的福分,此乃神谕。”   “狗屁神谕!”三皇子冲出来,跪在地上,“父皇,你别听这假道士胡说八道!您乃天子,怎么可能需要一个暗卫的血来续命?这假道士一定是想害您!”   段钺见他脸红脖子粗得护在自己眼前,倒有些惊讶。   三皇子虽然傻,但说到底也是个自私狂妄的人。   他没想到,这人竟肯为他得罪老皇帝。   他看了眼人群里的靖王。   段初初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连目光都未落在他身上。   段钺摇了摇头。   狗王爷连狗都不如。   虽则大多数示好是为了任务和复仇,但段钺自认对他还算不错,可当自己深陷险境时,他却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即便真是条恶狗,也尚且懂得报恩,靖王还比不上条狗。   不过,他早就认清这人本性了。   段钺摇头,制止了想要求情的六皇子,上前一步。   “请陛下恕罪,奴才事先并不知药引之事,叫陛下受苦了。”   中承帝虚弱地咳嗽一声,哑着嗓子:“云钺,不是你的错,无需道歉,心头血不可乱放,你先回去吧,待太医再商量商量……”   “不!”段钺坚定摇头:“既然奴才已然知晓,又怎敢苟且偷生?陛下有命,奴才自当万死不辞!”   说罢转头看王霖,一脸视死如归:“公公,请取刀来。”    第八十章 暗卫自戮取心头血   金丝楠木托盘里安静躺着一柄锋利匕首。   一旁王霖神色担忧:“十六大人,您可得想清楚,这取心头血,不是小事啊。”   精血乃人生气汇聚之精华,哪怕习武之人,也遭不住在心口横插一刀。   段钺摇头,拾起匕首,举到心口前。   “公公不必再劝,倘能救陛下,奴才死而无憾。”   三皇子再也按捺不住,急得往前跪爬几步:“父皇!父皇您说句话啊!您不是最疼爱段十六了么,您快点下令,叫他住手啊!”   六皇子也跪下:“父皇明鉴,儿臣也以为,吴天师此言不足为信。”   罗幕后的中承帝叹息一声:“朕亦不愿……欸,罢了,云钺,把匕首放下吧,朕怎么舍得你受伤。”   殿中数人,皆将目光放在段钺身上。   一时间气氛紧张。   小黄书握拳怒道:“爸爸,别听他花言巧语!他若真心疼你,早该让禁军上前将你捆住了。”   “我知道。”段钺心中轻笑,“他就是知道我性子倔,才会这般虚与委蛇,就是在等我自己动手。”   “那爸爸,为什么还要上当呀?”   “书书,看好,爹今天教你一招求生必备技能。”   段钺眉目冷淡,指尖缱绻轻抚过刀刃,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忽而调转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快又狠地扎进心口!   “十六!不要!!”   三皇子惊吼一声飞扑上来,然而已经来不及。   段十六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刺入心口后便迅速一个翻转,内力凝聚心血之气落于刀尖,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眨眼便抽出刀刃。   他对小黄书笑了下:“这就叫,苦肉计。”   三皇子仰着头,呆呆望着他动作。   雪白的刀刃并无任何血迹。   只有一滴殷红到刺眼的血滴子,凝聚在纤细的刀尖。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当真能忍受穿心剧痛,面不改色取出自己的心头血。   “殿下。”段钺低头朝他微笑,“能劳烦您,替奴才将玉瓶取来么?”   三皇子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视线里的小暗卫明明笑得那么明媚耀眼,他却觉得他像冷风里的残烛,马上就要被吹灭所有光亮了。   他哆嗦着手,把托盘里的白云瓶拿起来,拔开木塞,接下那滴珍贵的心头血。   其余人神色晦暗莫辩。   谁也没想过,这小暗卫竟能如此决绝,说下手就下手,一丝一毫的犹豫也没有。   吴徵脸色是最难堪。   原本药引一事便是他胡诌,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可段十六这一招釜底抽薪,却断了他所有后路。   “陛下,这暗卫动手这么果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你还想怎么样!”三皇子愤怒地哭吼起来:“他不动手,你说他贪生怕死,他动了手,你又说他心有不轨,你是不是存心要逼他死!啊?!”   “陛下明鉴,臣并无此意,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   “够了!”   中承帝怒喝一声,“都给朕闭嘴!王霖,快!替朕去看看云钺的伤势。”   小黄书落在段钺头顶,惊叹一声:“攻略值+30,目前【中承帝好感度70/100】,爸爸好厉害啊!”   在系统设定里,60的好感度是朋友,70是挚友,80乃知己,90为亲人,100则是生死之恋的爱人。   小黄书仔细琢磨了下,转念一想又觉得愤愤不平:“爸爸差点替他死了,他居然才只涨这么点儿。”   “不错了,他是皇帝,多疑乃是天性,这数值已经超出我预计了。”   段钺安抚它一句,又问:“护心宝生效了么。”   他可不想为了救老皇帝把命搭上,这东西据说能护住心脉不死,是他花了所有积蓄兑换的。   “爸爸放心,已经启动保护模式啦!”   “那就好。”   段钺松口气,顿时卸下所有防备,如一滩烂泥滑落在地。   “十六!”三皇子立刻把他扶起来,吓得直抖:“十六,你别吓我,你怎么样了?”   段钺眼前模糊,想出声,却说不了话。   握刀的手没了力气,匕首从掌心掉落在地。   一声清脆的响音。   让殿里怔愣的人都清醒过来。   六皇子顾不上靖王,甩开他的手便冲上前,去查看段钺的伤势。   “心脉受损严重,脉搏停跳……这里无法施救,传太医!王公公!”   王霖把地上的玉瓶子捡起来,连忙看向罗帐:“陛下,这……”   中承帝似乎是从榻上起来了,焦急道:“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快传太医!”   宫人们一阵忙乱,进进出出不停。   殿中央汇成了一条小小的血河。   血迹如同被引导,流到靖王脚下。   他低下头,盯着那血迹发怔。   段云睿侧眸看他:“倘若段十六没挺过去,死在这里。”   靖王眼眸一颤,沉默半晌。   很快他便移脚,避开那血迹,淡淡抬眸:“死了,又如何?”   段云睿定定看他。   没多久,他道:“我还以为四弟变得优柔寡断了,原是我多虑。”   靖王没接话,冷静的目光落在受了伤的段钺身上。   “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暗卫动摇。”   却不知是在和段云睿说,还是在和自己说。   太医迟迟未至。   六皇子手边药材有限,根本无法施救。   段钺心口如同拔了木塞的血罐子,汩汩鲜血争先恐后往外冒,怎么也止不住,很快就将玄色的衣衫染得湿透。   三皇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红的血。   “十六,你别死,你不能死……”   他恐惧地攥紧小暗卫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滴:“只要你没事,本殿下以后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你别死。”   段钺无力笑了下。   “三殿下,别怕,奴才……不会有事。”   “你骗人,你骗我,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   他哭得更大声了。   段钺活了两辈子,还没见过这人哭这么凶过。   他又好笑又无奈,努力伸出手,指尖轻碰了碰三皇子通红的眼角:“殿下,奴才、奴才向你保证,一定不会死……”   小黄书“叮咚”一声。   “恭喜爸爸,【三皇子好感度】100/100,完成攻略任务1/7,奖品已发放到账,请查收。”   段钺心里小人疼得龇牙咧嘴:“快、快给我兑个止疼药,我受不住了。”   小黄书立马筛选出价格比较低廉的止痛药,撒在他伤口上。   商城的特效药效用极好,段钺很快感到心口剧烈烧灼的痛感有所缓解。   他长出口气,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   紧随而来的,便是头脑也跟着昏沉。   殿里再多兵荒马乱,也都跟他无关了。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回笼。   晕眩间,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交谈。   “醒了么。”是靖王的声音。   总是那种清冷的调子,段钺闭着眼都能想象得到他事不关己的漠然神色。   “尚未……伤得极重。”语气疲惫,这是六皇子。   “已经躺半个月了,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睡这么久,段云裴!你还说自己不是庸医!”   暴躁如雷,一听就是三皇子在跳脚。   “阿琛,别胡闹,时候不早,你都在这等一天了,我们该走了。”段云睿把他劝住。   三皇子在榻旁磨蹭好半天,段钺甚至都感觉到他目光快把自己的脸盯出个洞来了,才听他咬牙出声:“明天,明天你们要是再治不好他,就立刻还给本殿下!”   段钺淡淡想,那你恐怕等不到了。   一阵脚步声远去。   段钺眼睫颤了下,缓慢睁开。   昏黄的夕阳落在他眼底,染出血一般的火色。   床边坐着的九皇子睁大了眼,奶声奶气趴过来:“十六,你醒啦?”   段钺本想朝他笑笑,只是牵动了下嘴角,才发现连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得放弃,眨了下眼表示没错。   “你等等哦。”   九皇子跳下小板凳,帮他把脑门上敷着的湿毛巾拽下来,过水使出吃奶的力气拧了下,叠得乱七八糟,又哼哧哼哧爬上榻,暖乎乎的小手拍拍他额头,再盖上毛巾。   段钺还是想笑,眼底便带了几分笑意。   “九殿下……”   一开口,嗓音嘶哑无比,喉咙疼得像是刀刮。   段钺咽了口唾沫润润嗓,才继续道:“九殿下,和谁学的?”   九皇子枕着肉乎乎的小手臂,趴在床边专注地看他:“四哥哥教哒,四哥每天都守在这里,就像舟舟这样看十六呀。”   段钺愣了愣。   未拧干的湿毛巾滑落下来,遮盖住眼帘,几滴水渍顺着脸颊落进脖子,带了些许凉意。   一道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随即便有人伸手过来,取走他眼睛上的湿毛巾。   段钺眨眨眼,视线清晰了些。   漆黑冷酷的少年身影落进他眼帘。   是靖王。   段钺盯着他不出声。   靖王绞了帕子,覆在他额上,又拍拍九皇子的脑袋:“舟舟,去帮六哥熬药。”   九皇子乖乖点头跑出去。   靖王这才垂眸,同段钺对视,静默许久,说了句废话:“你醒了。”   段钺用尽力气,努力朝他勾出个笑:“没死成,四殿下,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第八十一章 暗卫被抓身陷险境   靖王心性冷漠,自不会因他此言而动容,听了这讥讽也只当未闻,伸了一只手到他额上探温。   “你高烧三日,几度断气,若非阿裴一直守在榻边悉心照料,人便没了。”   取心头血本就是极度惊险之事。   段钺既然敢做,自然是因为有保命的法子,他性子莽撞,也并不觉得后怕。   只是见狗王爷丝毫未提及自己,又想起九皇子的话,便故意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什么。”   “你有照顾我么。”段钺歪头,弯了弯眉眼,似多情又似讽刺:“听闻四殿下陪了我半个月,是真是假?”   靖王手指顿了片刻,随即收回。   他沉默着,并不回答段钺的问题,也无任何神色变化,像块永远不会动情的玉石。   好看,却过分冰冷。   段钺觉得无趣,拽下额上湿毛巾,扔进他怀里:“滚,我要休息。”   靖王接住,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没退烧,不能摘。”   边说,边不厌其烦将毛巾打湿水,绞干了敷在他额上。   段钺脸色有愈加阴沉的趋势。   靖王见此,岔开话题,道:“吴徵将你的心头血炼制成丹,但未能成功化解父皇所中之丹毒,父皇气怒之下,已将他关进大牢等候处置。”   “至于庄贵妃,因举荐之责,目前还被禁足宫中,段十二暂且无事。”   这个消息,的确是刚刚苏醒的段钺迫切关心的事。   他脸色缓了缓,拂开靖王的手,自己坐起身盖上毛巾:“陛下伤势如何?”   “已半月余未曾上朝。”   见他不让自己碰,靖王便收回手,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通风,又去倒了杯茶,递给他。   “他不许任何人探视,听太医说,情况并不好。”   段钺不接茶,哼笑一声:“渣男,活该。”   靖王撩了下眼皮,看他一眼,倒并未说什么,只将茶盏放在一旁。   段钺敏锐地捕捉到他异样,积压的怨恨在心底作祟,故意嘲讽一句:“怎么,觉得我对你父皇无礼?”   靖王垂着眸,神色冷淡:“同下毒相比,言辞责难不痛不痒,况且,实话实说,倒也算不得无礼。”   段钺一噎,旋即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是我动的手?”   靖王点头。   段钺咬牙:“你怎知道?”   “看到的。”靖王抬眸看他,“那天夜里,你没等我。”   “谁叫你动作那么慢,我多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你来,你倒好意思怪我?”   靖王沉默片刻,摇摇头。   的确是他未守时。那日宴上中了毒身体虚弱,待清醒时已然过了约定时辰,赶过去时,只看见段钺从养心殿出来。   他见段钺有生气的迹象,便转移了话题:“父皇既然存了利用的心思,便怪不得你报复,自作自受罢了。”   段钺有些惊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前世靖王的心里,可没有这种恩怨分明的念头,任何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生杀予夺,奖罚爱憎,全凭他高兴。   什么自作自受,简直笑话。他这样自负的人,不论做什么,都自觉是对的,何时有认错的时候。   这一刻段钺心情奇妙极了,凑上前盯着他的脸,睁着眼仔仔细细打量许久:“殿下,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放大的眼眸漆黑如墨,清浅呼吸拂上鼻尖。   距离......太近了。   靖王猛地站起身。   “我......”他抿了下唇,慌张移开脸:“我先回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丝毫不停留,转身快速离去。   段钺眨眨眼,坐回去,嘀咕一句:“什么鬼。”   小黄书盯着忽涨一大截的心动值,咯咯笑出声:“爸爸,他害羞啦。”   段钺翻了个白眼。   “就算母猪能上树,狗王爷都不会害羞。”   这个词放在他就是侮辱。   ......   靖王踏出门庭,迎面碰上端着药盅的段云裴。   “四哥怎么走这么早,今日不留下来过夜么。”   靖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殿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似乎很怕被段钺听到。   “十六醒了。”他声音无意识地放低,“你进去吧,别多嘴。”   段云裴知晓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四哥,为何不能说,这些天,明明都是你在不眠不休照顾十六,你应该叫他知晓你的心意。”   “心意?”靖王皱了下眉,莫名抗拒。   “对一个暗卫要什么心意。”他道,又叫段云裴这几日别再去资善堂,便拂袖走了。   段云裴见他背影冷漠,不由摇头。   也不知这人到底要何时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   段钺休息两日,便能下地走路了。   他伤口愈合得本就快,加上六皇子自制的膏药,这会就连心口疤痕也浅了。   段云裴替他敷了药,合上衣襟,道:“幸而未曾留痕。”   这么漂亮的身体,若是落了疤,该是遗憾了。   段钺不知他所想,只以为他担心,不由歉意道:“奴才有罪,无法保护殿下,还让殿下跟着劳碌忧心,实在罪该万死。”   六皇子拍拍他肩膀:“别多想,没事就好。”   靖王不让他去资善堂,他便请了病假,这几日都无所事事,陪着段钺调理身子。   段钺无疑是个很好的伴侣,会察言观色,会逗人开心,还会讲故事。   哪怕什么也不干,只坐在他身旁发呆,也会有好心情。   六皇子想了想,猜测这是因为段钺有一张好看的脸。既不张扬,也不落俗,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令人舒服的美。   尤其当他眼帘低垂,安静倾听时,整个人都温柔到不行。   这样俊俏的少年,谁不喜欢呢。   六皇子悠然过了几天舒适日子。   但好景不长,中承帝听闻段钺清醒,要召见他。   六皇子担心皇帝不死心,还要再取一次心头血,便用“十六身子虚弱,无法下地”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   王霖离开不久,他正待找靖王商量对策,太监便来报,林贵嫔来了,要他交出段钺。   “母妃,您这是何意?”   “看不出来么。”林贵嫔抬手,身后一群侍卫便冲进来,闯进殿内把段钺从榻上抓起来:“带走。”   段钺懵逼地左右看了两眼。   他睡觉刚醒,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六皇子立刻上前,把人护在身后:“母妃,您抓人,总该给个理由。”   “理由?”林贵嫔挑眉:“段十六行刺弑君,还需要什么理由?”   六皇子脸色一变:“您有什么证据?”   林贵嫔瞥他一眼:“吴徵已经招认,是段十六指使他伪造长生丹谋害陛下,按律,当审。”   六皇子神色难堪。   这借口未免太过敷衍,一个罪犯的胡言乱语,怎么能信。   况且就是抓,也不该轮到林贵嫔来抓。   “母妃,您不能带走他,他是我的暗卫,即便犯了错,也该由我处置。且父皇对十六重视有加,您抓了他,恐怕会惹怒父皇的。”   林贵嫔却根本不听他说。   “来人,把殿下绑起来,带段十六走。”   “是!”   “母妃!你不能......”   六皇子眼前一黑,被人从后脑敲了一棍,晕死过去。   “殿下!”段钺抬手挣脱束缚,一个健步冲上前,接住他即将倒地的身体。   六皇子原本身体便不好,被这么一打,脸色也苍白许多。   段钺只觉得悲愤:“娘娘,殿下是您的亲子。”   你怎么舍得下狠手。   林贵嫔神色冰冷:“你若不乖乖束手就擒,阿裴只会被你连累更多。”   段钺抬眸:“是庄贵妃的意思么。”   林贵嫔神色微变,但很快便敛去异样:“你很聪明,但改变不了你将死的事实。”   段钺不再多言,将六皇子抱起来,放平在榻上。   “娘娘,殿下是个内敛的人,他不擅巧言,有些事放在心里不愿说,奴才便斗胆替他说,他一直将您视为母亲敬重,哪怕您不在乎,也请不要践踏他的心意。”   说罢,便举起手腕:“要杀要剐都请便,但请您记住,这是看在六殿下的份上,奴才不反抗。”   身后侍卫上前,将段钺捆上绳索,粗暴地把人拖走。   林贵嫔视线落在榻上少年身上,眼中微冷。   “一个杂种,也配。”   ......   段钺被东厂抓了的消息,很快传进养心殿。   老皇帝缠绵病榻,愤怒得不停咳嗽:“朕都没吩咐,谁动的手?”   司乘雪候在一旁,上前替他顺了顺气。   中承帝病中不见任何人,连段飞也不例外,却只有司乘雪能近身伺候,足以说明他在老皇帝心中位置。   “陛下,这也是为您的身体考虑,长生丹出事那晚,据线人报,只有段十六秘密进了养心殿,还同暗卫发生了争执......这行为实在可疑。”   中承帝蹙眉,却没再说话。   司乘雪又劝:“况且,他身体的愈合速度,也是个秘密,倘若东厂能解开这个谜,对陛下这怪病也有益处。”   中承帝沉吟半晌,到底不再反对了。   “云钺进宫至今,不曾吃过什么皮肉之苦,东厂酷刑多,朕担心他受不住。”   “陛下放心,奴才有分寸,定不会有性命之危。”   这意思,便是一定要用刑了。   中承帝叹息一声:“朕对不住他。”   司乘雪眼底露出讥讽。   若当真心疼,就该当场下令将人放了,又当又立,不愧帝王家。   司乘雪陪老皇帝到半夜,出宫时,正巧撞见段云初也往宫外走。   他勾唇笑了一声:“四殿下,好巧啊,这是去哪呢?”   段云初回眸。   月色飞雪,都不如他那张脸来得惊艳,明明穿着最简单的黑袍,没有任何表情,却比所有人都耀眼。   司乘雪不悦,他自然知道,前世的段钺,就是被这张脸吸引得神魂颠倒。   段云初道:“厂督去常德门么。”   常德门便是东厂落座之地。   司乘雪眯眸,挑衅地轻笑:“是啊,去看看本督新捕的猎物。”   段云初颔首,将那句话不轻不重还给他:“好巧,本殿下也是。”    第八十二章 暗卫遭受酷刑   司乘雪险些忘了,四殿下前些时日被任命锦衣卫小旗,吴徵和段钺的案子,他的确有权利干涉。   “殿下倒是勤勉。”   他笑意收了起来,因为段云初那句话而显得不大愉悦。   “只是,陛下已将此事全权托付于本督,无需劳烦殿下出手,本督自会找出凶手,还陛下一个真相。”   “本殿下只是碰巧调查一桩旧案而已,厂督不必在意,您先请吧。”   段云初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做出“请”的动作,文质彬彬,油盐不进。   司乘雪眼神越发阴鸷,冷哼一声,一拂衣袖上了马车离去。   段云初眼底沉如墨,看他片刻,踩着脚蹬上马。   徐林一拉缰绳:“殿下,已经查明,的确是林贵嫔动手抓的人,她和庄贵妃私下有联系,段十六为了不连累六皇子,才没有反抗。陛下那边……已经默许此事。”   中承帝在意的,不是段十六的安危,也不是吴徵的目的,而是他的大业。   中毒前他只想长生,中毒后他也只关心自己的性命。   不过自私自利罢了。   靖王策马奔出,桃花眸冷淡:“去东厂。”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   靖王手里拿着锦衣卫的令牌,上至朝堂后宫,下至乡野府衙,无论何处皆可入得。   司乘雪阻拦不了,只能看着他下了牢狱,直奔最下层关押重犯的牢房而去。   可惜的是,这里并没有他想找的人。   司乘雪勾唇,负手跟在他身后:“殿下可找到要审问的罪犯了?”   靖王:“段十六在何处?”   “段十六?”他神色惊讶,“他不是在宫里休养么,殿下怎么会到东厂来寻人?”   靖王眸色深了深:“锦衣卫奉命办案,厂督从中阻挠,是打算抗旨吗?”   司乘雪无奈:“若是可以,本督自然也想配合,可惜东厂确实没有关押段十六,四殿下可真是误会我了,您若不信,这里所有的牢房,您都可以搜查。”   徐林给几个锦衣卫使了眼色 。   几人挨个将数百间牢房搜寻一遍,但都没发现段十六的身影。   “殿下,没有。”   司乘雪勾唇:“四殿下,夜深了,本督也该休息了。”   靖王看他一眼,并未再说什么,带人走了。   司凛将人送远,回来禀告:“督主,段十六已经转移到暗室。”   司乘雪怒容冰冷:“段云初若不是得了情报,不可能直接来东厂要人,他连段十六关在哪个牢房都知道,你这个役长到底是怎么办的事?”   司凛一顿:“卑职知错。”   “好好查查今天接触过他的人,里面绝对有段云初的细作,给本督杀了!”   “是!”   司乘雪吩咐完,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去了暗室。   司凛攥紧拳,心底对段十六的嫉妒又添了一层,三皇子等人被他吸引也就罢了,他不关心,可自家督主为何也突然对这人关怀备至,不就是个暗卫,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   小春刃上前禀告:“大人,林贵嫔在前厅求见,是关于六皇子的事。”   林贵嫔不喜纷争,这次之所以能说动她帮忙,还要多亏司凛用解药作威胁。   “女人说到底就是女人,那般恨她儿子又怎样,到头来不还是不忍心。”   司凛嘲笑一句,才去了前厅。   ……   段钺气息奄奄趴在草垫上。   司凛担心他脱逃,给他喂了软骨散,他浑身内力尽消,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小黄书坐在他背上,一边帮他捏肩一边担忧:“爸爸感觉怎么样了,还疼吗,要不咱们进空间吧疗伤吧,不然爸爸的身体会撑不下去的呀。”   “不行,会被当成妖怪烧死的。”   段钺头晕眼花,软骨散的后遗症让他浑身酸软难受,胃中翻腾作呕。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动静:“参见督主!”   段钺艰难睁开眼,抬头去看。   一道月白的身影伫立眼前,挺拔修长,清冷莫名。   恍惚间,段钺将他认成了前世的靖王,怔怔开口:“段初初……”   司乘雪眯起眸,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抬起他下颌:“段十六,看清楚,我是司乘雪。”   段钺眼瞳渐渐明晰。   他有些尴尬地移开脸,耳尖发红:“看错了。”   “你看起来很失望。”司乘雪道,“你很希望是四殿下么。”   “没有。”段钺僵着脸否认。   “不过他自身难保,恐怕也救不了你了。”   段钺皱眉:“什么意思?”   司乘雪低笑:“哦,本督忘了,你还不知道,今日大皇子来信,说北夷那边有神医可治陛下的怪疾,但要求是结亲议和。”   北夷国皇子们皆年幼,适龄嫁娶的只有一位公主,名为单于绯燕,传闻貌美如画,善于领兵作战,在民间享有盛名。   “和段初初有什么关系?”   “大皇子已有婚配,二皇子和三皇子母族强势,六皇子未至婚配之龄,卡在这中间不上不下的也只有四皇子一人,你说,除了他,还有谁合适?”   段钺皱眉想了下,前世也有传闻,说单于公主心慕靖王,有心联姻,但有赵景幼从中搅和,靖王也从未回应,此事便不了了之。   “他想娶就娶,关我什么事。”段钺满不在乎,“我也没指望过他会救我。”   “是么。”司乘雪不置可否。   前世的段钺有多忠心,甚至到了无数次被背叛折磨都不曾怨恨的地步,他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一个人若有这般长情,山海平退也无法消弭,喜欢的心又怎会说变就变。   “你不难过么,段钺。”司乘雪隔着笼子轻抚他的面孔,“你曾经那么仰慕他。”   段钺一怔,惊讶地看他。   司乘雪却已然收回手,朝他笑了笑,便起身离开。   段钺尤不敢置信,摸了摸自己耳朵:“我是不是听错了,他叫我……段钺?”   小黄书一脸严肃坐在他头顶,眼前数据瀑快速刷过。   “爸爸,不好了,时间线产生bug了。”   段钺眨眨眼,对这个新词感到好奇:“八鸽?”   小黄书仰倒,花了一刻钟给他解释这个词,然后担心道:“司乘雪可能也是重生的。”   “啊……”段钺感觉有点棘手,“那他为什么在我面前自爆,难道是发现我的秘密了?”   “不,他如果有把握,就不会这么做,应该只是试探。”   “那我刚才的反应……”岂不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小黄书调出刚才的录像:“爸爸别担心,你在别人眼里其实没什么反应。”   段钺抽了下嘴角,小黄书还真是什么都有。   他凑过去看了眼,因为虚弱,表情也慢了半拍,确实没露出什么异常。   松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忧虑:“按你所说,时间线错乱,那重生的人,会不会不值司乘雪一个?”   “有可能哦,爸爸以后行动要更加小心点呀。”   段钺心事重重地点头。   他细想从前发生的种种异样,忽然开始怀疑暗卫营里是不是也出了几个重生者。   也不知司乘雪在谋划些什么,幸而只是将他关起来,并未做其他事。段钺夜里倒是睡了个好觉,难得没有做噩梦。   半夜他迷迷糊糊察觉身侧多了一个气息,但只以为是小黄书工作完又钻进他怀里睡觉了,以往也常常发生这种事,因此并未多想,翻了个身把人搂进怀里,便又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段钺想起这事,才觉得有些奇怪。   不对啊,那人体型和小黄书不一样啊。   问起小黄书,小黄书说自己并未和他一起睡。   段钺惊了,那他晚上抱着的人是谁!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司凛便开门走进来,命人将他带进牢房审讯,逼他供认下毒的事。   段钺这才知道,自己那天夜里进养心殿时,被东厂的人尾随了。   他武功比前世低了许多,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探子。   段钺懊恼的同时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自己动手脚的事。   反正东厂没有证据,他咬紧牙关不松口,司乘雪也奈何他不得。   司凛久审不下,心中恼怒,直接叫人把他绑起来上刑。   他到底顾忌着段钺的身份和以往情面,没下狠手,只上了一套夹刑,但饶是如此也够疼的了,加上段钺如今没有内力抵挡,这一回吃足了苦头。   从刑架上下来时,他浑身冷汗湿透,肿胀充。血的手指无力下垂,看起来像是断了。   司凛冷道:“再给你一日时间,明日。你若再不供认,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就将段钺关回暗室的牢笼里,扔了支膏药。   段钺用脚勾过来,犯了愁,他两手都动不了,怎么上药,司凛简直不干人事。   小黄书见此,化成个小人落下来,哼哧哼哧抱着膏药,往他淤血的指关节上抹。   边抹还边掉眼泪:“爸爸咱们跑路吧,多疼呀。”   段钺叹气,他倒也想走,可老皇帝不死,他走了之后不还得被抓回来,恐怕还要连累六皇子。   就算要跑,也至少得想个法子,让六皇子独善其身才行。   段钺实在精疲力竭了,这么一想,便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然到了深夜。   手指火辣辣地疼,灼痛难忍。   段钺轻吸口凉气,想找点水敷一敷。   还没动作,不远处地板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动。   段钺一惊,反射性地平躺回去,闭眼装死。   很快,地板就被掀起一块。   一个人影从地洞里钻出来,走到他身旁,弯腰伸手想将他抱起来。    第八十三章 暗卫带伤跑路   段钺倏然睁开眼,一脚狠踹过去,拼尽力气扑上去,把人死死压在身下:“你是谁!?”   恰巧乌云散开,月色透过天窗洒落。   一双桃花眸在清晖下荡起涟漪,熠熠生寒。   “段初初?”段钺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靖王僵着脸:“你先、起来。”   他的手快被绞断了。   段钺无语,自己爬起来,靠坐在一旁墙壁上。   “你什么时候挖的地道,这么大动静,难道司乘雪是聋子?”   “东厂落址时,是我外祖亲自督建,这条密道,在东厂建成时就已经埋下。”   靖王的祖父,宋卿行,是先太皇的左膀右臂,官至镇国大将,世袭罔替,乃宋氏一族的脊梁骨,德高望重,深受爱戴。   段钺也不由佩服:“大将军高瞻远瞩。”   说罢看了眼靖王:“可惜被他外孙用来偷袭。”   靖王被误会惯了,也不愿争辩,平静道:“我带你走。”   “走去哪?”   靖王低眸,看一眼他伤痕累累的手指,声音低下来:“去看大夫。”   段钺一脸无所谓:“不走。”   靖王蹙眉抬头,尚未说话,段钺便问:“昨夜,是不是也是你?”   靖王顿了片刻,没回答,只道:“你若担心连累阿裴,我已经让他写下诀别书,将你驱逐,你以后,不再是六皇子宫的人了。”   段钺一瞪眼,都忘了自己要问的事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靖王也不嫌烦,原话重复了一遍,还好心加了一句:“阿裴说,他对不起你,叫你不必再管他,自己保命要紧。”   段钺见他一脸平淡模样,好像在说一件根本无关紧要的事,当即气得抓狂,猛然就扑了上去,用手肘捶他胸口。   “你都他娘干了什么!劳资好不容易跟着六皇子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就迫不及待来搞破坏!段初初你他娘还是不是人!你有没有良心啊!”   靖王并不理解他为何反应这么大,皱了下眉:“我是为你好。”   “我好你奶奶!给我把六皇子还回来!你还我!”   段钺这次气得不轻,下手没个轻重。   靖王被他压着,左躲右躲避不开,被劈头盖脸乱捶了一顿,两颊眼角都被打出一片红晕,看着像是要哭了。   段钺手一顿,拳头在他漂亮的桃花眸前停下来,愤怒地咬牙,撇开头:“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靖王问他,“没了六皇子,你还可以回暗卫营,如果你只是想找个靠山,我也可以......”   “你可以个屁,你自己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我若投靠你,五年后的今天就是我的祭日!”   靖王瞳孔缩了缩。   段钺和他对视。他眼底只有虚无,一分一毫的喜怒哀乐都看不出来。   段钺颇觉没意思。   段初初什么都不知道。   那五年里刻骨铭心的经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他一概不知。他们好像很熟悉彼此,其实不过陌路人。   这一世的段初初,和上一世的靖王,到底是不一样的。   段钺长出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指关节因为方才剧烈动作,又开始疼了起来。   “你滚吧,我不会走。”段钺闭着眼,拼命忍下剧痛,“段初初,你记好,我永远都不要你救,哪怕死我也要死得有尊严。”   靖王无言地凝视他。   年少的段钺还未长成那般冷峻的侧容,带着些柔软的稚气。   可他的心已经死了。   原本朝气蓬勃的、比所有人都耀眼的暗卫,被他一手赐死。   靖王再不说话,沉默地起身,走到角落坐下。   他要守着他。   段钺撩起眼皮,烦躁地看他一眼,懒得多管,在草垫上翻了个身,便闭目睡去。   靖王并不知他是否睡着。段钺的呼吸向来很浅,哪怕躺在身侧也听不见。   到凌晨时分,他估摸段钺应该不会醒了,才悄声走近了,将他血迹斑斑的红肿手指小心捧起来,仔细地清理干净指缝的血迹,从怀中取出特制的药膏抹上,打圈揉按片刻,才轻轻放下。   段钺睡颜平静,仍没有清醒的迹象。   靖王盯他片刻,伸出手,将他眉眼轻锁的痕迹缓缓抚平,无声道:“对不起。”   ......   靖王离开后,段钺才睁开眸,眼底一片清明。   从靖王碰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了。   他其实有点想不通狗王爷的行为,不符合他自私的性格。   不过,这和他无关,他也不关心。   天很快大亮。   今日来的人并不是司凛,而是司乘雪本人,也不是来审问的。他带了个太医。   段钺有幸出了暗室,被抱到司乘雪的房间,接受治疗,好茶好喝地伺候着。   “疼吗?”   段钺摇头。   司乘雪抚过他手背,皱着眉,想到了些不好的事,“幸而未伤及根骨,否则你又握不了剑了。”   段钺轻眨了眨眼。   司乘雪果然是记得上辈子的事。   前世自己就是因为手腕受伤,而被迫使左手剑。   “厂督,今日不用审问了么。”   “本就无需审问。”司乘雪将他的手放进被褥中盖好,“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没有约束好司凛,他已经被我处罚了,你不用再担心。”   “司凛人呢?”   “你所受的刑罚,他正在千倍百倍地偿还。”司乘雪碰了碰他脸颊,“段钺,我希望你明白,我关押你,是为了保护你,而不是伤害。”   段钺往后仰,避开他的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   司乘雪勾勾唇:“不想重蹈前世覆辙而已。”   顿了顿又道:“说起来还要多亏你,这么一搅和,才让老皇帝不得不放权。”   段钺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你想篡位?”   司乘雪不由轻笑:“段钺,旁人都说你忠心,在我看来,你倒比我还要离经叛道,我不过是想拥立太子摄政,你竟直接说要当皇帝,世上谁还有你胆子大。”   段钺自动过滤他那些骚话,只问自己关心的:“你想拥立谁?”   “只要不是段云初,谁都可以。”司乘雪笑容变得阴冷,“段云初,必死。”   看来他是前世被靖王打压折磨得过了头,这一回来找人报仇来了。   段钺不想掺和,便道:“厂督打算何时放我离开?”   “段云初死前,不会放了你的。”司乘雪笑看他,“段钺,虽然你嘴上说恨他,可他若快要死在你面前,你不会不帮。”   段钺因为他这句话,心情不大美妙,沉着脸盯他。   “用对付段云初的那招对我,可不管用。”司乘雪拍拍他肩膀,起身离开:“好好休息,以后你就住这里,等着我带段云初的头来见你。”   他走之后,小黄书才现身,抱着个大本本吃力地翻开页面查记录。   “【司乘雪好感度80/100】,爸爸,好高的数值呀,司厂督难道喜欢您吗?”   段钺摸摸它的头。   “厂督喜欢的人,应该是司凛才对。”   小黄书不大信,搜了下司乘雪的情感数值,结果却让它震惊不已:“真的!他居然对司凛有90点好感度,完全看不出来!”   段钺笑了两声。   司乘雪是个奇怪的人,表面上他越亲昵的人,其实可能最厌恶,反倒最疏远冷待的人,才有可能是最喜欢的。   况且他喜怒无常,别看90很高,但也许下一刻就会瞬间降低到0。   再说从90到100,这中间的10点好感度可不好刷呢,司凛再这么继续作下去,迟早追悔莫及。   反正不关段钺的事,他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继续混吃等死。   司乘雪和段初初这几日都没再来看过他。   段钺平时能见到的人,除了伺候的太监宫女,就只有小春刃。   小春刃是司凛从暗卫营拐过去的新人跑腿小弟,憨包一个,司凛和司乘雪都想法子逃脱了宫刑,轮到他时,他担心不净身会给司凛带来麻烦,自己挥刀自宫了。   因为这事,司凛差点就送他出宫了,毕竟他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计,这么傻一个傻呆子放在身边,换谁都不放心。   好在小春刃争气,这几年都没出过什么差池,已经跃升为司凛的左膀右臂,东厂妥妥的第三把交椅。   小春刃哪里都好,就是太古板。   司乘雪叫他替段钺上药,他就每天都把段钺扒光了,浑身抹上一层厚重的膏药。   要不是看在他长得还算酷的份上,段钺早就一脚把他踹开了。   天色将暗,落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   今天是中承帝中毒的第二十六天。   该跑路了。   段钺起榻找衣服。   小春刃开门进来:“大人现在不能穿衣,药膏会蹭掉。”   段钺连忙扯被子遮住大腿:“我尿急。”   “床下有恭桶。”   段钺咬牙:“大号!”   小春刃想了想,把衣裳递给他,看着他穿上,又将一条锁链拴在他手腕上:“这样就好了,走吧大人,奴才带您去如厕。”   段钺嘴角直抽。   他进了茅房,拉起帘,正想抬手将锁链直接震断,忽然记起自己因为软骨散的原因,已经没武功了,不由咬牙。   小黄书适时钻出来,抱着个比它人还巨大的铁钳,把锁链剪断:“爸爸,空间通道已经铺好啦。”   段钺把铁锁栓在恭桶上,闪身进了空间。   小春刃在外久等不见人出,疑惑地问:“大人,您便秘了吗?”   “大人,需要帮忙吗?”   “......大人?”小春刃奇怪地走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大人,打扰了,我进来了。”   一掀帘,里面空空如也,空荡荡的铁链锁着恭桶扶手。   段十六跑了。    第八十四章 暗卫被捉奸   段钺抱着膝盖,睁着纯洁无辜的大眼,老老实实窝在浴桶里。   对面是一丝不挂的裸体靖王。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说话。   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在空中渐渐蔓延。   最后还是靖王率先开口,打破寂静:“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段钺也很想问。   说好去暗卫营的空间通道,为什么一现身就到了靖王面前——还正好挑在他沐浴的时候。   “小黄书,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小黄书委屈地怼手指:“爸爸没钱,通道只能挖到这里了呀。”   “这么说还怪我了?”   “呜呜书书不敢,书书继续去挖嘛。”   小黄书哼哧哼哧背着小铁锹钻进空间。   段钺这才抬眸,看了眼对面赤身裸体的段初初:“不好意思,跑路出了点小失误,你继续。”   他站起来往浴桶外爬。   靖王在后头看他:“你怎么来的。”   “掉下来的。”   靖王抬头看了眼完好无损的房顶:“你明明是突然出现的。”   段钺回头看他:“我说是掉下来的就是掉下来的,你再多嘴一句试试。”   靖王顿了下,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你怎么逃出来的,司乘雪有没有发现你?”   段钺驻足转身,面色不善手中匕首转得滴溜溜,寒光四射:“你想清楚了,到底是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想要自己的宝贝舌头?”   靖王默默闭上嘴。   水已经冷了,他起身擦干身体,取了件衣衫披上,跟着段钺出门。   段钺走了两步,皱眉回头看他:“你不回去睡觉,跟着我作甚?”   “我没有跟着你。”靖王道:“我有事找阿裴。”   “哦,那正好。”段钺指指岔路口,“那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你走那边,我走这边。”   靖王诡异地沉默两息:“你不去六皇子宫?”   段钺好笑:“谁告诉我找六皇子?四殿下,别有事没事揣测人心思,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拍拍靖王肩膀往前推:“去吧段初初,你自己说的话,可别不算数。”   靖王反驳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开。   过好片刻,才道:“飞尘。”   蒋飞尘很快现身,“殿下有什么事吩咐?”   “替我看着点段钺,别让他出事。”   蒋飞尘颔首,悄悄跟上去。   段钺很快就发现身后有小尾巴,但并未在意。   左右是靖王手底下的人,只要不妨碍他办事,一切都好说。   他闪身到暗处,躲在一处视野盲区,快速进入空间。   蒋飞尘追到这里,愣了愣。一眨眼的功夫,段十六怎么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段钺把人甩开,进了暗卫营。   暗卫都是夜猫子,警惕性十足。   他才现身,就被守卫的人发现,一拳打趴在了地上。   “何人胆敢擅闯暗卫营!?”   段钺头晕眼花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套上了麻袋。   段四道:“管他是谁,擅闯者死罪,直接拖下去刀了。”   段钺一惊,连忙挣扎起来:“我……是我!”   段二皱眉:“我是不是听到了小十六的声音?”   段四:“怎么可能,他被东厂关着呢,八条腿也跑不出来,再说他哪能那么菜,被咱们按在地上锤,早该生气了。”   段二:“说的也是,走吧。”   段钺欲哭无泪,扑上去抱住段二大腿:“哥!真的是我,段十六。”   段四讶异地回头,蹲下来把麻袋掀了。   段钺眼角一团青紫,半张脸肿得高高,疼得眼底盈着泪花,可怜兮兮。   段二震惊:“小十六!怎么真的是你!?你的武功呢?   “好么,完了,脸上那两拳还是他打的。   段钺道:“我从东厂逃出来了,武功没了……先别说这个,带我去找统领,统领呢?”   段四和段二对视一眼,叹口气,罕见地露出愁绪:“统领被陛下关起来了。”   段钺睁大眼:“为什么!”   “不止统领,还有段一他们。”段四无奈地看他一眼,“陛下的意思是,长生丹出问题,和你脱不了干系,因此认定暗卫营有谋反之心。”   段二点头:“如今能掌事的,只剩下我们几个玄卫,因此才背着主子们偷偷聚集,商量如何营救统领。”   两人边说,便架着段钺走进后厅。   段七和段十二等人都在此等候,见段钺一脸惨白被拖进来,都不由上前:“十六,你受伤了?”   段钺有气无力:“没伤,只是被下了软骨散。”   段七一眼就看见他手指上缠着的血布,结合他方才怕疼的动作,几乎是一眼就猜出来:“司凛对你动刑了?”   “刚开始审问了一次,后面就……”   段七没等他说完就往外走:“我去杀了他。”   段钺急得“欸”了两声,连忙把人拖回来:“没事,真没事,他没下重手,皮肉伤而已,一点都不疼。”   段十二听他这么说,便好奇地捏了下他的指关节:“真的吗。”   段钺“嗷呜”惨叫一声,腿直接软了下去。   段七眼疾手快把人托住,把人放在椅子上坐好:“我去去就回。”   段钺死死抱紧他大腿:“哥、哥!有话好商量,我看咱们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段七回头。   段钺眨眨眼:“先把统领救回来,再去报仇也不迟,好不好?”   段十二取了药箱过来,把他手抬起来,一边拆绷带一边问:“这么说,你是想到办法了?”   段钺点头,眼神愧疚:“统领和段一是受我牵连,怪我办事不仔细,露了马脚,让东厂找到可乘之机。”   段四抱胸看着他:“你还好意思说,见过胆大的,没见过你这种不要命的,连老皇……连陛下都敢算计。”   “他对统领如此轻贱,叫他吃点苦头又如何。”   段十二叹气:“这么说,陛下那怪病,真的和你有关了?”   段钺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点点头,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解药,过两日十二你找机会献给陛下,就说是你自己炼制的解毒丹,你再告诉他,你还能炼制延寿丹,如此一来,他对你有所求,必不会再对你动手。”   “我哪里会炼什么丹,那都是骗人的。”   “你放心,这不有我呢吗,过几天就给你弄过来。”   段十二摇头:“那你呢?这可是你洗脱罪名的好机会,没准还能求个自由身。”   “哪有那么简单,我要是真把解药给他,他才更怀疑是我动的手呢。”段钺摆摆手,“你可是神医的徒弟,你来献药最适合不过,老皇帝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的。”   段十二把他手按住,不悦抬眸:“别动,上药呢。”   段钺歪头傻笑了下,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看他帮自己清理伤口。   段十二不愧是暗卫营唯一的兽医,一手医术简直出神入化,包扎好之后伤口甚至都感受不到疼痛了,段钺捧着手惊奇地看来看去:“十二,你好厉害。”   段十二不理他的马屁,收好药箱,起身坐到一旁,沉思片刻:“若不然,解药以统领的名义献上如何,以后陛下若能因此能对统领留些情分,那也挺好。”   “不行,统领才不要他的施舍!”段钺怒而一拍桌子,拍完自己又疼得“嗷嗷”直叫,忍着眼泪道:“最好叫统领快点死心,赶紧离开这破地方才好,老皇帝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段十二摇头不语。   段二在犹豫要不要和他说:“十六,其实,统领留下来,并非是为了陛下。”   段钺眨眨眼,左看右看:“什么意思?”   几人沉默许久,段七直接道:“没别的异议,就照十六说的办,你们先回去,十六今晚睡我房间。”   几人点头,各自离开。   段钺疑惑地看向段七:“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段七木着脸:“没有。”   又把他拎起来去洗漱,抱到榻上。   “我不睡这,我要回我自己的房间。”   “你的房间没整理,落了一层灰,不能睡。”   段七知道他不习惯和人亲近,摸摸他狗头:“你睡,我不睡,我去外面守着。”   说罢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关上门离开。   段钺眼神放空一会,才钻进被窝里,小黄书哼哧爬出来,缩在他怀里:“爸爸在想什么呀?”   “书书,你说,段七会不会也是重生的?”   小黄书咬着手指头想了想:“不知道哇,但段七是爸爸好兄弟,不会害爸爸的,爸爸不用怕哦。”   段钺叹气,就是因为他不会害自己,才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为了保护自己做出什么傻事。   一夜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就听闻东厂丢了重犯,正在满城追捕的消息。   段钺龟缩在暗卫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饭菜是段七端进来喂他的,衣衫也是段七洗的,就连夜里睡不着段七还会碰着话本给他念故事。   小日子过得贼爽。   再过两日,暗卫营就有传言说,段七有了喜欢的女子,金屋藏娇。   谣言传进三皇子耳朵里,三皇子转头就直奔暗卫营,气势汹汹要来抓奸。   结果一开门,看见段七在帮段钺端洗脚水。   三皇子又惊又喜,登时就扑了上去,挤开段七的位置,一脸心疼蹲在他面前:“十六,你终于回来了!我这几天一直找一直找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脸色好苍白,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伤口哪来的,到底谁欺负你了!”    第八十五章 暗卫女装炸街   段钺虚弱的小身板被他疯狂摇来晃去,双眼直冒金星。   “殿下、殿下,你慢点儿,奴才受不住。”   三皇子一惊,这才发现他手上还缠着绷带,十根手指无力耷拉着,看着像是断了。   “怎、怎么会这样,这是谁干的!”   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这一双手,段钺武功惊才绝艳,没了这双手,他该有多伤心!   “都怪我,都是我没用!这几天你受了多少折磨,如果我能早点保护你……”   三皇子眼眶发红,只靠自己的脑补就已经悲痛欲绝、自责不已。   段钺无奈:“殿下,我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手没断,您别担心。”   三皇子眼露惊喜:“真的!?”   “自然,奴才不敢蒙骗殿下,休养几日就好了。您看,已经能动了。”   段钺做了个“小猫抓抓”的动作,弯眼笑笑:“对吧,奴才没有说谎。”   三皇子眼含泪花,虎扑上去抱住他的腰大哭:“太好了,太好了!”   段钺抬头,和段七对视一眼。   段七会意,以“十六体虚,要静养”为由,才把闹腾的三皇子劝走。   后来两日,他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往暗卫营跑一趟,手里不是提着食盒就是端着药膳,穿得更是骚包无比,半天换一件,连压箱底的华锦紫袍都翻出来套上。   以至于段云睿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宫里哪个丫鬟。   紧接着暗卫营就开始传新的谣言,说三皇子喜欢上段七的姑娘,要和他抢媳妇儿,两人大打出手。   流言甚嚣尘上。   多亏了段四那张缺德的喇叭嘴,到处跟人叭叭叭,说三人如何如何虐恋情深。   闹到最后,就连后宫不问事的覃贵人也听闻一二,忍着怒气把三皇子揪到跟前,罚抄书。   随即又浩浩荡荡带人拜访暗卫营,要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人儿,把她家儿子迷的神魂颠倒。   人还没到门口,就派人来通知,叫姑娘好生打扮。   段钺悲愤怒嚎,扑到榻上崩溃地打滚,一脑袋乱麻:“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快救救我呀!”   段四在边上笑开了花。   段七木着脸不说话。   只有段十二灵机一动,想办法从相熟的宫女那儿借来了一套女装,好说歹说劝段钺换上。   “我不穿!”段钺脸红到了脖子根,怒瞪几个幸灾乐祸的人:“还不都是你们惹的祸,你们自己去解决!”   段四摊手:“可勾引三皇子的人是小十六你自己,又不是我们,怎么能把锅推到我们头上,对吧兄弟们。”   段二严肃:“有道理。”   段十二叹息:“对不起了小十六,为了暗卫营你就委屈一下吧,女装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我还见过呢,别害羞快穿吧。”   段钺气得肝疼,怒而转头找自己的兄弟评理:“阿七!你看他们!怎么能这么过分!”   段七点头:“十六手还没好,你们不要欺负十六。”   段钺再次感动得热泪盈眶,果然,只有他兄弟会对他好!   “七哥,那我们……”   “偷偷跑吧”四个字还没说完,就看见段七从段十二手中接过衣衫,径直走过来:“我帮你穿。”   段钺:“……”   段钺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他几个兄弟的魔爪,被五花大绑捆起来套上了女装。   段十二心细,按着段钺身材借的衣衫,大小正合适,贴合腰线设计的宫装精致且素雅,层叠的月光纱遮掩了下腹处的鼓起,宽大水袖衬得少年身材纤细,腰身盈盈一握。   段四掐着他的小细腰直流哈喇子:“小十六,你真的没有妹妹吗,我委屈一下也可以的。”   段钺耳尖通红:“滚啊!”   可惜几人都是钢铁大直男,既不会挽发也不会上妆,凑活着穿完衣裳就开始麻爪子了。   段十二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还是不行,这张脸一看就能认出来是谁。”   段二想了想:“要不去找个宫女,等她弄好,咱们把她杀了灭口便是。”   “喔!这个办法好啊。”几个没良心的暗卫一致赞同。   好个屁啊人家宫女姐姐犯了什么错就要被你们几个灭口啊!   段钺咬牙,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劈手夺过段十二手中木樨梳:“我自己来!”   段四表示怀疑:“你会么?”   段钺还真会。   覃贵人的兄长覃墨川,好男色。前世段钺为了从他那儿刺探军情,在他常光顾的楚馆里当过几天的清倌儿,每日都被迫学习梳妆打扮,小意讨好人。   后来覃墨川因情报泄露,被靖王设计战死,至于那个楚馆,也听说因为勾结之罪被抄了。   虽说男女妆容差异较大,但手法却都差不离,玉面,红唇,粉颊,乌黑大眼,额心贴个胭色三叶花钿,再挽个前世流行的流云祥瑞髻,簪上珠花,完事儿。   段四等人呆若木鸡,看着他在铜镜前涂涂抹抹,不过片刻,一个好端端的英气少年就成了朵出水小芙蓉。   段钺调整了下表情,眼眸含忧带愁,掐着嗓子眼,妖娆回眸:“哥哥们,怎样?”   段四一个滑跪扑过去,握住他双手,激动万分:“小十六,四哥决定了,以后就娶你做媳妇儿了!”   段二好心提醒:“小十六可不会生,你段四家要绝后了,列祖列宗都被你气活了。”   段四含情脉脉:“不妨事,我的爱,不庸俗,小十六不能生我也爱,我爱的是他的善良美好!”   爱你爹啊!   段钺嫌弃地抽出手:“我才不要。”   段十二去厅堂拿了两个馒头,咬一口,再往他胸里塞:“如此便瞧不出来什么了。”   段四把头埋进那对波涛汹涌的大白兔里,舒服地叹口气:“好香啊!奶香味儿。”   段十二:“对哦,今天膳房做的是奶香小馒头。”   段钺:“……”   妈的,他受不了了。   段七站在一旁看他们打闹,也不掺和。过片刻出去看了一眼,回来道:“别闹了,覃贵人来了。”   几人连忙跃上房梁,隐去身形。   段四眼尖看见椅子下掉了条男子亵裤,连忙跳下来往怀里一裹,再迅速闪身。   他前脚刚藏好,覃贵人后脚便踏进门。   段钺跟着段七起身,弱柳扶风地行了一礼,细声细气道:“奴婢石榴,见过娘娘。”   覃贵人是小家碧玉的长相,温婉贤淑,标准的柳眉杏眼大美人,一身馥郁书卷气,面相极好。   她优雅落座,段七奉茶。   覃贵人不紧不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了笑,似乎别有深意:“十六,哪个十六?”   段钺也不慌乱:“回娘娘,石榴花的石榴。”   “倒是难见这般标致的美人儿,难怪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为你魂不守舍。”   覃贵人放下茶盏,叹口气:“罢了,既然阿琛喜欢得紧,我这个做娘的也不好棒打鸳鸯,你是哪个宫的?本宫明日便去求贵妃娘娘准个恩德,叫阿琛收你做个通房便是。”   “通房……噗!”梁上段四险些抑制不住笑意,还好被段十二及时捂紧嘴巴。   段钺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道:“多谢娘娘厚爱,只是奴婢乃暗卫营之人,身份粗鄙,不敢伺候殿下。”   “暗卫营什么时候有女人了?”   段七拱手:“娘娘有所不知,石榴乃统领养在宫外的线人,这几日正巧回宫递送情报,有幸结识三殿下,兴趣相投才多聊几句,无关风月之情。”   覃贵人抬眸,语气带上不悦:“这么说,倒是本宫多事了?”   “不敢。”   段七嘴上说着“不敢”,却一点也没有服软的意思。   段钺替他捏了把汗。   幸而覃贵人此行并非为了刁难,发泄一通便离开了,走前还对段钺说:有空多去看看她家傻儿子。   “哈哈哈哈,通房丫鬟,哈哈,覃贵人怎么想得出来的,段十六你真他娘,哈哈哈,真是个祸水啊哈哈哈……”   段钺:“……”笑屁啊笑。   段钺脸色黑成锅底,一脚把人踹出了门。   段四扶着墙,笑得肚子痛。   他那张喇叭嘴威力不小,很快整个暗卫营都知道,段十六有个叫石榴的妹妹,不仅被三皇子看上,还被覃贵人钦点做小媳妇儿了。   段钺咬牙切齿,若不是顾忌不能现身,他早就提着大砍刀追到七皇子宫去杀人了!   下午覃贵人送来一个宫女,说暗卫营都是男人不方便,特意派人来伺候石榴姑娘洗漱。   段钺托辞不掉,只能把人带在身边。   但如此一来他这两日都只能做女儿装扮,又被段四好生嘲笑一番。   好在段十二那边进展顺利,献上解药之后,老皇帝的怪病很快有所好转。   段十二趁机求情,释放段飞及暗卫营一众下属。   同时,锦衣卫也将吴徵过往旧案整理成卷宗,呈上御案,证明了吴徵所炼长生丹中有毒的事实。   东厂在此案中非但帮不了忙,还巧言媚主,污蔑段十六,对其动用私刑,叫老皇帝心中极其不悦。   靖王看准时机落井下石,以朱婵性命作把柄,威胁吴徵作证,称自己是受庄贵妃指使下毒,又将司乘雪和庄贵妃私相授受之事抖露出来。   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饶是老皇帝心有顾忌,这次也不由震怒,当即禁了庄稚吟的足,褫夺贵妃封号,降为庄妃,暂夺后宫掌事之权。   司乘雪也被罚俸两年,贬去泉州接管盐铁营运之事。   段钺心中把老皇帝骂了狗血淋头。   说是惩罚,庄贵妃不痛不痒,顶多没了实权。   司乘雪更是因祸得福,等于是接管了朝廷最暴利的活计,以后求着他的人还不知凡几。   一边削了庄氏的权,一边让心腹更加得势,真不愧是老皇帝,他那解药真是喂了狗,还不如再让他难受两天呢。   段钺气得头顶冒烟,去接段飞出狱的路上都沉着脸,浑身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这会还是女孩子装扮,抿着嘴生气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凶,反倒可爱得要命,叫人极想捏一捏软嘟嘟粉嫩嫩的脸蛋。   段飞想着,便也上手捏了。   段钺急眼了:“统领,你怎么也跟着欺负我!”   “鬼叫什么,闭嘴。”   段飞骂他一句,见小孩委屈地低下头,心情不好,才察觉自己似乎有点过分了。   想着得哄哄人,便叫他在原地等会儿,折返回去买方才路过的冰糖葫芦。   可惜运气不好,逢上锦衣卫办案封路,他拿着糖葫芦,被堵在街口走不了。   段钺等到天黑,身边行人越来越少,天边都飘了雪,也不见人回来。   他本想回去找,可段飞叫他别动,他又怕段飞回来见不到人着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蹲在桥头一脸茫然。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拍他肩膀。   段钺以为是段飞回来了,惊喜地回头:“统领!你去哪……”   身后却是一队锦衣卫。   飞鱼服,绣春刀,杀伐凛冽。   为首正是段初初。    第八十六章 暗卫被抢   “段......”   靖王顿了顿,看清对方面孔时,立即收回手。   方才他只看背影,还以为是段钺,没想到是个女人。   他后退两步保持距离,取出锦帕擦了擦手指,态度瞬间就冷漠下来:“抱歉,认错了。”   段钺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滴水不露,惊恐地缩了缩身子,害怕道:“几位官爷,敢、敢问......小女子犯了什么罪?”   靖王对除段钺以外的任何人都没什么兴趣,懒得开口。   徐林便上前,恶声恶气拿刀一指:“锦衣卫办案,此条街道已封,姑娘怎么还逗留在此?”   段钺吓得尖叫一声,眼泪哗哗,连声求饶:“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女子不知情啊,小女子再也不敢了!”   徐林心道,长得倒是和段十六那个小暗卫一般俊俏,胆子却这么小,哼。   当下油然而生一股子轻蔑,冷喝道:“还不滚!”   段钺一边柔弱抹泪,一边连连道谢,不动声色后退两步,旋即撒开脚丫子就狂奔。   他一跑动,风便吹来他身上浅淡的薄荷叶冷香。   靖王神色骤变,立刻抬头:“等......”   人已经没影儿了。   徐林还在调笑:“这小娘们儿跑得倒挺快。”   靖王冷不丁扫他一眼,眸底阴鸷森冷:“闭嘴!”   徐林一愣。   怎么了啊,他又犯什么错了啊。   ......   段钺一溜烟飞奔下桥,跑到街口才气喘吁吁停下,累得扶腰。   段飞拿着冰糖葫芦上前:“四殿下带锦衣卫在此办一桩旧案,封了街,我被拦在此地。”   段钺喘了口粗气,点点头:“看见了,阵仗还不小。”   “四殿下没认出你么。”   段钺呵呵两声:“他一个眼瘸子,他认出个屁。”   段飞眉一横,把糖葫芦塞进他嘴里:“没大没小,不许随意顶撞主子。”   段钺不乐意地咕哝两句,又不敢顶嘴,一边嚼自糖葫芦一边问:“段初初又办什么旧案,我看关押的犯人里似乎有庄氏子弟。”   “听附近百姓说,是两年前一桩父女投河案,衙门当作自尽处理了,但坊间有传闻说那女子是被官家少爷强。暴,还怀了身孕,父女两人不堪羞辱才投河。”   段钺摸摸下巴:“怪不得,段初初抓的人就是庄贵妃她堂弟吧,我记得是叫庄晁,长安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游手好闲,荒淫无度,若是他倒也不无可能。”   段飞颔首:“先后贬斥贵妃、取缔盐铁营运权,紧接着又开始翻旧案,陛下这是准备拿庄氏开刀了。”   “庄氏结党营私,笼络朝堂半壁江山,老皇帝自然不可能容忍。”段钺幸灾乐祸地哼笑,“不过这块硬骨头可不好啃,老皇帝咬不动,就拿他儿子去试刀,段初初这回要碰钉子了。”   段飞一拍他后脑勺:“什么段初初,叫殿下。”   段钺委屈巴巴撇嘴,“哦”了一声。   两人回宫没多久,就有小暗卫来报,说四殿下来了,要见段十六。   段钺正趴在美人榻上看话本嚼亲嘴烧,舒服得不着边,压根懒得搭理,无所谓地一挥手:“不见,跟他说我睡了。”   小暗卫领了命出去禀告。   段飞放下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走过来抽走他的话本,一脸严厉:“整日躺着像什么样?还不滚去练功,你自己看看你武功退步了多少。”   段钺登时抱着腿哎哟哎呦:“疼啊,统领,在东厂受的伤还没好呢,疼疼疼......”   段飞不为所动:“你伤的是手。”   段钺一顿,连忙换了手哎呦:“疼啊,疼死了,没法握剑,统领,行行好吧求您了。”   段飞面无表情看他演,艳丽眉眼恍如殷红的曼珠沙华,诱惑中透露一丝致命危险。   段钺讪讪放下手,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我、我错了......”   段飞倒也没再逼他去练功,只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待在暗卫营。”   暗卫营并不是个好去处,夺嫡之争势在必行,到时候中立的暗卫营只会成为四方利用的对象。   段钺清楚其中利害,却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六皇子已经和他断绝关系,这时候再往上凑,一定会连累他。   三皇子与二皇子同出一脉,按剧情也是条死路。   靖王不考虑。   九皇子已经有段十二在身边,不需要他这个到处惹是生非的祸害。   想来想去都没处可去,段钺干脆一把抱住自家统领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统领!您不能不管我啊!”   段飞一脚把人踹出了门。   好在近几日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他待在暗卫营混吃等死,倒也没人管。   没两日,段钺便找机会,偷偷摸摸去看了眼六皇子。   段云裴自从上次晕倒,便被林贵嫔拘在宫里,资善堂也不准去,说是要调理身体,每日都泡在药罐子里。   段钺翻窗户进去时,他正侧躺在榻上,手里书看了一半睡着了。   光线昏暗,满屋子都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味。   说是调理,可段钺却觉得,他脸色比之自己离开时还要差上几分。   原本算得上有婴儿肥的脸颊,这才短短几天就消瘦下去,苍白得连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能瞧见。   段钺猜测他恐怕是在担心自己,便越发地愧疚。   身为六皇子的暗卫,他似乎从未有一天尽过自己的职责,每日不是在同狗王爷虚与委蛇,就是在拖累六皇子,不仅无法保护他,还要让他担忧。   “殿下,奴才实在愧对您......”   段钺轻轻磕了个头,不欲扰他清梦,打算悄声离去。   未曾想六皇子浅眠,这番动静之下竟醒了,迷迷糊糊搭上他的手道:“十六,你回来了......”   段钺鼻尖一酸,重重点头:“嗯,殿下,奴才回来了。”   六皇子眉头松了松。“我求四哥去救你,你看见四哥了么。”   段钺本想骂段初初两句,又担心六皇子受不住,便没多嘴,只温声道:“看见了,多亏了殿下,奴才才没有遭罪,谢谢殿下。”   六皇子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开口:“是四哥的功劳。”   “对,殿下说的对。”段钺也不反驳,顺着他的话哄,“但殿下更厉害些,奴才感激不尽。”   六皇子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段钺见他神色疲惫,不由道:“殿下,您哪里不舒服么?奴才替您揉揉吧?”   “十六,四哥应该同你说了,你以后......”他顿了顿,闭眼吸口气,“以后,都不是我的暗卫了,这些伺候人的事,你都不必再委屈自己去做。”   “怎么能算委屈,殿下,您对奴才有救命之恩,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六皇子睁开眸子,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十六......”   小黄书适时“叮咚”一声:“【六皇子好感度80/100】,请爸爸继续加油哦。”   段钺怔了一会。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倘若他真的将六皇子的好感刷满到一百,那岂不就意味着六皇子会爱上他,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六皇子叹口气:“十六,是我对不住你。”   段钺慢半拍抬头:“殿下......”   “你本就该是四哥的暗卫,是我将你强抢而来,令你二人生出嫌隙......此后我放你自由,你自去投靠四哥便是。”   段钺急了:“殿下,奴才并不打算......”   六皇子累了,软软地躺下,朝他眨眨眼:“十六,能替我念书么?等我睡着,你再走,好吗。”   段钺话堵在嘴边。   他其实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说什么都是徒劳。他这样的祸害,待在谁身边都会带来灾难。   段钺弯了弯眉眼,取过床头的读本:“好,殿下。”   ......   段钺从六皇子宫离开,天边的雪飘得越发大了。   他在雪里站了一会,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正茫然沿着河岸走时,迎面碰上大内总管王霖。   “祖宗!十六大人!可找着您嘞!累坏杂家了。”   段钺扶住他:“怎么了公公,别急,您慢点说。”   “嗨,哪能不急,万岁爷急召您呐!”   老皇帝?   段钺客气询问:“敢问公公,陛下可说何事?”   “还不是司厂督,说什么都非揪着您不放,说您和吴徵有关联,正要当庭对质呢!”王霖擦了把额头冷汗,“你快些来吧,这会儿早朝还没下,满堂文武等着呐。”   段钺眸光微闪,朝他拱拱手:“不巧,奴才这正要去出恭,可否劳烦公公稍等片刻?”   这若是其他事,推一推倒也无妨,可人有三急,王霖能怎么办,只能焦急道:“您快些,杂家先回去禀告,可不能耽搁啊!”   “奴才省的。”   等王霖一走,段钺便一个激灵狂奔到暗卫营情报司。   守门小暗卫一见他便道:“十六大人好,段七大人今日不在。”   “我不找他,你快给我查查,朱婵如今在谁手上?”   小暗卫困惑地歪了下头,便去翻案宗,过一会道:“十六大人,朱婵失踪了。”   “司乘雪近日和谁有来往?”   “很多,庄贵妃,七皇子,吴阁老,张尚书,还有......”   段钺连忙做个“打住”的手势:“二皇子的人有么?”   小暗卫翻了一下,点头:“司厂督得了一枚罕见古玉牌,邀诸位同好前往观赏,二皇子也在其中。”   果然。   赏玉是其次,勾搭才是正事。   吴徵和庄贵妃这步棋已经废了,司乘雪是想弃车保帅,名为对簿公堂,实质是要拆了庄贵妃老家啊。   段钺果断道:“派人去提醒统领,收回所有监视庄贵妃的暗哨,别让任何人发现。”   小暗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懂点头,就见这位小十六大人像阵风似的刮走了。   ......   此刻朝堂已然躁动不安,都在小声议论段钺之事。   龙椅前拉了一道帘,老皇帝坐在帘后,看不清神色。   靖王站在队伍前列,身侧是官袍加身的二皇子段云睿。   前几日边境爆发战乱,覃墨川以一敌百,带领一千人骑兵迅速评定暴动,捷报传回长安,老皇帝当即赐下封赏,段云睿也因此得入文渊阁当值,参与朝堂内务处理,如今官阶比之靖王这个小小从七品小旗大了不知凡几。   他看了靖王一眼,轻笑:“四弟,不妨打个赌如何。”   靖王侧眸:“赌什么。”   “就赌......”段云睿顿了顿,意味深长:“段十六今日,花落谁家。”   靖王皱了下眉。   他不喜欢段云睿用这个轻佻的词称呼段钺。   “那二哥要输了。”他道,漠然转头看向殿门,“因为段钺,永远都是我的。”   段云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玄衣俊俏的少年,从雪中踏光而来。    第八十七章 暗卫被坏哥哥诱拐   段钺一进殿,目光便穿越重重人海,落在最前方的靖王身上。   无他,只因狗王爷那张脸实在过分耀眼。哪怕朝中年轻才俊数不胜数,他也仍是最夺目的那一个。   靖王只和他对视一息便移开眼,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那冷淡模样和前世简直别无二致。   段钺心里小人把他锤了个底朝天,才收回目光,老老实实上前行礼。   中承帝尚未说什么,礼部侍郎仲辅元便率先发难:“十六大人好生威风啊!小小暗卫,竟叫满朝文武等你这么久。”   仲辅元隶属陈阁老一脉,是覃贵人表亲,也即二皇子党派,属于比较激进的人物。   他一开口,底下便有人阴阳怪气地附和:   “办事如此不上心,倘若主子有难,又如何指望你护卫?”   “不错,恃宠而骄也该有个度。”   还有人恶意猜测:“怕是心中有鬼,不敢同吴徵对质才是。”   段钺心中怪异,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奴才,连官阶都没有,这些大人是怎么认识他的?恶意还如此大?   此时辩驳无疑是失智行为,段钺跪地道:“诸位大人教训得有理,是奴才之责,奴才甘愿受罚。”   靖王视线在他包扎好的手指上停顿片刻,便事不关己移开,并没有出声的打算。   段云睿瞥来一眼,却是上前拱手:“父皇恕罪,十六前些时日因故受伤,行动不便,也是情有可原。”   段钺惊讶抬眸,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   段云睿朝他投去一眼:“我记得你前些日子为了配合东厂查案,伤了根基,可是如此?”   段钺顿了顿,意识到他在帮自己解围,连忙点头:“是,请陛下明查,奴才并无不忠之心。”   中承帝虚弱地咳嗽一声:“罢了,多大点事,云钺年纪尚幼,处事不周,诸位爱卿多多体谅便是。”   皇帝有意维护,仲辅元也只能作罢,拱手称是。   老皇帝又道:“云钺,此回传唤你,是有别的事。”   司乘雪会意,上前一步,让人将吴徵押进殿。   “段十六,长生丹下毒一事,是否为你指使?”   段钺肃严:“不是。”   “但吴徵声称是受你蛊惑,他有你亲笔手书,且东厂巡逻也曾亲眼目睹你出入养心殿,你又作何解释?”   “那敢问厂督,巡逻在何处?”   司乘雪顿了顿,面色发沉:“死了。”   段钺:“也即是说,厂督其实并没有奴才出入养心殿的证据,一切不过主观臆断,是不是?”   “目击者是被灭口。”   “证据呢。”   既是灭口,怎么会留下证据。司乘雪无话可说。   “所以司厂督也只是凭空污蔑罢了。”   段钺直接转身对中承帝道:“陛下明鉴,奴才受您庇佑,绝不可能做出害您之事。”   这话倒是真的,他一个暗卫能有如今地位,全赖老皇帝宠幸,他保护老皇帝都还来不及,怎么会蠢到去杀他?   显然朝臣都这么想,一时倒无人咄咄相逼。   中承帝也深觉如此,颔首赞同道:“司爱卿,云钺乃朕一手培植的得力干将,你若说他有罪,拿不出证据可不行。”   东厂一脉几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他们最拿手的就是阴私活,谁想到竟然在地盘被人反阴了一把,简直是耻辱。   司凛怒指段钺:“那吴徵手里的亲笔信,你又作何解释?”   段钺站在殿中央,背脊挺拔如剑,被这么多目光注视也丝毫不显慌乱。   “亲笔信?”   他微抬眼皮,淡淡看了眼被押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吴大人,奴才怎么不记得何时与您通过书信了。”   吴徵一脸血抬头,阴测测冷笑:“你当然不记得,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你怎么敢承认!”   “吴大人这话说的真奇怪,奴才没有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   仲辅元不悦:“段十六,你休在此插科打诨,吴徵他谁也不找,偏偏找上你,难道不是你有问题?”   段钺冷不丁斜他一眼,一眼阴寒暴戾。   仲辅元不由倒退两步:“你、你看什么看,莫非被本官猜中,心虚了不成。”   段钺懒得理这二百五愣头青,朝司乘雪拱拱手:“既然吴大人这么说,那就请拿出那封所谓亲笔信,一验真假便是。”   司乘雪勾唇:“不巧,吴大人抵死不招,东厂至今不知那封信的下落。”   段钺心中白眼险些翻上天。   人证人证没有,物证物证找不着,敢情司乘雪今日就是来寻他开心的。   中承帝还没看出来猫腻,还责怪道:“东厂连封信都找不到,司爱卿,你这个厂督未免失职了。”   司乘雪连忙请罪,口称无能。   紧接着二皇子便插话,说东厂之所以找不到信,是因为庄妃在旁阻拦,东厂没法进吴大人的房间搜查。   老皇帝也不晓得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呆瓜子似的问了句:“庄妃与此事有何关联。”   这一问正中司乘雪下怀,他都不用开口,吴徵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把庄稚吟是如何遇到他、如何威胁他进宫坑骗、如何教唆他炼长生丹的事,交代得一干二净。   庄太傅那张老脸登时便青了,厉声呵斥吴徵胡编乱造,又把脏水泼段钺头上,说是段钺指使他陷害。   段钺一脸莫名其妙。   关他屁事,他就一路人来吃个瓜而已。   “陛下,吴徵此人满口胡言,不可尽信。”司乘雪这会又开始装大尾巴狼了,道貌岸然替段钺说话。   二皇子则道:“若能取得物证,想必就能洗清段十六的冤情。”   说着看了眼段钺。   段钺抽抽嘴角。   尽管猜出这两人要干什么,他还不得不尽力配合演出:“陛下,请陛下允许奴才带人搜查太极宫和炼丹房,还奴才一个清白!”   他话音刚落,靖王便抬眸看他一眼,眸底深邃。   二皇子微不可察动动嘴角:“四弟,看来这一局,是二哥要赢了。”   靖王并不言语,隐在宽袍下的右手又开始习惯性地摩挲那根骨哨。   最后中承帝沉吟片刻,允了段钺的请求。   为防段钺做手脚,皇帝和一众朝臣都跟着去了,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太极宫。   段钺推开门,为避嫌,并不进,只让禁军去搜。   没一会,蒋飞尘便碰着一只沉香木盒走出来:“陛下!这里有信!”   中承帝坐在轿辇上,四周都是层层叠叠的罗纱遮掩。   他怪病初愈,面颊上流脓的创口都还未痊愈,自然不敢随意露面。   “王霖,念给朕听。”   “欸,是。”王霖打开沉香木盒,顿了下:“万岁爷,这里头好几十封呢。”   一旁朝臣里,有几人露出慌张神色。   庄太傅手脚发颤,他太了解自家那个败家女了。   中承帝问:“都是谁写的?”   王霖和旁边小太监们一一查看,过许久才惊道:“万岁爷,不得了,这大半都是庄妃的,一小半是几位大人……”   话未说完,中承帝便大怒,夺过信件亲自查看。   和庄稚吟有关的,多半是长生丹之事。她要吴徵在长生丹中下寒食之毒,一步步用药物控制皇帝,立她为后,立她儿子为储君,做这天朝最尊贵的女人,再杀了皇帝。   而与朝臣们有关的,则多是送礼巴结,求他在皇帝跟前美言几句,以期得到重用。   中承帝越看越气,隔着帘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好!好得很啊!”他将信一把洒到朝臣们的头上:“朕的好爱卿好妃子们,竟一个个都在巴望朕去死!朕这怪病,原是尔等咒出来的!”   众人一惊,立刻下跪:“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段钺也跟着跪在地上,恭敬垂首,心里却在骂狗皇帝活该。   中承帝大肆发泄一通,尤嫌不够,指着庄太傅鼻子大骂:“庄不鸣!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朕还没死呢,她就敢肖想这皇帝之位,她是当朕不存在吗!”   庄太傅不愧是老狐狸,在如此情境下还能保持冷静,思绪急转,当即一指段钺:“陛下,不能轻信小人之言啊!”   他三言两语就将矛头转到段钺身上,说这是段钺设下的陷阱,是污蔑。   又请求搜查炼丹房,说里头必定有段钺露出的蛛丝马迹。   段钺只觉苦逼,他就像个工具人,被这些人推来推去。   最后蒋飞尘带人去搜炼丹房。   当然,除了搜罗出更多庄贵妃偷情的秘密,别无他物。   洗白不成,连偷情都被发现了,任庄太傅再如何狡辩,这死罪也是板上钉钉了。   他长叹一声“女儿误国”,便一脸颓废被拉下去。   中承帝气愤之余,又觉得这事儿对不起段钺,对他愧疚颇多,赏赐许多金银财宝。   段钺倒是很开心,可惜他不能拿。   老皇帝狗贼一个,赏赐是一回事,你拿了又是另一回事了。暗卫只需要忠心,不该留恋身外之物,他今日若真要了这赏赐,当场就会被多疑的老皇帝判定为异心。   段钺一边心痛滴血,一边百般推辞。   中承帝也够黑,见他不要,便直接收了回来,还夸他一句:“云钺忠心耿耿,朕果真没看走眼。”   段钺嘴角直抽。   娘的,狗皇帝,抠不死你的。   中承帝处置了几个结党营私的朝臣,便起驾回养心殿。   没多久,庄妃便被下了大牢,庄太傅禁足府中,留待大理寺宣判。   段钺屁事没有。   吴徵这件事,明面上看着和他生死攸关,可实际上,就是司乘雪反水回踩庄氏一脚,拿他当个幌子来揭发罢了。   从头到尾,他只配当个工具人。   段钺心想自己出了苦力的,也不能白打工啊,正琢磨该怎么要账时候,二皇子倒不请自来。   还向他借了暗卫营的演武场,要练习骑射 要他陪练。   段云睿聪慧敏锐,多智近妖,是公子世无双那种人设,在武功这一方面并不如他弟弟。   段钺站在一旁才看一会,就见他射偏了十几箭。   “如何。”他问段钺。   段钺茫然:“什么如何。”   段云睿指指弓箭:“这箭术。”   段钺顿了下,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昧着良心夸。   “殿下……”他斟酌了下用词,“殿下很用功。”   段云睿侧眸,一双凤眼浅浅淡淡:“段大人近来无事,赋闲在营中罢。”   段钺眨眨眼:“嗯。”   “既如此。”段云睿转身过来看他,“做本殿下的教习师傅,如何?”    第八十八章 暗卫过生辰   段钺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招揽自己。   “殿下,奴才资历平平,不敢......”   段云睿抬手制止:“你用不着急着回答我,段大人,人的选择不会一成不变,或许过几日,你就改主意了。”   段钺总觉得他话中有话,迟疑片刻问:“二殿下为何看中奴才?奴才一无是处,又总惹是生非......并不是个好使唤。”   “但却是个聪明人。”段云睿回眸看他:“宫里又有几人能有段大人这般通透,段大人这话倒是妄自菲薄了,况且,我费尽周折将段大人请回家,却只作个奴才使唤,未免太屈才了些。”   段钺作惶恐状,连称殿下谬赞。   段云睿无利不起早,他越是把自己夸上天,就越说明没有好事。   段钺又不傻,才不接话头,不管他说什么,都一脸受宠若惊地敷衍过去。   段云睿和他聊了几句,发现聊不动。   “段大人戒心太重。”   “殿下,奴才只有这一条命,自然要珍惜。”   段云睿斜他一眼,总算消停片刻。   段钺看准时机,殷勤道:“殿下,时候不早,奴才送您回宫吧。”反正你也不射箭,别光占着茅坑不拉屎。   日落黄昏。   三皇子在马车上等得无聊,正等不及要进去找人,就见他哥和段十六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   “十六!”三皇子老远就跳起来挥手,迫不及待朝段钺扑过去,“十六!本殿下好想你!”   差点就撞了个满怀,段钺后退两步才没被他扑倒。   “殿下,我们不久前才见过面。”   三皇子掰手指头数了下,一脸委屈:“哪里不久!都三天零八个时辰了!”   “......”段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没话找话:“殿下来暗卫营做什么。”   “来接我皇兄啊!”   三皇子一脸理所当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段云睿有多兄弟情深。   可事实上他哥出来到现在,这货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更别说问候了。   三皇子挽住他胳膊,猛男撒娇:“十六,你都不知道,母妃把我关在柴房里整整抄了三天的书!本殿下手指头都要断了,要不是说来接皇兄,母妃都不肯让我出宫。”   那真是太好了,覃贵人好样儿的。   “十六,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找本殿下玩儿呀。”   玩是托词,帮忙抄书才是目的吧。   “十六,本殿下做了好多小吃食,你快来尝尝嘛。”   看来是觊觎亲嘴烧了。   “十六、十六......十六......”   段钺被吵得脑仁生疼,不得不转头求助段云睿:“二殿下,我会好好考虑邀约的,真的。”   所以别再折磨他了,赶紧把这倒霉孩子送走吧。   段云睿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性格偏严肃,并不常笑,但这般如沐春风笑起来时,姿容竟不必靖王差多少。   芝兰玉树,公子无双。   人都说皇室九子,各个人中龙凤,果真不假。   段钺想至此,不由侧眸斜了眼正作少女思春状的娇羞三皇子。   嗯,段云琛倘若不发癫,其实也算个小酷哥。   三皇子舍不得走,嘴角不情愿得快撇上天了,被段云睿拉走之前,还想凑上来给段钺一个爱的抱抱。   段钺连忙侧身避开,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殿下,殿下快走吧,覃贵人要等急了。”   “那你记得,一定要来找本殿下玩哦。“三皇子狗狗眼期待地看他。   段钺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下次一定。   见马车渐行渐远,段钺才轻松口气,回了暗卫营。   这时三皇子还在扒着车窗朝外望,见他转身离开,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放下车帘,恹恹不乐耷拉着脑袋。   段云睿抬眸看他:“就这么喜欢?”   三皇子想也不想,肯定点头:“嗯!可喜欢、可喜欢了!”   段云睿问他理由,他又回答不上来,支支吾吾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理由。   又巴巴地看他:“哥,十六答应到咱们宫里来了吗?”   “还在考虑。”段睿摇摇头,“大概率会回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三皇子眼睫垂落下去,像根蔫了的小草,显得无比失落。   想了想,他从座毯下抽出一只精致的莲纹木盒,不死心地问:“哥,你说我要是把这东西送给十六,他会答应陪着我吗?”   段云睿看了眼盒子里的东西,蹙起眉:“这是你的救命之物,别乱来。”   “可是,没有十六,要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   冷宫。   夜色四合。   靖王已经跪在殿前一个多时辰,树影婆娑,飞雪在他发冠和肩上堆积一层皑色。   他本想见瑶初皇后,向她禀告庄稚吟落败之事,但她不肯见他。   自从被打入冷宫之后,靖王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将自己紧锁深宫,除了唯一一个贴身伺候的大宫女繁紫,谁也不见。   繁紫打开宫门,长叹一声:“初殿下,请回吧,小姐她已经睡下了。”   靖王沉默片刻:“繁紫姑姑,母后身体是否安健?”   繁紫点头:“殿下安心,奴婢会照顾好小姐的。”   靖王看了眼紧扣的门扉,许久,扣了个头:“母后夜安,儿臣先行告退。”   繁紫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回殿里去禀告:“小姐,初殿下回去了。”   寒雪从陈旧的窗柩吹进来,腐朽的木框吱呀作响,青黑的罗幕层层遮掩,密不透风。   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个窈窕身影,三千墨发垂落,素手抚鬓,风华绝代。   “阿初……”她本想问什么,又顿了顿,似是轻叹息一声:“罢了、罢了。”   繁紫不忍心:“小姐,这么多日了,您总该去看殿下一眼,殿下如今在宫中举步维艰,奴婢瞧他都消瘦了许多。”   “我如今模样,怎能见他。”宋瑶初看着自己双腿,声音里含了几分悲哀,“不能见,不可见,我本就害了他,不能再叫他再受更多牵连了。”   繁紫见她又要落泪,暗怪自己多嘴,连忙笑道:“小姐,也有好事呢,奴婢听说,殿下近日交到了一个朋友。”   宋瑶初果真被勾起好奇心:“阿初的...朋友?”   “是啊,听说是个叫段十六的暗卫,前些日子常来冷宫找殿下玩呢,奴婢偷偷瞧过一眼,生得可俊俏了。”   “真的吗。”宋瑶初露出笑容,眼中温柔万分,“那真是太好了,阿初性子娇纵,我还一直担心他同旁人不和呢。”   繁紫便笑道:“小姐别担心,奴婢观察过,殿下的新朋友武力高强,聪明又威严,对殿下可好了,连殿下宫里的被褥桌椅都是他置办的,之前三皇子来找茬,也被他挡回去了。有他在,一定不会叫殿下受欺负的。”   宋瑶初欢喜之余,又不无惋惜:“若是能见见便好了,还要多谢他照顾阿初。”   暗卫营。   光膀子穿衣裳的段钺陡然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身子。   段飞斜来一眼:“叫你关上窗户,你不听。”   “没事没事,冻不死人。”   段钺一点也不在乎,扣上衣襟,迫不及待跃到段飞跟前转了一圈:“怎样统领,好看吗?好看吗?”   段飞不耐烦:“合身不就行了,滚出去做任务,别整天在我跟前碍眼。”   段钺抱住他大腿,眨巴眨巴眼:“统领,统领,准属下一天假吧,属下想去找段四他们。”   “作甚。”段飞冷漠低眸。   “嗷,统领亲手帮属下改的衣裳,一定要跟他们炫耀炫耀。”   段飞冷笑,眉眼飞红:“你再不去做任务,我扣亲手脱了你裤子打二十板,让你好好儿去炫耀。”   段钺:“……”   很好,他家统领不吃撒娇这一套。   段钺很干脆地滚了,穿着他的首领亲手特制版改良劲装,在暗卫营甚是骚包地转了一大圈。   段四头皮发麻:“好了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有新衣服了,别转了。”   跟小孔雀开屏似的,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段十六还有这傲娇的一面呢。   段钺负着手,一本正经:“哥哥们也不要伤心,只是因为我长了个子,原来的衣裳不合身了,统领才特意替我改制,哥哥们要是有本事长高……”   段十二一把捂住他大嘴巴子,笑眯眯的:“小十六,你这么聪明,应该不是在影射我们不长个子吧?”   整个暗卫营只有段十六未成年,他当初刚被领进营时,瘦瘦小小一个奶团子,过了好几年也还是小豆丁,怎么都不长个子,暗卫营众人便拿这事儿打趣他,每每都能叫他气鼓鼓地躲到角落里偷哭。   结果这两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十六个子直窜,都快赶上他们几个了,这小崽子一朝翻身,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整日冷着一张小脸,讽刺他们是老腌笋不长节儿,可欠可欠了。   “这衣裳也没什么好的,统领替哥几个做冬衣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没出生呢!”   “就是,统领还替我办了成人礼呢,你有吗?”   段钺睁大眼:“成人礼?”   “嗯哼。”段四正要炫耀炫耀当初辉煌。   段一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十六,你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段钺愣了会,才点点头:“半个月之后。”也是他娘的祭日。   段四摸摸下巴:“往年都是得过且过,过了今年大家都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不如趁机操办一番如何?”   段一抬眸:“怎么办?”   段钺也一脸好奇看他,他从未办过生辰。   段四:“前年老九成人礼吹了一首曲,去年十二胸口碎大石,今年小十六怎么也得来点才艺吧,穿上小裙子跳肚皮舞怎么样,怎么样?”   段钺:“……”   他果然不该对段四抱有期待。   关键是其余几人竟一脸赞同,连段七也没反对。   段钺气鼓鼓推开众人,回了自己房间。   锁上的草叶断了。   有人进过他房间。   段钺站在门前皱眉,警惕地取出匕首握在手里,谨慎推开门。   一个人影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他的男男羞羞小黄书。    第八十九章 暗卫被主子摸小手   段钺眼珠子倏然瞪大,一个箭步冲上去,“啪”一声劈手夺过小黄书,凶巴巴朝靖王大吼:“段初初!你干什么偷看我的东西!”   靖王被吼懵了下,抬头望他:“我见没人......”   “没人你就可以进来了吗?!你不知道什么叫不问自取是为偷吗?畜生!蠢蛋!你还不滚啊!”   段钺脸颊通红,又羞又气,手指紧攥着小黄书,都快把页面抓出一个洞了。   靖王看他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别担心,我不会将你看......”他斟酌了下用词,“看这种书的事情,说出去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段钺脑海就不可控制地浮现出书上那几页男男交媾的情涩场景,当即羞愤欲绝,红晕火山爆发一般窜到了脖子根,猛地掐住靖王喉咙管:“段初初!你闭嘴!”   靖王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被他提起来,双脚离地,因为得不到呼吸而渐渐窒息。   “段、十六......”   段钺陡然惊醒,一把将人扔开,掌心烫得发疼,不由在裤缝上蹭了蹭。   靖王被他扔到榻上,滚了几圈,撞到床柱才停下来,脸色苍白地咳了好几声,墨发散落,嘴角都溢出了血丝,活脱脱一个被凌辱的柔弱病美人。   段钺挠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不知该说什么好:“你有武功,为什么不反抗。”   靖王抬眼看他,并不说话。   一双桃花眸,安静又冷淡。   段钺原本生起的那么一丁点愧疚心,又被他这个眼神打散得一分不剩,撇了撇嘴:“活该。”   靖王并没什么反应,用指腹撇去血迹,从榻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距离贴得太近,段钺有些不习惯,后退半步瞪他:“干嘛?”   靖王看了眼他手里的书册:“我什么也没看到。”   他说的是真话,那书上只有些奇奇怪怪的情诗。   段钺却误以为他在故作嘲讽,气得又要发作:“你......”   靖王这次学聪明了,眼疾手快地握住他手腕。   “你......放开!”段钺一脸凶恶。   靖王看到他指节上缠着的绷带,视线顿了顿,岔开话题。   “我听说,二哥昨日来找过你。”   段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没发现他已经将自己的手握在掌心,恶狠狠朝他龇牙:“没错!他来拉我入伙,段初初,你不让我跟着六殿下又怎样,我也还是有地方去!”   靖王动作很轻地抚了抚他关节淤伤处,一边道:“你不能跟他一起。”   “凭什么!”段钺压根没觉得手上异样,只顾瞪人,“段初初,你别想在命令我,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不着!”   靖王拆开他已经发黄的旧绷带,重新清理了淤脓,从袖缝中取出药膏,慢慢涂抹上去。   这个过程很漫长,所以他不得不找点话题来转移段钺的注意力,想了想,便将铁骑从边关传来的情报讲给他听。   说北夷几次进犯偷袭,都正巧被覃墨川带兵化解,不损一兵一卒。覃墨川在军中威望地位节节蹿升,如今已然晋升副将之位。   “那又如何。”段钺撇撇嘴,手抽回来抱着胸,扬扬下巴:“那倒是更好,二皇子凭借他舅舅的军功,在朝中站稳脚跟,我也能跟着沾点光,前后多的是伺候巴结我的人,何乐而不为。”   靖王药上到一半,手没了,他不由看段钺一眼。   段钺还没反应过来:“看我干嘛,难道我说的不对?”   靖王一边去拿他的手,一边道:“但这件事未免太过巧合,北夷次次偷袭,尚未动手就被覃墨川识破,你不觉得像是故意来给他送军功的么。”   “也许覃将军在北夷有细作呢,你又知道什么,就在这里凭空污蔑造谣。”   他满脑子都在想前世覃贵人立后的这段剧情,根本没注意到靖王的小动作。   靖王如愿握到他的手。   听话的小暗卫,连手都是软乎乎的,没骨头似的,一折就断。   靖王不知道当初受夹刑时,段钺是怎么忍受得了这剧痛的。   他觉得自己思虑得有点过了,便定住心神,继续抹药,接着段钺的话道:“我派人跟踪覃墨川,发现他与北夷人有私下见面,每至开战前夕,书信往来更是频繁。”   这证据已经很明显了。段钺皱皱眉,前世可没出过覃墨川通敌卖国之事。   “或许是他策反的线人也不一定。”   这么解释倒也说的通。   靖王其实还有别的证据,比如他的人截获过几封书信,里面黑纸白字证明了覃墨川勾结北夷的把戏。   但这会,段钺的手已经上好药了。   靖王便停住了话头,专心替他包扎伤口。   段钺等了许久不见他出声,终于察觉异样,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将自己绷带拆了重新缠上,冰凉的指尖时不时便触到他皮肤,带来浸人心骨的寒意。   段钺手一抖,跟被烫了似的,陡然缩回来。   “谁、谁叫你摸我?!”   靖王指缝还剩半截雪白的纱布,抬眼注视他:“你已经好几天没换药了,会淤血。”   “......关你屁事。”段钺脸色不大好,离他远了些,“滚远点,别碰我。”   “还没扎好。”   “我自己会弄。”   靖王便没再说什么了,左右只剩最后一个结。   他从自己小荷包里摸出一块玉牌,递给段钺。   段钺狐疑,没接:“什么?”   “我的令牌。”靖王道,放在一旁桌案上,“你若改了主意,就拿着它来寻我。”   段钺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段云睿招揽之事。   “我才不会去找你。”段钺冷哼,“我就是死,无处可去,也永远不会去投靠你!”   靖王看他一会儿:“随你。”说罢便离开。   段钺在身后提醒:“令牌拿走,不然我扔了。”   狗王爷头也不回:“已经送了你,便随你处置。”   装尼玛帅呢。   气得段钺直接拿起令牌就往他后脑勺上砸。   这一砸还带了几分内力,靖王被砸得一个踉跄,往前扑了几步险些摔倒。   段钺冷哼,“砰”一声关上门。   靖王碰了下后脑勺,摸到一手血。   段钺真是一丝一毫也没留情。   玉牌倒没碎,只崩了一个角,原本张牙舞爪的老虎,成了被拔了指甲的猫。   靖王弯腰捡起来,对着紧闭的门扉停顿片刻,才转身离开。   半夜,段钺正睡得香,耳畔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一个激灵爬起来,生怕靖王又搞夜袭。   月光流如水,房中静悄悄,倒没有人影。   段钺松口气,暗道自己风声鹤唳,又倒回去蒙头大睡。   等他发出清浅的呼吸,半开的窗前才现出一个人影,一双低垂的桃花眸静静注视他许久,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他枕侧。   翌日段钺一睁眼,便察觉脸颊下硌着异物。   他奇怪摸出来,竟是昨日被扔了的玉牌。   段钺眨眨眼,看了眼临着窗的木榻。   操,他昨晚忘了关窗户!   段钺直接起身拿了俩木条,把窗户钉死了,不给狗王爷留一丝空隙。   晌午时分,中承帝传唤他去一道用膳,又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场面话,大致意思就是“对不起,朕有苦衷,怪不得朕,但朕会好好补偿你的”,经典渣男语录。   若不是顾忌段飞还在一旁看着,段钺都要掀桌子揍他脸上去了,什么主仆尊卑,他可不管。   离开时,段钺忍不住抱怨:“统领,你到底喜欢老皇帝什么呀,他这么渣,赶紧一脚踹了算了,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男人还不好找吗!”   段飞眼尾嫣红,斜眸看他:“说了多少遍,宫里不许议论这些事。”   段钺说不得,发泄不了,只能一味地生闷气,蔫巴巴埋头往前冲。   段飞把人拉回来,无奈地摸摸他脑袋:“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他欺负你,你还喜欢他!”段钺红眼瞪他。   段飞叹口气:“谁说我喜欢他。”   段钺愣了,眨眨眼:“不喜欢?”   “十六,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用‘喜欢’和‘不喜欢’来衡量,在皇宫更是如此,哪怕心中厌恶,也要曲意逢迎,哪怕深爱至死,也不得不狠心抛弃。这是茧,死死网着每一个宫里的人,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摆脱,又怎么会有林贵嫔和瑶初皇后这样悲哀的人。”   段飞说着,摸摸他白嫩的脸蛋:“你不也对四殿下横生执念么,十六。”   段钺像是被戳破了深藏的秘密,有些慌张地看他:“统、统领,我没有......”   段飞没说话,摸摸他狗头。   “再等等,十六,我会带你离开。”   这之后好几天,段钺都没敢再去骚扰段飞,生怕自己重生的事被发现,若是统领将他当做妖怪处死,他都不知道是该反抗还是该跑路。   段四倒是日日傍晚来寻他,商量生辰宴的事,一直不死心地想把他女装跳舞的环节加上,段钺为了避开喇叭花的骚扰,只能去接任务。   是个盯梢任务,监视外务大臣杜铭礼。   他晚上出任务,白日睡觉,过了几天日夜颠倒的日子,除了任务同伴,倒没再见过熟人,着实清净不少。   眼见就快到腊月中,段钺生辰近在眼前,段四都将一切准备就绪,等着给他一个惊喜了,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节骨眼上,边关出事了。   北夷不知从何处得知粮仓隐藏之地,趁夜偷袭,烧了驻防边军的粮草,活捉驻边大将张璇,威胁天朝议和结亲,要将北夷公主送来长安做四皇子妃。    第九十章 暗卫挡枪   驻边大将张璇,乃两朝元老,战功显赫。年轻时曾与靖王外祖、镇国大将宋卿行并称“定北双雄”。自宋氏被抄家灭族后,朝中武将便只剩张璇一人独撑顶梁,门下忠将无数,担得起“德高望重”四字。   他一出事,武将们便炸开了锅,纷纷上奏请求皇帝派人营救。   中承帝紧急调兵,先后派遣暗卫营及东厂等数百名精英赴北相救,但皆音信全无。   不过五日,驿站传回一盒镶满宝石的精致木箱,乃北夷进贡之物,打开来,却是血淋淋一只右手。   北夷来信称,三日内,天朝若不答应和亲,便将张老将军头颅砍下,挂在城墙示威。   此举令边军群情激愤,中承帝不得已,只得召开朝会商议,作为和亲主人公的段初初也赫然在列。   仲辅元等文臣,主张避战养民,和亲了事。   武将这边则都是血性方刚的汉子,以张璇亲孙、中军参将张呈瑾为首,强烈反对议和,要求亲自带兵攻打北夷。   大战劳民伤财,且天朝良将短缺,并无必胜把握,中承帝偏向和亲,又有所顾虑,一时无法决断,便问询四子意见。   段初初沉默片刻:“父皇,儿臣已心有所属。”   中承帝皱眉,显而易见地不虞起来:“皇室男儿怎可耽于情爱,和亲事关重大,难得公主看得上你,以你的才能,予你作妃又不曾委屈你。”   靖王不语。   中承帝脸色便阴沉下来:“初初,难道你不愿?”   仲辅元见此,挑着眉插话:“四殿下,北夷公主貌美多才,这可是你的福分啊。”   “若放不下心上人,日后再抬个侧妃侍妾便是,有什么可犹豫的。”   “张老将军危在旦夕,殿下还在此推推搡搡,究竟是存了什么心呐?”   “张将军若因殿下而死,殿下可就成了天下的罪人了。”   一堆文臣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事不关己说着风凉话。   张呈瑾气得咬牙:“尔等!休要拿祖父作枪使!祖父绝不会用四殿下幸福当筹码换来自己苟且偷生!况且夷蛮狡诈多端,他们的话怎可信?若真想救祖父,除了带兵打仗,别无他法!”   仲辅元冷哼:“张小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不知民生也情有可原,这三年来天朝连逢旱涝洪灾,国库堪忧,哪来多余的钱财粮草供你去前线打仗?我看你不是想保家卫国,你是想通敌卖国!”   “不错,与其征兵伤民,倒不如叫四殿下发发善心,赶紧娶了那北夷公主,把张将军放回来,这事儿不就圆满了。”   “我听说北夷遍地宝石铁矿,公主嫁过来,那北夷不就成了天朝后花园么?到时财宝取用不尽,百姓还得感谢咱们四殿下呢,哈哈。”   张呈瑾快被这帮文臣气死了,对牛弹琴,根本说不通!北夷大公主有多阴险狡诈,真叫她嫁来长安还得了!可这帮人根本不关心,一心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官位!   他愤然拱手:“陛下!事关四殿下终身幸福,还请您万务三思!”   中承帝沉吟不语。   他自是不愿在自己执政期间挑起战乱,但老四不识抬举,若强行逼迫,反倒会叫自己落得个不仁之名。   就在这时,王霖上前,在他耳畔小声道:“万岁爷,倘若应了此事,四殿下便再没有理由缠着十六大人了。”   中承帝眸光一深,当即下定决心,锐利的视线直视段初初:“老四,若朕一定要你求娶单于公主呢?”   段初初垂下纤长的眼睫,俯首弓腰:“儿臣,一切听凭父皇吩咐。”   中承帝龙颜大悦,连称数声“好皇儿”,丝毫没有犹豫,当场便拍板定下和亲之事,赏他许多金银珠宝。   段初初仰头注视他。   宣政殿前挂着“仁德君心”字样的金丝楠木牌匾,金碧辉煌的龙椅上盘踞着张牙舞爪的巨龙,群臣俯首,天下跪伏,衬得那个位置威严而尊贵异常。   他真想再看一次,他的生身父亲在龙椅上鲜血四溅的场景。   朝会后,和亲之事便真正定下来了。   段钺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做任务时,趴在墙头盯梢,听同伴议论起,才知晓此事。   “说来四殿下福气不小,单于绯燕乃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娶回家真不亏。”   风乙斜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占便宜似的,咱们四殿下也是个美人胚子啊,单轮容貌,单于绯燕还及不上他呢。”   暗卫营人数过百,除十六玄卫赐段姓,论排名外,其余普通暗卫皆是编制成小队,四人一组,方便行动。称呼则以小队名号为首,例如:风甲、风乙,雷一、雷二等。   因着更新换代死人快,暗卫营并不重视称呼,往往是沿用上一代前辈的名号。   比如“风乙”这个名字,从段钺进营到现在,已经换了十几个人了。第一代风乙还曾当过段钺的教习师傅,轻功卓绝,只可惜后来出任务时,被当做诱饵送了命。   阿花翘着兰花指细声叹气:“要说,四殿下才是可怜人呢,都有了心上人,还要被迫娶不喜欢的女子,换成我,真不想活了。”   阿花本叫花元,小队里其余兄弟在两年前一次任务中死绝了,只剩他一人。新训练的小暗卫嫌他娘炮,不肯跟他,因此队伍里只有他一个。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八卦地凑上来:“四殿下心上人?是谁?”   段钺没说话,默默支起耳朵。   “不清楚,只知殿下为了那人,当朝顶撞陛下,险些被赐罪呢。”   阿花眼眸含愁如秋水:“四殿下一定很爱那女子吧,世上又有几人能如他一般深情呢,可惜没有男子肯这般真心待我,否则,我定是要为他死生不渝的......”   说着,哀怨地瞥了眼段钺。   众人:“......”   阿花暗恋小队长段十六,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惜小队长人俊心冷话也少,从不回应。   “欸!杜铭礼去如厕了,阿花,别愣着了,快去盯着。”   风乙连忙把他挤开,自己趴到段钺身侧。   段钺蹙眉:“别胡闹。”   “遵命!”风乙笑眯眯应下。   他们几人都比段钺大五六岁,平日说话,总带着点点哥哥宠弟弟的溺爱。   段钺哼了声,心想我两世年纪加起来可比你大,你想当谁哥哥呢。   风乙老实没一会,便忍不住捣捣他胳膊,挤眉弄眼道:“欸,十六大人,四殿下和你关系不是很好么,他有没有告诉你是谁?”   段钺冷脸:“谁说我和他关系好?”   风乙露出“哎呀你别瞒了大家都知道了”的八卦表情:“四殿下前些时日和三殿下争抢大人的事,咱们还历历在目呢,殿下若有心上人,大人不肯定是第一个知晓的?”   段钺懒得搭理,可风乙不死心,一个劲在旁边瞎哔哔,段钺担心延误任务,便想了想,道:“他喜欢明月郡主。”   风乙惊讶:“当真?可我听说明月郡主近来同二皇子走得极近。”   “他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越是得不到越喜欢,越想要,懂么。”   “喔!”风乙恍然,“懂了,原来四殿下竟有如此癖好。”   又看向段钺:“真不愧是大人,连这些隐秘都知道!”   段钺意味不明勾勾唇,黑夜中显出几分阴森。   杜铭礼掌管外务交易,同北夷等地联系密切,最重要的是他乃庄氏派系,因而一直是中承帝心腹之患。   段钺等人奉命监视已有小半月,但此人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今夜亦是同样。   天将破晓,到了交接换班时间,段钺等人便打算起身离开。   谁料就在这时,官道上传来了马车啼鸣之声。   众人微惊,连忙趴下,隐蔽身形。   紧接着就见一辆漆黑的乌篷马车停在杜府前,一个从头到脚身着黑袍的男人下了马车,左右环顾一圈,才谨慎地从偏门踏入。   风乙皱眉:“大人,这是个北夷人。”   段钺颔首。   他也看出来了。北夷地处西北,高原和极寒使得当地人相貌与天朝迥异,高鼻深目,眼窝深陷,轮廓锋利,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更何况此人黑袍里还佩戴着北夷将士的弯刀,倒是丝毫不将长安城防放在眼里。   段钺眸光锋利,猫着腰,压低声音:“跟上去。”   几人点头,宛如飞燕,一个个俯跃跟上。   黑袍人被门房一路领到书房。   杜铭礼警惕地接他进去,问:“没被人发现吧?”   黑袍人嗓音似乎是处理过,带着一股难辨的沙哑:“放心,东西带来了。”   风乙和段钺对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不枉费他们日夜蹲守,终于等到这老狐狸露出尾巴了。   两人小心揭开屋顶瓦片,朝下望去。   只见黑袍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绯燕公主答应了你主子的要求,待事成之后,夷国要西北十五座城池。”   杜铭礼惊骇:“十五座!?”   黑袍人冷笑:“只管告诉你主子,她会同意的。”   顿了顿:“对了,我要的货呢?”   杜铭礼擦擦额头冷汗:“快了,已经在赶制了,要不了七日,便有五百杆火门枪能运送到北夷。这是样品,您可以试试威力。”   “哼,不错。”   黑袍人研究了下长枪的用法,抵着杜铭礼瞄准。   杜铭礼吓了一跳。   段钺正奇怪这人怎么卸磨杀驴,就见他突然一抬枪口,对准阿花藏身的房梁,毫不犹豫射了一枪。   风乙大惊:“花!”   段钺想也不想,一个纵身俯冲下去,一把捞起阿花。    第九十一章 暗卫受伤被主子抱抱   段钺反应已是极快,但仍赶不上火门枪惊人的射速,他将阿花救出时,右臂不慎中弹,整条手臂都被炸得鲜血淋漓。   黑袍人见他没死,阴声一笑,又快速补了几枪。   段钺甚至来不及止血,一把抓起阿花,就在狭窄的房梁上疯狂逃命,枪炮在他脚后的木梁上留下一串串烧灼的火洞,整个房梁都开始坍塌。   风乙扔下一只烟雾弹,阻拦了黑袍人的视线,对段钺大吼:“十六!走窗!”   段钺想也不想,当即拽着阿花奋力冲向窗口,宛如利箭般迅疾,好险在书房榻顶时窜了出来。   风乙等人立刻下来接应。   段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扣住石砖缝隙堪堪停下,阿花躺在他身上,满脸的血。   “十六!阿花!”风乙赶到身侧,跪下将两人扶起,担忧不已:“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阿花呆了一会:“我没受伤。”   段钺抿着唇,屈起膝盖,用力将插进大腿的木刺狠狠拔出来。   无数细小的倒刺深陷血肉,带飞出无数鲜血,皮肉外翻,伤口极可怖。   他一声没吭,随手撕下块边角料扎紧大腿,摇晃起身。   “叫上人,撤。”   阿花仰头看他,血珠从段钺腿上滴下来,溅到他唇上。   他伸舌头舔了下,才抖然回过神来,瞪着他右手,牙齿恐惧得哆嗦起来:“大人!”   段钺低头看了眼,右臂已经没有知觉了,不知道废没废,赵景幼果然有点东西,这火门枪威力竟如此巨大。   他把阿花拽起来:“我没事,先走。”   阿花勉强压下心中不安,搀住他胳膊:“你腿受伤了,我背你。”   就在这时,黑袍人扛着火门枪从烟尘中现身,桀桀笑了声:“偷听完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来人!”   大门猛然被踹开,院子里涌出几十个黑衣人,将段钺等人团团包围。   风乙想也不想一个梨花镖甩出去,厉声大喝:“阿花,带十六先走!我断后!”   “哼,倒算有情有义,可惜你们不幸撞破了公主的秘密,今日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黑袍人抬起火门枪,“砰砰”几发炮弹飞射出去。   风乙看过这枪威力,不敢硬抗,几个闪避后退,长刀横扫带倒一片,拼死杀开条血路。   “走!”   段钺沉着脸:“不行,一起走。”   风乙笑了声:“十六大人,您是信不过我么?”   段钺蹙了眉。   遥远的记忆涌上脑海,十年前老风乙代替他去送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已经不再如年少时那般无力了,十年来没日没夜地习武,便是为了让自己再也不要有后悔的机会。   他怎么可能把风乙再一次留下。   阿花被他推开,愣了愣:“大人?”   “你先回暗卫营,搬救兵。”   段钺眼眸锋锐,抽出腰间匕首,走到风乙身侧:“我信你,和我要留下,是两码事。”   风乙不赞同:“十六,你受伤了。”   小黄书跳到他肩上,乖巧道:“爸爸,止痛药兑换好啦!”   段钺欣慰:“好书书。”   说罢转头看风乙,微勾唇:“要不要打个赌,看谁剑下野犬最多?”   暗卫营训练杀人,用的是专门饲养的疯犬,战斗力极高,因此暗卫计数时,不说人命,说野犬。   风乙无奈,扫了眼院子里的黑衣人,经过方才一番厮杀,剩下的并不多,应当不至于死在这里。   他把自己的刀扔给段钺。   “说什么比试,大人,你还是先换把武器再来比吧。”一把匕首能杀几个人。   段钺接住刀,眼中露出笑意。   阿花跺跺脚:“讨厌!你们都不走,叫我一个人怎么走啦,要死一起死算了!”   他也抽出腰间软鞭上前来,众人一边抵挡,一边打趣他:“花,你那破鞭子能抵什么事儿啊!趁没人打你,快走吧!”   “讨厌,你们就会欺负我!”   阿花哼了声,一鞭子下去,登时就缠住两个黑衣人卷飞起来,“啪”一声狠狠甩到墙上去,血肉模糊,脑浆四溅。   众人顿了顿,齐齐闭嘴。   阿花装柔弱小白花装太久,他们都忘了,这货是营里首屈一指的大力士,两根小拇指就能给他们小队长的小蛮腰折断。   段钺一边和黑衣人缠斗,一边默默远离了阿花的战场。他可不想待会迸脑花。   幸而这批人武功平平,虽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暗卫营这边配合默契,倒没有死人。   段钺两辈子打架经验丰富,且战且退,很快就逼近府门。   他想了想,跳上墙顶高喝一声:“杜铭礼!你再装他娘的死,信不信我现在就到大街上将你的秘密说出来!”   杜府坐落在闹市,毗邻锦衣卫和长安府衙,府外一条官道,人来人往都是百姓。   黑袍人不想打草惊蛇,蹙眉收了队,对段钺道:“无稽之谈,你以为说出去,就会有人相信了吗?”   “那不如试试,反正损失的也是你北夷公主的利益,都说单于绯燕军纪严明,届时她怪罪下来,我看你焉有命在!”   这话倒是戳中了黑袍人痛处,他顿了顿,恼火不已:“这次就放你一马,下回再叫我看见你,定砍了你的脑袋来下酒!滚!”   段钺冷笑,也不和他逞口舌之快,低头看了眼风乙和阿花:“撤。”   几人迅速撤离杜府。   因担心黑袍人设伏,特意避开官道,绕进暗巷回宫。   “大人,前路不通,是锦衣卫所的护栏。”   “不用管,直接过去。”   “是!”   几人跃上屋顶,用轻功快速掠过。   谁料就在这时,小黄书发出警告:“爸爸!不好啦!止疼药药效要过啦!”   它话刚说完,段钺便忽而感到大腿一阵刺骨剧痛,全身力气顿时卸了个干净,猝不及防之下,竟直挺挺从半空掉了下去。   阿花察觉不对,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去抓人:“大人!”   但是来不及了,他只碰到了段钺的指尖,眼睁睁看着他砸破房顶摔下去。   ......   靖王正在向林指挥使禀告庄晁一案的调查结果。   庄晁是庄稚吟亲弟,为人贪财好色,横行霸道,不久前他看上了一个卖刺绣的貌美妇人,不顾王法 强行奸辱,又将其生父双腿打折。   那妇人的丈夫才被征兵去打仗不久,腹中尚怀有一子,却因此而流产,父女二人心痛如绞,不堪受辱,双双投河自尽,据闻怨气化作厉鬼,整夜在河中哀泣,闹得整条街都人尽皆知。   庄氏如今元气大伤,庄稚吟仍被关在天牢不得出,庄太傅却只是被禁足府中,余党仍苟延残喘。   倘若庄晁这桩罪名也定下,庄不鸣这老狐狸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可能继续留在朝堂。   靖王正这么想着,忽而听到头顶传来细微响动,几粒微尘从瓦片缝隙中落下。   他蹙起眉。   对面的林潼还未发现异样,装模作样抿了口茶道:“殿下有所不知,庄晁这小子本官见过,性子憨厚,不至于这般作恶,想必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依本官看呐,这案子还是先搁置一段时间,再派人仔细查查为好,锦衣卫公正严明,可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呐,四殿下认为呢?”   靖王眯了眯眸子,落下的灰越发多了,有一些甚至飘到他眼睫毛上。   他后退一步,远离了林潼。   林潼不解:“四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本官又不是什么洪水猛......”   话音未落,头顶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人影砸开房顶,陡然掉下来。   靖王侧过身体,原本是想避开。   突然他眼角瞥到什么,神色猛地一变,陡然冲上前,一掌推开懵逼的林潼,张开手臂快速扑过去。   人影结结实实掉在他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直接撞上墙壁,怕伤到怀里的人,他快速转过身,用后背抵住墙壁。   脊骨猛地磕到硬物,一阵剧痛,但靖王并没有放手,反倒抱得更紧,生怕这人掉下去摔到哪里。   这一系列动作牵扯到旧伤,叫他眼前一阵晕眩,缓缓靠着墙壁滑坐到地面,好一会才平息下来,终于得空低头看向怀里接住的人。   是个玄衣的少年,蒙着面,只露半张脸。   那熟悉的眉眼,烧成骨灰靖王都认识。   幸而他接住了。   靖王松口气,伸手轻轻碰了下段钺苍白的脸颊:“十六,醒醒。”   屋顶的阿花心脏险些飞出来,看见这一幕倒是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跟着跳下去。   ......   靖王向林潼辞别,将昏迷的段钺公主抱在怀,走向自己房间。   阿花跟在他身后,不死心地要人:“殿下,大人受了很重的伤,得回宫医治,您快把大人给奴才吧。”   靖王不理人,把人抱到榻上,替他检查了下伤势。   左腿一处刺伤,腰间一处剑伤,其余各处擦伤淤血不计其数,最严重的是右臂的炸伤,血肉横飞,连骨头都露了出来,恐怕是伤到了筋骨,能不能重新抬起来都不一定。   靖王桃花眸里一闪而过几分森冷怒意:“谁干的?”   “啊?”阿花愣了下,“哦,您说动手的人,还不清楚,不过听他自称,似乎是北夷公主的人。”   暗卫营有保密规定,他没法说出来龙去脉,只能捡些不重要的事说。   说完又急得跪下来:“殿下,大人性命垂危,耽搁不得,求求您,快把大人还给奴才吧!”    第九十二章 暗卫梦回前世   靖王对段钺的过去,了解得其实并不多。   因为段钺太省心。自认他为主起,便一心一意侍奉,再没有和其他任何人有多余牵扯。   以至于这么多年了,靖王也只知道,段钺是暗卫营少有的天才,是个忠心的奴才。   而关于他的身世、他的生活、他的朋友,靖王皆一概不知。   从前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不需要了解一个奴才平日在做什么。   但当眼前这个生得有几分貌美的暗卫,一脸焦急向他讨要段钺时,他忽然觉得有些碍眼。   此人是谁?为何如此关心段钺?他与段钺又是什么关系?若是普通朋友,何至于冒死要人?若是极好的关系,段钺又为何从未向他提及?   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萦绕在靖王脑海,让他心底没来由地烦躁,甚至想直接将这暗卫赶出去。   但他及时止住了思绪。   “疾风。”   窗外跃进一个矫健的身影,高马尾,负长刀,英姿飒爽。   “主子,请吩咐。”   “拿我的牌子,去请太医。”顿了顿,看向阿花:“你同他一道。”   阿花“啊”了一声,为难不已:“四殿下,奴才不能离开十六大人,大人醒了以后见不到奴才,一定会担心害怕的,奴才不能把大人一个人留在这里。”   靖王没说话,眸光却深了几分。   疾风敏锐地观察到他眼神变化,心一下子悬起来,连忙抓住阿花肩膀:“好哥哥,弟弟初来乍到,对长安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认错路耽搁治疗就不好了,还请哥哥带我走一趟吧。”   说罢就强行把阿花拖了出去,还很贴心地带上门,留靖王和段十六单独相处。   阿花“哎呀”几声,拍开他的手,不高兴地跺了下脚:“你扒拉我干什么呀,我得守着十六呢。”   疾风见他矫揉造作的小女儿姿态,浑身鸡皮疙瘩直掉,心道暗卫营怎么都是这样的娘炮。   面上倒也不得罪,拱手陪笑:“是弟弟的错,哥哥见谅。”   “谁是你哥哥呀,人家年纪嫩着呢。”阿花挑起眼尾哼了声,翘着兰花指抚了抚发鬓:“罢了,你们锦衣卫就是不懂风情,不和你计较,快走吧,十六的安危要紧。”   说罢便率先提起轻功掠出去。   疾风在后头慢悠悠跟上,懒散地枕着脑袋,心道这暗卫娘是娘了些,轻功倒是可以,不算废物。   两人一前一后赶到太医院。   此时风乙也已经赶回宫,将杜铭礼同单于公主勾结之事告知段飞。   段飞皱眉:“看来此次,北夷是有备而来。”   “统领,事关重大,是否需要即刻禀告陛下,及时取消和亲?”   段飞摇头:“来不及了,消息已经传出去,此时毁约,只会显得天朝不守信誉,落人口实。”   段一淡淡出声:“你去出任务,恐怕还不知晓,就在方才的朝会上,陛下将统领派去了北夷。”   风乙一惊:“什么?!边境战乱不断,咱们都有多少兄弟折在那儿了,统领怎么能去那种地方!陛下他怎么说也和统领......他怎么会......”   段一眯了眯眸:“你没听错,就是陛下亲口下的圣旨,过几日北夷公主抵达长安之后,统领就要动身出发,去救张老将军。”   风乙急得看向段飞:“统领,您的身体可受不住舟车劳顿!难道不能让旁人代您去吗?属下代替您不行吗?”   “陛下指了谁就是谁,不准再多嘴,教你们的规矩都忘了?”   段飞冷声训斥一句,不再谈这个话题,只问:“十六如何了,他又受伤了?”   风乙颔首:“右臂受了很重的伤,阿花留下来照顾他了,还在锦衣卫所。”   段飞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伤药,对段一道:“我去看看,你留在营里照看,有什么事派人来通知。”   靠谱的成年人段一拱手道:“统领放心。”   ......   段钺头脑一片混沌,身体像轻盈的雾,在一片白茫茫天地间漫无目的地飘荡。   不知飘了多久,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他终于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个熟悉的、怪异而死板的音调:“前辈,我申请调换任务,我和赵景幼这位宿主合不来。”   段钺顺着声音,拨开云层浓雾朝下望。   两个俊美的男子正在对峙。   说话的那个,是个冷面禁欲的青年人,身材极为高挑,应当是段钺目前为止见过最高的人了。   “440,你再忍忍,熬过这个任务,你就能正式转正了。”成熟一点的男人劝他。   “赵景幼已经被囚禁,任务判定失败,我认为及时止损效率更高。”   “她做过的任务不少,积蓄丰厚,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呢,440,组织是信任你,才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派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组织的信任啊!”   叫440的青年人静默一瞬:“我明白了。”   对面的成熟男人露出笑容,满意地拍拍他肩膀。   但等他离开后,440却眯了眯眼,闪身消失。   段钺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像是被牵引似的,被迫陷入一道漩涡,跟着他一起离开。   再睁开眼时,又是一幕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场景:   还是鬼魂的段钺,拼命冲上前,替靖王挡下那道必死无疑的攻击,旋即勾着唇,烟消云散。   段钺重生之后,想过很多次这幅场景。   他想自己送死的身影一定很帅,脑子一定很傻。   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作为一个旁观人,再亲眼看见自己英勇挡刀的这一幕。   如今跳出迷局,他才发现一件被忽视的重要之事。   ——他娘的,自己笑起来竟像个傻缺。   以后还是少笑点保持逼格为好。   段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回到这里,他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前世挡刀后他便失去意识,醒来后直接重生,因此并不知晓这一世后续如何。   段钺看见靖王表情空白一瞬,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双手。   白皙修长,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方才他怀里还抱了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小暗卫。   他又替他挡了致命一刀。   他连死了还跟在他身边。   一旁禁军早已经扑上前,将赵景幼控制住,正准备乱刀砍死。   靖王出声:“慢着。”   一出声才发现竟有几分嘶哑,他喉结动了动,看向赵景幼:“你方才,做了什么?”   赵景幼冷笑:“你运气倒是好,竟没死成,不过,那小暗卫是没命活了,魂飞魄散,他连转世的资格也没有了!”   靖王面色冷沉。   也许是月光昏暗的原因,段钺看见他生气了。   可靖王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小事生气,梦里太乱,一定是他眼花。   段钺使劲揉揉眼,脑袋越发昏沉了。   靖王没杀赵景幼,只将她关起来。   他对自己这个王妃似乎异常的宽容。   ——上一瞬段钺还这么想着,下一瞬,就看见他站在牢门前,吩咐人硬生生拗断了赵景幼的左臂。   “段钺在何处。”   赵景幼大笑:“死了!你再也看不到他了!”   靖王神色平静:“二十片指甲,拔到她肯说为止。”   段钺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   他错了,狗王爷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绝情没人性。   靖王忽然转身,和他对上视线。   段钺眨眨眼。   他不怕,这是他的梦。   他朝靖王龇牙。   靖王看不见,直直穿过他,走到院子里,对着那颗枯死的桃花树静默许久。   “段七。”   段七出现在他身后:“主子。”   “浇水了么。”他指着桃花树问。   “浇了。”   “那为何还是枯了。”   段七一顿,抬头望他:“陛下,它已经死了,枯死的树,永远也救不回来。”   段钺心想他兄弟胆子真大,他前世都没敢跟靖王拌过嘴。   靖王倒没处罚,但也没说话,沉默许久,回了宫。   此后赵景幼便一直被关在牢里折磨。   靖王像是魔怔,逼问她段钺的下落,问她段钺去了哪里,问她段钺有没有跟在自己身边。   他明明不相信怪力乱神,却总是在一个人独处时,忽然看着虚空发怔地问:“段钺,你是不是在这里。”   段钺就在他眼前。   有时坐在他身旁,有时站在他面前,有时会无聊地摸摸他头发和脸。   但靖王看不见。   这个梦尤其的长,也尤其的真实。   段钺陪着他过了五六年。   赵景幼已经在三年前熬不住折磨,死了。   靖王再没有了可以逼问的对象,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似乎也被无情打碎。   他偶尔会问当时在场的王典:“你真的没看见么,段钺替朕挡了那一刀。”   王典眼底带着怜悯:“陛下,是王妃刺偏了,您才没有受伤,段大人......他早在您成亲当日就没了。”   靖王坐在龙椅上,怔忡半晌。   对了,还是他亲自下令赐死的。   他沉默一会,拾起桌案上的骨灰瓶,平静地起身:“朕去看看段钺,不用跟过来。”   段钺,又是段钺......哪还有什么段钺,人早就死了!   王典唉声叹气。   他们陛下,已经疯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段钺有些无聊地打着哈欠,漫不经心跟上。   梦里其实他不用跟着靖王,但他无处可去,段飞等人已经死在夺嫡之争,他只能跟着狗王爷。   看他傻。逼的样子也挺有意思。   靖王出宫,回了靖王府,去给那颗只剩一根光秃秃枝干的桃花浇水、翻土。   段钺吊儿郎当坐在墙头,翘着二郎腿,懒散地看他用金尊玉贵的手干这些粗活。   他最近新开发的乐趣,靖王越惨他越兴奋。   靖王忽然抬了抬眸,望他:“段钺。”    第九十三章 暗卫重生之谜   段钺吓得险些从墙头倒栽葱下去,还以为他看见自己了。   却见他视线空洞,并无着落,只是望着桃花树尖儿问:“倘若这花开了,你还会回来么。”   段钺头一次看见他如此脆弱模样,将所有弱点和情绪都暴露无遗。   “不会了。”他伸手,隔空描绘抚摸着段初初的脸,眼眸似含无数深情:“主子,太迟了。”   一切迟到的忏悔和深爱都没有意义。   忽而天地变色,乌云聚拢,狂风席卷。   桃花树连根拔起,在靖王眼前四分五裂。   像极了那一刻段钺在喜堂之下万剑穿心的模样。   靖王桃花眸里毫无征兆地溢出血,宛如悲泣。   段钺歪着头漠然看他,神色甚至未变分毫。   他终于明白,这个梦境的意义。   只是让他看清,他曾迷恋热爱的、奉为神祗的、冷心冷情的段初初,也不过就是个失去之后才懂得后悔的自私男人。   没有那张脸,段钺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靖王失明了。   每至深夜,泣血不止。   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有段钺知道,这是他自以为是的赎罪。   他亲手烫哑了他的小暗卫的喉咙,他想他回来,想向他忏悔。   可是他永远都不懂,破镜难重圆,覆水总难收。   他一次次将段钺拽到身前挡下的刀,一次次向段钺心口插下的利刃,经过经年累月的积攒,已经一点点融合进了段钺的身体。   终于让他的小暗卫,从以前温顺的绕指柔,化作了如今的铁石心肠。   他再也找不回以前的段十六。   靖王目不视物,无法再执政。   九皇子年纪渐长,在哥哥们保护下长大的奶团子,长成了明德仁善的君子。   靖王将皇位传于段云舟,回了靖王府,遣散所有奴仆。   承明二年。   六月飞雪。   他死在段钺从前生活的小木屋前,手里攥着用段钺小指做的骨笛。   终生未再娶一人。   段钺坐在他身旁,低眸注视他安静俊美的侧颜,用手指轻抚他黑白相间的长发。   靖王段云初,一生坎坷辉煌,死时却寂静无声。   只有他曾厌弃也曾惦念过的小暗卫陪在他身旁。   段七替靖王收了尸,不久,也在任务中为掩护同伴而死。   段钺的梦境,历经八年,终于走到头。   他坐在靖王的坟前,望着墓碑上刀刻的“段云初”三个字,忽然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   这个梦太真实,以至于他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现实。   或许根本就没有重生一说,那只是他为了满足自己心愿而妄想出来的一个梦。   要不然,他怎么还没醒呢?   段钺低头,怔怔看向自己双手,陷入了迷惘。   一个人影停留在他面前。   是几年前见过一面的440,赵景幼的那个系统。   “做个交易如何。”他道。   段钺抬眸:“什么交易?”   “我赠予你和靖王重生的机会,但作为交换,你需要替我完成任务。”   段钺摇摇头:“我没有遗憾,也不想重生。”   更何况让靖王这狗东西重生,他还不如去死呢。   440道:“你没有拒绝的机会。”   随即手指一点墓碑。   一个透明的段初初竟然从墓中升起,化作一只莹润的紫色珠玉 ,被440握在手中。   段钺瞪大眼:“这是......”   440将珠子摊开掌心:“靖王的魂魄。”   段钺伸头过去,就看见紫珠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缩小版的靖王,墨发雪肤,漂亮精致得如玉刻人一般。   440声音机械:“待你重生之后,只要记得将我从赵景幼身边夺走,我便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我不......”   他想拒绝,440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会派人保护你,任务无法完成,你和靖王都会魂飞魄散。”   段钺皱眉,拔腿就想跑,然而440却像身怀妖术似的,一伸手就把他吸入掌心。   段钺拼命挣扎,只来得及从他手腕拽下一条锁链,便陷入昏迷。   ......   锦衣卫所门前一片闹嚷。   暗卫营统领段飞,亲自登门,要带走段十六。   林指挥使不让,非说段十六砸伤了四皇子,要等他醒来后赔礼道歉。   锦衣卫和暗卫营本就有龃龉,两人在院子里争锋相对,僵持许久,引来许多锦衣卫围观。   段钺被闹醒了,闷哼一声:“吵......”   他翻了个身,想蒙住头继续睡。   一只冰凉修长的手伸过来,轻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别动,刚包扎好,会压到伤口。”   段钺不高兴地皱了下眉,嘟囔出声:“别碰我......”   那只手顿了下,很快收回去。   段钺闭眼睡了一会,再次坠入梦境之前,猛然想起什么事,睁开眼一骨碌坐起身。   “段初初!”   榻旁靖王怔了下,“我在。”   段钺又愣了下,傻呆呆转头盯着他的脸,还未从方才的梦境中回过神。   “你没死?”   “......”靖王顿了顿:“你做噩梦了么。”   段钺头疼得厉害,忍不住揉揉脑袋:“晕......”   他一动,手腕上缠着的银色锁链便叮当作响。   是他之前从440身上拽下来的东西......   难道、那不是他做的梦!?靖王前世真的自杀了?   段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眼前还是少年的段初初。   靖王被他看得沉默。   那目光太过锐利,好似他所有秘密都在这眼神下暴露无遗。   他抿了下唇,移开目光。   想了想,担心段钺又误会自己不轨,还是解释一句:“你从屋顶上掉下来了,正好我在场。”   段钺抹了把脸。   他现在根本来不及想自己的事,脑子里一团乱麻,440的话不停回荡在他脑海。   送他和靖王重生的机会,送他和靖王重生......他已经重生了,那靖王他,岂不是也......?   段钺目光复杂,盯紧了段初初那张脸。   这个人,难道早就有前世的记忆了吗?   那他为什么还要和自己搅和在一起,他不是总厌弃自己么。   靖王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对,以为他是怕疼,便道:“你的右手没事,但太医说,以后握剑可能有困难。”   段钺倒不是很担心这事儿,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何况上一世他右手早就废了,一直都使的左手剑。   他现在关心的只有段初初到底有没有重生。   “你......”段钺犹豫了好久,不知该如何试探。靖王是不是已经知道他重生了?如果贸然开口,会不会露出马脚?   靖王“嗯”了一声,专注地侧着头看他,等他说话。   这种耐心倾听的姿势,是前世从未有过的。   段钺越发地乱了,他把靖王推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你离我远点!让我一个人静静。”   靖王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也没说什么,起身道:“你的统领来了,你现在见他么。”   段钺眼睛一亮:“见!”   靖王盯着他眼中星光看了许久,收回视线,沉默地出门。   段飞被林潼拦在门外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道理,耐心耗尽,已经准备动手抢人了。   他一鞭子甩在林潼脚边,青石板寸寸皲裂。   林潼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段飞冷笑:“林大人,你再不让道,下一鞭裂的就是你的骨头。”   就在这时,靖王开门出来。   林潼一骨碌躲他身后,无能怒道:“四殿下,你看到了么!这段飞胆大妄为,竟敢在锦衣卫放肆!”   靖王侧身,离他远了些:“大人,段十六醒了。”   林潼眼珠子一转:“那正好,竟敢偷袭皇子,就该给他关进大牢,叫他好好尝尝苦头。”   “他是奉陛下之名刺探情报,任务紧急,恐怕不是我们能耽搁的。”靖王神色淡淡,将林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拂开,“大人若想拷问,还得过问陛下旨意。”   林潼皱眉。   靖王又道:“段十六深受宠爱,若是让陛下知晓段十六在锦衣卫所受伤,怕是会降罪于大人,于仕途有损。”   这句话倒是让林潼忌惮起来,急忙撇清关系:“你胡说什么!段十六明明就是你带来的,和锦衣卫可没关系,四殿下,话不能乱说!”   靖王冷淡看他,并不语。   林潼被看得不自在,冷哼一声,甩甩衣袖:“好好招待段统领。”便带人离开了。   段飞讽刺一句:“孬种。”   一面贪心地想囚禁十六,从他嘴里撬出些情报,一面又胆小怕惹事,见没法利用段初初,就果断地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这官场,和龙椅上那个男人都一样,令人作呕。   他收了鞭子,走到段初初面前。   “四殿下,你也要拦我?”   段初初摇头,侧身让开:“段钺在等你。”   段飞长眉疑惑地一挑:“段钺?”   段初初登时闭上嘴。   习惯果然难以更改。   过片刻,他道:“段十六。”   段飞眯眸,倒是没有深究,推门进去。   段钺正拿着小黄书,逼问他和440是什么关系,那个梦境又是什么关系。   小黄书难以招架,被问得自闭了,缩进书里一动不动装死。   段飞推门时,好巧不巧就看见他举着春宫册愤怒地大喊:“你再不出来,我就生气了!”    第九十四章 暗卫女装被主子发现   “生气?”段飞斜眼看过来:“怎么,是怨我没有保护好你么。”   “统领?!”段钺一惊,反应迅速地把小黄书藏到身后,“没、没有!没生气!”   段飞眯起眸,狐疑地盯他的手:“你在藏什么?”   “......”段钺紧张地冒冷汗,眼神飘忽不定,“没、没啥,统领你指定看错眼了。”   段飞冷哼,走过去将他背在身后的书抽过来。   段钺不敢反抗,只能胆战心惊看着他翻开书,心想这次真的完蛋了,上次被打得屁股开花的事他还没忘呢!   果然就见段飞皱起眉:“这书你从哪儿来的?”   段钺绞尽脑汁想脱身的方法,正巧这时靖王跨门而入,他灵光一闪,立刻脱口而出:“从段初初床底下拿的!”   靖王步子顿了下,慢慢抬起头。   尽管神色平静,但仍掩不住眸子里困惑。   段钺更加理直气壮了,挺了挺胸膛:“就是他!非要塞给我看,统领,我真的不知道是这种书!我是冤枉的!”   旋即用“闭嘴你敢拆穿就死定了”的凶狠眼神瞪着靖王。   靖王看一眼段飞手里的书册,很快就猜出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段钺似乎很介意这书被旁人看见,便没吭声。   “统领,我真的没看多少。”段钺生怕再挨一顿板子,缩着肩膀,小媳妇犯了错似的跪坐在榻上,细声细气地哼哼:“能不能不打屁股了。。”   段飞却挑了眉道:“为什么要惩罚,写得不错。”   “......啊?”   “晓看天色暮看雪,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思卿,梦亦思卿。”   段飞玩味地勾起唇,眉眼飞红,斜睨一眼靖王:“四殿下这首情词,是写给单于公主的?”   靖王不由看一眼段钺,垂了眸,静默片刻:“不是。”   “那就太好了。”段飞道,摸了摸段钺的懵逼狗头,“十六这伤就是拜单于公主所赐,殿下若倾心于她,少不得要成暗卫营的敌人了。”   靖王眸光微暗:“单于绯燕?”又看向段钺:“是她伤的你?”   段钺撇嘴:“跟你没关系。”   随即朝段飞伸出手,眨巴眨巴大眼撒娇:“呜呜统领,属下想回宫,属下腿伤了,走不动。”   搁在以前,段飞是要绝不会惯着他的。   但今日段钺并未束那种利落的高马尾,墨发柔顺地散落在肩上,衬的一张苍白小脸极为惹人怜爱,再加上他穿着过于宽大的亵衣,左肩膀松松垮垮地半露出来,整个人都显得娇小柔弱。   这让段飞那颗坚硬的心也不由软化几分。   他俯身过来,看了看自家小暗卫的伤势。   大腿的刺伤已经止了血,但因伤口太深,绷带下面仍然在不停地溢血。右臂则更严重,尽管包扎好了,但肩膀以下经脉严重堵塞,已经没有半分知觉了。原本俊俏雪白的面颊上也有数处淤伤,让小暗卫看起来尤其地凄惨可怜。   “疼不疼?”他弯腰,揉了揉小暗卫脑袋。   段钺睁大了眼。   以前统领可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过!   “不、不疼的。”他红着脸,结结巴巴的。   在暗卫营受伤是家常便饭,同伴们虽然会因为他年纪小而对他多有关怀,但也仅此而已。段钺从小习惯了独自一人忍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过来,我带你回宫。”段飞将他揽进怀,轻松一提就抱了起来。   是那种婴儿抱的姿势。   段钺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慌张地瞥一眼靖王,怕他笑话,急的整张脸都埋进了段飞的肩窝里。   “统、统领!你怎么能......”   “不是你自己要抱么,老实待着。”   段飞就是故意的,勾唇看了眼段初初的脸色,转身出了门。   靖王凝起长眉,桃花眸深邃幽静,在身后看了两人片刻。   “疾风。”   房梁上窜下来一道玄影:“主子。”   靖王:“去查,段十六受伤的原委,我要知道是谁伤了他的右手。”   疾风立刻领命而去。   段钺刚回宫,就被老皇帝叫了过去。   中承帝看到他的伤口,当场就勃然大怒,质问是谁干的好事。在得知段钺的右手重伤,以后可能都无法握剑时,更是雷霆震怒,立即就派蒋飞尘去将杜铭礼捉拿归案。   他拍拍段钺的手:“云钺,你放心,此事朕一定会为你做主,敢伤你的人,朕一定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段钺面上感恩戴德,可其实心里门儿清,狗皇帝不过是想借机发难,将庄氏一脉彻底铲除。   段十六,只是他手里一颗能用的棋子,什么关心伤势,场面话而已,当不得真。   他被段飞背回暗卫营。   “统领,属下右手受伤的事,你不要告诉段四他们好不好。”   段飞侧眸看他:“为何。”   “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担心的。”段钺趴在他背上,把左手伸到眼前左看右看,不服输地嘟囔一声:“属下即便使这只手,也能一样能杀人,能完成任务。”   “但到底是不同的,从前你使双手剑,有十分功力,如今却最多七分。”段飞声音虽然冷淡,却温柔地叫人想哭,“十六,你真的不怕,不怨,不后悔么。”他叹口气:“如果害怕,就跟统领说,今日特别不惩罚你。”   段钺鼻尖一酸。   怎么可能不害怕,段钺记得前世右手彻底废了的时候,他恐惧得甚至数十天都无法入睡,担心自己排不上用场,被靖王抛弃,担心那些仇家趁机找上门对靖王下死手,而他无法保护那人。   那段时间,他不顾自己受伤未好,彻夜不眠的练习左手剑,四处放下尊严求教,近乎拼命地练功,就为了让自己能继续做靖王手里的棋子。   如今想来倒是可笑,他断了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段初初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那时段飞已经死了,没人会关心一个暗卫断了手之后会有什么下场,没人会跟他说:不要怕,有统领在。   段钺眼底盈了水花,头靠在段飞肩上,眉眼弯弯:“统领,属下不怕,只要有统领在,属下做什么都不怕,统领一定会保护好属下的。”   “油嘴滑舌。”段飞轻斥一句,唇角却翘了翘,没再说其他什么。   后面几日,段钺都在暗卫营养伤,什么事也没有,闲得快发霉了。   杜铭礼因为疑似和北夷有勾结,被下了大牢,锦衣卫和东厂先后接手此案,然而都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定罪,中承帝迫于朝堂压力,只能下令释放此人。   没多久,四殿下段云初便上奏称,在杜府密道中发现藏匿数百支火门枪,疑似是运送往北夷的武器。   在他当堂测试了这种新型武器的性能之后,满朝震惊,都开始谴责杜铭礼的险恶用心。   不论是否与北夷勾结,单单私藏大批武器的罪名,就足够定他一个死罪。   没多久,段云初又越过锦衣卫指挥使林潼上奏,将庄晁强抢民女之事禀告圣听,人证物证确凿。   中承帝盛怒之下,要将庄晁斩立决。   庄太傅爱子心切,不顾阻拦闯进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跪痛哭流涕,求皇帝看在他几十年苦劳的份上,放了他一双儿女,他愿辞去官职,一切积蓄充入国库,从此再不踏进朝堂半步。   中承帝被他一番诚挚感动,念及年幼时太傅对他的帮助关怀,准许了他的请求。   庄不鸣带着庄晁和庄稚吟二人连夜离开长安。   至此,庄氏一脉总算彻底瓦解,中承帝也了却一桩心头大患。   因此事靖王出力不少,中承帝对这个经常忽视的四儿子也渐渐重视起来,直接将他由小旗破格提拔至百户。   段钺消息闭塞,还是从三皇子处听来此事。   覃贵人不知从何处听说他受伤之事,亲自带了三皇子和太医来探望。   人到门前,段钺还在院子里练剑,吓得剑都掉了。   覃贵人笑道:“石榴姑娘呢,这丫头,本宫叫她没事来坐坐,她也不肯,还得本宫亲自来瞧她。”   段钺冷汗直滴:“石榴......石榴在房里。”   “哦?本宫去瞧瞧。”   段钺心一跳,连忙把人拦住:“怎敢劳烦娘娘,您在此休息,奴才去传唤便是。”   说罢也不管三皇子在身后大喊,拔腿就跑。   他到房里把上次段十二等人留下的裙子首饰都翻出来,顾不上羞耻,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又迅速地给自己上了个妆,清清喉咙,扭扭捏捏走出去请安。   三皇子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视线就像黏在他身上,一寸也离不开。   覃贵人脸上挂着温婉的笑,看似热情地拉着段石榴说了好一会体己话,才道:“阿琛,母妃还有事,你留在这里和石榴说会话,记得好好相处,你若是敢欺负石榴,看本宫怎么教训你。”   三皇子慌张地擦擦鼻血,忙道不敢,将她送出去。   段钺松口气,坐在椅子上灌了一大口茶水,扯下步摇。   三皇子转身兴奋地扑过来,半跪在他身边,扒拉着他大腿,狗狗眼亮晶晶地:“十六!你是十六,对不对!”   段钺倒有些意外,靖王都没认出他来,三皇子这个脑子缺根筋的,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他好奇地问原因。   三皇子兴冲冲抱住他的腰:“十六就是十六,十六眼里有漂亮的光,不管变成什么样,本殿下都认识!”   又心疼地看他胳膊:“十六疼不疼?我听母后说,十六以后都不能握剑了,没关系,本殿下不会嫌弃你的,等十六来了本殿下身边以后,本殿下一定能保护好十六,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说罢,眨眨眼,可怜兮兮问他,什么时候才愿意去他宫里。   段钺好笑又无奈,只能摸摸他狗头:“三殿下,奴才暂时脱不开身,以后再说这些事,好不好?”   以后,以后也还会有其他理由推脱的。   三皇子有些失望,不过不愿叫段钺担心,很快就露出灿烂笑容,重重点头应下:“好喔!”   段钺左右无聊,用左手和他切磋了会。   “十六!你好厉害,左手怎么也能做到的!”   段钺心情不错,笑道:“殿下只要勤加练习,就能比奴才更厉害的。”   夕阳余晖,替长裙墨发的小暗卫镀上一层金辉。   三皇子着迷地望着他。   临近傍晚,他还要回去做功课,只能依依不舍告辞。   “十六、十六穿裙子,好漂亮。”走前,他脸红地凑近段钺耳畔,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便害羞地落荒而逃,活似被调戏了的小媳妇。   看的段钺嘴角直抽,明明羞耻的应该是他,你脸红个屁啊喂!   段钺在原地站了一会,长剑归鞘,正打算回去换一身装备,门口又有小暗卫报,说四殿下来了。   段钺听到这个名字就心烦,想也不想回了个不见。   小暗卫却一个哆嗦:“属下、属下拦不住,殿下已经进来了。”   段钺眼角一跳,就看见靖王已经跨进门。   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裙子,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第九十五章 暗卫和主子幽会   段钺立刻侧过身,用水袖遮住脸,压低声音急道:“你就告诉他我不在这里,快!”   说罢便从月门小跑离开。   靖王远远就看见一个神似段钺的身影离去,不由加快脚步追上去。   “慢着,十六......”   他声音突然顿住。   后知后觉发现,那是个女人?   脚下忽然踩到什么东西,靖王弯腰捡起来,是一支女子所用的冷玉步摇,顶端用金丝缠绕着一枚弯月形红宝石,精致玲珑。   这是刚才那女人的?   靖王摩挲片刻,问:“暗卫营怎么会有女人?”   小暗卫睁着眼瞎扯淡:“回四殿下,石榴姑娘是统领安插在宫外的线人,这两日正好回宫述职。”   靖王桃花眸里溢过一抹流光:“她和段十六是什么关系?”   小暗卫将胡说八道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是十六大人的结拜义妹,因任务需要隐藏身份,所以知晓的人很少。”   靖王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步摇,神色看不出端倪,只道:“你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殿下,暗卫营不许闲杂人进出。”小暗卫为难:“而且十六大人去做任务了,并不在此处。”   “是么。”靖王侧眸,刀裁的眉峰勾勒出几分冷锐:“那三哥是如何见到他的。”   小暗卫卡了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四殿下虽不及三殿下跋扈,但冷下脸来却更可怕些,他在心里对十六小大人说了声自求多福,便借口如厕麻溜滚了。   靖王低眸凝视步摇,在原地站了会,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猎鹰道:“主子若想见那女子,属下去将她擒来。”   靖王摇头:“你留在这里。”   便拿着步摇,朝段钺院子走去。   ......   段钺正抱膝坐在后山草坡上,吹着萧瑟冷风思考人生。   溪流结了冰,清澈的冰面折射着冷淡的日光。   他带着毡帽,缩着脖子直抖,冷得鼻涕直流也不肯回屋。   段初初肯定在房间里等他,他不想见。   只要一想到这个段初初可能就是上一世的靖王,段钺整个人都不好了,根本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他。   左想右想,还是觉得自己又窝囊又憋屈,从怀里把小黄书捣腾出来:“书书,你要再不肯告诉我真相,我就不做任务了。”   小黄书装死不吭声。   段钺有点生气:“连你这妖怪也骗我,那我重生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竟直接拔出匕首,仰头就往脖子上抹。   小黄书大惊,立马从书里窜出来:“爸爸!爸爸不要,书书错了!”   段钺唇角微勾,正要放下刀。   突然,斜刺里横插一只手,紧紧握住他手腕,用力极大,生怕一松手他就自尽了。   段钺被勒得生疼,眼圈顿时红了,挣扎了下:“放、放手......”   “为何要寻死。”身后的人手微微颤抖,嗓音因为恐惧而紧绷,脸色沉的骇人。   小黄书被吓了一大跳,再缩回去来不及了,只能一头钻进段钺帽子底下躲着。   “爸爸,是靖王。”   段钺一怔,一面庆幸还好把裙子脱了,没让他看到女装,一面挣扎得更用力了:“段初初,你别碰我!”   靖王这次却没那么顺从,一直到抽出他手里的匕首,才放松力气,眼底汹涌密布的血丝渐渐散去,阴冷地看了眼手里的匕首,直接扔到冰面上。   做完这些,他忽而怔了怔,疑惑地看了眼自己发颤的手指。   段钺寻死,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在害怕什么?   一声细细的痛哼拉回他的思绪。   靖王一抬眸,就见小暗卫不甘心地红着眼眶瞪他,纤细的手腕还被他擒着。   靖王掌心像被烫了下,立刻松手,想起他先前自刎之事,问:“谁欺负你了。”   段钺快速抽回手,忍着痛揉了揉。   他皮肤白,就勒这么一小会,腕上已经留了一圈鲜明的淤痕。   他眼角通红,愤怒地把手举到他眼前:“你说,还能是谁?”   靖王一顿,视线落到他腕上,看着上面那一圈红指印沉默了。   半晌,才轻声道:“我没想到你这么......抱歉。”   他从不知段钺身子这么柔弱。   或者说,他从未在意过。   段钺懒得跟他说话,侧过身子不理睬,无比心疼地抱着自己的手腕。   他可就剩这一只手了,再出什么毛病,那真成废人了。   靖王想开口,但不知该说什么,他欠段钺太多的对不起,言语已经成了最苍白无力的笑话。   好片刻,才望着小暗卫哆嗦的肩膀,问:“你......冷么。”   段钺不吭声。   他本想站起来跑路,没想到膝盖冻久了根本站不起来,他又不想在狗王爷面前栽跟头出丑,只能希望这人识相点赶紧滚得越远越好。   靖王见他不说话,只当他寡言,脱了锦裘披在他肩上。   “我不要。”段钺皱眉避开:“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靖王沉默一会:“我方才,看见一个长得很像你的女子。”   段钺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差点维持不住脸色,强撑着冷静道:“你脑子不清醒就算了,连眼睛也瞎了是不是?什么女人,你拿我当女人?”   “不是。”靖王见他误会,不由抿起唇,想了许久才谨慎道:“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那你好端端跟我提什么女人?你喜欢什么女人你去勾引便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别生气,对身体不好。”靖王安静地看他,声音依旧平缓柔和;“我捡到了她落下的簪花。”   段钺一惊,立马摸了摸自己胸口。   完了,真的不在!那可是段十二借来的首饰,要还的!   靖王看着他的动作,又道:“据引路的小暗卫说,她是你的孪生姐姐,因此才问你认不认识。”   “孪......”段钺差点把舌头咬断。   这帮人,瞎几把乱说什么呢!   靖王面带疑惑地看他:“你不认识?”   “不是......”段钺轻咳一声,视线有些飘,“我姐姐么,我当然认识,她那什么,和我分别太久,不太熟,才没反应过来。”   “是么。”靖王微垂了眸,桃花眼墨色缱绻,深邃如夜。   段钺没注意到异样,朝他伸出手:“簪子呢,我帮你还给她。”   靖王淡淡道:“不是很巧,方才走得急,不知丢在了何处。”   段钺瞪大眼:“那么贵的玉步摇!你就这么丢了!丢在哪了,你倒是快回去找啊!”   他心疼得都没顾上自己腿冻僵了,爬起来就往回跑。   理所当然地踉跄了下。   靖王及时伸手揽住他的腰,也没问他怎么知道丢的是玉步摇,只道:“你别急,既然是我弄丢的,我自会赔偿。”   段钺回头,狐疑看他:“你说真的?”   狗王爷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居然还有钱赔步摇?   靖王颔首:“你若不信,明日叫你姐姐在此处等我便是。”   段钺眨眨眼,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你向来不喜欢靠近女人,这次为什么非要姐姐来,难道你......”   靖王盯着他的唇,以为他发现了,表情虽然不变,但心已经渐渐提起。   结果段钺下一句却脱口道:“你想利用她对不对!?”   “......”靖王桃花眼闪了闪,忽觉小暗卫单纯得过了头。   他冷静道:“不是,我并不知步摇的模样,需请她鉴别罢了。”   段钺才不信,他已经把狗王爷的性子从里到外都摸清了,他绝不可能毫无目的去做一件事,这次也一定有什么企图。   “好啊,明日我叫姐姐来见你。”   心里却在想怎么坑狗王爷一把。   靖王将他跃跃欲试的表情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回去时,猎鹰道:“主子,属下方才探查过了,暗卫营并没有什么石榴姑娘,那女人,会不会是覃贵人派来监视段十六的?需不需要属下去将她抓来拷问?”   “不许动她。”靖王语气微冷,侧眸扫他一眼:“也不许再打探她的事。”   猎鹰被他眼中杀意骇得一凛,立刻抱拳:“是!”   第二日,段钺一早就起床梳妆,还特意去找段飞要了一套缩骨功的心法。   段飞到处都有眼线,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没阻止,只叮嘱一句早点回来,便放他去了 了约定时间,段钺便去后山等着。   靖王如约而至。   段钺正在树下躲雪,听到脚步,回眸一笑:“殿下。”   靖王看清他面孔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女子有着和段钺一模一样的清澈瞳孔,却比他多了无数温柔婉约,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朱唇皓齿,一笑如惊鸿。   这是他从不曾想象的模样。   段钺见他惊愕,眼中笑得更开心,故意造作地抚了抚发鬓,捏着嗓子:“殿下,怎么了,奴家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靖王喉结轻滚了下,移开视线。   “姑娘,昨日......”   他刚开口,段钺就笑眯眯打断:“还钱是吧,弟弟都和我说了,四殿下果然言而有信。”   说着伸出手晃了晃:“五千两,承惠。”   靖王望着伸到眼前的掌心。   日光下,那皮肤白皙得都要晃花了他的眼。   靖王定了定心神,并不去看她过分俊俏漂亮的面孔。   “姑娘,我在宫外新定了一支玉步摇,约好今日去取,姑娘可否随我出宫一趟?”   段钺眨眨眼,原来不还钱,还以为能敲诈一笔呢。   他摸摸鼻尖:“那也行吧。”   靖王盯着他的动作。   他记得段钺不自在时,也总喜欢做这个动作。   两人乘马车出了宫。   这边刚出门,三皇子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他当场掀了桌子:“你说什么!?小石榴被段初初那个狗杂种拐出宫了?还穿着裙子?”   暗探道:“听说是弄丢了步摇,四殿下要送一个新的,石榴姑娘才跟着出了宫。”   “不就是步摇,本殿下能送一千一万个,金的银的任他挑,他怎么就是不来找我呢!”   三殿下又气又委屈,急得来回踱步:“不行,绝不能让段初初把十六抢走,你,快去清点人数,本殿下现在就要出宫!”   一旁作画的段云睿,忽而抬眸瞥他一眼:“你功课还没做完,被母妃知道,当心又被罚抄书。”   “抄就抄!十六可就这么一个,弄丢了再没有了!”   说完片刻不停跑了出去。   段云睿在身后摇摇头,功课不认真,追段十六倒是比谁都积极。   他正要提笔继续作画,忽而想起什么:“单于公主昨日是不是已经到长安了?”   暗探拱手:“是,正在驿站休整。”   段云睿眸光微闪:“公主千里迢迢来此,总不能怠慢,去派人向父皇禀告,四弟公务繁忙,儿臣愿自请去招待公主。”   ......   段钺尚不知危机将至,跟着靖王出了马车。   “不是去玉轩阁么,怎么来了打铁铺子。”   “顺路取件东西。”   靖王下了车。   段钺犯愁,脚蹬太低,他穿着裙子不方便。   靖王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便转身走回来,站在车下,朝他伸手:“我抱你。”    第九十六章 暗卫和情敌见面   长风拂面,段钺将散落鬓边的碎发勾到耳后,娇吟软语,笑得温婉:“这样不好吧,四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此刻天际乌云漫卷,飞雪忽而大作,一片苍茫黯淡中只有他的红裙依旧艳丽。   来往行人驻足怔愣,静寂许久,四周响起一串吸气声。   靖王眯了眸,仰头凝视他。   太耀眼了,他想,仿佛全身都泛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没什么不好的。”静了许久,靖王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拘束。”   段钺笑得更开心了,朝他盈盈张开手,眉眼弯如月。   靖王感受到心脏在疯狂跳动。   他像被玩弄股掌的猎物,明知是陷阱,却仍忍不住深陷其中。   他走上前,轻轻圈住女孩子不盈一握的纤腰,小心翼翼抱下车,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玉器。   段钺唇角微勾,故意附在他耳际,吐息如兰:“殿下,奴家清白之身,就这样被你碰了,可是要负责的。”   换做从前靖王只会当作听不见这话,今日却不知为何难以抑制情绪,侧了眸低声问他:“如何负责。”   “嗯?”   这回倒是轮到段钺懵了,他不过是从段四那儿学来的调戏腔调,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哪里会去想这么多。   靖王喉结轻滚,桃花眸底流光溢彩,强烈而深邃的欲念不可控制地浮现,如同黑夜中栖息的野兽,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姑娘想叫我如何负责?”   他又重复问一句,尾音低哑而绵长,俊美的面孔温柔深情,像极了蛊惑人心智的魅妖。   这是所有女儿家都抵挡不住的极致诱惑。   段钺却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竖,像有什么巨大的危险在渐渐逼近。   他陡然从靖王怀中跳下来,如临大敌后退数步,后背直接撞到了铁匠铺前的石柱上:“你......”   靖王不动,也不语,就那样站着,静静注视他。   墨色的桃花眸冷淡而透彻,似乎将他从头到尾扒了个光。   太恐怖了。   段钺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露馅了。   “殿下怎么认真了,奴家说笑的。”他勉强冷静下来,故作轻松笑了笑。   靖王沉默地看他片刻,就在段钺要维持不住笑容发作时,他开口淡淡道:“我也是玩笑。”   段钺在心中把他暴打了一顿。   两人走进铁匠铺。   四处是叮咚哐啷的噪音,几个学徒围在烘炉前锻刀,用巨大铁锤反复锤炼烧红的铁刃。   段钺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跟在靖王身后,好奇地观察墙壁上挂着的各式刀剑枪戟。   “殿下在这里订了武器么。”   在靖王颔首之后,段钺笑嘻嘻地道:“原来殿下还会武功呢,下次找机会切磋一下如何?”看老子不把你锤爆。   下次。   靖王看他一眼,“你还会和我见面么。”   段钺没多想,只当他约自己打架,当即道:“见啊,为什么不见。”   靖王想也没想,很快就点头:“好。”   段钺眼睛又弯了起来,面上娇娇软软,心里已经开始想用什么方式揍人了。   没多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匠从里间迎出来,手持长匣。   “哟,公子来得巧,老朽正要派人去通知您呢。”   “劳烦先生了。”靖王态度恭敬,从他手中接过长木匣,“今晚您就会见到令公子。”   老匠摸胡子笑笑:“公子心诚,否则说什么老朽也是不肯接这桩买卖的。”   段钺眨眨眼,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他俩在打什么哑谜。   老匠见两人举止熟稔,又注意到段钺指腹薄茧,眼中精光一闪:“公子这重礼,莫非就是送给身边这位小公子的?”   段钺愣了愣,看向靖王。   靖王也正好转头看他。   两人对视好一会,段钺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靖王不由摇头,提醒道:“先生误会了,她是姑娘家。”   段钺登时反应过来,连连后退摆手:“什么小公子!谁是小公子!奴家是正经的女儿身!”   老匠摆手笑了两声:“你们年轻人,就是会玩。”   段钺:“......”   回到马车里,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严肃地凑上前,盯着靖王眼睛郑重问:“小老头子胡说八道,殿下应该不会信吧?”   他离得有些近,腰间的薄荷香囊散发幽静冷香。   靖王轻眨了眨眼,抿去眼底的水色,顺着他:“嗯,不会。”   段钺松口气,坐回原位。   “就是么。”他嘀咕一句,隐晦地揉了揉自己高耸的胸。部,“这么大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   靖王僵了下,不由转头,目光在那处难以言喻地扫了好几眼。   段钺钢铁直男,也没觉得不对,还朝他嘻嘻一笑。   大白兔跳了跳,有些晃眼。   靖王淡淡移开视线,吩咐车夫去玉轩阁。   ……   长街喧闹,四处是吆喝声。   单于绯燕一袭火红长裙,像只热情的蝴蝶,在人群中飞跃翩跹,笑容明媚。   赵景幼不怎么高兴地跟在段云睿身后抱怨。   “二殿下明明是说带我出来玩,怎么会冒出来其他女人,这公主是巨婴吗?难道就不能让别人带她逛街吗。”   段云睿道:“毕竟是北夷长公主,不可失了礼数,叫人诟病我天朝待客不周。”   又道:“单于公主初来乍到,多有拘谨,景幼性子开朗纯善,最适合相处不过,且宽容些,待办好此事,到了父皇面前,我也能替你讨些赏赐。”   这话倒叫赵景幼舒心了些,娇哼一声:“二殿下这回可欠我一个人情。”   单于绯燕在前头驻足,回眸笑看他二人:“睿哥哥,您和景幼姐姐说什么好玩儿的呢,也不带燕儿一个!”   赵景幼暗骂一声矫揉造作,笑眯眯道:“没什么,在商量带公主去哪里玩儿呢。”   单于绯燕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也笑起来,甜甜道:“长安不愧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燕儿都看花眼了呢!睿哥哥,咱们还去哪儿玩呀?”   赵景幼正想怼她两句,段云睿打断道:“玉轩阁近日推出许多新式样的玉簪首饰,公主不是对长安妆容有兴趣么,去看看如何。”   单于绯燕像是没什么心机,开心道:“好呀好呀。”   赵景幼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段云睿。   一行人折进另一条街,往玉轩阁方向走。   ……   段钺此刻被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左右架着。   前面这个道:“妹妹平日都用些什么脂膏香胰啊?瞧这脸蛋,瞧这皮肤,又白又嫩,真是羡慕死姐姐了。”   后面这个道:“妹妹这身段儿也窈窕得出奇,莫非是有什么保养的秘诀?”   红衣的道:“别藏私了,快快告诉姐姐吧,姐姐用玉簪换可好?”   绿裙的道:“妹妹这么好的相貌,不好生打扮可真是暴殄天物,若不然让姐姐来帮你如何?”   段钺被簇拥在中央,挤不开又躲不掉,急得只能向外面站着的靖王求助。   靖王扫了眼身后跟着的猎鹰。   猎鹰会意,带着几个便装的锦衣卫上前,将一众姑娘家隔开:“抱歉,我家公子小姐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又对段钺恭敬道:“小姐,这边请。”   段钺大喜,连忙跟着他逃出包围圈。   靖王走过来,自然而然握住他左手:“问到了么。”   段钺挎着脸:“根本来不及问。”   鼻尖仍旧充斥着过分甜腻的脂粉香气,他已经开始后悔去搭话了,女孩子好恐怖。   时间倒回到一刻钟之前,段钺等人才下马车,就被玉轩阁的掌柜请进了庭院,说是今日新品抢购,爆款限售,所有人都得抽签抓牌子,能不能买到就看运气了。   结果段钺和靖王两个人都是衰神附体,先后抽到发带和腰饰,偏偏没有玉簪。   段钺心想这儿人山人海,总能找到愿意交换的人,因此才去找人问。   没想到这一问把自己给搭进去,险些出不来了。   靖王取出锦帕,将他手指缝和衣襟都仔细擦了一遍,慢慢道:“不急,待会儿让疾风再去找人问问。”   疾风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抬起头,朝方才的姑娘们那边望了一眼。   姑娘们正嬉笑着看过来,还有胆子大的直接出声唤:“哥哥们,过来玩呀~”   疾风登时后退数步,躲到猎鹰身后去,连头也不敢露。   靖王扫他一眼,便牵着段钺的手到凉亭里歇着去了,意思不言而喻。   猎鹰催促:“别耽搁,主子还在等着,快去问。”   疾风不肯,死拽着他不松手:“一起,我怕她们。”   猎鹰看了眼几个姑娘如狼似虎的眼神,顿了好一会,放弃了,拉着疾风寻了几位公子哥儿去交易。   幸而今日人多,也有不少公子们为了自家心上人未婚妻,早早就来排队抢首饰。   猎鹰很顺利地换到了玉簪牌。   靖王领着段钺到窗口,将牌子递进去。没多久,就有侍女来替几人开门。   “姑娘这边请。”   段钺一边走一边对靖王小声道:“这里规矩倒是挺多,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叫你赔银子给我呢。”   靖王看他一眼:“这里的首饰,一件抵外头数百件。”   段钺眼睛登时亮了:“当真?”那他倒手一卖岂不是赚发了!   靖王眉眼柔软几分,摸摸他脑袋。   几人被带至大厅中央,接待的侍女是个温婉的貌美女子,问靖王是否有预订的款式。   猎鹰上前,将交付定金时送的玉鉴递过去:“我家公子昨夜下的单子,掌柜说会连夜赶工。”   玉轩阁的规矩,预订首饰至少要提前半个月。   能请得动她们掌柜亲自动手,除了皇亲国戚,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身份。   侍女掩去惊愕表情,连忙行礼,将几人引至窗前座椅上:“失礼了,烦请几位稍等,奴婢这便去取。”   猎鹰颔首,和疾风站在两旁,警惕守卫。   段钺倒是挺放松,半趴在桌案上看靖王倒茶,等他推到自己眼前时,才刁难道:“奴家不喝热茶。”   靖王也没说什么,杯子端回来,放唇边吹凉了,才递过去。   段钺歪歪脑袋:“太凉了也不喝。”   靖王顿了下,又替他添了点热水。   这回倒是不冷不热没法挑刺儿了。   段钺想了想,龇牙一笑:“突然想起来,奴家不渴,不想喝水。”   这下就连疾风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心道这姑娘简直是来故意作弄人的,主子怎么还不生气,不合理啊。   靖王神色平静,倒也真的没什么反应,听他说不喝,便自己抿了一口。   段钺笑眯眯看他:“殿下好修养。”呸,还挺他妈会装呢。   靖王抬眸看他,并不言语。   这时,侍女将首饰盒抱来,放在桌案上打开:“请公子验货,这是照着您的画赶制出来的步摇。”   靖王看向段钺:“过来。”   段钺也很好奇这“一件抵百件”的玉步摇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便顺势起身,走到他身侧,弯下腰。   然而,还未等他看清楚长什么样,斜刺里便突然伸来一只手来,抢走了步摇。   “睿哥哥,你看,这簪子好漂亮!燕儿就想要这个!”    第九十七章 暗卫收到主子的生辰礼   段钺手上拿了个空,茫然眨眨眼,抬头。   只见一个容貌娇媚的红衣女孩正笑吟吟拿着他的步摇。   “单于公主。”他脱口而出。   单于绯燕有些意外,转头笑看他:“你认识我呀?”   段钺点头。   北夷的女战神,当然见过画像。   他行了礼,随即盯着她手里的玉步摇道:“公主,那是奴才定下的东西。”   单于绯燕扬扬眉,颇有些跋扈不讲理:“可是本公主看中的东西,就一定拿到手。既然你自称奴才,那将好东西让给主子,也没什么关系吧?”   一旁靖王脸色骤然冷下来,抬起漆黑的桃花眸。   单于绯燕和他对上视线,心脏狠狠一跳,不由自主倒退半步。   好阴鸷的眼神。   方才那一瞬,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你、你看什么,本公主说的难道不对么?”   她蛮横地拉住段钺的手,“反正你也只是个奴隶,戴这么漂亮的首饰又没人看,还不如让给本公主呢。”   段钺歪起脑袋,冲她笑笑,并不说话。   单于公主怔怔盯着他的脸,突然后退半步,眨眨眼。   “哇,你会发光唉。”   段钺:“......”   段钺收起笑,淡淡道:“公主殿下,这是奴才的东西,即便奴才不戴,它也还是奴才的东西。”   单于绯燕有些气短,摇摇他的胳膊撒娇:“可是本公主真的很喜欢这个步摇嘛!你就把它让给我不好吗?不好吗?”   靖王眯起眼,抓住她手腕,强行从段钺身上移开,紧接着一把推开。   “滚。”   丝毫不怜香惜玉。   单于绯燕气得嘟起嘴巴,向身后的人告状,“睿哥哥,你们长安的人怎么都这么凶哇!”   赵景幼嗤笑一声,走上前阴阳怪气:“公主殿下,咱们长安不比北夷豪爽,凡事呢,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大家对坏了规矩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单于公主眼底盈了泪花,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你们天朝陛下!”   段钺摸摸鼻子,悄没声息退到靖王身后。   这里就他身份最低微,到时候真追究起来,少不得要他担责,他才不想背这个锅。   靖王误以为他害怕,握住他手腕,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段钺惊奇地看他一眼。   大哥,就是你在我才更怕好吗,你可是单于公主未婚夫啊。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四弟。”段云睿一袭锦衣玉带,优雅跨进门,目光落在尤显娇俏的段钺身上:“真巧啊,石榴姑娘,你这是在和四弟幽会么。”   幽你大爷的会啊。   段钺抽抽嘴角。   段云睿这一手挑拨离间有够可以的,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偏就选今天出门逛街,还带着单于公主和靖王见面,绝逼故意的。   他也不挑破,柔柔弱弱行了个礼:“二殿下,石榴身体不舒服,怠慢了。”   段云睿:“这就是四弟的不是了,佳人有恙,四弟怎么不知道晓得多多体谅呢。”   靖王冷脸:“不牢二皇兄忧心。”   单于公主左右看看,像是才明白过来,指着靖王大声道:“段初初!原来你就是我未过门的相公!好啊,本公主还没娶你呢,你就开始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你成何体统!”   全场寂静。   段钺实在没忍住,捂住脸撇过头去闷笑。   靖王蹙眉,低头看他。   段钺立刻止住笑,低咳一声,露出受伤的神色:“殿下,原来您已经有婚约了,既然这样,为何还要给石榴希望呢?原来在您眼中,石榴就只是一个随便可以抛弃的女人么。”   靖王明知他是故意,却仍忍不住想要解释:“我没有要抛弃你。”   段钺心痛地按着胸口,梨花带泪看他:“别说了,别说了……石榴已经明白了,殿下,既然您已经是有妇之夫,那奴才、咳,奴婢自愿退出,成全您和公主便是!”   说罢决绝转身,再不看他一眼。   靖王想去碰他,单于绯燕却更快一步,当即插进两人中间,傲然道:“你识相就好,本公主的东西,可是绝不容许旁人染指的,看在你这么乖顺的份上,本公主就不追究你乱勾引人的罪了。”   段钺眼角直抽。   北夷这位娇蛮任性的公主,自说自话的本领简直和三皇子不相上下。   不过,三皇子是天生的脑子缺根筋。   公主么,那多半是装的,能在战场布阵杀敌的女将军,哪有这么简单。   段钺隐去眼底情绪,抬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多谢公主恕罪,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步摇,就算奴婢送给公主的谢罪之礼吧。”   单于绯燕眼睛一亮:“你说真的吗?”   段钺颔首,又很为难地道:“但是公主,这步摇花了奴婢所有的积蓄,如今奴婢身无分文,所以......”   “你放心!本公主自然不会叫你吃亏,这东西多少银子,你直接从睿哥哥那儿支取便是!”   一旁看戏的段云睿突然转过头来。   段钺朝他龇牙一笑,伸出小手招了招:“一万两,殿下,承惠。”   段云睿:“......”   ......   段钺心满意足揣着一口袋银票出了玉轩阁。   靖王落在后头,漠然扫过段云睿,桃花眼漆黑无底,冷得就像在盯着一个死人。   段云睿并不怵,神色淡淡地收起已经空空荡荡的荷包,朝他道:“四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二哥奉劝你一句话,以后还是离十六远点,否则哪天出了事,也只能后悔莫及。”   “既如此,我也送二哥一句话。”   靖王抬起俊秀指尖,轻轻放在嫣红的唇边,碰了碰。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动作,被他做来,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和危险。   “十六。”他一字一句道,“是我的。”   段钺在外头等得不耐烦了,折返回来,倚在门框上,幽幽盯着他:“四殿下,能走了吗?”   快别装逼了,尬得慌。   靖王定定看了眼段云睿,转身离开。   两人搭马车回宫。   “今日步摇的事。”靖王顿了顿,“抱歉。”   段钺从小几上抓了把瓜子嗑,不怎么在意:“殿下别自责,银子到手就行。”   一万两呢,天上掉钱,够他活一辈子了。   靖王沉默片刻:“我会帮你夺回来的。”   “用不着。”段钺吐出瓜子壳,斜倚在车壁上:“殿下,抢回来也沾上别人的气息了,你觉得我还会要吗?”   他有个地方和靖王其实很像,都不怎么喜欢被别人碰过的东西。   不过他没靖王那么变态,非黑即白,说不要就得毁了。   他只是会觉得有些膈应,实在没得选择了,也不挑。   靖王抬眸觑他脸色。   段钺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冷淡的模样。   但靖王就是知道,小暗卫不高兴。   他思忖片刻,看了眼手边的剑匣。   段钺没注意,嗑瓜子嗑得起劲,还握了把瓜子仁放在胸口故意转了一圈。   怀里的小黄书耸耸鼻尖,闻到香味,馋得从他怀里钻出来,哼哧哼哧爬到他肩上坐着流口水。   “爸爸,想吃。”   “不给。除非你拿亲嘴烧换。”   小黄书撅起嘴巴:“那书书不要自己剥,书书要吃瓜子仁儿!”   “爽快。”   段钺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大把瓜子仁塞进他嘴里。   “一颗瓜子仁换一袋,一共五十袋,不赊账。”   小黄书打了个饱嗝儿,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坑了。   “爸爸坏蛋!”小孩子眼泪都出来了。   段钺挠挠头,“那十袋总成了吧。”   小黄书泪眼朦胧,控诉地看他。   “五袋好吧......两袋!”不能再少了!   小黄书嘻嘻一笑:“那书书还要吃。”   段钺看它笑那么开心,总觉得自己被坑了。   下马车时,段钺把小黄书往怀里一塞,就要走。   靖王道:“等等。”   段钺疑惑地回头,等着他说话。   靖王却沉默好一会,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段钺有点烦男人婆婆妈妈,撩起眼皮:“有屁……”   小黄书嗷嗷大叫一声:“爸爸!淑女!”   段钺只能勉强露出个微笑,细声细气:“殿下,有话请讲。”   靖王抬眸盯着他的眼:“我听说,明日便是你......你弟弟,生辰。”   段钺狐疑地瞧他两眼:“然后呢?”   靖王取出之前在铁匠铺那儿拿到的剑匣。   “我有东西交给他,还请姑娘帮忙转送。”   段钺笑了声:“你怎么不自己送?”   靖王不吭声。   段钺冷下脸:“我偏不帮忙,恕不奉陪。”   靖王挡在他面前,不让走。   段钺危险地眯起眸:“......”   下一瞬靖王手一翻,掌心出现两张五千两面值的银票,日光下闪闪发光。   段钺当场改口:“您请吩咐,随便吩咐。”   靖王眉目柔和,唇齿像含着汪温水:“请姑娘和他说一声,生辰快乐。”   ......   段钺今日收货丰盛。   不仅白嫖了一把宝剑,还血赚两万两银票,顿时摇身一变成有钱人。   可惜不能还商城的账,他还欠一大笔债呢。   段钺想了想,对靖王笑眯眯道:“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力气小,抱不动剑,不如殿下送我一程吧。”   靖王求之不得。   段钺美滋滋地回到暗卫营,在门口捡了一只失魂落魄的大狗。   “三殿下,您蹲这儿干什么呢?”   段云琛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兴奋地抬起头,想也不想扑上去。   段钺眼疾手快,一把将身侧的段初初扯到自己身前。   三皇子看都没看,直接抱了个满怀,亲亲抱抱举高高,末了还高兴地转了个大圈。    第九十八章 暗卫抱主子做任务   “咦,怎么感觉轻了许多。”三皇子掐着怀中人的腰,疑惑地掂了掂,“十六啊,你是不是又瘦了?”   段钺憋着笑:“是吗,没有吧。”   三皇子觉得这声音的方向不对劲,转头望过去,就看见小暗卫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手里抱着个古旧剑匣,正笑意盈盈地看他。   “??”   十六在旁边,那他怀里抱着的人是谁?   三皇子慢慢抬头往上看。   段初初那张又白又艳的死人脸,正面无表情盯着他。   “……”   三皇子惊恐大叫一声,陡然撒了手,连连倒退。   “我日。你娘!段初初!你怎么会跑我怀里!你、你……”他脸色涨得通红,憋了半天:“你他娘要不要脸!”   靖王长袖轻拂,稳稳落在地面。   少年身姿俊秀纤长,远山眉刀裁入鬓,桃花眸轻掀望他。   “段云琛,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你放屁!本殿下抱的明明是十六!”   靖王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较真,轻掸袖襟,从段钺手中接过剑匣,从容道:“走吧,我送你回房。”   段钺乐得他帮自己挡麻烦,当即跟在他身后离开。   “等等,段初初你站住!本殿下什么时候准许你走了!”   三殿下立刻抓住他肩膀,一脸凶神恶煞:“竟敢当着十六的面戏弄本殿下,今天不给你点教训……”   靖王低眸看了眼剑匣。   玉穗不见了。   他抬头四处一扫,才发现竟然缀在段云琛发冠上。   许是方才被抱起来不慎挂上的。   靖王停步,倾身过去,手臂伸到段云琛耳侧去取。   三皇子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是要打自己,登时吓得浑身一抖,连放出的狠话都卡住了,立马抱住头躲开。   靖王皱起眉:“躲什么。”   三皇子愣了下。   对啊,他躲什么,他又不怕段初初!   “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看到我躲了!”   三皇子把腰一掐,挺起胸膛:“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快给本殿下跪下磕头认个错,今天就放你一马,否则……”   靖王按着他肩膀,垫脚凑上去,眼里只有挂在段云琛头上飘扬的玉穗。   三皇子瞪着那张越靠越近的俊美妖冶的面孔,震惊地张大嘴:“否、否则,否则我我我……你、你你想干什么……”   靖王已经取下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见状撩起眼皮:“你嘴被烫着了么。”   薄唇殷红,开合间皓齿舌尖若隐若现,像在诉说引诱着什么。   三皇子脸颊一个爆红,顿时把他远远推开,惊魂未定地捂紧胸口,狠狠喘了一大口粗气。   靖王冷扫一眼,道:“废物。”   “你说什么!?你……”   靖王桃花眼一挑,漫不经心斜睨过去。   “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三皇子当即没了声,脸红气闷的模样,活像个被调戏了的小媳妇。   段钺站在一旁,险些笑出内伤。   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狗王爷生得太漂亮,一双桃花眼多情又暧昧,靠近谁都像在勾引一样。   三皇子纯情小处男一个,哪抵得住这风骚。   可不管怎么说,他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些,也不晓得平日都在心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靖王倒是能猜出几分。   段云琛狐朋狗友不少,时常将他同青楼楚馆的妓娼作类比,段云琛耳濡目染多了,看他的目光便总不自觉沾上几分嫌恶。   他一靠近,段云琛自然会多想,这人又不通男女之事,便显出几分可笑。   左右是自作自受。   靖王压根懒得管他遭受了什么心理暴击,不紧不慢将玉穗重新挂在剑匣上,侧眸看段钺:“不走么。”   段钺眉梢眼底都是笑意:“走啊。”   还坏坏地问三皇子:“殿下也一起么,您不是说有事找奴才?”   换做以往三皇子早就蹦起来点头答应了,今日却慢吞吞犹豫半天,还惊恐地瞪了好几眼一旁的靖王,最后才万分不舍地道:“我、本殿下,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有别的事,就不去了,十六,改日我再……”   靖王横插一句:“改日我去拜访三哥。”   三皇子立刻后退,只留下一句“十六我下次来看你”就拔腿狂奔,跑得比兔子还快。   段钺眨眨眼。   “四殿下,你吓到三殿下了。”   靖王冷哼一声,也不说话,转身便走进暗卫营,颇找回了些前世的冷傲妖冶之气。   这些天忍气吞声的,估计把狗王爷憋死了。   段钺又是笑了两声,负手跟上去。   他将人引入房,倒了杯茶。   “殿下喝水,您在此稍等片刻,奴才、奴婢去叫我弟弟出来。”   靖王低低“嗯”了一声。   抱着茶盏安静喝水的模样,倒显出几分乖顺。   段钺眯眯眼,转身出了房间,到隔壁暖阁里褪下衣裙发饰,擦去脸上的脂膏,又换上暗卫营的装束,扎起长发,打理好看不出端倪之后,才回到靖王面前。   “殿下久等了。”   靖王看他一眼,目光似乎在胸口多停留了一息。   段钺愣了下,低头看了看:“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他应该没露馅吧?   “你今日,很好看。”靖王道。   段钺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不回一句“你也是”?   好在靖王大概知晓自己失言,主动转移话题:“你姐姐呢。”   段钺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她方才接到紧急任务,出宫了。”   靖王点点头。   又沉默好片刻。   段钺坐过去,琢磨自己该怎么开口。   两人一时间都没话说,气氛稍显尴尬。   “你……”   “殿下……”   段钺眨眨眼,撑着下巴歪头看他:“哦,你先说。”   靖王抿了抿唇:“你姐姐将剑送给你了么。”   段钺点点头。   “喜欢吗?”他又问。   段钺笑笑:“喜欢。”   很温顺。   靖王不由看他一眼。   这会的小暗卫似乎格外好脾气。   段钺把小板凳搬得离他近了些,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谢谢殿下送的生辰礼,十六很高兴。”   靖王指尖颤了下,顺着手,微微抬眸。   段钺笑眯眯:“奴才没什么可以回报的,抱抱殿下可以么?”   靖王知道自己该摇头。   但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启唇道:“可以。”   段钺似乎早已经等着了,当即伸手过来,一手圈住他脖颈,一手从腋下穿过,环住他身体。   靖王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没人封他穴道,他却如同被定了身,丝毫动弹不得。   生怕动一下,段钺就会像受惊的兔子放开他。   幸而段钺抱了好一会都没松手。   一开始靖王心脏还悬着,后来渐渐便放松下来,尝试靠在段钺肩上,慢慢闭上眼。   小黄书计时到半个时辰,任务显示完成,段钺才终于松手。   结果转头一看,时间太久,靖王都睡着了。   他一巴掌拍上靖王脸蛋。   “段初初,醒醒。”   靖王轻眨了眨桃花眼,还不甚清醒:“好了、么。”   “好了哦。”   段钺龇牙一笑,突然叫他:“初初。”   靖王眼睫狠狠颤了下,陡然抬眸看他,心脏噗通直跳。   段钺又道:“初初、初初……”   一连叫了十数声才停下。   靖王呼吸越发粗重,哑着嗓子开口:“段十六。”   段钺起身喝了口水润嗓子。   “讲。”   “你为什么……”   段钺低头看他,勾唇一笑:“殿下,有些事,知道答案就没意思了,所以不要轻易问出口。”   靖王抿起唇。   到底还是问了:“你恨我么。”   “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没等他回答,就笑道:“无所谓,其实答案都一样,段初初,我不恨你。”   靖王并没有多高兴。   段钺的意思是,他对他已经无感到,连恨意都不愿浪费时间去施舍。   靖王沉默着坐了一会,告辞了。   他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也许段钺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厌恶他。   笑容、拥抱、亲昵,段钺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虚假且令人窒息的敷衍。   用温柔营造陷进,一步步引诱他深陷深渊,再潇洒抽身而出,独留他一人在淤泥中无法自拔。   这是小暗卫的复仇。   用一模一样的折磨,向上一世那个自大而狂妄的主子复仇。   而他成功了。   靖王回头望了一眼。   段钺倚在门前,笑吟吟注视他。   眼中尽是冰冷刺骨的漠然。   像极了从前站在台阶上赐死小暗卫的自己。   靖王收回目光,一步步缓慢地走出暗卫营。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万劫不复。   ……   段钺回营没多久,赵景幼便主动寻上门,要和他合作对付单于绯燕。   段钺当然不肯。   “奴才并没有和郡主合作的必要。”   “你这会儿倒是硬气了,方才在宫外哭着痛骂段初初抛弃你的人又是谁?”   段钺装傻:“谁啊?”   赵景幼翻了个白眼:“别演了,是个人长了眼都看得出来,那个女人就是你。”   段钺才不信。   靖王就看不出来。   他的伪装还是很成功的。   段钺道:“郡主回去吧,奴才和单于公主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不会无故对她下手,况且事关两国议和,奴才也不会拿百姓生死开玩笑。”   赵景幼见他油盐不进,气得直跺脚:“废物!缩头乌龟!怎么有你这么扶不上墙的烂泥!”   段钺事不关己歪歪头。   唉,就是不答应,就是玩儿,你气不气。   “好,你就这样咸着吧,过两日单于绯燕就嫁给段初初了,到时候后悔死你!哼!”   说完气冲冲走了。   段钺好笑,摇摇头,他才不管靖王怎么样呢。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道机械僵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靖王不能娶单于绯燕。”   “你答应过,要替我完成任务。”    第九十九章 暗卫被迫营业   段钺瞬间崩起身体,眨眼就做出防御姿势,警惕地侧头看去。   一个西装革履的俊秀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   “是你!”   赵景幼的系统,还曾在梦里逼迫他重生!   这么说靖王后半生那个梦,难道是真的?!   440木着脸:“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也好,省得我还要向你说明。时间不早,你立刻出发去找靖王。”   段钺眯起眼:“干什么?”   这人竟然能瞒过他的感知,应当比小黄书还厉害些,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图谋,还是小心为上。   “今晚中承帝在宫中设宴,替北夷公主单于绯燕接风洗尘,她安排了刺客,要将皇室众人一网打尽,靖王将会在这次袭击中为保护中承帝而受重伤。”   “所以?”段钺大概能猜出来他要干什么了,抿了口茶,神色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所以,你要替靖王挡下那一刀,增加他的好感度。”   段钺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勾唇轻嗤一声:“这种事,你应该去找赵景幼,她才是你的宿主。”   “我特意送你和靖王重生,为的就是利用他的愧疚心,让你尽快刷满好感值。既然你得了重生的好处,自然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你该做的事。”   说起这个段钺还有几分来气。   “明明是你自作主张,非要让我重生,如今还好意思来问我索要报酬?”   他顿了顿,咬牙:“况且你叫我一个人重生便罢了,为何我身边处处是重生者?就连段初初也有前世记忆,那还有什么意思!我都不知道我回来是做什么的。”   440不为所动:“这是你自己该考虑的事,我只负责送你回来,至于回来之后发生的任何意外,都需要由你自己承担。”   简直是无良商家,强买强卖!   段钺气得不轻:“那好,你干脆现在杀了我吧,我不稀罕什么重生,我也不要改变命运,想让我帮你攻略靖王,门都没有!”   440第一次碰见这么倔强的宿主,不由皱起眉:“那你要如何才肯行动。”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440正觉得棘手,突然一道传音送进他脑海。   “哥哥,宿主吃软不吃硬,这样逼迫是不行哒,你得这么说......”   440点点头,看向段钺:“这样如何,靖王对你每增加十点好感值,我便赠送一袋零食大礼包作奖赏,达到一百之后,则额外附送一个心愿,这个交易你考虑吗。”   段钺耳朵尖动了动,斜眼看他:“零食大礼包?那是什么?”   440二话不说,直接从空间掏出一只超大空投箱,放在桌案上打开盖子。   段钺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之后,当即拱手:“你方才说什么,救靖王是吧,没问题,我去了。”   440看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又看一眼箱子里满满当当的亲嘴烧,颔首道:“你说的没错,他的确喜欢这种小零食。”   小黄书穿着红肚兜转了个圈,从桌案上现身,小小的身子跃到空投箱上,红着脸仰头看他:“哥哥,书书这次任务做的好吗?”   440点头。   小黄书脸更红了:“那哥哥会奖励书书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什么都行哒......”小黄书害羞地怼着手指,吭哧吭哧结巴地道。   440想了想,俯身过去,将它捧进掌心。   小黄书惊得一颤:“哥、哥哥!?”   “谢谢书书。”440道,薄唇轻轻在它白皙的小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   明明没什么旖旎心思,甚至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却偏偏叫人脸红心跳。   “哥哥、哥哥......”   小黄书晕乎乎捂着脑袋,幸福地快要昏过去了。   440将它放回去:“你缺失的能量,我帮你补充上了,段钺上次受的伤没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回去帮他。”   小黄书重重点头:“明白啦!书书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哒!”   440看它一会,用指腹蹭了下小精灵的脸:“书书加油。”   ......   夜色昏沉,树影婆娑。   黑暗中无数暗影蠢蠢欲动。   单于绯燕一袭红衣,落在檐顶,身姿窈窕。   “公主,一切人手都已经埋伏好,只等您一声令下!”   “不错,此次行动事关我北夷生死存亡,绝无退路,谁都不能有半分差池!”   “您放心,覃贵人已经事先在酒水中动了手脚,他们绝没有反击的可能。”   单于绯燕冷笑一声。   覃墨心这个女人,有野心有城府,只可惜好高骛远,以为同他们合作就能一步登天,却没想过,北夷怎么可能放着天朝这么大一块肥肉不要,白白送到她手上。   “等我掷杯为号,就立刻行动,皇室所有人马,格杀勿论!”   “是!”   单于绯燕一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如果见到四皇子,记得不要杀。”   下属不解:“四皇子?公主,莫非这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倒也没什么。”单于绯燕想起白日惊鸿一瞥 笑了笑,“只是生得过分漂亮了些,杀了可惜,不如当个玩宠养着。”   又叮嘱一句:“倘若情况紧急,他反抗得厉害,便砍了他的手脚。”   下属便明白了。   公主这是看上人家的脸,其余部位在不在都无所谓,只留一条命就好。   “属下领命。”   单于绯燕满意颔首,扬首一望,便瞥见宫门口慢行来一个身影。她勾了下唇,飞身而下。   “睿哥哥!”   ......   三皇子正在和自家亲哥抱怨段初初勾引他的事。   “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面的人,亲兄弟也下得去手,再说我可是男人,怎么会看得上他?”   段云睿摇头:“你大抵是会错意了,他向来有洁癖,不可能对旁人亲近,况且,他眼里也只有段十六。”   三皇子被戳到逆鳞,立刻宣示主权:“十六是我的!谁也不准抢!”   说罢又咕哝一句:“我才没自作多情,他还对我笑呢,笑得比青楼女子还魅惑,跟妖精似的。”   听他这般用词,段云睿倒是生出几分担忧:“你别是对他容貌动心了罢?”   “哥!你说什么呢!”三皇子登时红了脸,激动地跳脚:“我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单于绯燕开心地飞扑过来:“睿哥哥!你怎么才来,燕儿等你好久了!”   三皇子当即后退,皱眉看着扑进他哥怀里撒娇的女人。   “这谁?哥你怎么替我找了个这么丑的皇嫂。”   单于绯燕脸色一僵。   段云睿将她扶正,保持距离,淡淡斥责:“胡闹,说的什么诨话,这位是北夷公主。”   三皇子眨眨眼:“哦,是你啊。”   单于绯燕勉强笑了下:“见过三殿下,三殿下果真人如其名,英俊飒爽。”   三皇子不接她的马屁:“你怎么知道我是三殿下,你调查过我?你一个北夷人为什么要调查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不是的,我......”   “哦我懂了,你想嫁给段初初那个窝囊废,还想踹掉我们这些皇子,扶持他上位是吧,等他掌控了朝堂,你这个北夷公主就能为所欲为,将整个天朝收入囊中了,是不是?”   单于绯燕脸色铁青,尴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皇子“一脸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得意洋洋地抱臂哼笑:“公主殿下,我劝你也就想想吧,就凭段初初那个贱种,他怎么可能当得上太子?你跟着他没有出路的,还不如自己造反来得快呢,要我说这次宫宴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你看你要是直接派人刺杀,是不是容易得多?”   单于绯燕额角青筋直迸。   她都分不清这个段云琛究竟是在胡说八道,还是在故意试探了。   竟然将她一开始的意图全都挑破,这叫她怎么还能有好脸色。   段云睿冷肃道:“阿琛,别说了,你太过分了,向公主道歉。”   看起来像是斥责,语气却不痛不痒的,纯属和稀泥。   三皇子撇撇嘴,不以为意:“对不起哦,公主殿下。”   单于绯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想说一番场面话,来展现自己的大度。   三皇子又笑笑:“想来公主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呢,是不会计较的,对叭。”   单于绯燕:“......”   对个球!待会动手的时候,她一定要先斩了这个废话逼多的狗男人!   三人结伴往宫宴走去。   将至宫门口,就看见四皇子段初初远远走来。   少年一袭玄衣锦袍,紧束的金云腰带勾勒纤细柔软的劲腰,锦衫下一双腿笔直修长,宽袖为了方便扎束起来,腰间挎着把小巧精致的弯月短刀,墨玉冠,祥云靴,妖冶的桃花眸在清冷月光下顾盼生辉,流光婉转。   三皇子咽了口唾沫。   他觉得段初初又在勾引他了。   单于绯燕一脸笑容迎上去,挽住他胳膊撒娇:“初初!”   靖王停了步子,侧身躲开她的拥抱,头也不回地越过她继续走。   单于绯燕追上去,“初初,你今日怎么穿好看哇,是不是为了燕儿特意装扮的呀?”   靖王理都不理。   三皇子一阵牙酸,正准备拉着段云睿赶紧走,突然余光一瞥,在角落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当即兴奋地奔过去。   “十六!十六!”    第一百章 暗卫被举高高   靖王循着声音,抬眸望去。   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他一眼就看见,玄衣俊俏的小少年背负着长剑,孤身走在觥筹交错的人群里。   世间万般绚烂,不及他耀眼。   靖王怔在原地,桃花眼里映满少年的身影。   单于绯燕一直在他耳畔喋喋不休,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而段钺不过一个隐约的身影,就让他心悸不已。   靖王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单于绯燕一直被忽视,有些气闷,晃晃他胳膊:“初初,你怎么不理我呀?你再不说话,燕儿可要生气了!”   不远处三皇子已追上段钺,高兴将他抱进怀中。   靖王看着段钺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和无奈,胸口犹如棉花堵塞,滞闷不已。   他当即拂开单于绯燕的手,朝段钺走去。   单于绯燕猝不及防被推开,“欸”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初初!你干嘛去啊!?”   靖王并不给她丝毫回应。   气得单于绯燕嘟起嘴,气急败坏跺了下脚。   段云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眸中波光流转,又看一眼正被自家弟弟纠缠的小暗卫,意味不明勾起个笑。   ......   段钺正穿梭在席间寻找靖王,转头就见一个人影朝自己奔来。   他倒退几步,正要闪避,余光却瞥见靖王和一个女人手挽手亲昵地站在一起,身体当即顿了下。   这一个迟疑,就被三皇子开开心心抱了个满怀。   “十六!十六!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来找本殿下的?”   四周都是人,皆用好奇的目光注视此处。   段钺觉得羞耻。   “殿下,您先将奴才放下来。”   三皇子抱着他的腰,举得更高了:“不要,上次我都没抱着!”   段钺被迫坐在他手臂上,被他举过头顶转圈圈。   刚来的九皇子目光一亮,兴奋地拽了拽段十二衣袖:“十二、十二!你看!舟舟也要举高高!”   段十二便将他举起来,抛到半空再接住。   九皇子一边拍手一边咯咯地笑:“哦!舟舟飞得比十六还高啦!舟舟好厉害!”   几个朝臣站在一旁笑着逗他:“九殿下,这可不算数,你得自己飞,那才叫厉害呢。”   九皇子怼手指:“可是、可是舟舟不会飞。”   一旁穿着小襦裙的段思晚杏眼一亮,立刻嘲笑:“舟舟是咸鱼!废柴!看晚晚的厉害!”   她左右两下蹬掉内侍,抓着灯笼垂下的宫绦就往柱子上爬,小手麻利得不行。   左右内侍急得直叫小祖宗,想抱她下来。   她却死扒着柱子不放,朝段十六大喊:“十六哥哥!看,晚晚也比你高啦!十六是小矮子!十六长不高,还要三哥哥抱!”   众人被逗得直笑。   司凛抬眸冷嗤一声:“哗众取宠。”   段钺被四周无数目光注视,羞耻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一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脸色通红,正要强行挣脱三皇子。   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强硬而不容置疑地将他和三皇子隔开。   段钺愣了下,眼前景物骤变,转瞬间身体就落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三哥,十六应该说过,不要抱他。”   头顶传来一道冰冷清隽的声音。   段钺一抬眸,就看见个尖削漂亮的下颌。   肤色白皙如凝脂,棱角分明,冷峻且完美,既不显女气,又不会过分硬朗。   和它的主人一样,处处都在散发着引诱的气息。   正凝神时,对方低眸看过来。   他有一双多情凉薄的桃花眼,专注看人时,瞳孔深邃而幽静,总会让对方产生温柔倾心的错觉。   明明已经重生,段钺却仍透过他,看见了前世高高站在堂前,冷漠地看他挣扎死去的靖王。   “段初初。”段钺道,神色忽而冷沉下来,“谁准你碰我?”   他正被靖王横抱在怀。   靖王低头看他:“十六。”   段钺不想听他说任何话,冷冰冰道:“放手。”   靖王顿了顿。   胸口似乎比方才更闷痛了些。   段钺只一句话,就让他心绪起伏。   他将小暗卫轻轻放下:“你来做什么,找人么?”   他方才见他目光四处巡视,像是在寻人。   他原是想说:你找谁,我帮你找。   段钺却会错了意,漠然看他:“和你有关系么?”   靖王接不了话。   沉默片刻,他才道:“宴席要开始了,若被仲辅元等人看见你四处走动,少不得一番攻讦。”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三皇子忽然横插进来,挽住段钺的手臂,宣示主权一般揽住他肩膀,仰首挺胸:“本殿下自会护好他,带他一道入席。”   说罢看向段钺,邀功似的:“是吧,十六?你是来找我的对叭?”   不想段钺这次却拂开了他的手:“三殿下,您先回去吧,奴才还有事。”   三皇子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段钺看了眼靖王。   他才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来找这人的。   虽说要挡刀,可他既不想被三皇子唠叨,又不想看靖王那张脸。   若是单独行动,他一个暗卫,出入这等宫宴,又太过显眼。   正想法子时,突然身后有人道:“十六,你寻我做什么?”   这是......   段钺一喜,立即转身:“六殿下!”   段云裴被段思环扶着,一袭青衫遗世独立。   他朝段钺伸手:“来。”   段钺弯起眼眸,想也不想就走过去,抬手牵住他小指:“殿下,好久不见了。”   “这些时日都在宫中养病,叫你忧心了。”   段云裴解释一句,替他理了理方才被三皇子弄乱的衣襟,眉眼温和。   “你寻我作甚。”   段钺知晓他在替自己解围,便顺着话道:“奴才昨日得了一个方子,据说能强身健体,想献给殿下。”   段思环退开半步,将段云裴送到他身边,笑眯眯道:“小十六真是有心了,分别这么久,还惦念着六弟呢。”   靖王和三皇子听见这话,脸色都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靖王还好些,冷静自持,辨不出喜怒。   三皇子就一下打翻了醋坛子,委屈又难过地瞪着段钺:“十六,你、你怎么能......”   段云裴不想叫段钺为难,适时抵唇咳嗽了一声,“我头有点疼,十六,能不能劳烦你扶我过去歇会儿。”   他一直是个病秧子,平素身体便不怎么好,这几日又卧病不起,脸色苍白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似的,用这个借口,还真没什么人能反对。   “三哥,四哥。”段云裴恭顺行礼,“失陪了。”   三皇子和靖王都没说话,只能看着段钺扶人离开。   段思环在几人之间环视一圈,突然神秘地笑了笑。   段十六这个小暗卫,还真是受她几个哥哥弟弟们喜爱呢。   她也行礼告辞,去寻覃贵人等妃子说话了。   段云睿正陪着单于绯燕在这边认人。   后宫妃子们个个会说话,将她夸得天花乱坠。   单于绯燕满面笑意。   不过段思环一眼就看出来,这女人心里正不耐烦着,估计心中没少讥讽。   想也是,北夷皇宫就她一个长公主,手掌大权,沉迷计谋,怎么可能瞧得上这些只会争宠的后妃。   段思环正要走过去,身后便有人唤她。   “环环。”   段思环回眸,有些惊讶:“阿幼?你不是有事么,怎么也来了。”   赵景幼斜睨单于绯燕,厌恶地冷哼:“再不来,这女人都要把整个皇宫玩弄于鼓掌了。”   段思环轻笑一声,心道赵景幼这回也算是碰到对手了。   “我正要去请安,来,一起去会会那个公主,我替你撑腰。”   赵景幼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她想在长安作威作福,还得看咱们答不答应呢。”   段思环只是笑,也不接话。   ......   段钺扶六皇子入了席,便顺势坐在他身旁。   “你坐这里可以么?”   “嗯?”   六皇子摸摸他脑袋,取下发间沾上的一根枯树枝。   “你不是来寻四哥的么,这里离他还有些距离,要不要靠过去些?”   段钺脸登时染上几分红晕。   “殿下、殿下怎知晓?”   你都写到脸上了。   段云裴没拆穿,“我乱说的,猜对了么?”   段钺不知该回什么,踌躇半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递给他。   “什么?”   “药方,能治殿下的病。”   段云裴倒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只是说说。”   段钺挠挠头。   这是之前靖王对他心动值到40的时候,他从商城兑换的奖励。   早就想交给六皇子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殿下,你要快点好起来,奴才还等着开春之后,带您去放风筝呢。”   他清楚的记得,靖王开府后没多久,六皇子就死于病弱。   如今这个时间点,距离靖王开府,也只有几个月了。   六皇子温柔地注视他,沉默好片刻,最终叹息一声:“十六,如果你不是十六,那该多好。”   如果段钺不是段钺,如果他没有命定的另一半,自己是不是也能有一点点机会呢。   段钺却不知他这话是何意,歪了歪脑袋:“殿下?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六皇子摇头,摸了摸他的脸:“没有,看到你,我就很开心。”   两人说了会话,月上中天。   中承帝驾至,宣布开宴。   六皇子见靖王要做到对面,主动出声:“四哥。”   靖王回身。   就看见段钺温顺地跪坐在六皇子身侧,被他牵着手,神色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柔和喜悦。    第一百零一章 狗王爷,勾引他!   靖王的视线在那双交握的手上停滞了许久,连段钺都觉得烫手了,他才移开目光。   “何事。”   六皇子道:“四哥坐过来吧,我有话同四哥说。”   他顾及段钺面子,丝毫不提是为了他。   靖王却是摇头:“现下不方便,罢宴之后我去寻你,届时再细谈。”   他说罢便拂袖往对面走。   六皇子转头,见段钺皱起眉,似乎有些急迫的样子,想了想,只好道:“四哥稍等,其实,不是我有话说......”   靖王回眸。   六皇子叹气:“是十六。”   段钺登时转头看他,眼睛瞪得像铜铃。   靖王也迟疑在原地。   六皇子捂嘴轻咳一声:“十六的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   段钺急了,私下里拽拽他衣袖:“殿下,你莫乱说。”   六皇子松了他的手,拍拍他肩膀:“你不是为了四哥而来么?他若不在你身边,你该忧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不想和靖王打交道啊!   “别怕,有什么事,你推到我身上便是。”   两人正头抵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靖王还真往这边过来了。   段钺傻了眼,愣愣看着他穿过人群,掀袍跪坐在自己身侧。   这一下,他就被两个人夹在了中间,想跑都没法跑。   正无措时,靖王漆黑如墨的桃花眸轻转,安静凝视他。   “哪里不舒服?还是手么?”   段钺体质特殊,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七七八八。   除了内力还被软骨散限制着,其余根本就没有地方不舒服。   他不知道怎么回,转头向六皇子求助。   六皇子不愿插足他二人谈话,目不斜视,低头小声道:“莫怕,你就敷衍一下,四哥不会看出来的。”   段钺只好转头,绷着脸道:“对,手疼。”   又觉得靖王实在离自己太近,冷冰冰道:“你离我远点,热死了。”   其实靖王是易寒体质,并不会叫他觉得难受,但他就是浑身寒毛直炸。   靖王倒也顺从,撤开一拳距离,才朝他伸出掌心:“我瞧瞧。”   段钺立刻把手背在身后,警惕地看他:“瞧什么瞧?你别想碰我。”   声音有点大,隔壁座的朝臣都听到了,好奇地看过来。   靖王顿了一会儿,开了另一个话头。   “你是有话和我......”   段钺迅速:“我不是,我没有。”   拒人千里的模样,活似身边坐着个扫把星似的。   靖王无声沉默,大约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想了想还是道:“那我先走了。” ?   那不行。   六皇子立刻把人拉住:“四哥,别走,十六已经疼得没法用膳了,他需要你。”   说罢看向段钺:“对不对。”   段钺不明所以,呆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点头:“嗯、嗯!”   靖王似乎是叹了口气。   看不太明显,他一都直是喜怒不行于色的,很难叫人看出什么情绪。   但总归是妥协,又坐下了。   “若疼得厉害,我替你揉揉,好么?”他问。   段钺正要骂他不要脸,又怕他走了,扭扭捏捏把手伸过去:“谢谢哦。”   靖王颔首,当真是小心翼翼捧着他的手,细细揉按筋骨,丝毫不敢分心,比对待玉器还认真。   段钺有点痒,手颤了颤。   “疼?”   “......嗯?不疼,你搁这捏面团么,用点力。”   靖王沉默。   过了会,他又问:“饿吗?”   说着给他夹了一筷糕点,想喂他。   狗王爷娇生惯养,两辈子都没伺候过人,动作生疏,竭力想体贴些。   段钺却实在忍不住:“你恶不恶心?我手又没断,要你喂?”   靖王筷子顿在半空,放下不是,抬起不是。   六皇子忍不住扶额。   段钺啊段钺,你怎能这么直。   他小声提点:“十六,你收敛些,莫再叫四哥难堪了。”   “我有吗?”   你就差就把他脸皮撕下来,摔地上再踩几脚了。   但出口却是宠溺道:“嗯,也还好,没有吧。”   段钺便笑:“就是么。”   一点自觉都没有。   六皇子摇摇头。   但思及前世小暗卫的遭遇,这一丁点小脾气,倒也不算什么了。   他四哥前世虐妻,今生又不开窍,想把小暗卫追到手,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六皇子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纪念尚未萌芽就夭折的情窦。   此次宫宴,一是为替单于绯燕接风洗尘,二是筹划她与四皇子的婚事。   因此歌舞之后,中承帝便向使臣提及婚期。   北夷使臣列队此次来了十余人,三文臣二武将,余下皆年轻侍卫。为首,乃是在长安也享有恶名的北夷摄政王单于绯铃。   据传此人丑陋无比,常年佩戴银色面具,为炼一门邪功,曾将九百九十名幼童活活扒皮抽骨。   残暴嗜血,生啖人肉,还是靠着杀兄弑父才一步步爬上摄政王这个位子。   当然,此次出使,他是隐藏了身份的,只用飞铃这个名字做掩饰。   整个席间,除了曾见过他本人的段钺,恐怕就没人知晓他身份了。   单于绯铃起身,右手优雅置于胸前,笑道:“陛下,关于此事,我邦有个不情之请。”   中承帝:“哦?说来听听。”   “北夷尚武,皇室无人不习骑射,但皆不精,闻听天朝才俊无数,几位皇子更是其中佼佼者,我邦欣羡不已,望能求得几位皇子指点。”   言语谦卑,口气却狂妄。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想打架,还是找你儿子打。   几个好颜面的武将顿时坐不住了,怒而拍板起身:“夷蛮小族,有何资格同我天朝皇子切磋!你若真手痒,就让本将等人好生指教一下!”   “不错!几位殿下金尊玉贵,岂是你说出手就能出手的?”   “你随便派一个侍从,就想叫我们殿下指教,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单于绯铃笑笑,从容不迫:“诸位有所不知,小臣这身后几位年轻人,并非普通侍从,皆诸位皇子钦定的伴奴,代表皇子本人,身份尊贵。”   他这么说,段钺就能理解了。   北夷皇室,有个奇奇怪怪的规矩,每位皇子满十二岁,就要从死士营中选一位伴奴。   和玄卫类似,又不同。   这位伴奴,会忠诚跟随皇子一生一世。朋友、知己、随从、暗卫,甚至于伴侣、恋人,他们都可以担任。   伴奴的身份,要比玄卫尊贵的多。   北夷皇子们相当敬重自己的伴奴,伴奴于他们而言,就相当于另一半自己,比结发之妻还要重要。   毕竟皇子们不能远行,单于绯铃让伴奴作代替,倒也无可厚非。   只可惜这一招在天朝不好使。   天朝人尊卑阶级分明,主就是主,奴就是奴。   哪怕玄卫再厉害,也不能越过主子去。   谁管你伴奴不伴奴,不行就是不行。   单于绯铃一番解释,仲辅元还是冷笑:“我朝殿下个个武功盖世,神功无双,未免你这些这细皮嫩肉的伴奴受伤,还是让玄卫来代替自家殿下接招吧!”   他这话,倒是一言点醒中承帝。   北夷有伴奴,他们这边也有玄卫。   奴才对奴才,总不会再落人口实了。   他扫一眼下方坐在段云初身侧的段十六,颇有兴趣地笑了笑:“如此甚好,玄卫乃我儿得力助手,倒也不算辱没贵邦,公主觉得如何?”   单于绯燕根本意不在此,比试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便无所谓点头:“燕儿同意。”   此事便定下。   宴席复开,歌舞升平。   膳后,众人皆移步演武场。   此刻月上中天,王霖带着一众小太监在四周挂上明亮宫灯,将靶场清扫干净。   中承帝问单于绯铃,胜负何定。   单于绯铃道:“夜间不宜跑马,只论箭术,每人三箭,以准心定胜负。”   倒也公正,没人提异议。   北夷共派了六位伴奴。   天朝这边,大皇子缺席,不算。   二皇子身边是段一,三皇子有段七,七皇子的段四,九皇子的段十二。   算下来竟还缺两人,四皇子和六皇子,身侧皆无暗卫。   中承帝想了想,对身后侍剑的段飞道:“菀花,你去。”   段飞抬眸,定定看他。   中承帝冷脸:“你不愿?”   他右臂有旧伤,根本无法抬起重弓。   这人明明知晓。   那伤还是为了救他而落下的。   可他不在意。   段飞收了目光,垂眸:“遵命。”   中承帝见他乖顺,满意地点点头。   还余一人。   他左思右想,目光便落到正猫着腰,想偷偷溜走的段钺身上,不由勾唇一笑。   “云钺,去哪儿呢?”   段钺身子一僵。   妈的,狗皇帝,这么多玄卫不用,又拿他开刀。   他垂头丧气转身,正要应下。   身侧忽然有人开口:“父皇,儿臣愿自请出战。”   段钺愣了愣,转头看去。   瞧见靖王俯身跪在地上,神色恭敬。   段钺其实有些不解。   靖王这个人,喜欢内骚。   他箭术不错,但不爱在人前显露,更没兴趣出风头。   养精蓄锐、扮猪吃老虎,才是他毕生追求。   段钺前世跟了他一辈子,就没见他亲自出手过。   也不知道他这会脑子怎么抽了,要亲自上场。   段钺目光落在娇俏可人的单于绯燕身上。   难不成是想在媳妇跟前展示实力?   小黄书被他的想法震惊到了。   它知道自家爸爸在感情方面是根木头,但没想到能木成这鬼样。   明显是为了保护他啊!叮咚叮咚的心动值入账,爸爸你难道聋了吗!   中承帝斥责道:“别胡闹,奴才之间的比试,你一个皇子,瞎往上凑什么?”   自降身份,爱出风头,冲动无脑。   他今日若真接下这比试,以后在朝堂,都要被人看不起了。   “云钺,你代他去。”   段钺颔首:“是。”   靖王把他拦住:“父皇,儿臣心痒难耐,愿出手一试,求父皇成全。”   段钺皱了眉。   这人有病不,抢他干饭碗?   正想说话,靖王看他一眼,食指在唇上轻点了下:“嘘。”   一瞬间,桃花眸深邃如夜。   段钺眨眨眼。   没忍住,心跳漏了一拍。   狗王爷,勾引他!   这一迟疑,中承帝已经答应了:“好,你想去,以后别踏进皇宫半步!”   这对皇子来说,可是天大的罪责了。   无法回宫,就意味着,他往后再不能靠近龙榻,但凡皇帝有个三长两短,这皇位就同他失之交臂了。   靖王却不在意。   若不是段钺在宫里,他根本不回。   他应下:“谢父皇。”   段钺有些复杂地看他。   “四殿下,我误会你了。”   狗王爷为了在公主面前显摆,竟然这么拼。   原来他不是性冷淡,只是骚得不明显。   靖王却会错了意,见他眸光闪闪,还以为他是感动,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欢喜。   段钺终于谅解他了么。   “十六......”   段钺颔首凝噎,诚恳地拍拍他肩膀,含泪鼓励:“加油,初初,为了能娶到公主,你可一定要赢啊!”   靖王缓缓眨了下狭长的桃花眸。   好像哪里不对劲。    第一百零二章 你和我一起   “段初初,对方可不是好惹的,你能行么?”   比试的玄卫们休整挑选弓箭时,段钺便抱着箭筒,一步不离地跟在靖王身后。   靖王巡视弓驾上众多精美长弓,不徐不疾走过。“你指什么。”   “什么指什么,射箭啊,你不是还带伤吗。”   狗王爷又不是他,三五天就能好全,他当初在牢里被庄稚吟虐待的脚伤,到现在还能在脚踝看到一圈红痕。   更别提之后还差点死翘翘,要不是他有续命丹,这人早没命了。   段钺在口袋里摸摸,掏出一个小瓷瓶:“要不这丹药,你再磕一个呗?”   靖王盯着那枚殷红色的丹丸,桃花眼微闪:“吃了这个,我或许会聋、瞎、哑、残,甚至是还童,届时你便能代替我比试了,是么?”   段钺眨眨眼:“哦,原来你知道这药的功效啊。”   “你未曾在我面前掩饰,我自然知晓。”   “那正好,你磕了吧。”   靖王取过药,却并不入嘴。只用干净的锦帕包起来,装进了自己的小锦囊。   “相信我,不会出事。”   其余人都已经挑好趁手弓箭,踌躇满志出营。   段钺后知后觉:“啊!好弓都被他们挑了,都怪你,只顾跟我说话。”   靖王眸光微转,放下手中挑好的的重弓。   “我不通武器,若不然,你帮我挑一把行吗。”   “你怎么连自己弓箭都不会选,自然是哪个合适用哪个,我怎么知道你习惯用几石弓。”   段钺嘴里毫不留情,却仍是走过去,在剩下的歪瓜裂枣里认真挑选起来。   段初初瘦弱,力气不大,惯用两石弓。   他其实记得很清楚。   靖王注视他背影,眸光深邃。   比试正式开始,已至戌时三刻。   月色沉沉。   靶场上气氛紧张,六名伴奴并六名玄卫,皆候立两侧。   王霖检查好草靶,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第一批上场的是代表二皇子的段一,和北夷大皇子的伴奴,流心。   “北夷大皇子,乃地位卑贱的宫女所出,性格懦弱和善,北夷皇帝在位时,对他颇有苛责。”   场上比试时,靖王就在底下,温声给段钺讲解。   段钺挠挠头:“我知道。”   身为玄卫,这些都是必修的课程。   靖王抿起唇。   其实他只是想找点话和段钺说说。   否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   一旁六皇子叹口气,主动道:“四哥,和我说说吧,这些事,我都不清楚。”   九皇子和段思晚也很给面子,双双凑上来抱住他大腿:“四哥!四哥!舟舟/晚晚想听故事嘛!”   靖王神色漠然,将两个小孩从自己身上扒拉开,继续道:“边境交战,大皇子被围困时,流心曾冒险单枪匹马去营救,此后便被钦点为伴奴,为人忠诚寡言,据传有神射的美名。两人合作默契,曾将我军击溃数次。”   九皇子歆羡:“真好哇,舟舟也想要一个伴奴。”   段思晚却皱起小脸:“晚晚才不稀罕!若不是他们捣蛋,将军叔叔们早就能回来过年啦!晚晚以后也要上战场,把他们都打败!”   靖王不由看她一眼。   段钺笑起来:“晚晚公主真厉害。”   段思晚不好意思地脸红,朝他张开小手:“十六,抱。”   段钺顺从地将小孩抱起来,段思晚小声问他:“晚晚听五皇姐说,十六杀了好多人,可厉害啦,十六以后能教晚晚习武嘛?晚晚要把天底下的坏人都杀光光。”   “可以哦,公主随时可以来找奴才。”段钺摸摸她脑袋:“不过呢,公主要记住,习武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保护人。”   段思晚的小脑袋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困惑地问他:“那坏人怎么办呢?”   “坏人......”段钺顿了顿,“坏人就留给官府来处理。”   段思晚撇嘴:“五皇姐都说了,官府是饭桶,不管这些的。”   段钺抽抽嘴角。   五公主整天都在教八公主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他耐心笑了笑:“既然公主不放心,那以后遇到坏人,就交给十六,好不好?”   段思晚眼里亮晶晶的,都是小暗卫笑起来的绚烂模样。   她重重点头:“好喔!”   末了,还要和段钺拉钩上吊。   一旁九皇子羡慕得不行,好想和段十六说悄悄话。可他不敢靠近会杀人的十六,只能泪眼婆娑看着。   段十二把他抱起来安慰:“殿下有心事,也可以和奴才说,奴才虽没有十六厉害,但一定会保护殿下。”   九皇子咬着嘴唇可怜巴巴:“那十二,有亲嘴烧吗?”   “......”   词汇量超过了段十二的认知范围,他迟疑片刻:“这是、什么?”   罪魁祸首,此刻还在逗小女孩开心。   场上三箭射完,胜负已分。   段一其实不精骑射。但玄卫绝没有短板,哪怕是不擅长的领域也有所涉猎。   更何况段一此人严谨苛刻,乃暗卫营数一数二的高手,自不必担心。   他和流心两人,三箭皆射中靶心,打了个平手。   第二场是段七。   段钺抬眸看了一眼,蹙眉。   他兄弟今日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之前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对方就没回。   比试开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担心得果然没错,只第一箭,段七就脱了靶,对面的燕梓则正中靶心。   观战台朝臣们一阵躁动。   “这玄卫怎么回事?这也能失手。”   “他若输了,定要好生问责。”   这等事关天家颜面的比试,绝不容许失误,否则一定会受到严重惩罚。   段钺也没心思哄公主了,将小孩放下让她自己去玩儿,走到场边,皱着眉问段四:“阿七怎么了?”   “阿七是你叫的?叫七哥。”   段四抱臂,无所谓地扬了扬眉:“谁知道,最近一直这样心不在焉,我还想问你呢,他只和你亲近,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段钺眨眨眼:“应该没有吧。”   他最近也没怎么和段七见面啊。   两人说话时,段七抬眸,朝这边望了一眼。   段钺朝他挥挥手:“七哥!认真点!”   段七黑得不见光亮的瞳眸盯了他好片刻,才沉默地垂眼,左手抬弓。   段钺瞳孔一缩,猛地抓紧栏杆:“等等,他右手好像受伤了!”   段飞看过来:“阿七不是左利手么。”   “可他射箭的时候,都是反过来的。”   段四“哦”了一声,恍然:“我记起来了,前几日经过药房时,看见他在取了不少止血药,我还以为是备用呢。”   段飞扫了眼段一:“最近有阿七领取任务的记录吗?”   段一翻了翻小本子:“自从他跟随三皇子以后,就没有再接过任务。”   段十二皱眉:“听说三皇子残暴凶狠,对待下属尤其苛刻,难道是三皇子......”   众人都不由看了眼段钺。   十六和三皇子交好之事,暗卫营没人不知道。   段钺寒着脸:“我现在就去问他。”   结果一转身,就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   段钺痛呼一声,立刻捂住鼻子,疼得两眼直冒水。   他还以为是段飞:“统领,我不会冲动的,你别拦......”   说到一半眨眨眼:“段初初?”   “别去。”靖王道。   “为什么?”段钺察觉到有热流冒出,摸了摸鼻子,才发现流血了。他更心疼了。   靖王替他擦了擦鼻血:“段云琛不会让你知道的,你莽撞去问,会害段七没命。”   段钺倒也没动,仰着头让他擦,狐疑地问:“真的?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我不会再骗你。”   “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你说这句话就是在骗我。”   靖王默了一会,收起沾血的锦帕,给他一把匕首:“你若发现我欺骗你,你就用它杀了我。”   段钺眨眨眼,接了。   “那匕首上的宝石,我能抠掉卖钱吗?”   靖王点头:“随你。”   段四等人在后面面面相觑,丝毫插不进他们的对话。   这两人每每站在一起,就会自然而然形成一种特殊的氛围,谁也无法插足。   最后还是段飞提醒一句:“段七比完了。”   众人才齐齐看过去。   段七输了,三箭只射中一箭,还偏了准心。   高台上单于绯铃笑道:“承让了。”   中承帝也笑笑,不过神色明显不怎么愉悦,朝王霖吩咐几句。   段七一下场,就被三皇子喊过去。   “真是废物!这么点儿事都办不成,本殿下怎么会选了你做玄卫,丢尽脸面。”   段七沉默叩首,并不发一言。   “算了,看在十六的份上,这次就饶你一马,父皇说你比试不尽心,待会自己去刑房领一百鞭吧。”   “是。”   段七离开后,段云睿才道:“十六重感情。”   三皇子不解:“然后呢?”   “你罚他兄弟,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三皇子想了想:“那就不让他知道啊!才多大点事儿,十六就算知道,也不会因为一个奴才生我气的。”   段云睿失语,好片刻,才看他一眼。   “难怪你怎么献殷勤,段十六都不理你。”   三皇子不服气:“你乱说!十六明明对我很好!”   段云睿摇摇头。   是很好。   可惜那种示好,是带着图谋的。   ......   后面三轮比试,段飞和段十二各拿下一局。   段四......段四因为对面的伴奴是个特别漂亮的小美女,心飘了,上场时候话太多太骚包,一不留神在台阶上踩了个空,直接摔晕了抬下来,弃权。   段钺笑得满地打滚,肚子疼得受不了。   靖王拾起弓箭,弯腰把人拎起来。   “别笑了,你和我一起。”   段钺眨眨眼:“啊?”    第一百零三章 他说我好看,想娶我   段钺被挂着腰,强行拎到靶场上,两腿扑腾不着地。   “段初初......我草你大爷,快放开我!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靖王目不斜视,只当没听见。   王霖迎上来,迟疑道:“四殿下这是......?”   “他替我取羽箭。”   每位比试者都配有专门伺候取箭的奴才。   素听闻四殿下冷若冰霜,不喜人近身,既然他想用自己的人,倒也没什么不行。   王霖点点头,呈上箭筒。   段钺着急:“公公!我不伺候他。”   王霖笑眯眯的:“十六大人莫怕,四殿下为人还是和善的,陛下那边也同意,您放心跟着便是。”   靖王抬眸看他一眼。   王霖并不露破绽,弓着腰退下:“殿下,请。”   靖王颔首,没说什么,将段钺放下。   段钺抬拳就想揍他。   靖王不躲不闪,站在原地。   他的拳,就在那张尤其漂亮的桃花眼前停住了。   “你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就不敢打你么?我这一拳下去,你的眼就废了。”   “你不会对我下手。”   “你哪来的自信?”段钺几乎绷不住讥讽的笑容。   靖王不语,眼前浮过前世种种。   段钺一次次挡在他身前鲜血淋漓的模样,段钺替他试毒解毒的场景,暗卫营前的桃花树,床底盒子里的护身符,舍不得扔掉的生辰匕首。   那些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往事,对小暗卫来说是悲惨痛苦的一生。   “你不会的。”他只能这么道。   段钺和他对视片刻,只觉荒唐可笑。   这个人,原来真的重生了。   “你说的对,我不杀你。”   段钺陡然松了紧握的拳,攥得发白的指节缓缓舒张,柔软的指腹抚上靖王的眼尾,眉眼轻弯,语气似是感叹。   “我怎么舍得......”   靖王怔了怔,瞳眸下移,盯着他唇角。   高台上朝臣一阵私语。   他们这个角度太远了,没有内力的人,只晓得靶场上两人在傻站,但看不见具体动作,皆纷纷催促。   稍有内力的人,瞧见这似亲密又疏离的一幕,心中在想什么,便只有自己知晓了。   单于绯铃侧首,低声问单于绯燕:“这二人是谁。”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单于绯燕这几日没少调查,知道这两人都没什么威胁。尤其四皇子,无能受欺之辈,空有一张面皮罢了。   但见自家小叔感兴趣,还是补充一句:   “高挑的那个是十六玄卫,漂亮的那个是四皇子段云初,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当驸马?”   单于绯铃笑看她一眼:“是么,本王怎么觉得小暗卫更漂亮些。”   “那又怎样,再好看也只是个卑贱的奴才,配不上本公主高贵的身份,况且他还不自量力勾引段云初,千人骑万人压的东西罢了。”   单于绯燕只顾鄙夷,并未发觉,身侧的摄政王露出了厌恶森冷的眼神。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异样,朝中承帝拱手,故意问:“陛下,贵朝四殿下这是怎么了,莫非临阵怯场不成?”   王霖看了眼中承帝喜怒不变的脸,干笑道:“怎么会呢,许是弓箭出了些问题,奴才这就去瞧瞧。”   说罢急匆匆跑下去:“哎呦!两位这是作甚呢!赶紧开始比试吧。”   段钺“哦”了一声,乖乖收回手,摊开掌心给他看:“公公,是虫子,挂在殿下头发上了。”   王霖一瞅,还真是只绿油油的恶心爬虫。   “真奇怪,这寒冬怎会有虫子。”他嘀咕一句,也没起疑,拱手道:“殿下,时候不早,陛下要等急了。”   靖王说好。   段钺抱着箭筒,有模有样替他取了只羽箭,笑眯眯的:“殿下,别输哦。”   他不过抱着看戏心态多嘴一句。   靖王却抬眸看他一眼,认真点了头。   一旁北夷的伴奴也进入靶场,往靖王身上撇了一眼,神色孤傲,阴阳怪气用夷语说了句什么。   靖王转头,问段钺:“他说什么。”   “你自己听不懂吗?”   “不曾学过。”   “哦。”前世靖王出使边境征战的时候,身边陪着的是赵景幼,因此他并不知靖王不会夷语。   “我还以为你啥都会呢。”段钺道,然后指指自己的脸,笑起来:“他夸我好看,想娶我。”   靖王眯起眸子,再扫向那伴奴时,视线便不由染上几分冷意。   第一箭,靖王正中靶心,北夷伴奴则偏了一点。   对方看起来有些愤怒,怒瞪向靖王,叽哩哇啦直叫。   靖王看向段钺。   段钺漫不经心擦了擦羽箭上的灰尘,递过去:“他说,你使诈,明明武功没有他好,凭什么霸占着我这个美人侍从。”   说着抬头一笑:“不如让给他。”   靖王神色极冷:“痴心妄想!”   当即利落地段钺手中抽走羽箭,在北夷伴奴的羽箭将将脱手时,极快地弯弓搭箭,疾速射出。   高台上一阵喧哗。   只见靖王那只箭,来势汹涌猛烈,如携风带雨一般,径直将北夷伴奴的羽箭一劈两半,“咻”地窜出去!   “砰——”   正中红心,草靶直接被劈开,晃了晃,四分五裂。   段钺嘴角一抽。   “你往哪射呢。”   那是对方的靶子。   靖王抿唇,看向他:“他侮辱你。”   段钺想翻白眼,忍住了。   不少人都被这一箭震慑住,惊讶的目光纷纷落在靖王身上。   中承帝扬眉吐气,终于笑道:“老四这什么脾气,被人挑衅一下就忍不住了。”   王霖应道:“四殿下这还没使真功夫呢。”   单于绯铃见他二人一唱一和,笑笑,不语。   段钺见读数的小太监迟迟不出声,扬声问:“喂,怎么判?”   小太监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   方才那箭是擦着他的脸过的,杀气森冷得让他错以为,自己已经身在十八层地狱了。   “平、平局!”   段钺松口气:“幸好没眼花。”   继而摸出一支箭,对靖王道:“认真点,我可不想因为你被老皇帝责难。”   靖王不接箭,却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段钺懵逼:“你干嘛?”   “有你在身边,我才会安心,射的准些。”   “放你娘狗屁。”段钺挣了下,想退开。   靖王声音低了几分:“别动,就这一小会,求你。”   他的嗓音本就带着惑意,声音一低,便更诱人了,想小勾子一样,扯着人的心尖。   段钺睨他一眼:“说话正常点,别勾引我。”   靖王:“你先答应我。”   说着离得更近。   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勾的人心脏紧缩。   众目睽睽,段钺不好对他出手,只得咬牙:“知道了!快松开!”   靖王知晓他不骗人,放了手。   段钺骂骂咧咧站到他身后。   靖王几乎是和北夷伴奴同时搭箭。   就在这时,高台上单于绯燕突然站起身。   身侧的段思环惊讶:“公主?怎么了?”   “游戏。”她勾唇道,“开始了。”   话音刚落,众人一阵惊呼。   “四殿下!小心!”   只见那北夷伴奴突然调转方向,羽箭竟然直直对准靖王射去!   “操,段初初!”   段钺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前扑。   靖王快速伸手,把人一揽,侧边一滚。   脑海里小黄书“叮咚”一声:“【挡刀计划一】未完成,执行计划二。”   “计划二是什么?”   “爸爸马上就知道啦。”   靖王见他呆愣没反应,心脏一跳,哆嗦着捧住他的脸:“受伤了吗?”   段钺回过神,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没。”   没等两人起身,高台一声哨笛尖啸。   四面八方登时涌出无数黑衣人,手执弓弩。   那北夷伴奴抽出长剑,冷笑冲上前:“段十六,受死!”   段钺眨了下眼。   妈呀,原来这人会说中原话。   那他诓靖王的鬼话,岂不是都被听到了。   剑刃近在眼前,段钺正要抬手去挡。   忽然,腹中一阵绞痛,动作也停滞半瞬。   眼见心脏就要被捅穿,靖王倏然将他往身后一拉,脚尖一点飞身上前,和对方缠斗起来。   段钺捂着剧痛的肚子,脸色惨白:“这么会这样,我动不了了。”   小黄书爬到他头顶,趴下来给他喂了颗药。   “覃贵人同单于绯燕合谋,在晚宴膳食中下了毒,她本是想假意制造一场谋杀,替二皇子铺路,但单于绯燕假戏真做,直接派人动手,想一举杀尽皇室中人。”   段钺擦了擦冷汗,想起自己喝过一杯酒:“原来如此,这么说,我是中毒了。”   “不是哦。”   小黄书道:“爸爸今晚喝的酒被靖王换了,其实是凉白开而已。”   嗯?难怪他觉得一点味儿都没有。   “那我怎么还是......?”   小黄书:“爸爸只是昨晚半夜去厨房偷吃时,啃了只坏掉的鸡腿,单纯拉肚子而已。”   段钺:“......”   小黄书:“爸爸现在想拉屎吗?”   又道:“不行哦,得忍着,等靖王没事再说,如果爸爸实在忍不住,书书这里还有药,能让爸爸憋一会儿,爸爸要吗?”   “......”段钺脸都红了:“好了别说了!”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   靖王此刻被那几个北夷伴奴包围了。   暗卫营正护在自家殿下周身,和黑衣人缠斗。   高台上中承帝袭击的人最多,一阵兵荒马乱,外围的禁军鞭长莫及,全靠零星东厂和锦衣卫在硬撑。   段钺眯起眸,寻找突破口。   黑衣人手中的弓弩似乎是经过改造,射出的弓箭又快又多,瓢泼大雨一般倾盆而下,有的还带火油,稍不留神就会没了命。   他突然想起赵景幼,剧情里说,赵景幼尤其擅长武器制造。   “爸爸猜对了哦,这批弓弩,就是赵景幼提供给单于绯铃的。”   段钺随便从地上拾了把羽箭,当做暗器猛射出去,清开一条路,一边缠斗一边往靖王那边去。   “我记得,赵景幼和北夷公主不是不和么?”   “单于绯燕和单于绯铃不是一伙的。”小黄书一边解释,一边示意他看靖王那边:“爸爸,快点儿,靖王要被杀了!”   段钺顺着方向,定睛一看,竟见流心不知何时登上高地,衣衫猎猎,弯弓搭箭。   方向......正对靖王心脏!   段钺来不及,只能大吼一声:   “段初初!”    第一百零四章 段初初变奶团子了   “闪开!”   靖王听到呼声,远远地,抬眸望来。   与此同时,流心眼底寒光闪过,羽箭倏然一松,离弦破空而去,快得只剩残影。   但他对准的,却并非靖王。   而是拼命往这边冲过来的段钺。   “段十六,受死。”   一刹那,靖王瞳孔紧缩,脑海划过一幕幕淡忘已久的场景。   “王爷,属下调查过段十六的身世,天生药人之血,愈合速度极快,这一族只记载于北夷皇族秘史中,传说代代都被皇室饲养,用以取血养生,探子说,这一族百年前便集体自。焚解脱......属下大胆推测,他的生母,应该是同北夷皇室关系匪浅......”   “段十六血脉存疑,不知是否别有图谋,如今夺嫡在即,王爷还是尽早下决心处死他为好......”   “段钺,他们说你是北夷派到本王身边的卧底,是北夷皇室的走狗,你自己说,你是么?”   “段钺,既然你说自己清白,那就去杀了北夷摄政王,本王便相信你。”   “段十六!你竟敢和单于绯铃合谋下毒,暗害王爷!你好恶毒的心肠!”   “王爷危在旦夕,你若当真忠诚,就该舍命取心头血作药引,替王爷治疗!”   “段钺!你还在磨蹭什么!?”   “段钺,你这个叛徒!”   “段初初!你在干什么!”   突然,耳边一声嘶吼,陡然震碎回忆,将他的神魂拉回尘世。   靖王缓过神,发觉右肩一阵钝痛。   微微侧眸,就看见一只羽箭正插在自己后背,鲜血直涌。   “谁叫你多管闲事!我是死了还是残了,需要你帮我挡这一箭!我他妈自己不会躲开吗!?   段钺被他抱在怀里,歇斯底里地怒吼,脸色惨白,眼中闪着水光,说不清愤怒还是什么。   靖王有些恍惚地想,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段钺的眼眸。   “不要哭......段十六,不要哭......”   你一哭,我有点难受。   ......   从很久以前,大抵是第一次见面。   段初初就觉得,这小暗卫,生了一双极清澈的的眼瞳。   黑白分明,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不像他,已经染上再也洗不掉的脏污。   他想将小暗卫绑在身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   也许是憧憬那抹明亮温暖,也许是想毁掉他,也许是想拉他共沉沦。   不知缘由,只想靠近他,锁住他。   他以为自己总会有厌恶的那一天,然而过了很久很久,一年又一年,心中的渴望欲念却与日俱增。   难以压抑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计划。   他便想,若这个人死了,一切就会恢复原样吧。   他顺从赵景幼的计划,赐死小暗卫。   看见段钺躺在血泊里时,他有些怔忡。   心里空空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大抵是丢了重负,只觉得轻松有趣。   他想着,便笑了笑。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这么认为。   段钺,只是他用以打发闲暇时间的小玩意儿。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这样一个卑贱的奴才去送命。   ......   “段初初、段初初!你快醒醒,你别死,你死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啊!”   脸颊火辣辣地疼。   靖王眼睫颤了颤。   段钺连忙收回手,揉揉他被自己扇红的脸蛋。   “算你命大,幸亏我还有续命丹。”   靖王听到这三个字,立刻坐起身,匆忙看了眼自己的手。   变小了!   他睁大眼抬头:“我......”   段钺掐着他的小蛮腰,轻松把他举过头顶:“我们差点就没命了,幸好你的小表哥这时候班师回朝,马不停蹄带着宋氏铁骑进宫围剿刺客,现下他们已经撤退了。”   靖王见他眼中有笑意,便抿起唇,将先前的话咽了回去。   “你、受伤、了吗?”   说起这个段钺就郁闷,本来是他替靖王挡刀,怎么变成了靖王帮他挡箭。   奖励还没到手就飞了。   “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流心的箭有剧毒,续命丹只剩这一颗,药效一过你就没命了。”   靖王扫了眼四周。   天色已经快亮了,宫宴狼藉一片,到处是尸体和血迹,中承帝和朝臣都已经被安全护送回宫,只剩下些暗卫禁军等人在收拾场地。   “单于绯燕呢?”   段钺瞥他一眼,把他背起来:“刚醒就惦记着你的公主?放心,她和五公主等人在一起,没事。”   靖王若有所思。   过片刻,忽然开窍似的,急匆匆解释一句:“我、我不是、担心,袭击、是她的......”   “别跟我说。”段钺打断他,“我不关心你是喜欢她还是忌惮她。你的事,我不想管。”   靖王怔了下,伸着脑袋,侧身去看他。   斜侧方只能看见小暗卫冷峻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眼角,眼底未散的水汽盈润朦胧,惹人心疼。   他顿了一会,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摸他眼尾。   “段十六,不要哭。”   段钺一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你瞎说什么?谁哭了?”   靖王没吱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耳朵。   段钺炸毛,立刻缩起脖子:“操,别碰我,你身上都是血。”   他背起小段初初往暗卫营走。   迎面碰上刚从养心殿过来的段飞和司乘雪等人。   “十六!”   段十二飞奔过来:“你没事吧,这么多血,伤到哪儿了?”   “不是我的。”段钺转了半个身子,露出背上蒙住半个脑袋的小孩,“喏,他的。”   “咦?你从哪抱来的小孩,四殿下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段钺看了看肩上老实缩着的段初初。   小孩眨着颤巍巍的桃花眼,把自己蜷成一个团子,躲在宽大的衣袍里,不敢和其他人对视。   段钺睁眼说瞎话:“四殿下回去了,这是我捡来的,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带进来的......嗯,就是这样。”   段四“呵呵”两声:“你说谎。”   他走上前,揉了揉段初初身上的袍子:“这衣衫是四殿下今日穿的,四殿下有洁癖,怎么会让一个陌生的小孩穿他的衣衫。”   说着把衣袍掀了,抬起段初初的脸左看右看。   “而且这孩子越看越像四殿下,他到底是谁?”   司乘雪眯起眼看戏:“段十六,你在隐瞒什么?”   众人都看向段钺。   段钺头大,赶紧用衣衫把段初初的脑袋盖住,绞尽脑汁想脱身办法。   众人身后站着的段七突然出声。   “这小孩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四殿......”   段钺倏地抬眸,拼命摇头,无声做口型:“不能说!不能说!”   段七和他对视一眼,顿了会:“是四殿下.....的孩子。”   段钺几乎和他同声:“是我儿子!”   众人:“......”   一片寂静中,段四迟疑问:“所以......到底是你俩谁的孩子?”   段钺:“......”   日尼玛,就离谱。   他艰难地开口:“嗯.....是我、和四殿下、嗯,共同的孩子。”   段初初从衣衫里露出半个脑袋,桃花眼轻转,侧首看了他一眼。   段钺咬牙切齿,低声警告:“给老子缩回去,敢出半点声你就完了。”   段初初眨了下眼,又乖乖把头蒙起来。   又过一会,突然探出头,脆生生喊了句:“爹。”   众人噗嗤一声,捂脸闷笑。   司乘雪看向段飞,目光难以言喻。   段飞脸上挂不住,握拳抵唇,轻咳一声:“别胡闹,两个男人怎么生?况且、四殿下年纪还小。”   段钺木着脸:“真的,不信你们去问段初初!”   他说这么肯定,众人更不信了,都把他当不懂事的小孩子。   段飞问:“谁告诉你,这是你孩子的?”   “段初初。”   “他睡你了?”   段钺:“......”   段钺只能道:“我睡他了!”   段四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十六啊,不是在床上躺一晚就能生宝宝的,你被四殿下骗了,这孩子一定是他捡来糊弄你的。”   段钺转眼看他:“不是,他就是我儿子。”   “你怎么不信呢,改日哥带你出宫去找几个姑娘,长长见识。”   段初初奶声奶气打开他的手:“放肆,不许、带十......我爹、去那种、地方!”   段四乐了:“你们看,这小孩比十六聪明多了,还知道花楼呢,十六就以为那地儿是卖花的。”   段钺:“......”   他脸有些发烫,把段初初往怀里一裹,怒道:“你们不信拉倒!他受伤了,我带他回去包扎。”   说完赶紧跑路。   司乘雪回头看了眼他背影,提醒一句:“段统领,段十六大抵是旧伤未好,意识不清醒了。”   虽然段飞不想承认,但就目前看来,的确如此。   “暗卫营的事我会处理,不劳厂督费心了。”   他说完,便带着人离开。   一边走一边道:“段一随我去清点死亡人数,段七去调查刺客的身份,段四段十二,你二人去找段钺,看看他伤了什么地方。”   众人纷纷领命散开。   司凛见状,看向司乘雪:“督主,不能让暗卫营抢先,卑职也去调查刺客。”   “回来。”   司乘雪神色漠然,“用不着,跟着本督就行了。”   见他往抚宁宫走,司凛不由疑惑:“督主,覃贵人和此事有何关联?”   ......   段钺关上门,落了锁,把坐在榻上东倒西歪犯迷糊的小孩抱起来,一巴掌拍到脸上。   “段初初,睁眼,别睡。”    第一百零五章 段十六,疼   段初初被扒光了衣衫,按在榻上,风吹屁屁凉。   他僵着脸,爬到段钺的衣箱里,扒拉出一条碎布条,围住自己下半身。   “就这小豆芽,你遮毛线。”   段钺拎着小孩肉乎乎的腿脖子,把人拽回来。   箭伤并不深,棘手的是毒。   “北夷秘传的牵机情花毒,中毒者会在半月内筋脉寸断、骨血相继坏死,如同万蚁噬心,最终饱受痛苦,七窍流血而死。”   段初初抬眸看他:“我没救了吗。”   “倒也不是,这毒在北夷很常见的,解药就是牵机情花的果实。”   段初初沉吟,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骨哨,吹了一声。   这骨哨神奇的很,明明吹出了声,段钺却听不见。   想来是用特殊频段来联系的。   不过,这骨头怎么有点眼熟?   他盯骨哨盯得太久,好似看出什么端倪了。   段初初手指轻颤,颇有几分慌张地缩回手,很快收起骨哨。   段钺撇嘴:“藏什么藏,我又不抢。”   没多久,疾风和猎鹰二人便收到命令赶来。   两人本是一落地便想行礼,却在看清屋内场景时,双双愣住。   榻上蜷着一个光屁股的小孩。   榻下坐着一个不耐烦的暗卫。   ......他们主子呢?   猎鹰反应很快,看向段钺:“骨哨是你吹响的?殿下在何处?”   段钺一指:“喏。”   猎鹰和段初初对上视线。   还没等他觉得那张脸有点熟悉,一旁疾风就嘲笑起来。   “喂,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这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怎么可能是主子。”   猎鹰看见小孩漂亮的桃花眸里闪过一抹寒光。   他一凛,立时拉住疾风:“别说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你看这小胖墩,呆头呆脑的,一看就是脑子不好使。”   疾风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弯下腰,用力捏捏段初初肉包子似的小圆脸。   “生得倒是人模狗样,可惜傻了吧唧的,你说对吧阿鹰。”   猎鹰仔细观察了小孩如画的眉眼,在看到他脖子上熟悉的骨哨之后,默了好一会:“你......自求多福吧。”   疾风疑惑转头:“什么意思?”   问的时候还顺带揉了把小孩的脑袋。   段初初本就意识昏沉,坐在榻上都歪来倒去,两眼直冒金星。   再被他这么一折腾,身子没稳住,一个侧歪,皮球似的直接滚下了榻。   段钺眼疾手快去接,把小孩抱起来,摸摸他滚烫的额头。   “段初初,你发烧了。”   段初初难受得不行,鼻音轻轻哼了一声,闭着眼搂住他脖子,粉嫩的唇轻吐息,无声唤他十六。   “殿下,长安药铺或许有解药,让你的下属去寻。”   疾风见状,一翻白眼:“还骗呢,段十六,我跟你说,这招跟我不好使。这小孩要是主子,我把头割下来送你当球踢。”   段钺乐了:“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反悔。”   又低头,拍拍靖王的脸:“殿下,你小弟不信你呢,你快说句话。”   段初初艰难睁开桃花眸,小脸惨白地看向疾风。   疾风哼笑:“小呆瓜,你若能叫出少爷的名字,少爷就承认你是主子。”   段初初:“宁风矢。”   疾风:“......”   他傻楞了会,僵硬转头看猎鹰:“我听错了吧?”   猎鹰:“没听错。”   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原来你姓宁......”   疾风已经扑过去,捧过段初初的小身子,悔不当初、疯狂飙泪:“主子!主子啊!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您究竟伤到哪里了,卑职这就替您疗伤!”   段初初胸口滞闷不已,闭上眼,狠狠喘了一大口气:“滚出、去!”   说完转身就朝段钺伸手,大大的桃花眼水光朦胧,眼角通红,委屈极了。   段钺笑了声,把他抱回来。   “殿下,您可真丢人。”   段初初哭着打了个奶嗝儿:“十六、十六。”   从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蔓延到全身,血液如同烈火烧灼,身体又冷得像块冰,浑身发颤,难受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疼,十六,疼。”他紧紧搂着段钺的脖子,把自己整个儿都埋进他怀里。   段钺摸摸他脑袋,也没说什么。   没过一会,他便受不住疼,慢慢阖上眼,脑袋无力歪在段钺肩上,陷入昏迷。   “十六,十六......”   “段十六......”   在睡梦中,也仍然无意识地一遍遍叫段钺的名,好似这样,就会令自己好过一点。   段钺看了眼他的伤口。   血色已呈青黑,想来是毒素已经深入骨髓,才叫他如此痛苦。   猎鹰蹙眉:“主子究竟怎么了?如何才能救他?”   段钺并不急着回答,先将昏迷的段初初放平在榻上,才问:“宫宴上的刺客,你们查出幕后主使是谁了吗?”   猎鹰眸光闪了下。   “不曾。禁军那边也没消息。”   段钺冷哼,一个字都不信。   靖王此次明显是早有准备,宋遥川绝对是他事先得知消息,才叫回来的。   猎鹰分明不信任他,才有所隐瞒。   他也不拆穿,只淡淡道:   “段初初中的,是北夷的牵机情花毒,不出意外,应该是那帮使臣动的手。”   “可有解药?”   “牵机情花的毒,它的果实便能解。”   “我这就带人去查药铺。”   见人匆匆离开,段钺笑了笑。   牵机情花,只生长在漠北荒夷之地,果实采摘下以后,仅能保留一日。等运到长安,早就已经腐烂。   换言之,找遍整个长安城都不会有任何解药。   靖王想要解毒,就只能去北夷。   不过他的这帮下属,对自己都敌意十足,肯定会拦着的,段钺要的就是将他们调离。   他跪在榻边,抚了抚小孩圆润白嫩的小肩膀。   段初初似有所觉,张着嘴:“十六......”   “我替你将毒血吸出来,有点痛,你忍着,别叫出声。”   说罢点点他眉心:“听懂了吗?”   段初初眼睫颤了颤。   段钺就当他默应了,低下头,薄唇轻张开,含住他血淋淋的伤口。   唇舌触碰肌肤时,带来的湿热感尤其明显。   段初初一震,睁开眼眸。   “十六?”   段钺顺势吸出一口毒血,吐在地上。   “让你别出声,你鬼叫什么。”   “我......”   “嘘,别吵。”   段钺凝眉看向门外。   有人来了。   他低下头,快速地残余毒血吸出,用薄毯把段初初一裹,塞进怀里,快速跃上房梁。   下一瞬,门被推开。   一个英俊男人带着玄甲铁刃的士兵,迈步跨进来。   宋遥川。   段钺松口气。   还以为又是暗卫营那帮缠人的家伙。   宋遥川自小被送进山门修习,因此躲过了那次宋氏的抄家灭族。   后来靖王在宫中孤苦无依,他便下山参军,短短时间履获奇功,如今已官至骠骑将军。   段钺转头看段初初:“下去和你小表哥打个招呼吗?”   段初初还没回答,宋遥川就发现他们了,抬头道:“初初?你在那里作甚。”   声音低沉有磁性,带着北漠沙场特有的沧桑。   好听得很。   段十六扬扬眉,跳下来,将段初初递到他怀里。   宋遥川仔细端详一番,不由笑了下:“倒真是和小时候一般模样,发生了什么,你是练了什么邪功么。”   段初初摇头,低着脑袋不肯说话。   大抵是觉得有些羞耻。   段钺便替他解释:“回将军,殿下中了牵机情花毒,奴才喂了颗清毒丹,变幼是副作用。”   宋遥川的目光移到他身上,触及他面孔时,视线停滞一瞬。   “段十六?”他收起异样,笑了笑,“是么?初初来信中常提及你,多谢这些时日。你照顾他。”   “奴才惶恐。”段钺躬身行礼,心里嘀咕自己时不时就揍靖王一顿,这也算照顾么?   “你方才说,初初中了牵机情花毒?”   “是。”   宋遥川蹙眉:“这倒是不妙,长安可没有解药。”   他常年四处漂泊,驻扎漠北已久,对北夷了如指掌,自然知晓这种毒药的特性。   “初初,你可有什么计划?若没有,我便上奏请求陛下,派人将你送去北夷治疗了。”   段初初眸光轻转,看向一旁段钺。   小暗卫朝他勾勾唇,不语。   替他吸出的毒血还沾染在薄唇上,俊俏的面孔勾勒出一分妖冶。   段初初眼眸恍惚一瞬。   “十六.....”他向他伸出手:“抱。”   宋遥川有些惊讶。   段钺习以为然,朝他笑笑,伸手将小孩抱过来,才不紧不慢道:“将军放心,奴才不日便启程去往漠北,替殿下寻解毒之法。”   宋遥川见自家小表弟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感叹不已:“真是难得见他如此乖巧。”   又对段钺道:“既如此,那就有劳暗卫营帮忙看顾一下了,本将会派人暗中保护。”   段钺点点头,送他离开。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   中承帝召集各位皇子朝臣,在御书房商议遇刺一事。   段钺背着靖王悄声跃上屋檐,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偷听了个墙角。   这伙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东厂和锦衣卫都没查到蛛丝马迹。   中承帝虽然怀疑是北夷动的手脚,但没有证据,只能作罢,下令全城戒严,彻查谋刺一事。   另外由于天朝在比试中夺得头筹,中承帝便将婚期直接定在了一个月后。   恰巧是除夕那日,也算良辰吉时。   段钺左看右看,没瞅到三皇子。   身侧跟他一道过来的段四道:“三殿下为救二殿下,受了伤,昏迷好久了。”   段钺点点头,难怪一直没瞧见人,若是在往常早就扑上来了。   他向段四辞行出宫,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进空间。   段初初趴在他背上,见他眉眼冷淡,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问:“你......你很担心、他吗?”    第一百零六章 喂主子喝奶   三皇子闭着眼,脸色苍白昏睡在榻上。   段云睿坐在一旁,替他擦了擦额间渗出的冷汗,眼眸冰冷。   “母妃,还不肯说你做了什么么?阿琛这一次,险些因此丧命,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告诉儿臣?”   覃贵人阖上眼眸:“睿儿,请你谅解,这是掉脑袋的罪,母妃不想将你和阿琛牵扯进来。   “可那剑再偏一点,这会你就只能见到阿琛的尸体了!”   段云睿按了按眉心,叹口气:“母妃是被人算计了吧,您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覃贵人面上划过一抹阴狠,纤纤玉指攥紧锦帕:“不错,是母妃不查,着了他们的诡计,睿儿放心,敢伤害阿琛的人,母妃定会叫她付出代价!”   她替三皇子掖了掖被角,便离去了。   段云睿在原地坐了好一会。   “十六、十六......”   三皇子突然皱起眉,迷迷糊糊地唤着谁,手还在慌乱地摸索什么。   段云睿凑过去,握住他的手:“阿琛。”   三皇子不知梦到了什么,眼角溢出泪水,哭着祈求:“十六,不要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阿琛自小爱面子,哪怕从马上摔下来了也只会红着眼眶,强硬地忍着疼,从不肯当面哭。   小时候犯错时,中承帝罚他二人板子,阿琛逞强替他受罚,挨了两人份的板子,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段云睿第一次见自家要强高傲的弟弟哭这么伤心。   他息一声,又有几分不解:“就这么喜欢么?”   三皇子喃喃叫了会段十六的名字,忽而表情一变,陡然惊恐起来。   “哥!危险、不要去,哥!”   甚至吓得睁开眼,激动得坐起身,双手直抓。   段云睿以为他做了噩梦,连忙把人抱住,安抚地拍拍他后背。   “我没事、没事,阿琛,冷静点。”   三皇子转头,怔怔地看他。   “哥......”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带着噩梦惊醒后的不安。   段云睿摸了摸他的头:“别怕,以后,哥不会再让你受伤的。”   三皇子泪水汹涌而下,紧紧抱住他肩膀:“哥,我梦到你死了,我还梦到十六被杀了,段初初他登基之后杀了所有人!大家都死了!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噩梦而已。”段云睿声音平稳,令人心安,“段云初不会得逞的,相信我。”   三皇子捂住脑袋,丝毫不敢去想梦里发生的事。   太真实了,甚至连死时那种绝望冰冷的感觉都仍然留在骨子里。   那真的是梦吗?   可是在梦里,他怎么会那么对十六!不仅对他用刑、放肆地殴打折磨他,甚至......甚至还将他送进青楼那种地方!   他怎么会变得这么残暴!这不可能是他!   三皇子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紧段云睿胳膊:“哥、哥!你查到这次刺杀是谁的手笔了吗!”   段云睿摇头:“刺客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不过,我大概能猜出是谁。”   “是单于绯燕!对不对,一定是她!我梦到了!她和母妃做交易,欺骗母妃替她办事,就是这件事、就是这件事,才让十六被打入大牢,受了那么多折磨!”三皇子歇斯底里,眼中都是泪水。   “我为什么不相信他,我为什么要怀疑他!要不是因为我......我、我这么坏,我为什么还不去死啊!”   段云睿渐渐意识到严重性,蹙起眉。   “阿琛,你究竟梦到什么了?”   ......   段钺转头,不以为意笑了声:“你管我担不担心,屁大点人,操心的事儿还挺多,先顾好你自己吧,半个月内找不到解药,你命都没了。”   段初初抵着他后颈,磨蹭半晌,奶声奶气道:“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段钺还挺意外的。   难得能见到这个人这么诚恳地道歉。   “既然知道添麻烦,就别总是逞强,那一箭就算你不替我挡,我也能躲开。”   段初初轻轻“嗯”了声。   过了一会又解释:“我、我没想惹麻烦,反应过来,就已经......”   段钺顿了顿。   “到了。”他道。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   “来这里,做什么。”段初初趴在他背上问。   段钺懒得解释:“别问那么多有的没的,闭上嘴乖乖看着就行。”   段初初“哦”了一声。   就见他从脖颈上抽出一只挂着的墨玉戒,嘴里默念两句什么。   旋即四周景象突变,二人落进一个熟悉的黑暗空间里。   段初初心中一紧,下意识攥住段钺衣衫。   “别勒我脖子。”   段钺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你不是来过么,怕什么?”   同时摁了下墙壁上的吊灯开关。   惨淡刺目的白光骤然亮起来。   段初初双眼一闭,埋进段钺肩窝里,被刺得眼泪直流。   过了好一会,他才适应这强光,手挡在眼前,慢慢睁开眸子。   入目是一间摆设奇异的屋子,宽大柔软的床榻,刻着藤花的铁工艺桌椅,碧绿的藤萝绿植缠绕在屋顶和墙壁上,书架上从未见过的杂谈野史罗列整齐,类似美人榻的宽敞座椅上放着一个小奶狗抱枕,墙壁上悬挂着一张巨大白幕,如同回忆走马灯一般闪过一幕幕千奇百怪的画面。   靖王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是哪里?”   “我家。”   段钺带着点炫耀地扬扬脑袋,一屁股坐在柔软沙发里,舒舒服服靠在抱枕上。   “随便坐,想吃什么自己去冰箱拿。”   他指了指一个白色的一人高箱子,“板凳在旁边,开上面的门就行。”   段初初不解:“冰箱是何物?”   “嗯......和冰窖差不多。”   段初初把小木凳搬到冰箱跟前,扶着墙爬上去,颤巍巍站起来,摸索半天,才把冰箱门打开。   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吃食,琳琅满目,皆是长安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他回头望段钺:“十六饿了吗。”   段钺走过去,摸了瓶娃哈哈,插上吸管,递到小孩唇边:“我不饿,你自己喝。”   段初初看他一眼,低下头,试探地舔了下吸管。   “没味儿。”他舔了舔唇。   段钺笑出声:“蠢蛋,我是让你舔么?我让你吸。”   又把吸管塞进自己嘴里,吸一口示范了下。   “会了吗?”   段初初点头,抱着娃哈哈,一张嘴抿住吸管。   变小的好处就是可爱,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显得娇软惹人怜,让人淡忘他其实是个渣男的事实。   段钺关上冰箱门,靠在一旁看他咬吸管。   经过一番斗争,他终于把奶喝到了嘴里,桃花眸眨了眨,像有星子在闪。   “好喝吗?”段钺问。   段初初点头。   大约是怕自己太冷淡,又补充一句:“甜。”   段钺笑起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样的小暗卫尤其好看。   段初初呆了呆,把奶递给他:“十六、喝。”   “不要,我才不喝小孩子喝的东西。”   段钺抬头看了眼时钟,时间差不多了。   他将段初初抱起来,出了空间。   还是客栈,摆设却截然不同,明显粗犷的异邦风情。   两人出现时,榻上甚至还有一男一女正在办事。   女的尖叫一声,裹住了身体。   男的更夸张,直接溜着鸟一头钻进了床底下,惊吓地叽哩哇啦大叫。   段钺笑出声,用夷语说了句什么,便开门离去。   段初初搂着他脖子,好奇地问:“他说了什么?”   段钺低头看他一眼:“他说,他没有偷情,别杀他。”   原来是怕抓奸。   段初初颔首,又问:“十六说的、是什么?”   “我说......”段钺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突然改了主意,笑眯眯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段初初眨了眨大大的桃花眸。   段钺遮住他巴掌大的包子脸:“别想用美色,勾引也没用。”   来往行人皆异邦相貌,一个中原少年抱着小孩,走在街道上,这场景异常显眼。   段初初左看右看,趴到段钺耳边,小声道:“十六,这是何处?”   段钺挑眉:“殿下看不出来吗。”   “可我们、方才还在长安......”   “我会妖术啊。”段钺眉眼弯弯地看他,“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若是敢惹我不快,我就用妖术让你生不如死。”   段初初认真看他一眼,把他脖子搂得更紧了。   他知道段钺重生后有些怪异,但不曾想,会竟有如此多的秘密。   若段钺真心想走,自己是绝对拦不住的。   段初初忽然有了危机感。   尽管他并不知,这是为什么。   段钺之前为了刺杀单于绯铃,恶补了一个月的北夷语,日常交流不算困难。   他问了几个路人,找到几家药铺,询问有没有牵机情花的果实售卖。   牵机情花在北夷极其常见,花叶茎果皆可入药,一般药铺都有出售。   然而今日却不知为何,一连问了四五家,都说售空了。   真是奇怪。   天色已经暗了,段钺和段初初对视一眼,打算暂时找个客栈歇一晚。   他们抵达的是北夷和边境交界之地——琅琊郡。   来往长安行商不少,因此客栈也多。   两人很顺利寻到一处有空房的客栈入住。   掌柜笑道:“二位客官来得正巧,今夜是琅琊郡一年一度的情花节,天黑以后临河长街有烟火盛会,二位客官若无事,倒也可去凑凑热闹。”   段钺正想说没空。   段初初却抢着应下:“好。”   两人回房时,段钺皱眉看他一眼:“你还真当自己是小屁孩了,瞎凑什么热闹?还要不要解毒了?”    第一百零七章 初初撒娇,初初吃醋   “十六,我想去。”段初初趴在他肩上,脑袋依赖地蹭了蹭,央求地呢喃:“陪我去。”   段钺哼了一声,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他想的是或许能在盛会上寻到牵机情花解药。   没多久小二将晚膳端上来。   这家客栈是中原人开的,伙食也是中原菜,一大一小两碗热腾腾的葱油拌面,两个荷包蛋,并一碟子酱菜。   段初初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他今日只喝了一瓶奶,自然饿了。   段钺放他在长凳上坐下,把小碗推过去,给了他一双筷子。   “吃。”   段初初右臂抬不起来,只能用左手握筷,在碗里艰难捣鼓了好几次,怎么都夹不起面条。   段钺抱胸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看他演。   “十六。”他终于受不了,抬起水雾朦胧的桃花眸盯着段钺,用哭腔求救,“饿。”   段钺毫不动摇:“你饿就吃啊,我堵你嘴了吗。”   “夹、夹不动。”   “那就用手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段初初撇起嘴,眼圈红红,看起来快要哭了。   段钺笑了声,托着下巴看他:“殿下,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段初初桃花眸闪了闪,不出声。   “好吧。”段钺道,朝他招招手,“你坐过来些,我喂你。”   段初初眨眼就跳下凳子,啪嗒啪嗒跑到他跟前,扒拉着桌子爬到长板凳上老实坐好,抬头,张嘴,等投喂,一起呵成。   段钺嘴角抽了下。   他发现靖王只要一变小,连脑瓜子和性格也会跟着变得幼稚。   简单来说就是蠢了点。   不过看在任务奖励的份上,段钺不跟他计较。   他夹了一筷子面条,送到小孩嘴边。   段初初乖乖“啊”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坐直,等着面条送进嘴。   段钺动作却突然顿住,手收了回来。   段初初眨眨眼,就见他筷子一调头,面条直接送进了自己嘴里。   “!!”   段初初愣在原地,眼底水花陡然汹涌起来,眼泪汪汪地看他,泪珠子跟决了提的洪水似的,止也止不住。   “十六、十六,饿......”   段钺没空理他,蹙着眉,面条在嘴里嚼了两口,便吐进空碗里,起身把两碗面条端到窗口,倒进了外面灌木里。   “有毒。”他道,把空碗往段初初面前一放,“别吃了,今晚忍一下。”   段初初不愿意,一头栽进他怀里不肯起来,委屈得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段钺挠挠后脑勺:“书书,狗王爷脑子是不是坏了。”   小黄书:“续命丹本就不可过多服用,爸爸把一整瓶都塞进王爷肚子里了,副作用自然很大。”   “可他今早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那书书就不知道啦,也许是饿狠了?”   “是吗。”段钺狐疑,又看一眼还趴在他腿上掉金豆子的段初初。   “好了,殿下,别哭了,你想吃什么?”   段初初抬头,抽噎地看他:“拌面。”   段钺无语,只能带他进空间。   幸好之前金币充足的时候,他买了个小厨房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能用上。   他把段初初扔在沙发上看电视,进了厨房捣鼓刚买的新式厨具。   段初初在四周环视一圈。   房间异常的大,小厨房、卧室、书房应有尽有。   墙上挂着看不懂的饰品,白幕中有人在交谈,盒子里吹着温暖的风,书架上的书本尽是缺笔少划的字,笔尖无需蘸墨水就能写字,床榻异常地柔软。   这一切一切奇妙怪诞之物,让小暗卫显得越发神秘疏远,好似一道天堑,横亘在两人中间。   段初初抱着小奶狗软枕,沉默坐在沙发上,桃花眸无神。   段钺端着面走出来,就见他像朵小花蔫了似的,没精打采。   “殿下。”他叹口气,站在餐桌旁,“可以用膳了。”   段钺多年奔波,刀口舔血,并不常下厨。   不过他天生人妻属性,一碗鸡蛋面也能做得有滋有味,段初初把面汤都舔得一干二净。   等小孩吃饱喝足,趴在沙发上困得直打盹,段钺才把他抱出去。   小二恰好来收拾房间,见碗中干干净净,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客官,不知这面食可还合口味?”   “不错。”段钺不动声色。   小二笑容灿烂:“好嘞!小的先告退了,有什么吩咐,您再传小的。”   段钺笑笑:“多谢。”   等人出去以后,他便立刻关上门,把段初初摇醒。   “十六?”段初初揉着眼,迷迷糊糊。   “嘘——”   段钺轻捂住他的嘴,“有蹊跷,咱们溜。”   两人小心从窗户跃出去。   前脚刚出门,后脚门就被大力踹开,一队凶神恶煞的大汉闯进来,二话不说,长刀往褥子里一插。   “空的?老大!没人!”   小二一愣:“怎么会呢?我明明下了药......”   “闭嘴!狗杂种,你竟敢耍老子?”   小二哆嗦着尿了裤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小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他们还在房里......哦!我知道了,那个少年说,今晚要去情花节!他们、他们一定还没走远!”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   “老大,怎么办?还追吗?”   为首的男人沉吟片刻:“走,难得碰上个好货,一定要把他们抓住,不然等死的就是哥几个了!”   一行人大摇大摆离开。   段钺这才抱着段初初从墙角现身。   “咱们又没暴露身份,他们为什么如此强追不舍?你说呢,初初。”   段初初眯着眸子沉吟。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看中了你。”   “我?抓我干什么,总不能把我掳去做奴隶吧。”   段初初不语,面上闪过一抹阴鸷杀意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沉,想这么多也没用,咱们先去情花会看看吧,没准能找到解药呢。”   段钺心大,说走就把段初初往腋下一夹,正大光明出了客栈。   ......   京城。   暗卫营。   段飞背着包袱上马,目光在远处一扫而过。   “十六还未起床么。”   段一道:“宫宴后就不见了踪影,和四殿下一道离开的,不知去了哪里。”   “这个小十六,有了新欢就忘旧爱,三殿下还在病榻上躺着也不见他去瞧瞧。”段四啧啧两声。   段十二摇头:“不去也好,三殿下终究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四殿下难道就是了?四殿下还不如三殿下呢。”   “够了。”段飞沉着脸,“主子们的事,少妄议。”   众人被骂了一顿,老实下来。   段一眼中担忧,看他许久:“统领,边境势力复杂,此去一路当心。”   段飞颔首,倾身过来拍拍他头顶:“我不在家,暗卫营就靠你支撑了。”   “是!统领放心。”   段飞对他没什么不放心,调转马头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头看一眼不远处段钺的住所。   “等十六回来,就跟他说我去出任务了,多余的话别提。”   段四小声嘀咕:“十六人也老大不小了,统领怎么还跟亲妈一样,尽爱瞎操心。”   段十二斜睨他:“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北夷据长安山迢水远,策马日夜不歇,也最少要五日才能抵达。   ......   段钺并不知段飞已经动身往北夷来。   此刻他还背着段初初在长街到处瞎逛,来往大汉袒胸露。乳,女子短袖短裙,衣不蔽体,热情似火。   段钺两眼都是白花花的肉包子。   幸好他不喜欢女人,否则已经走不动路了。   “北夷风俗民情同长安相距甚远,断公子想必还不曾适应,没关系,在下会陪着断公子的。”   身侧青衣长衫的英俊青年笑得温柔又体贴。   大冬天寒风凛冽,他还拿一把玉骨扇在手里摇啊摇,骚包妖娆得不行。   段钺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冷淡道:“多谢虞公子。”   虞丛音就爱他这股子冷傲疏离,笑着凑上来摸手:“断公子,咱们相识好几盏茶时间了,你还未告诉在下,你叫什么呢?”   段钺还未出声,背上趴着装睡的段初初就陡然睁开眼,一个小巴掌打开他的咸猪爪,桃花眸森冷:“滚远点。”   虞丛音惊讶:“这孩子......”   段钺以为他要说什么气话。   结果他来了句:“真漂亮啊!”   段钺嘴角一抽。   虞丛音语气止不住惊叹:“断公子,这小姑娘是你妹妹么?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以后还了得!”   狗王爷小脸又黑又沉,桃花眼带着杀气怒瞪过去。   只可惜包子脸软乎乎,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还被虞丛音逮着耳朵尖好一顿揉搓。   段钺笑抽了,见狗王爷马上要暴起杀人了,才轻咳一声道:“虞公子,初初他怕生,你放过他吧,时候不早,咱们再不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虞丛音可惜地收回魔爪。   这人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能力不错,是琅琊郡数一数二的大商户。   段钺是在四处问路的时候碰上他的。   当时虞丛音正被几个江湖人拦路找茬,段钺顺手帮了一把,就被他缠到现在。   据他所说,最近半年,琅琊郡的牵机情花都被采购一空,只在情花节上才放出一部分。   段钺还没来得及思考要这么多毒做什么用,就听虞丛音问他:   “还未问断公子,为何要寻牵机情花的果实?莫非也是心有所属?”    第一百零八章 段初初不见了   “不是。”段钺果断否认,看了眼怀里正睁着大眼注视他的小孩,勾勾唇:“我主子中了牵机情花的毒,命在旦夕,我要带解药回去救他。”   虞丛音讶然:“断公子气质斐然,我还当是哪户人家少爷。”   “虞公子谬赞了,我也只是个卑贱的奴才而已。”   这话听在靖王耳里,没来由地刺耳。   他紧了紧手指,脸颊贴到段钺颈窝蹭蹭,嘴里闷闷地吐口水泡泡。   “十六、才不是、奴才。”   虞丛音笑起来:“不错,断公子武功容貌皆上乘,奴才之身岂非屈才了?若断公子不嫌弃,在下可替断公子赎身,聘请公子来在下的商户中做来往运货的镖师如何?在琅琊郡,优秀的镖师非常受人尊敬,绝不辱没段公子一身才华!”   段钺尚未说话,靖王便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冷道:“不关你的事!离十六远点!”   虞丛音哈哈大笑,也不和他一个“小姑娘”计较,认真问段钺:“断公子,在下确实是有意招揽,断公子不妨考虑一下。”   “十六不去!”靖王小脸紧绷着。   段钺见他这么激动,长眉扬了扬,故意道:“那好,多谢虞公子好意,我会好好考虑的。”   靖王狠狠一怔,像受了很大刺激似的,转头震惊地看他。   段钺勾唇:“初初乖,大人的事,你少管。”   靖王生气了。   全程都趴在段钺背上,躲在他宽大的斗篷帽子里,把脑袋整个儿蒙住,怎么叫也不理人。   虞丛音拿糖葫芦逗他,他也不吱声。   “断公子,你这妹妹脾气有点大啊哈哈。”   “叫虞公子看笑话了,他平时就这样,不用理。”   两人顺着热闹的长街一路走,虞丛音始终走在前面半步,虚伸着手臂,有意无意护着段钺不被人群挤压。   段钺看在眼里,忽然道:“对了,我身份低,虞公子以后无需再唤公子,我姓断,十六乃行号,单名一个月字。”   “断月?”虞丛音眼眸亮了亮,两个字在唇齿中细品半晌,“断月、断月......皎皎如月,峰断如剑,美而不失气概,真是好名字!”   当即便问他:“能想出这般好名字,想必主家也是位风雅人物,不知阿月如今侍奉何处?”   这是拐着弯儿打听他主子是谁,好挖墙角。   段钺心知肚明,撇了眼还在生闷气的靖王,淡淡道:“是个商贾人家,但不及虞公子家大业大。”   虞丛音点点头,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段钺也不拆穿。   两人行过一座石桥长廊,虞丛音指着前方气派宏伟的高楼道:“这便是牵机楼了,阿月有帖子么?”   牵机楼是琅琊郡最大的酒楼,只接待达官显贵。   每年情花节,都有各方贵勋荟聚。   段钺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我家主子身份低微,没能收到牵机楼的请柬。”   虞丛音兴冲冲道:“不妨碍,你同在下一道便是!”看起来能帮上段钺的忙,他很高兴。   他向门童出示了请柬,原本懒散待客的门童神色一凛,立即恭敬请二人进入。   段钺眯起眸子。   “他不对劲。”靖王小声道。   段钺惊讶,回头一看,就见靖王已经从斗篷里钻出来,严肃着小脸盯着虞丛音。   “哟。”段钺讥讽,“不生气了?”   靖王不悦地抿起唇。   “不要、乱说,我才没有、生气。”   段钺嗤笑一声,懒得跟他计较,微微侧头,低声吩咐:“找个机会,去让你的人调查一下虞丛音,他应该是故意接近我们的。”   靖王乖乖点头。   等虞丛音回头时,他又缩了回去。   “阿月,快来,我替你介绍介绍各位大人。”   几个看起来身份不俗的男人正站在一起谈笑。   “虞少爷,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救命恩人?”   “似乎还是个少年,当真有那般高强的武功?别是你自己爱慕心切罢?”   虞丛音大笑:“莫乱说!阿月可是正正经经的君子!我正想招揽他呢,你们可别一人一嘴给我把人吓跑了!”   “看,还说不是心慕人家,都急成这模样了!”   众人大笑起来。   虞丛音有理说不清,走过来拉着段钺:“阿月,快快,你可得帮我说两句,叫他们赶紧闭嘴。”   段钺颔首,将段初初放下来。   “看我!只顾自己玩闹,忘了初初姑娘了。”   虞丛音懊恼,吩咐自己的一个玄衣侍卫:“景钦,你将初初带到厢房休息。”   景钦颔首,正想弯腰去牵段初初的手。   段初初避开,冷着小脸吐泡泡:“我自己、会走,你在前头、领路、便是。”   景钦看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领着人离开。   进了后厢房,段初初负手站在门口,一脸严肃深沉道:“不必、进来,我、我要休息、了,你自去、回禀即可。”   景钦好笑。这小姑娘人不大,摆起谱倒是一套套儿的。   “初初姑娘,属下不能离开,公子吩咐了要护您周全。”   段初初蹙眉。   好一会儿,才奶声奶气道:“那、那你去买串、糖葫芦、回来,我想吃。”   景钦笑笑:“好,楼前就有,您稍等,属下去去就回。”   等他离开,段初初才踮起脚尖,艰难地把门关上,走进房,敲了两下桌案:   “来人。”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没人知道他藏在何处,在此之前,他甚至连半分气息都未曾显露。   “殿下。”   黑衣人跪地等候吩咐,对段初初如今模样没有半分疑惑。   “你去、查一下、虞丛音的、身份。”   靖王不得不说两三个字就停顿一下,因为幼体口齿尚未发育完全,话一说多就会吐口水泡泡。   他用锦帕擦擦嘴,抿了下唇,才道:“还有、牵机楼的、底细,无缘无故,收集这么多牵机情花毒、有蹊跷。”   黑衣人颔首,在景钦回来之前便快速隐去身形。   “初初姑娘,你要的糖葫芦。”   靖王躺到榻上,淡淡道:“不要了,你自己吃,我想睡觉了。”   景钦从窗户缝里看见小姑娘已经躺下,便没多说什么,站在门前等候。   牵机楼大厅里,段钺还在跟着虞丛音四处谈笑。   他其实懒得跟人打交道,按了按眉心,露出疲态。   虞丛音察言观色立刻道:“阿月可是累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吧。”   段钺点点头:“劳烦。”   两人上了二楼。   这里倒是静谧许多,圆台上有人在激情介绍着什么,底下坐席上零散坐着些客人。   似乎是在进行拍卖。   “牵机楼的拍卖会上有许多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阿月要的牵机情花果实也在此出售,我们坐这里等等吧。”   段钺并无意见。   虞丛音出示了请柬,便有侍女领着二人进厢房等候。   此刻正在拍卖的是一把宝剑,据传乃江湖十大名剑之一,削铁如泥。   后面又有解毒丹、牵心蛊、玲珑弯月刀、西原雪獒等稀奇之物,更甚者还有活生生的男女性。奴拍卖。   虞丛音见段钺一直没什么表情,摇着玉骨扇笑问:“拍卖会是琅琊郡才兴起的新花样儿,不过我看阿月如此淡然,似乎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莫非从前见过?”   长安繁华至极,早几年就有拍卖会的雏形,段钺前世还参加过好几场比这更盛大的拍卖会,自然没反应。   他想了想道:“并非,我先前所在弹丸偏远之地,不曾见过如此盛会,故而一时反应不过来。”   “哦。”虞丛音不怎么信的样子,“但我瞧阿月兴致不高,难道没有感兴趣的吗?”   段钺看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但又怕引起怀疑,还是道:“主子给的钱财不多,需留着竞拍牵机情花,不可乱用。”   这个解释还算勉强,虞丛音也就没再多问,笑道:“我倒是有几个感兴趣的东西。”   他对侍女耳语几句,侍女举着牌子上前。   “一万两。”   有人不愿放弃,同他竞价,但虞丛音财大气粗,直接加到五万两,吓退了其余人。   没多久,那个男性。奴隶便赤身裸体被送到厢房来,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嘴上带着口枷,手脚都扣着锁链,下身还用红绳打了结缠绕起来。   段钺耳尖一红,立刻移开眼。   虞丛音颇有兴趣地看他:“阿月害羞了么。”   “没有。”段钺神情冷淡,“虞公子,牵机情花还有多久?”   他话刚问完,拍卖师便拿出了几颗牵机情花的植株出来。   这东西在北夷遍地都是,没什么人感兴趣,故而定价极低,段钺只花了三百两就拍了下来。   后面又有些其他小玩意儿,段钺见价格不贵,便顺手买了一样。   “阿月先去后厢房等候,我这里还有些杂事处理。”   段钺颔首,见他带着先前买的奴隶往里走,眸光深了深。   侍卫道:“断公子,这边请。”   段钺收回目光,跟着他往相反方向走。   “初初姑娘就在里面休息。”景钦替他开了房门。   “多谢。”   段钺阖上门,绕过山水墨画的屏风往里走。   榻上拱起一个鼓鼓的被包,安安静静的。   “......殿下?”   没人回应。   段钺皱眉,一把掀开被褥。   里面只有一个枕头。   段初初不见了。    第一百零九章 暗卫怀中抱妹杀   月黑风高,树影婆娑。   几个黑衣大汉贴着墙壁小心行进。   “动作快点!等那少年回来,麻烦就大了。”   段初初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夹在腋下动弹不得,呼吸困难,没多久脸色就变得青白可怖。   “放开、我!十六、十六......”   他挣扎的声响惊动了牵机楼的守卫。   为首的大汉一巴掌扇过去:“闭嘴!再敢说话我就杀了你!”   手下一急:“老大使不得!他现在还不能死,否则就没有能威胁那少年的把柄了!”   “算你这臭丫头走运!”大汉冷哼一声,把段初初身上的绳子扯松了些,掐着肩膀拎起来。   恰好拽的是右肩,五指用力抓在段初初伤口上。   “啊!”   段初初当即疼得尖叫一声,泪水瞬间决堤,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众人大惊:“娘的!死丫头小点声!”   段初初看准他慌乱瞬间,突然一张嘴,狠狠咬住他手掌,生生撕下一块皮。   大汉吃痛,连忙换手。   段初初眼神发冷,双腿往前用力一蹬,毫不留情踹在他裤裆里。   “啊!死丫头敢踢我!”   大汉抬刀就砍下来,段初初往前一扑,在草地狼狈滚了一圈躲开,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跌跌撞撞往明亮处夺命奔逃。   “十六!”   ......   段钺被虞丛音按在座椅上。   “阿月,你别急,我已经派了人去找,没多久就会有消息的,你先在这里等等。”   “不行,还不知道是谁掳走了人,万一是穷凶极恶之徒,初初就有危险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靖王受伤,会影响他的任务!   段钺起身推开虞丛音:“虞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万一牵连到你,我会坐立难安的,这件事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   说罢闪身离开,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阿月!当心啊!”   虞丛音拦不住,只能无奈看着他从窗户掠出去。   没多久,景钦就带人回来禀告:“少爷,查到了,断公子今日投宿客栈时,曾受到这一带流匪的袭扰。”   “流匪.....那不是郡守汪闻祺的人吗!?”虞丛音脸色难堪,“断月初来乍到,怎么会被他们盯上。”   “少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若是贸然搭救,可能会暴露身份。”   虞丛音沉着脸,“我去探探汪闻祺的口风,你带几个人暗中保护断月,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出手。”   “是!”   ......   牵机楼范围极大,光宅院就有二十余座,黑灯瞎火的想找人根本不可能。   段钺把正在呼呼大睡的小黄书摇醒,让他感应方位。   小黄书打着迷你小灯笼,用力扑扇着背上两只透明翅膀,飞在前面给他指路。   “爸爸,这边,翻过这座院子就是了。”   牵机楼守卫听到动静,立即大喝:“什么人?前方藏书阁重地,擅闯者杀无赦!快停下!”   段钺压根不听,脚尖一点便从两人头顶凌空越过,身形如疾风掠影。   守卫大惊:“有刺客!快!抓住他!”   “来人!集合!集合!”   藏书阁内,正垂眸安静看书的紫衣青年听到响动,微微抬眸。   头顶屋檐瓦片被快速踩踏而过,几粒灰尘落下,飘进书页中。一道玄色锋利的身影从窗前疾速掠过,恰恰好同他对上视线。   惊鸿一瞥,转瞬消逝。   再回神时,窗前已空空荡荡,仿佛做了一个短浅的幻梦。   “殿下!”门外有人急急扑进来:“殿下!您没事吧?刺客有没有伤到您!?”   紫衣青年回眸,眼底波光流转,“刺客?”   汪闻祺见他完好无损,松了口气:“幸好您没出事,那刺客应该是逃了,您放心,下官很快就会把人揪出来的。”   紫衣青年颔首不语。   长眉入鬓,棱角锋利,过分俊美的面孔在昏暗灯光下熠熠生辉。   汪闻祺恍惚了一瞬,才道:“殿下之前让下官寻了一批奴隶,现在已经送到暗牢,殿下现在去验货吗?”   紫衣青年瞥了眼窗外,修长如玉的指尖翻过一纸书页,声音淡淡:“不急,还有个好货,等他到了再说。”   汪闻祺不知何意,恰好有人来报,说虞丛音有事求见,他便告辞离去。   紫衣青年对着书本沉默两息,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少年身影,原本沉静的心忽然便荡起涟漪。   古籍上的字已然一个都看不下去,他合了书本,走到窗前,望着方才刺客消失的方向,眸光微深。   ......   身后一阵兵荒马乱。   段钺脚下不停,眼里只有不远处黑暗处闪烁的一小点微末光亮。   然而,等他到了目的地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从靖王身上掉下来的一件玉饰,已经碎了一地,月光下正幽幽泛光。   “狗王爷呢?”   “应该不远了,爸爸看,这里还有血迹。”   段钺蹲下身,指腹一抹石板上的泛黑的鲜血:“没错,是段初初的。”   “靖王的生命力正在快速下降,应该是毒发作了,爸爸,快点!”   “我知道。”段钺快速朝前飞奔,嘴里大喊:“初初!段初初!你在哪儿!”   一脸吼了四五声,本以为不会有回应。   没想到他运气属实不错,没一会就听到林子里传来靖王虚弱的呼声。   “十六......”   段钺脚步一顿,立刻往林子赶过去。   月光从乌云中钻出,洒落一地清晖。   远远地就看见山道上一个幼小孱弱的身影踉踉跄跄滚下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彪型大汉。   “不好!他来了!快把这臭丫头抓住!”   “站住,别跑!”   锋利的刀尖插进耳畔石板里。   段初初头脑一阵嗡鸣,狠狠喘了几口气,手脚并用爬起来,拼命朝段钺飞扑过去:“十六!”   段钺惊骇地瞪大眼,“段初初!身后!”   一柄暗镖不知从何处射出来,正对小孩后心。   段钺来不及多想,铆足了内力疾射而去,将落下的段初初结结实实抱了满怀,紧接着脚尖一点石阶,快速调转身形,挡下那枚暗镖。   小黄书叮咚一声:“【挡刀计划】圆满完成,奖励一万金币,稍后发放至账户,请爸爸注意查收。”   没想到这破任务居然在这时候生效了。   段钺几乎没有停滞,后退两步稳住身形,便快速拔出后腰上的暗镖飞射出去,当即射穿一个大汉的喉管。   一阵血花飞溅。   段钺身形一闪,眨眼到他身前,抽出他腰间长刀反手一劈!   又是一人死不瞑目倒地。   “二弟!三弟!”   为首的大汉凄厉嘶吼一声,愤怒地瞪着段钺:“我要杀了你!”   段钺冷笑,一脚把两具尸体踹下台阶,手臂微微收紧,将怀里虚弱的段初初抱紧。   “放马过来,今天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剩下的三人呈合围之势冲上来。   暗处的景钦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时,那边段钺已经一个矮身避开攻击,单手直接插进那首领胸口,想也不许想捏爆心脏,血花四溅,场面极度血腥。   其余两人震惊时,段钺已经用脚尖踢起地上长刀,锋利刀刃自下而上,当场贯穿一人身体。   余下最后一人,哆嗦着跪到地上:“好汉、好汉饶命!我、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求你不要杀我、不要......啊啊!!”   段钺反手一刀抹了他脖子,干脆利落。   一个活口没留。   段初初脸上身上溅的都是血。   他半阖眼眸,在段钺怀里喘了几口气,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你该、留他一条命、审问的......”   段钺拔出匕首,低头看他一眼:“他伤了你。”   段初初眼睫颤了颤,一时竟分不清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段钺也没解释,把匕首插回绑在大腿的刀鞘里,抱着他走下台阶,抬眸扫了眼景钦藏身之地。   “阁下可以出来了。”   景钦一顿,颇有些尴尬地现身:“少爷吩咐属下来相助,不过看样子,断公子不需要我出手。”   “替我多谢虞公子。”   段钺看了眼不远处连天的火把和喧闹的人群,“我在牵机楼闹事,恐会连累虞公子,就此别过吧,有缘再会。”   说完,也不管景钦说什么,便抱着段初初跃入林中,用轻功飞离。   下属眯了眯眸:“小小年纪,便能使出这等轻功,这种人,我只在宫里见过。”   “断月......恐怕是化名吧。”   景钦还剑入鞘,收回目光:“走,回去禀告少爷。”   ......   段钺从后门掠进客栈,轻轻关上门,快速把段初初放在榻上,揭开他被血染湿的衣衫。   “呜啊!”   血已经粘在伤口的皮肤上,剥下来时,带起一道道坏死的血肉,段初初疼得眼泪都飚了出来。   “十六、痛、痛!”   “疼死你活该。”段钺没好气,打了盆凉水来,覆上内力快速升温,用干净帕子绞湿了,替他擦洗伤口。   “叫你好好呆在厢房里,你乱跑什么?”   段初初唇色发白,强忍了好一会,才吸着鼻子闷声开口:“我看见、单于紫宸、了。”   单于紫宸?   ......等等,北夷太子!?   段钺惊讶抬眸:“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章 本王错了   单于紫宸,北夷正统的皇太子。   不过,传言他患了不治之症,十几年来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北夷朝政,事实上是掌握在他长姐单于绯燕、和摄政王单于绯铃手里的。   “官府收购大量牵机情花植株,单于紫宸又出现在边境琅琊郡,单于绯燕还出使长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靖王虚弱地闭着眼呢喃。   段钺摸摸下巴,前世根本没出这么多破烂事。   难道北夷那边也有重生者吗?   他将血水端走,取出药膏替靖王抹上。   “殿下,单于绯燕不是想嫁给你吗?那你就顺水推舟娶了她,她是皇室长公主,北夷总归会有所忌惮的。”   靖王眸子颤了颤,轻轻睁开,侧头看他:“你真的、想让我娶她么。”   段钺眨了眨眼。   “随便你啊。”   靖王眸子黯了黯,过片刻,他把头埋进了被褥里,不发一言。   段钺还在噼里啪啦一顿分析,却听不到附和。   他推推榻上缩着的小孩。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我问你话呢,杀了摄政王嫁祸单于紫宸怎么样?或者反过来,反正这两人武功都不怎么样,应该很容易得手。”   “段初初?”   “殿下,你是中毒了不是死了,再不出声,我要揍你了。”   段钺拳头攥得咔嚓响,威胁十足。   靖王耳尖动了动,只能转头过来,轻声道:“不行,他二人身边都有武功高强的死士,你一个人、会受伤。”   “说的也是,保命要紧,反正我只是个暗卫,这种事轮不到我来操心。”   段钺包扎好,把靖王翻过来,拍拍他脸蛋。   狗王爷虚弱得快脱了形,两只大大的桃花眼里没什么神采,眼睑一片乌青,原本娇嫩的唇瓣因为干燥裂出了血,看着就像命不久矣了。   “啊,殿下,你真可怜。”   “你说我要是不管你,你是不是都已经死了十回八回了。”   “你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吗。”   靖王不说话,沉默的眼瞳倒映着他的脸。   “算了,你这种人没有心,问你也是白问。”   段钺起身,从空间取出先前在拍卖会上购买的植株。   牵机情花,状如铃兰,花瓣呈浅绿披针形,叶石灰绿色,通体青乌色。果实则为殷红色朱果,带着一分诡异的明艳。   “对了,殿下知道牵机情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靖王抬眸。   段钺朝他笑了下:“你是我永生不悔的爱。”   靖王狠狠一怔。   段钺眼中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倾身过去,将碧色的花瓣夹在他耳畔。   雪白如玉的肌肤、漆黑深邃的桃花眼,在花朵映衬下越发完美出尘。   “殿下真漂亮。”   段钺一边道,一边如同爱。抚般,指尖从他眉心轻划下,停在脆弱纤细的喉咙上。   这人的生死掌握在他手里。   只要他像这样,五指虚握、稍稍一用力......   “咳!”   靖王陡然弯腰,痛苦地咯出一口污黑的血渍:“十六......”   段钺脸色一变,收回手。   好险,差点真把人弄死了。   靖王悲惨地呜咽两声,在榻上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手腕腿骨青筋暴起。   段钺低头看了眼自己溅上血的指腹。   血呈青黑色。   靖王已经毒入骨髓了。   他摘了另一颗植株上的朱果,用内力碾碎了放在锦帕上裹起来。   “你忍忍,我先去熬药。”   头顶一道冷风划过。   段钺当即后退,浑身防备:“谁?”   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段钺仔细看了眼他的装束。   玄银藤花面罩,漆黑铁甲裹身,加上手臂和大腿上圈着的圆环......   “宋家的贴身暗卫?”   黑衣人微抬眸:“是。”   传言宋老将军养了一批不为人知的贴身暗卫。   不过他死后,东厂大肆搜查,也没发现这批暗卫养在何处,便当做假闻不了了之。   段钺自然知道这是真的。   而且这批暗卫,都被靖王收进麾下了。   不过,那是他开府两年以后才发生的事,没想到现在提前了。   靖王果然也是重生的。   段钺放下戒备:“什么事?”   “殿下吩咐属下去查虞丛音的身世,已经查到了。”   “他是什么人?”   黑衣人顿了顿,还是没出声。   段钺看他片刻。   不说算了。   他抓着锦帕离开:“照看好你家主子。”   黑衣人拦住他:“您不能离开殿下。”   段钺挑了眉:“凭什么?”   黑衣人不善言辞,不知这种情况该说什么。   应该说,所有暗卫都是这样的。就他们几个玄卫除外。   他抿了唇道:“属下去熬药,您照顾殿下。”   说罢不给段钺开口的机会,夺过锦帕便跃出去。   段钺挠挠后脑勺,转头看了眼昏死在榻上的段初初。狗王爷的暗卫也和狗王爷一样莫名其妙。   ......   牵机楼。   汪闻祺负手站在窗前,叹气道:“虞公子,不是本官不信你,只是你带来的那少年,不仅杀了牵机楼守卫,还惊扰了太子殿下,这叫本官如何为你求情呢?”   虞丛音露出愁容:“郡守大人,在下一个生意人,怎么敢和官府较量?在下也是被他欺骗了,本以为是个可以拉拢的才俊,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图谋不轨,不知殿下身体如何了,在下真是罪该万死啊!”   汪闻祺道:“虞公子也别太担心,殿下明察秋毫,一定不会冤枉公子的,等抓到那个少年,公子就能将功赎罪了。”   “那就太好了。”虞丛音松口气,“在下已经吩咐人去搜寻,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回信了。”   “劳烦虞公子,事成之后,公子的功劳本官定会上报给殿下。”   虞丛音笑笑,抬手告辞。   景钦在门外等他,扶他上了轿子。   “查到阿月的住所了吗?”   “断公子还在客栈,人手已经换成我们自己的了。”   “那就好,他受了伤,先别惊扰他。”   “可是少爷,汪闻祺明显是针对断公子,如果不将他交出来,我们恐怕难逃一劫。”   虞丛音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痛:“是我不好,一时不察,将阿月拉进了浑水,他原本可以离开的。”   他本以为断月是单于绯燕那边派来的探子,才故意接近他,没想到,这人其实和北夷没关系。   “少爷,不关您的事,说到底,还是他容貌太盛,先被汪闻祺那帮人看上了,才会引起这么多事。”   虞丛音摇摇头:“是我将他带进牵机楼的,否则也不会让他被单于紫宸看见。”   他想了想,“时机也快成熟了,你去通知大殿下吧,是时候收网了。”   景钦领命,闪身离去。   ......   段钺趴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打着盹。   今天奔波一天,他累得不行。   黑衣人敲敲门,走进来。   “药熬好了。”   段钺揉揉眼,接过来:“你去外面守着,晚上可能有人偷袭。”   黑衣人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沉默了两息,才指着地上一滩血迹。   “你受伤了。”   段钺愣了下,一摸后腰,摸到一片濡湿,这才反应过来。   之前和那几个人打架时候,他被暗镖刺中了。   因为伤口太浅,都忽略了。   “我等会包扎。”段钺想想,添了一句:“多谢。”   黑衣人没说什么,从窗户掠出去。   段钺歪了歪头,也不是很懂,好好的门不走,为什么非得翻窗。   也许是暗卫的装逼的手段吧。   段钺把靖王摇醒。   “殿下,起床,该喝药了。”   “段钺......”段初初迷糊间呢喃一声。   段钺有些怔愣。   好久没人喊过他这个名字了。   “段钺,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靖王大抵有些神志不清,抱着他的手轻轻蹭着,眼底茫然可怜。   让段钺想起梦境里,他在自己死后发疯的模样。   那是愧疚吗,还是单纯的厌倦呢。   段钺弄不清。他不懂靖王。   “段钺、段钺......你说说话,为什么不理本王?”   “本王错了,本王不杀你了,你别死。”   “你死了......没人再陪本王说话了。”   段钺叹口气。   “殿下,喝药吧,解了毒就好了。”   靖王服药之后,乖乖睡下了。   他有些不安,一直抱着段钺的手掌,不肯撒开。   段钺本想替自己包扎一下,这会倒腾不开手了。   左右也不是什么重伤,他掀开衣衫,随便糊了点药膏止血,便放没再管,和衣躺在靖王身边睡下。   原以为夜里会有些不太平,没想到这一觉睡得极熟,一直到天亮他才清醒。   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   段钺眯着眸,习惯性摸了摸身侧。   冰冰凉,没人。   他一惊,立刻坐起来,左右巡视。   段初初又他妈不见了。   操。   没来由一股火气窜了上来,段钺起身穿上裤子,黑着脸,气冲冲准备出门找人。   突然门自己开了,冷漠俊美的少年站在门口,端着水盆和毛巾,桃花眼安静看着他。   “你醒了。”   段钺冲上去,抓住他衣襟怒道:“你他妈跑哪去了!”   靖王不太明白他生这么大气干什么,侧眸看了眼他又渗了血的伤口,平缓道:“我去打水,替你沐浴。”   段钺眨眨眼:“啥玩意。”   靖王道:“你好几天没沐浴了,我昨夜被熏得睡不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本王不理你了   段钺攥紧拳,牙齿磨得咯吱响,拼命告诉自己:   不行,不能揍。他有伤。   靖王又来了一句:“十六,下次记得洗干净再上榻。”   忍他妈。   段钺一拳就伺候到他脸上去了。   段初初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地上,热水泼了一地,鼻管里鲜血直流。   他捂着鼻子不解:“你怎么了。”   段钺揪起他衣襟:“你这两天最好别跟我讲话。”   “为什么。”桃花眼中满是困惑。   “因为我怕我忍不住弄死你!”   段钺把人往墙上一按,转头就往外走,气得浑身杀机四溢。   路上,恰好碰见昨天给他下套的小二在打水。   这不是正好碰他枪口上了么。   段钺眼神一冷,当即走过去,拽住人后衣领,一个空翻狠摔在地上,膝盖半跪压制住他双手。   “你还敢留在这里!”   小二吓得直哆嗦:“大侠!大侠饶命啊!小的也是被威胁了没办法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段钺被烦得不行,直接卸了他下颌骨。   “我问,你答,敢说一个多余的字,今天就把你的小命交代在这里!听到没有!”   小二呜咽呜咽直点头。   段钺:“那伙大汉是谁的人?”   问完就把他下颌装回去。   “是、是这边经常流窜的一伙盗匪,小的真的和他们没有关系啊!求大侠放过......”   段钺又掰了他下巴:“闭嘴!我说过别讲多余的话。”   小二惊恐得涕泗横流,点头如捣蒜。   段钺沉思了下:“他们和牵机楼有什么关联?”   小二“唔唔”两声。   段钺这才想起来忘了把他下巴装回去,捏着骨头左右“咔嚓”两声合上去,警告道:“只要回答问题就行了,我不会要你性命的,但你若敢有所欺瞒,我就让你全家上下老老少少都尸骨无存。”   小二咽了口唾沫,原本想使的那些个小心思一个都不敢再用,老老实实交代了。   琅琊郡地处边境,天高皇帝远,管理松散,官商匪勾结的现象极为严重,那伙流匪势力,和牵机楼的产业,都和郡守汪闻祺脱不了干系。   段钺将小二放了,问他哪里有浴房,去洗了个澡,捯饬干净才回到客房。   门前的水渍已经收拾干净了,桌案上摆着热腾腾的粥和包子。   靖王坐在窗边看信。   段钺走到他身后,弯下腰:“在看什么?”   靖王一惊,骤然转头。   因为受惊而睁大的桃花眸尤其水润漂亮。   段钺多看了几眼,才把视线移到他手里的书信上:“怕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靖王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脏没来由砰砰跳。   分不清是因为安全距离被侵犯,还是因为段钺此刻太温柔。   他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摇头道:“不是,长安探子送来的报信。”   段钺歪头:“老皇帝发现你失踪了?”   毕竟他们这次来北夷,没告诉任何人。   靖王微微颔首,将书信递给他。   “段统领也来了,为了赎回张老将军,还有三天就能抵达。”   段钺一目十行扫过信上内容,摸摸下巴:“殿下现在急着回去吗?”   靖王抬眸:“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给北夷添点乱子。   段钺拿出剩下的牵机情花植株,不怀好意地勾唇。   “书书,有办法将情花毒和巴豆混合一下吗?”   小黄书:“小意思!爸爸等着!”   吃过早膳,段钺就拉着靖王出门,回到牵机楼。   靖王见他想偷溜进去,立刻把人拦住:“危险。”   “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段钺知道他惜命,拍拍他的肩,“你要是害怕,就在对面找个客栈坐着等我。”   靖王拧眉,拉着他手腕不放:“你不能去。”   段钺也不高兴了,圈起胳膊看他:“我怎么不能去?你管天管地还管我身上来了,信不信我再揍你一拳?”   靖王抬眸望了眼牵机楼前来往守备严密的侍卫,抿了下唇:“你若想去,也可以,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你怎么这么麻烦,不去。”   “那我就不松手。”   段钺一瞪眼,“段初初,你找死吗?”   靖王固执地看他。   四周人来人往,他俩手牵手站在大街上实在显眼,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被牵机楼守卫注意到。   段钺咬牙,只能道:“不许走远!”   靖王倒也没有故意对着干的意思,牵着他走了一段路,看见家医馆,就带着人走了进去。   医馆地处闹市,排队的人不少。   段钺等得心急:“不是解了毒吗?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抓点药就是了。”   靖王看他一眼:“我没有不舒服。”   “那你......”   段钺正想骂人,药童掀开帘子走出来:“二十三号在吗,请进。”   靖王看了眼手里的号牌,牵着一脸黑炭似的段钺走进去。   大夫是个北夷中年人,问他俩谁要看病,有什么症状,让上前来把个脉。   靖王听不懂,还得段钺一句一句替他翻译。   “快点,把手伸出来,别磨磨蹭蹭。”说着来捉他手腕。   靖王手臂往身后一背,避开了,把他往前推了推,按在椅子上坐好。   “十六,你替我说,我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请大夫替我看看伤势。”   段钺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你没受伤吗?”   靖王看着他懵懂的眼:“我是没有,受伤的是你。”   段钺眨眨眼,终于明白过来了。   靖王不是自己看病,是想带他来看病。   “你早说么.....”   段钺站起来就跑。   早说他就不来了!   靖王眼疾手快抱住他的腰,死拖着不让走:“你去看!你的内力都使不出来了,你还说没受伤。”   段钺不肯,他们暗卫从来就没有让别人看病的习惯,那无异于将自己的弱点和命脉暴露在敌人手里。   “你放开我!段初初,我警告你别蹬鼻子上脸,对你好几天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是吧,你他妈放不放?不放我打你了!”   靖王抿紧了唇:“你答应我要来医馆的。”   “可我没答应你去看病!”   两人拉拉扯扯抱在一团闹嚷,后面还有病人在焦急等着。   大夫看得头疼,喊药童进来,直接把两人轰了出去。   “两位快走吧!不看病来医馆发什么疯?神经!”   路人指指点点,捂嘴偷笑。   段钺气得不轻,一把推开靖王,整了整衣襟:“都怪你!”   靖王踉跄了两下,红着眼看他。   “段十六,你说话不算数。”   “我呸,强词夺理,我又没答应你!再说你自己就是个出尔反尔的,你还好意思骂我?”   靖王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桃花眼一瞬不瞬盯着他,指尖用力捏紧。   段钺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征兆。   可自己又没做错,凭什么要哄他,斜着眼当做没看到。   “我不理你了。”   靖王闷声说完,转头就走。   段钺眨巴眨巴眼,愣在原地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书书,他刚才说什么?”   “狗王爷说他不理爸爸你啦!”   段钺难以置信:“什么弱智发言,他还当自己是小屁孩吗?”   “大概是续命丹药效还没过,心智尚未完全恢复叭。另外心动值要下降了哦,会收回之前的奖励哦,爸爸快去哄哄吧。”   操尼玛离谱。   段钺赶紧分开人群,追上埋头往前走的靖王。   “殿下、殿下,别生气,我去看病还不行吗。”   靖王低着头,不出声。   像个使小性子的小姑娘。   段钺心里日了狗,伸手抱抱他:“段初初,生气会不长个子的,走吧,走吧,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靖王态度软了几分,抬眸看他一眼。   也不说话,就矜持地点点头,把手伸到他跟前。   和开屏的傲娇小孔雀一模一样。   段钺心想,娇气。   牵住他的手,领他走回去。   “你俩怎么还来?馆中要打烊了,去别处吧。”药童不耐烦。   段钺瞅一眼铺子里人挤人的长队,心知他是故意撵自己,也不废话,直接一百两银票拍过去。   “够了吗?不够还有。”   药童当即笑嘻嘻把两人领进去:“您二位请。”   药童是中原人,说的话靖王能听懂,就问他:“不用排队了么?”   “害,您二位什么身份,不用不用,快请进。”   身后一堆人骂骂咧咧,但他们拿不出一百两银票,只能自认倒霉。   两人走进内室,大夫吹胡子瞪眼:“怎么又是你们!”   段钺用夷语道:“方才多有得罪了,是我要看病,大夫,我最近喉咙总是干渴嘶哑,您看,能不能开个润嗓的方子。”   大夫哼了一声,也不跟他计较:“把个脉先。”   “不用了吧,也没什么大病。”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   段钺看了眼紧盯着的靖王,只能伸手过去。   他的内伤未痊愈,体内气息紊乱,估计瞒不过,只能想办法用内力尽量将经脉稳住。   幸好北夷大夫不通中原武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骂了句“没病看什么病”,给他开了个润喉方子就要赶人出去。   靖王守在一旁,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便问段钺:“伤势严重吗?”   段钺一张嘴就瞎几把乱扯:“还成,不算重,大夫说吃点药休养几天就行了,咱们出去抓药吧。”   靖王把他拉回来,扒开他上衣,露出后腰那一片没处理伤口,对大夫道:“麻烦帮他包扎一下。”   ......   段钺被人摸了把腰,浑身不自在,穿好上衣跟着靖王出了医馆的门,撇嘴不高兴:“包扎什么,又不严重。”   靖王转眸侧看他:“不疼吗。”   “不啊。”   靖王顿了顿,没说话。   段钺觉得他这时候要是能来一句“我心疼”就好了。   没准自己能原谅他。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截路,靖王一言不发。   段钺觉得奇怪,低头看他:“殿下,你怎么不吭声儿了。”   靖王眼圈红红的,有流泪的痕迹。   段钺震惊:“你不会真的心疼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是谁   靖王闭上眼,凑到他胸前,鼻尖微微耸动。   段钺一手扶住他肩膀,一手帮他揉揉泛红的眼角:“殿下,真的不疼,我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靖王掀眸撩他一眼:“不是。”   “?”段钺摸不着头脑,“什么不是?”   “刚才大夫给你抓的什么药?”   “还能是什么,治内伤的啊。”   靖王从他怀里取出那一小包药材,打开。   枯绿色的干薄荷叶混杂在一众干菊瓣和桑叶中,一遇空气挥发,刺鼻的气味便越发明显。   熏得他泪水又控制不住滚落下来。   少年本就病弱苍白,纤长鸦睫挂着要坠不坠的泪珠,如此越显怜爱。   段钺觉得心里不舒服,弯腰捧住他脸颊,拭去他眼角的泪:“段初初,别哭了,真的不严重,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死不了的。”   靖王没吭声,把药材包好,重新装回他怀里。   段钺见他不高兴,伸手搭在他肩上:“殿下,快到午时了,咱们先填填肚子吧,你想吃什么?”   “我听段四他们说,琅琊郡的特色鱼汤味道很是鲜美,不如咱们去尝尝。”   “你怎么不说话.....”   段钺低头一看,无奈叹口气:“怎么还在哭,段初初,不是说了不关你的事吗,不要自责。”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把靖王抱进怀里,揉了揉他脑袋:“乖。”   靖王眨了下眼,带着几分讶异地抬眸。   他没想到小暗卫会给他一个拥抱。   为什么?   只是因为他哭了么?   尽管想不通,靖王还是把那句“你离我远点”给咽回了肚子,忍着酸涩的泪意埋在他怀里。   于是段钺就发现,自己越哄,狗王爷就哭得越凶。   他束手无策,只好一边给人擦眼泪,一边把人带进酒楼,点了几个菜。   等上菜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托腮看着靖王哭。   段初初是美人,哭的模样更是美到令人窒息。   段钺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男人哭起来,能做到只流眼泪不流鼻涕,不打嗝不吸气,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安安静静,泪珠能挂在眼睫上晶莹剔透地泛光,泪痕可以精准地在脸颊滑出完美的弧度,鼻尖泛着叫人心疼的微红,连擦眼泪的姿势都是恰到好处地惹人怜爱。   正常男人哭的时候,不都是眼泪鼻涕哗哗齐淌,脏兮兮的吗?怎么狗王爷比女孩子还漂亮。   段钺心里直犯嘀咕。   好在吃饭的时候,段初初泪水终于流干了。   段钺仔细把鱼肉里的小刺儿剔掉,推到他面前。   狗王爷是娇气包,爱吃鱼,不爱挑刺儿。   用完膳后,段钺带着他在附近长街上逛了几圈。   “不去牵机楼了吗。”   “去啊,当然去,不急,等天黑再说。”   段钺从摊子上捡起一个彩画勾勒的狐狸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朝他弯弯眉眼:“认得出我吗,殿下?”   靖王点头:“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真他娘会聊天。   段钺无语,把面具脱下来,盖到他脸上,自己重新拿了一个白面。   “老板,这两个我要了。”   付了钱,段钺把面具戴上,牵着靖王往衙门走。   靖王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段七跟我说,北夷边境驻军最近似乎不怎么太平,这个月交锋的次数也比往日频繁得多。”   段钺走到衙门前一个小茶摊上坐下,点了一壶龙井两个烧饼,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殿下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靖王看见他衣襟上掉落的饼屑,俯身过去帮他拍掉,淡淡道:“我收到的消息是,北夷和某位朝中重臣有勾结。”   “答对了。”段钺手指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字:覃。   靖王撩起眼皮看他。   段钺笑笑。   “单于绯燕的接风宴是覃贵人全权负责的,宴上所有酒水里几乎都下了软筋散,这才导致东厂和锦衣卫战力大损。”   “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覃贵人身边的人。可她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去弑君呢?如今宫中唯她一人受宠,二殿下和三殿下也争气,以她的能力,皇后之位迟早是唾手可得。”   靖王不语,安静听着。   “她的父兄叔舅皆在军中,尤其是长兄覃墨川,履立奇功,深受老皇帝信任。边境这数次开战,几乎都是覃墨川的先锋军得胜,甚至就在宫宴开始那一晚,覃墨川还生擒了北夷的一员大将。”   “可世上哪有这么顺利的事,殿下说对吗?”   靖王沉默一会。   “你怀疑覃家通敌。”   段钺吞了饼,灌了一大口茶,摸摸肚子舒服地叹口气,才道:“不是怀疑,是肯定。”   “仅凭这些猜测,无法定罪。”   “我定她的罪干嘛,她和我又没仇。”段钺奇怪地看他。   “那你为何打听这些事。”   段钺不怀好意勾唇:“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堂堂天朝后妃,却勾结敌国一门心思想弑君,你说老皇帝要是知道,会不会气吐血?”   靖王:“你很厌恶父皇么。”   “当然,要不是他,统领也不会变成这样。”   靖王看着他满眼的厌恶,不由想到前世的自己。   那时的段钺,虽然不能说话,但每次看他的目光,似乎也是这般,充满讥讽。   “看,出来了。”   “什么?”   靖王回神,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一个独眼的男人从衙门走出来,骑马离去。   “那是谁。”   “覃墨川身边的副将,就这么不加掩饰出入敌国府衙,足见边境如今有多混乱,恐怕半数势力都已经被覃墨川收入囊中了。张老将军被擒一事,还不知是不是有幕后黑手在操纵。”   倘若当真有内幕,那段飞独身来此救人,简直是羊入虎口。   “快,我们也走。”   段钺把剩下的一个饼塞进嘴里,扔下一块碎银,拉起靖王的手就走。   “十六,去哪儿?”   “跟着他,肯定有惊喜。”   靖王轻功不行,段钺抓着他追不上,便停下来在路边买了两匹马,把靖王抱上去,自己去牵另一匹。   “等等,我们骑一匹。”   “为什么,你别告诉我你不会,这手段你已经用过一次了。”   靖王很平静地换另一个借口:“我受伤了,手疼,握不住缰绳。”   “你放屁。”   “......”靖王顿了顿,“真的,看,流血了。”   他把手指伸到段钺面前。   白白嫩嫩的掌心,光滑纤细,连半点薄茧都没有,只有指腹被划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伤口,米粒都比它大,一滴颤巍巍的血珠子浮在上面。   段钺嘴角一抽:“你这算个屁的伤。”   他非常怀疑这是狗王爷刚刚用指甲划的。   “真的疼。”靖王满脸认真。   段钺不是很情愿和他共骑一乘。   靖王的身体对他极有吸引力,马上颠簸,难免碰撞摩擦,万一他起反应了怎么办。   “十六?”靖王拉拉他袖子,“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段钺心想都是男人谁怕谁,我就不信你能忍住。   咬牙一个翻身上马,拉住缰绳策马冲出去。   独眼男人一路出城,到了郊野才停下。   段钺弃马改用轻功,隐在树后,看见他和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见了面,随即两人消失在山谷密道之中。   “果真钓到了一条大鱼。”段钺喃喃,看一眼身后跟着的靖王:“殿下,你觉得他们在里面藏了什么?”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靖王直接走出来。   段钺被他吓了一跳:“万一附近有监视,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靖王倒是很肯定。   两人走到独眼男消失的山谷前。   段钺在山壁上左拍拍右摸摸:“没见到机关的痕迹啊,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靖王四下一扫,看见个小水沟,又扫了眼头顶刺目的午阳,略一思考,沿着水面倒映出的角度微移动几步,在山壁上尝试着按下手印。   “轰隆”一声巨响,通道打开了。   段钺讶异,问他怎么知道的。   靖王给他解释了下奇门八卦象的方位计算。   段钺算术不好,听得一脸懵。   靖王道:“你若想学,等回宫,我教你。”   段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会就行了。”   两人悄声潜入山谷,才发现这里隐藏了一批数量惊人的火药,粗略估计一下威力,恐怕能炸掉小半个长安城。   段钺咽了口唾沫:“殿下,你说这火药到底是北夷的,还是咱们的。”   “都不是。”靖王弯腰捻了些硝石粉末。只产在玉门郡的芒硝矿,想要不为人知地大量开采,必须得到官府准许。   他记得,覃贵人的祖籍就是玉门郡。   靖王将粉末包在锦帕里,起身道:“这是覃墨川的。”   先前探子来报,说覃墨川暗地藏了一批军火,他派人去查,但一直找不到具体位置,原来被偷偷运到了琅琊郡。   若是如此,覃墨川恐怕也在附近。   “此地不宜久留,走。”   靖王话刚说完,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发现了别人的秘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想离开,恐怕不太妥当,你说对么,四殿下?”   几乎是同时,剑刃的破空声滑进耳中。   段钺一惊,快速将靖王拉到自己身边,立刻转身回防。   一声刺耳摩擦巨响,剑尖刺到匕首上。   覃墨川一挑眉,倒有几分惊讶:“竟能接住这一剑,反应不错,你是谁?”   第一百一十三 暗卫和主子被囚   斜阳掠进古道,积雪在枯藤上化作水滴落下。骏马奔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一小队黑衣人正在匆匆赶路。   恢宏古城近在眼前,段飞一拉缰绳,停在城门下。“到了。”   墙头守卫高喝:“马上何人!报上名来!”   段九上前,掏出中承帝御赐令牌:“暗卫营统帅段飞,奉陛下之命,前来相救张将军!速开城门!”   没多久,厚重的石门轰然大开。   一队精甲骑兵出城相迎,为首之人正是覃墨川的那位独眼副将许万春。   “段统领!”许万春下马而来,“底下士兵有眼无珠,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段飞神色冷淡:“无妨,正事要紧,覃将军现在何处?我有要事同他相商。”   许万春笑了下。   他那张独眼刀疤脸颇为可怖,笑起来着实算不上和善,甚至还带着几分阴毒。   “段统领一路奔波劳累,想必已然精疲力竭,末将已经为您准备了热汤美酒,您不如先沐浴用膳,暖暖身子如何?”   段九冷声:“我家统领说了要见覃将军,许副将听不懂么?”   许万春也不生气,笑呵呵道:“实在不巧,覃将军这会正在校验兵将,恐怕没时间来招待二位。”   “那就带我们过去!”   “大人说笑了,兵家重地,如何能叫外人随意进出?”   “你......”   段飞撩起眼皮,抬手制止段九,声音平静:“说起来的确有些劳累,既如此,就有劳许副将款待了。”   许万春露出识相的微笑:“段统领,请吧。”   暗卫营一行十余人,被分到了两个营帐,相距甚远。   段九伺候段飞沐浴穿衣,扶他到桌案前坐下,望着满桌子好酒好菜,不悦道:“这许万春分明是故意拖延,统领为何不拆穿他?事情紧急,咱们可没有时间陪他在这里耗。”   “急什么。”段飞夹了一筷子嫩笋放入碗中,“你不饿么,先吃饭。”   “您旧伤复发,急等着回宫治疗呢,怎么能在这里耽搁,当务之急是快快救出张将军,咱们赶紧启程返回长安才是。”   段飞顿了顿,放下竹筷,抬眸扫他一眼,“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整个暗卫营就属你脾气最暴,一点就着,好容易叫你在宫外磨炼几年,结果是一点没变。”   段九不以为意:“在青楼那种地方,能磨炼出什么好性子,再说,我不比小十六听话多了。”   这话倒是真的。   段飞望向营帐外灰暗的天。   不知道十六如今在做什么,伤好了没有。   回过神,就见段九换了身装束,将剑背在身后,用黑巾蒙住面准备出门。   “站住,去做什么?”   “统领奉陛下之命传旨,这么大的事,覃墨川却不见踪影,不是很奇怪吗?我先去查查,统领您休息吧。”   “回来,段九!”   段九已经跑得没踪影了。   段飞头疼,揉按了下眉心。   段九虽是玄卫,但和段一段四等人不同,并非由他亲自教养,且出师后,便被派往宫外执行任务,基本不会和他见面,感情生疏。   再后来,段九因任务完成出色,开始接手暗卫营在宫外设立的情报机构,常年混迹于酒馆青楼等风月地,渐渐就变得我行我素,哪怕尊他为首领,也不会一味遵从他指挥。   此次出宫,段飞不想将段一等人牵连进来,才会选择将段九召回,没成想这小子是一点不听话。   边境水深,尤其覃墨川身边,处处是危险,一个处理不当,整个暗卫营恐怕都会被牵扯进来。   段飞想了想,还是唤了两名暗卫过来,叫他们跟着段九,防止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乌云蔽日,看着似乎马上就会刮起一阵暴雨。   段九拉低兜帽沿,小心隐匿身形,远远缀在许万春身后。   许万春说覃墨川在校兵,然而他自己却并未去校演场,反而骑马背着包袱出了城。   守关防备严密,段九出不去,只能焦急地等在墙角。   傍晚时分,许万春才回来,身边并没有其余人,不过奇怪的是,他手里多了一个空食盒。   段九疑惑不已,返回去将此事告知段飞。   “他出城,难道是为了给谁送饭?如果是覃墨川,那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回来呢。”   段飞沉吟片刻:“他明日定然还会再去一趟,届时我将令牌交给你,就说出城办事,你寻机跟过去,探探虚实,但记得小心,别跟得太紧。”   段九回得随意:“放心。”   段飞看他一眼,摇摇头,没说什么。   两人用了晚膳,合计了下日后计划,便准备躺下休息。   这是间小营帐,只有一张床榻,段九就想打个地铺凑合一下。   段飞拍拍身侧:“上来,北夷不比长安,冬季潮湿阴冷,你在地上躺一夜,明日便要浑身酸痛了。”   段九抱着被袱,噙着不明笑意,看他一眼。   榻上美人只穿了一件松散长衫,三千墨发如瀑,裸露出来的肌肤皓白如雪,骨骼纤细优美,腰肢和大腿线条极其性感,脖颈上绑着的白色绷带渗出几分血迹,衬出一种病弱而残忍的美感,漂亮的脚踝上绑着红线银铃,轻轻一动便发出悦耳蛊惑的铃音。   这等美色,任谁也把持不住。   他在青楼楚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风情,哪怕是哪几个被天下人追捧的头牌,再如何搔首弄姿,也不抵段飞不经意一个眼神勾人心弦。   可惜啊。   他们统领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   段九收回目光,将被褥铺在地上,淡淡道:“不必了,我不习惯和旁人同榻。”   说罢,剪灭烛火,躺下入眠。   窗外乌云蔽月,风雨渐起。   段飞无言坐了一会,也侧躺睡去。   他并不知,黑夜中段九睁开眸子,注视了他许久。   ......   下了雨的地牢里尤显湿冷。   靖王缩着身子,身体无意识地发着细颤,气息不稳。   段钺警觉地爬起来,将锁链拨到一旁,侧过去摸摸他额头。   一片滚烫,发热了。   他摇摇靖王:“殿下、殿下,醒醒。”   靖王呼吸重了几分,难受得用鼻音哼了一声:“十六......”   “段初初,我在这里。”   靖王寻着声,本能地蹭过去环住他的腰,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怀里汲取冷意。   “十六,难受、渴......”   段钺摸摸他的脸,望了眼牢门外。   两个守卫正在打瞌睡。   “来人。”   守卫陡然惊醒,骂骂咧咧走过来:“什么事?”   “殿下生病了,有没有药?”   “黑灯瞎火的,老子上哪儿给你找药去?长安来的小少爷就是娇气,又不是什么大病,忍着!”   段钺冷声:“殿下。体弱,他若死了,你觉得覃墨川会放过你们吗?”   守卫皱眉,和另一人商量了下,转身出去找药去了。   段钺又道:“有没有水?殿下口渴。”   顿了顿,补充一句:“要喝热水。”   “马上就死了要求还那么多,还当自己是四皇子呢。”   另一个守卫不情不愿嘀咕一声,出去烧水了。   段钺拍拍靖王脸颊:“殿下,再等一等就好了。”   他将靖王放下,趁着没人,取出靖王发冠里藏着的银针,将腕上的手铐拆开,走到牢门前,打开锁,快速逃出去侦察一番。   三日前,他们在山谷之中被覃墨川包围。   段钺若只有一个人,是可以逃脱的,奈何他还带着靖王这个拖油瓶。   他在前线杀开一条血路,正想突出重围,结果靖王在后头给人逮住了,不投降就杀。   段钺能怎么办,他只能束手就擒。   两人被关在地牢,不见天日。   覃墨川对他们并无杀心,只是时不时会来审问一番。   他也奇怪得很,对身为四皇子的段初初没什么兴趣,倒很喜欢和段钺说话。   可惜,段钺在外人面前走的是高冷人设,一张俊脸冷冰冰,对他不理不睬。   也只有实在被问得不耐烦了,才会杀气四溢来一句:“闭嘴。”   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段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找机会探探路。   这山谷地势得天独厚,三面环崖,出口只有一个。   段钺探查时,发现守备明显比三天前加强了许多,每隔半盏茶,就有一队巡逻经过。   看来是有过那一日前车之鉴,覃墨川也加强了警惕。   这种情况下,他若扛着一个发烧的段初初逃跑,怕是没走两步,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段钺只能放弃偷溜的想法,偷听了点情报,转身回到地牢,将门锁和手铐恢复成原来模样。   没多久,守卫送了汤药和热水过来。   段钺跪坐在地,将靖王抱进怀中,捏捏他苍白的脸蛋:“段初初,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   靖王眉心拧了拧。   纤长的眼睫根根分明,像蝴蝶翅膀轻轻震动,缓缓张开。   段钺一边在心里赞叹他的美貌,一边恶声恶气揪他的脸颊肉:“你还有脸在这里呼呼大睡,要不是你拖后腿,咱们早就回长安了。”   靖王还有些不清醒,闷闷哼了声,埋头在他怀里蹭蹭,乖乖地说:“对不起,我错了。”   段钺眨眨眼,很想薅一把,不过忍住了。   虽然少年的靖王很软,但长大后的他就是个冷血变态。再乖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把药喂靖王喝了,同他道:“我方才出去查探了下,覃墨川似乎已经打算处死张老将军,你还能走吗,咱们得趁现在去救人。”   靖王点头,撑着手臂摇晃地站起来。   然而还没等走两步,就一个踉跄,朝前栽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主子被扔下了   段钺身形一闪,眨眼出现在他身前。   靖王便正正好撞进了他怀里,白皙的额头磕出一个可怜红印子。   段钺伸手把人扶正,叹口气:“要不你先待在这吧,等我找到张璇将军,再回来接你。”   “不行。”靖王一听这话,便捏紧了他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放,“我要和你一起。”   “你走都走不稳,是想一起去送死吗?”   靖王手指死死蜷起来,薄唇紧抿,倔强得不行。   段钺无奈,只能摸摸他的脸,缓下声音:“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我答应一定会回来带你一起走,否则就让我死无全尸,这样行了吗。”   也许狗王爷只是在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许他是有什么特殊理由,但无所谓,段钺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抛弃他。   靖王抬眸:“你不会骗我。”   段钺温柔抚过他眼角:“嗯,不会。”   靖王紧紧抱他许久,才不安松手。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不知何时就变成了这样。   从前是段钺卑微地追着不放,如今两人位置调换,段钺反而站在了主导地位,冷眼旁观靖王在泥潭里挣扎。   曾被他奉为天神的主子,还要多久,才会彻底堕入深渊呢。   他可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段钺眸光轻闪,薄唇不经意勾出一抹微笑,转瞬即逝。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硝味。   山谷中四处是喧闹声,士兵进进出出搬运着铁箱子。   “仔细着点,别磕碰着了,这东西要是炸了咱们都得玩完儿!”   “唉!那边的,说你呢,不搬东西傻站着干嘛呢!别想偷懒!”   段钺平白无故挨了一鞭子,眼底冷意四溢。   兵头吓了一跳,叉着腰:“你、你瞪什么瞪啊?!还不快去干活!”   段钺垂下眸,一言不发去搬箱子。   一个热心小兵哥见他年轻得很,连忙走过来:“很重的,一个人搬不动,我帮你吧?”   段钺一只手轻轻松松拎起来。   小兵哥:“......”   段钺斜眼:“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小兵哥跟拨浪鼓似的直摇头。   段钺一边搬箱子,一边打听张璇被关押的地点。   所幸这小兵哥是个热心肠的,事无巨细竹筒倒豆子一般跟他说了。   段钺感慨:“你真是个好人。”   小兵哥有点脸红,嗫嚅着取出一块用红绳拴着的粗糙白玉:“我、我叫伍生铁,家有良田,尚无婚配,这是我的家传玉佩,不知、不知段兄......”   “啊!”没等他把话说完,段钺就立马捂住肚子,痛苦万分:“我好像拉肚子了,伍小哥,我先去趟茅房,头儿问起你就替我顶着,谢了啊!”   说罢一溜烟跑得人影都没了。   小兵哥在后头喊了好几声,都没喊住人,不由垂头丧气,粗糙手掌抚了抚玉佩,自言自语:“算了,他那么好看,怎么看得上我这种粗人......要不、要不等下次再再问问好了......”   段钺在茅房里把兵甲脱下,闪身走进地牢。   多亏伍生铁性子单纯,没怀疑他的身份,他才能顺利探听到消息。   如今朝堂人人都以为张璇被北夷挟持,危在旦夕,但谁也不知道,他的生死,其实就掌握在覃墨川手中。   一个月前,张璇发现了覃墨川暗中勾结北夷的秘密,被他暗中劫持,伪装成战败受俘,才有了今天这一系列事件。   张璇被关押的地点,就在这地下一层暗牢之内,覃墨川日夜审问于他,为的就是逼他交出军符,好掌控所有边境势力。   但现在,段飞抵达时间比预计提前了,他为自保,只能先杀了张璇,以防他泄密。   段钺这些勾心斗角没什么兴趣。   可若救不出张璇,他们统领一定会被那帮朝臣责难。   上辈子没能救出统领,他已经自责了许多年,这一世他绝不要重蹈覆辙。   段钺隐在暗处,算准巡逻的空隙,避开眼线,身形如鬼魅,悄无声息潜入密道。   ......   地牢潮湿阴暗。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覃墨川拿着布满倒刺的铁鞭站在刑架前。   刑架上锁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张璇心中讽刺。   他本是天朝最受百姓尊敬的镇国大将军,如今却蓬头垢面,浑身血污,被囚禁在这一方囹圄中受尽折磨鞭笞。   “老师,别硬撑了,您的儿孙都还在长安等着您回去呢,何必如此嘴硬,只要您松松口,告诉学生军符在何处,学生保证让您平平安安回去。”   张璇大笑两声:“覃墨川!你是老夫一手扶持起来的,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什么性子吗?平安回去?只怕你自己都不信!”   因为笑得太急,牵扯到伤口,他猛烈咳嗽几声,咳出几口污黑的血块。   “老师,中承帝迂腐无能,朝堂迟早断送在他手里!可二皇子不一样,二皇子聪慧明睿,学生相信他一定能开创一代盛世!老师,学生已经不想再看到身边的兄弟一个个战死了!学生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张璇吸口气,摇头失笑:“你不必再说,老夫活了六十年,以前从未背叛过家国天下,往后也绝不会和夷蛮敌寇勾结。”   “您为什么总是不听劝告!中承帝那种皇帝究竟有什么值得您为他卖命的!难道学生就不能让您放心吗?!”覃墨川嘶声厉吼。   张璇眯着浑浊的眼眸望向他,似乎透过他看到某个人。半晌,他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笑意。   “老夫以前总觉得你太过冷静,和那小子一点都不像,如今看来,倒是老夫错了。”   覃墨川顿了顿:“老师指的是谁?”   张璇摇摇头,不肯再说。   覃墨川揉揉眉心,也觉得累了。   “学生再等您一晚,明日一早,您若再不招供,就别怪学生对您心狠手辣了。”   他转身离开。   张璇盯着他背影,眼底露出一抹苦笑。   “卿行啊......”   段钺躲在梁上,疑惑地摸摸下巴。   卿行?宋卿行?那不是靖王的外祖么,和覃墨川有什么关系。   覃墨川没发现他的气息,走到梁下,吩咐两侧守卫:“看牢了,别让他自尽,本将明日再来。”   “是!”   长随问道:“将军,接下来还有安排吗?许副将那边来了消息,说段统领已经在催着了,您最好赶紧回去。”   覃墨川莫名地想起那个能接下他一剑的小暗卫,勾起唇:“不回,去将四皇子和他的小随从提出来,本将要审问。”   梁上的段钺顿时一凛,心里把他翻来覆去骂了四五遍,等他离开之后,便赶紧跳下来。   “张将军。”   张璇愣了愣,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玄衣小少年:“你是?”   “我是段飞段统领派来救您的人,身体还能撑得住吗?奴才这就带您离开。”   他话不多,一掌震碎镣铐,将张璇背起来。   门前的两个守卫已经被敲晕,他运气不错,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顺利到了地面。   张璇忽然道:“小友,这边不是出口。”   “奴才知道。”   他还得去接靖王,否则让覃墨川发现他不见了踪影,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靖王。   只是,还没到牢房,他就被巡逻发现了。   “站住!你是谁?”   “不能让他把张璇带走!上,杀了他!”   段钺不得已后退,四下扫了眼。   一共十个人,他倒是能打得过,但打斗的动静一定会引来更多人,如果覃墨川也被惊动,届时他再想走,恐怕难于登天。   张璇喘口气:“小友,你不必管老夫,把老夫放下来,你自己逃吧。”   “不行。”段钺拒绝得干脆。   且不说张璇只剩一日活命的机会,单就他个人而言,段飞的任务,也比靖王性命来得更重要。   算了,他反正也尽力了,狗王爷就自求多福吧。   段钺果断转身,足尖轻点几下,背着张璇逃出重围。   ......   牢里死寂一片。   靖王缩在墙角,等了许久,没能等到段钺回来救他,却等来覃墨川的身影。   覃墨川打眼一扫,看见地上碎裂的手铐,便明了发生何事了。   “他人呢?”   靖王扫他一眼,没说话。   “你将他派去哪里了?四殿下,他是您的暗卫,本将可不信他会抛下主子自己跑路。”   靖王动了下唇:“不是。”   “什么不是?”   “他不是我的暗卫。”靖王眸光微黯,垂了眼帘,“我从前,扔了他。”   覃墨川沉默一瞬,忽而勾起笑意。“这么说,他如今无主是么,那本将......”   话未说完,便有人匆匆来报:“将军!不好了!张将军被一个玄衣少年劫走了!”   玄衣少年?   覃墨川蹙眉:“是何模样?”   下属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形容,最后憋出一句:“很白、很俊俏!”   覃墨川轻笑,忽然提起几分兴趣了。   “敢在本将眼皮子底下抢人,胆子倒不小,本将对他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他让人将靖王拖出来,弯下腰,拾起他下巴,轻佻地打量:“四殿下,你对他应该还是有些用处的吧,本将若是将你折磨至濒死,你说,他会不会回来救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大逃杀   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熹光破晓,替大地山川渡上一层金边。   段钺满头大汗,靠在峭壁上闭着眼调息。   流不尽的血滴顺着他肩膀一颗颗落下,没多久,脚底皑皑白雪就被染得殷红。   自从重生回来,他还没体验过这么紧张刺激的时候。   张璇也气喘吁吁坐在地上,他比段钺好一点,没添什么新伤,还有心情玩笑:“小友,要不要考虑来从军?以你的身手,老夫可以破格提升你做千户,比你在暗卫营待遇可好得多呢。”   千户?那比靖王在锦衣卫还高半个官阶呢。   若不是对打仗一窍不通,段钺倒真想试试纵横沙场的恩仇快意。   可惜身在囹圄,琐事缠身,哪有那么容易脱身。   他自嘲地摇头拒绝,看了眼头顶山崖上四处搜索的追兵:“将军,休息好了么,咱们该走了。”   张璇扫了眼少年浑身鲜血淋漓的伤痕,不由叹口气。   方才逃杀出谷时,二人突遇箭雨,这少年为了护他周全,几乎是用后背挡下了所有致命攻击。这般重伤,若是落到普通人身上,恐怕连爬都爬不动了,这少年却还能背着他远遁数公里,咬牙死撑到现在。   只要是人,就会畏惧死亡。   张璇从军几十年,见过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他们不是不想活,只是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   但眼前的少年,却分明是在求死。   他半点也不将生命放在眼里,死亡于他而言比家常便饭还要随意。   张璇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本该朝气蓬勃的少年长成如此模样。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样一个年轻人陪他这老头子死在这里。   “小友,您自己走吧,老夫年过半百,看淡生死,这辈子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能死在这大好河山前,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段钺回眸,沉默片刻:“张将军,您死得轻松,可想过身后人又该将如何自处?无处托付的军符要怎么处理,还在北雁郡等您的大皇子怎么办,远在京中的张氏一族将会面临何种危机,这些您都想过吗?您死在这里,难道就是对天下黎民百姓的负责么。”   张璇一怔。   段钺蹲下来:“况且,奴才的统领奉命前来营救您,您若死了,让他如何回京复命。”   “奴才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善人,只想让统领平平安安,哪怕今日奴才会死在这里,也一定会将您全须全尾送出去。”   他将张璇重新背起,脚尖一点跃上山崖:“张将军,请您务必要活着回到长安。”   张璇伏在他背上,叹息一声。   他这些年,活得竟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   这少年说的不错,覃家通敌的秘密只有他清楚,若他死在这里,覃家一手遮天,段氏江山危矣!他一定要活着回去,将这秘密昭告天下!   段钺见老将军重燃生志,顿时松一大口气。   敌人再多他也不怕,他只怕这老将军想不开,为了不拖累他去自杀,那才真是回天乏术了。   目测山崖上搜寻的兵将有五十余人。   倘若被发现,他绝不可能在短时间突出重围。   段钺沉思了下:“书书,我能用空间带张璇离开吗?”   小黄书查了下,皱起眉:“不行爸爸,还在更新中,无法使用。”   段钺吐血,这破空间,该它发挥作用的时候就哑火了。   “那剩余金币呢,能不能买些急救保命的东西,神行符?隐身术?再不济来把神剑也行啊!”   小黄书把商城划拉给他看:“喏,动辄上百万的商品,爸爸还了债,除去买药的东西,只剩一万金币,连包装纸都买不起哦。”   段钺:“......”整挺好。   小黄书又道:“不过咧,神剑买不起,百分百见血必死剑能买得起哦,还附赠两只手榴弹,爸爸买吗?”   有把破剑总比他赤手空拳好,段钺一咬牙:“买了!”   “好嘞!百分百见血必死剑一把,手榴弹两枚,总价一万金币,请宿主爸爸签收!”   段钺见它眉开眼笑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又被坑了。   好在武器入手,底气也足了八分。   “这东西怎么用。”段钺掂了掂手榴弹。   “拧开弹盖,右手小拇指拉掉火环......”   话没说完,就听“咔嚓”一声,段钺已经拉开了。   小黄书:“......”   段钺歪头问:“然后呢?”   小黄书咽了口唾沫:“然后它就要炸了。”   段钺:“......”   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段钺还算冷静,当机立断一个大力甩手狠狠投掷出去。   几乎就在下一瞬,“砰”——地巨响,手榴弹在低空爆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和火焰将周围十几个兵卒陡然掀飞出去。   段钺瞪大了眼,嘴巴几乎张成O形:“这么厉害!”   张璇亦是震惊不已,“小友,你是从何处得到威力如此巨大的火器?”   段钺来不及跟他解释,方才的爆炸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逃跑时机了!   他当即立断冲出去,毕生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疯一般夺命狂奔。   众人眼前火光一闪,只觉一阵凉风席卷而过,几乎都没看清人影。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嘶声厉吼:   “来人!他们在这里!”   ......   天将蒙蒙亮,许万春便带着食盒骑马出城。   段九拿着御赐令牌,借口自己出城打探情报,顺利跟在他身后。   许万春一路快行,丝毫不停顿,到一处峡谷前才下马,把缰绳拴在石桩上,徒步进入狭窄的山谷。   段九心生疑惑,正待跟上去一探究竟,突然,一支利箭不知从何方疾射而来,“唰”一声插进他脚下石缝中。   段九一凛,当即后退躲避,心底微惊。   什么人?难道还有其他势力也在查探许万春?   他四下巡视,就在自己上方的石坡上,瞧见一片白巾。   通常情况,白巾视为不战。   段九按捺住心底疑虑,伏地不动。   没多久,许万春出了峡谷,左右看了看,冷哼一声,才又骑马离去。   段九终于明了,这人恐怕早已发现身后有人监视,是故特意走进此处引人入局。   若他猜的不错,那峡谷两侧恐怕都埋伏有人手,但凡他敢踏进去一步,这会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段九轻吸口气,抬起头:“多谢阁下相救。”   那头并不言语,但收回了白巾。   段九觉得有趣,又道:“阁下是何人,为何不肯露面?莫非有何难言之隐?”   半晌,那头道:“问旁人之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是个颇显稚嫩的少年音,语气中带着褪不去的傲气。   段九在长安见多了这样养尊处优的少年公子,不徐不疾,张嘴瞎扯:“在下暗卫营段九,奉陛下之命查处许万春,正在搜集他的罪证,不知阁下手里是否有情报?在下愿意交换。”   果然那头被气笑了一声,露出个脑袋来:“你当我是傻子吗?陛下何时说过这等话?”   他一露面,段九便笑了下。   果然被他猜准了,确实是张璇老将军的长孙,张呈瑾。   听说他在祖父被擒后便请命来了边境,投在大皇子手下。   张呈瑾见他笑开,顿了顿,立时知道自己受骗了,紧绷着脸道:“我不与暗卫营之人相谋,你哪来就回去哪,许万春的事,不是你们能插手的!”   段九耸肩:“许万春坚决不松口,奴才有什么办法,除非小将军您能告诉奴才张将军在何处,否则,这事奴才还就管定了。”   “你!”张呈瑾深吸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同暗卫营的人逞口舌之争,冷静道:“我若是知晓祖父在何处,早已去营救他了!许万春这些时日往来一座山谷与军营之中,不知在密谋何事,大皇子殿下吩咐我暗中查探,绝不容许你耽搁正事!祖父的关押地点我会继续查,总之,你先回去复命便是!”   段九勾唇笑了笑:“张小将军,暗卫营做什么事,可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您救奴才这一次,奴才日后定当牛做马以命相报,但今天么,恐怕不能听您的了。”   他说罢,便一闪身,顺着马蹄印一路追踪而去。   张呈瑾死死皱着眉。   他同暗卫营的人打交道不多,印象中是一群不顾生死不论人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可这个段九又有些不一样,如此圆滑世故,怎会是暗卫营出生的人?   身侧属下问:“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张呈瑾勉强收回思绪:“大皇子不日便会抵达,不能让他暴露了咱们的踪迹,跟上去,见机行事。”   “是!”   ......   许万春才行不到一里,就听见不远处大片喊杀声,一道人影直直冲他疾奔而来。   许万春正要防备,那人影却从头顶掠过他,狂奔而去。   他恍眼一瞬,似乎从那人背上看见个熟悉的脸。   恰时,身后追兵急切大喝一声:“许副将!拦住他!他带张璇逃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主子毁容   “站住!”许万春反应极快,立即回身,长刀出鞘。   段钺后脑勺跟长了眼似的,腰背一弯便闪避过去,速度快如残影,眨眼掠出数丈远。   同时斜刺里杀出来一匹骏马,马上之人伸长手臂将他一裹,三人策马飞奔逃去。   再想追已然来不及了。   许万春面色狰狞,回眸怒视姗姗来迟的追兵:“到底怎么回事?张璇是怎么逃出来的!”   ......   段钺被拎着后衣领,一路颠簸,脖子都险些被勒断了。   “放、放手......呼吸、呼吸不过来了!”   段九四下一望,见追兵已经不见踪影,才停下来,把段钺扔下。   “小十六,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段钺趴在地上猛烈咳嗽,脸色苍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段九弹了下他的额头:“怎么还是这副臭脾气。”   段钺额头顿时出现了个红指印,他捂着眉心,有些不高兴:“疼。”   “疼屁,血都快流干了也没见你喊疼。”   段九直接把他衣服掀开,就见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右肩胛骨还被羽箭穿了个洞,血肉模糊。   段九皱起眉,“你铁打的吗,肩膀都快废了,怎么还能把手抬起来的?”   说着碰了他胳膊一下。   段钺登时“嗷”了一声,疼得弯下腰,面色扭曲:“段九!你到底是来救我还是来杀我!”   段九翻了个白眼:“谁管你死活,我来救张将军。”   他走向马背上气息微弱的白发老者,替他输了些内力缓解痛楚。   “将军,还能坚持么。”   张璇意识已经有点模糊,强撑着点点头。   段九看了眼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少年,用脚尖踢踢他:“起来,我带你去见统领。”   “就你那匹破马,能驮得动两个伤患才有鬼,你先带老将军回去,我稍后赶过去。”   段九捏捏他软乎乎的脸颊肉。   嗯,手感不错。   “小十六,耍什么小手段,我还不知道你?等我一走,你又要回去作死了是不是?”   段钺暴躁地拍开他的手:“你管我!”   “行行,我管不着你,我回去告诉统领,让统领来管。”   “你......”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横抱起,走到山岩后。   段钺一脸警惕:“你干嘛?”   段九眉眼微弯,笑了声:“你管我?反正不干你。”   他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根纤细的银锁链,扣住段钺手腕,另一头的铁钉用内力钉入山岩中,看着段钺被困在此处逃脱不得,处变不惊地笑笑。   “虽然不知道你回去做什么,不过我猜,左右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小十六,你性子单纯,不适合阴谋诡计,还是乖乖待在这里,等着哥哥回来救你吧。”   段钺大怒,抬脚就想踹人。   段九从容后退,看着他像只被困囚笼的雏鹰拼命挣扎,笑容越发灿烂了:“真乖。”   “乖你大爷,我*你妈!段九!你听到没有,我*你妈!”   段九权当听不见,对一旁说了句“劳烦看顾”,便潇洒摆摆手,上马带着张璇一道飞驰而去。   段钺见他动作,疑惑地回眸。   才见山岩往里走,枯木掩映处,还立着几个人,面容不清。   “张......参将?”   张呈瑾从暗处走出:“是我。”   段钺眨眨眼:“您怎么会和段九一起?”   说起这事张呈瑾脸色便不好。   他追上段九,结果这人二话不说,直接抢了他的马,厚颜无耻地说要借用。   若非看在他救出外祖的份上,张呈瑾都要同他动手了。   “我奉大殿下之命监视许万春,路上与段九相遇,同行了一段路,便碰上你朝此处奔逃而来。”   哦,懂了,原来马是张呈瑾的。   他就说,段九那个抠逼,怎么舍得为了任务专门买匹马。   他好像还骂了人家那是破马来着。   算了,不重要。   段钺直接抛到脑后,用力拽了下手腕上的银链子:“参将,您有办法将这锁链砍断吗?”   “这是特制的玄精钢所制,普通武器无法斩断。”   段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把宝剑呢。   他背过身,冲张呈瑾扬了扬背上的长剑:“参将,劳烦您用这个试试。”   张呈瑾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剑匣:“可是,段十六,里面没有剑。”   段钺脸色一僵,立刻在心底疯狂刷屏:“怎么回事!?消失了?难道还有时间限制?可我都还没用啊!”   小黄书钻出来:“爸爸,你被拎起来跑路的时候,剑就滑掉在路上了。”   段钺心疼得不行。   那可是他全部家当了!   “参将,这样吧,您替奴才将这块石头削下来。”   他今天就是抱着石头一路滚过去,也得把那把剑找回来。   张呈瑾想了想:“段十六,你回去,是救什么人吗?”   不,我只是找我的剑。   “这会覃墨川恐怕在等着你自投罗网,祖父已经救出来了,一旦你被擒,他的怒火一定会全部都发泄在你身上。”   段钺并不怕,他最不怕的就是死亡和酷刑。   “参将,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去做。”   “.......好吧。”张呈瑾不再劝,挥刀削断那一小块岩石。   段钺失去倚靠,脚步不稳,跌坐在地。   张呈瑾托住他身体:“失血太多导致的晕眩,段十六,你不该再行动了。”   段钺拼命眨了下眼,抿去眼角血雾,咬牙强撑着站起来:“我还可以,参将,等九哥回来,您就跟他说......”   .......   “一百九十八鞭。”   “一百九十九鞭。”   “两百鞭。”   低沉的声音响彻在刑房。   覃墨川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戏谑看着面前血肉横飞的少年。   往日高高在上的皇室子弟,蜜糖罐里泡大的金丝雀,冷傲不可一世的四殿下,何曾有这般狼狈污秽的模样。   “两百鞭了,殿下,段十六还是没有回来救你。”覃墨川嗤笑:“是不是说明,你在他心目中根本无足轻重?”   “亏我还以为能用你做诱饵,真是白费心思......”   覃墨川摇摇头,打算离开了。   许万春皱眉:“将军,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了,不能杀。”   “我知道。”覃墨川抬抬手指,招来几个狱卒:“上烙刑,就在他脸上印个......‘奴’字,如何?”   许万春并没有意见,他本身就是独目,对外貌也根本不在意,只要人不死,随便折腾。   两人冷漠看着狱卒拿起烧红的铁烙,逼近孱弱少年,残忍狰狞地摁在他那张艳绝无方的脸蛋上。   “噗呲——”   一阵血肉被烫烤的刺耳声,伴随着难闻的焦糊味。   刑架上垂着眸的少年陡然抽搐了下,四肢痉挛,痛苦地几近扭曲,喉咙口发出如同野兽般的悲嚎。   “十六......”   ......   段钺愣了下,突然抬头望天。   旁边的人惴惴不安:“怎、怎么了?”   “没。”段钺回身,下意识笑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可能是错觉。”   伍生铁瞳孔轻缩,近乎朝圣般凝视着他的脸,喉结上下滚了滚。   段钺立刻意识到不妥,收起笑容,淡淡问:“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个被抓来的少年,还关在原来暗牢里?”   “我、我不会骗段兄!你相信我!”他急切想证明自己的赤忱之心。   段钺点点头:“别怕,我相信你。”   伍生铁嘴唇哆嗦,被他这一句话荡得心肝发颤,好似泡在一汪温热的泉水里,四肢百骸都畅快到无处释放。   段钺温和乃至纵容的态度,甚至让他恍惚以为,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他抖着手伸进怀里:“段兄,我这个家传玉佩......”   “啊!”话未说完,段钺便估计重施,痛苦地弯下腰捂起肚子:“又拉肚子了!小哥,咱们下次再见!”   说罢,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   伍生铁一个人站在后头,握着红绳白玉佩,又难过,又担心。   美人怎么总是闹肚子呢,难道吃得不好吗?   ......   段钺溜到墙角下,四处望望,见人没跟上来,才松口气。   想了想,又有几分愧疚。   利用自己去欺骗老实人,那他不是和靖王那种自私鬼变得一样了吗。   况且,万一伍生铁被发现泄露秘密,恐怕难逃死罪。   “书书,有什么办法救他吗?”   “有哦,爸爸扳倒覃墨川,就能救伍小哥的命啦。”   “你这不废话么,覃墨川背靠覃贵妃二皇子,一个未来皇后,一个未来太子,我怎么翘得动。”   “大皇子最近不是也在调查覃墨川么,爸爸也可以跟他合作呀。”   “合作是对等的,我一个暗卫,身份低贱,有什么资格去跟一个皇子合作。”   段钺有点发愁,“唉,好烦,以后再想吧,先去救人。”   小黄书仰倒。   他家宿主爸爸怎么一有事就喜欢拖延逃避。   难怪这么久了还是和靖王在原地踏步。   “爸爸小心哦,止疼药时效还有一盏茶时间。”   段钺颔首,蒙上面罩,深吸口气,一头潜入地牢。   ......   刑房静悄悄。   铁烙沾着焦糊的血肉,搁置在火里“刺啦”作响。   血珠从靖王脚趾落下。   一滴,两滴。   在地面汇聚成一滩血泊。   血水里倒映出一张蒙头垢面、血肉尽毁的脸。   靖王耷拉着眼眸,无神地盯着那张丑陋如恶鬼的面孔,茫然地想着:   没有这张脸,段钺连一丁点眼神,都不会再施舍给他了。   不远处传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靖王眼皮沉重,视线渐渐模糊。   入目所及,只剩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渊血海。   他在里头沉浮。   段钺站在岸上,笑意温柔,看他挣扎。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卫吻了主子   段初初这颗向来冷酷的心,终于体会到一星半点,当初他屡次将段钺关在暗室中受刑时,小暗卫心底的绝望和麻木。   经受了那般非人折磨,段钺怎么可能不恨他。   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或许被抛弃,被杀死在这里,就是小暗卫对他当初屡次欺骗玩弄的报复。   “段钺......”   靖王干涸的唇喃喃着,眼眸渐渐阖上。   世界陷入黑暗。   耳畔那若有似无的脚步终于停下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段......初初?”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震惊和不敢置信。   靖王怔了怔,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小暗卫如同逆光而来的神使,斩破黑暗来到他眼前。   他是如此的不知廉耻,做了那样的事,却还敢在幻境中奢求段钺的救赎。   “段钺......”   纤细的少年双脚俱被折断,双腿无力下垂,遍体鳞伤的身体被锁在腐朽的十字刑架上,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块不带着血沫,那张漂亮清贵的、总是叫他控制不住心软喜爱的面庞,被铁烙毁得面目全非。   段钺瞧见这一幕,脑袋一声嗡鸣,愤怒得差点炸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   “是我,我来了。段初初。”   他克制着颤抖的手,捧起少年面目全非的脸,嗓音沙哑:“谁、这是谁干的。”   他要杀了那人!   靖王神色恍惚,原来在他意识中,小暗卫一直都是这么忠诚。   他分明知晓,却总是恶趣味地伤害他。   “段钺,对不起、对不起......”   眼角干涸得只能流下一行血泪,喉咙发出痛苦呜咽的悲鸣,他想忏悔却发现无力偿还。   “段钺、段钺......我不该折磨你,我错了。”   段钺顿了顿。   这种生死关头,狗王爷竟然在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后悔,真不像他的性格。   估计都被烫傻了。   这深宫里骄傲的白孔雀,哪里受过这么残忍的折磨,怕是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段钺忍住心头怒火,一挥长剑砍断锁链。   少年柔弱无骨,软倒他怀里。   他也确实没什么骨头了,都被覃墨川那个贱人给折了。   段钺只要一想到自己唯一瞧得上的这张脸,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就气得头顶直冒烟。   “别说话,我先带你出去。”   他才将人打横抱起,四周壁灯忽而一闪,整个刑房都明亮起来。   覃墨川带着人站在牢门前,笑意盎然瞧着他:“好久不见了,段十六,我还以为是我多想了,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身犯险境,四皇子这条命,留得不亏。”   话落,十数个黑衣人便快速冲进来,虎视眈眈将他包围。   和那些杂兵蟹将不同,这些人个个气息沉稳、肌肉遒劲,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练家子。   段钺警惕地后退半步,环视四周,寻找突破口。   覃墨川哈哈大笑:“我知晓你武功高强,特意将麾下最精良的一批死士调来,与你一较高下,段十六,带着一个废人的你,是绝逃不出这里的。看,本将军对你好吗?”   段钺神色平静:“殿下的脸,是你毁的么。”   “是。”覃墨川吐出个字,勾起笑意:“又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   话音未落,段钺身形如疾风紫电倏而一闪!   谁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眼角捕捉到他身影时,就见他已经瞬移至覃墨川近前。   覃墨川惊骇,立即做出防御。   然而段钺比他更迅速,长剑陡然出鞘,在他脸颊上狠狠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许万春大吼:“抓住他!”   众多黑衣人蜂蛹而上,段钺手臂微微收紧,一手持剑,一手将段初初搂在怀。   “主子,抱紧我。”   血滴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尤其真实。   靖王忽而一怔,猛然抬眸。   主子......   段钺,不是幻觉!这是真的!   段钺察觉到他有些异样,但来不及多想,眼神一凛,手持长剑杀进人群,剑刃挥洒鲜血,如同恶鬼修罗毫不留情收割走无数生命。   不过眨眼,地面就被鲜血浸染成一条血河,刑房里横七竖八倒着黑衣人死不瞑目的尸体。   玄衣少年怀抱靖王,神色冷酷,踏在一地尸山血海。   “只不过,”他继续方才那句未说完的话,“会让你付出相同的代价。”   覃墨川眯起眼,看向自己双脚。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脚踝的防护铁甲已经被生生撕裂出一道口子,鲜血正汩汩涌出。   方才那一照面,段钺不仅划伤了他的脸,剑刃抬起时还顺便挑断了他的脚筋!   剧痛传来,覃墨川闷哼一声,控制不住跪倒在地面,因为痛楚而弯起腰,疼得浑身直颤。   那屈辱姿态,如同谢罪求饶。   而角度,正好就是靖王的方向。   段钺长剑归鞘,空出的手轻抚了抚靖王被毁的脸颊,眼中杀意汹涌:“你的命,我下次再来取。”   许万春冷脸:“你以为自己还能走得掉。”   无数兵将手持箭弩涌进来。   倘若他单枪匹马,的确逃脱不了。   但......   “书书,空间更新完成了么。”   “刚好赶上!爸爸可以使用啦!”   段钺冷笑,斜眼一挑,杀机凛冽:“覃墨川,殿下的脸若是好不了,我会让你覃氏一族碎尸万段去偿命!”   他步步后退,身影渐渐虚化。   许万春一惊:“拦住他!”   密密麻麻的箭雨“簌簌”落下。   令人震惊的是,段钺竟像鬼魂一般,丝毫不受影响!所有羽箭都直直穿过他的身体,直接钉进了他身后的墙面上!   他阴森地勾唇,消失在空气。   四周飘荡着若有似无的杀气,伴随着桀桀笑声。   兵将们惊骇地后退:“鬼......有鬼啊!!”   许万春脸色难堪:“慌什么!小把戏罢了,他一定还在这里,给我搜!”   说罢,立刻弯腰去看覃墨川的情况:“将军?伤势如何?”   覃墨川闭着眼,笑了几声:“段十六......好,好的好......”   “将军?”   覃墨川倏然睁眼,眸底尽是疯狂的掠夺:“本将一定要将他夺到手!回营!”   ......   一进空间,便再也支撑不住,松开靖王,倒头躺在榻上,意识昏沉。   他受的伤太重,哪怕体质好恢复力惊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恰好止疼药的药效也过了,剧烈的疼痛袭来,他蜷缩在榻上发颤,恨不得立刻死去,也比现在来得轻松。   小黄书有点心疼,但不得不在他耳边提醒:“爸爸,靖王的伤口还没处理呢,现在昏过去,靖王这条命就没了。”   段钺眼睫颤了颤,不得不爬起来,看向身边的少年。   靖王也正在注视他,眼底藏了一抹担忧和愧疚。   但见段钺一抬头,就立马受惊地低下头,背过身去,扯着褴褛的衣衫,不安地将那张可怖的脸藏起来。   段钺看他一会,心中思绪万千,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想问你藏什么,本就不喜欢自己那张脸,毁了便毁了。   他想说你活该,又想问疼不疼。   话在嘴里绕了半晌,脱口却只有一句平淡的:“过来,我帮你处理伤势。”   靖王闭着眼:“你、你是真的。”   哦,忘了,他们小殿下的噩梦还没醒。   段钺嗤笑一声:“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靖王顿了两三息,半掩着脸,伸手过来触碰他。   那双手遭受了夹刑,原本修长俊秀,根根分明如白玉节,这会却红肿溢血,血痕遍布。   段钺呼吸加重,手指攥得咔嚓响。   他觉得自己怒火又要烧起来了。   自己都没舍得这么对待的仇人,被旁人抢先凌虐至此,他气得快要爆炸了!   下一瞬靖王冰凉的指尖触到他唇角。   冰凉的触觉让他心头之恨渐渐淡下去,暂时恢复冷静。   “段十六......”靖王喃喃,至今无法相信,这人会回来救他,“为什么......”   段钺被他畏缩的姿态刺得心烦意乱,直接扑上去,把人摁倒在榻上,虚覆在他身体上,直视他的双眼。   靖王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即想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不要看。”   段钺冷脸,强行拨开他的手,举过头顶压住,声音凛冽:“什么不要看?”   “脸、毁了......”   “毁了又如何,男人要那么漂亮的脸作甚?你不是向来不在意皮肉之相,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靖王怔怔盯着他清澈明亮的双眼,忽觉一股难言的卑微,无法用这幅容颜去面对这个人。   他难堪地撇过头,抿唇不语。   “段初初。”   段钺把他的头正过来:“看着我,说话。”   靖王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溢出。   小暗卫身上的薄荷叶散发着幽幽冷香。   心底酸涩痛楚。   他辨不清是自己为什么而哭。   “你不喜欢。”   他哽咽道,“你不喜欢这张脸。”   段钺眨眨眼,先前替狗王爷想了许多理由,唯独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   他不喜欢。   所以,是在意自己的想法吗?狗王爷我行我素惯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段钺新奇,俯身凑过来,盯着他沾染了水雾后越显朦胧艳丽的桃花眼:“段初初,谁跟你说我不喜欢。”   靖王眼睫颤了颤。   像蝴蝶振翅。   泪珠顺着鸦睫滑落,美得不像话。   段钺没忍住诱惑,低头吻了下。   轻飘飘的,羽毛飘落一般。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主子动心   段钺吻得不深,只蜻蜓点水触碰了下,便离开那双干涩薄唇。   靖王似乎尚未反应过来,桃花眼瞪得极圆,一脸茫然盯着他。   蠢了吧唧的。   段钺拨弄了下他额角的碎发,“殿下,不用害怕,我会治好你的。”   靖王仍然不说话,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段钺挑眉:“不说话,是不信我么。”   想了想,他的手滑下来,揉了揉靖王的唇角。   看样子,是打算再吻一次。   靖王指尖一抖,突然把人推开,极快地蜷缩起身体,把头埋进被褥里,逃避和抗拒的意味极明显。   段钺困惑地皱了下眉。   难道狗王爷不喜欢这样?   那他心动值升那么快干啥。   “段初初?”   “段初初。”   “你再不理人,我要亲你了。”   被包狠狠抖了下。   看幅度就知道里面藏着的人有多惊惶。   须臾,半个脑袋试探地露出来,嘶哑艰涩的声音传来:“你......”   段钺听不太清,凑过去侧着耳。   靖王难以启齿:“你不恨我......么。”   听到他这么问,段钺愉悦地笑了声:“不。”   只有在无法复仇时,才会产生恨的情绪。   而当猎物已经落入陷阱,无法自拔,剩下的便只有戏谑、玩弄甚至于放纵,期待他美梦破碎的那一天。   段钺扒开被包,直视少年那双震颤不停的桃花眸:“段初初,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被无用的仇恨束缚,至少现在,我和你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靖王紧抿着唇,眼眶控制不住地潮湿,很快泪水又滚了下来。   他今日,似乎尤其脆弱。   大抵是骄傲被踩碎一地,终于明悟此前错行。   段钺轻轻托起他后脑勺,拭去他眼角湿润的泪,指尖顺着颊边滑落,抚上那片可怖的烧痕。   “疼吗?”   靖王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想说什么。   段钺好笑,问小黄书要了片蓝莓味儿的止疼药,塞进他嘴里。   靖王含着用舌尖拨弄了下,用眼神询问他是什么。   “放心,不是毒药,好东西。”   见他嚼碎了吞下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齿,段钺不由笑笑,问:“甜不甜?”   靖王迟疑,点点头。   酸酸甜甜的,他从未尝过这种味道。   更神奇地是,没一会儿,他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都消失了,身体只剩下酥酥麻麻的微痒,只轻碰一碰,都舒服得不行。   段钺将他打横抱起:“是止疼药,能管两个时辰,不过,一天只能吃一粒,吃多了会有副作用。”   靖王想起从前自己变小的事。   小暗卫总能拿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连这个摆设奇特的屋子也是。   但他不说,靖王也就没问,到底还是存着几分愧疚和难堪,被段钺抱起时,也把脸撇过去,不肯叫他看见。   段钺把他抱到屋外。   空间升级之后,新增了野外建设项目。   一打开门,入眼便是蓝天白云,山川河流,青青草地。   小黄书盘腿坐在他头顶:“爸爸可以通过调节气候温变、季节变幻等等,在这里种植养殖,扩大领地,当空间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时,将会自主孕育生命,爸爸也会成为这方小世界的创世神。”   本以为是鸡肋,原来是个洞天法宝。   不过。   “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当然了,爸爸这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哦。”   那你说屁。   段钺四处找了下:“灵泉在哪里?”   小黄书说,靖王的脸属于重度烧伤,用普通药物根本没有复原的可能。   而商城里的复颜霜属于特级伤药,专供顶尖宿主使用,售价高达千万金币。   别说段钺现在口袋空空,就算他把所有支线主线任务都完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所以小黄书建议他先赊一口灵泉,替靖王养着身体,暂缓他病情恶化,之后再想其他的办法。   据说顶级的灵泉能洗经伐髓、脱胎换骨,区区烫伤根本不在话下。   但那个更贵,一口就顶上百瓶复颜霜,把小黄书卖了都买不起。   段钺只配赊一小口最低级的温养灵泉,饶是如此,也让他顿时欠债五十万金币。   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入场需要缴纳入场费的哦,一次十万金币哦爸爸。”   “......”离谱。   五十万金币他还不起,再加十万他也还是还不起。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段钺无所谓地摆摆手:“快点。”   空气中一阵水纹荡漾,云雾蒸汽缭绕,一方清澈的温泉出现在眼前,暖玉为璧,白荷浮水,青石台上摆着酒壶古籍,流觞曲水,雅致清幽。   段钺是个俗人,理解不了这等意境,直接上手开扒靖王衣衫,一个甩手把人投进水里。   水花四溅。   靖王沉底两三息,才挣扎着浮上来,呛了一大口水,唇色惨白,抓着玉璧不敢动作。   段钺蹲在岸旁,被他下饭的操作逗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殿下,水不深,淹不死的。”   靖王抿着唇,扒紧玉璧,不吭声。   段钺怕伤他自尊心,便转移了话题:“这是药泉,殿下在里面泡几天,伤势便能好转了。”   靖王低头看了眼。   泉水过于清冽了,身下光景一览无余,遍布疤痕的皮肤和扭曲的腿骨看起来尤为丑陋。   他微微蜷起来,不愿被段钺看见。   段钺却以为他害羞。   光天化日,赤身裸体,好像是挺变态的。   他笑起来,解释道:“殿下,这里只有我们,不会有外人进来的,没关系。”   靖王还是不说话。   不过他本就寡言,段钺也习惯了,随手一撩衣摆坐在岸旁,把青石案上那本古籍拿起来,一边陪靖王,一边随手翻了两页。   下一刻他就把书扔老远。   神他妈古籍,怎么又是男男小黄漫。   幸好没给靖王看见,不然他要怎么解释。   小黄书见他这都不开窍,急得跳脚,只得亲自上阵撺掇他:“幕天席地,孤男寡男,干柴烈火,爸爸,你难道就不想干点什么嘛?比如温泉play?野战一夜七次?”   段钺拒绝得很干脆:对着靖王那张脸,下不去嘴。   扯淡,刚才亲得不是很起劲,小阿钺都快站起来了。   小黄书知道他在找借口,却无可奈何。   “那爸爸也不能干看着呀,这么好的机会呢,心动值还差七点就满八十啦,有零食大礼包奖励哦。”   段钺眼睛闪了闪。   他趴下来,朝靖王勾勾手指,眉眼弯弯:“殿下,来。”   靖王不愿靠近他。   顿了好片刻,才扶着玉璧,慢慢荡过去,低着头,乖顺浮在他面前。   两人离得很近。   段钺一伸手,就能捧住他的脸。   靖王想逃开,但被他擒得很紧,无法动弹。   “段钺,别......”   他胸口起伏剧烈,眼神闪躲,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段钺担心弄疼了他,便松了几分气力,改为安抚。   “殿下,别躲,没关系。”段钺一边低声哄,一边吻上他眉心、鼻尖、唇角。   不徐不疾,寸寸侵占。   段初初心脏剧烈跳动。   有什么情绪,渐渐在脱离他的掌控,无法挽回。   ......   段钺在空间躲了四五天。   八十点的心动值大礼包被他卖了,兑换了一张漂亮精致的藤萝缠花面具,戴在靖王脸上。   有了一层遮掩,靖王终于不再躲他。   断裂的腿骨经过数日灵泉滋养,渐渐重新生长出来,被虐待出的血痕伤疤也在好转。   段钺从商城购置了一批花里胡哨的衣衫玉饰,每天不重样地让靖王穿。   他就像一个圈养了金丝雀的饲主,兴致勃勃地投喂、装扮自己的宠物。   靖王一开始还会抗拒他的照顾,后来逐渐便发现他这些举动的意图——就像他从前将段钺看作玩物戏耍一样,段钺也只当他是一个会动的人偶。   一切温柔和耐心,不过是出于他自己的兴趣,而非对自己的喜欢或爱意。   靖王再也没有反抗过他的亲昵或抚摸。   这是他的赎罪。   他时常会想,从前段钺被迫和他同床共枕时,是不是也抱着这种无力绝望的心情。   只不过,明知是假象,每次段钺隔着面具亲吻他的时候,心口却仍然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乱如麻。   ......   第六天,靖王基本能下地走路了。   段钺牵着他出了空间。   “殿下是想直接回长安,还是再留在这里观察情况?”   靖王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呢?”   段钺觉得有意思。   狗王爷看似淡漠,其实内心自负骄傲得很,向来是独断专行,不屑询问他人意见,如今却事事都要多问他一句,好像离不开他似的。   段钺弯弯眼,也没表现出异常,只道:“我听殿下的。”   靖王揣摩他的心思,不动声色道:“那便留下来,去见段飞,顺路打听覃氏的动向。”   段钺笑眯眯的,“好呀。”   他直接让小黄书将出口开在军营前,出来时放了一个信号弹,没多久,段九便飞跃赶来。   “小十六?当真是你,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段钺笑盈盈站在原地,并不言语。   段九便想到六天前,他快马加鞭匆匆返回时,张呈瑾告诉他,段十六挣开锁链跑了,还让带句话给他。   段九以为是情报,忙问带的是什么话。   结果张呈瑾来了句:“段老九,我。操。你大爷。”   段九想到这茬,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走向段钺:“好小子,你还敢出现,看我不揍得你哇哇叫爹!”   他伸手就想去揪段钺耳朵尖。   突然斜刺里横插进一只手,一把打开他,同时将段钺往后一拉,护进自己怀里。   “别碰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统领,我三天没洗澡了   段九这才发现,他身后藏了个大活人。   戴着银色藤花面具,身形挺拔俊秀,一袭精致干净的月白芙蓉锦袍,浊世独立,清贵如莲,同这荒漠边境战场格格不入。   向来不喜欢被亲近的小十六,被这人搂着腰搭着肩膀,不仅没生气,还很习惯的模样。   有意思。   段九挑了下眉:“这是谁?”   段钺转头看了眼。   段初初有些紧张,握着他腰的手微微用力,好似在期待什么。   段钺勾唇,把他的手扒拉开,道:“你猜。”   靖王明显有些失落。   段九看着有趣得很,故意道:   “这我怎么猜得出,除非你叫他把面具摘下来。”   “那不行,他的脸只有我能看。”   这句话的语气就太过暧昧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不对劲。   连那面具人眸光都亮了许多。   段九好笑:“所以你先前拼死拼活要回去,就是为了救这个人?”   “嗯......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你如今说话怎遮遮掩掩的。”   靖王也看过来,专注看他。   段钺嫌烦,木着脸,不肯搭腔:“我要见首领。”   段九嗤笑出声。   这缩头乌龟。   一谈正事就开始当鹌鹑了。   “行了,不问你了,走吧,统领还在等着呢。”   三人入营时被拦了下。   守兵要靖王摘下面具,否则不放人。   段钺蹙着眉,狗王爷那么在意自己毁容,怎么肯给别人看。   他正想用什么借口糊弄过去,靖王却一言不发,直接卸了面具,露出半张丑陋如恶鬼的脸。   守兵惊骇地瞪大眼,直往后退。   “鬼、鬼啊!”   段钺像被戳到逆鳞似的,立即怒道:“什么鬼不鬼!你看清楚点!”   靖王反倒平静:“行了么。”   守卫被他那双冷漠的眼一瞥,哆嗦得更狠了,抖着腿说不出话。   段钺见他这么大反应,不悦地冷哼,上前把靖王拽回来,接过他手里的面具重新戴上,对那守兵冷道:“好了吗大人,能放行了吗?”   守兵一激灵,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三人入了营,段九才道:“原来兄台戴面具是这个原因......”   段钺不大想提这件事,没吭声。   段九道:“在下倒是略通焕颜之术,若是兄台不介意,在下帮忙看看如何?”   段钺眼神微动。   只是尚未说话,靖王便已言简意赅回绝:“不必,多谢。”   “那真是可惜,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段九眯眸,笑意不明。   段钺斜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此时正值午时。   营帐中,段飞正在用膳,见三人进来也不惊讶,点点身侧空位:“坐。”   段钺一见他就有点怂,把靖王推到他身侧坐着,自己溜到正对面去了。   段飞撩起眼皮:“坐那么远干什么。”   “......”段钺咽了口唾沫:“我、我三天没洗澡了,身上臭。”   段九闷笑一声。   段钺瞪他。   这人怎么这样蔫坏,不就是偷了他一把薄荷叶子没给钱吗,至于记到现在。   段飞见他还敢分心,脸色一沉:“过来。”   段钺“倏地”站起来,腿一跨就坐了过去,两手乖巧搭在膝盖上,缩着脖子并着腿,要多怂包就有多怂包:“统领,坐、坐过来了。”   段九捂着脸,笑得肚子疼。   段飞头疼地揉揉眉心:“这几日。你到底去哪了,既然安全,为何不传个暗信回来,你可知段九为了找你......”   段九咳了两声,打断道:“统领,小十六当时伤重逃命,约摸是没空传信。”   段飞微微侧眸,琥珀色的狭长凤眸静静看他。   段九神色不变,朝他笑笑:“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对么。”   段飞沉默片刻:“随你罢。”   段钺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   段九见他一脸呆瓜样,笑了声,转了话题:“来的路上忘了同你说,张老将军被大皇子派人来接到他的驻地了。”   段钺眨眨眼:“覃墨川能同意?”   段九:“大皇子亲自带人过来,他不同意行么。”   “既然如此,统领的任务不是完成了么,为何还不回长安?”   段九斜他:“你以为是为了谁?”   段钺也反应过来,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我得罪了覃墨川,估计他不会放过我。”   “你还好意思提这事,托你的福,覃墨川的老巢都被剿了个一干二净,他现在对暗卫营敌意十足。”   段钺茫然,和靖王对视一眼。   “怎么回事?”   那日段钺带人离开之后,覃墨川一怒之下派出谷中大半守卫去搜查,结果就被张呈瑾趁机捡了个大便宜,直接召集人手突袭山谷,抢走了一大半的火药。   本就是来历不明的军火,被抢了也没处说理。   听说覃墨川气急攻心直吐血,这几日都卧病在榻爬不起来。   段钺忍不住捂脸,把人家造反的家当充公了,他要完了呀。   靖王拽拽他衣袖,嗓音放得低哑了些:“别怕,我保护你。”   你能保护个毛线。   段钺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在空间里龟缩一辈子了。   想到这里,他一把揪住靖王衣襟:“我告诉你,这事儿你也有份,到时候你可别想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靖王道:“不会。”   “我不信,你都骗我多少次了,你得给我立个字据,免得你耍赖。”   靖王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好,我写。”   但一时半会找不到纸笔,他想了想,便牵起段钺的手,用指腹在他手掌上写了个“命”字。   段钺眨巴眨巴眼睛:“啥意思啊。”   靖王喉结微动,看着他的脸低声道:“我把命交到你手上,若有违誓言,你就杀了我。”   段钺被他逗笑了。   “你糊弄小孩呢。”   靖王:“没有。”   段钺歪了歪脑袋,五指并拢,作势握住拳头,弯眸笑起来:“那我这样,是不是就将你的命运掌握在手里了?”   靖王认真点头。   “那我若是现在就要夺走这条命呢?你怎么办?”   “我是你救回来的,你想如何,便如何。”   两人视线相触片刻。   那种奇怪的氛围又渐渐升腾起来了。   一层透明无形的薄膜,将二人与世隔绝开来。   明明桌子上还有其他人,可似乎谁也插不进他们中间。   段飞冷眼看了半晌,突然出声:“行了,吃饭,有什么悄悄话私下里去说。”   “啪——”段九似乎听见了一层膈膜破碎的声音。   再看小十六,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怂怂地“哦”了一声,乖乖坐正身体,红着耳尖埋头扒饭。   那面具人倒是从容冷静,还想替他夹菜,结果被段飞挡住了。   段飞沉着脸道:“十六忌口多,他想吃什么会自己夹,外人别添乱。”   好一个扎心的外人。   这下两个都老实了。   段九握着筷子闷笑。   他们统领生得倒是妖冶勾人,可惜这性子真是严肃正经得过了头,一点都不解风情。   正偷乐时,段飞冷厉的眼神一扫而来。   段九轻佻地举手,做投降状:“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吃饭呢。”   段飞皱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多吃点。”   段九笑笑:“是。”   不过他今日腹痛,实在吃不下东西,勉强吞了两口,脸色就已经发白了。   怕被段飞看出端倪,他便一直插科打诨,寻小十六开心,神不知鬼不觉把碗里的饭菜全喂给了他。   小十六这蠢蛋,一点没察觉异常。   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活这么大的。   用了膳,段九便借口探查情报,想偷溜。   段钺死死抱着他小腿不放。   “不行,你得陪我去找覃墨川。”   “快放手,我又不是傻缺,我才不去,让你那个面具朋友陪你去,他不是还想保护你么。”   “呸,他保护个屁,他啥都不会。呜,九哥,好九哥,你最厉害了,你就陪陪小十六吧,小十六的命都快要没了呜。”   段九嘴角直抽。   这小子从哪学来的撒娇劲儿。   “行了行了,你先起来。”   段钺泪眼汪汪:“呜,你答应了?”   段九无奈地扶额,正要点头。   突然,肩膀上一只手轻按下来。   他愣了下,回眸:“统领?”   段飞走到他身侧,垂着眸看小十六,声音淡淡:“段九还有别的任务,我陪你一起。”   段九怔了怔。   段飞没看他,弯腰问小十六:“可以吗。”   段钺双眼一亮。   怎么不可以!   段飞武功造诣极高,哪怕前世他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也不敢说是段飞敌手。   有他在,完全不用担心生命安全。   段钺双眼一亮,当即换了个大腿蹭:“呜,统领,你真好!”   段飞揉揉他脑袋:“起来吧,动不动就黏人,成何体统。”   靖王站在一旁,安静看着。   他从不知小暗卫还有这样一面。   前世他总厌嫌小暗卫死板沉闷。   可原来,那是因为他知道,在靖王府,没有人会宠他,没人会纵容他的任性。   他只能靠自己去拼命。ytt   靖王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像有把针扎了进去,剧烈的刺疼。   段钺笑盈盈转头看他:“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回。”   靖王很想说,我和你一起。   但他清楚,他跟不上段钺。   自从重生以后,段钺已经远远将他甩在身后。   不再耽于情爱的他,不再沉溺过去的他,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沉默了许久,许久,靖王道:“早点回来。”   段钺离开之后,营帐里就只剩他和段九。   前世靖王和段九没什么交集。   段四被庄贵妃诬陷媾和,赐死之后,段飞也失去了中承帝的宠幸。   再后来夺嫡之争开启,靖王凭借段钺的实力,和太子段云睿针锋相对,致使中承帝对段飞越发厌恶。   某次遇袭后,中承帝迁怒暗卫营,一气之下将段飞贬入军营为妓。   段九也是在那时死的。   听说他为了救段飞,孤身一人闯入军营,拼死将段飞夺出。   但两人却逃不过京畿营铺天盖地的追捕,被追杀至绝境时,双双投崖自尽。   靖王之所以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消息传出之后,段钺一个人躲在角落哭得极伤心,还碰巧被他看见了。   那天晚上,他把段钺压在身下时,还能看见他眼角的红痕。    第一百二十章 谁是统领真正的小宝贝   月黑风高。   一道人影在树影中穿梭,踏雪无痕。   段钺先是去了趟藏匿军火的山谷确认情况,才赶来与段飞汇合。   “统领,情况如何?”他落在一颗枯树枝头。   覃墨川营帐附近重兵把守,无法靠近,此处是距离最近的藏身点,聚心凝神,勉强能听见交谈。   段飞拧着眉,没先回答:“你那边有没有异常?”   段钺叹气:“我们被骗了,谷中真正重要的不是那些火药,覃墨川用军火做遮掩,实则是为了保护地下大批量的牵机情花植株,属下去查探的时候,那批植株已经被转移走了。”   “果真如此......”   段飞揉揉眉心,叹了口气:“十六,你现在立即动身赶往北雁郡,通知大殿下撤离。”   段钺微惊:“什么意思?难道覃墨川还打算对大皇子动手?”   “我方才扮做亲卫潜入营帐,看见大殿下身边的医侍在此。”   大皇子常年征战,无妻无子,但身侧常年跟着一名美貌少年,据闻医术超凡,深受信赖。   不过段钺倒是知道,这位医侍实则是边境西戎族的后代,被大皇子铁骑毁了故乡,这才潜伏在他身边,伺机报复。   后来二皇子登基,整束边境势力时,他还和靖王结了盟,一不做二不休把大皇子毒成了瘫子带走,此后袅无音信,而大皇子留下的军队战备,自然被靖王坐享其成收入囊中。   “难道他想和覃墨川合作?”   “不错,我听见他在同覃墨川商议往北雁郡的护城河投毒,若是成功,便令北夷夺城攻占,并以此为据点正式向天朝开战。”   段钺手脚冰凉,“北雁郡可是边境防守要塞,整个西北腹地只有这一处大型关隘,一旦被攻占,十万北夷军再无人能挡。”   到那时,整个天下都会落入敌手。   段飞神色凝重:“张璇被劫,覃氏通敌之密迟早暴露,横竖是死,覃墨川已经打算鱼死网破,只怕这一次,北雁郡百姓将士皆难逃大劫。”   段钺脑子嗡嗡作响。   上辈子他参与过最大的国事也不过是夺嫡,失败了,至多陪上自己和狗王爷的小命,是以毫无顾忌。   而打仗这种事,却关乎天下黎民,王朝存亡。   上千万条百姓的命捏在他手里,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没资格去做决断。   幸好幸好,他身边还有一个靠谱的统领。   听暗卫营的前辈们说,段飞年轻时,曾替中承帝四方征战,领兵作战的经验甚至不比覃墨川少。在段钺入营前,“段飞”这个名字,整个长安几乎家喻户晓。   段飞沉吟片刻,冷静吩咐:“情况紧急,我们兵分两路,你速速赶去通知大殿下,我到山海郡和黑水郡等地召集边军,至少要保住北雁郡。”   段钺记得张璇还在北雁郡,他要出了事,统领定然难逃其咎。   况且,以老皇帝那个是非不分的性子,没准还会把灭城的责任直接推到统领身上!   段钺丝毫不敢耽搁,拔腿就想跑。   段飞把他拉住,将令牌递给他:“大殿下谨慎正直,恐怕不会相信你的说辞,你带上御赐令牌,能调动一部分北夷的兵力,届时见机行事。”   “可统领将此物给属下,万一覃墨川对您下手,您该怎么办?”   “若他当真撕破脸皮,一枚小小令牌也顶不了什么大用。”   段飞说完,见小孩神色忧虑,便又添了一句:“别担心,我这边还有段九等人,不至于毫无退路。”   段钺越想越不安,生怕和那时候一样,再见即是生死永隔。   “我不去了,统领,我和你一起,只要脚程快,也能赶得上!”   “莫胡闹!段十六,国将大乱,岂容你在这里耍小性子?”段飞厉声斥责。   段钺执拗地攥紧拳,眼眶发红。   他永远都忘不了段七把那枚玉簪交给他时的场景。   段七说,统领跳崖尸骨无存,遗物中只有一支碧玉流月簪,是他送给小十六的最后一件生辰礼。   段钺并不缺礼物,他性子好善交际,加上位高权重,生辰那一日会有不少人给他送礼。   连靖王也会格外恩赏他一个承诺,或是某个任性的要求。   大多人,无非是投其所好,送他刀啊剑啊或是某些巧夺天工的暗器。   只有段飞最俗气,要么送几套花里胡哨的衣衫,要么是堆满箱的千层靴,要么就是各种温润雅致的发冠玉带,平常人家最普遍的东西。   也是暗卫最用不上的东西。   段钺从前不懂时,还曾严肃抗议过,指责统领不用心。   直至后来才发现他的用意。   他只是想他的小十六和寻常少年一样,有一天能光明正大走在长街上。   不用穿鬼祟的夜行衣,不用佩沾满血的长剑,不用在冰天雪地里埋伏三天只为杀人,也不用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屠杀生命。   他只想让自己养大的小孩,能做一个普普通通快快乐乐的人。   可段钺辜负了他心意。   那天夜里,靖王召他侍寝,将那枚发簪拔出来,当做淫器送入他体内搅弄。   他用污言秽语将段飞贬得一文不值,他说段十六和他亲爱的统领一样,是个用出卖肉体上位的肮脏奴才。   他说是段十六害了段飞,因为段十六的不听话,因为他的任性,才使得中承帝迁怒于人。   段钺在他身边委曲求全多年,第一次发了大怒,发狂地扼住他脖颈,差点活生生把他掐死。   还是蒋飞尘带人巡逻时发现异常,冲进来把他制住,才救回靖王一条狗命。   靖王盛怒,将那玉簪扔到地上一脚踏碎,把段钺关进暗牢,鞭笞整整三天三夜,打得奄奄一息,逼他认错道歉,才把人放出来。   后来的段钺,再也没敢想过段飞的事。   每一次想,他就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了自己。   他胆小,他怕死,他甚至还想留在靖王身边。   他是如此自私自利,一心只在乎自己,根本不配段飞多年养育之恩。   段钺闭上眼,跪在他脚边:“统领,我不想再后悔了,求求您让我跟着吧,我害怕。”   段飞沉默地看他。   许久,弯月隐入乌云,碎雪要落不落。   他蹲下来,揉了揉少年的头顶:“十六,我答应你不会死,别怕,听话好吗,等解决了这件事,我就带你离开长安,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再也不用听别人的命令。”   段钺抬眸,眼中泪水在月光下闪着光芒,看起来像如同黑曜石一般清澈单纯。   “真的?统领,你没骗我吗?”   段飞低笑。   他是冷美人,不常笑,一笑起来摄心夺魄,如同火焰中凤凰花缓缓开放,热烈,温暖。   “不骗你。”他道,抚了抚段钺眼角的泪,“别哭了,多大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本来就没多大......”段钺嘀咕两声,环住他纤细的腰。   “那统领要记得,时时刻刻跟在九哥身边,别让他远离你。”又道:“虽然九哥武功不及我,但勉强也算拿得出手吧。”   段飞摇头:“行了,快去,别让覃墨川发现端倪。”   段钺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统领,我可以带段初初一起吗?他现在有点小毛病,我不放心,得看着。”   “段初初......四殿下?”   “就那个戴面具的。”面对自家统领,段钺毫不犹豫把前任主子给卖了。   段飞沉吟,十六名声不显,大皇子恐怕不会信他所言,但若多一个四殿下作担保,总归好一点。   “可以。但你记住,要护好四殿下安全。”   段钺撇嘴,不怎么乐意:“那我尽量吧。”   见他飞身离去,段飞松口气。   身后一道黑影走出来,冷笑一声:“原来你说的条件,就是放他走?”   “这同我们的盟约无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段飞回身,凤眸冰冷,“你若敢动十六一根手指,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整个覃氏陪葬。”   “段统领,虽说咱们是临时搭伙,但也用不着如此绝情吧。”覃墨川负手轻笑,“再者本将对贵营的段十六可是喜爱得紧,怎么舍得伤他。”   段飞蹙眉,不愿同他多言。   “山海郡和黑水郡那边由我负责,只要覃将军别忘记,事成之后,必须解散暗卫营,放我和十六离开。”   覃墨川勾唇:“一言九鼎。”   顿了顿,又道:“不过,段统领对陛下向来忠心耿耿,突然叛变,本将却是......不太信任啊。”   段飞面色冷峻:“你要如何。”   覃墨川取出一只瓷瓶:“将这只蛊虫喂段九服下,只要你乖乖和我们合作,他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你若是胆敢欺骗......”   话未说完,段飞长剑便倏然出鞘,直抵他喉咙,衣袖翻飞,黑夜中如烈火灼烧,森寒逼人。   “覃墨川,别欺人太甚。”   “段统领,这只是正常的交易罢了,付出些代价是必要的,不想让段九受伤,难道,你想让段十六来承担风险么?”   这是逼他二选一。   段飞沉默片刻,剑尖一挑,瓷瓶落入手中。   “你最好说到做到。”   覃墨川意味深长地轻笑:“看来在段统领心目中,还是亲自养大的段十六更重要些啊......”   见段飞不搭理,转身离去,他又阴测测道:“蛊虫是否入体,我一清二楚,段统领,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段飞脚下顿了顿,什么也没说,步入黑暗。   ......   营帐里亮着灯。   房门前一串泥泞的脚步印子。   段九刚回来,还没睡。   段飞端着粥膳走进去时,他正蜷缩在墙角,咬牙捂着腹部,脸色惨白,疼得冷汗涔涔。   五日前,段钺一去不返,袅无音讯。   段九误以为他出事,只身杀入山谷救人,却被覃墨川设伏擒下,尽管拼死逃出,却中了剧毒。   为了替他解毒,段飞只能和覃墨川谈条件,对方便以此胁迫他结盟。   段钺要和段九一起来探查情报时,他是担心段钺再次落入敌手,才会让段九回去,自己跟过来。   牵机情花之事,他先前就略有耳闻,此番不过是证实猜想。   大皇子身边的医侍叛变是真的,投毒也是真的。   他对十六所言,皆是事实。   但略有不同的是,营帐里几人密谋时,段飞并非监听者,而是参与者。   后面他对十六说的所有话,都是为了将他调走,令他远离这些战乱纷争。   至于段九......   段飞看了眼手里的瓷瓶和粥碗,凤眸中幽光闪烁。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手疼,要统领喂   段九先发现了他,撩起眼皮,扯唇艰难笑了下:“怎么不去守着你最喜欢的小十六,被嫌弃了?”   “莫胡说。”段飞走过来,将粥膳放下,去扶他。   段九长眉蹙了下,反射性地侧身避过。   红衣青年指尖倏然一顿,僵了片刻,平静收回。   段九这才想起,这人恐怕很少会被人如此避嫌。   毕竟那张艳绝的脸摆在那儿,谁不想亲近他。   想罢,他笑了笑,还是解释一句:“抱歉,我只是不习惯被人碰。你知道,青楼那种地方手脚不干净的人很多。”   段飞静默一瞬,起身后退半步。   “无妨。”   神色倒是平静,可他秀眉轻拢,眸底含雾,仔细一看似乎更忧愁了。   段九心中叹气。   他怎么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明知这人一直愧疚于将他外派青楼,还旧事重提,徒惹他难过。   两人沉默片刻,段飞出声:“你的伤需要重新包扎,我去请大夫,粥放在这里,你自己.....”   见他要走,段九忍着腹痛,陡然起身,一把抓住他手腕。   段飞回眸,眼中讶异。   段九疼得脸色扭曲,还没忘勾唇邪魅一笑:“统领也太偏心了,小十六受伤的时候还衣不解带守在榻旁看顾,到我这里,怎么就成了自力更生了。”   段飞凤眸一眨,流光微闪。“你.....”   他顿了下,“你不愿叫我碰。”   果然还是在意了。   段九真想穿到几息前把自己口无遮拦的嘴捂住。   “那是对别人。”他笑了下,“统领怎么能一样,碰多少下我都是愿意的。”   这话,有心人听起来,其实有几分暧昧的意思。   但段飞并未察觉,眉目还舒展了几分。   显然是为他这句亲近的话感到欣慰。   段九想,他们统领真是太孤独了。   被锁深宫多年,越不想同流合污,便越孤单。   无论是小十六,还是暗卫营的兄弟们,都已经成了他寄托感情的救赎。以至于只是听到一句讨好,都会觉得欣喜。   太狡猾了,这还让人怎么说得出狠话。   段九叹口气:“统领,属下伤口疼得很,劳烦您替属下包扎一下行吗。”   段飞默了默。   “我并不擅医术,还是让大夫来......”   段九打断他:“属下不想叫旁人碰。”   段飞看他一眼,蹲下来解开他衣襟,神色冷淡:“那你忍着些。”   缠绕的绷带被一圈圈解开,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传来浸骨的凉意。   段九渐渐开始后悔。   段飞说自己不擅医术,纯属谦虚。   他压根是不会。   无论清洗伤口还是上药的手法,皆粗暴地令人发指。   段九终于理解了小十六每次受伤时,为什么宁愿躲到他那里去生生忍着,也不肯回营让统领替他包扎。   原来暗卫营从上到下统一粗暴的包扎手法,都是从段飞这里继承来的。   “疼么。”段飞见他抖得厉害,放轻了动作。   “不、”段九哆嗦着唇,惨白一笑:“不疼,挺舒服的。”   段飞也没怀疑。   毕竟他帮小十六包扎的时候,小十六从没露出过异常。至于他自己,他痛觉其实很迟钝,丝毫体会不到。   事实上,段飞还一直以为自己包扎手法挺正常。   好不容易挨过上药,段九松口气,靠在墙上压抑地喘息,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段飞扯了绷带,半跪下身,双手环过他腰脊。   他是被长刀自胸膛往腹部狠狠划开了一道约半尺长的口子。   包扎时必须一手环过他脖颈,一手穿过他腋下。   但这样一来,就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抱入怀中似的。   段九身体倏而一僵,不堪回忆的噩梦涌入脑海,浑身血液都在疯狂叫嚣着危险,险些没忍住推开他。   段飞圈了几层绷带,一抬眸就见他额头沁满汗珠,唇色乌青发紫。   “你怎么了?”   段九没回答,死死攥紧拳头,克制着心里的恐惧:“统领,包扎好了吗。”   “还差一点。”段飞顿了顿,皱眉:“很疼吗?”   段九吸口气,露出个笑:“没有。”   见段飞不信,他长眉一扬,轻佻道:“我突然尿急,想去茅房,您再不快点,我要憋不住了。”   段飞:......   无话可说。   他加快速度,周正地打了个吉祥结,道:“好了。”   段九几乎是瞬间起身,抓起衣衫就跳了窗,匆惶逃离。   段飞盯着他背影,眸光深沉。   半晌,他走到桌案旁,取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投入粥膳中。   ......   段九靠着墙,呼吸急促,手脚直颤。   本以为已经忘了那些记忆,没想到一被靠近,还是会控制不住失去理智。   只怪段飞衣上的熏香太馥郁了,让他不由自主就联想到那些令人作呕的经历。   寒凉夜风吹过,飞雪落入眼睫,让他恢复几分冷静。   段九穿好衣衫,扎起散乱的头发,深吸口气往回走。   突然,余光瞥到斜侧树荫里站了个人影。   他立时冷喝:   “谁!?”   那人走出来,月光照出他脸上的刀疤和眼罩。   “许副将?”段九勾唇一笑:“您怎么会在这里?”   许万春冷冷看着他,眼底藏着猜不透的情绪。   “段飞不惜牺牲你来保全段十六,你不恨他么。”   段九眯了眯眸,“许副将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别装傻,我看见了,段飞和将军密谋时,你不就在旁边看着么。”   段九脸上笑容消失。   “你和段十六都是玄卫,谁也不比谁低贱,这些年你为暗卫营立下不朽功绩,段飞能在宫中屹立不倒,一半的功劳都来自于你所掌管的宫外情报系统。”   “而段十六呢,他能做什么,他只会闯祸,拖累整个暗卫营陪他一起受罚,还让段飞数次替他承担责任,屡教不改,顽劣成性。”   “可这样的人,却深受段飞宠爱,甚至于要为了他而给你下蛊,段九,你甘心么。”   “闭嘴!我的事,用不着别人多嘴。”   段九脸色沉如水,转身就走。   许万春提高声音,质问声震在他耳边:“段九!如此偏心自私的统领,你还要替他尽忠职守,真的值得么!?”   段九闭上眼,当做没听见。   回到营帐,已经过去了半盏茶时间。   段飞垂眸坐在桌案旁,盯着那碗热气蒸腾的肉粥沉默无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统领。”   段九唤了声。   他长睫一震,撩起眼皮:“你回来了。”   “嗯。”段九走过去坐下。   “粥凉了,我重新热了热。”   许万春的话回荡在耳畔。段九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应一个“哦”似乎太冷漠了些,只有小十六才会做这么蠢的事。   想了想,他展颜一笑:“辛苦统领了,统领对属下真好。”   段飞更沉默。   过好一会,才生硬道:“趁热喝了吧。”   段九笑容淡了淡,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轻佻道:“属下可是伤患,统领不打算喂属下吗。”   段飞蹙眉:“别闹。”   段九扬了扬颤着绷带的手指,语气可怜:“可是,痛。”   安静一会,段飞只能伸手端起碗,舀了一勺粥仔细吹凉,递到他唇边。   段九笑嘻嘻抿了一口:“小十六受伤的时候,统领也会这么照顾他么,亲手喂他喝粥?”   “不。”段飞神色漠然,“他不喝粥。”   只会趁机撒娇索要一大只烤鸡自己抱着啃。   段九笑出声。   他们统领还是一样正经得让人没话说。   他深深叹口气,托着下巴,盯着段飞那张姝丽秾艳的脸。   “统领......”   “何事。”   “......算了,没事,叫着好玩。”   段九仰起头,将碗里肉粥一口吞进肚子,对他眨眼轻笑:“夜深了,休息吧。”   他说睡就睡,打了地铺钻进褥子闭上眼。   段飞注视他片刻,起身减灭烛火,躺在榻上。   段九突然睁开眼,侧身对他道:“好梦,统领。”   段飞“嗯”了一声。   ......   天刚蒙蒙亮,段钺就一骨碌惊坐起身。   操,睡过头了。   他把身侧靖王“啪”一巴掌扇醒。   “太阳晒屁股了,段初初,快起床!”   靖王闷哼一声,像条毛毛虫,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缩得更圆了。   淦,段钺骂了一声,懒得管他,起床赶紧洗漱穿好衣衫。   小黄书扑腾着翅膀飞在他肩侧:“蔺欢已经支开大皇子赶去护城河了!爸爸再不快一点就晚啦!”   蔺欢就是大皇子那个相好......不是,那个医侍。   “我知道我知道了!别催!”   段钺快速洗把脸,塞了把盐粒子漱口,把榻上睡得天昏地暗的靖王往怀里一裹,直接出了空间,拔腿狂奔。   远远就看见一个鹅黄衣衫的年轻人半跪在地上,正往河里倒着什么。   段钺一惊,记得大吼:   “住手!”   年轻人被吓得手一抖。   原本还没倒多少,这下整个瓶子都掉进去了。   段钺大骇,把靖王往岸边一扔,转身直接投入河中,将瓶子快速捞起,脚尖一点,跃水而出。   靖王揉着眼困顿地坐在岸旁,被他洒了一身的水花,都省的洗脸了。   “赶上了吗,十六。”   段钺用内力烘干衣服水分,一听他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蹲下来捏他两只耳朵:“赶上个屁!迟了!”   靖王叹息:“那太遗憾了。”   你那个表情分明是在说太好了。   段钺气得咬牙:“你不是说今早唤我起床?你唤哪儿去了?”   靖王眨眼道:“我唤了,你不听。”还把他一脚踹下床了。   “我他妈下次再信你鬼话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不可以,不好听。”   “你滚边儿去!”   年轻人看他和靖王争执半晌,迟疑出声:“你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段大人的心上人是四殿下   段钺这才记起旁边还有个路人甲。   他伸长手臂,将靖王往自己身后扒了扒,才警惕道:“蔺欢,是你么。”   年轻人顿了顿。他有一张秀美柔软的面孔,肤色白皙吹弹可破,一双眸子黑亮软糯,叫人很容易联想到纯洁无害的小白兔。   “是我。”他眨了眨眼,“你是谁?”   “暗卫营段十六。”段钺亮出御赐令牌,“我们怀疑你意欲下毒暗害北雁郡百姓,请跟我们走一趟。”   靖王看他一眼,低声提醒:   “暗卫营属于情报机构,没资格抓人。”   段钺一脚踩他鞋尖上:“闭嘴。”   蔺欢见他二人相处方式,突然轻笑,脸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知道了,你是覃墨川说的那个小暗卫。”   段钺愣神:“覃墨川?”   话方出口,不远处马蹄声急,飞雪被踏碎,十几匹骏马策使而来。   “欢欢!”   一个身披玄甲、手执长枪的俊美青年从马上凌跃而下,顺势将蔺欢揽入怀中,长枪一扫,警惕横在段钺眼前。   “你们是谁?想对他做什么?”   段钺单膝下跪行礼,沉声道:“奴才暗卫营段十六,参见大殿下。”   段云绝拧眉:“暗卫营之人,为何出现在护城河边。”   “殿下,覃墨川涉嫌通敌谋反,暗卫营通过监听得知他意图与内鬼勾结,在北雁郡护城河中投毒,因此速速赶来阻止。”   段云绝冷哼:“既如此,那就请问,内鬼在何处?”   段钺没发现他话里的杀机,正要拱手回话。   突然,身后靖王拍了下他的肩膀。   “殿下?”   靖王让他稍安勿躁,揭下一半的面具:“大哥,是我。”   “初初!?你怎么会在这里!”段云绝神色一变,立即上前查看。   段钺直接被他撅到了一边。   见人完好无事,段云绝紧皱的眉顿时松了松,长出口气:“我听探子说你失踪了,没想到你来了边境。”   “我中了毒,来寻解药,已经没事了。”   靖王一笔带过,把段钺拉回来抓紧,“我们来时,只来得及阻止下毒,内鬼已经逃了。”   段钺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撒谎。   段云绝却似乎早已知晓的模样,面色威严:“放心,他逃不了,我早已在城中各处布下眼线,只等他自投罗网。”   靖王颔首:“大哥英明。”   段云绝豪爽一笑:“多亏欢欢提前告知,我才能防患未然。”   说着眯眸看了眼段钺,“本以为是暗卫营这内鬼,但既然你和他在一起,想必不是这个。”   段钺抿唇,内心困惑不已。   他和大皇子又没见过面,大皇子怎么对他敌意这么大。   靖王捏了捏他掌心,道:“十六是我的亲信,性子冲动了些,但忠心毋庸置疑。”   段云绝一笑:“用不着解释,你的眼光大哥自然放心。”   两人说着话,不远处一队骑兵赶来,为首是个校尉:“殿下!抓到内鬼了!属下等人前往时,发现他正往河中投蒙汗药!”   一个陌生的黑衣刺客被扔过来,摁跪在地上。   蔺欢倚在段云绝身侧,声音软软地:“宋大哥,审问过了吗?”   宋怀远笑道:“招了!的确如蔺公子所说,此人是覃墨川的亲信,潜伏在入城的流民之中伺机而动。”   段云绝沉着脸:“来人,将他羁押下去,午时斩首示众,将首级悬挂城墙警示!”   段钺睁大眼:“等等!这是怎么......唔、唔!”   段云绝看过来。   靖王捂着段钺嘴巴,神色平静:“大哥,我有些累了。”   段云绝还要处理其他事,就让人带他去城主府内休息。   进了房间,靖王才松开手。   段钺差点被他捂死,扶着墙直喘气:“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大殿下分明是被蔺欢骗了!什么内鬼?他自己不就是内鬼吗!”   “大哥不会相信的。”   靖王坐下来,手指撑着额头,闭眸沉思。   段钺知道这是他思考的动作。   尽管气得想扇他两巴掌,还是忍住了,忍气坐在一旁盯着他。   过了大抵一炷香时间,段钺茶水都灌了好几杯,他才睁开眼。   段钺急切扑过来:“怎么样?想到什么了吗?”   靖王问:“想什么。”   “想解决办法啊!难不成要放任蔺欢在大殿下身边逍遥吗?那护城河里还有毒药呢,一旦明日水库开闸,水流涌入城内,大家岂不是一起完蛋!”   靖王“哦”了一声表示听懂了,随即道:“我方才只是困了,打会盹儿。”   段钺:“......”   日尼玛看他今天不操。死这只狗王爷。   他把靖王掐着腰举起来扔到榻上,作势就要打。   靖王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放低声音:“段十六。”   段钺没反应过来,懵圈地眨眨眼:“干嘛?”   靖王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什么意思?”   “覃墨川是段云睿的本家,你若得罪了他,以后在段云睿和段云琛那儿,再无立足容身之地。”   “我为何要在他们那儿立足。”   “你不是答应了他的招揽?”   段钺眨眨眼,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从前好像是拿这件事糊弄过靖王。   原来狗王爷信以为真了。   他把靖王从自己身上踹下去。   “那是骗你的,段云琛暴躁恣肆,段云睿阴险狡诈,跟在他们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靖王桃花眼闪了闪:“你是说,你尚未择主。”   段钺这次听懂了,而且聪明了一回:“干你屁事?你还想叫我跟着你不成,你做梦。”   靖王不接他话茬,只道:“即便如此,你也别再掺和这件事。覃墨川已经盯上了你,他在边境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你不是他对手。”   “那又如何,暗卫不是贪生怕死之人,统领交给我的任务,死都要完成。”   段钺推开他,起身出门。   “你去哪。”   “破坏水库,不能让毒药流进城内。”   ......   日上中天,积雪化成水,从枝头滴落。   段钺趴在枯草堆里,衣衫被水浸得湿透。   段云绝不愧是战神,北雁郡城池防守果然严密十足,段钺在周侧徘徊许久,都没能找到潜入的机会。   小黄书突然困惑地“咦”了一声。   “怎么?”   “蔺欢来了。”   段钺回眸,就看见一抹鹅黄自不远处徐徐走来。油纸伞,秀眉墨发,柔软干净。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狡诈了,不是我喜欢的款。”段钺一边把周围草遮严实了,一边小声嘀咕。   “哦?那段大人喜欢的款是什么样的?”   “正直的,沉稳的,至少不能总想着害人。”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要和段初初一样好看。”   “原来段大人的心上人是四殿下,如此说来,覃墨川岂不是要失恋了。”   说完,轻笑一声,音如银铃。   段钺眨眨眼:“书书,你的声音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听了?”   小黄书一脸黑线。   “爸爸,书书没有讲话哦。”   段钺:“??”   那个声音笑得更开心:“段大人,你真有意思。”   沉默两三息,段钺回过头。   蔺欢站在他身后,打着把好看的水墨油纸伞,笑意盈盈,像极了雨季江南湖上盛开的荷花。   “段大人。”他弯下腰,将伞往前倾了倾,遮住从段钺头顶落下的雨滴,“大人若是喜欢这把伞,送给大人如何?”   段钺迟疑了一瞬:“书书,我怎么觉得他能听见我的心里话?”   小黄书没有回应。   “书书?”   蔺欢唇角弯弯:“书书睡着了,段大人不要吵醒他,大人猜得没错,我确实有读心术。不过,这是别人赐予我的。”   他话音才落,段钺眼前便浮现一道虚幻的人影,神情冷漠。   “段十六,你的进展太慢了,赵景幼这边已经攻略了二皇子和皇帝,再这样下去,你毫无胜算。”   居然是440。   “我已经很努力了!”段钺不服。狗王爷就是个自私的人,谁能让他真正爱上。   “总之蔺欢是我的人,你可以放心和他合作,尽快解决边境之事回长安。”   440公事公办说完,就隐去了身形。   “喂!等等,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欢笑道:“段大人要不先起来,我再解释这件事如何?”   段钺低头一看,他还趴在地上,头顶着个枯草窝,一脸灰扑扑,活像个乞丐。   反正前世经过比这更狼狈的事多了去了。   段钺面无表情爬起来,随手抹了下脸:“可以,解释吧。”   两旁守卫吓了一跳,谁能想到身边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头顶鸟窝的人,当即上前戒备:“何人在此!?”   蔺欢从荷包里取出干净散发着清香的手巾,递给段钺,叫他擦擦脸,不紧不慢对那群守卫道:“无需惊慌,这位是大皇子殿下的客人,听说城中有内鬼,才埋伏在此查探。”   “原来如此。”守卫松口气,拱手退下:“辛苦蔺公子了,幸好有您在这里,否则属下等人就要惊扰贵客了。”   蔺欢含笑,领着段钺离开。   段钺侧眸看他。   这个蔺欢,在北雁郡的威望似乎很高。   “蔺公子也和景幼郡主一样,是所谓的‘穿越者’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骗你的,傻初初   蔺欢穿来的时间,比所有人都要早。   他已经被困在这本书里将近百年,带着记忆生死轮回无数次。   直到440找上他,提出要和他合作,他才知道自己是被赵景幼所连累。   作为女主的金手指和攻略对象,蔺欢必须要在帮助她完成任务之后才能得到解脱。   段钺心生疑惑:“但上一世你和赵景幼并无交集,最后还失踪了。”   “那是我隐约感觉到她对我的吸引力,才会有意避开。”   段钺对他这个说法禀持怀疑态度,倘若真想避开,远离皇室中人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还要特意和靖王结盟,还把大皇子带走。   况且,赵景幼本身就是个挂逼,能做她金手指的人,会简单到哪里去。   但这些话段钺并未挑明,只问:“既然你对争权夺利没兴趣,又为何在护城河中下毒?”   “段大人误会了,那瓷瓶里并非毒药,而是清毒药剂,近日城中多发疾病感染,大殿下委托我解决此事。”   “那内鬼的事你如何解释,与覃墨川密谋之人,分明是你才对。”   “那人是覃墨川的细作,负责联络和监视,他若不死,我又怎么和段大人见面呢?”   段钺不语。   蔺欢太聪明了,敏锐且冷静,无论怎么试探,他似乎都能应对如流,不露丝毫马脚。   但越是如此,反倒越叫人怀疑他的目的。   雨停了,天空碧蓝如洗,冷风袭卷而过,带来一阵刺骨寒意。   段钺裹紧棉衫,饶是有武功在身,仍然冻得瑟瑟发抖。   但转头一瞧蔺欢,明明柔弱娇软,连内力都没有,却丝毫不受影响。   见段钺看过来,还朝他天真烂漫地笑了下:“段大人,你很冷吗,若不然往我身后躲一躲吧?”   本来就很丢人了,再缩过去,自己暗卫的脸还要不要了。   段钺冷哼一声:“用不着,我还没弱到要人保护的地步。”   这话简直就是含沙射影。   蔺欢笑笑,也没生气,一派软糯天真的模样:“大人还有什么话要问的么?”   段钺想了想:“440和你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蔺欢也不觉得烦,耐心回答:“他让我帮助你解决边境麻烦,酬劳则是送我回家。”   “就这么简单?”   蔺欢温软一笑,两只酒窝甜甜:“否则呢,我总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欺骗段大人吧。”   “那可说不准。”   蔺欢眉眼弯弯地瞧着他:“我怎么觉得段大人对我的敌意尤其大呢。”   “放心,不是你的错觉。”   蔺欢好笑。   “段大人,您放心,读心术也不是随时都有效果,况且我已经是段大人的盟友了,自不会窥探大人的内心。”   段钺冷漠地“哦”了一声,油盐不进。   蔺欢眸光微闪,也没再多说什么。   二人穿过闹市,段钺在一座酒楼前遇见了熟人。   “公子,你踩了我的鞋,什么也不说就想走,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吧!”   身着锦蓝祥云袍的男子气急脸红:“你莫胡说,在下不是已经给你赔礼道歉了么,你还要如何?”   “光那点子钱够什么用?瞧你玉带锦衣细皮嫩肉的,想必是富贵人家公子哥儿吧,不赔几千两说不过去吧?啊?”   “你......”   “哟,还想动手?哥几个,给我把他扒光了!这一身行头估计得值不少钱!”   眼见几个混混一拥而上把人围住,段钺皱了皱眉,步子慢下来。   蔺欢笑笑:“段大人,是你的朋友么?”   段钺顿了下。“不是。”   脚尖一转,想装没看见偷溜。   没想到那蓝衣公子竟发现了他,眼神一亮:“阿月?是阿月吗!救命啊!”   段钺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只能折返回去。   “救兵?”混混大笑,猥琐地动手动脚:“告诉你,搬救兵也没用!今天不把爷伺候高兴了,你休想离开!”   蓝衣公子嫌恶:“你、别碰我!”   那混混头子不但不听,咸猪爪还想往他脸上摸。   段钺眼神一冷,脚尖一点跃过去,直接抓住混混手腕,狠狠一折。   “他说不要碰他,你耳朵聋了吗?”   一声骨裂脆响,混混疼得脸色扭曲:“手!疼!!啊啊啊你快给老子放开!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余下几人互看一眼,蜂蛹而上。   段钺连匕首都没用,就将几人尽数打趴在地,哀嚎着爬不起来。   混混头子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自己惹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好汉、好汉饶命啊,小的也只是想弄点钱,小的......”   上有老下有小被逼无奈是吧,他要听腻了。   段钺木着脸:“下次再叫我碰见你欺辱人,我就帮你剁了这只手。”   说罢一脚将人踹出去,目光阴冷:“滚!”   一群混混连滚带爬跑了。   身后蓝衣公子扶着他肩膀,轻松口气:“阿月,幸好有你在,否则我又要当众出丑了。”   段钺回身,不动声色拨开他的手:“怎么每次见面虞公子都在被欺负,您的侍卫呢。”   虞丛音叹气:“景钦带人出门采办去了,最近有一桩生意需要来北雁郡交接,谁能想到我才出酒楼就惹了麻烦。”   说罢疑惑了下:“阿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早已经离开了。”   段钺道:“出了些小状况。”并不打算细说。   虞丛音还想邀他进酒楼吃顿饭,也被推辞了。   段钺相信自己的直觉,因而不愿同他深交,看了眼身旁的蔺欢:“久等了,走吧。”   蔺欢扫一眼虞丛音,两人很快交换了下视线。   “好。”   两人回了城主府。   段钺一推门,就看见凉亭里段云绝正和靖王对坐赏雪。   段云绝还在劝酒:“初初,你尝尝,这北雁的烧刀子烈性十足,不比长安美酒差。”   靖王道:“大哥,我不能饮酒。”   “初初,大哥知晓你性子文静,好是好,可就是太姑娘气了,怨不得老三总欺负你,男子汉大丈夫,就该纵横沙场,美酒长刀作伴才是!”   段云绝把酒坛子递给他:“来!听大哥的,今日不醉不归。”   如此再推却,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他还有不少事需要通过段云绝之手完成,不能现在惹他不快。   靖王默了两息,只得接过。   正要饮下时,忽然,身侧插进来一只修长分明的手,夺走他手里酒碗。   靖王和段云绝皆愣了下,抬起头。   段钺端着酒碗,神色平静:“大殿下请恕罪,我家主子年纪小,不能饮酒,这一杯,能否允许奴才替他喝?”   虽然用的是询问语气,可他说完,也不管段云绝说什么,直接就仰头灌进了肚子。   “放肆!”段云绝拍案而起,“段十六,主子的东西是你想碰就能碰的吗?!”   段钺心想,别说是碰东西,连他整个人我都摸过亲过还睡过。   但仍然跪下,谦卑地请罪:“奴才知错。”   靖王看他片刻,眸底深邃幽静。   明明嘴里说着讨厌,可事实上,段钺处处都在维护他,哪怕受到过那般折辱,也不曾真正伤害过他。   靖王闭了闭眼,神色平静:“大哥,别生气,不过是个奴才,不值当动怒。”   “初初所言甚是。”段云绝道,“来人,将段十六带到院子,杖责二十,也好叫他长长记性。”   靖王没说什么。   很快侍卫就来把段钺拉下去。   靖王指尖动了动,侧眸看他一眼。   恰好段钺也转头来望着他,眼里带着和当初临死前一模一样的光芒。   他比谁都看得清楚,段初初无情自私,爱上他只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心知肚明,却仍然毫不犹豫往火坑里跳。   他讥讽段初初的冷酷,嘲笑他的无知。   却更唾弃自己的下贱和卑微。   从前是,现在也没变过。   两人对视片刻,靖王淡淡移开目光。   “大哥,十六也是为我着想,杖责就免了吧,正值多事多秋,日后再处罚不迟。”   段云绝面色不渝,还待说什么,蔺欢忽然歪了下身子,满脸苍白,痛苦地倒在地上:“殿下、殿下救命,头好痛......”   段云绝一惊,立刻冲上前把他扶住:“欢欢!欢欢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大夫、来人!快去传大夫!”   蔺欢余光扫了眼段十六,随即虚弱地晕倒在段云绝怀中,“殿下......”   段云绝哪还顾得上段十六,焦急地把人抱起来就离开了。   庭院里侍卫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行刑。   靖王坐了一会,起身走过去:“下去吧,既然是我的奴才,自当我来处罚。”   侍卫应了声是,陆续离开。   靖王这才低头,桃花眸安静地看着段钺:“地上凉,起来吧。”   段钺嗤笑,撩起眼皮睨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奴才了?”   靖王默了一会:“以前是的。”   这话段钺就没法接。   他清楚靖王是重生,但靖王应该还不知道他也是重生的。   他还不想这么快和这人坦白,是以冷道:“胡说八道,以前也不是。”   靖王没有和他争辩的意思,朝他伸出手:“先进屋再说。”   段钺开始耍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起不来,腿麻了。”   靖王想了想,弯腰去抱他。   结果段钺一把就拉住他的手扯进怀,勾腰一个翻转,直接把人摁在地上。   居高临下,唇角一翘:“骗你的,傻初初。”   靖王缓慢地眨了下眼。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主子,我娶你吧   “段十六,你醉了么。”   段钺不语。   风吹散细雪,落在少年眼角眉梢,清澈而干净。   他脱下靖王的面具,俯下身一吻印在他眉心。   无端缱绻而爱惜。   靖王叹息:“段十六,你醉了。”   “我没醉。”段钺的呼吸灼热,充斥醇香的酒味,薄唇在靖王的鼻尖和眼角轻轻蹭来蹭去,亲昵又珍重地拥吻着。   靖王扫了眼门前守卫,想了想,捧住他的脸抚了抚:“先回屋吧。”   “不要。”段钺想也不想地拒绝,目光冰冷下来,揪起他衣衫:“狗王爷,你别想再害我。”   “不会害你。”靖王只能顺势起身,圈住他脖颈,主动亲了亲他脸颊:“风太大了,我有点冷。”   段钺把他搂进怀里,解开外层的冬衫裹住他上半身,用力抱紧,沉声道:“好了,这样就不冷了。”   喝醉的小暗卫尤其固执。   上一次段钺喝醉还是在靖王府里,一动不动抱着他亲了一整夜,自己不睡,也不许他睡,似乎是把他当成了所有物,谁敢靠近就杀机毕露。   靖王第二天嘴唇和脸颊都被吮肿了。   后来他就再没敢让段钺喝过酒。   靖王想起那场景就头疼。   他缩了缩肩膀,仰头巴巴地看小暗卫:“还冷。”   段钺生气了,皱着眉质问:“你哪来这么多屁事,娇不娇气?”   靖王没吭声,亲亲他下巴:“十六,我困了。”   段钺冷哼,打横将他抱起,走进屋,关上门窗,把他放在榻上,用被褥裹紧:“好了吗,还冷不冷。”   靖王缩缩脑袋,盯着他道:“嗯。”   段钺掐着腰一本正经地骂他:“娇气包!你还想要怎样!”   靖王桃花眼闪了闪:“想要十六抱抱。”   却不知这句话触到了段钺哪根神经,突然叫他勃然大怒,扑上去掐他脖子:“狗王爷,你还想害我!卑鄙小人!你休想再利用我,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靖王一个翻身,锁住他双手压在身下,吻住他的唇。   段钺瞪大眼,愤怒地直视他:“唔!”   靖王并未深吻,只碰着他的唇,低声道:“十六,你喝醉了。”   “胡说八道!”   靖王便问他:“那我是谁。”   段钺毫不犹豫:“你是狗王爷。”   “还有呢。”   “狗主子。”   清醒着的段钺是绝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   只有喝醉才会迷糊。   靖王低笑,桃花眼勾勒出优雅凉薄的风情。   “你恨我么?”   “我讨厌你!”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亲我。”   段钺愣了下,神情迷糊,过了一会才道:“我没有亲你。”   已经把自己之前做的事忘了一干二净了。   靖王笑了下。   只是很快,又轻蹙起眉,抚过小暗卫眼角眉梢,眸色悲哀:“为什么不恨我呢。”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报复,也能叫他好受一点。   段钺睁着眼一瞬不瞬望他,忽然,捧住他的脸认真道:“主子,别难过,属下会陪着你的。”   靖王想,别对我这么好。   越是温柔,越是让人痛苦。   “主子乖,不哭了。”段钺抱住他脑袋,一边打着嗝儿一边轻声哄他,“属下会处理好所有事,主子什么也不用怕,乖乖睡觉吧。”   靖王叹口气,亲亲他鼻尖:“好。”   两人相拥躺在榻上。   没多久,段钺就开始打呼噜。   靖王本想起床给他煮个醒酒汤,只是小暗卫双臂就像铁箍似的紧锁着他,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只能放弃,重新躺下。   段钺翻个身抱紧他,嘴里嘟囔了几句什么。   靖王凑近耳朵,才听见他在哭。   不要离我太远。   我不会杀你。   别跑。   靖王心尖颤了颤,埋进他怀里,声音哽咽。   “不走,十六,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空间里小黄书扒拉着进度条,惊讶地瞪大了眼。   心动值到90了。   段钺一觉睡到第二天凌晨。   身下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   往身侧一看。   靖王也光溜溜的。   枕着他手臂,倚在他怀里,一只手还搭在他胸膛上,安静闭着眼,睡姿亲昵又依赖。   忽略那张脸,雪白柔滑的肌肤,纤细有致的躯体,前胸后背意味不明的红痕掐印,还有毫不设防的娇软姿态,几乎能引人发狂。   段钺瞪着眼,咽了口唾沫。   完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昨晚不会耍酒疯把靖王办了吧。   不然那些可疑的掐痕是怎么回事,分明就是做那种事......   况且靖王现在这细胳膊细腿的,若是真的被用强,怎么可能反抗得过他。   恰好这时,小黄书还冒出来,来了一句:“爸爸你昨晚真的好厉害呀!靖王都被你弄哭了,伤心得不要不要的!现在心动值都已经90啦!”   厉害?哭了?不要?   段钺眼前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靖王被他发狂地压在身下操到崩溃哭泣、绝望地喊不要不要停下停下的可怜样儿。   完了。   他怎么能这么做,狗王爷还没长大呢!   他、他这个禽兽!   段钺愧疚地看向身侧少年,内心纠结懊悔。   “段初初,我错了。”   “对不起。”   “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于是早间,靖王一睁眼,就看见个灿烂明媚还闪着金光的笑脸:“初初,早上好呀,昨晚睡得好不好?我煮了鸡蛋面,你想吃一口吗?要不先洗漱怎么样?来我帮你穿衣裳,伸出手......乖。”   靖王一脸茫然被套上衣衫,坐在榻上反应不过来。   见他还想抱自己去洗脸,连忙后退缩到榻里面,抓紧被单:“你......”   段钺眼神温柔:“怎么啦?”   靖王迟疑地问:“你还醉着么。”   “怎么可能。”段钺笑着将他托起来,认真道:“段初初,你放心,我是个有原则的男人,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但既然我对你做了那种事,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靖王:??   段钺把他抱到桌案旁坐着,拧干毛巾,轻轻擦拭他烫伤的脸颊。   温水接触伤口,刺起剧烈痛感。   靖王疼得颤了颤,眸底控制不住泛起水光。   段钺还以为他是想起昨晚的事在伤心,越发愧疚。   洗漱完,他半跪下来和靖王视线齐平,托起他的手指轻轻一吻,“殿下,等回到长安,我就向陛下请奏,迎娶你为妻好不好?”   靖王顿了顿,摸摸他狗头。   “段十六,你回去躺着吧,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段钺认真:“我没醉,我是说真的。”   靖王桃花眸一眨,勾起笑意。   “可父皇不会同意的。”   “那我就不告诉他。”段钺小声:“偷偷娶你。”   靖王笑了下。   一缕冬阳透过窗折射进来,落在他桃花眸里,照出几分明媚姝色。   段钺看呆了,眼都舍不得眨。   但没一会,他就收起笑意,冷淡地摇摇头,“别闹了,十六。”   段钺心刺了下:“我没闹。”   靖王只以为他和往常一样在寻自己开心,胸口越发喘不过气,侧过脸阖上眸子:“随你罢。”   段钺立时眯眼笑起来,圈住他的腰,在他鼻尖上啄了一口:“乖。”   他兴致勃勃端起碗,一口一口耐心喂靖王吃面。   可惜他越笑,靖王就越难受。   连带着胃口也不好,一半都没吃完,神色恹恹。   段钺呼噜一口把剩下一碗半面全灌进自己肚子里,餮足地一抹嘴巴,叹口气:   “书书,狗王......”   话没说完就顿了顿。   不行,不能这么喊。   靖王已经是他的小娘子了。   段钺有点害羞:“初宝怎么不开心呀?难道还疼着吗?你说我要不要提出帮他上药呢,可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应该会很不好意思吧,万一他恼羞成怒了怎么办,唉,当个好丈夫真的好难哦。”   小黄书:“......”   它宿主该不会脑子烧傻了吧。   段钺还在喋喋不休,一口一个“初宝好”“初宝乖”“初宝大美人”,完全把他上辈子受的罪忘了个一干二净。   若是他真的占了靖王便宜也就算了。   可他根本什么都没做。   不过是大半夜又吐又耍酒疯,衣衫全脏了才被脱下来而已。而靖王一边清理一边还要哄他,被折腾得几乎整宿没合眼,最后累得不行,两人才光着身子睡着了。   至于身上掐痕,也只是段钺抱着他死命啃留下的。   结果现在宿主爸爸一门心思以为自己把人操了要负责,怎么想都亏大发了啊。   小黄书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个事实。   不过还没来得及,便有个侍卫匆匆来传信,说黑水郡和山海郡等地突遭奇袭,被北夷大军围城,情况紧急,大皇子召他二人前去商议作战。   段钺顾不上和小黄书说话,和靖王一起前往。   书房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将士,正在激烈争论。   见段钺进来,登时便有人冷哼:“我早就说暗卫营图谋不轨,殿下还不信,这次若不是段飞通敌,下毒暗害两城将士,黑水山海二郡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被袭击!”   段钺心中茫然。   通敌?下毒?段飞?   每个字他都明白,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统领不是说去搬救兵吗?怎么就成了下毒的人?   他被谁陷害了?覃墨川?还是蔺欢?   段钺呼吸有些急促:“不可能,统领不会这么做,他在哪里,我要去救他......”   有人怒道:“救?你还有脸说这话,多少将士都被他害死了!我看你也和他串通一气!”   段钺猛然抬头,神色阴鸷,眼中杀机必现:“闭嘴!再敢侮辱统领,信不信我杀了你!”   书房一阵哄闹。   “你还敢杀人!”   “小小暗卫,反了天了。”   “把他抓起来!”   “肃静!”段云绝一拍桌案,面色威严,漠然的目光瞥过段钺:“行了,论罪之事等战后再议,先把眼前战事解决了。”   说着点点沙盘:“两郡群龙无首,节节败退,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破城,现在最要紧的是带兵前往援救,谁愿请战?”   靖王看了眼身侧神色恍惚的段钺,捏了捏他掌心。   “大哥,我去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卫对主子的偏执独占欲   黄沙飞扬,大军穿过峡谷,战马蹄疾。   段钺坐在马上,怀里搂着脸色惨白的靖王。   “叫你好好儿地坐马车你不同意,现在知道行路有多难了,你这小身板能受得住才有鬼。”   靖王耷拉着眼皮子歪在他肩上,唇干舌燥,眼前阵阵发黑,话也说不出来。   天色已晚,前面领军的段云绝吩咐就地扎营。   段钺一拉缰绳,把靖王身子转过来,把他嘴巴捏成了“O”形:“殿下,吱个声,还活着吗?”   靖王被迫“唔”了两声,叫他放开,没什么兴致地埋进他肩窝,声音闷闷:“口渴。”   “你他妈水桶吗,一路上喝了八袋水了。”   靖王不说话,圈着他脖子难受地哼唧。   算了,自己的小娘子当然要自己宠。   段钺颇具男人负担地叹口气,摸摸空水囊,宠溺道:“你先等会,我再去找找水。”   他蹬着脚鞍下马,又把靖王抱下来,将他放在树桩上坐好,对身侧蔺欢道:“劳烦蔺公子看顾一下。”   蔺欢点头。   段钺不放心:“你不许勾引他。”   蔺欢好笑:“我不会碰有主的人。”   这句话让段钺心情都雀跃了几分。   他拿着水囊放心离开。   蔺欢见他走远,转头就把自己刚才应下的承诺抛到脑后:“殿下,咱们行了一路也没瞧见水源,段大人恐怕也找不到的,若不然,您先用我的水解解渴吧。”   他把自己的水囊递给靖王。   靖王垂着眸,面色冷漠,理也不理。   「吵」   「离我远点」   「段钺怎么还不回来」   蔺欢从他心里听到这三句话,不由笑出声。   他倒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水囊,笑吟吟道:“殿下,前几日我和段大人闲逛时,遇见了段大人的一个熟人。”   靖王眼皮子终于动动,抬眸看他。   「他何时同段钺出门游玩,我怎不知」   蔺欢故意道:“是个叫虞丛意的公子,殿下认识么?”   「阴魂不散的东西,迟早把他收拾掉」   「可段钺为何不告诉我」   「羡慕」   「我也想和段钺一起踏雪」   「......罢了,我不配」   蔺欢“噗嗤”一声笑出来,肩膀直抖。   靖王抬眸,冷冰冰扫他一眼。   「有病」   「还是提醒段钺离此人远些」   好不容易等蔺欢笑够了,段云绝也巡视到此处。   远远见他笑颜灿烂,唇角也不自觉上扬。   “欢欢,何事如此开心?”   “见过殿下。”蔺欢行了一礼,随即道:“听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殿下呢,前线有消息了么。”   段云绝揉揉他脑袋,叹口气:“正想同你说,毒源已经查明了,如你所说,正是牵机情花之毒。”   “看来覃墨川和琅琊郡那位的确有联系。”   “不错,待此事了结,定要上奏父皇,彻查覃氏。”   说罢,转头看向靖王,关心地问:“初初,身体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靖王点头说没事。   段云绝不放心,把他拉到自己营帐里休息去了,蔺欢自然也跟着。   没多久,段钺打水回来,一个人也找不到了。   问了几个将士,人家白眼直翻,冷嘲热讽,就是不说人在哪里。   段钺急得想砍人,还是小黄书告诉他被大皇子带走了,他才找到前方营地去。   茫茫大雪。   靖王一个人抱膝坐在营帐前的木桩上,背后头顶落了一堆雪,他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钺走过去,把他身上的雪拍落:“殿下,雪这么大,你怎么还坐在外面。”   靖王抬眸,纤长的眼睫上也凝着雪,好看死了。   “我担心你找不到我。”他说。   段钺心脏暴击。   狗王......不是,初宝好乖哦。   段钺把奶壶放怀里温热了递给他:“我没找到水,空间里还有点牛奶,你凑合一下吧。”   靖王道:“谢谢。”   段钺看他嘴边沾了一圈白白的奶渍,自然而然上前,嘴唇一贴用舌头舔去了,理所当然道:“不用谢,既然你做了我娘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靖王抱着奶壶不知所错。   突然就很想知道段钺那天到底误会了什么。   段云绝对暗卫营有成见,不肯让段钺带着靖王睡觉,给他俩安排在了两个帐子里。   段钺气得要死,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半夜他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担心靖王受冻了,一会儿又担心他被偷袭了,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爬起来,悄眯穿上衣衫偷溜出去。   靖王帐子里的灯已经暗了。   段钺爬进去时,鼻尖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被浓重的熏香遮掩得所剩无几。   他心中警觉,走到榻前,正要看看靖王情况。   结果,手还没碰到,被褥里的人便突然发难,侧身俯冲一跃,夜色中寒光一闪,段钺颈侧多了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   靖王的薄唇贴在他耳畔,气息暴戾冰冷,嘴里吐出的字眼个个阴戾森寒:“谁派你来的?”   雪白刀刃泛着银光。   分不清是月色还是他桃花眼里的杀意。   比起伪装的乖顺好宝宝,他还是更适合做个玩弄人心的暴君。   段钺心脏“噗通”直跳,一股久违的悸动渴望盈满心口。   “殿下。”他哑声开口,“是我。”   月光照进来。   小暗卫俊俏的侧脸冷光熠熠,在黑暗中白皙得透明,脖颈一道血口鲜明而刺眼。   靖王一怔,匕首掉在地上,声音直颤。   “十六,我、我不知道是你......”   段钺摸了下伤口。   不深,他退了一步,因此只划破了皮。   但靖王方才动作之迅速,甚至让他都差点没来不及反应。   “殿下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他问。   单纯好奇,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靖王却发着抖:“抱歉,我没有想要欺瞒你,我只是、我......”   段钺见他突然瑟缩的样子,莫名觉得刺眼。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殿下,没关系。”他微微低下头,蹭着靖王眉心,“我不在意。”   靖王颤着眼皮看他:“你不生气么。”   “为何要生气。”   靖王顿了顿,垂下眸,难以启齿:“你讨厌、被欺骗。”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段钺不在意地笑了笑,用指尖拨了下他洒满月光的卷长睫毛:“但殿下是不一样的。”   靖王心尖一颤。   结果又听他道:“殿下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有自己的秘密也是应该,为夫也没那么苛刻。”   靖王怔忡。   一时间,也不说清到底是失落还是苦涩。   好半晌,悲哀叹息一声。   “十六,别玩了。”   段钺眨眼,也不懂他怎么总觉得自己在开玩笑。   明明他是认真的。   他和靖王这种渣男可不一样,既然把人上了,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但还是抚了抚他的脸,顺着他道:“好了,我错了,别生气。”   靖王没说什么,“我帮你包扎。”   段钺吹亮火折子,点了灯。   帐内明亮起来。   段钺这才看清地上凌乱的血迹。   原来那股血腥气不是错觉,难怪靖王如此警觉。   “殿下,有人刺杀你?”   靖王颔首,帮他止了血,在颈项上缠了圈绷带。   包扎好,才从榻下拖出一具尸体,蹲下身,拨开面罩,捏开嘴,指着尸体舌头上一个火凤印记。   “这个标记,你认识吗?”   段钺注意力压根不在印记上,只顾盯着他满手的血污,直皱眉。   “殿下,别碰他,快放手。”   靖王一愣,立刻听话松开了手:“怎么,有毒吗?”   段钺一脸凝重,掏出干净帕子,拾起他双手,仔仔细细擦干净,连指缝也不放过。   靖王被他严肃的神色感染,也不由蹙眉:“是很棘手的毒吗,那你别碰我,免得不慎中招。”   “嗯?啊,不是的。”   段钺端详他十根俊秀玉指,擦到白得泛光,心满意足了,才有空回答问题。   他笑了笑,没事人一样亲亲靖王的手指:“没毒,只不过我不喜欢你碰那些脏东西而已。”   靖王噎了噎。   他眉眼冷肃起来:“段十六。”   段钺知道他不悦了,从容抬手做投降状,笑眯眯地哄:“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再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乖初初别气。”   靖王一阵无力。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段钺圈养的宠物。   更可怕的是,段钺足够了解他,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种不该的宠溺让人窒息心慌。   段钺见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笑意渐渐收起,蹲下身,凑过去亲亲他脸颊:“殿下,你怎么了......”   “还在生气吗?”   “我下次不会了......”   他捧住靖王脸颊:“你别哭啊,我真的知错了。”   前辈总说,女孩子嫁人之后会变得多愁善感。   现在看来,男人也一样嘛。   看看他家狗王爷,时不时就要掉几颗金豆子,真娇弱啊。   不过谁叫他是自己媳妇呢,唉。   段钺把人抱进怀里哄了好一会,又转移话题,跟他说起刺客的身份,才让他止住眼泪。   “北夷皇子的暗侍?”   “对,殿下还记得之前在长安的比试吗?那几个暗侍死后,我去翻了他们的尸体,就看到这个印记,四根火羽,代表四皇子的暗侍。”   “那这个人......”   靖王正想伸手翻开确认。   段钺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十指交扣,笑道:“殿下不用动手,我已经看过了,是两根火羽。”   靖王瞥他一眼。   段钺以前从来不会管他碰谁,和谁接触。   即便他和赵景幼亲近,这人也不在乎。   可是这几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时时刻刻都要看着他,他就是和段云绝多说一句话也不行。   “我若没记错,北夷太子行二。所以这个人,是单于紫宸派来的。”   段钺一脸宠溺:“殿下真聪明。”   靖王不自在地别开目光,“走吧,去大哥营帐看看,恐怕不止我这一处。”   段钺皱了下眉,不大乐意他半夜三更乱跑。   不过很快就笑笑:“好啊,但是外面积雪太深,我抱殿下出去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疯狂撩拨主子(加更)   靖王也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被段钺抱在怀里,身上裹着厚实的鹤氅,头顶带个鹿角毡帽,手上套着兔绒暖手,毛绒绒的围脖几乎将脸遮去一大半,整个人都圆成了一坨球。   往年最冷的时节他也没穿这么厚过。   “段十六,我有点热。”   “那是你的错觉。”段钺将人往上提提,让他稳稳坐在自己手臂上,“雪下这么大,一定很冷。”   他才不会说这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见靖王穿单衣的诱惑模样。   没一会儿靖王额头就被捂出了汗珠。   他把面具卸掉,滚烫的脸贴到段钺冷硬的肩上汲取凉意,热乎乎的手指头也挨着他脖颈。   “真的热,我能脱了么。”   “不能,忍着。”   靖王抿起唇,不高兴倚在他身上:“那你放手,我要自己下来走。”   段钺冷脸:“你敢动一个试试,腿给你打断。”   靖王:“......”   总觉得前世的身份对调了。   他老老实实呆着不吭声了。   段钺侧脸亲他一口:“忍一会,乖。”   竟然还懂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靖王轻蹙着眉,看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唯一知道真相的小黄书沉稳如老狗,完全不打算将事实告诉自家宿主。   ——它发现这两日心动值进度条爬得尤其勤快,几乎一天一格,现在已经93了。   还是让宿主就这么继续误会下去吧,也挺好的。   ......   段钺一路把靖王抱到营帐前,才放他下来。   靖王只能一个人进去。   因为段钺作为暗卫营同党,目前还处于被怀疑的状态,不得参与军务。   “最多等你一炷香。”他帮靖王系好锦带,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叮嘱道:“早点出来。”   靖王看他一眼。   段钺好像真的很喜欢玩这个圈养游戏。   他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进去。   帐里亮着灯,坐着两三个老将,段云绝正在替蔺欢包扎。   “初初,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通知你,营地有刺客突袭,你那边有没有出什么事?”   “我没事,大哥这边呢。”   段云绝叹气,抚了抚榻上昏迷的蔺欢:“若非欢欢替我挡了一刀,这会躺在榻上的就该是我了。”   靖王目光在蔺欢身上打量了下。   这个人,和段钺关系似乎很亲密。   他蹲下来,脱下手套,捏开刺客嘴巴,用剑尖挑起舌尖,仔细看了看。   “大哥有查到这些刺客的身份吗?”   “我一开始以为是覃墨川的人,但看他们长相,却是北夷人。”   靖王扔了剑,走到一旁,净了手擦干水分,拢袖道:“应该和北夷太子有关,我前不久在琅琊郡的牵机楼里见过他。”   段云绝眉头一皱,想起暗线传来的消息。   “牵机楼将边境周围的牵机情花尽数垄断,制成毒药,再通过覃墨川之手下在黑水三海二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两座城池。”   说着顿了顿,眉目威严:“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一旦边境城破,北夷势必乘胜追击,一路拿下长安,他覃墨川难道还以为自己能稳坐江山不成。”   “北夷太子、摄政王以及长公主三方,面和心不和,互相制衡,覃墨川绝不只和太子做了交易,他怕是想将所有人都玩弄鼓掌。”   “好大的胃口!想吞了天下,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段云绝冷哼。   “吩咐下去,大军明日一早拔营启程!兵分两路,尽快驰援!同时派人八百里加急传信回京,一定要将覃墨川的阴谋告知父皇!”   手下将士纷纷领命而去。   靖王也告辞,出了营帐。   段钺站在树下等他。   一袭玄色劲装,长腿细腰,背脊挺直似利剑,光是背影就能引得人驻足欣赏。   靖王目光幽深,看了一会,走过去。   他手里正捣鼓着什么。   “你在做甚。”   段钺早就听到脚步声,知道他来了,回头灿烂一笑,掌心托着个雪团子。   “殿下,看,兔子。”   段钺捏了一只包子大小的雪兔子,两颗黑豆子当做眼睛,玲珑又传神。   “好看吗。”   靖王点点头,又问:“为什么没有耳朵。”   “找不到合适的物件,我用捏了一个,可惜粘不上去。”   靖王想了想,靠近一步,手伸进他怀里掏了掏。   段钺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咳,段初初,这不好吧。”   “什么不好?”   “所说我打算娶你,可咱们毕竟还没成亲,大庭广众之下摸来摸去,似乎有伤风化。”   靖王默了半晌:“你误会了。”   他从段钺怀里掏出个香囊,拆开缠绕的红线。   里面满满一包鲜绿的薄荷叶。   靖王被熏得眼睛通红,忍着泪水在里面找了两根偏细长的叶子,将叶梗摁进兔子头顶。   两根叶子颤来颤去,就好似兔子的长耳朵在动。   段钺眼睛亮了亮:“真可爱。”   靖王趁他不注意,把香囊换到另一只手,背到身后随手扔进雪堆里。   随即,若无其事把兔子还给他:“好了。”   段钺看他一眼,笑起来:“不要,这是送给殿下的。”   靖王愣了会儿。   好片刻,他才收回手,指腹戳了戳兔子圆滚滚的身体,低声克制道:“多谢。”   段钺笑弯眼。   真可爱。   只可惜两人走回去时,兔子已经快被掌心温度烫化了。   靖王小心将它放在桌案上,四周摆满冰块,也阻止不了它继续融化。   段钺趴在榻上看他捣鼓半天,不解道:“殿下,化了明日再做一个呗,快来,睡觉。”   靖王回头看他:“重新做一个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我做的。”   靖王不语,坐在桌案旁,守了半夜。   熹光亮起时,雪兔子终于在他眼皮子底下融成了一滩水。   他沉默好久,起身走到榻旁。   “段钺。”   段钺迷迷糊糊睁开眼,也没注意他的称呼,伸长手臂一捞把他拽上榻,圈进怀里。   “化了?”   靖王心情不好,埋进他颈窝蹭了蹭,声音闷闷。   “嗯。”   “没事,等会儿再给你做一个,困不困?”   靖王摇头。   “那我给你讲故事吧,等你困了,就睡一觉好不好。”   靖王睁开眼看他:“你会讲故事吗?”   他还记得之前段钺哄舟舟睡觉的时候,给他讲了个鬼事,吓得小孩哇哇大哭,闹腾了半宿。   段钺扬首:“你别小瞧我,我会的可多了。”   他从空间拿出在商城里买的漫画集,精挑细选了一个故事,哄小孩似的一边翻页一边给他绘声绘色描述。   靖王对灰太狼今天又抓到了哪只笨羊,到底吃没吃到羊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是段钺看起来兴致勃勃,好像尤其喜欢这个故事。   他就在段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他肩膀缓缓闭上眼。   段钺讲着讲着就没了声儿,全然把靖王忘到脑后,只顾自己看漫画去了。   直到怀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他才回过神,低头一看,靖王已经睡着了。   好看的桃花眼安静闭着,纤细浓密的睫毛上有微尘在起舞,淡粉的唇轻轻张合,隐约露出诱惑的舌尖。   若是没有脸侧的烫伤就更漂亮了。   段钺指腹轻抚上狰狞如蜈蚣般盘踞在他脸颊的伤疤,心疼得很。   “书书,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挣到那么多金币呢。”   “在这个世界基本不可能。”   “还有其他世界?”   “当然啦,爸爸所在的话本世界只是万千星辰中沧海一粟罢了,越是高等级的世界,挣的金币就越多,就像女主赵景幼,其实已经去过无数个高位世界。”   只是没想到,她这样的任务者,会在这个小副本里栽了跟头。   段钺眼神一动:“这么说,我也能去其他世界?”   “不可以哦,赵景幼是任务者,但爸爸只属于逆袭土著人,所以没有这个资格。”   段钺有点失望。   小黄书提醒他:“但金币流通是不受限制的,赵景幼那儿说不定有很多金币哦。”   段钺眨眨眼,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对哦,他自己挣不了,还不会去抢别人的吗。   与此同时,远在长安的赵景幼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后背一身冷汗,心悸不已。   段云睿走过来,探探她额头:“还不舒服么。”   赵景幼摇摇头:“我总觉不安,殿下,您的计划真的万无一失么?”   段云睿不语。   他自己也不知道。   母妃一时糊涂,通敌卖国,他虽尽力补救,但仍不知来不来得及。   ......   靖王睡得极熟。   他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前世,段钺死后那段时间。   已经消失的小暗卫,却仍然不弃不离跟着他。   上朝时,他坐在御案上,朝他扮鬼脸。   用膳时,他趴在他身边,提醒他多吃点。   入寝时,他握着他的手,安静守着他入梦。   靖王以为自己始终一个人。   他从不知,恨他入骨的小暗卫,其实一直默默无闻陪在他身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他睁开眼。   耳侧一阵凉意。   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崭新的雪兔子卧在他枕边。   不知段钺怎么做的,兔子被透明的冰晶包裹起来,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靖王怔了一瞬。   眼角一热,流下两行泪。   这次身边没有薄荷叶子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爸爸,心动值到95啦。”   段钺正蹲在营帐前铲雪,就听到小黄书叮咚一声报数。   他像是心有所感,回眸看去。   靖王已经起了,掌心捧着他刚做好的雪兔子,赤足站在营帐前,眼角有泪痕。   段钺眨了眨眼,站起身,朝他走去。   “才巳时一刻,不再睡会儿么。”   靖王不说话,睁着眼就那么看他。   段钺笑了下,把他抱起来,放到榻上坐好,蹲下来摸摸他冰冷的脚。   “殿下,你睡糊涂了么,怎么连鞋也不穿。”   靖王道:“段钺。”   段钺没反应过来这称呼有什么不对,“嗯”了一声,把他脚掌放在自己腿上,用衣衫裹住暖着。   靖王还是少年身形,个子没怎么长,脚丫也纤细白嫩得很,脚趾圆润莹白,比段钺见过的所有美人的都好看。   他一点也不介意多摸摸。   “对了,殿下喜欢新做的玩具吗?”段钺抬眸看他,“这只雪兔子不会再化了,殿下以后不用担心了。”   为了这破兔子,他又赊了两万金币,从商城买了一个能冻结时间的冰晶容器。   靖王沉默:“可是,它已经不是昨天那个了。”   段钺不懂他干嘛纠结这个。   “只要我对殿下的心意没变,是不是同一个兔子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不是兔子,而是它承载着的意义。”   他凑上前,勾住靖王后脑压向自己,印上他的唇:“我还和殿下在一起,这就够了。”   “叮——”   心动值97。   靖王圈住他脖颈,颤声难以自抑:“段钺、段钺......”   段钺又“嗯”了一声,安抚地拍拍他后背。   过好片刻,他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   他耳朵出问题了么,怎么好像听到狗王爷在自爆。   而且自己还跟着一起傻。逼地爆了。   妈的,现在改口还来得及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段钺,你能不能不亲我了   大军翻过山崖,山海郡近在眼前。   靖王肃声:“吩咐下去,就地扎营,传钟宁、曲怀灏两位将军进帐商议。”   众人得令,纷纷离去。   没人管段钺,他盯着靖王背影,犹豫好片刻。   “......殿下。”   靖王回眸:“何事。”   段钺挠挠头,不知该怎么提起。   昨日掉马之后,段云绝就派人来将靖王请过去,命他率领先锋军先行前往山海郡支援。   这之后靖王便忙得脚不沾地,段钺也没机会再跟他说上话,澄清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昨天,那个、其实我......”   靖王看他一会,桃花眸轻挑:“昨天,谢谢你。”   “啊?”   “兔子我很喜欢。”   “......哦、哦。”原来说的是玩具,吓他一跳。   “段钺。”走神时,靖王冷不丁叫他一声。   段钺下意识:“怎么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对,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嘴。   “我不是......我、我是说,段钺是谁?”   靖王笑了。   段钺好久没见他笑得这么灿烂。   天边绚烂晚霞都不及他半分明媚。   段钺心想自己肯定流鼻血了,真狼狈。   “殿下。”他嘟囔,“你不要再勾引我了。”   靖王没说什么。   段钺见他要走,连忙跟上去,见他把缰绳栓在树桩上,也牵马过去。   靖王道:“这两匹马不能拴在一起。”   段钺一个脑门俩问号:“为什么?”   靖王不肯说。   段钺去掐他的脸:“你就是小气,不肯让我占你便宜,你别以为自己当了个挂名小将军就能指使我,我今天偏要栓你的马桩,我气死你。”   靖王的脸被他揉成了面团,艰难道:“那你、别后悔。”   “我才不会后悔。”   呸,狗王爷。   嘴上这么骂着,等晚膳的时候,还是乖乖跑去山里猎了只野鸽子,拔毛开膛,用瓦罐煨了锅山鸽野菌汤,美滋滋端到靖王跟前。   “殿下,快补补身子,我亲手做的,尝尝看好不好看吃。”   如果屁股后面有尾巴,他已经欢快地摇起来了。   钟宁羡慕不已:“段大人,难道就没有咱们的份么?”   他们几个在营帐里争论了一下午,早已饿得饥肠辘辘,闻着这个香味都要控制不住地流口水了。   段钺变脸堪称迅速,眨眼收起笑容,从容道:“将军不必心急,奴才自然备了诸位的份。”   钟宁眼一亮:“段大人!你人真好!”   结果食盒端上来,一水儿的白粥。   别说肉沫,连根菜叶子也没有。   钟宁眼馋地瞅着靖王面前那一瓦罐热腾腾香喷喷的鸽子汤,咽了咽口水。   “大人,这两碗似乎不是一个品种吧?”   段钺:“将军,都是一锅柴烧出来的,怎么会不一样呢。”   钟宁:“......”   曲怀灏没那么讲究,端起粥一饮而尽:“我出去侦察敌情,阿宁,跟我一起。”   “唉?我还没吃饭呢,等等......”   他被强拽出去了。   帐里其余几人慧眼识基,也纷纷识趣告退。   终于没了电灯泡,段钺一屁股拍在靖王身边蒲团上,笑眯眯托腮看他喝汤,心里一本满足。   “殿下,吃得饱吗?要不要我再下碗鸡蛋面?”   “不用。”靖王放下汤匙,见他鼻尖灰扑扑的沾了黑炭,取出锦帕倾身过来帮他擦干净。   “你吃了吗?”   “吃了呀。”煨汤的时候已经啃了三个大肉包子。   不过盯着靖王看了一会,见他脆弱的喉结微微滚动,一双淡色的薄唇开开合合,被汤汁染得水润光泽,舌尖殷红小巧,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段钺瞳孔直竖,口水“咕咚”一声。   他好像又饿了。   靖王没发现异常,猜他估计没饱,喝了一半汤,剩下一半推到他跟前:“我吃不完了。”   段钺拼命压下心里莫名的饥渴,看了眼几乎没怎么动的鸽子肉。   “不好吃吗?”   “不是。”靖王怕他误会,“味道很好,但我已经饱了。”   段钺忧愁地盯着他肚子:“殿下胃口这么小怎么行呢,会生不出孩子的。”   靖王眼角一跳,怀疑自己听觉出错了。   “你说什么?”   段钺:“我说会长不高的。”   “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没有啊,殿下听错了吧?”段钺一脸茫然。   “不对,你说的分明是......”   靖王一顿,迎着小暗卫无辜的脸,说不出口,只得放弃。   “罢了,许是我太累了。”   段钺神色紧张:“那怎么行!殿下身子要紧,不早了,要不还是赶紧休息吧。”   说着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打横一抱把他放在榻上,脱了鞋袜衣衫,转身出去很快打了两桶热水进来倒进浴桶。   靖王推拒:“不必沐浴了。”   段钺面色严肃:“殿下,不要委屈自己,我知道你不想给我添麻烦,但我不希望你为了跟我在一起委屈求全。”   靖王:“......”   小暗卫想到哪儿去了,他只是觉得行军不便。   夜里两人仍旧睡一起。   段钺已经习惯把靖王当抱枕了,每夜都要亲亲他才能睡着。   靖王却有些抗拒。   戴着面具的时候还好些,一旦脱了面具,脸上的刺痛就会提醒他,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丑陋。   每每面对俊俏又温暖的小暗卫,他就没来由的心生愧疚和自卑。   越是被小暗卫喜爱,就越发感到负罪。   “段钺,你能不能不亲我了。”   小暗卫快睡着时,靖王轻轻央求一句。   段钺这次倒是机警得很,倏然睁开眼。   “段钺是谁?”   靖王叹口气,摸摸他的脸:“是谁呢?”   段钺装傻:“他亲你了么?”   “嗯,总是亲眼睛。”   “你怎如此不知检点,都已经是我的娘子了,还和别的男人亲亲抱抱,成何体统?”   靖王无奈,又觉得好笑:“你怎知他是男子?”   “......”段钺傻了一会,“我猜的,你不是断袖么,当然喜欢男人。”   靖王觉得这话说的不对。   他不喜欢女人,但也不喜欢男人。   他只是对“段钺”这个人感兴趣。   至于喜欢,他到现在都没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他没有反驳,只问:“那十六呢,十六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段钺绷着脸:“我不喜欢女人。”   他还没忘记上一世被赵景幼那群闺密团群嘲的场景,太恐怖了,有心理阴影。   “原来十六喜欢男人。”   段钺更嫌弃:“男人硬邦邦又毛乎乎的,我喜欢男人干什么。”   那你为何喜欢我。   靖王没问出口。   他自己也不确定了,段钺如今对他,究竟是喜欢还是恨,亦或玩弄。   段钺盯着他轻拢的眉,一直木楞的脑瓜子突然就灵光一闪,竟猜出来这人在纠结什么。   “我喜欢殿下。”段钺几乎毫不犹豫,“和性别没有关系,殿下是男人是女人都一样,在遇到殿下之前,我谁也不喜欢。”   靖王怔忡。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从来高傲自负将人心玩弄鼓掌的他,何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个小小暗卫牵动心肠,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靖王埋进他怀里:“段钺......”   段钺已经隐约察觉到自己大概早就暴露身份了,但仍然心有不甘,倔强地反驳:“我才不是段钺。”   靖王没回应。   过一会,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段钺小心将他放平,看见他脸色苍白透明,眼睑下两片疲惫乌青,惹人怜惜。   段初初底子差,又总是受伤,身体一直虚弱,这几日又昼夜赶路,估计快撑不住了。   想了想,段钺从商城赊了一瓶养生丹,偷偷喂他服下,又亲亲他嘴唇。   “段初初,好梦。”   翌日,大军列阵,兵分两路,一队由曲怀灏率领诱敌,一队由钟宁副将带领奇袭北夷大军。   两军交战,北夷猝不及防,先锋队全军覆没。   首站告捷。   消息传来,全军士气高涨。   夜间,靖王亲自挂帅,趁北夷整顿军备时,领兵突袭,生生将包围圈撕开一道裂口,率大军冲进去,同山海郡大军里应外合,不要命地厮杀。   凌晨,破晓。   熹光笼罩大地,前线半分消息都没传来。   段钺被绑在营帐里,身上一圈又一圈锁链。   靖王为了不让他逃脱,连囚禁罪犯用的脚镣铐都用上了。   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一步不离盯着他。   这是靖王养的死士,叫啥他也不知道。   反正武功很高。   段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他徒劳地挣扎了会,一点力气都没有。   靖王给他下了药,化去了他全是武功。   这人心狠手辣的性子一点没变,要么不动手,一动手就斩尽杀绝,绝对不会留半分隐患。   段钺叹口气,瘫在椅子上,斜眼看身边的黑衣人。   “小哥,咱们商量个事呗,你把我放了,我跟殿下求求情,让他把解药给你怎么样?”   靖王性子谨慎,哪怕是自己的亲信,也会用毒药控制。   段钺是唯一一个不需要服毒也能接近他的暗卫。   但黑衣人冷酷得要死,看都不看他一眼。   段钺还想说什么。   这时,斥候匆匆来禀告:“段大人!有紧急情况,北夷大军的支援到了,四殿下如今被逼进山海郡之中,进出不得!”   段钺心一紧,但还算冷静:“慌什么,这不是暂时安全么。”   “但山海郡粮仓尽数被烧,大军围困,存粮支撑不到三天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被统领和狗王爷一起卖了   段钺被绑的第二天。   “兄弟,你主子都要没命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看着我?”   黑衣人眉眼不动,冷得像块冰,整整一晚,段钺就没见他动过一根手指头。   和段钺这半吊子比起来,他才称得上真正的暗卫。   “这样,打个商量,咱们一起去救人行不行,我保证不溜,等段初初安全了你再将我绑起来,怎么样?”   段钺盯着他,一面嘴里叽里呱啦,一面在背后不动声色解链子。   黑衣人仍旧没有回应。   无情的眸却动了下,冷漠扫过来。   段钺龇牙一笑。   他已经顺到了铁锁的连结处,毫不犹豫用力一捏!   “啪——”   铁链应声而断。   段钺瞬间暴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黑衣人长剑出鞘,迅速刺出去!   铁刃几乎是贴着脸颊蹭过去的,杀机森冷。   段钺瞳孔一缩,骤然后仰躲避。   太快了。   他打不过。   不过两招,段钺被逼到角落。   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割破一道血口,还有继续深入的趋势。   段钺连忙举起手:   “别动手,我错了。”   黑衣人动作即刻停住,毫无温度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   段钺打了个颤,活像被冷水兜头浇下去。   “武器放下。”   黑衣人道。   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出乎意料的清越悦耳,是段钺两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连带着让他那张冰块脸,似乎都俊美许多。   段钺眨眨眼,盯他看得久了些。   真奇怪,这么有辨识度的声音,若是他听过,怎么会没印象?   难道这个人前世不是靖王的手下?   段钺一边疑惑,一边乖乖听话,弯腰把匕首和暗器放在地上,缓缓起身,举起双手。   “没了。”   黑衣人长剑向下,略低了低,指向他鼓囊囊的胸口:“取出来。”   操,怎么发现的。   段钺黑着脸,把怀里的手榴弹拿出来。   黑衣人仍然盯着他。   段钺冷怒:“真的没了。”   黑衣人却不理会,剑尖指向他腰间墨玉带:“脱了。”   “......”他真的要生气了!   段钺的腰带是他统领送的。   玉扣中有机关,只要按下就能发射暗器。   他一脸心痛解了腰带。   “这次真的没有了!”   黑衣人不语,绕着他转了一圈,结果又搜罗出来不少东西。   藏着毒针的护腕,扣着钢珠的束腿带,缝了刀片的鞋垫,连袜子里都放了一卷细铁丝。   靖王整日在他身上乱蹭,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但凡他失手碰了不该碰的地方,亦或是段钺起了杀心,他这条命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最后段钺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一件里衣。   黑衣人还在巡视。   段钺黑着脸:“我不跑了行不行,别找了。”   黑衣人不说话,剑尖一挑,指着他裤裆:“里面藏的东西拿出来。”   段钺:“......”   段钺忍无可忍:“够了!你别欺人太甚!”   黑衣人直接用剑划破了他裤子,剑尖往里探。   真他妈操了。   段钺立刻捂住自家月宝,红着脸怒喝:“你就不怕被段初初知道吗!他让你看着我,可没让你上了我!”   这话让黑衣人动作一顿。   似乎是想起眼前这人与自家主子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默不做声收回了剑,后退一步,指着椅子:“坐回去。”   段钺咬牙切齿,心里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怂怂地溜回去坐好。   黑衣人用铁链把他重新绑起来。   想了想,还把他脖子也勒了一圈,另一头拴在柱子上。   这回段钺真像一只被套住的狗了。   靖王都没这么对过他。   他木着脸:“段初初会杀了你的。”   黑衣人一般不会理他这些骚话,但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回了一句:   “为主子生,为主子死,是暗卫的本分。”   段钺看他一眼。   “你在讽刺我?”   黑衣人又不说话了。   段钺笑了下:“我可不是你家主子的暗卫。”   他眸色微沉,显露出几分平日不曾在靖王面前展现的危险和阴翳,字字森寒:“我是他的索命鬼。”   你就好好看着,你家主子是如何步步踏上我的前尘路。   黑衣人倏然抬眸,警惕扫他。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从未经历的浓重杀意,如同置身炼狱。   然而面前的少年暗卫脸色却没什么变化。   和方才一样,朝他龇了龇牙。   “兄弟,我想蹲茅坑。”   人畜无害。   ......   营帐外静悄悄的。   靖王被困的消息传来后,余下的将士相继去营救,如今帐里只剩下些老弱病残。   段钺被绑着手,拽到一间临时搭好的棚子里。   他正想拉上帘子,黑衣人也走了进来。   段钺无语:“你跟进来不觉得尴尬吗。”   黑衣人沉默,后退一步。   段钺脱了裤子,屁股刚坐下来没多久。   突然,帘子一掀,黑衣人站在他面前。   “......”   段钺拉到一半断了,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外挤,还是该缩回去。   “算我求你了,关上门让我好好蹲坑行吗。”   “你会跑。”   “你想多了,我光着屁股怎么跑。”   黑衣人大概是觉得有道理,把茅坑里用来擦屁股的草纸兜拿走了。   段钺难以置信瞪着他。   他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盯梢。   黑衣人道:“避免你耍小手段。你结束的时候,再还给你。”   段钺:“.......”   太绝了,妈的。   黑衣人在外面等了一刻钟。   哪怕闹肚子,这时间也足够久了。   里面却仍然没传来一点响动。   黑衣人手指在帘子上停留片刻,本想直接拉开。   但想起段钺那张几乎有点可怜的脸,又放弃了。   罢了,再多等一时。   茅坑里早就没有段钺的身影了。   他从空间里拽了几张纸,擦干净之后直接解了锁链,跟小黄书从空间溜了。   “书书,靖王伤势如何?”   “腹部中了一箭,并不致命,这会在城主府接受治疗,但药物和粮草都不够了。”   小黄书扑腾着翅膀飞在他身侧,“爸爸现在去见他吗?”   “不,先查一下段飞的所在。”   小黄书很快用定位器搜寻到地点,惊讶道:“爸爸!统领竟然和靖王在一起!”   它把两人交谈的画面放出来。   “四殿下,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待此事了结,我会请奏父皇,将段十六收入麾下。”   “十六是走是留,请遵从他自己的意愿,四殿下不得干涉。”   “自然。”   段钺脚步一顿。   他也不蠢,联系先前种种,短短一瞬就明白了原委。   段飞没有和覃墨川合作。   段飞真正结盟的人,是靖王。   他明知蔺欢没有下毒,却仍将自己派来北雁郡,为的是让自己远离纷争。   他去黑水山海郡并非为了搬救兵,更不是要下毒,而是为了联合两郡城守迷惑覃墨川,让他信以为计划成功。   黑水郡被困、山海郡粮草告急,乃至靖王战败,这一切恐怕都只是假象。   是靖王为了引诱覃墨川出兵而制造的陷阱。   段钺停下来,抹了把脸。   “书书,帮我查一下山海郡的伤亡情况。”   没多久,小黄书就给了回信。   “自五日前交战开始,大小交锋总计八十余次,死亡五百人,伤患一千余。”   哪怕段钺没上过战场,也知道这伤亡率低得不正常。   山海郡根本就没有穷途末路,只是周旋而已。   小黄书又道:“爸爸,书书在城主府底下发现一个巨大的仓库。”   “里面都是粮草兵器吧。”   “是哒。”   段钺叹口气。   他这是被段飞和靖王联手耍了个团团转。   “爸爸,还去见靖王吗?”   “见。”段钺冷笑,“为什么不见,他都替我准备好了棋局,我自然要陪他一起演。”   ......   黑衣人又等了一刻钟。   再如何这也太久了。   他一把掀开帘子。   茅厕空荡荡,锁链拴在扫帚上,里面夹了张纸:   兄弟,我去找你家主子告状了,祝好运。   另:你搜出来的炸弹是定时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它应该要炸了。(笑脸)   黑衣人:“......”   他立刻朝营帐附近厉吼一声:“危险!撤退!”   下一瞬,一声巨响,整个营帐都被炸得粉碎。   火海冲天,几个潜藏在附近的黑衣人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出来,口吐鲜血。   黑衣人脸色沉了沉。   “首领!发生什么事了?”   “段十六逃了。”黑衣人声音冷漠,“即刻传信告知主子,另外清点人数,随我去追人,不能让他破坏主子的计划。”   “是!”   但黑衣人行动再迅速,也赶不及段钺这个挂逼。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通过空间传送到了城主府。   ......   靖王脸色苍白,躺在榻上。   伤口的鲜血汩汩涌出,很快就将新换的绷带染得通红,血水已经换了四五盆。   钟宁急道:“殿下,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您会死的,让末将带兵杀出去,好歹先弄些药替您止血啊!”   靖王闭着眸子:“没有命令,谁都不许妄动,出去。”   “殿下!”   “出去!”   钟宁还不肯放弃,要再劝。   曲怀灏叹气,拉住他:“阿宁,够了,别再打扰殿下休息了。”   “没有止血药,殿下连今晚都撑不过去!大殿下将他付托给我二人,你难道要我看着他生生疼死过去吗!”   “那你要如何?如今粮草兵马什么都没有,将士们一个个饿着肚子,你要拿什么去打仗?你想带着兄弟们去送死吗!   “困在这里也是死,出去也是死,我宁愿死的时候多拉几个垫背!”   “阿宁!站住,别去!”   钟宁不听劝,冷着脸推开他。   “吱呀——”   一声轻响。   就在两人争执时,门自己开了。   两人同时转头。   一个背着长剑的玄衣少年站在门前,俊俏,冷酷。   段十六。   第一百二十九 主子发情,后面的事不是小孩子该看的   “奴才见过两位将军。”段钺周正地行了一礼。   榻上段初初眉心一拧,倏然睁开眸子,脸色微沉,指尖不自然地蜷缩起来。   钟宁先是惊讶,随即大喜:“段大人!四殿下不是将你绑住了么?你怎么进来的!城外可是铜墙铁壁!”   段钺眨了下眼:“我会妖术。”   “哈哈哈!”钟宁大笑,上前大咧咧一拍他肩膀,“段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段钺神色不变。   他可没开玩笑。   很快钟宁又急道:“不过你来得正好,四殿下性命危急,你随身可有携带伤药?”   段钺扫了眼榻上躺着装死的狗王爷,漠然收回目光,恭敬对钟宁道:“回将军,带了些止血药。”   其实他啥也没带。   之前被黑衣人扒了个精光,浑身上下光棍一条,只有一把路上随手捡的剑。   钟宁松口气:“太好了,殿下伤势不重,只是城里草药告急,一直无法止血,这样下去迟早失血而死。段大人来得太及时了。”   段钺:“将军,能让奴才先看看殿下的伤势么。”   靖王伤在腹部,那支箭若再偏一点,插进内脏里,他命早没了。   “我先替殿下处理一下伤口,能否请两位将军回避?”   钟宁没什么心计,正要答应,反倒是曲怀灏眼神变得略锋利:“为何要我等回避。”   段钺神色不变:“殿下性子内向,宽衣时不愿被旁人看见。”   曲怀灏道:“用不着,殿下这伤也是我帮忙包扎的。”   段钺沉默。   妈的,这狗王爷的洁癖呢,只在他跟前生效?   正打算放弃时,靖王忽而睁开眸,声音微弱但不乏威势:“出去。”   曲怀灏看他一眼:“殿下,末将在这里守着。”   靖王没什么力气:“别让我说第二遍。”   曲怀灏顿了顿,看了眼一旁喜怒不行于色的少年暗卫,叹口气,拱手道:“末将告退,还请段大人照顾好四殿下。”   段钺回礼:“将军客气了。”   门开了又合。   夕阳渐落山下,落霞孤鹜齐飞。   钟宁有感而发:“段大人不亏是十六玄卫,着实可靠,更要紧的是对殿下忠心耿耿。”   曲怀灏不置可否。   钟宁瞥他:“你好像很不信任他。”   “并非不信任。”曲怀灏回头看了眼,“他对殿下的确忠心,只是,没有一个奴才该有的敬重。”   反倒是四殿下,对他更顺从。   就像是,被某种情感驱使着一般。   钟宁抓了抓脑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管了,反正,他总不会害殿下的。”   曲怀灏摇摇头:“但愿如此。”   四殿下一意孤行将他绑起来,不许他参战。   以段十六的脾性,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   室内静悄悄的,空气死寂。   曲怀灏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也没出错。   段钺的确气得想掐死狗王爷。   不过他如今伪装一绝,不会轻易叫人猜出想法。   他走近两步,蹲下来,声音温柔:“殿下,我来迟了。”   靖王指尖颤了颤,没吭声。也不敢看他。   段钺替他擦了擦额上疼出的汗珠,吻了下他苍白的唇角:“我先替你包扎,好吗?”   靖王不自在地缩了缩头,用余光瞟他。   “段钺......”   这狗王爷是一点也不想掩饰自己重生的事实了。   但段钺还不想那么快掉裤衩子。   他抚了抚靖王的脸,眼神温和:“殿下,是段十六。”   靖王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没出声,露怯地移开视线。   估计是怕他一巴掌扇下来。   段钺揭开他松散的衣衫。   血迹已经蔓延到周围皮肤上,盛开出一朵残忍妖娆的血花,莫名衬段初初如今苍白病弱的模样。   “殿下,疼么?”   段钺动作柔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小心谨慎。   就好像,将他放在心尖好生珍爱疼宠似的。   靖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猛地绷紧下颌,控制住不安的心绪:“不、不疼。”   段钺看他眼神躲闪,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屁事。   懒得多管,用毛巾沾着热水将他沾着血污的伤口轻轻擦拭干净。   “殿下能动吗?”   “什么?”   靖王眼神恍惚,像个智障。   这一箭也没扎到脑子上,怎么人傻了呢。   段钺弯下腰,将他打横抱起,走进空间:“我没带伤药,只能用灵泉疗伤。”   幸亏这口灵泉可以反复利用,不然白瞎他欠那么多金币。   靖王被扒了个干干净净放进去。   他还是有点怕水,一手扒着玉璧,一手攥着段钺裤脚,伏在岸边不敢动。   段钺看了一会,想笑:“殿下,你怎么不看我?”   靖王头更低了些,身子一寸寸往水下没去。   段钺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靖王静默无言,半张脸都埋进了水里,不肯说话,呼出的气吐出一串泡泡。   还敢给他装可爱。   段钺半跪下来,叫他:“抬头。”   靖王犹豫了下。   “殿下。”段钺语气加重。   靖王沾了水汽的眼睫毛轻轻一颤,带着几分逃避地抬眸,视线恍惚。   “段钺。”声音有点可怜的沙哑。   段钺指尖挑起他下颌,低头吻上去,姿态强势。   “嗯......”   察觉到他舌尖撬开唇齿探入掠夺,并非以往的浅尝辄止,靖王桃花眼一缩,惊慌后退。   却没想脚掌在玉石上一个打滑,身体倏然后仰。   “段......”   段钺眼疾手快,快速抓住他手腕,一个鱼跃跳下水,灵活地转到他身后。   下一瞬,靖王跌进他怀里,光滑的背脊贴在他温热有力的胸膛上。   “段初初。”他胸腔微微震动,“你要是不想亲就算了,没必要这么大反应。”   “不是,我......”   一说话,他才从惊惶中回过神,腿脚控制不住发软,才说几个字,人就又掉进了水里。   水面直冒泡。   段钺嘴角一抽,弯腰把他捞起来,避开伤口,手臂托着他腰臀,让他挂在自己身上,缓缓往岸边走。   “我、不是不让你......”   靖王搂着他脖子,觉得难以启齿,说不出后面那个“亲”字。   段钺低头看他一眼:“那是为什么。”   靖王抿了抿唇:“你不生气吗?”   “生气?”   “我什么都没告诉你,还将你绑起来,倒头来还要麻烦你救我......”   段钺眉一挑。   狗王爷是真的会演,都到了这一步,还在装傻。   “我怎么会生殿下的气。”   段钺将他放在玉璧上靠着,拾起他尖俏雪白的下颌,轻轻摩挲,眼底温柔:“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我要娶殿下为妻。既然是夫妻,又怎么能对殿下发脾气。”   靖王仰着头,被他困在方寸之间,满眼都被他强势的姿态所占据,连呼吸都被无情剥夺。   心脏跳得剧烈而疯狂。   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段钺啄吻了下他圆润的唇珠:“只要殿下不离开我,我就永远不会背弃殿下。无论殿下做什么,无论殿下要去哪儿,江湖也好,庙堂也罢,只要是殿下踏过的脚印,我都会一一追寻。”   靖王崩溃地搂住他脖子,泪水不要钱似的一串串疯狂砸下。   “可是段钺、可是我......我总不顾你想法,一意孤行,我对你那么残忍......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恨我?”   段钺替他擦去眼泪,吻他的发顶,温柔道:“怎么会一意孤行呢,只要我追到殿下,牵住殿下的手和你一起,不就是两全其美了么。”   靖王哪能承受得住这种史无前例的温柔攻势,一颗心被哄得软成烂泥,所有防备和不安都缴械投降,泪眼朦胧踮起脚尖,主动送出自己的唇,朝眼前这个掌控着他的小暗卫奉献出所有。   空间里小黄书看得叹为观止。   他太小看自家宿主爸爸了。   本以为是根感情木头,劈开了才发现是黑心的。   这欲擒故纵的手段比赵景幼玩得还溜,但凡他前世能早点开窍,也不至于重活一回。   靖王被撩拨得动了情,呼吸炽热,蹭着段钺的掌心,妄想索取什么。   小黄书捂住流血的鼻子,瞪大了眼。   段钺淡淡道:“行了,闭上眼,睡觉去,下面不是小孩子该看的。”   “爸爸!书书已经好几千岁了!”   “想知道就让440教你。”   段钺无情地关闭了通讯系统,把小黄书锁在空间的卧室里不让它出来,随即低眸看向怀里意乱神迷的少年,神色冷静。   “殿下,你还有伤。”   靖王蹭着他喉结,“难受,段钺、给我......”   他修长灼热的指尖探入水下,往段钺身下抚去。   段钺捉住他手腕,不让他碰自己。   “殿下,你昏头了,怎么会想和我做这种事,你不是讨厌我么?”   靖王茫然抬头看他。   段钺衣衫整齐,但皆被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有致的肌肉线条,墨色的长发打湿水,凌乱贴在耳鬓,清澈的水滴划过冷峻侧脸,往下坠落。   每一帧都是极度诱人发情的美景。   比起年少的段初初,他才称得上更能引得人动心的男人。   靖王瞳孔涣散:“不讨厌......”   他亲上小暗卫的唇,含糊不清:“喜欢、喜欢段钺......”    第一百三十章 殿下,说你爱我   “段钺、段钺......”   “热......身体、好难受,想......”   段钺望着眼前索吻的迷乱少年,神色尽是漠然。   倘若靖王还存有几分理智,就能清楚地看见,他眼底有如讥讽的冰冷。   然而他的面上,却又那般温柔,连动作也一如既往轻柔,若有似无地抚弄过靖王的胸膛、腰腹、脊背,带起皮肤一阵触电般的战栗。   “殿下,想什么?”他如同恶魔在耳畔低声引诱,漆黑眸底闪着森冷的光芒。   “想......”靖王扬起脆弱的脖颈,小腹紧贴在段钺腿际。“想要......”   段钺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高昂的情欲顶戳着自己。   他勾勾唇,顺从靖王的心意,指尖沿着腰腹线下滑,分开水波来到腿间的隐秘之处。   相触的瞬间,靖王呼吸陡然急促几分。   他微微弓起纤细的腰,身体紧绷,隐晦地期待着段钺带给他的欢愉。   然而,段钺握住那处,却偏生不动。   “殿下还没有回答我。”他偏过头,咬住靖王的耳尖,“想要......什么?”   靖王惶然看他,桃花眼脆弱地闪烁,薄唇沾湿了透明的液体,微微颤着。   只有前世床笫间极致享乐时,他才会露出这种,好似承受不住的软弱表情。   他只和段钺上床。   换言之,他只在段钺露出过如此诱人的一面。   这个认知,前世曾一度令段钺心存痴想,一次又一次原谅他的折辱。   可现在想来,哪里需要那么卑微。   只要靖王是他的掌心物,只要这个人的心被他夺走,他想让他什么时候哭,也不过是一句命令的事。   段钺瞳眸闪过一抹幽光,凑得近了,一面爱。抚靖王身下大腿肌肤,一面用薄唇亲吻着他烫伤的脸颊。   “说出来,殿下。”   “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就给你。”   靖王已经无法思考,大脑一片空白,被感情和欲望驱使着,弓腰踮脚,努力去磨蹭他的手。   然而他却始终不开口。   无形中一丝理智在阻挠着他。   若是说出来,他便永远也抓不住心爱之物了。   “不、不能......”   他哑着嗓子,躲开段钺的亲吻,控制自己想要后退。   “为什么。”   “不知道、不知......”   段钺抓住他手腕,将他压在玉石璧上,居高临下凝视着他窘迫姿态,极具压迫地分开他双腿挤进去。   “殿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若喜欢我,为何不肯为我雌伏?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爱吗?殿下,你如此肤浅、自私,怎么还敢说喜欢我?”   靖王痛苦地闭上眼,胸膛急剧起伏。   “不是的、不是这样,段钺......”   他似哭非哭,在情欲折磨下,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色惨白不似人样,伤口一面在愈合,一面又因为挣扎而不断裂开渗血。   段钺看他一会,到底没忍心逼迫,放松了钳制。   “殿下。”他抚上靖王的脸,珍爱地吻他沾着泪珠眼睫,“难受吗。”   “嗯。”靖王闷哼一声,头抵在他肩头发颤,几乎快要忍不住放弃心底那道防线。   段钺不解:“忍得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要我?是觉得我不能给你想要的欢愉,还是自尊心作祟不肯向我低头?”   靖王摇头,声音破碎:“你会走的......”   “什么?”段钺没听清。   你得到我以后,就一定会离开。   靖王太了解那种心情了,一旦彻底掌握猎物,就会渐渐失去兴趣,最后随手丢弃。   上辈子,他不就是这么对段钺的么。   “段钺,若是我要你,你就一定会回应我么。”   段钺笑了起来。   看来靖王还不至于那么蠢。   “那谁知道呢。”   他不过想看靖王放下一切尊严求他的模样。   至于要不要满足他,还没想好。   “你不会的。”靖王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枕在他肩头,泪水哗哗淌,“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你不会和我亲密的。”   段钺擦不尽他的眼泪。   陷入爱恋的靖王太过柔软,他不大习惯。   不过靖王本人估计还不懂,这种名为“爱”的情感,到底有多折磨人。   “心动值多少了?”   “快到98了。”   最后这两点,可是意味着要将命都交到对方手里。   和三皇子那个大傻叉不同,靖王这种谨慎冷情的人,对他来说,依靠别人生存无异于踩碎自己的骄傲。   涨得慢也是应该的。   段钺倒也没那么急着让靖王崩溃。   毕竟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主子。   他收回咄咄逼人的姿态,伸手托住靖王腰肢,轻抚他后背:“殿下,别哭了,我不逼你了。”   靖王仍是浑身颤抖。   压抑已久的感情一旦爆发,绝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控制的。尤其像他这样一直被人所爱、从来不懂处理情爱的人,光是愧疚和痛苦就能将他折磨疯。   段钺叹息一声,手向下,抚到他高涨的欲望。   靖王哆嗦了下,想躲。   “别动。”段钺贴着他滴血的耳尖,“我不做其他什么,只是抒解。”   “我、那我自己......”   段钺挑眉:“你可以?”   靖王耳尖更红,连纤细脖颈都爬满绯霞。   他从未试过自己做这种事,前世忍不住的时候,都是将段钺拖过来发泄。   段钺低笑了声,膝盖微曲抵住他下滑的身体,一手扣着他后脑压向自己轻吻,另一手牵着他的手,交握在他灼烫的那处,指腹微动,教他欢愉的技巧。   “殿下,舒服吗?”   “我、我......嗯...”   “段钺,好奇怪,我......”   他神色恍惚,大脑一片空白,恍若置身云端仙境梦游、漂浮。   体内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他去追逐更多的快感。   他不太明白。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段钺无奈于他的迟钝:“殿下到现在还没察觉吗,你中毒了。”   北夷的牵机情花,也被称为情人毒。   它的花是相爱的见证,互赠情花,便意味着愿与对方永生厮守。   而用它制成的毒,也是天底下最恶毒的诅咒,被痴男怨女们用来置对方于死地。   靖王的毒,段钺的确替他解了。   只是留了个小心眼,并未完全清除。体内余下的量,恰好能招致一次发情。   当然,这些算计,段钺并不打算告诉靖王。   他只要知道,自己有恩于他,屡次不计前嫌救他于水火就够了。   靖王双目失神,唇舌微张,渐渐陷入汹涌的情潮,连思考都不能。   他整个人都被小暗卫握在手中,尽情挑弄。   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生死存亡,被小暗卫掌控。   他已经成了小暗卫的禁脔。   最后关头,段钺在他发泄出来时,轻咬住他耳尖,低低命令了句:“段初初,说你爱我。”   靖王双腿痉挛着,大脑空白,痴痴顺着他的话张开唇:   “我、爱......”   他没说完,便晕死过去,滑进了水里。   没用的废物,这才哪到哪。   段钺冷嗤,弯腰将他从水里捞出来,拨开他凌乱濡湿乱的墨发,轻拭他眉眼。   靖王下意识抖了下,缓缓地,蜷缩进他怀里。   “段钺,不要走......”   他眼角浮泪,痴痴低喃:“我错了、错了......”   段钺吻了吻他的唇。   “主子,好梦。”   他抱着靖王又在灵泉泡了一会,等他伤口愈合了,才进了卧室。   小黄书“蹭”地迎上来,满脸期待:“爸爸做了吗?”   段钺瞥他:“做什么?”   “当然是把靖王酿酿酱酱......”   它探头探脑在靖王身上仔细找痕迹,却一无所获,只找到脖子上一两个暧昧吻痕。   “赶紧起开,别碰我的东西。”段钺不肯让它看。   小黄书一脸失望,看着他把靖王小心放在床上,替他擦干头发,盖上柔软的蚕丝被。   “爸爸没有日靖王吗?”   “......”   段钺额角青筋崩了两下,“谁教你这种粗话的?”   “爸爸看的漫画书上说哒。”   小黄书一脸骄傲把春宫图举起来给他看,“书书现在可懂啦!”   段钺一把扯过书撕成两半,提起它透明的小翅膀,一巴掌扇它屁股上:“这是你能看的东西吗?下次再敢乱看信不信我让你罚站?”   小黄书撇嘴大哭:“爸爸才十几岁,书书都几千岁啦!爸爸能看,书书为什么不能看!?”   段钺一句话堵住它的嘴:“因为我比你大。”   小黄书一愣,呜哇呜哇哭着跑了出去。   “爸爸欺负书书,书书要离家出走啦!”   段钺抽抽嘴角。   他从抽屉里翻出来440的联系方式,给他发了简讯:你家崽子跑了。   很快那边就回了消息:我去找。   这年头,系统都会秀恩爱了。   呸!   段钺看了眼榻上安静沉睡的靖王,走过去,眉心和他相贴:“殿下,你也要爱我。”   ......   城主府的床榻木直板硬,睡着可不舒服,段钺就没动靖王,自己先出来了。   时机正好,正巧碰上曲怀灏敲门。   段钺将床帷放下来遮掩几分,半开门走出去,也没让他细看,就“啪”一声关紧了门。   曲怀灏盯着他:“段大人,我要进去向殿下禀报战况。”   段钺面无表情:“殿下睡了。”   “那就让我进去看他一眼。”   “殿下说了,谢绝来客。”   曲怀灏眼里已经带上几分不善:“段十六,你只是个暗卫,有什么资格拦我?”   他说着就要硬闯。   段钺眼神一冷,长剑出鞘,“唰”地横在他脖颈前,迅疾如影。   一缕长发被剑气削断,慢悠悠飘落在地。   段钺神色淡漠:“曲将军,再往前踏一步,落的就不止是你的发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暗卫昏迷,主子心急   “段十六!你想以下犯上么?!”曲怀灏一声厉喝,四周守卫立刻涌上来,刀尖对准段钺。   即使被包围,段钺也仍眉眼不动:“将军,小点声,殿下睡了,别吵醒他。”   “不用你来提醒本将。”   曲怀灏拨开他横在自己颈边的长剑,“让开,我没空和你在这里耗,前线战况有变,我要进去禀告殿下。”   段钺收了剑,但并不归鞘,而是后退一步,横在门前:“殿下没醒,今日谁也别想踏进门半步,有什么事,就等殿下修养好身体再行商议。”   “放肆!两国交战,哪里轮得到你这小小暗卫来指手画脚!倘若耽误了战事,你能负的起责任吗?!”   段钺也冷下脸:“四殿下若是死在这里,曲将军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大殿下!?那么多将士围在身边,还能让殿下受这么重的伤,奴才还想问问曲将军,到底是怎么护的人!”   “段十六!”   曲怀灏盛怒,一剑斩向他。   段钺随手一抬,两指并起夹住剑刃,眼皮微掀,冷意四溢:“奴才在这里,曲将军。”   只浅浅一交手,曲怀灏就知道,自己不敌眼前这少年。   皇室玄卫,果真不同凡响。   曲怀灏面色冷肃:“传本将令,段十六扰乱军心,不知悔改,即刻抓捕!”   周围守兵神色一凛,立即蜂拥而上。   这是段初初的兵,段钺不能杀,只能将人打退。   且他必须守在门前,如此一来,受到的限制便颇多。   一个不察,腿上便挨了几剑。   鲜血飞溅,无法再站立。   段钺闷哼一声半跪下来,剑抵在地面,勉强支撑着身体。   曲怀灏走上前:“这么大动静,殿下若真在休息,早该被惊动了,可他到现在都没声音。”   段钺眼前一阵眼花。   他被靖王下了药,药力还未散去,本就体力不支,方才打斗时又牵扯旧伤,实在有些疲累了。   他强撑着精神,扯了下唇角:“你就不许段初初他比猪还能睡吗。”   曲怀灏俯视他:“段十六,别再强撑了,你到底将殿下怎么了。以你的忠心,你不会杀他,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段钺闭上眼,神色讥讽。   他的忠心。   他这辈子,最缺的就是忠心这种东西。   他吸口气,敛了身上过于锋锐的杀气:“曲将军,你要禀告的,是不是覃墨川举兵进犯一事?”   曲怀灏眼神一凛:“你知道?”   “不知道。”段钺把剑放在地上,捂着流血的伤口,艰难坐到地上,抬头龇牙一笑:“猜的。”   “曲将军,奴才猜的准不准?”   曲怀灏顿了顿。   段十六主动示弱,他也没有僵持下去的理由。   他半跪下来,看了眼少年腿上的伤口:“伤到了经脉,至少要修养半个月,才能恢复。”   段钺不在意这个,“将军还没回答奴才。”   曲怀灏揉揉眉心:“不错,正如你所言,覃墨川已经和北夷勾结,最迟明日凌晨,而三十万大军就会兵临城下,而山海郡之内......”   他露出颓色:“别说粮草兵马,就连将士们也全都筋疲力竭,绝不可能是他们对手,到时城破,百姓们只会沦落为铁蹄下亡魂,到那时四殿下就算修养好了又如何?一样会没命!”   段钺笑了下,不过很快就想起自己的被动技能,在曲怀灏注意到之前收了起来。   “将军可知,黑水郡那边有多少人?”   “大殿下传信过来,约两万兵马左右,昨日都被尽数歼灭,现黑水郡之困已解,大殿下正带人往这边赶来。”   段钺垂了眸:“覃墨川算准段初初作战经验不足的缺陷,将大部分兵力几乎都派往山海郡,且首战故意失利,步步精心算计,皆是为了引他中计,带兵深入敌阵,制造如今困局。”   曲怀灏沉默许久。   “你说的不错,此战之责皆在我之身,大殿下嘱咐我辅佐四殿下,我却没能发现此中陷阱,愧对大殿下嘱托。”   段钺心想,靖王就是故意为之,又怎么会听你劝告。   事实上,在开战之前,曲怀灏和孙宁就已经竭力劝阻,说情况不对,要再观察几日。   但靖王不听劝阻,一意孤行。   因而若是要论罪,怎么也轮不到曲怀灏身上。   但他仍以一己之力揽下责任,足见品性之端直。   直白一点,就是老实人爱背锅。   段钺不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太正直了,会让他良心受谴责。   “曲将军不必担心。”良久,他才开口,“四殿下自有他的打算,覃墨川如今一举一动都在他计划之中。”   曲怀灏蹙眉:“何意?”   段钺不能说太清楚,只道:“将军若担心城里百姓遭无妄之灾,不如就先用密道组织百姓有序出城。城外三十里处有一道山坳,四殿下早先在那里临时搭建了一处大型营地,正可以用来容纳一郡百姓。”   密道、营地...四殿下这是......   曲怀灏神色一变,陡然明白过来。   “难道殿下早已......”   段钺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眉眼斜过来:“将军明白就行了,当心隔墙有耳。”   曲怀灏克制住激动,低声冷静问:“那密道在何处?”   段钺给他画了一张简易舆图,他便立即带人去寻。   临走前顿了顿,回眸道:“段大人的伤我很抱歉,稍后我会亲自替你包扎。”   段钺挑眉:“不用了将军,损伤费我自会找钟宁副将报账。”   曲怀灏一顿,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应了声好,便匆匆转身离去。   段钺眨眨眼。   钟宁副将算术极好,代掌军中财务,相当于账房先生,涉及钱财之事自然该找他。   可是曲怀灏脸红什么?   段钺脑瓜子想半天想不出原因,拍拍屁股站起来,进了空间。   靖王已经醒了,上身还是绣着祥云银边的雪白中衣,下身却穿着段钺的小草莓大裤衩和人字拖,一身奇妙混搭风,墨发披散坐在客厅沙发上,神色平静,修长俊秀的手指拿着电视遥控器在调台。   有种神奇的跨越时空感。   但莫名很可爱。   小黄书战战兢兢缩在角落,抱着头不敢露脸。   段钺走过去,把它提溜起来,放在肩上。   “舍得回来了?”   小黄书颤巍巍扒着他衣领子稳住小身体,红着脸哼哧:“是哥哥替你求情,书书才勉强原谅爸爸哒!爸爸不道歉,书书才不和爸爸说话!”   段钺弹了下他额头,没什么诚意地道:“好了,爹错了,书书别生气,以后补偿你。”   小黄书眼睛蹭光瓦亮:“那书书要看爸爸日靖......”   段钺一巴掌捂住它的嘴。   靖王抬眸看过来。   段钺龇牙一笑:“殿下,晚上睡得好吗?”   他特意将空间的流速调慢,外面一小会的功夫,这里已经过了一整夜。   靖王并不知此事,只以为过了很久。   按他计划,这会覃墨川应该已经要行动了。   “段钺,我想出去。”   段钺不应,自顾往厨房走:“肚子饿吗,我去煮面给你吃。”   靖王又叫他一声,只是段钺态度冷淡,没有一点回应的意思。   靖王不由起身,几步上前,猛地拽住他手腕。   “段钺,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段钺本就虚浮的脚步一个摇晃,踉跄几步,朝后倒下去。   他怕碰着了靖王,极快地将身子斜过来。   只是没料到那边有张桌子,这一磕,就磕上了桌角,后脑勺一阵钝痛,血流不止。   靖王瞳孔一缩,立刻蹲下来扶起他:“段钺!”   他这才发现,段钺神色恍惚,眼中也没有光彩。   他不是冷淡,只是太过虚弱,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靖王登时心一紧:“段钺、段钺!你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了,谁伤的你?”   小暗卫穿着玄衣,染上血也不看清。   靖王拔开他衣衫,顺着血迹往下找,才发现他腿上有两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血流出来染湿了靴子,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明明那么明显。   可他什么都没发现,还在责怪段钺。   “段钺、段钺!你快醒醒!别睡,求你了......”   段钺叹口气,艰难睁开眸子,声音微弱:“殿下,你小点声,我耳朵嗡嗡的,难受。”   靖王立刻噤声,手摸到他后脑勺,摸了一手血。   他手颤起来:“段钺,哪里有止血药?”   段钺睁着眼看了他半天,才费力道:“殿下,你说的什么,我好像、听不太清。”   小黄书已经哼哧哼哧拖着医药箱跑了过来。   靖王来不及多说,立刻将段钺抱起放平在沙发上,哆嗦着手,竭力冷静地替他处理伤口。   段钺看到他眸底密布的红血丝,和愧疚焦心的神色,很想叫他别担心。   只是开不了口。   好累......   意识逐渐昏沉,手也随之滑落。   “不、不要......段钺!”   靖王最后一声凄厉的嘶吼在脑海中回荡。   蠢主子,他只是睡一觉,又不是死了,这么激动作甚。   段钺迷迷糊糊想着,彻底失去知觉。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得了怪病,要主子亲一口才能动   睡梦并不安稳。总出现段初初那双凉薄的桃花眼,毫无感情,冷漠得叫他心悸。   “段钺......”   “段钺、段钺,别睡了......”   有人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呼唤。   声音是很悦耳的。却嘶哑又痛苦,带着无法自抑的崩溃颤抖。   不要哭。   段钺想,这么好听的嗓子,怎么舍得用来哭呢。   他挣扎着冲破桎梏,艰难动了下指尖。   他想替他的主子擦擦泪水。   意识渐渐回笼。   然而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仿佛被定住了般。   “书书,怎么回事?”   段钺尝试呼唤小黄书,但得不到回应。   他闭着眼,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柔软的床铺,脖颈里温热的水渍。能听到耳畔靖王呢喃的声音,闹钟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能闻到空气里浅淡的薄荷冷香。   却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就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段钺不甘心地挣扎了片刻,只是除了让自己精疲力竭,一点用都没有。   他只能放弃,静观其变。   靖王趴在他身侧,哭了很久。   这男人重生一回不知道是不是把脑子弄坏了,动不动就眼泪汪汪掉金豆子。   他哭的时候也很有意思,不会大喊大叫,不会露出难堪的样子,就只是把头拱在段钺肩窝里,默默掉眼泪,像只龟缩起来的鹌鹑。   托他的福,段钺脖子里一片湿腻,像浸泡在温水里似的。   约摸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他才哭累了,在段钺衣襟上蹭了蹭,擦干眼泪。   段钺猜他现在模样,定然眼眶红红惹人生怜。   可惜睁不开眼,看不到,更没法欺负。   太遗憾了。   正这么想着,却没料到,靖王竟然俯下身,冰凉的唇轻碰了碰他眼皮子。   似乎是觉得不够,又吻了下他眼角。   然后就像突然回过神,受惊似的,快速弹开。   短短一瞬间唇齿相触的感觉,细腻柔软,黏附在唇上久久不散,宛如过电一般,叫人浑身酥得发软,心跳加速。   段钺有些怔忡。   这好像是靖王第一次主动吻他眉眼。   前世,靖王总厌恶他目光太锐利。   他不愿去吻一把沾满血的剑,大抵是怕伤了自己。   但段钺是相反的。段钺尤其喜欢他那双桃花眼。   一颦一笑,一挑眉一眨眼,一掀眸一垂目。   流光婉转,星辰洒落。   漂亮得令人窒息。   哪怕那双眼从来没出现过自己的身影。   哪怕那双眼中冰封万里,凉薄得令人遍体生寒。   他也控制不住地喜欢,发了疯一样想据为己有。   只要看着那双眼,无论它的主人犯下再多过错罪责,似乎都可以被原谅。   “段钺。”过了片刻,靖王覆上来,压抑地在他脸侧轻蹭,像渴望主人抚摸的家猫,声音低哑克制,“求求你,不要再死了。”   “别再让我一个人......”   他性子内敛又高傲,还是第一次在段钺面前吐露心声。   对他来说,这无异于将自己胸膛剖开,将藏满污浊黑泥的心脏掏出来,赤裸裸放在太阳底下供众人取笑了。   归根究底,还是上一世段钺死后对他的打击太大。他不敢再尝试那段痛苦的经历。   段钺倒是没想到,瘫了还能有这福利。   他支起耳朵,听到靖王又断断续续呢喃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大抵就是说他前世不该那么对段钺,不该逼他去死,后悔愧疚...云云。   特没诚意,比段钺敷衍小黄书还不走心。   狗王爷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真正的错误是什么。   他单纯是因为对段钺产生了依赖和好感,才会去谴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他却不懂反思。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改正了,结果仍然只是将段钺当做他的附属物,居高临下施舍自己的爱和温柔。   他不会懂,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一味将对方当做宠物圈养,而是有和对方站在平等地位的觉悟。   他也不懂,段钺要的不是垂爱,不是自上而下的宠幸。   而是他亲自走下神坛,来牵段钺的手。   这一点,只要他一天没想通,就一天也得不到段钺回眸。   当然,段钺自己也清楚,对从小就接受尊卑有别三六九等教育的段初初来说,要他明白这个想法,实在太为难人了。   哪怕相对于其他同为奴才的人,也不会有谁去想这种关于阶级桎梏的大逆不道之事。   奴才是奴才,主子是主子。怎么能一样呢?   只有段钺是个怪胎。   他是奴才,也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奴才,却从不认为自己是谁养的一条贱。狗。   他对靖王毕恭毕敬逆来顺受,只是因为喜欢。   他若自己不愿意,谁也不能叫他屈服。   且段钺此人,天生反骨,即便表面忠诚,内心也藏着野望,无时无刻不在觊觎这美人王爷。   就像黑夜里的枭,妄想将他的主子吞吃入腹,让他再也没法张牙舞爪地逞凶。   靖王全然不知,自己招惹的,并非什么柔软单纯的小暗卫,而是真正的凶兽。   只不过,这头凶兽,在面对他的主人时,会变得尤其宽和耐心,甚至甘愿跪伏下来,让对方折断自己的翅膀。   ......   靖王抱着段钺走出房门,将他放入灵泉中疗伤。   这两天他日日都重复此事,想让段钺早点醒来。   段钺有些许不自在。   靖王对他的吸引力非同寻常,连那双手在脱他衣裳时,也能叫他心绪不宁,联想起些少儿不宜的事。   幸而下身没有知觉,否则起了反应,他简直要羞得一头撞死自己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被靖王亲吻眼睛之后,他便渐渐恢复了对眼睛的控制。   趁靖王离开时,他挣扎许久,终于能艰难睁开眼睛。   四下一扫。   天色已经暗了,卧室里亮着暖色的灯。   靖王安静伏在床侧,神色疲惫。   原来他并未离开,只是累得睡着了。   段钺眼神微软,侧着眸静静凝视他许久。   才两日,这人又清减许多,下巴越发尖俏了,苍白得仿佛随时会死过去似的。   也不知道伤的到底是谁。   段钺很想叫他一声,奈何除了眨眼,他什么动作也做不出来。   小黄书不见踪影,他只能就这么干着急。   半夜,靖王醒了。   他应该是做了个噩梦,突然就挣扎起来,一个没稳住,从床边上直接倒栽葱滚了下去。   段钺差点笑出声。   太他妈喜感了。   靖王捂着脑袋,闷哼了两声。他的少年期不曾经历变声,一直都是清越好听的音色。疼得狠了,哼起来也像哭着撒娇一样,勾得人心痒痒。   段钺真的好想好想看看他的反应,不过还是在他扶着床柱爬起来时,快速闭上了眼。   不行,他还没笑够。   靖王大抵是觉得受了委屈,爬起来之后,盯着段钺看了好一会,想他像以前一样安慰自己。   给个亲亲也行。   可惜段钺冷漠得很,闭着眼一动不动。   靖王不悦地抿起唇,绷起脸想了一会,蹬掉鞋爬上榻,躺进段钺被窝里,特熟练地钻到他怀里,拿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腰上,窸窸窣窣蠕动了会,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段钺。”他道,“我想亲你。”   段钺说不出话。   靖王又道:“你也想亲我吗。”   我想亲你大爷,滚蛋。   “我会轻点的。”靖王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些许暧昧的诱惑:“我只亲一小口......”   他脑袋拱进段钺脖子里,薄薄的唇,尖利的牙,啄了下他脖颈间细腻的皮肤。   段钺陡然屏住呼吸,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心中滚烫的悸动。   段初初就像一根细细生长的藤蔓,融进他骨血,生根发芽,缠裹紧锁住他的身体,直到再也拔除不去。   无论这个人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无法拒绝他的亲近,多讽刺。   靖王是个惯会撒谎的人,说着只亲一口,却蹭了好一会,还偷偷摸到段钺喉结处,用舌尖轻轻舔舐,贪婪地吞入口中吮吸。   段钺恍惚间以为他想嚼碎自己的喉咙。   靖王老实太久了,总让人忽略他是个贱人的事实。   “段钺......”靖王低声如叹,虔诚捧着他的脸,“我想要你。”   段钺吞了口唾沫。   他也是。   可惜狗王爷撩拨够了,张开手将他一搂,抱紧他就安安心心闭上眼睡去了。   剩下段钺一个人,直挺挺躺尸煎熬。   他忍无可忍睁开眼,难以置信瞪着怀里这个人。   太尼玛畜生了,好歹帮他撸一发再睡啊喂!   靖王丝毫没有觉得不舒服,一觉睡醒到天亮。   他属于禁欲挂,很少发情。   前世那几次憋得很了,都是找段钺解决的。   手法也粗暴得很,只懂得机械地撞入发泄,至于前。戏、挑逗、敏感处,他一窍不通,有时候甚至还要段钺主动带着他动作,才能进入高。潮。   他才不会在乎段钺怎么想,他只要自己爽。   段钺被气得不轻,瞪了他大半宿,黑眼圈都熬了出来。   被靖王吻过的脖颈已经可以动了。   他这身体到底什么怪毛病,非得靖王亲过的地方才能活动。   那他若是想恢复如常......岂不是要靖王亲遍他全身才行!?   段钺瞬间打了个冷战。   太恶心了。   早间,靖王抱他去灵泉,帮他脱衣裳时,段钺做足了心理准备,装作不经意地歪了下脑袋,有意让靖王的唇擦过他耳朵。   靖王愣愣张开手臂,接住他歪斜的身体。   又碰了碰自己被重重擦过下唇,后知后觉:   “段钺,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办了清纯主子   段钺暗骂一声狗王爷怎么这么敏锐,一面硬着头皮装死,任凭靖王怎么推搡都一动不动。   靖王呼唤很久,声音都渐渐哑下来,也叫不醒他,桃花眼不由染上几分雾气。   “段钺,我知道你醒了。   “你理理我,好不好。”   “求你了。”   只是注定徒劳无功。   段钺绝不会把自己最软弱无能的一面展现给他。   过许久,怀里的人都没有丁点苏醒的迹象。   靖王才终于明白,无论他怎么求,段钺都不会睁开眼。   因为厌恶他到了极点,潜意识里就不愿醒过来面对他这张脸。   一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就像有把尖刀插进去搅弄,疼得无法呼吸。   “段钺,你要丢下我了么......”   段钺眼睫突然颤了颤。   这句可怜兮兮的哭求,让他忍不住开始纠结,反思自己是不是把人逼得太狠了。   他其实并不想叫段初初伤心。   可惜,靖王没瞧见他这一闪而逝的动摇。   呆了一会,他把人放进灵泉泡着,仔细替他擦拭身体。过小半个时辰,又将他抱起来,送回卧室。   段钺整整昏迷了五天,腿上的伤早已经痊愈。经过灵泉治疗,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但即便如此,靖王仍然会每日早中晚定时定点抱他来泡温泉,希望他能早点醒。   他不会用小厨房的锅具,刚开始饿了两天,后来发现空间的“冰窖”里存了些蛋糕饼干等零食,但分量不多。   靖王不敢多吃,每日只吃小半袋,实在渴得狠了,才会去抿一小口奶。   其余的分量,大多喂给了段钺,维持他生存。   他不知道段钺会昏迷多久。   空间是封闭的,他无法走出去。   如果段钺一直不醒,那他们将会一辈子困在这里。到时候,这些食物就是他们仅存的救命稻草。   半个月晃眼过去。   靖王沉默地坐在门前小溪前,望着不远处重叠山峦。   天光云影,落进他深邃的桃花眸,仿佛都带上缱绻色彩。   这里很静谧,景色也美得出奇。若想隐居,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没有段钺,再舒适的生活,他只觉得孤独。   靖王不太明白,已经重活一世,为什么他还是留不住段钺,为什么到头来自己还是一个人。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去讨好段钺,他又错了吗。   到底该怎么做......   “砰——”   房间里传来响动。   靖王陡然惊醒,快速走进门:“段钺,你醒了!”   卧室门禁闭,没有打开的痕迹。   客厅地上一滩水渍。   一个花生大小的小精灵坐在地面,抱着比它自己还高不知多少倍的玻璃水杯,战战兢兢仰起头,望着眼前庞然大物。   看样子它正打算逃跑,只是没能来得及。   靖王走近了,才看清它的模样。   唇红齿白的小童,穿着大红色绣金元宝图样的婴孩肚兜,一双猫瞳因为害怕而瞪圆,小身体都快都哆嗦成了筛子。   除了一对浅金色的小翅膀,看起来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   靖王见过它许多次。   这是段钺饲养的那个小妖怪。   它总会坐在段钺头顶或是肩上,和段钺亲密无间地说着悄悄话,高兴时候,会亲段钺的脸。   段钺厌生,不喜欢被人乱碰。   但对这个小妖怪,却尤其地宠溺纵容,甚至会吻它的额头。   比亲自己的时候更温柔。   靖王想到这些,微微抿了下唇,绷着脸走过去。   小黄书心跳到了嗓子眼,怂得立刻蜷缩起小身体,害怕得捂住脑袋,小翅膀变大张开,把自己团团包裹起来。   但靖王却并未碰它,只是将掉在地上的玻璃茶具捡起,擦干水渍,看都没看它一眼。   小黄书瑟缩着等了一会,没察觉痛。   它心中疑惑,小心探出脑袋。   靖王已经离开了。   卧室的门开了一道缝。   小黄书扑腾翅膀飞过去,偷偷扒着门框往里看。   它看见靖王正在替宿主爸爸掖被角,漂亮的手轻抚他的脸。   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神情。   小黄书不太理解人类的感情,看不懂他的情绪。   但,倘若非要形容,那就是莫名令人悲伤。   看着他,就感觉自己也难过得不能呼吸了一般。   小黄书怔了片刻。   冷不防靖王侧眸看来。   它吓得立刻缩回脑袋。   靖王收回目光,指尖碰了碰段钺的脸。   “段钺,半个月了,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段钺闭着眼不动,心里计算着时间流速,这会外面应该才过了三个时辰左右。   至多再过两个时辰,覃墨川的大军就该抵达山海郡了。   他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   再不想办法恢复行动,统领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本以为狗王爷会趁他昏迷的时候动手动脚,也省得他自己开口去求。   没想到,这人简直规矩得不像话,除了每晚会亲亲他脸颊,其余竟然什么也不做。   哪怕他稍微胆大一点,抱着自己睡一觉,段钺也能想办法占到他便宜,不至于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个瘫子。   退一万步说,但凡他亲的时候能放肆一点,稍稍往下带一点,段钺都好歹能动半个身子。   可是靖王偏不。   一到关键时刻,这狗王爷就纯情得跟黄花大闺女似的。   每次只不过蜻蜓点水地碰碰他的脸,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极快地移开脸,一个人坐在那儿慢慢红着耳尖。   段钺简直绝望。   这样下去,他一辈子都要躺在榻上了!   指望段初初开窍,还不如他自己上!   到夜里,靖王抱着被窝正准备去客厅沙发缩一晚时,段钺快速睁开眼,用力扭头伸到床边,努力用下巴摁了下床头的按钮。   “咔嚓”一声。   灯光四灭,空间顿时漆黑下来。   靖王一惊,立刻回眸,桃花眼在夜色里好似闪烁的辰星。   段钺心想,真好看。   一边慢悠悠躺回去,继续自己的装死大业。   靖王尝试转动了下门把手,锁住了,打不开。   他心跳加快了几分,摸黑回到榻前,在榻上急切地摸索片刻。   “段钺、段钺?你在哪里......”   段钺想,我就在你眼前呀。   他想将自己的手放到靖王跟前。   可没法动,也只能干想。   好在靖王很快就摸到他的手,将他五指紧握在掌心里。   “段钺,怎么、回事,灯、为何灭了......”   他声音有些颤抖,断断续续的。   靖王不怕黑,但恐惧神鬼一类的异物。   幼年时三皇子总装神弄鬼吓他。   有好几次,段云琛在白衣上洒满鸡血,披着漆黑长发,带上摇摇欲坠的假眼珠子、吐着猩红长舌头,趁靖王睡觉时,钻进他被窝里,或者吊在他床前。   靖王那时年纪小,一睁眼看见个女鬼对自己狞笑,登时吓得哇哇大哭,直往瑶初皇后怀里扑。   皇室子弟多早慧。   大皇子八岁随军出征,二皇子六岁便能自理生活,三皇子四岁起就一个人睡。   据说,只有四皇子,一直到了十岁,还要瑶初皇后陪着讲故事,才能安心入睡。   年少过分娇养,导致他现在还没走出心理阴影。   前世他就寝时,也总喜欢命令段钺陪在榻前。   偶尔做了噩梦难以入眠,哪怕段钺在外出任务,也要急召他回来,必须抱着他才肯合眼。   段钺其实挺乐意惯着他这些小毛病。   他是皇后所出嫡子,享尽荣华的四殿下,未来万民跪伏的启乐帝,生下来就注定尊贵无双。   又生了一副合该落在云端的仙人之姿,聪慧、孤僻、淡漠。   如此天之骄子,谁不想宠着他,向他奉献自己拥有的一切。   他本就不需要改变什么,自有大把人上赶着去舔他。   连段钺自己也承认,自己就是个没下限的舔狗。   段初初的小习惯,在他看来非但无伤大雅,还很可爱。   ......   因这一变故,靖王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老实守在榻前,紧张地攥着段钺衣袖,警惕四周动静。   他有早睡早起的习惯,这会已经算熬夜了。   撑了好一会,实在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段钺睁开眸子。   习武之人视力极好,黑夜也能目视如常。   靖王看不见他,他却能清楚瞧见靖王脸上的疲惫。   这半个月,靖王省吃俭用,每天吃得比猫儿还少,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连衣裳都撑不住,比起皮包骨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一张脸惨白无血,眼睑下大片乌青,薄唇发紫,青筋凸起,活似生了什么大病。   段钺心里有些难受。   自从跟着靖王起,他什么时候不是把这个人照顾得妥妥帖帖,就算被嫌弃、被疏远了,他也一直拼命保护着自己心里这片白月光。   如今却眼见白月光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黯淡无光,怎么能忍受得了。   “书书,听得见吗。”   “爸爸,书书在,但是书书进不去房间了。”   段钺松口气,醒着就好。   小黄书昨日刚回来,听它说是去报告宿主身体异常的情况,不过并未得到解释。   段钺道:“是我关的,你从窗户飞进来,帮爹一个忙。”   小黄书听话地绕了一圈进屋子,迎面就撞上靖王那张冷冰冰脸,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段钺连忙安抚:“别怕,他睡着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靖王的确闭着眼在打盹。   小黄书拍拍小胸脯:“吓死书书啦,爸爸。”   段钺笑了下,“他又看不见你,你怕什么。”   小黄书着急:“不是哒爸爸,靖王真的看得见书书!书书没有撒谎。”   段钺不信。   他自己试过,把小黄书举到跟前,靖王也没反应,他怎么可能看得见。   他不想和小孩子争,只道:“好书书,想个办法,帮爹把靖王扶到床上好不好。”   小黄书眼睛一亮:“爸爸终于要办了靖王了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变态竟是我自己   小黄书形体太幼,搬不动靖王,使了老大劲也才堪堪将他推倒。   还正巧一头砸到段钺胸口,疼得他险些升天。   这便罢了,一番动作下来还惊扰了靖王。   段钺赶紧闭上眼,小黄书也一头钻到了床底下。   靖王睁开眼,见自己趴在段钺身上,怔了片刻,很快就起身。   “抱歉,我睡着了。”   段钺心想,你赶紧睡,最好躺我身边睡。   靖王将被褥往上提了提,也没了困意,托着腮静静看着小暗卫的睡容。   段钺心跳加速,眼皮子都快绷不住抽筋了。   暗卫营训练过他们的假死技巧。段钺是课业第一名,装死装得跟真的似的,连段飞都辨不出真假。   怎么一到靖王这里,什么技巧经验都作不得数了?   段钺没忍住:“书书,就没有什么迷烟之类的东西么,让狗王爷先晕会儿行不行?”   “有是有哦。”小黄书悄悄从床底下探出头,“但是爸爸和系统的联系断了,书书没有购买权。”   段钺咬牙:“等我恢复了,一定要投诉你们这个破系统!”   小黄书正想安慰他,突然,脑子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黄书眼睛一亮:“爸爸!哥哥回来啦!”   眼前景象一变,万物褪去色彩变成灰白,墙壁挂钟的时针停止转动,窗外虫鸟鸣叫的声音瞬间停止,就仿佛时间被冻结。   虚空渐渐淡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靖王神色一滞,阖上眸子,晕倒在榻上。   段钺盯着虚影,眨眨眼。   440?   如此酷炫的出场方式,除了他还能有谁。   虚影凝出实体。   金框眼镜,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禁欲淡漠。   赫然是440那张精英脸。   小黄书眨巴眨巴大眼看他,见他睁开琥珀的眸淡淡扫来,登时红了脸颊,低下头扭捏着:“哥、哥哥,您怎么来啦......”   440神色没多大变化,但眼底冰雪稍稍融化了些,伸手将它托在掌心。   “书书,辛苦了。”   红晕呼啦一下蔓延到小黄书脖颈耳后。   只要一被440触碰,它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水。   “不、不辛苦......书书、应该做哒!”   440抚了抚它小脑袋。   段钺面无表情盯着他俩调情。   他家小黄书太单纯了,整一个被大灰狼玩弄掌心的小白兔,哪天被骗了还要帮人数钱。   他又说不出话,只能传音给小黄书:“书书,当心点,现在多的是拐小孩的大坏蛋。”   小黄书严肃起来:“爸爸才不是大坏蛋,书书喜欢爸爸,不许爸爸这么说自己!”   段钺:“......”   他娘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黄书压根连怀疑都不带怀疑它小哥哥的。   440似乎是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转头扫来一眼,俯身将小黄书放在床上。   小黄书蹦蹦跳跳到段钺肩头,帮他捋了捋肩膀上的碎发,乖巧跪坐着,一脸红晕,仰头盯着440。   段钺难以直视地移开眼。   “看来你最近过得不是很好。”440道,走到榻前漠然俯视他。   段钺木着脸,不吭声。   他压根说不了话。   靖王连他的嘴都不肯亲。   “这是系统给你的惩罚。”440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自顾解释道,“你的任务,一是攻略靖王,二是对抗赵景幼,三是完成炮灰人生逆袭。”   “这三个任务,你只进行了第一个,因此系统给予了警告。”   “但三个月内,若其他任务依旧毫无动静,惩罚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段钺皱眉,眼里闪过几丝冷意,杀机浮现。   440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敌意。   段钺此人,和一般古人都不同。胆大妄为,不敬鬼神,蔑视权贵。普通人眼里无法跨越的阶级矛盾在他面前屁都不是,宿主们最重视的主线任务被他当成毫无用处的鸡肋。   可如此恣意逆反之人,却能为了一个看不起他的主子拼尽性命,将一个谁也不重视的小妖精放在心里关照。   他既自我又宽和。不听信任何谗言谣传,又对一切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都秉持放任自由的态度。一面憎恨自己的主子,一面又及其所能对他好。   宛如矛盾的集合体,世间最美妙的人性冲突都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   这正是440当初选择他的原因。   440无比欣赏他的性格。   但同时,也为他偏执的性格而头疼。   比方眼下,他觉得自己被威胁了,就会想尽办法除去危险的源头。   440长出口气,放缓了语气:“我能理解你不愿惹是生非的想法,但赵景幼不能。你是她攻略靖王的障碍,对她来说就意味着敌人,迟早有一天她会对你再次下狠手,就和前世一样。赵景幼的手段你应该见过,她有无数方法能让靖王忘掉你,转而爱上她。”   “段钺,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这些事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只要你一天还在靖王身边,就避无可免要对上她。”   段钺自然知道他说的不错。   只不过他不喜欢被逼着、被命令着去做二选一。   440的语气太强硬,他本能拒绝。   小黄书大概能理解他的一些想法,鼓起勇气和440沟通了下。   440沉默片刻,说了一句:“你很维护他。”   小黄书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天真地歪歪头:“爸爸很好哒,哥哥也会喜欢上他哒。”   440没说话,扶了扶眼镜,对段钺道:“好吧,这些事等你回长安再详谈,先解决眼前事要紧。”   段钺眨了眨眼。   440这么强势的一个统居然会轻易妥协。   他看了眼身侧脸红的小精灵。   估摸是小黄书说了什么。   440将靖王扶到床上,看向段钺:“警告机制较为人性化,解除方法因人而异,通常来说是伴随着宿主的某个独特性质或偏好而产生。”   段钺和小黄书大眼瞪小眼。   440只得进一步解释:“比方说,宿主是个书呆子,那么系统随机到的解法,可能就是让他做一千张试卷,如果宿主是吃货,那么大概率需要食用大量食物来解除限制。”   “换言之,就是自己偏爱之事。”   顿了顿,问段钺:“所以你的解除方法是什么?”   段钺:“......”   原来他的偏好是靖王的吻。   ......个屁啊!   为什么还有这破设定!   “只要靖王亲亲就好啦”——啊呸,这么恶心的话他说不出口啊!怎么听他都像一个觊觎良家妇男的变态偏执狂啊!   小黄书知道他说不出话,好心代答:“哥哥,爸爸的解除方法很简单哒,让靖王在他身上亲一遍就好啦。”   它觉得自己没说清楚,又补充一句:“要每个部位都亲一遍哦,屁股和脚丫子也要的哦。”   段钺:“......”   不!住嘴小黄书!   见惯各式各样奇葩宿主的440大抵也没想到这个结果,愣了好一会,看着段钺道:“哦,我懂了。”   你懂个锤子你懂了!   段钺要是能说话,这会儿已经面红耳赤吼起来了。   “以你的性格......倒也不奇怪,我能理解。”   既然理解就别用这么鄙视的眼神看他啊!满脸都写着“原来你这么变态”是当他眼瞎看不出来吗!   段钺生无可恋,他作为人的尊严已经在这两个非生物面前被践踏得一分不剩。   440犹豫了会:“那我开始了?”   这种事别问他啊!就和我要上你了还问一句你愿不愿意一样让人怎么回答啊!再说你身为精英的决断力去哪了!   见段钺瞪着眼不吭声也不反对,440拾起他的手,放在靖王唇角,碰了碰。   段钺木着脸。   妈的,好羞耻。   但440和小黄书都一本正经严肃地好似在做什么科学实验似的,围在段钺的手和靖王脸跟前。   “怎么样哥哥,有效果吗?”   “没用。你确定方法没错么。”   “没错的呀,书书亲眼看见哒,靖王舔过之后爸爸的脖子就能动啦。”小黄书眨眨眼,“难道要舔才有用嘛?”   段钺:“......”   够了小黄书,求你少说点吧。   440恍悟:“原来如此,要舌尖碰到才行。书书真聪明。”   小黄书脸红了红:“哥哥过奖啦......”   段钺满眼绝望,已经不知该从哪开始吐槽。   “可是靖王昏迷啦,怎么才能让他舔爸爸呢?”   440沉吟片刻,就要把段钺的手往靖王嘴里塞。   段钺忍无可忍:“等等!”   小黄书听到声音,立刻叫停440,两人看向段钺:“怎么啦爸爸?”   段钺:“......”   段钺心力交瘁:“不用帮忙了,你们走吧。”求求了,再折腾下去他都没法面对靖王了。   “不行呀爸爸,不能因为一点小困难就放弃呀,书书一定要救爸爸!”   你少说几句我就谢天谢地了。   段钺心累地闭上眼,看着身侧安静昏睡的段初初,想了想:“你帮我问问440,有没有什么效力浅一些的春。药,给靖王来点儿。”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主子,别说话,吻我   热。   恍如置身干燥沙漠的旅人,饥渴的皮肤渴望雨露浸润。   靖王眼睫颤了颤。   下腹传来难以启齿的欲火,心脏在胸腔里沉闷而疯狂地跳动,欲望渐渐苏醒,蠢蠢欲动。   “段钺......”   他本能摸索着,触碰到榻上小暗卫的手指。   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袭入身体。   带来难以言喻舒爽的同时,却也恍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叫他瞬间清醒。   他立刻松开段钺的手,踉跄地后退一大步,惊魂未定喘息。   又来了。   方才他竟然还想让段钺继续替他抒解。   他怎能如此恬不知耻。   段钺心急如焚,都脱光了等着狗王爷控制不住爬上来,结果这丫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烂泥扶不上墙!   段钺忍无可忍:“书书,加大剂量。”   小黄书“啊”了声,“爸爸,这药的后劲很强哒,靖王会失去理智的哦。”   段钺:“给我药死他丫的。”   小黄书看了眼440,见他不反对,便不再控制药效。   没过一会,靖王的喘息声便越发重了起来,额角青筋暴起,眼眶都熬得通红。   “段钺、段钺......”   他跪在地上,像望着救命稻草似的,祈求地注视段钺,渴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脱。   却又狠狠按着自己的手,不肯让自己过去。   他不能再伤害段钺了,他已经欠得够多了。   靖王用仅存的理智往门前爬去,妄想离开这个房间。   但门早已被段钺紧锁,他根本打不开。   眼底红血丝渐渐密布,缠裹住他眸中清明。   心底好似滋生出一个恶魔,在他耳边不断暧昧低语,疯狂地诱使他去占有榻上那个人。   只要拥有了小暗卫......只要将他锁起来,自己就再也不会孤单一人了......   靖王手指剧烈地痉挛着,从腰间拔出匕首,颤抖地抵在自己脖颈。   “段钺、我要、撑不住了......”他颤抖地闭着眼,苍白的面孔上划过两行血泪,“你怎么还不醒......”   再不醒,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再不醒,就要说永别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要被这种劣等的欲望控制,再犯下那些荒唐的罪过。   靖王桃花眸闪过一抹狠色,举起匕首对着自己颈项挥刀而下!   段钺原本眯着眼观察他动静,见状心底卧槽一声。   这狗王爷!想干什么!   他倏然侧过头,激动得连床都被摇得咯吱响。   好在440反应快,瞬间一个气劲打下去,模仿着段钺的声音,冷喝一声:“住手!”   靖王手一颤,匕首被打掉。   脖颈皮肤已经划开一道小口。   再迟一点,就割开了大血管。   段钺瞪着眼,狠狠松了口气,眼皮子还在后怕地剧颤。   操,方才靖王猝不及防那一下自裁,给他吓得魂都没了。   “书书,帮我说一声多谢,这次算我欠他的。”   440依旧冷漠,“我带书书先走了,后面的事你自己处理。”说完没了声音。   段钺闭了闭眼,冷静下来,转头看缩在角落的少年。   靖王怔忡,往前伸了伸手:“段钺,你醒了......”   说不出话,段钺只能眨眨眼,表示肯定。   幸福突如其来,一点也不真实。   靖王脑子昏胀,辨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段钺又眨了眨眼,眼中急切,想叫他过来。   靖王竟然看懂了,慢慢爬过去,握紧他的手。   心中情丝愁绪,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吐出一句干巴巴的废话:“段钺,你终于醒了。”   段钺心想,蠢蛋,老子早醒了。   “我......”   靖王突然顿了顿,刚被剧痛逼下去的药效又涌了上来,情潮凶猛,宛如无底深渊将他吞噬。   “好热、段钺......”靖王喉头饥渴地滚动,指尖在段钺手上难以抑制地磨蹭:“难受......”   有希望。   段钺睁大眼,一脸期待看他爬上床,将脸颊紧贴在肩窝,动情地舔吻。   太好了!肩膀能动了。   段钺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等着他继续深吻下去。   然而靖王却又不动了,喘着粗气,掌心掐紧自己脖颈,指甲深陷进皮肤,生生把自己欲望停下来。   “我忍不住、身体好难受......”   “段钺,怎么办,我好想要你。”   我也想!   段钺真想晃着他脑袋大吼一声别废话了快吻我。   奈何嘴巴不受控制,只能拼命眨眼,示意他快点上床。   靖王双眼迷蒙,明明四周景象都已经模糊了,却也不知为何,独独看清了段钺眼中清澈的星光。   他一怔,受惊般后退,活似看见什么恐惧的东西,痛苦地抱住头。   段钺愣住了。   搞啥呢。   靖王崩溃地大哭:“我错了,段钺、我错了!我不碰你了,你不要讨厌我、我再也敢不碰你了!”   段钺:“......”   求求你快碰我!蹂躏我!不要怜惜!   靖王瞳孔血红,惨白漂亮的脸扭曲如恶鬼,死死遏制着自己抽搐的手脚,没什么地理智地呢喃。   “段钺、别怕,别怕我、别离开我......”   “求你别离开,我很快、很快就能熬过去了。”   商城的药岂是凡品,真让你干熬过去,你这条命也呜呼了。   段钺努力调动面部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朝他微笑眨眼。   结果眼皮子都快眨抽筋了,靖王也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还跑得更远了!   日了狗了,谁能借他一张嘴!   靖王光是逃还不够,还想从窗户翻出去,真要让他溜了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段钺没办法,拼命扭动脖子,带动身体在床上滚了一个圈,重重摔下来。   嗷,痛!   脑袋一不小心磕到床角,起了个大肿包。   段钺眼泪都疼下来了。   靖王听到动静,蓦地回眸,见他没什么声息地躺在地上,登时骇得扑过来,紧张地将他抱起:“段钺!你怎么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段钺抓紧时机,立刻眼泪汪汪埋进他怀里。   太不容易了!终于能接触到了,感觉屁股瓣儿都摔裂了。   靖王见他眼角红红,难受得一颗心都揪起来了,连忙把人搂紧怀里心疼地哄:“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照顾好你,我该死!”   声音到后面已经哑得如同撕裂。   段钺眨眨眼。   有点过意不去。   他转了转脖子,嘴唇凑过来,咬了下靖王的喉结。   靖王一顿,差点又想撒开手。   下一瞬想起他是伤患,动作又僵硬地顿住。   段钺抬眸看他一眼。   靖王脸色苍白透明,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殷红色,薄唇因为情欲而鲜艳夺目,桃花眸中犹如春水一汪,潋滟而朦胧。   他神色闪躲,不敢和段钺对视。   大抵是觉得自己模样有些狼狈。   段钺眼神微软,唇挨到他颈侧,轻轻吻了下他伤口,舔去血迹。   接着故意引诱一般,舌尖暧昧地舔舐过他漂亮的喉结,将脖颈上一小块软肉纳入口中,吮吸、舔咬。   靖王瞳孔紧竖,身子都冻住了。   “段、段钺......”   “不行...别亲,我、忍不住......”   段钺心道,别忍,上我。   “嗯、嗯啊...段钺......”   嗓音太诱了,勾得人心痒痒。   若不是没法动,他今天就要把段初初反攻了。   靖王艰难挡住他的吻,粗粗地喘息:“别亲了,段钺,真的不行......我的身体、似乎中了药,我控制不住,会伤到你。”   段钺不理,继续亲着他。   靖王眼神难过:“求你,段钺,不要再戏耍我了,我真的知错了。”   段钺心累,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理解自己的心情。   他只能鼓励地蹭蹭靖王,又啄吻了下他的喉结。   这次更放肆些,顺着他性感的锁骨,一路滑下亲吻到胸口。   再往下......妈的,下不去了,脖子快扭抽筋了。   好在是有效果的,靖王突然开窍了,有些愣神扶着他。   “你、不讨厌...我么......”   段钺眨了两下眼,表示不讨厌。   不讨厌,很喜欢。   靖王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桃花眸颤巍巍抖着:“那我、可以亲你么。”   段钺眨了一下眼。   可以哒。快点亲我吧,主子。   “可我、我中了药。”   没事儿,我干的。   段钺龇牙,脖子艰难挨过去,把嘴唇凑到他跟前,闭上眼。   明示如厮,靖王再迟钝也明白了。   “段钺,你......你想我吻你?”   段钺耳尖有点红,点点头。   靖王踌躇片刻,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下,一触即分。   快得跟谁在后头撵他似的,段钺都来不及碰到他舌头,一吻便结束了。   他咬牙睁开眼,呶了呶嘴,艰难地把脖子扬得更高。   靖王迟疑:“......还要亲吗?”   段钺睁开眼,用力眨了下眼。   靖王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垂首。   嘴唇相触时,段钺极快地反守为攻,舌尖强硬撬开他唇齿,探入他口中。   靖王未曾设想过此景,怔在原地。   段钺勾住他舌尖,在他口中肆虐地侵占搜刮。   好片刻,才不舍退出。   声带终于恢复了。   他轻咳两声,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   靖王还摸着自己的嘴,反应不过来:“段钺、你怎么.....”   段钺漠然:“闭嘴。”   靖王瑟缩了下,以为他生气了,心底后悔亲了他。   结果又听他冷道:“别说话,吻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男人都会互相慰藉   段钺颓丧地背坐在床上抽烟,烟雾缭绕,将他神色衬得晦暗莫名。   身后床褥一片狼藉。   没错,昨晚他和靖王彻彻底底放肆了一回。   “嗯......段钺?”   床上的人用鼻音哼了声,轻轻翻了个身,修长的手臂拢过段钺脖颈,柔弱无骨般攀上他的肩,迷迷糊糊地呢喃。   “天还没亮,你怎么醒了。”   段钺掐灭了烟头,微侧首,眼神复杂地看他。   段初初白皙的身体上皆是红痕吻印。   墨发柔软披散,桃花眸水润光泽,皮肤娇嫩滑腻,看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尊贵小殿下。   偏偏细腰翘臀,大腿根被掐出许多指印,薄唇也被蹂躏得红肿,色。气极了。   “殿下,你昨晚,舒服么。”   靖王慢半拍地眨了下桃花眼,脸颊渐渐发烫。   他轻咳一声,游移地瞥开视线,用词非常矜持:“还成。”   段钺头大,崩溃到疯狂揉脑袋。   他不成,非常不成!   说好的让靖王发情把他扑倒亲遍全身,为什么到最后成了自己把他浑身上下给亲了个遍!   滚了一晚上,结果他到现在还是个双腿瘫痪的残疾人,搞毛啊喂!   段钺闭着眼,心累地靠在靖王肩上。   靖王坐立不安:“怎、怎么了。”   “殿下,我腿疼。”   靖王心一紧,“扭到了么?我就说那个姿势不行,你偏要.....”   段钺嘴角一抽,掐住他的脸揉捏:“段初初,别说的那么引人误会,我只是帮你含了几下而已,这是正常的,懂吗?很多男人之间都会互相慰藉,我还摸过我兄弟的小兄弟呢。”   靖王:“哦,那你兄弟也会用手指探进你体内抚慰吗。”   “??”   “会让你夹着腿抽。插发泄吗。”   “......”   “会吸你的奶......”   段钺一把捂住他的嘴,脸色爆红。   “够了,别说了。”   靖王桃花眼闪了闪,顺势啄了下他掌心。   段钺“倏地”收回手,怒瞪他:“段初初,你他娘,别逼我揍你。”   “所以会吗?”靖王神色认真。   “......”段钺抓抓脑袋,破罐子破摔:“怎么可能会啊!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变态吗!”   靖王搂住他脖颈,小小声反驳:“我才不变态,我又没有亲你的腿根和脚趾,明明是你按着我不放。”   “......”段初初,请你不要一脸平静地把这么丢人的床事爆料出来好吗。   段钺欲哭无泪。   他身为顶尖暗卫的脸已经丢尽了。   为什么会这样,小黄书下。药是不是下错人了?   见段钺好长时间不说话,靖王以为他伤心,踌躇了下,蹭过去,珍重地吻吻他脸颊:“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负个毛线你负。   段钺没吭声,靖王又道:“等回长安,我娶你好不好。”   段钺斜他一眼,冷笑。   靖王弄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还想再问,段钺却重新躺了回去。“行了,睡觉。”   靖王趴过去,晃晃他肩膀。   “段钺、段钺,就寝时不要吃东西。”   又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他嘴里吞云吐雾叼着的烟棍子:“你在吃什么?”   “哦,棒棒糖。”   “那是什么?”   “你不懂,小孩不能吃。”   “段钺,你只比我大两岁。”   段钺把烟头扔进烟灰缸,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靖王安静了一会,等他都快睡着了,突然来了句:“段钺,我也想吃。”   你想屁。   ......   翌日。   段钺醒时,发觉自己的腿忽然能动了。   靖王端着水盆走进来。   段钺狐疑问他:“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靖王:“没做什么。”   你放屁。   没做什么他的腿能好么。   见他神色不对劲,靖王淡淡补了句:“你不是说腿疼么,我替你揉了揉。”   “只是揉一揉?”   靖王移开视线:“.......嗯。”   嗯毛线,有种看着他的眼睛说啊!   但不管怎样,总归省了他自己开口索吻。   段钺叹口气,站起身。   下一瞬,又直挺挺坐了回去。   屁股蹲儿使不上力。   靖王看着他的动作,迟疑:“段钺,你受伤了?”   “......”   段钺能说什么。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某个狗王爷没有亲他屁股所以导致他迈不动腿吧!   段钺揉揉眉心:“殿下,我有点使不上力,可能是腿伤犯了,你能扶我一把吗。”   靖王简直求之不得。   洗漱完,两人坐在桌上用早膳。   段钺盯着眼前冰冷的牛奶面包,生理性犯呕。   “殿下,咱们能吃点别的吗。”   这半个月他吃面包快吃吐了。   靖王跟前的盘子里比他还寒酸,只有半袋硬邦邦的饼干,还有小半瓶不知道几天前剩的草莓酸奶。   “可是......”他低下头,用竹筷捣碎饼干,声音闷闷,“我又不会。”   段钺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理解不能的东西。   装着人会说话的盒子,碰一下就亮的烛火,不需要生火也能做饭的锅具。   都是他不会使用的东西。   段钺想想也是,他还没教过靖王怎么操作机器,这半个月他估计饿坏了。   扫一眼靖王越发瘦削骨感的身子,段钺叹口气。   “殿下想吃什么。”   靖王抬眸,眼底渐渐亮起星光。   ......   其实段钺会的菜品也不多。   暗卫不需要居家过日子。   但用来对付靖王足够了。   他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西红柿还是440友情赠送。   靖王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   段钺摸摸他胀起的小肚子,笑道:“殿下,你食量小,不能吃太多。”   靖王乖乖“嗯”了声,有点失落。   段钺道:“下次再煮给你吃。”   “还有下次吗。”   段钺没忍住笑出声。狗王爷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有啊。”他笑眯眯的,“殿下只要听话,想做什么都行。”   这话其实有几分强制意味。   但靖王没听出来,或者说听出来也装没听懂,点了点头。   饭后,段钺带人出了空间。   ......   外面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   凌晨熹光未现。   钟宁便守在门口急得直跺脚。   段十六和靖王锁在房里这么久,敲门不应,问话不回,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   曲怀灏大步行来:“四殿下可曾出来过。”   “不曾。段十六也没有声音,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四周守备森严,段十六又身负武功,能出什么意外,恐怕是不想打扰四殿下休息。”   曲怀灏蹙眉:“覃墨川的大军已经在五里外了,这样下去,天不亮就会挥兵进攻。”   “凭咱们如今兵力,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了,实在不行,曲将军,你就先带殿下撤退,我留下殿后。”   “不成,我怎么能将你留下,你......”   两人正商量对策,身后门突然“咔嚓”一声开了。   靖王看了看差点抱在一起的两人:“何事。”   曲怀灏立刻放开钟宁的手,后退两大步。   “我、不是,末将来禀告军情。”   靖王扫了眼他的手,没说什么:“进来吧。”   曲怀灏如蒙大赦。   倒是钟宁疑惑地看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曲怀灏轻咳一声,“你看错了。”   钟宁眨眨眼,跟着他走进去,才发现段十六坐在榻上,手上拿着舆图正在沉思。   “段大人,原来你在里面,怎么也不回个话,我急得差点要撞门了。”   段钺告罪:“奴才受了些伤,没留意门口动静,让将军担心了。”   钟宁大惊:“受伤?你怎了。”   瘫了。   段钺神色淡淡:“腿伤复发罢了,没什么大碍。”   钟宁走过去帮他捏了捏腿。   靖王见他俩相处融洽,也没打扰,转而问曲怀灏:“覃墨川到哪了。”   “城外五里山谷。”   靖王也不惊讶,冷静吩咐:“召集城内百姓从密道撤离,这是密道入口。”   曲怀灏心神一松。   看来段十六没诓他,四殿下确实早有所料。   靖王察觉到他走神,“怎么了。”   曲怀灏拱手:“启禀殿下,此事段大人已经吩咐过末将处理,午时城内百姓便已全部撤离完毕。”   靖王嘴张了张,回眸讶异地看榻上和钟宁说话的小暗卫。   “殿下?”曲怀灏隐约发现了什么,“难道不是您吩咐段大人做的么。”   靖王桃花眸微垂,摇头。   曲怀灏不知该说什么。   既然四殿下没有将计划和盘托出,那就是段十六自己猜出来的。该说段十六聪慧么。   但看样子,他心里恐怕还憋着一口气,等着寻四殿下的麻烦。   “殿下,您和段十六......”   靖王抬手,阻住他的话:“派兵去城主府粮仓。”   曲怀灏一顿,不忍道:“殿下还不知......粮仓、早已经空了。”   “无碍,凿开地板,地下有暗室,另外藏着一间粮仓,将食物和武器派发给士兵,速去。”   曲怀灏还没反应过来,那边钟宁就惊喜叫出声:“当真?!段大人,你可不兴骗我!”   段钺道:“事关两万将士生死存亡,我怎敢欺骗将军。”   钟宁一脸激动转头:“曲将军!你听见没,咱们有救了!”   曲怀灏望着他亮晶晶的眸,缓缓点头:“嗯。”   时间紧迫,很快他就离开,带着人去开粮仓。   钟宁高兴地锤了下段钺肩膀:“段大人,倘若此战得以生还,我定自掏腰包,请你去花楼潇洒一回!”   靖王敏锐抬眸,冷冰冰扫来一眼。   段钺轻咳,示意钟宁住嘴。   钟宁丝毫未觉,还拉着段钺兴致勃勃道:“你整日待在长安对着那些大家闺秀,定没体会过这边境姑娘的豪迈奔放之处,那美人的水蛇腰扭起来,能将男人缠死在榻上......”   靖王走到他身后,沉着脸。   “钟将军。”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去什么花楼,你有我还不够吗   钟宁一脸懵逼被扔了出来。   四殿下发那么大火作甚?   靖王站在门前,桃花眸凉薄地俯视他:“十六不去花楼,他有本殿下就够了,不准你勾引他。”   信息量太大,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什么叫“有我就够了”?什么叫“勾引他”?两个男人?怎么勾引?   “再有下回,军法处置。”   靖王冷哼,用力阖上门。   段钺见他气冲冲的样子,颇觉好笑,斜倚在床前:“以前又不是没去过花楼,也没见你这么生气。”   前世还是这人亲手给他扔进去的呢。   靖王目不斜视走过来:“我没生气。”   呸,信你鬼话。   段钺低下头,继续观察舆图,边道:“山海郡易守难攻,只要有了粮草武器,至少还能撑三天,足够大皇子带兵回援了。”   靖王掀袍坐在他身侧,“不用。”   “?”段钺脑门冒出个问号,“什么不用?”   “用不着段云绝折返。”靖王倒是有问必答。   可惜每句话都只说一半。   段钺一把捏住他脸蛋当成面团揉搓:“段初初,你他娘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为什么不需要大皇子带兵支援?”   靖王一张脸被他揉成各种形状,艰难出声:“我在春山坡和瀚海涧各埋伏了一支六千人精兵,里外合围,必能将其歼灭。”   段钺瞪大了眼,松开手,敲敲他脑袋。   “段初初,你认真的吗?脑子没坏吗?那可是三十万大军,咱们就算里应外合加一起也才四万人不到,你跟我说歼灭?你确定不是我们被歼灭吗!”   靖王认真捧住他的脸:“我不会让你被歼灭的。”   “你滚蛋。”段钺嘴角一抽,“我跟你说正事呢,没开玩笑。”   “我也在说正事。”靖王把他抱住:“这次我一定能保护好你,不必担心,你只要在身边看着我就好。”   段钺下巴抵在他肩上,怔忡片刻,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应了声:“......哦,那也行吧。”   靖王亲了亲他额头。   “那你还去花楼么。”   话题转变太快,段钺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一瞬沉默,落在靖王眼中,就是迟疑。   他薄唇又不悦抿起来,桃花眸含着汪深雪,清清冷冷看段钺:“你就非去不可么,那种腌臜地方有什么好?”   段钺挠了挠头:“有美人,嗯......和水蛇腰?”   靖王低头看了眼自己平板的胸,和不算柔软的腰,神色平静:“我也有。”   “......”   “你有我还不够吗?”   段钺张张嘴,吃不准他是不是在喝醋。   “殿下,我跟你说过的,我不喜欢女人。”   靖王颔首:“你还说过不喜欢男人。”   怎么这么小心眼记仇啊。   段钺挠挠头,“那我不去了还不行吗,你别闹小脾气。”   靖王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怎么,你觉得我在闹脾气?”   “......”对啊!   不过段钺怂得没敢说出口。   “殿下,要不咱们先处理覃墨川的事吧。”   靖王冷哼一声表示自己不高兴,起身朝他伸手:“我背你。”   段钺趁他看不见,翻了个白眼。   狗王爷,骗人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先让你嘚瑟两天。   两人走上城墙。   远处烽火狼烟,黄沙漫天,三十万大军气势如虹,为首之人,正是覃墨川和北夷大将荆鸿。   二人马后,还有一座奢华的金车御驾,雪纱飘扬,宫铃四起。   段钺眯起眸子,看不清驾内之人。   “这是谁?”   山海郡守将何炳心上前禀告:“回大人,是北夷太子单于紫宸。据线人回禀,单于紫宸正在大肆搜寻容颜漂亮的少年少女,意欲进献给北夷摄政王。”   段钺和靖王对视一眼。   他们在琅琊郡时,曾遭官匪劫掳。   当时以为是暴露身份,如今看来,应该只是段钺的脸被看上了。   靖王桃花眸里冷色一闪而过。   “拿弓来。”   段钺看他一眼:“咋,你还想射个人头下来?这么远,看得清么。”   靖王不吭声,弯弓搭箭。   何炳心等一众守将目不转睛看着。   传闻四皇子废柴无能,不得圣宠,有愧宋氏满门英烈之名,却也不知真假。   两军交战在前,倘若他当真能一箭中的,倒是能极大鼓舞士气。众人翘首以待。   只见靖王一箭射出,势如破竹,直朝敌首而去。   然而,却因后劲不足,临到眼前,那箭便从半空掉落,插进黄土中。   覃墨川大笑两声,用上内力扬声厉喝:“段初初!这等雕虫小技也敢在此卖弄,废物就是废物,本将连挡的必要都没有!你压根伤不到本将分毫!”   何炳心等人虽有不甘,却也无奈。   距离太远了,换做他们也射不了那么远。   对面军中一阵嘲讽。   何炳心安慰道:“殿下,别理他们,等大殿下带兵前来,这些人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靖王神色不变,调整了力道,准备再射一箭。   何炳心担忧:“殿下,咱们不必较真。”   一箭不中便罢,两箭再不中,就要打压军心了。   靖王却不理会,弓在弦上,紧了紧手指。   段钺看他一眼。   认真起来的段初初,才有了几分前世的冷酷。   下一瞬,羽箭疾速射出!   这一箭准心极好,几乎是正冲覃墨川眉心而去。   然而,却被另一侧的北夷大将荆鸿一刀斩断,箭头插进马下。   “毛头小子,不自量力!”   “如此软弱无力的箭,也只有中原小儿射得出!”   敌军一阵哄然大笑,皆在嘲讽靖王。   甚至还有一个将领策马上前,长枪直指城墙:   “段初初,有种下来,爷爷教你做人!”   何炳心大怒:“欺人太甚,真当我山海郡无人不成!?殿下,请允许末将出城一战!”   靖王动也不动,又从箭筒抽取一支羽箭,淡淡道:“退下。”   何炳心见他还不死心,不由急道:“殿下!两军交战,不可任性妄为啊!”   段钺笑了声,眉眼弯弯,扫过靖王:“段初初,丢不丢人你。”   靖王对他的话总算有点反应,侧首抬眸,也不脸红,平静道:“我能射中。”   段钺自然知道。   靖王武功平平,内力一般。唯一称得上出神入化的就是一手神射之技,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连段钺也不敢说是他对手。   不过,再强的箭术也需要强健体魄做依托。   若是前世的靖王,早就能拿下覃墨川的人头。   但这一世靖王仍然少年身躯,荒废习武,又伤病不断,力气小了许多,否则也不能叫敌军如此猖狂。   段钺招招手:“殿下来我这里。”   靖王顿了顿,望了眼城墙下敌军。虽觉得战前谈情不好,但仔细一想还是段钺更重要,遂顺从走过去。   段钺坐在轮椅上,朝他伸出手:“抱我。”   靖王又是一顿,扫了眼四周将士。   他不介意在人前暴露,却担心段钺因此被针对。   段钺看出他犹疑,笑出声:“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有话跟你说。”   哦。会错意了。   靖王桃花眸眨了眨,乖乖俯下身,凑过去。   段钺环住他胳脖颈,掌中聚力,紧贴在他后心,将内力缓缓渡入他身体。   远远看过去,倒真像是在拥抱。   荆鸿故意挑衅:“这段十六,莫非就是覃将军那位心上人?依我看,他和四殿下更登对啊。”   马上的覃墨川冷哼一声,侧首对许万春道:“取我的弓箭来。”   城墙上两人一无所知,还在悄声低语。   “段钺,你的内力不是被封了么。”   “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变成个拖油瓶。”   “段钺不是拖油瓶,是我的小暗卫。”   段钺正想骂他不要脸,余光一扫,竟瞥见一线银光直朝靖王后颈而来。   他心神一凛,当即将靖王扯进怀,转动轮椅,长剑出鞘,眨眼就将来势汹汹的羽箭从中间一劈两半。   随即冷冷挑眉:“覃将军,多日未见,您还是如此下作不要脸,专司偷袭威胁之技。怎么,是担心正面敌不过我家殿下么?!”   覃墨川不屑:“再给段初初十次百次机会,他也伤不到本将分毫。”   段钺冷笑:“好大的口气。”又瞥了眼靖王先前射出的那两箭,微微勾唇。   待会有你好受的。段初初可从不做无用之事。   “殿下,他欺负奴才,您可一定要为奴才报仇。”   靖王愣了愣,不知他又想玩哪一出。   段钺一指覃墨川,眼巴巴:“给我射死他丫的。”   何炳心见他也跟着闹,不由头大:“段大人,正打仗呢,您就别火上浇油了!”   靖王权当听不见,宠溺地摸摸段钺脑袋:“好。”   见他又要弯弓,何炳心急得一拍大腿,只得吩咐下去,让众将士稳住军心。   谁料,靖王这一箭非同寻常。   起势便如千军万马奔腾,杀气磅礴如雨,箭羽离弦后更是如影破空,丝毫看不清轨迹。   覃墨川瞳孔一缩,下一瞬,就被羽箭穿透右胸,从马上跌落。   敌军瞬时大乱阵脚。   “将军!”   “覃将军遇袭了!”   然而远不止如此。   第三箭射出后,靖王小指微勾,就见先前射偏了的第一箭第二箭竟纷纷拔起,无形羽丝从半空横穿而过,瞬间就将大片将士头颅割下。   血雨喷溅。   短短三息光景,敌军先锋折损百余精英。   炼狱般的场景,落进靖王冷淡的桃花眸,勾不起他半分喜怒。   只有当转眸看见身后小暗卫时,他才矜持地扬了下唇角:“他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要不你还是亲一下我屁股吧   段钺望着靖王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寻思自己是不是该夸赞两句。   不过他还没说什么,一旁何炳心便激动起来:“好箭术!四殿下不愧是宋老将军嫡传,这一手骑射之术堪称绝世了!”   段钺看他一眼,心里直犯嘀咕。好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尽了,那我说什么。   结果他噼里啪啦夸半天,靖王连个眼神也没给他,一脸冷漠道:“侥幸而已,当不得将军赞赏。”   何炳心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还想再说什么,靖王就已经嫌烦了,蹙着眉看他:“将军,敌军首将落马,正是军心大乱之际,将军不打算进攻吗?”   “哦,对,殿下说的是极。”何炳心直点头,转身去吩咐大军开城门出兵。   靖王这才得空去看段钺,桃花眸微光闪烁,屏息紧张地等着段钺说什么。   段钺眨眨眼:“殿下......眼抽筋了?”   靖王:“......”   靖王默了两息,“我杀了覃墨川。”   “我看见了啊。”他又不是瞎子。   “你、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还要他说什么,夸赞的话何炳心不都已经说过了么?而且马屁还拍到了马腿上,他就不用再重蹈覆辙了吧?   可是看着靖王一脸求夸赞求表扬的期待表情,段钺迟疑地挠挠头。   “呃...殿下、真厉害?”   靖王桃花眸一颤,耳尖红得滴血。   他匆匆瞥开脸,拨下两缕墨发,藏起发红的耳朵,一脸的从容淡定:“多谢。”   “......”   谢个毛啊你的谦虚呢??   开战没多久,钟宁和曲怀灏都办完事赶了过来。   “殿下,武器已经分派完毕。”   “埋伏也已经设好,只等殿下下令!”   靖王颔首,往下扫了一眼。   覃墨川中箭后,敌军阵脚乱了一瞬。   不过很快就被荆鸿稳住。此人驻边多年,和大皇子交锋不下百次,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   想引他中计,恐怕没那么容易。   山海郡内守兵太少,即便占领了地形优势,但面对三十万大军的轮番进攻,仍然显出几分捉襟见肘。   再加上对面采用了火铳和攻城器,导致交战不过片刻,城内守兵便折损了数百。   靖王吩咐曲怀灏:“你和钟宁副将立即去清点人数,编分成十人小队,陆续从密道离开,不可声张,也莫惊动敌军。”   曲怀灏一愣:“殿下?”这是要弃城撤退的意思?   段钺也看过来,靖王攥住他的手:“你和我一起留在城内。”   钟宁被绕糊涂了,分开人挤进来:“等等!等等,殿下您什么意思?您想自己留下断后,让我们先逃不成?”   靖王道:“不是逃,是保存兵力,留待歼灭敌军。”   “那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好听些罢了!”钟宁有些激动,“自古交战就没有弃主奔逃的道理,要走也是殿下先走,让末将留下殿后!”   靖王不欲多言:“钟宁副将,请听令行事,我自有计划,并非一心送死。”   钟宁神色坚定:“大殿下既然将您交给末将护佑,末将就绝不会丢下您苟且偷生!倘若四殿下胸有成竹,还请您将计划告知于末将,由末将代替您来执行。”   靖王扫他一眼,桃花眸冷冰冰:“你还没那个资格,退下。”   段钺就见钟宁脸色一白,似乎是被打击到了。   “四殿下......”他跪下来,强忍情绪,仍然坚持那句话:“末将、绝不会丢下您。”   曲怀灏看他这般,叹口气,也一道下跪:“四殿下,山海郡一旦被侵占,边境防线便撕开一道裂口,将士们早已经做好了和城门共生死的准备。请恕末将冒犯,您什么都不说,就让末将等人撤退,恐怕......无法服众。”   曲怀灏比起钟宁要成熟得多,他这些话也的确让人无法反驳。   靖王蹙眉沉吟片刻。   此生不比前世,他在军中并无多少威望,无论下什么令,都需要一个能让人信服的解释。   段钺见他在苦思冥想借口,不由笑了下,出声道:“曲将军,敢问您是否还记得出发前,大殿下说了什么?”   曲怀灏顿了顿:“二军从属四殿下,见四殿下如见大殿下本人,任何人,不得违抗。”   段钺声音淡淡,拨去肩上飞溅的灰尘:“既如此,曲将军还在这里耽搁什么呢,是等着大殿下降罪么。”   钟宁没忍住:“段大人!你怎么也不劝劝四殿下,他若是出了事......”   “他不会出事。”段钺抬眼,漆黑的眸锋利如利剑,杀机暗藏,“我若不同意,谁也不能伤他半根毫毛。”   明明都到了生死关头,钟宁却觉得这话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让他忍不住想到军中谣传的流言,说四殿下和段十六好龙阳分桃、有床笫之私......等等不堪入目之事。   正走神时,又听他道:“钟宁副将,不必担心,奴才用性命发誓,一定会将四殿下完完整整带出去,好吗?”   钟宁犹豫一会,点了点头。   段钺武功高强,既然能穿越千军万马潜入山海郡,自然也有出去的办法,他既然打了包票,想来不会骗他。   “既如此,那就劳烦段大人了,我在城外等着大人的好消息。”   段钺摆摆手,笑眯眯送他和曲怀灏离开。   靖王站在他身侧,“你就这么答应了,不问我什么要将你留下么,不怨我拖着你一起送死么?”   段钺收起笑,侧头看他:“你想我死吗?”   靖王摇头。   “我不会让你死。”   “那不就结了。”段钺低头将自己的剑背在身后,“怨你有什么用,反正问你原因你也不会说。”   靖王忽然抓住他手腕,攥得极用力,眼中偏执阴鸷:“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哪怕死,也得死在我身边!”   段钺望着他怔了一瞬,随即露出个笑:“知道了,你激动什么,我又没说要走。”   附近的守兵已经撤了大半。   靖王跪下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头抵在他小腹上,姿势如同将人紧锁。   “段钺,你是我的。”   “你要陪着我。”   段钺没吭声,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他长发。   过片刻,他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殿下别叫我段钺了成不,我叫段十六。”   靖王抬头看他。   段钺盯着他的眼,笑了笑:“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卑贱之奴,怎配‘云’字,叫你段钺足以。”   靖王思及前尘,心口骤痛。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段钺突然将他揽进怀,冷漠抬眸,一剑拔出,斩断飞射而来的箭雨。   没了守兵抵挡,敌人进攻越发迅猛,城墙上已经成了炮火最密集之处。   他往下看了一眼。   云梯已经升上来了,城门将破。   段钺斩杀了几个跳上来的先锋军,抓紧靖王的手后退:“殿下,我们也该撤了。”   靖王和他极有默契,蹲下身将他背起撤离。   靖王力气其实不小,奈何段钺他一身腱子肉实在重得慌,爬上爬下速度明显慢许多。   段钺有些无奈,要是他能自己走就好了。   想了想,他跟靖王咬耳朵:   “殿下,你能亲一下我屁股吗。”   靖王正在下楼梯,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幸好眼疾手快,扒住扶手,回头疑惑地看他:“你说了什么吗。”   段钺绷着脸:“算了,先跑吧。”   靖王摸了下耳朵。   他大抵是出幻觉了,小暗卫性子冷冷的,怎么会说这种话。   结果一路颠簸到了城主府,段钺没忍住,又道:“殿下,要不你还是亲一下我屁股吧。”   靖王这次冷静许多,把他轻轻放在座椅上,才蹲下来道:“不瞒你说,我耳朵出问题了,有些话总听错。”   段钺一脸严肃,捧住他的脸:“殿下,你耳朵没问题,也没听错。”   靖王诡异地默了默。   他难以言喻地比划了下:“所以你真的让我、亲你?”   “准确来说,是亲屁股,殿下。”   “......”靖王没说话。他不知道要给什么反应。   “说真的,要不然我动不了,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带你跑路。”   段钺越想越肯定,甚至开始动手解自己腰带脱裤子,“殿下,我知道你有洁癖,但是生死关头你就别嫌弃了,再说我每天都有洗的,干干净净,真的不脏,为了咱们小命你就忍忍吧。”   “来,殿下帮个忙,把我翻过来。”   靖王看他已经跪趴下来,忍不住掐了把自己大腿肉,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正在两人要进行不可描述之事时,梁上突然跳下来一个黑影。   靖王反应极快,当即便扯下自己衣衫,盖在段钺光了一半的屁股上,黑着脸。   “何事?”   黑衣人立即跪下来。   主子怎么这么大的杀意。   他道:“首领吩咐奴才转告您,城内火药已埋伏好,段飞统领也在敌军之内接应,随时都可以开始行动。”   靖王压下心中杂绪,冷静道:“通知城门的守将撤离,放出消息,城内只剩四皇子一人,另外,让疾风和猎鹰出兵,把荆鸿逼进山海郡内。”   “是!”   段钺好像明白了他的计划:“你想将大军困在山海郡里,一起炸死?”   “不错,先前从覃墨川那儿缴来的火药,已经都埋在了山海郡地下,你统领假装投毒麻痹敌军,为的就是拖延时间,好让我这边布置齐全。”   靖王看向他:“抱歉,隐瞒了你这么久,段飞是担心你牵扯进来会受伤,才没有告诉你。”   “没关系,既然是统领的主意,那就算了。”   靖王松口气。   段钺又道:“但是我原谅统领,并不代表我原谅你。”   靖王一口气卡在嗓子里:“段钺......”   “所以你打算怎么偿还?”   “我......”靖王眼神苦涩,“我不知。”   段钺:“那要不你还是亲一下我屁股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段钺,原谅我   荆鸿一刀劈开城主府大门。   迎面就见玄衣负剑的俊俏暗卫守在大厅,脊梁笔直,宛如出鞘利刃,锋锐凛冽。   他身侧主位之上,坐着那位传说中天人之姿的少年皇子,段初初。   荆鸿嗤了声。   “人人都道四皇子容色倾城,没想到是个半张脸不人不鬼的东西,看来传言皆不可信。”   段钺神色微冷,握着剑柄的五指紧了紧,心里涌起一阵杀意。   不过,见靖王连眼神都没变一下,他也就没说什么。   “荆将军远道而来,总不会就是为了看一眼本殿下的脸。”   荆鸿大笑:“四殿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如今我北夷三十万大军尽数将山海郡包围,任你是神也插翅难逃!”   靖王眼角轻垂,意味不明哼了声。   语气很凉,奈何声音却娇娇的。   段钺心被勾得一抖,忍不住用余光瞥他。   这狗王爷,怎么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人呢。   “覃墨川呢,死了么。”   荆鸿笑笑:“四殿下要失望了,覃将军可没那么容易被杀,他在城外营地修养。”   靖王桃花眸微眯,语气如叹:“那真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不能早点来杀你?”荆鸿笑出声,“放心,要不了多时你就能见到他了。段初初,本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跪下向我北夷大军求饶投降,放你一条生路,二,让本将砍了你的脑袋,挂在这城墙上受天下人耻笑!”   段钺最听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这么说段初初。   他心神一凛,长剑飒然出鞘,一步横在靖王面前,面冷如寒霜:“荆将军倒也挺看得起自己。你若能碰到段初初一根寒毛,今日我段十六跪下来叫你爹!”   荆鸿冷哼:“区区暗卫也敢口出狂言,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来人,给我抓住他!”   段钺眼中杀机四泄,正要动手。   “等等。”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清冷男音。   段钺动作一顿,抬头。   一袭紫衣锦袍的俊美青年走下御驾。   墨眸凤目,鼻若悬胆,唇似丹涂,五官俊朗如雕刻,是个极其罕见的美男子。   甚至与前世靖王的相貌不相上下。   段钺愣在那儿,盯着他的脸,多看了好几眼。   好像靖王啊。   明明五官眉眼都不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神似。   北夷太子单于紫宸常年称病,隐于深宫不见外人,很少有人真正见过他相貌。   竟如此俊美。   单于紫宸神色平静,淡淡扫来:“荆将军,既说好要将这小暗卫交与孤处置,还请您勿插手。”   荆鸿恭敬拱手:“是,末将知错。”   他领着士兵后退,让出一条路,单于紫宸走上前,定定看向段钺:“段十六。”   段钺顿了顿,身体依旧处在防御状态,但嘴上四处跑火车:   “真荣幸,我一个卑贱奴才之名,竟能被堂堂太子殿下记住。”   “你不是奴才。”单于紫宸走上前,朝他伸出手:“你是北夷未来太子妃。随孤走,你想要的一切自由逍遥,孤都能给你。”   段钺怔住了。   什么情况,这是向他求婚?他们什么时候见过?   还没反应过来,靖王便骤然起身捉住他的手,将他强势箍进怀中,一字一顿宣誓主权:   “痴心妄想,段钺是我的暗卫,永远只属于我一人!”   段钺被他攥得疼,眉头皱了下,但没说什么。   单于紫宸却很快注意到他的微表情:“松手,你弄疼他了。”   靖王一顿,随即绷紧下颌,扯出个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如何对我的暗卫,何须经过你同意?”   说着勾住段钺的腰,身体紧绷。   段钺倒也没反抗,顺着他的力道站稳身体,抬眸看他一眼。   靖王脸色森寒,看起来极不喜这个北夷太子。   他自恃身份,向来看不起旁人。   还是头一回见他这幅如临大敌的尖锐模样。   段钺想了想,又看了看单于紫宸,想看出个究竟。   然而落在靖王眼中,那意思就变了个味儿,就好像是段钺移情别恋似的。   靖王心中憋闷,脸色也跟着沉了沉。   “你休想带段钺离开!”   荆鸿冷哼:“殿下,不必同他多言,直接杀了便是,末将派人探查过,山海郡里的将士百姓都已经撤离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这个四皇子,恐怕是被当做弃子扔下了。”   单于紫宸喜怒不辨,唯有一双薄唇轻轻开阖:“荆将军,你从军多年,怎么也还会犯这等低级错误,山海郡是边境要塞,段云绝不可能放任它被侵占。既然城内无人,那就说明,我们中计了。”   荆鸿眼皮子一跳,登时察觉到不对。   “殿下是说......”   单于紫宸瞥了眼靖王:“这就是轻视敌人的代价,连我也昏头了。”   随即侧眸吩咐:“速速通传下去,大军撤离山海郡,动作快。”   靖王愉悦地眯起桃花眼,微微翘起唇角,眼底尽是凉薄:“来不及了,太子殿下。”   他话音将落,梁上快速落下四名黑衣人,甩手便射出几颗迷烟弹。   北夷军一阵兵荒马乱。   待烟雾散去,眼前已空无一人。   段十六和段初初逃了。   同时,外头探子连滚带爬奔进来,大惊失色:“将军!不好了,城门、城门不知被谁封了!街上四处都是大火,咱们、咱们被困住了!”   “大火?哪来的大火?”   “不知道,地上、还有房间里,到处都埋了炸药!将士们根本不敢随意乱踩!”   荆鸿脸色难堪,看了眼单于紫宸。   “看来他们打算炸了山海郡。”单于紫宸倒没有惊慌,仍然冷静地出奇:“用一座空城,换三十万大军性命,倒也划算。”   两人离开城主府。   城内四处炮火连天,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天色被浓烟熏成了灰黑色,雾蒙蒙地看不清路。   单于紫宸摇头:“看来城门附近也埋藏了炸药,若想一一仔细排除,定然来不及了。”   荆鸿勉强镇定下来,吩咐将士集中攻击城门。   然而十数批人马尚未靠近城门,就被地上暗藏的火药炸得尸骨全无。   荆鸿无法,只能让人撤回来。   “殿下,咱们该怎么办,强行破城门的话,只怕会折损更多人。”   “这种事,荆将军不是应该比孤更清楚么。”   单于紫宸眉眼冷漠,余光毫无温度地扫过他:“继续顶上。”   “可是.....”   “人命多的是,这个窟窿填不上,三十万大军都会葬送在此,区区几千人,和三十万大军比起来,孰轻孰重,将军难道不会判断么?”   荆鸿心口一滞。   他当然清楚。可知道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兵去送死却是另一回事。   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单于紫宸这般冷血,直接拿数千人命去赌的!他们可都是北夷的同胞啊!   ......   段钺立在屋檐上,看见数以千计的北夷将士,用身体堆叠成人墙,艰难靠近城门。   他终于知道单于紫宸哪里像靖王了。   那种轻视旁人性命的冷心冷血性子,简直一模一样,难怪越看越熟悉。   段钺想着,看了眼身侧摇摇晃晃的靖王。   屋檐角难以直立,靖王内力不够,无法久站,只能扶着他肩膀勉强撑住身体。   这人又不肯露怯,见他看过来,勉强挺直腰脊立了会,绷着脸:“走吧,这里不安全,先离开。”   段钺伸长手臂,将他带进怀里,长眉一挑。   “殿下,站不住就直说,我等着抱你呢。”   靖王耳尖有点红,半搂着他的肩,抿唇道:“莫胡言乱语。”   段钺轻笑,咬着他耳朵:“连那种事都好意思做了,还在这装什么纯情。”   靖王耳尖更烫了,红得好似滴血。   “行了、快走。”   段钺见好就收,揽住他的腰纵身一跃,掠出大火漫天的城主府。   密道在水库附近,段钺到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数人,段飞也赫然在其中,身穿北夷军铠甲,看起来应该是刚脱身。   “统领!”   段钺眼神一亮,当即将靖王随手一扔,兴冲冲飞奔到段飞眼前:“快、快让我看看,您有没有受伤?”   段飞无奈,被迫举起手,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我没事,覃墨川并未怀疑我。”   说着看一眼他身后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靖王,勾唇。   “四殿下,合作愉快,多谢你照看十六。”   靖王道:“是他照顾我。”   段钺煞有介事点头。引得段飞好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呀你呀。”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扫了段钺一眼,垂首恭敬向靖王禀告,声音很悦耳:“主子,城外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奉您之令,曲将军和钟副将和大殿下汇合,守在山海郡外,但凡有人逃出去便斩尽杀绝!”   段钺认出这是那个囚禁他的黑衣人,转头看过来。   靖王抚了抚他的脸:“段钺,城内危险,你和他一起离开。”   段钺可有可无点点头:“好喔。”   众人陆续走进密道,本应走在最前面的靖王却落后一步,站在密道口看着他们,并不动脚。   段钺步子一停,回眸看他:“什么意思?”   靖王看着他,没说话。   段钺神色冷了冷:“段初初,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段飞搭上他肩膀:“十六,别闹,四殿下有事要办。”   “什么事?我也要一起。”   “你不可以来。”   靖王出声,同时按下墙上的机关,桃花眸逆着光,映着小暗卫的身影:“段钺,原谅我。”   操。“段初初!”   石门轰隆下沉,段钺拔腿就往回冲。   突然一记手刀自背后袭来。   段钺眼前一黑,身体歪歪斜斜倒下。   段飞接住他身体,声音好似梵音飘在天边忽远忽近:“十六,睡吧......”    第一百四十章 暗卫身世   烈火漫天,短短半天就将整座山海郡吞噬,长街一片火光,四处是废墟和烧焦的尸体。   靖王避开飞溅的火星,折返回城门附近。   一道黑影从屋顶跃下,快速追上他脚步。   “主子,这边!这条路走不通,全是大火!”   靖王跟在他身后:“单于紫宸在何处?”   疾风:“主子放心,猎鹰正跟着他。余下一万铁骑已赶往城中待命!”   “很好。”靖王桃花眸冷光一闪,“即刻出兵,杀无赦!”   ......   荆鸿手里的刀被砍断了四五个缺口。   耳畔爆炸连绵不绝,入目皆是肆虐的火舌。   唯一能救命的护城河里,也不知被谁下了牵机情花的剧毒,一遇火便蒸发出大量毒气,活活闷死了不知几万人。   令人胆寒的宋氏铁骑也趁机潜入大军,大开杀戒。   荆鸿已经分不清谁是敌人,只知机械地挥舞刀柄,麻木斩去身前一切障碍。   他身上已经被砍了四五道致命伤,血涌如注。   但他不敢停下,因为要护好身后之人。   “殿下,末将、恐怕不行了......”   荆鸿拼命逃出重围,将他送进一处地窖,死死扒着门,不让身后的人冲进来。   “您快、快逃......”   单于紫宸仰起头,淡淡看他:“荆将军,你本用不着救孤,凭你的本领,逃出去并非难事。”   “殿下,您说什么傻话......”荆鸿无奈笑了下。   他本想说什么,但触及单于紫宸那双冷淡绝情的双目时,双唇动动,又不由叹息一声,放弃了。   最后只道:“您是主子,末将怎能丢下您不顾。”   他往后看了一眼。   “追兵快来了,末将必须要去引开他们,您先进去躲着吧,火势应该蔓延不到这里,等火灭了您再出来。”   说着又把自己随身的干粮和水囊递给他,跪下来扣了个响头。“殿下,末将承蒙您相救提携,感激不尽,希望来生还能侍奉您左右。”   语罢,关上地窖的入口,拾起剑冲出去。   冰滴落的水声滴答滴答,响彻在在寂静地窖中。   单于紫宸站了会,转身往里走。   他已经记不得,何时救过荆鸿的命了。   当初只是觉得此人是个可用之材。   没想到也不成气候。   ......   荆鸿只恨自己无能。   但凡他谨慎一些,就绝不会发生样的事。   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收服的三十万大军,就这样被他葬送在火海。他是北夷的罪人,愧对太子信任!   “杀了我吧,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猎鹰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荆将军,你是重要的俘虏,想求死恐怕没那么简单。”   荆鸿皱眉,忽然挣脱锁链,冲上前抢了把长刀。   四周将士一惊,以为他要反抗,立即就想杀。   猎鹰厉喝:“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疾风从半空窜出,一把石子撒出,打开四周动手的士兵。   “谁!?”   疾风缓缓落在地面,让开一条道,淡淡道:“让开,殿下来了。”   将士们心神一震,乌泱泱跪了一片。   “参见四殿下!”   靖王行经一地废墟,走至荆鸿身前站定。   “荆将军,别来无恙。”   荆鸿攥紧拳,咬牙瞪他:“段初初!你这个狗崽种,竟敢算计我!谁是你的内应?覃墨川?”   “你死了,他覃氏一样要亡。覃墨川还没那么蠢。”   靖王桃花眼凉薄,不带丝毫感情地俯视他:   “荆将军,我也给你两个选择,一,向我宋氏铁骑求饶投降,放你一条生路,二,让本殿下砍了你的脑袋,挂在这城墙上受天下人耻笑。”   他把不久前荆鸿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却一丝笑意也无,比荆鸿的语气还要森冷阴鸷得多。   “将军,你选哪一个。”   ......   “段钺、段钺...好疼,救我......”   “初初......段初初!抓住我的手,快!”   段钺大叫一声,陡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靖王掉下了悬崖,尸骨无存,死状可怖。   “小十六,你还说不喜欢四殿下,这一路上你可都在念叨他的名字。”段九抱胸靠在床柱上,挤眉弄眼地看他。“快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段钺怔怔的:“殿下呢?”   段九正要说话,冷不丁段飞扫来一眼:“别多嘴。”   段九耸耸肩,自觉闭上嘴巴,飘到门外去警戒。   段钺惊魂未定,巡视一圈,才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客厅四周都是人。   张璇、段飞、大皇子、蔺欢,还有靖王那几个暗卫。   “统领......”   他唤了一声,忽而心口剧痛,忍不住捂着胸口闷哼一声,“我、怎么了?”   张璇替他搭了脉,随即叹气:“小友旧伤复发,气血紊乱,还是少动内力为好。老夫还未见过谁能受这么多伤,小友实在太不爱惜自己了。”   段钺满不在乎:“没事,过两日就能好了。”又道:“将军呢,伤势怎么样了?”   张璇笑笑:“多亏了小友赠与的伤药,你看,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段钺和他聊了两句。   随即和蔺欢大皇子等人打了个招呼。   段云绝见他没什么事,便起身告辞。   “段十六,初初做事自有分寸,他既然要留在里面,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既然是他的暗卫,就该听从他的吩咐。”   段钺没说话。   蔺欢笑了笑:“段大人,山海郡火势不减,还要人守着,我们就先告辞了。”   很快,人便陆续走光,只剩窗前坐着写信的红衣美人。   段钺踌躇了下:“统领......”   段飞笔尖不停:“若你是想去救四殿下,就尽早死了这条心,我不会让你回去。”   段钺一急:“段初初那么虚弱,自己又不会武功,一个人在火海里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段飞叹口气:“十六,你太紧张了。四殿下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况且他身边多的是暗卫,少你一个也没什么要紧。”   “可是......”   “段十六,你是暗卫,永远不要把自己真心交出去,懂吗。”   段钺沉默,看了眼自己掌心。   梦里靖王的手从他掌心脱落的触感那么真实,那么清晰,甚至到现在,那种惊恐撕裂的感觉也仍然残留在心底,让他心绪起伏不定。   “你先冷静一会吧,四殿下的事就交给大殿下,我去熬药。”   段飞走出门,迎面碰上段九,顿了顿:“你的伤如何了,索性要开炉,我将你的药也一起熬了吧。”   在覃墨川身边设伏时,他曾不甚暴露行踪,是段九替他扛了一次,才让他脱险。后来段九被覃墨川抓住,关在牢里折磨了两日,身上添了不少新伤。   往日段飞都是以身犯险去保护的那个人。   这还是第一次,他被手底下的暗卫保护。   这种感觉怪异极了,不知该如何诉说,总会叫他在面对段九时,生起几分异样,无法用对十六那样的亲长态度去对待他。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谢统领了。”段九笑得吊儿郎当,将药包递过去。   段飞接过,想了想,还是嘱咐一句:“守好,别让十六逃了。”   段九并无异议,笑眯眯应下:“统领放心。”   段飞觉得他今日实在听话过头了。   换做往常,定是要多讥讽两句才符合他的风格。   默了会:“你不觉得我太强人所难了么。”   段九绷不住,笑出声:“原来你心里清楚啊。明明自己都已经把真心交了出去,还在这里要求十六不要那么做。统领,你这不叫强人所难,你这叫任性妄为懂吗。”   段飞扫他一眼。   段九连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不高兴才闭了嘴的,你又非要提。”   段飞垂眸,抿了下唇,没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段九坐在台阶上,托腮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一会。   “统领真好看啊,心动了吧?后悔当初没留在宫里了吧?真可惜啊......”忽然耳畔传来幽幽几声幽幽叹息。   段九一下子跳起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段十六!说了多少遍不要离我太近!我有恐人症!”   “呸,你碰统领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说?”   “我没碰过他!”   段钺冷漠地“哦”了声,坐在他身侧。   段九离他远了半个屁股蹲,斜着眼看他:“我可答应了统领不会放你走的,你别想打什么小主意。”   段钺烦躁地揉揉头:“你说段初初为什么非要留在里面,反正城也炸了,他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   段九眨了下眼,凑近了些:“我听覃墨川他们和统领商议时,似乎提到了宵练剑之事,我记得,那把剑以前不是拿在你手里吗?”   “是我娘留下的。”段钺皱起眉,“但初初......四殿下去锦衣卫时,我将它当做见面礼送给了锦衣卫指挥使林潼。覃墨川想要那把剑?”   段九一巴掌拍上他脑瓜。   “怎么可能,你傻吗,覃墨川何许人,至于为了把剑挑起战乱么,肯定是为了剑后面的主人啊。既然你在这里,那他们说的就是你娘。”   段九摸摸下巴:“说起来,你爹娘到底是谁?这么久了,也没听你提起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暗卫的原名   段钺已经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   从有记忆起,他就和娘住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相依为命。   他娘是个特别精致貌美的女子,琴棋书画,刀剑女红,世上似乎没有她不会的东西。   他们家开了个小商铺。绣品、字画、草药、武器,什么都卖。但村子里大多是庄稼汉,很少有人光顾,生意并不好。   段钺那时候性子野,也不去读书,每天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店门前招揽客人。   他长得可爱,唇红齿白,说话又好听。路过做农活的村民便总喜欢上前摸他狗头:   “狗宝,今天又帮你娘看铺子哟,真懂事哩!”   没错,段钺小时候名字就叫狗宝。   他娘也没个正经名字,就叫三娘。谁也不知道他们母子二人的身份,只当是逃难来的孤儿寡母。   有时候段钺会问起他爹的名字,问他爹去了哪里。   他娘就说,他爹叫憨批,去了十八层地狱。   年幼的段钺还不知道这两个词的意思。   每次村里小伙伴嘲笑他没有爹的时候,段钺就会一脸自豪跟他们说,他有爹,他爹叫憨批,在十八层地狱赚大钱。   想当然每次都会被小伙伴一顿嘲笑。   段钺才不惯这些野小子,一人一拳揍得他们屁滚尿流直往家里爬。   他从小跟着他娘习武,打起架来又狠又不要命。   谁敢惹他,他就直接揪起人往河里扔,等人求饶认错了,才大发慈悲捞上来。   凭着这份狠劲儿,小小年纪,他就成了十里八村的小霸王,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狗宝大王。   也因此邻里经常找上门,拽着自己被揍成猪头脸的儿子,来讨要说法。   他们家里好不容易赚的那几个钱,大多都用来缓和乡邻关系了。   他娘人美心善,倒也不骂他。   只不过会把他吊起来胖揍一顿,屁股瓣都能给你打肿,三天三夜下不来床那种。   偶尔,也会有外村里不认识的男人来找娘。   而后那一天晚上,娘就会穿着一身黑外出。   回来的时候染一身血。   段钺睡不着,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边打哈欠边等,问她去哪了。   娘总说去打猎。可她手里却空空如也。   段钺那时便恍恍惚惚察觉,娘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   没多久他的猜想就验证了。   段钺六岁那年冬天夜里,村子里来了一群黑衣人,四处放火杀人,把乡亲们都抓起来,逼他们交出姝影城主和小郡王,若敢不从,就杀光所有人。   段钺还在睡梦中,就被他娘摇醒,塞进了储米的地窖里。   “宝宝,待会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听见没有。”   “娘。”段钺小手揪住他娘的衣袖,奶声奶气,带着恐惧:“那些人、是不是又来了。”   他娘摸摸他的头:“别怕,娘一定能保护好你。”   “娘会死吗?”   “宝宝,谁都会死。”   “可是,”段钺眼泪哗哗,“狗宝不想娘离开。”   他娘无奈又宠溺地亲亲他额头:“云家的人流血不流泪,宝宝不要哭,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拿着这把宵练,等你爹来找你。”   段钺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他娘抱着他说:“狗宝要做个男子汉,遇见喜欢的想要珍惜的女子,一定记得保护好她,千万别像你爹那般窝囊,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好不好。”   段钺强忍泪水,声音哽咽:“狗宝记得了,娘、娘放心。”   后面的事,记忆便有些模糊了。   只知道娘死了,村里所有人都被杀了。   漫天大火吞噬了一切。   他一个人在废墟里忍饥挨饿冻了半个月。   说要来找他的爹,一直无影无踪。   然后,段飞就捡到了他。   他进了暗卫营,改名段十六,成了玄卫,和过往断绝一切关系。   从此世上再无狗宝和三娘。   段九听他说完,唏嘘不已,摇头直叹“难怪难怪”。   段钺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细节,忙问难怪什么。   段九道:“难怪你这么狗,原来你的真名就叫狗宝。”   段钺恼羞成怒去掐他:“重点是这个吗!?”   段九大笑着躲开。   结果见他皱着眉一脸委屈巴巴又难过的神色,倒有些过意不去,轻咳一声正经道:“云姝影这名字,我听过。”   段钺愣了愣,抬头:“段七都不知道,你怎么听过?”   “那不一样,段七在宫里,收集的都是确切情报。可青楼是什么地方,龙蛇混杂,荒淫无度,谣言流传盛行之地,小道消息多得是。”   段九想了想,“我也是听前辈说的,太后入宫前,曾与青楼一名男花魁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只是知道的人极少,太后入宫后,知情人也大多都被灭了口。”   段钺眨巴眼:“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急什么,听我说完啊。”段九又拍一下他脑袋。   “前辈说,太后其实有两个儿子,一个就是现在的中承帝。还有一个长子,自小隐姓埋名,被养在宫外深宅里。据说,是那男花魁的骨血。”   段钺震惊,太后这么勇,竟敢偷偷瞒着先皇,给别的男人生儿子?   “那我娘?”   “这位无名无姓的大公子,曾娶过一位极其美貌的夫人,名为云姝影。古琅琊台云氏,北夷单于一族远亲,世代神隐,据传只在天下大乱时出世。”   段钺张张嘴,不知该给什么反应。   段九一脸深沉,拍拍他的肩膀:“若传言不错,那么小十六你就是太后的亲孙子,甚至还和北夷皇室有亲缘关系,天下最尊贵的两头都让你占了,还顶着个古云氏救星的头衔......”   说着段九眼神亮了亮:“妙啊,小十六,你要翻身做主了!”   段钺头脑一片空白。   他想的是,他要是和段初初成了表兄弟,那岂不就乱。伦了!   他娘会揍死他的!操。   “段初初回去,是不是为了找单于紫宸证实云氏之事?”   “也许。”段九困惑,“不过他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因为段狗有前世记忆。   恐怕此事他上辈子就已经发现端倪,竟然一直瞒着他!还敢骗他上床,狗王爷真是活该遭雷劈!   段钺气冲冲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找了件旧衣裳套上,背上剑就往外跑。   段九连忙把人拖住:“山海郡里头那么大火,还有毒,你回去想送死吗?”   “放开我!”   “不放!统领会揍死我的!”   段钺忍了忍,好言好语:“九哥,你不是说我身份不凡吗,若我以后当了官,就将统领许给你,怎么样?”   段九愣了下神,手不自觉松开,随即又箍紧:“你别胡言乱语,我要统领做什么?再说你舍得吗?你肯定想自己霸占!”   靠,这意思就是如果真的送了,他还真就要?   好个段九,竟然敢打统领的主意,回去一定要狠狠收拾他!   段钺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九哥,求求你了,让我去吧,我保证不胡来好不好?呜呜九哥哥最好了。”   一边央求,一边悄悄让小黄书去敲闷棍子。   段九尽管察觉到偷袭想躲避,奈何小黄书使的是“一击必中”特效,他还是被木锤子敲中后脑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段钺把他塞进被窝里,偷偷从空间溜了。   段飞熬了药进门时,一个人影没见着,见被包鼓鼓的,还以为是段钺在睡觉。   结果走过去掀了被褥,才发现里面睡的是段九。   ......   段钺从空间直接传送到山海郡。   大火愈烧愈烈,三十万大军无影无踪,只剩满地焦尸废墟。   小黄书飞在前头,焦急地指路。   “快,爸爸快一点,靖王被单于紫宸困住啦!”   ......   此时地窖之中,气氛正剑拔弩张。   单于紫宸用段钺的秘密做威胁,让靖王一人进去。他在地窖中事先设了陷阱,靖王一开进门,就被他挟持了。   猎鹰和疾风正在同他周旋。   只是单于紫宸此人,谨慎又冷静,不管威逼还是利诱都对他收效甚微。   甚至用荆鸿的性命作要挟,也无法让他动摇半分。   绝情冷酷到让疾风甚至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翻版的四殿下。   不过外面急得团团转,里头倒安静得很。   靖王一点也没有受制于人的紧张感,哪怕被捆了手脚,也依旧神色漠然,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   “四殿下让我刮目相看。本以为你对宝宝没有任何怜惜之情,没想到你肯为他身陷陷阱。四殿下,孤是该骂你蠢还是该夸你天真。你以为做这些,就能让宝宝留在你身边么。”   “我没有要求他什么,这只是我一己之私。”   “宝宝不会感激你。”单于紫宸道,将门紧锁,走回来拿匕首在他手腕上割开一道血口,收集了一瓶血。   靖王盯着他的动作:“传闻云氏血蛊之术独步天下,看来是真的。”   “不错。”单于紫宸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云姝影是我姑姑,随母姓。云族人世代都是北夷的靠山,你所看见北夷繁盛的一切,都是踩着云族人尸血得到的。”   “段钺和你,是堂兄弟。”   “暂时的。”单于紫宸抬眸,“未来,他是孤的太子妃。”    第一百四十二章 暗卫救错了人   “你妄想!”一直波澜不惊的靖王突然就发了怒,手腕轻轻一使力便挣脱锁链。   单于紫宸反应也很快,拾起匕首便刺向他心脏。   然而方才还装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皇子,这会却敏锐得令人惊讶,侧身一避就闪开攻击,同时另一手抓住单于紫宸手腕,肘部在他关节处用力一击,紧接着脚下横扫,眨眼间就翻转局面,反剪住单于紫宸双臂,用膝肘牢牢压在地面。   “本不想动你,只是太子殿下未免有些不知好歹,连本王的人也敢动,莫非是当本王不敢杀你!?”   单于紫宸挣扎了下,却被压制得一丝也动弹不得。他便知道,段初初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此人当真心机深重,分明武功不差,却硬生生藏了这么久,连他的探子都没发现端倪。   “四殿下,你有武功的事,宝宝知道吗?”   靖王踩住他去摸匕首的手指,神色冰冷:“与你何干。”   “你一直不肯暴露,哪怕宝宝为了救你深陷险境,你也从不曾想过出手,如此自私自利,你怎么还敢将宝宝强行锁在身边?你忘了自己是如何害他的吗?”   靖王神色怔了一瞬。   但也仅仅只有一瞬,很快便回神,注意到单于紫宸想偷袭,当机立断折断了他的手骨。   “那是我的事。太子殿下,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性命。”   单于紫宸闷哼一声,脸色苍白,虚弱地喘息。   “段初初,倘若宝宝知道你隐瞒他身世,又欺骗他自己没有武功,他绝不会原谅你。”   靖王眸中闪过几分猩红杀机,阴鸷阴狠的声线许久不曾出现,“他永远不会知道,只要你死了。”   说着反手抄起匕首,刀尖毫不犹豫割向他喉管!   单于紫宸认命地阖上双眸。   看来他的路,只能到这里了。   突然,眼前一黑。千钧一发之际,竟有一个人影直直冲上来,快速踢开匕首,捞他入怀,生生将他的命从鬼门关前夺下。   单于紫宸怔怔望着眼前牢牢护住自己的少年暗卫,有些恍惚。   “段、十六......”   段钺“嗯”了声,仍然警惕地盯着对面:“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   段钺正想点头,突然觉出不对劲。   靖王什么时候这么重了?声音也如此低哑。   他一低头。   一脸苍白虚弱的青年正和他大眼瞪小眼。   俊美倒是俊美......可这、压根不是段初初啊!   ......   段钺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赶来救到的人,竟然不是段初初,而是素不相识的单于紫宸。   都怪小黄书瞎几把说靖王要死了,让他连人都没看清,一现身就踢飞了匕首。   待察觉救错时,已经迟了。   他都把单于紫宸抱怀里了,而且还毫不留情给了靖王一脚!   十成内力,正中胸口。   靖王直接吐血三升,倒在地上。   “卧槽卧槽......”段钺差点把单于紫宸扔出去,怀里跟抱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急得原地直转圈。   “段十六。”单于紫宸唤他,“你怎了。”   段钺赶紧把他放下,双手合十念叨:“太子殿下,不好意思我抱错人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占便宜,赶紧忘了吧。”   说完便不再理他,立刻狂奔到靖王身边,头大地把他扶起来。   “段初初,你怎么样?我、我他妈踹错人了,我还以为是你被挟持......”   靖王用一双凄凉哀怨的桃花眼痛苦地看他。   “你果然都听到了。”   段钺一脑门问号,慢半拍出声:“什么?”   “你想杀我也是应该。是我欺骗你、引诱你在先,是我将你变成这般,是我害你......”   靖王喃喃着,脸色惨白如锡纸,整个人奄奄一息,一丝生气也无,看着像是放弃所有希望,一心想求死般。   “段钺,我罪无可赦,你若心中生恨,便杀了我吧......”   段钺眨巴眨巴眼:“你在说什么呀,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救你,你就跟我说这种屁话?”   狗王爷该不是被他一脚踢坏了脑子吧。   段钺探了下他的脉,不由蹙起眉。   压制许久的内力陡然爆发,使得他经脉爆裂,内息紊乱,再加上自己那一脚,如今靖王体内堪称一塌糊涂。   “十六、杀了我,我骗了你......”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段钺将他抱进怀里,亲亲他的脸,“好了,别说话,闭目调息,我辅助你。”   说着将掌心贴在他后背,内力缓缓渡入,顺着堵塞暴动的经脉缓缓流动,耐心而细致地抚平他体内躁动不安的气息。   单于紫宸安静注视他二人。   “段十六,你既然听到那些话,为何不恨他。”   段钺没反应。   他根本不知道这俩人在说什么。   听到什么了?他什么都没听到啊!   况且一来就踹了靖王一脚,险些把人踹没了,别说怨恨,他心疼还来不及。还好没踹到脸。   单于紫宸虚弱地低咳几声,低头看了眼自己骨折的手,摇摇晃晃站起身。   “段十六,同我一道离开。趁现在还有机会,我会将你平平安安送出去。”   靖王闻言,眼皮子轻颤,激动得想要睁开。   段钺收回手,轻轻抚过他震颤不安的眼睫,“别分心,好好疗你的伤,那边的事我来处理。”   他想起身,却被靖王抓住了手腕。   段钺顿了下,叹口气,无奈。   他倾身过来,嘴唇凑近,咬了下靖王耳朵尖:“乖,我不会丢下你。”   作下承诺,这才拂开了靖王的手,走到单于紫宸面前。   “我有桩交易,想和太子殿下做。”   “说。”   “单于绯铃同单于绯燕如今正在长安埋伏暗线,我想请太子殿下相助,将这二人的势力一网打尽。”   “段十六,孤是北夷太子。”单于紫宸盯着他,“为何要帮着你对付自家人?”   “长公主和摄政王二人,仗着大权在握,欺压皇室正统血脉、肆意横行霸道。他二人不死,您觉得自己有机会成为国君么?”   单于紫宸不语。   “你若愿意同我回去,国君之位我可以不要。”   段钺觉得他跟自己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烦躁地挠了挠头:“殿下,家国大业难道不比儿女情长重要吗?”   “都没有你重要。”   “......”绝了呀。   段钺把他转过去,手一绑,拴在了柱子上。   “段十六,你做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太子殿下,您哪凉快哪待着吧,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把刚调息完正昏昏欲睡的靖王一把打横抱进怀,直接踹开门走了出去。   疾风和猎鹰二人还在激烈地争吵该不该闯进去救人。   转眼一看,段十六都已经抱着殿下出来了。   疾风震惊:“你何时来的?我怎不知!”   给你知道了我还怎么救人。   段钺道:“单于紫宸还捆在里面,先别杀,等殿下醒了再说。段初初受了伤,我要带他回去治疗。   另外我来时城中毒气已经蔓延开,通知大军尽快撤离。若是时间充裕,最好和大皇子汇合,在城外建立防线控制人员出入,死这么多人,谨防突生疫病。”   疾风不悦:“我凭什么听你的?”   猎鹰却直接应下:“好。”   两人又吵了起来。   段钺懒得多管,扫了眼被擒住的荆鸿,也没多想,径直带段初初进了空间。   疾风回过神,大怒:“靠,这小子怎么溜设这么快,一会功夫人都跑没影了!”   “他轻功好。”   “你还有脸说?都怪你非拦着我,这下好,又让他把主子拐走了。”   猎鹰冷冰冰:“他是主子钦定的主母,劝你少惹为妙。”   疾风不高兴理他,打开地窖门,正想进去。   冷不防,后颈传来一阵刺骨凉意。   被忽视的荆鸿不知何时竟然挣脱了锁链,拿着匕首刺入他脖颈,声音疯狂嘶哑:“放了殿下!快!不然我就杀了你!!”   ......   段钺把靖王放进灵泉里,用水擦洗了他身上的血迹。“殿下,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靖王虚弱地靠在玉璧上,轻轻睁开眸:“你不该带我回来的。”   “怎么说。”   “荆鸿没那么容易投降,他还没死心。”   段钺让小黄书把外面的监控打开。   只见荆鸿掐着疾风脖子,正歇斯底里怒吼:“放了太子殿下!否则我就杀了他!快!!”   疾风已经被捅了一刀,脖颈血流如注,早就失去了意识。   猎鹰正一脸冷漠,像盯死人一般看着荆鸿。   “还真是,这人为了单于紫宸也挺拼命的。”段钺问:“要我去救你的属下吗。”   “不。”靖王抓住他的手,“你的安全更重要。”   段钺特别喜欢他这句话,心情都好不少,笑眯眯道:“放心,我又不会受伤。”   “不行。”靖王仍然执拗地拒绝,“我不想你见到他。”   他,指的自然是单于紫宸了。   看来消息确切,他娘真的和北夷皇室有关系,不然段初初这么紧张干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见?你在地窖里到底和单于紫宸到底说了什么,怎么这么紧张?”   他趴在泉水边,托着腮问,小腿翘起来晃呀晃,姿态很惬意散漫。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并不关心什么密谈,那些破事,猜也能猜得出来。   他只要靖王安全,其余一切可以推后。   不过靖王对这事反应却很大,桃花眼闪了又闪,似是庆幸,又似是惊异:“你、你没听到?”   段钺好笑,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歪歪头天真道:“对呀。我不是说了么,我以为你被挟持了,才会出手救人。谁想到殿下这么厉害呀,压根不需要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段初初,你是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   靖王猛地扑过去,搂住他脖颈。   段钺“嗷”了声,直接被拖下水,一身衣服全湿透。   “段初初!要死了你!”   靖王抱紧他:“我要你。”   “啥玩意。”   “我需要你,没有你会死。”靖王声音闷闷的,“不准离开我。”   段钺一脸嫌弃把他胳膊扯开,抹了把脸上的水。“滚你妈,别得寸进尺,赶紧疗完伤给我爬出来。我去换衣裳,在客厅等你。”   靖王抓住他脚踝,固执地道:“你先答应我。”   段钺烦躁,一脚踢开他:“我就不应,气死你。”   回了房间换好衣裳,小黄书也飞出来。   “爸爸,你对靖王太凶啦,靖王会伤心哒。”   “他?伤心?”段钺系上腰带,一挑眉,“他连心都没有,会伤个屁。”   小黄书道:“爸爸不要这么说嘛,靖王和上一世不一样啦,他现在很喜欢爸爸哒。”   段钺哼了声,没说什么。   等了没一会,靖王就光着脚,浑身湿哒哒进来了。   墨发滴水,一脸惨白,活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水鬼。   段钺头大,从浴室拿了条毛巾走过去,把他衣衫脱了,擦干水,抱进沙发里。   靖王小声打了个喷嚏,缩起肩膀,把脸埋进他颈窝,可怜巴巴的:“段钺,冷。”   “活该,谁叫你在水里待那么久。”   说是这么说,还是蹲下来,帮他穿上毛绒绒的小熊猫睡衣,套上猫爪鞋袜。   靖王眨了眨眼:“我们不出去吗。”   “急什么,等你养好伤再说。”段钺满意地看着眼前忽然变幼稚的少年,揉揉他脑袋上两只耳朵。“殿下真可爱。”   靖王先是红了下耳尖。   但很快就想到自己脸上的烫伤,眸光黯了些。   “怎么了。”段钺对他的情绪变化向来敏感。   “单于紫宸......”   靖王顿了顿,难以启齿,又闭上嘴不肯说了。   “到底怎了。”段钺捏他的脸。   “没什么。”靖王撇开脸,微低下头,把帽檐拉低了些,蜷起膝盖,自闭地缩进沙发里了。   段钺哄他好一会,他也不肯开口。   像极了傲娇不理人的小孔雀。   “行吧,随你。”段钺被闹得没了脾气,也懒得再管,把他一个人丢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去厨房熬粥了。   结果没一会,靖王就汲毛拖鞋啪嗒啪嗒跑进厨房,躲在门后偷窥他。   段钺一个叉子扔出去,钉在他耳畔,冷笑。   “殿下,做什么呢,鬼鬼祟祟。”   靖王问:“今晚吃什么。”   “青菜碎肉糜粥,包子,玉米面窝窝头。”   “我不喜欢。我想吃鸡蛋面,牛奶。”   段钺被他理不直气也壮的语气逗笑了:“段初初,你有得挑吗?爱吃吃,不吃滚,给我去外面喝西北风。”   靖王不吭声了,抿着唇,站在门后直直盯着他。   “......”你说这人是不是有哪个大病。   段钺被闹得烦,从冰箱拿了瓶娃哈哈扔过去,大声怒吼:“面吃完了!”   只剩一瓶奶,靖王觉得也能接受,心满意足咬了两个奶黄包,就把肚子填饱了。   段钺望着自己眼前满满一大盆青菜粥说不出话。   和靖王比起来,他是不是有点太能吃了。   都分不清谁才是上面那个了。   夜里两人还是睡一张床。   虽然隔壁客房里也有张小床,但自从靖王做噩梦从上面滚下来把头摔破之后,段钺就再也没让他单独睡过。   段钺不放心他的伤,又替他疏通了一遍经脉内息。   靖王窝在他怀里,眼眸耷拉,半梦半醒。   那半张留疤的脸被他压在里侧看不见,只能瞧得见另外半张完好无损的面孔。雪白透红,五官优美,眼尾氤醺,好看得不似真人。   段钺越看心跳越快,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下他脸蛋。   靖王陡然惊醒,眼睫慌乱地震颤,连忙低下头,把自己另一张脸藏得更严实。   段钺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他下午提起单于紫宸时的异常举动,恍然明悟。   原来狗王爷是在意自己的容貌啊!   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殿下,你觉得单于紫宸相貌如何?”   靖王耳尖一下就支棱了起来,特意抬头看了看他脸色,强撑镇定道:“不过尔尔。”   “哦,是么,可我倒觉得他是举世罕见的好容貌呢。”段钺说着笑了笑,低头和他对视,“那般俊美面孔,我还是第一次见,想必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吧?”   靖王浑身血液都快冻僵了,紧抿起唇,脸色难堪极了:“你、喜欢他?”   段钺忍着笑:“差不多吧,漂亮的人谁不喜欢。”   靖王瞳孔一缩。这小心眼的男人,哪里听得这话,当即一个翻身将段钺压在身下,激动地揪住他衣襟,干巴巴凶吼:“你、你不许喜欢他。”   段钺轻嗤:“凭什么?”   “他乃敌国之人。”   “我不在意啊。”   “他、他心肠歹毒。”   “段初初,你搞清楚,刚把三十万大军活生生炸死的人是你,自古打仗也没见如此不人道的屠戮,到底谁更歹毒?”   靖王张了张嘴,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总之、我不准。”   见他又开始耍赖,段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啪”一声捧住他的脸:“段初初,我教你怎么说。你应该说,‘我比他更好看,你要喜欢我’,懂吗。”   靖王眼睫颤了下,捂住半边脸,有点难受:“我不好看。”   简直拉胯。   段钺挠挠头,不愿叫他得意,又怕他哭,想了想还是道:“我喜欢就行了。成吧,段初初,我喜欢你,好不好看我都喜欢。”   靖王桃花眼盈着水雾,怔怔望他。   段钺很少会如此直白说话,他也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是个坦诚的人,喜欢谁讨厌谁,从不敢明说。   这是他第一次表露心迹。   “真的、吗。”靖王神色隐忍,眼底光芒微闪,好似在克制什么冲动。   段钺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搂紧怀里,“真的真的,别废话了,睡觉吧。你不困吗?”   靖王早就困了,一直撑到现在。   可他不问清楚就难以入眠。   “那单于紫宸呢?你也喜欢他吗。”   “我又不是花心大萝卜。”   “可你说他漂亮。”   “他漂不漂亮关我屁事,我不喜欢他那一挂。”   “那你喜欢哪样的。”靖王眼神期待。   段钺唇角微勾,顺他的意,挑起他下颌,吻上他嘴唇,“你这样的,段初初。你是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够了吗?”   靖王桃花眼都舒服地眯了起来,缩成一小团,钻进他怀里拱啊拱。“不够,还想要。”   段钺轻笑,舌尖探入,又深吻片刻,才将被褥拖过来盖住两人身体:“好了,早点休息。”   靖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阖上眸安心睡去了。   留下段钺睁着眼,摸摸他脑袋。   半晌,叹口气。   完了呀,这男主给他越养越受,还怎么传宗接代。   翌日。   两人出了空间。   外面才过去小半日。   铁骑已从山海郡撤离,和大皇子的军队汇合,正在清点战俘。   此战天朝只折损五千余人,而北夷三十万大军却只剩不足五万,且大多烧伤中毒。   至于荆鸿,用疾风的性命作威胁,拼死救出了单于紫宸。   两人窜进火海,已不见踪影。   疾风醒后气得不轻,责怪猎鹰放走了重要人质。   猎鹰也不说话,揉揉他缠着绷带的脖子。“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你愧对的是主子!若是让这两人东山再起,主子做这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荆鸿受了致命伤,活不了多久。剩下一个单于紫宸,没有武功,又失去这三十万大军,无法在北夷立足。”   “你不过是在给自己的私心找借口。”疾风打开他的手,神色冰冷。“哪怕我当场惨死,你也不该放走单于紫宸。”   “既然生了私情,你就不配再做主子的暗卫,自刎谢罪吧。”   猎鹰看着他大步离开,皱眉想了片刻,抽出腰间匕首。   一直吃瓜的段钺见他还真想自尽,便道:“你觉得疾风会独自苟活吗?等你死了,他会去抓住单于紫宸,而后也跟着你自裁赎罪。”   猎鹰看向他:“他不会轻贱性命。”   “你了解他吗,你觉得自己所见的是真实的他吗?我在暗卫营看多了这种事,你可以不信,但别后悔。”   猎鹰顿了一会,朝他拱手,“多谢提点。”   等他追着人离开,段钺才微微一笑。   靖王从营帐走出来,瞥他一眼,也不拆穿他的恶趣味,淡淡道:“该出发了。”   一行人上了马。   他们在北夷耽搁太久,是时候回长安了。   靖王体弱,不宜马背颠簸,段飞替他准备了马车,车轮裹上防震带,车内垫上厚厚几层软垫,茶食书籍,一应俱全。   段钺看得眼红,小声和段九抱怨:“待遇太好了吧,统领都没对我这么贴心过。”   “谁叫他是四殿下,自然不比咱们这些奴才。”   “我也想坐车,骑马磨得腿疼。”   靖王耳尖地听见这句话,上车的动作顿了顿,转回身,远远地朝他伸出手。   扶他上车的段飞困惑:“殿下......您这是?”   “段钺。”他看了眼段飞道,漂亮的桃花眼在日光下潋滟生辉,“和我一起坐车。”    第一百四十四章 儿大不由娘   “嗷,殿下!”段钺眼神倏地一亮,没理会段九震惊的目光,二话不说就扑了过去。   段飞还以为他扑的是自己,习惯性伸手去接。   没想到靖王先人一步,极快地弯下腰,手臂一伸,就在他跟前截住人,一把抱起,提上了车。   段飞怔愣一瞬,看了看空荡荡的掌心,又看向靖王,微微沉下脸。   “四殿下,你抱的是我暗卫营之人。”   靖王并不惊慌,侧首和他对视:“我会照顾好十六。对吧,十六。”   段钺为了一车的瓜果零食,昧着良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   段飞脸色已经不好了。“十六,下车。”   段钺搂紧靖王:“不要。”   靖王神色舒展,矜持道:“劳烦段统领,启程吧。”   段钺挂在他身上,笑眯眯朝段飞摆手。“统领,待会见呀。”   段飞脸色铁青。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想不通小十六怎会与四皇子这般亲近。   段九拍拍他肩膀:“儿大不由娘,统领,你不如想开点,十六迟早是要嫁人的。”   段飞被触及逆鳞,登时眉眼凌厉。“他是男人,嫁什么嫁!?你想置他于不伦之地吗!”   段九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连忙好声好气地哄:“不嫁不嫁,咱们娶,娶行吗?”   段飞不言,面色冷沉,策马上前去了。   段九摸摸鼻子,也不知道他突然生什么气。   晚间,车队扎营休息时,他和段钺提起此事,说段飞心情不好,可能是在怨段钺不理他。   段钺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做过火了,不敢耽搁,一脚踹开靖王,连忙滚去请罪。   没想到段飞紧闭帐门,连见都不肯见他。   他垂头丧气坐在树下守着,连晚膳也没吃。   靖王端着面碗来找他,蹲在他面前亲自喂他。   段钺吃了两口,有点吃不进去。   “好吃吗?”靖王问他,眼神期待。   “太咸了,齁人。”   ‘......我亲自做的’,这句话在靖王嘴里转了一圈,又被他及时咽了回去。   “是么。”他有点不是滋味地应道。   段钺皱起鼻子,咸得直吐舌头,赶紧从怀里掏了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嘟囔一声:“这厨子是一辈子没见过盐吗,殿下还是别吃了,简直不能入口。”   靖王心情低靡,耳尖都耷拉下去了,闷闷道:“知道了。”   他让侍卫把碗端下去,拍开石头上的雪,蜷起膝盖,跟他坐在一起。   段钺看他冻得连肩膀都锁起来了,不由道:“你先回去呗,统领的事又和你没关系。”   靖王揪住他一小片衣角,局促地靠过来。   “不要。我和你一起。”   段钺眼睛笑弯起来。   他可喜欢段初初小鸟依人的样子了。   “那殿下快进来,我帮你捂捂手。”段钺把他拢进怀里,解开厚实的衣衫,将两人一起裹紧。   靖王没挣扎,乖顺地倚在他怀里,眉眼低垂,瞧着可安静可娇弱了。   段飞拧着眉心,站在后面重重咳了声。   段钺一惊,倏然回眸:“统领!”   他跪过去抱住段飞大腿干嚎:“您终于肯出来了!属下等您等得心都要滴血了!您听属下解释,下午的事......”   “用不着解释。”段飞蹙着眉,严厉地打断他:“你翅膀硬了,想跟着谁,想做什么,我一个外人也管不着。”   段钺见他丝毫没有说笑的意味,这才慌了神,连忙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   “统领、统领!属下知错了!您别生......”   段飞拂开他的手。   “够了。暗卫营条件艰苦,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跟着你的四殿下过好日子去吧。”   他冷冷说完,一拉帘子,闭门谢客了。   段钺想抓他衣角。没抓到,惯性扑跪在地上,下巴磕得一痛。   靖王连忙扶起他。“段钺!”   他替段钺揉揉磕红的下颌,眼神心疼:“疼吗?”   段钺摇头,双眼失神,生无可恋靠在他肩上。   “殿下,你说好好的,统领这是怎么了?”   靖王心道,自然是不愿你牵扯进夺嫡之争,怕你被我花言巧语迷惑,铸下大错。   不过面上却轻蹙着眉,很烦恼的样子:“不知道呢。”   段钺烦躁地抓抓头发,侧头看他一眼,犹豫着道:“我总觉得统领是不喜欢咱俩处一起。要不,你离我远一点?”   靖王心一紧,镇定道:“不会。若是如此,他何必同我合作,还将你的安全托付于我?”   “可是......”   “段钺,在你眼里,段统领是那种徇私枉法之人么?他对段氏一族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因为你同我亲近而心生嫌隙。”   见段钺神色迟疑,靖王又从容道:“覃墨川不是还没抓住么?段统领恐是担心他暗中作祟,伤及无辜性命。”   段钺摸摸后脑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说的有道理啊!”   靖王桃花眼浮现一丝笑意,转瞬即逝,换上不安的表情:“百足之虫死而未僵,他和单于紫宸都对你有不轨之意,你要当心。”   段钺拍拍他脑袋,宠溺地道:“别怕,不会出事,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靖王亲昵地搂住他脖颈,桃花眸深深。   心机暗藏。   段钺把人抱回营帐,煮了碗面,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腻歪地喂着吃完,洗漱一下便就寝了。   翌日接着赶路。   虽说昨日信了靖王的鬼话,不过晚上段钺睡不着,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狗王爷在糊弄他。   今天他也不敢再缩进马车里,一路上都骑着马不远不近辍在段飞身后,数次想和他搭话。   可惜,都被靖王搅和了。   这狗王爷一会儿说自己头晕,一会儿说自己嗓子疼,一会又说内伤复发,总之浑身都是毛病。   段钺不得不每行一段路就钻进马车查看情况。   “奇了怪,你这脉搏怎么一会快一会儿慢。”   靖王微微喘息,脸色苍白:“是么,我不知......”   段钺越探,眉皱得越狠,“不对啊,方才脉象分明是正常的,怎么这会又变了。”   靖王低咳两声,有气无力:“段钺,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说傻话,只是内伤而已。我这方面不在行,让段九来看着你行吗?”   见他要走,靖王连忙抱住他的腰,一口气将内力逼至心脉,内腑剧痛,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别走,段钺,难、受......”   段钺吓一大跳,也不敢离开了,赶紧坐回来将他抱进怀,用内力慢慢梳理他体内杂乱经络。   靖王虚弱地倚在他怀里。   在段钺看不见的地方,余光轻轻撇了眼车窗外。   漠北沧凉的冷风吹开珠帘,露出马车外一角殷红衣袂。段飞正冷着脸,骑马行在一侧,凤眸凌厉地和他对视。   靖王桃花眼半眯,微勾了下唇角。   显而易见的挑衅和宣示主权。   段飞攥紧五指,眼中杀机汹涌。   他不曾想过,自己同四皇子结盟的举动,竟会害了小十六,叫他深陷情网。   习武人五感敏锐,他将里头动静听得真真切切。   什么“好疼,你亲亲我”,什么“段钺,我害怕”,又什么“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堂堂四皇子,怎能如此不顾男子脸面,堂而皇之说出这般寡廉鲜耻之语。   他回过头:“段九。”   段九已经缩得不见人影了,没想到他还是惦记着自己。   见他一脸冷肃,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属下在,统领请吩咐。”   “你替段十六照看四殿下一段时间,叫十六歇歇。”   “......”这不是让他在四皇子虎口拔牙吗,四皇子不把他活剥了皮才怪。   “统领,是这样,我觉得吧,小十六好不容易遇见个喜欢的人,您就别拆散有情人了。”   “何来有情人?十六心性单纯,分明是被他所诓骗。”   那你还被老皇帝骗了十几年呢。   段九也只敢在心里哔哔两句,接了命令,去和段钺换班。   靖王听说段钺要走,那叫一个反应大,又是呕血又是昏迷,差点把半条命都送掉了。   段九无法,只能回去禀告。   段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果就见他被盛怒的段飞给斥责了。   回过眸时,好巧不巧,一眼叫他瞥见狗王爷眯缝着眼在偷看。   段钺嘴角一抽,捏住他脸蛋。   “殿下,我怎么总觉得你在溜我呢。”   靖王眼睫轻颤,紧闭着装作昏迷。   “别他妈装死,给我睁开眼。”   “初初,段初初。”   “你睡着了吗。”   靖王一个翻身,滚进他怀里,麻溜地蜷缩来,闷闷道:“睡着了。”   “......”   段钺一脚给他踹坐了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骗人有意思吗。”   靖王眼泪哗哗,往他怀里钻,可怜巴巴呜咽:“我怕你不要我,段钺,我知错了,我错了。”   段钺盯着他眼角,眯起眸,手伸过去,在他怀里掏了掏。   掏出一包干薄荷叶。   靖王:“......”   段钺挑眉:“知错?”   靖王张了张嘴:“我、喉咙不舒服,大夫开药......”   “滚你大爷,老子信了你的邪!你以后一个人过去吧!”   段钺气得把薄荷叶塞进他嘴里,一脚踹开车门,跳下马车。   靖王凄惨地干嚎:“段钺!我真的知错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统领受辱   发现靖王行骗之后,这一路段钺再也没理过他。   段初初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记吃不记打,迟早还会变成前世渣男,他不能再这么宽容放纵下去。   段钺打定主意后,足足五六天没有再和靖王说一句话。哪怕这人故技重施又说自己哪哪儿疼哪哪儿酸,他也只叫段九去帮忙照看,自己则只顾一门心思跟在段飞身后,想尽办法认错求饶。   过去几日,段飞大抵是气消了些,对他终于不再是不理不睬的态度,偶尔见他深夜顶着积雪在外头自己罚跪,会把他叫进来休息,也会指点一下他的武功,其余的话却不肯多说。   段钺见此,索性什么都不管,整日专心习武,吃饭睡觉行路休息,无时无刻不抱着剑打坐苦练心法,参悟武学。   终于,段飞被他勤勉刻苦的态度所打动,见他真心悔改,和他的交流渐渐便多了起来。尽管大多都是在指导他练武,段钺也大大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真的和他断绝关系就好。他年幼时被段飞所救,段飞对他来说亦父亦兄,前世之事已然叫他追悔莫及,只希望今生段飞能平平安安,不再为他所困扰连累。   小黄书感知到他对段飞非比寻常的感情,有些踌躇地问:“可是爸爸,统领大大不同意你和靖王在一起,那该怎么办呀?”   段钺挑了下眉。“那就不在一起。”   段初初很重要。这个男人就是他的命。   然而段飞比命还重要。   “可是爸爸不是答应过靖王,不会离开他吗?”   “说两句好话哄人谁不会。骗骗他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段钺笑了两声,忍不住用手指戳戳它小脸蛋,调侃起来:“书书,你这么乖,一个人出来做任务,440真的不会担心吗?”   小黄书超自信:“哥哥不担心呀,书书很强哒!”   段钺忍笑。就怕哪天小天使被拐跑了,他等着440后悔的那一天。   归程并不打紧,四殿下身子虚,加上张璇老将军年事已高,段飞便有意放慢了行程。一行人足足行了十日才抵达长安。   刚进城,段飞便接到命令,要进宫复命。   段钺担心他又被老皇帝磋磨,原也想跟着一起。没想到段九却钻出马车,一脸凝重来寻他。   “十六,你最好来看看,四殿下情况不大好。”   段钺没放在心上,替段飞拴好缰绳。“他不是一直这样么,稍稍走两步都吵嚷着腿疼,娇气包一个,没准又找理由想骗我呢。”   段九摇摇头,皱着眉道:“这次不一样,我总觉得是中蛊迹象,且是极罕见的品种。”   蛊和毒到底是不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连控制人心的蛊虫也未尝没有。倘若四殿下当真在他们暗卫营眼皮子底下中了蛊,届时圣上问罪起来,恐怕统领难逃其咎。   段钺怔了怔,抬眸和段飞对视一眼。   段飞自然也想到这一层,立即下马前往。   要说段初初这一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自从重生回来大病不断小伤不停,每次都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体就没好过。   段钺虽说心疼,却也不同情他。   活该。   掀开车帘,微弱光线照进马车。就见少年脸色乌青,桃花眸血红阴鸷,口吐白沫,状如癫狂,被死死绑在座椅上,低吼挣扎。   他力气大得出奇,绳子根本捆不住,细细的锁链深勒进血肉里,瞧着便疼。   段飞只瞧一眼,便拧起眉心,侧眸看了眼段钺。   段钺不明所以:“怎了,统领知道什么蛊?”   段飞朱唇微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道:“你速送四殿下回宫,让段十二替他诊治,不要惊动任何人。”   段钺不懂他的意思,“这种事不是先该请御医么?”倒不是不信任十二,只是皇子出事,按规程是该上报太医院的,暗卫营私自诊治,总有几分越俎代庖图谋不轨的嫌疑。他担心连累段飞和十二。   “太医院不懂蛊,平白耽误时间罢了。”段飞搪塞的理由并不高明,但段钺从不怀疑他,是以并未察觉,点点头钻进马车里,吩咐侍卫从侧门进宫。   又觉不放心,还是探出车窗,叮嘱段九一句:“九哥,你一定跟好统领,要保护好他,千万不能叫他被老皇......被那些人欺负!”   段飞皱眉:“胡说什么,快走。”   段九挑挑眉,手臂一伸,状似自然地搭上段飞肩膀,开玩笑似的轻佻道:“当然,谁敢负他,我定叫那畜生入十八层地狱。”   段钺和他一击掌,志同道合:“没错!”就该这样,他九哥好样的!段钺放心地驾车离开了。   段飞望着马车行远,紧锁的眉头久久不松,也不知心底在想什么。   段九侧过眼悄悄看他,搭在他肩上的五指小心握紧,又轻轻松开。他们统领是个尤物,连肩骨的形状也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缺点,隔着艳红单薄的绸缎,仿佛也能感受到那雪白肌肤的滑腻动人。   好奇怪,明明他只要碰到别人,便会恶心地犯呕,可是碰到段飞,却没有一丁点不适之感。甚至,还想更多地触碰......   “叮铃——”陡然,一声银铃清响。   段九立刻惊醒,转过头。   段飞打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道:“发什么愣,该走了。”   段九低下头,看见红衣青年脚腕上一对精致银环“叮当”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纤细雪白的玉足,本该踏在世上最柔软的鹅绒毯,受尽呵护,现而却被常年累月的锁链,囚出一道鲜明红痕。偏偏主人好似从不在意这耻辱的印记,大大方方袒露在外。   在宫外时,段九总听小十六说起,从前的统领有多么多么洒脱恣意。他说了太多遍,段九耳朵都起了茧子,能分毫不差默记下来。   段飞原名聂飞,江湖第一大派紫霄剑派唯一嫡传少主,三岁习剑,七岁斩恶,九岁剑术至臻化境,十二岁夺得江湖风云榜头筹,十六岁参军打仗,二十岁助得中承帝夺嫡,从龙有功。一生辉煌明耀,是普通人怎么也无法也企及的存在。   然而少年时有多耀眼,如今境况便有多心酸,从遇见中承帝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不再属于他自己。   十六总说,他们统领是被拴住脚的鸟,不是不能飞,而是放不下那一巢幼崽。   从前段九嗤之以鼻,到如今才终于了悟。是暗卫营拖累了段飞,让他成了受制于人的傀儡。   段九心绪复杂,顿了顿,上前几步追上青年,和他并肩前行。   “我方才发愣,是在想,统领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小十六,似乎和四殿下中的蛊毒有关。”   段飞眼神一凛,撩起眼皮扫他。   段九勾唇:“统领别这么看我,只是猜测罢了,我不会同小十六说的,真的。”   他举起手作发誓状,还要说恶毒的誓词,段飞不喜,打断了他:“行了,闭嘴。”   段九吊儿郎当笑了笑,挎着剑跟在他后头,没个正形儿。   “你不必跟着我。”段飞回眸睨他一眼,“小十六的玩笑话,当不得真,你自去段七那复命便是。”   段九笑了声,随意道:“不行的统领,我答应了十六要保护您,怎么好违约,他会生气的。”   段十六发怒向来不讲理,几个玄卫都招架不住。   段飞也就没多说什么,随他去了。   这次面圣还算平安,因着有张璇和几位皇子在侧在一旁,中承帝并未多加苛责,简单问询了北夷的战况和四皇子行踪,便让众人退下。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中承帝眯眼道:“菀花留下,随朕过来,有事相商。”说罢便拂袖走进隔间。   几位大臣露出了悟的神色。有事相商,和一个男宠有什么好商量的,自然是床笫之欢。   几人低声讥讽。   段九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段飞一把拽住他,神色平静:“退下。”   “统领!你若不愿,我带你......”   段飞看也没看他,径直跟随中承帝脚步进去。   段九站在廊檐下,浑身僵硬。他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无力,哪怕从前在青楼被欺辱......最后他也有办法杀了那些男人。可中承帝和那些无权无势的废物不一样,若是现在反抗,他有办法敌得过堂堂一国之君么。   天空灰蒙蒙的,不知何时落了雪,仿佛都带着殷红的血色,像是从那人伤口里流出来的。   不知站了多久,段飞终于出来了。   他衣衫有明显被撕扯过的痕迹,纤长脖颈上几道发紫的吻痕刺目至极,走路的步子也很僵硬,似乎是哪里受了伤,尽管已经竭力压抑疼痛,眉目仍然会忍不住露出疲惫。   “统领!”段九上前一步扶住他。   段飞踉跄一下,靠在他肩上。换做往常他会立刻抽身,只是今日受了惩罚,实在提不起力,靠在他身上轻轻喘息片刻,才勉强支起身体。   “回去吧。”   段九冷声:“他将你如何了?”   段飞反应迟缓一瞬,才明白他说的是谁,皱起眉扫了眼四周,确定没有暗探,才道:“没怎么。”   又斥他:“不准无礼,这种话以后也不许再提。”   段九盯着他脖颈红痕,眼眶微微充。血,咬牙自责:“都是我的错,答应了小十六,却没护着你,让你承受如此大辱......”   段飞愣了愣,后知后觉抚上脖颈,耳尖一红,凤眸微愠。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陛下并未对我......只是鞭笞罢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殿下,认出我了么   段九将段飞送回暗卫营,原想替他上药,目光往他屁股上扫,说他够不着那地方。   段飞恼怒,将他打一顿扔出门去了。   段九在门口蹲到晚上,见他当真没有放自己进去的意思,只能拍拍屁股去找段七,将一路收集的情报记录在卷后封存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才将密案按顺序放进书架,便听身侧有人问话。一转头,就见段七正望着他腰间,向来木然的脸上都现出几分震惊。   段九低头看了眼,发现是段飞送他的龙纹玉章。   “统领送的。”   段飞在北夷做卧底时,行动不便,因而调兵遣将等事便落在段九头上。为了方便他联络信使,段飞将自己的亲印交给了他,见印如见人。   后来也不知出于私心还是什么,段九一直没还回去,段飞大抵也忘了此事,这东西便一直挂在他身上。   “怎么了吗。”段九抚了抚玉章。   段七皱着眉头:“没什么。”   又顿了顿,“既然统领送了你,你就要好好待他,不要辜负他期望。”说完便走了。   段九一脸莫名其妙。   这反应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的样子,一个亲印罢了,难道还内藏玄机?   段九留了个心眼,等他离开后翻了翻关于段飞的卷宗,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倒是对段飞生平履历和功勋伟绩的了解更上一层楼了。   处理完琐事,段九去冷宫找到小十六。   小暗卫正托腮正坐在门外青石阶上,旁边坐着同样愁眉苦脸的王典。两人一起唉声叹气。   段九落下去踢了踢他屁股:“四殿下人呢?情况如何了,你怎么蹲外面呢。”   段钺不高兴踹开他:“十二哥不让我进去,说我耽误他治疗,我帮他擦汗怎么就耽搁了。”   段九一想起段十二那个闷骚,登时乐了:“他说的没错啊,被你摸他能没反应吗。”   段钺没理清楚:“什么?什么反应?”   段九大笑两声,骂他蠢蛋,就是不告诉他实情。   段钺气得不理他,坐一旁生闷气。   没一会,门开了,段十二边擦手上的血边走出来:“可以进去了。”   段钺一个激灵跳起来:“怎样,蛊取出来了么?”   “迟了,深入心脉,没救了。”   段钺心脏骤缩,正要扑进去嚎啕大哭。   结果就听段十二慢吞吞道:“不过人没事。”   段钺眼泪又憋了回去:“有话能不能说一次性说完。”   段十二收起巾帕,看他一眼,还是不紧不慢的:“不能。”   “......”段钺不想跟他说话,冲进去照顾靖王了。   段九轻骂一声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负手送段十二到门口,边走边道:“你可以死心了。北夷一行,十六几乎将命都送给了四殿下,他对四殿下情根深种,不会再回头了。”   段十二头也不抬。“我本就没那个意思,你想太多了。”   “最好是你说的那样。”否则不就太可怜了么。   段九摇摇头,说起正事:“四殿下到底中的什么蛊?”   段十二犹疑片刻。“我不确定,古籍上说这东西早已失传了。”   段九立刻就想到段十六的身世,眸光一闪:“是不是和琅琊云氏有关?”   段十二愣了愣:“......是。你怎么晓得?”   段九摸摸下巴自言自语:“那就有意思了,小十六的身世,统领似乎是知情的,为何不告诉他呢?”   段十二不解:“什么身世?”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专心研究你的解药去,别乱添麻烦。”   “......哦。”   “对了。”两人走过一段路,段十二忽然抬眸,“你上回信里送来的东西,我已经查明了,的确是牵心蛊。”   段九回过神,步子一僵:“怎么可能......”   “我骗你做什么?你最近有没有异样?一般中了牵心蛊的人,会经历七次生死关,无论挺没挺过去,最后都会被蛊主控制,失去神智......”   段十二觉得奇怪:“听说中牵心蛊之人会承受莫大痛苦,算算时间,这都快半个月了,第一次早发作了,都该轮到第二次了,你竟然没感觉吗?”   段九茫然:“我什么都察觉到啊。”   “不可能。”段十二替他摸了摸脉,又探入内力在他体内探查一遍。   段九起了鸡皮疙瘩,拍开他的手:“别乱摸。”   段十二没心思跟他玩笑,皱着眉:“你确定是自己中了蛊吗?你身体一切正常,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统领亲自喂的粥,怎么可能没......”他话突然戛然而止,渐渐变了脸色。   是了,那可是段飞,为了保护暗卫营而心甘情愿留在宫中受辱的段飞,为了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手下胆敢顶撞圣上的段飞。他怎么可能会狠得下心对自己属下出手。   那天晚上他喂的粥里,根本就没有下毒!他到底是如何骗过覃墨川的!?   段十二还在喃喃:“不应该,即便你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也熬不过发作起来的剧痛,我亲眼见过几个中牵心蛊之人七窍流血,被活生生疼死......”   段九心倏地一跳。   他突然想起一件被忽略的小事。   归程时,他们曾在一间客栈里足足停留了两日之久。段飞给的理由是有任务交接。然而那两天两夜里,段九一次都没见他出门,小十六有好几次想偷摸进去看他在做什么,连人影都没看清就被扔了出来。   当时两人都以为他还在生气,是以并未多想。   段九还记得后面好几天他脸色都白得近乎透明,两颊泛着异常红晕,朱唇也比往常更加嫣红,看起来妖冶得过分。但因为他容貌本就勾人,而段九自己心里也有些小九九,因此只以为是自己看错眼,没有多问。   可如今仔细再回头去看,这一切却突然可疑起来,段飞向来禁欲自持,怎么会露出那般不堪神态。   故意放慢许多的行程,或许,不只是为了照顾四殿下,也是因为......那会儿段飞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持他昼夜赶路了!   段九想到这一层,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一把抓起段十二就往暗卫营跑。   “唉,你等、你做什么......十六救我!”   段钺听见自己名字,回头看了眼,只见他二人肩搂肩手挽手哥俩好地飞墙走了。   “搞什么。”他莫名其妙,转回来继续给靖王喂药。   靖王体内的蛊虫暂时休眠了,但仍然没有脱离危险,整个人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分不清谁是谁,一不留神就会发狂。   当然以他的武力根本不可能敌得过段钺,刚坐起来想咬人,就被段钺一巴掌拍回去,按在榻上动弹不得。   “殿下乖,知道你想亲我,别这么激动。”   段钺端起药碗,拍拍他脸蛋:“来张嘴。”   靖王张口就去咬他的手。   段钺眼疾手快捏住他下颌,眼都不眨一下,“咔嚓”一声直接卸了他下颌,而后摸摸他的脸,一脸温柔笑道:“乖,别张这么大,喝药而已。”   靖王“嗷嗷”两声,似乎在应和。   段钺体贴地拿了个漏壶,把药直接倒灌进他嗓子里,捏住他下颌左右一合,极其熟练地装了回去。   靖王干呕一声,张口就想吐,段钺手一堵捂住他的嘴:“你敢吐一个试试,给老子咽回去!”   靖王被逼得眼更红了,喉咙咕咚一声吞咽,张牙舞爪扑向他。气势足了,可惜力气不够,被段钺拎起小胳膊腿儿直接甩了出去,在地上骨碌碌打了几个滚,挣扎数下,爬都爬不起来。   段钺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一派稳如老狗问:“殿下,认没认出我是谁了?”   “段......”靖王呕出两口淤血,恢复半分清明,狼狈地抬头看他,“段钺。”   段钺笑了笑:“没错。”   靖王剧烈地喘息片刻,压下心头无法控制地暴虐,撑着身体踉跄朝他爬去。   段钺没叫他受这般屈辱,快步走过去将他抱起来,摸摸他脑袋。   “殿下怎么会中蛊?”   靖王闭着眼,歇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单于紫宸取了我的血,恐怕是那时动了手脚。”   段钺有些生气:“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那会单于紫宸威胁人时,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人早跑了,后悔都没处说去。   靖王轻轻揪住他衣襟,委屈地埋进去:“我不想你见他。”   “你蠢不蠢,那种事和命相比哪个重要?”   “我就是不要!”靖王突然提高了声音。   因为激动,刚吼完就喷了口血,溅了段钺一脸。   段钺无语死了,抹把脸道:“不要就不要,你吼什么吼。”   靖王桃花眸雾氤雾氤地看他,带着哭腔:“你又不肯听我的!”   操。好受好想日。   “我听我听。”段钺招架不住投降,亲亲他鼻子嘴巴,“我不去见他成吗。”   “不准向他求解药,不准让他碰,不准想他的名字。”   前两个忍了,后面一个是不是太强人所难啊喂!   段钺见他要哭不哭的样子,一咬牙道:“我知道了。”   靖王在他嘴巴上亲一口,像盖印章似的,才放心晕过去。段钺抱着他身体,嘴角直抽。   说真的,靖王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440神出鬼没地现身。“你做的不错,只差一个心动值,靖王就能拿下了。”   段钺懒得理他,将靖王放在榻上,盖上被褥。   “你怎么来了,这次又想让我干什么?先说好,强人所难的事我可不做。”   440扶了扶眼镜:“请宿主有点自知之明,到目前为止我布下的任务你一样没做。”   段钺有点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是吗?”   小黄书在一旁疯狂点头:“求爸爸帮帮哥哥吧,哥哥完不成任务会被惩罚的QAQ。”   段钺惦记着上次瘫痪时他帮忙的时,很好说话地应了:“行吧,你说。”   440却往外看了一眼:“赵景幼来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卫的苦逼攻略之路   和赵景幼一起来的,还有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四子段初初未经圣令,私自出城,此罪一;山海郡一战折损兵将千余人,毁城一座,此罪二;放走主谋,致使危机犹存,此罪三。为禀公正,着廷杖三十,禁足半月。   段钺听完后简直不敢置信。   中承帝到底有没有一丁点明辨是非的能力!山海郡一战若没有靖王指挥早已一败涂地,待三十万大军挥兵南下整个长安都会不复存在!如此功勋中承帝难道看不到吗?!   何况他亲儿子如今毁容中蛊,半死不活躺在榻上,他不来亲自。慰问一下便算了,还要禁他的足打他板子?这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吗!   哪怕天家无父子也不该如此胡作非为,这般昏聩暴虐的人,当真配做一国之君么?   段钺面色紧绷,浑身都透着尖锐的敌意,执剑挡在禁军面前,死活不肯让他们拖走靖王。   王霖不由叹气:“对不住了段大人,杂家也跟着劝过,可陛下一意孤行,实在是......没办法啊!您还是快让开吧,否则追究下来连您也一起治罪就不好了!”   段钺脸色难堪,想了好片刻才道:“公公,还请您高抬贵手,出城寻解药一事是奴才的主意,放走单于紫宸也是奴才办事不力,至于山海郡一战四殿下亦是受了奴才的撺掇,若陛下追究,实该降罪于奴才才是!”   王霖为难:“段大人,这是陛下定的罪,您同杂家说没用啊,杂家也是听命行事。”   他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委婉提点段钺,叫他去找皇帝求情才有用。   但段钺没那般玲珑心思,一时没听出这些弯弯绕绕。   倒是一旁王典及时反应过来,立刻欣喜道:“多谢干爹提点!干爹这一日劳碌辛苦了,快坐下喝口茶,后面的禁军兄弟也快快进来,先歇一会儿!”   随后将段钺拉到一旁,小声和他商量,求他尽快去向陛下求情,好歹,将这三十板子被免了。否则以段初初这柔弱身子,两板子下去命都要没了。   段钺这才懂了王霖的意思,拱手道谢,便迅速离去。   赵景幼“唉”了一声,连忙跟上去。“段十六!我百忙之中抽空来瞧你,你怎地理都不理我一下?”   段钺步子不停,走得极快,边走边冷道:“多谢郡主惦记,只是奴才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   “不就是救段初初么,那能算什么要事?段十六,我真是搞不懂你,段初初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渣男,如今连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容貌也毁了,你到底图他什么啊?”   “奴才的事,不劳郡主费心。”   赵景幼气得跺了两下脚,直骂他贱,没骨气。   段钺也不理,径直走自己的路。   440肩上坐着小黄书,两人都隐身跟在他身侧,总觉得他此刻情绪极不安定,好似憋着股气似的。   440想了想道:“赵景幼的生父为救中承帝而死,生母亦是为了护他而死于宫斗,因此中承帝一直对赵景幼心存愧疚感激,尤其宠爱于她,你若能说动她一道求情,把握会大一点。”   段钺步子一顿,转回头。   赵景幼一个没防备,鼻子撞到他背上,疼得叫了一声:“段十六!你有病吗,突然停下干什么?”   段钺不想和她多言,只问:“郡主来找奴才,所为何事。”   赵景幼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想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粉唇微勾,负手道:“干嘛?这会终于肯理我了,是不是想让我帮你一块儿求情?”   段钺没反驳:“你若能救靖王,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   “任何?”赵景幼狡黠地笑了笑,“那我若是要你的命呢?”   “只要郡主有本事来拿。”   赵景幼“嘁”了声,一翻白眼:“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武功高,我动不得你么。”   段钺没说话,垂眸看她。   赵景幼倒没再废话,想了想道:“我的确有事同你相商。覃墨川虽尚未抓住,但他叛乱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待北地战事平歇,陛下恐怕就要开始秋后算账要处理覃氏一族了,说不得二皇子也会受牵连。”   段钺冷道:“那是他们活该,既然有胆子谋反,就要做好败露问斩的准备。”   “很好,你到底还想不想我帮你?”   段钺立刻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赵景幼冷哼。“只要你能想办法让二皇子和此事脱开关系,我便替你救靖王。你救你主子,我救我对象,怎么样?公平的很。”   “不公平。”段钺纠正她,“你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我却可能要掉脑袋的。”   赵景幼咬牙,这该死的小暗卫,在靖王面前又蠢又憨,怎么一离了他就如此精明。   “那你待如何?”   段钺极快地笑了下:“给钱。”   赵景幼被他一闪而逝的美貌惊艳片刻,许久才回过神:“什么?你要银子?”   “不是银子,是金币。要三百万。”   赵景幼眼一瞪:“你抢钱啊!”国库搬空了都没有那么多,整个长安城一年流水也不过如此了!   “段初初要夺嫡登基,没钱怎么行。”   “那也太多了!”   段钺也不为难她:“一百万,不能再少,否则二殿下就等着吃牢饭吧。”   赵景幼脸都气红了,这个段钺!明明是他求自己,怎么到最后自己反而成了被宰的那个!   “成交!”   反正人间的货币都不值钱,她可以从商城兑换。别说一百万两黄金,一千万也不在话下!   段钺又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赵景幼在想什么,不过他要的可不是金元宝,而是金币,能在商城里流通的那种。   两人很快行至御书房。赵景幼嫌弃段钺在一旁影响她发挥,让他在外头等着,自己单独走进去。   段钺想知道她要使什么手段,便让小黄书替自己开了监控。   只见赵景幼袖口一道幽蓝色光芒闪过,中承帝神色一怔,没多久,神情悲痛起来,看向赵景幼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愧疚,突然提及她生父的前尘往事。   段钺不由好奇:“女主用的什么道具?”   小黄书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它的商城还在初级阶段,根本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道具。   440用指腹揉了揉它小脑袋,接话道:“是溯洄玉。能勾起人心底的悲情往事,对狠心绝情的人尤其有效,赵景幼用这个道具攻略过十几个断情绝爱的男主。”   段钺不由感慨女主阅历之丰富,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她似乎都能拿下。嗯,除了靖王,他不是人。   中承帝果然也抵挡不住赵景幼的求情,不过片刻,就同意彻去对靖王的惩罚,还大发慈悲赏赐了不少好药,让她好好照顾靖王。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该轮到你履行诺言了。”   段钺其实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替二皇子脱罪,他纯属空手套白狼瞎碰运气。不过面上半分不显,一派老成稳重道:“郡主放心,奴才说到做到。”   受前世印象影响,赵景幼一直以为他可靠,因而也没有多想,点点头便离去了。   段钺左右看看,见没了人,立刻往冷宫跑。   王霖得知陛下撤了惩罚,大松口气,和他打了声招呼,也带着人离开。   段钺连忙奔到床前,把段初初“啪啪”两巴掌扇醒,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结果这狗王爷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醒了却没自主意识,像头野兽似的到处发狂咬人。   段钺只得一巴掌又把他拍晕死过去,塞进被窝筒里,绑住手防止他醒来乱跑。   见段钺束手无策,440只得再次提醒:“二皇子想开脱,除了大义灭亲,别无他法。”   “我知道啊,可覃墨川消失无踪,暗卫营和东厂这么多人都没消息,我一时半会到哪去抓人?”   “和单于紫宸的合作破裂,他一定不甘心,想另寻他法东山再起。整个北夷掌权的只有那几个,恰巧,单于绯燕和单于绯铃如今都在长安。”   段钺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   “440,你一开始就想让我去找这两人吧?”   否则怎么跟了他这么久,还一个劲在边上诱导。   440也不否认:“为了保证胜率,你不仅要完成主线任务,还要比赵景幼得到更多的男人。单于绯铃也是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掌权者,他是个非常值得攻略的男人。”   “当然,作为北夷太子,单于紫宸也在我拟定的攻略名单里。除此之外,司乘雪、六皇子、段一、段四、段七、段十二,这几个人都是不错的选择。二皇子其实也不错,可惜被赵景幼抢先下了手,恐怕她不会让你轻易得手。”   “......”段钺头皮发麻,“你把我当银票吗,真以为人见人爱?”   “宿主,你要对自己的人格有自信。”   “我很自信,但并不代表我就是个玩弄情意的人渣。”   “你亲口答应过要帮我,你若是反悔,我就将你束手无策的事告诉赵景幼,她能让靖王脱险,也能送靖王去死。”   段钺一顿。靠,440这贱人。   他只得咬牙妥协:“暗卫营的人不行!”   “段七和段十二两人对你的基础情感数值很高,不攻略可惜了。”   段钺坚定:“不行,他们是我兄弟,绝对不行!”   “好吧。”440惋惜,扶了扶眼镜,“那我们就先从六皇子开始攻略。”   “我说你有没有点人性?六皇子才多大?他还是个孩子,你让我怎么下得了手。”   “你也不大啊,青梅竹马怎么不行了。”   “就是不行。”   440见他脸色铁青,只得妥协:“这样如何,先试探一下单于绯铃的态度,若他有攻略的可能性,我就答应你放过六皇子。”   段钺心里直骂娘。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变态,到处去勾引人。   好不容易做足心理建设,他才准备出门。   440又说他这样子太邋遢,没法让人动心。在一旁指使他换了身漂亮的玄色祥云锦袍,用玉冠束起长发,喷洒上淡淡的冷香薰。   六皇子来拜访时,就见殿中一片空寂。   少年站在雪光中,身形挺拔似剑,侧脸俊美冷酷,锋锐刺目,漂亮极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暗卫被擒   “别喷了,这喷的什么玩意,也太熏人了,姑娘家身上也没这么香的啊。”   “你懂什么,这是商城特供斩男香,任何男人都挡不住它散发的魅力。”   段钺捏住袖子闻了闻,一脸嫌弃:“你不觉得我现在娘们唧唧吗。”   “单于绯铃偏好柔弱少年,你甚至可以涂个胭脂。”   “我不要。”   “那就这样吧,先看看效果。”440扶了扶金丝框眼镜,“转过去,有人来了。”   段钺愣了愣,倏地回头。   只见一袭靛青锦衣的少年伫立在门前,眉目温和,芝兰玉树,犹如雪松般坚韧,令人顿生好感。   “六殿下!”段钺的警惕瞬间转为惊喜,快步上前,向他请安,“您能下地走路了,身体好些了吗?”   段云裴还沉浸在方才那惊鸿一瞥之中,心思恍惚不已。他想起书中对主角受的描写:面如冰,心如铁,锋断如剑,姣姣如月。实在太符合段钺不过。   段钺见他不动,疑惑:“殿下?”   段云裴蓦地回过神,很快敛起神色,垂着眸低低“嗯”了声。   段钺笑了下,对他说话极温柔:“您来探望四殿下么。”   “嗯。”   “他还在昏迷,意识有些不清醒,您可以在旁边看着,但不要上前,伤着自己不好了。”   说着领人到榻前。   六皇子替靖王掖了掖被褥,又探了下脉搏,皱着道:“这蛊不好解,段十二有办法么?”   “十二哥还在研究,听说是古云氏的不传之秘,恐怕没那么简单。”   “别太担心。”段云裴安慰他,“我也去帮忙。”   段钺一点都不担心,反正狗王爷也死不掉。   “殿下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您身子虚弱,不可劳累。”段钺一边说,一边倒了杯茶用内力温热,送到他跟前。   段云裴接过,抿了一口。   靖王殿里的茶被他换成了药茶,味极苦,普通人轻易喝不下去。段云裴顿了好一会,才压着舌尖苦涩之意,艰难吞下去。   段钺眼底有笑意,将一块甜奶糖递到他嘴边。   段云裴迟疑着张嘴。   其实他不爱吃奶味,爱喝奶的他四哥。段钺哄他四哥哄习惯了,竟连对待他时也不自觉带上小习惯。   段钺没想那么多,熟练地投喂,看着他吃完,才道:“殿下,奴才还有要事处理,可否请您帮忙照看四殿下?”   段云裴点点头,看了眼他尤其精致用心的衣着,踌躇片刻,还是问出口:“你去见谁?”   段钺:“单于绯燕。”   ......   上回宫宴,单于绯燕谋刺一事落败,中承帝虽未查到证据,但终究是对北夷一行人起了疑,将单于绯燕等人名为招待实则软禁在行宫之中。   泰庄行宫,坐落在山间,是皇家行猎避暑祭祀等住宿之地,平日由锦衣卫和禁军交替看守,防卫严密。   段钺费了九牛二虎才瞒过监察,悄咪摸上山。   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就没那么幸运了,那几人武功不够,刚冒头就被锦衣卫发现,被迫打了一架,狼狈逃离。   段钺蹲在树上,嚼着新发的嫩叶子,不厚道地看热闹。   靖王想找人跟踪他,至少也得是黑衣人那个水准,否则没人跟的住。   见锦衣卫准备换班,段钺瞅准时机,从山道快速掠上去。几个锦衣卫只觉头顶一阵疾风刮过,抬头时却什么也没瞧见。   廊檐层叠,雪落枯枝。   宫铃在风中泠泠作响,冰化的声音寂静又安宁。   段钺藏在枝桠间,远远地看见阁楼中少女伏在案上读书。一袭绯衣,眉间殷红,应当是单于绯燕。   只观察片刻,段钺便隐身离去。   虽然和六皇子说的是来找单于绯燕,但他的目的并不在此,只不过单于绯铃目前尚未暴露身份,不好直说,才找了个借口。   他退到暗处,趁巡逻的侍卫行过时将其劫掳,刀架在脖子上威胁对方:“单飞铃在何处?说,否则我就杀了你!”   侍卫惜命,哆哆嗦嗦给他指了个方向。   段钺将他打晕,并不耽搁,快速朝东南方掠去。   他并不知,在他走远后,那侍卫竟摇摇晃晃站起身,盯着他背影意味不明笑了声,揭开人皮面具。   底下那张脸,赫然就是覃墨川。   “果真来了。”覃墨川喃喃一声,低头看了看方才被小暗卫摸过的手指,放在唇边,暧昧地亲了一下,眸底露出几分疯狂的掠夺之意。   “你跑不掉了,段十六。”   覃墨川拂袖走进段钺方才经过的那间阁楼。   案前倚着名红衣美人,身段窈窕,香肩半露。   却并不是段钺以为的单于绯燕,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覃墨川席地而坐,替自己斟了杯酒:“王爷料事如神,他的确来了。”   单于绯铃放下掩面的书。   那书也不是段钺以为的什么深奥古籍史册,只是坊间寻常的风流话本,内容还是两位断袖的公子。   他勾唇笑了笑,“将军莫要忘记,待将这小暗卫抓住,便同我等结盟。”   “覃某说到做到。”   单于绯燕见他模样坚决,不由笑了声,“将军,本王不明白,像你这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绝色女子得不到,为何偏执于一个小暗卫,甚至不惜卖了自己的命也要得到他?”   “王爷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覃墨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眸中迸发精光,“这世上总有什么东西,是你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抢到手的。”   单于绯铃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不懂这些男欢女爱。为了练功,每天夜里他床上都会躺着不重样的男人女人,其中不乏极品,但没有一个人能引得他动心。   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熬过深夜。   而他对尸体从来不会多看一眼。   单于绯铃眸带笑意,优雅起身,步往东南方的宫殿。   段钺此刻正在黑暗的密道中摸瞎。   他觉得自己被那宫人骗了。这么破的地方,连盏灯都舍不得点,单于绯铃怎么愿意住。   好不容易他摸到一扇门,侧耳倾听半晌,却什么动静也没听到。难道人不在么。   段钺踌躇半晌,轻轻使力一推门。   石门“轰隆”一声,轻易开了。   一束淡黄的暖光倾泻进黑暗,段钺被刺得眯缝了下眼,手搭在剑鞘上,小心谨慎走进去。   石室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梳妆台。   一个红衣美人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眉。   段钺愣了下:“公主?”   ......不对。   此人骨骼虽匀称窈窕,但并不如女子纤细,且身着女装也仍旧气势不俗,还带着半张恶鬼面具......   段钺惊讶出声:“单于绯铃!?”   描眉的红衣人顿了顿,回眸清浅一笑:“段大人,久仰了。”   段钺心中震惊不已,还没来得及说话,脖颈忽然被人从后面勒住,被迫拽进一个强壮的怀抱里。   “段十六,你终究还是落进本将手里了。”   段钺咬牙,内力聚在掌心,正要反抗。   没想到覃墨川看破他意图,当即扣住他双臂狠狠一绞。   段钺惨叫一声,痛得忍不住跪在地上,浑身冷汗涔涔。   这狠毒的男人,竟直接折断了他双手。   “老实一点,段十六,本将可不像段初初那般,对你一个奴才优柔寡断。”   覃墨川勾唇低笑,弯下腰扣住他下巴,逼迫他转头看自己,“不想自己受伤,就乖乖听话,不要试图惹怒我,懂了么?”   段钺冷冷扫他一眼,强行挣脱他的手,转头看向单于绯铃:“你早知我要来?你何时同覃墨川联手了?”   单于绯铃正笑看他二人挣扎,闻听此言倒是有些惊讶,颇为感兴趣地问:“本王本以为你是来寻绯燕。怎么,你竟知晓我的身份?”   ......   段云裴等到天黑,不见人回来。   他心生不安,走到门外,唤了一声:“蒋统领。”   寂静片刻,一道黑影从屋檐落下:“六殿下,有何吩咐。”   “可否替我查一查段十六的踪迹?这么久没消息,我担心他出事。”   蒋飞尘拱手:“您不必忧虑,四殿下已派人时刻跟随段大人暗中保护,绝不会出意外。”   “可......”   “让人去找他。”   声音从后方传来。   段云裴回眸,见靖王披着单薄外衫,一脸苍白扶着门框支撑身体,声音虚弱至极。   “四哥!”段云裴快步走去搀扶着他,“你怎么起了,身体怎么样,还认识我是谁么。”   “我没事。”   靖王闭上眼,靠着他喘息一声:“十六去见单于绯燕了?”   “你听见了?”段云裴皱起眉,“北夷战败,虽说和单于绯燕没有关系,但难保她因此生恨,对十六下手。”   “问题不在此。”   靖王只觉得后悔,当时深陷噩梦,尽管混沌间听见段钺的对话,却无法挣扎起身,没能来得及阻止他。   “北夷摄政王如今也在行宫之中,覃墨川一定会去寻求他合作,单于绯铃不是普通人,段钺定会中计。”   果然,刚说完,便有个黑衣人踉踉跄跄奔进来,咳出口血:“主子!不好了,段大人被擒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想当我主子的人都死绝了   靖王先后派遣数拨暗卫,快速前往泰庄行宫营救段钺。   只是单于绯铃诡计多端,借口遇刺,上奏朝廷,调集了更多兵力在山下护卫。   潜入本就不易,加之段钺被囚禁在覃墨川房间之中,时刻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更加难以行动。   冷皓只能独自撇开众人,趁段钺短暂离开覃墨川视线去如厕的时机,快速潜进去同他接触。   段钺正用力擦屁股,一抬头眼前落下个大活人,吓得差点一屁股坐粪坑上。   等看清楚这人是靖王手下那名武功奇高的黑衣人时,才放下戒备,松了口气。   “大哥,我拜托你,就不能找个好点的时间过来吗。”   非要在他蹲坑的时候打扰,不嫌尴尬吗?   冷皓面无表情:“覃墨川看得太紧,这是唯一不暴露的时机。”   段钺套上裤子,边系腰带边抽空看他:“哦,那你找到逃出去的办法了吗?”   冷皓道:“没有。”   “那就是四殿下有话带给我?”   “不是。”   “那你是来给我送解药么。”   “不。”   段钺扶额,忍不住气笑了。   他妈的,什么也不干,那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看他蹲坑吗!   冷皓还是没什么表情:“我只是来提醒你。过几日陛下举行祭祀礼,届时会在行宫入住,人手混杂,容易潜入,主子会在那时候来救你。”   段钺皱眉:“祭祀这种好事能轮得到段初初?他不是还在禁闭中么,老皇帝肯带他一起?”   “主子说会想办法,让你等他。”   段钺立刻否决。“我不等,让他待在宫里,不要过来,我自己有办法离开。”   他一点也不放心靖王单独行动,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又武功尽失,那就鞭长莫及了。   段钺也不晓得自己什么破运气,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下软骨散了,这些人是跟他的武功有仇吗。   “你无法改变主子已经决定的事。”冷皓神色漠然,“届时等主子命令便是。”   说罢,便闪身离开,不给段钺一丁点说屁话的机会。   段钺气得直骂娘,黑着脸走出茅厕。   覃墨川就站在不远处树下等他。见他出来,拎着银链子走上前,笑道:“怎么这么久?”   “老子便秘不行吗?”拉屎你也管?   覃墨川只是随口一问,见他如此烦躁,眯了眯眸子,擒住他下巴道:“段十六,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你只是我的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这么对主子说话?”   段钺冷眼:“想当我主子的人,最后都死绝了,你觉得自己有那个命吗。”   覃墨川低笑,强迫他靠近自己,“放心,我会是唯一的例外。”   呸,例尼玛。   “太子殿下还在等着我们用膳,走吧。”   说罢,银链“咔哒”一声,拷在段钺手腕上,咸猪爪还不老实地摸摸他的脸,跟牵条狗似的溜着他走。   段钺满眼杀意,瞪着他背影。   操他妈。   真想一脚把这玩意踹成残废。   但是想想要是真跑了,以后再想接近单于绯铃就难了。段钺心里憋屈,到底是忍气吞声没发作。   覃墨川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   一连数十日,片刻不离他的身。吃饭要恶心吧啦地喂他,睡觉要腻腻歪歪地搂着他一起,连上茅厕也站在外头守着,生怕一个错眼把人放跑。   他若是漂亮些,段钺觉得自己也能忍受。   可是覃墨川并非精致纤细型的少年,他是个地道的汉子,一身肌肉挺拔而强壮,冷硬霸道,尽管相貌俊朗,却是段钺并不感兴趣的类型。   简单来说就是同性相斥。   段钺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染了覃墨川的汗臭味,他要脏死了。   而且任务进度也没什么变化。   单于绯铃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他那些拙劣的试探就好似对牛弹琴。   这位北夷摄政王性情怪异至极,不仅爱女装,整日浓妆艳抹,还经常独自一人在大殿中练舞。   虽然跳得很好看。   但是很奇怪啊!好端端的大男人如此矫揉造作!   段钺前世也曾听段七说起过此人的经历。   单于绯铃是北夷国君的私生子,其生母乃青楼舞娘,千人枕万人骑的可怜女子,身份极为卑贱。后来国君愧疚,将母子二人接入宫中想弥补。殊不知深宫阴私才最令人作呕,为了活命,单于绯铃只能扮作女孩,避开夺嫡之争,卑微苟活。   但尽管如此,仍有人不愿放过他们,暗中设计陷害,使得单于绯铃的母亲死在大火之中。从此单于绯铃便心生恨意,在深宫蛰伏十数年,最终杀了如今的北夷国君,控制朝堂,成为如今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他的狠辣程度同靖王不相上下,整个北夷皇室但凡有不服从他的人,尽数斩杀,只留下那几个不懂事的皇子皇女们。   单于绯燕作为得宠的长公主,曾对他施以援手,因此才得他宠爱,一直被带在身边教导。   因年幼一直被当做女孩儿养,畸形的经历使得单于绯铃自我认知出现偏差,才会变得女性化。   段钺猜测他应该有洁癖,尤其在床事上。就像靖王一样。   但事实上他又很滥交。他身边每天都会换一个美人,男人女人都有,个个如花似玉。美人们头天夜里被拖上床,第二日就成了毫无声息的尸体被扔出去。   段七说,单于绯铃炼了一种邪功,反噬极强,每日都需要同纯洁处子交合,才能保持清明。   这样的攻略对象其实有些危险,段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况且他都和靖王......那啥过了,虽然只有手指......但也不算处男了吧?   单于绯铃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爸爸别灰心呀,书书观察过了,单于绯铃今晚看你的次数比平时多了四次呢!爸爸还是有机会哒!”   哦,那大概率是在看他牙上沾着的菜叶子吧。   段钺不怎么抱希望,用过膳后,便被覃墨川强行牵着去了书房,锁在门框上。   “乖乖的,别想着逃,嗯?”   段钺有些厌恶:“滚。”   覃墨川扣住他后脑勺按向自己,眸光微眯:“段十六,区区奴才,给你好脸色,别不识抬举。”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没本事少哔哔。   单于绯铃被他逗笑了,倚在门框上轻声道:“覃将军,看来这小暗卫不服你管教呢,将军若不介意,不妨将他交给本王如何?保证一夜就能叫他乖乖听话。”   覃墨川冷哼一声:“不必。经过王爷之手,他的命还在不在都难说。”   单于绯铃笑了两声,斜睨段钺一眼,步入书房。   覃墨川警告段钺一番,叫他老实点,便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段钺皱起眉,盯着两人背影陷入沉思。   也不知单于绯铃和覃墨川在筹划些什么,这两日行宫中总能见到不少陌生面孔,夜里也常常能听到开凿挖掘的吵嚷声。   段钺不由想起黑衣人带给他的消息。   难道和中承帝即将举行的祭祀礼有关?   又过两日。   宫里正式颁了圣旨下来,说接近年关,皇帝要举行祭祀礼和冬猎,要迁到泰庄行宫小住一段时日。   负责的行宫的礼部大臣们立刻忙活开来,这几日在行宫中四处打扫布置,做好完全准备,恭候圣驾。   却万万没想到,在这一天来临时,皇帝却迟迟未至。   ......   夜色四合,宫殿舞乐升平。   容貌姣好的白衣姑娘们在玉台上翩翩起舞,席上觥筹交错,好一番热闹之景。   单于绯铃执了个酒壶,斜倚在座椅上自斟自饮,一双眸盯着不远处空荡荡的座椅,神色散漫,也不知在想什么。   单于绯燕颇觉无趣,捡了两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托腮趴在案上:“狗皇帝到底来不来,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耍人呢。”   等半天不见回应。   她不由转头,就见自家向来冷淡的小叔,盯着一个空席位,竟然在发呆。   她想了一圈,没看见段十六,立刻就猜出来:   “皇叔,你不会在想那个小暗卫吧?!”   单于绯铃眸光一闪,回过神,淡淡扫她一眼:“不是。”   单于绯燕才不信:“那个位置,不是覃墨川就是段十六。”自家小叔总不至于看上覃墨川这臭男人。   又劝道:“皇叔,你对段十六感兴趣么?还是算了,我听说他和四皇子关系不清不楚,还是暗卫营那种肮脏地方出来的,谁知道被多少人玩过了,身子不干不净,万一染了病便不好了。”   单于绯铃眸底厌恶一闪而逝,但并未出声。   过片刻,一个太监匆匆进来,和几位大臣窃窃私语说了几句话,众人脸色皆变,顾不上宴席,匆匆出了殿。   单于绯燕不懂唇语,疑惑道:“皇叔,你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了么。”   “似乎是皇帝途中遇刺了,才耽搁了时间。”   “遇刺?!除了我们,还有谁敢刺杀皇帝?”   “长安城想要他命的人多了去,哪怕我们不动手,也会有别人要置他于死地。只不过这次幸运些,听说刺客已经被四皇子抓住了。”   “段初初?出行的名单里不是没有他么,他怎么会出现在半道上?”   单于绯燕还在沉思,单于绯铃已将手中酒杯放下,拂袖起身,从容迈出殿门。   “唉?皇叔,你去何处?”   单于绯铃对她说,去看看覃墨川计划布置的进度。   然而事实上,他却拐了个弯,绕进覃墨川暂居的寝殿,寻被囚禁的段十六去了。    第一百五十章 怦然心动   覃墨川殿里有一口。活水温泉,是为了伺候段十六沐浴而专程开挖的,从山间引流,水质清冽温润。   单于绯铃去时,就见纱雾随风轻扬,泉池仙气袅袅,一道模糊人影隐约站在水中。   守卫立刻行礼:“参见......”   单于绯铃抬手打断他,悄声步进去。   他武功不弱,敛息时很少会被人发现。   段钺也没察觉到他的踪迹,正弓着腰,后门大敞,专心刮自己的腿毛。   “书书,你说我真的要去爬床吗?万一假戏真做我不是亏大发了,为了个任务也太不值了。”   小黄书坐在他肩膀上,望着越走越近的单于绯铃瑟瑟发抖,不知该不该提醒自家宿主。   “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不划算是不是。”   段钺叹了口气,朝它伸手:“可是不做任务的话我又没钱......书书帮我递下刀。”   单于绯铃四下扫了一眼,从托盘中拾起匕首,弯腰从他身后递过去。   削铁如泥的匕首,被段钺拿在手里剔脚指甲。   “够干净了吧,单于绯铃若再看不上,那我就得放弃他了。”   单于绯铃有些诧异。   本以为段十六是为了讨覃墨川欢心,却原来是为了他?   他想着便也问出口了:“你勾引单于绯铃作甚。”   段钺:“你傻吗,为了钱啊。”   “区区钱财,四皇子给不了你么。”   段钺嗤笑:“他一个穷逼......”   说到一半察觉不对,转头看肩上缩着的小黄书:“你声音怎么变了?”   小黄书结巴:“爸、爸爸,不是我......”   话没说完,段钺余光已经瞥见了人影。   单于绯铃一袭暗紫绣金凰广袖羽衫,墨发披散,负手俯身,好整以暇站在他身后。   “段大人,晚好。”   段钺呆愣地张了张嘴。   他开始思考自己方才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而后发现该说的不该说他都说光了。   靠,计划还没开始就泡汤了。   段钺硬着头皮,后退半步,强行木起脸掩饰尴尬:“你怎么来了。”   “来瞧瞧段大人需不需要帮忙,没想到听到了有趣的东西。”单于绯铃对他笑了下。   他仍然戴着半张面具,但仅从露出的那半张脸上,就能看出容貌之秀美俏丽。   段钺眨眨眼,突然觉得这位摄政王似乎生得也不错。   单于绯铃弯下腰,鬓发从肩头滑落,笑吟吟问他:“段大人方才在和谁说话。”   段钺道:“没谁。”   “我听见了,你叫他书书。”单于绯铃巡视四周,只以为是对方藏在哪儿:“是你的属下么。”   段钺仍然嘴硬:“不是,没有人。”   单于绯铃笑了笑,倒也不想同他纠结此事。   说到底他对段十六无意,只是作为和覃墨川交易的条件,必须得看住他而已。   “段大人早点洗干净出来吧,贵国皇帝陛下似乎出了点意外,宫宴延后了。”   说完,见段钺捂着胸待在水里一动不动,又笑道:“还需要本王帮忙替你拿什么吗?”   段钺道:“你出去。”   单于绯铃说好,倒是不再纠缠,拂袖出了殿门。   段钺低头看了眼水下,幸好他穿了裤子,差点被看光了。丢人。   “书书,下回再有人来,千万要记得提醒我。”   小黄书乖乖“哦”了声。不过看着单于绯铃突然爆涨二十点的好感度,又有些犹豫了。   宿主爸爸好像特别擅长在不经意间撩人,它要不要提醒一下呢?   段钺不知道自家统子在那里左右摇摆,他从水中爬出来,擦干身上水分,套上衣衫,扶着柱子慢吞吞走出门。   软骨散药效极强,他这些时日都使不出什么力气,倘若任务失败,他就打算直接躲进空间逃命。   单于绯铃并未离开,负手站在廊檐下,望着雪落成水,滴在脚下岩石缝隙中。   他比段钺大了七八岁,却丝毫看不出年岁差距,身段柔软且修长,肤白貌美,姿态优雅从容。若只从背后看,倒真像谁家未出阁的姑娘。   段钺站在后面看了片刻,撑起油纸伞,举到他头顶。   “王爷,雪大了。”   单于绯铃微微眨了下眼,一片雪从他睫毛飘下来,落到半裸的锁骨上,被体温烫成水。   他转眸看过来,唇角翘起来:“说起来,本王很早就想问段大人,究竟是何时知晓本王身份的?”   段钺盯着他锁骨多看了两眼,才抬眸道:“曾见过一面。”   “何时?”   “记不清,很久以前了。”   段钺说着,想起前世刺杀他之事,不由笑了笑:“大抵是上辈子。”   单于绯铃呼吸一滞,盯着他眼中夜幕星辰。   和他交欢的美人太多太多,单于绯铃已经忘记,被一个容貌所惊艳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这小暗卫竟能叫他心生悸动。   “王爷。”   正想说什么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男音,一个人影斜插进来隔开他和段十六,强势而霸道地将段十六搂在怀,笑道:“您怎么和十六在一起?宫宴如何了?”   像极了宣誓主权的猎人。   单于绯铃眯了下眸子,淡淡道:“侍卫来报,段十六想逃跑,本王担心出什么意外,过来瞧瞧。”   段钺瞪大眼。扯淡!他什么时候想跑了!   覃墨川这傻。逼还真就信了,警告地扫了他一眼,冷道:“再敢给我整什么幺蛾子,我就斩了你的手!”   我斩你妈!   段钺憋屈死了,怒瞪单于绯铃一眼。   却惹得对方花枝乱颤笑起来,音色清泠,像极了闺中少女。   三人回了宫宴。   准确来说段钺是被他俩牵狗似的牵着去的。   单于绯铃为了防止他暴露身份,还将自己的面具卸下来,戴在他脸上,又封了他哑穴,不许他开口。   宫宴冷清得很,朝臣们大多出去迎驾了,只剩几个宫人在伺候。   单于绯燕懒得动,趴在桌案上直打瞌睡,见三人行来,才勉强提了点精神。   “皇叔,你总算来了,方才探子来报,四皇......”   她斜眼瞥见段钺跟在后面,立刻住了嘴。   段钺朝她龇了下牙。   单于绯铃扫过来,目光顿了顿,道:“无妨,继续说。”   单于绯铃不高兴地哼了声,“探子查明,四皇子抓到的那名刺客,是北夷皇室养的暗卫,如今那些朝臣们可都气坏了,要拿咱们审问呢。皇叔,你何时派人去刺杀狗皇帝了?怎么也不跟我通声气儿。”   “不是本王。”单于绯铃看了眼段钺,“怕是段初初自己,贼喊捉贼。”   段钺终于知晓,靖王说的“自有办法”是何意了。   先派人刺杀老皇帝,自己再去相救。既让中承帝对他改观,又顺利栽赃北夷,有正当理由搜查行宫。   也不知段初初怎么能想出这么个破烂招数,万一被人发现他自导自演,那可是弑君的罪名。   覃墨川笑笑:“无妨,随他去,不管他想做什么,咱们这里都已经准备万全了。”   单于绯燕挑刺儿道:“覃将军真是心狠手辣,那可是你们天朝的皇帝陛下,万一出了意外,就不担心你覃氏一族受牵连么?”   覃墨川眉眼晦暗,瞧不出喜怒:“区区几条人命,怎可与家国大义相提并论?公主莫在试探了,本将既然说过投诚,便绝不会背信弃义。”   段钺翻了个白眼。   这狗男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况且还有覃贵嫔那样心机的女人在幕后操纵,覃墨川能歪到哪里去。绝不止投敌这么简单。   没过一会,侍卫便匆匆来报,说皇帝驾辇已至宫门口。单于绯燕起身去迎。   段钺本也想跟着,覃墨川把他挡住了。   “就这么急着去找你的四殿下?”   段钺不悦瞪他,用嘴型无声道:关你屁事。   覃墨川没看懂,但也不妨碍他理解。从这脾气暴躁的小暗卫嘴里吐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话。   他冷笑一声,捏住段钺下巴:“你休想,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想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段钺挣脱不开,气急败坏,一脚踹他裤裆里去了:滚!   单于绯铃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   他不算那种阳刚俊美的相貌,反而带着女子的秀气柔美,薄施粉黛,淡扫蛾眉,笑起来好看莫名。像一把小钩子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段钺瞅他一眼,没说什么,一屁股坐了回去。   覃墨川弓着腰痛得直不起身,咬牙切齿地警告段钺:“段十六,你给我等着,今夜有你好看!”   段钺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事不关己拈了块奶糕塞进嘴里。   单于绯铃见他对眼前桂花糕置若罔闻,不由凑近过来,低低笑问:“段大人,你不爱吃桂花糕么?”   段钺又说不了话,冷傲地斜睨他一眼,鼻音哼了声。   少年独有的骄矜之意。   单于绯铃又感觉自己心脏跳了一跳。   没等一会,中承帝等人便进殿来。   单于绯铃是隐藏了身份的,明面上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使臣,覃墨川扮作他的使臣,段钺是小厮。   三人皆跪地行礼。   中承帝腹部被刺了一刀,由两个禁军架着进来的,脸色虚弱得很,也没细看,摆摆手让三人起身,慢吞吞挪到首位上去。   后面的皇子朝臣和侍卫们陆续进殿。   段钺站在覃墨川身边,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白衣如仙的段初初。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正低头的段初初竟忽然抬起桃花眼,隔着憧憧人影,和他对上了视线。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是第一次”“没事,我也是”   靖王并未认出段钺,只扫来一眼,陌生得紧。   段钺正想给他打个暗号,然而他也不给机会,径直移开视线,同身边六皇子说话去了。   段钺抿起唇,不高兴地盯他看了好一会。   这狗王爷,嘴上说得倒是好听,什么化成灰都认识,结果呢,他只是戴了半边面具都认不出了,还敢说救人。   正走神时,覃墨川将他拽回来,低低警告一声:“老实点!”   段钺冷哼,一把打开他的手,坐到单于绯铃身边去了。惹得覃墨川暗怒不已,连带着看单于绯铃的目光都带上不善。   宴席上并未再出其他差错,几个朝臣虽一直在针对北夷使臣,但都被单于绯铃巧妙化解。   宴席结束后,禁军统领蒋飞尘才将刺客带上来,押着跪在大殿上。   那刺客被折磨得不轻,一身血迹,浑身没几块好肉,连衣衫都破破烂烂,极是狼狈。   段钺却愣了好一会。   这人竟是冷皓!   蒋飞尘拱手道:“陛下,刺客已经招供,的确是北夷皇室饲养的暗卫,他身上还有特殊手法留下的图腾刺青,做不了假。”   仲辅元冷道:“敢问贵国还有什么话想说?先前的刺客或许是栽赃,可这皇室暗卫总不能再满大街都是吧!”   单于绯燕不屑一顾:“区区刺青,在漠北到处都是,如何能凭此判定?再说这人我见都没见过,你们想诬陷也得找个有关系的人吧!”   冷皓看她一眼,轻声开口:“公主殿下,您这么快就不记得属下了。”   单于绯燕一愣。   这声音,缘何如此熟悉?   “你是......”   冷皓解开衣襟,露出前胸被烙下的一块伤痕。   鲜红的飞鸟印记,是长公主单于绯燕手下暗卫的专属记号。   单于绯燕望着他那张周正硬朗的面孔,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神情渐渐惊恐起来。“你、是你!怎么可能......不、这不是,你是假的......”   她近乎尖叫起来:“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段钺左看看,右看看,疑惑不已。   冷皓不是靖王的暗卫么,和单于绯燕有什么关系?他的相貌分明是汉人,又怎会和北夷扯上联系?   没等他想出个结果,那边朝臣们便群情激奋起来。仲辅元愤怒不已:“公主这是不打自招啊!还敢说不是你们北夷做的好事!若不是你们的人,公主殿下这么大反应是为何!?”   单于绯燕还处在极度震惊恐惧之中,身体直打颤,根本说不出话。   单于绯铃叹口气,拍拍她肩膀叫她退后,上前一步道:“不瞒诸位,这名刺客,的确出身北夷皇室暗卫营。”   “那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天朝上国宽忍德厚,好声好气同夷蛮部落和解,尔等倒好,先是太子带兵出征企图挑起战乱,后又是公主派人刺杀我朝皇帝陛下,依我看,这议和结亲,你们压根就是不想谈!”   “非是如此。”单于绯铃叹息,不急不慢解释:“十年前,北夷皇室出了桩丑闻,不少知情的暗卫都被秘密杀害或遣散了。这名刺客,正是那时候趁乱逃窜之人,早已被暗卫营除名,不再效力于北蛮。”   说着,他看向人群里站着的靖王,摇头道:“不知四殿下是如何费心寻来这么一个叛徒的。我以北夷名誉作担保,此次刺杀,同我国绝无半点关系!”   靖王撩起眼皮,淡淡扫他一眼:“你说无关便无关,将暗卫营情报司置于何地?”   中承帝闻言皱起眉,看向身侧段飞:“怎么,你们查到了什么?”   段飞颔首,呈上一块碎玉诀,和一封信。   “这刺客名为冷皓,乃北夷长公主麾下的暗卫头目,负责教养公主长大,同其关系莫测。”   “这半枚碎玉诀,便是从冷皓身上搜到,乃公主亲手所赠。陛下若同意搜身,应当能从公主殿下搜出另一半。”   中承帝扫了眼北夷众位使臣,威严深重:“可是如此?”   无人应话。   过好半晌,单于绯燕才哆嗦着道:“不是,不是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她攥紧单于绯铃下摆,拼命摇头:“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派人刺杀!皇......”   覃墨川一把将她提起,叹息道:“公主殿下,您太叫我等失望了,两国相交,岂可容你在其中挑拨?玉珏在何处?您若不自己交出来,可就别怪微臣搜身了。”   “你放肆!本公主......”   单于绯铃走过来,从她腰间取下那只她常年佩戴的锦囊,拆开来。   一块碎玉诀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落到段飞脚下,段飞弯腰捡起,放在掌心,同手中另一半玉珏相合起来。   是一朵完整的牵机情花图案。在北夷,牵机情花象征永不悔改的爱。   段飞道:“陛下,看来刺杀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   中承帝勃然大怒,责怪北夷使臣破坏约定,并将单于绯燕关了禁闭,声称要解除她和四皇子的婚约。   一场宴席不约而散。   中承帝也因伤重昏迷被送回殿里疗伤,祭祀之事暂且搁浅。   覃墨川和单于绯铃等人都被限制了自由,房间外随处可见看守的禁军,段钺想偷摸爬到单于绯铃房间都做不到,压根没有勾引的机会。   覃墨川对他倒是越发肆无忌惮,仗着段钺武功全失,回了宫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夜里还将他压在榻上,想霸王硬上弓强来。   段钺力气不敌,死命朝他裤裆踹了他一脚,趁他剧痛之际拼命逃出桎梏。   “段十六,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伺候你不想要,那就别怪本将用强!本将和段初初那个没娘养的野种可不一样,没那般怜香惜玉的心思,你要么就给我乖乖爬过来,要么,就等着我折断你的双手双脚,当着门外众人的面操。死。你!”   段钺缩在角落,不服输地瞪着他,朝他凶狠地龇牙咧嘴。   覃墨川一走过去,就被他用茶壶砸中脑袋,鲜血淋漓。   段钺心慌得一批,见他受伤,连忙把桌子柜子能推的东西全都推倒挡在殿中央,阻止他过来,手忙脚乱奔向门口,用力去掰挂锁的门。   覃墨川冷笑一声:“逃?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外面守着的禁军都是本将的人,你即便逃出去,也只会被脱光了送进来!”   他啐口血,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桌椅,一脸狞笑去抓段钺的衣衫。   段钺心里大骂卧槽,立刻呼叫小黄书:“送我进空间!”   小黄书:“告亲爱的爸爸:书书休眠升级中,有事请按1,转接人工服务。”   段钺把小黄书骂了个狗血淋头,疯狂在键盘上按“1”。   没多久,440接通电话:“什么事?”   此刻段钺已经被打横抱起,扔到了榻上。   眼见覃墨川脱光上衣压上来,段钺赶紧闭上眼:“我要被强了!快尼玛让我进空间!快!!”   440一点也不急:“稍等。”   “你在想什么?”覃墨川捏住段钺下颌,畅快地大笑:“段十六,别指望你的四殿下来救你了!他根本连你的伪装都认不出来。你也看到了,今晚宴席上他一点也不急着找你。他根本就不、爱、你!”   段钺睁开眼,抿紧唇,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别这么看我,我会把持不住的。”覃墨川呼吸加重,灼热的气息喷洒到段钺脸颊和脖颈上。   气氛渐渐升温。   他见段钺不反抗,也就松了力气,慢条斯理解开段钺的腰带,扯下衣衫,大掌轻抚上少年光滑细嫩的肌肤。   段钺沉住气,闭上眼等着440送他进空间。   结果覃墨川都快把他摸个遍了,440才慢吞吞告诉他:“空间升级维护中,无法进入。”   段钺:“......??”   “那你让我怎么办?”   440道:“覃墨川虽然算不上顶尖攻略对象,但相比一些歪瓜裂枣来说,条件也算不错的。既然你勾引不到单于绯铃,那就用覃墨川凑和一下吧。”   段钺抓狂:“这种事情能凑合吗!我他妈要被人强。奸了!你们系统难道就没有保障宿主安全的预案吗!”   “有。但系统判定宿主并无生命危险。”440扶了扶眼镜,“我还有事,请宿主好好享受吧。”   说完匿了。   段钺:“......”rnm他下次再帮440这个崽种做任务他就是狗!   覃墨川已经把他裤子脱了,手正往他亵裤里伸。   段钺一把按住他,焦急地想出声。   “怎么,方才还一副享受顺从的样子,现在又反悔了?别挣扎了,今夜你注定是本将的人。”   说归说,他也觉得操一个不能出声的人没意思,遂解开了段钺的哑穴,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段钺深吸口气,压下怒火,埋进他怀里嘤嘤嘤:“将军,太快了,人家还是第一次......”   覃墨川怔了怔,低头看他一眼。   被段十六踢打惯了,他一时间竟不习惯他投怀送抱。   “怎么了。”覃墨川没发现自己声音也软了几分。   段钺掐了把大腿肉,强行把自己憋出泪,可怜兮兮抬头:“我没准备好......”   覃墨川头一次见他示弱,顿了好一会,才道:“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   “......”谁关心你了啊!   覃墨川安慰:“莫怕,我会轻轻的。”   说着亲了下他额头。   “......”操!   段钺强忍恶心,挤出两滴牛眼泪,手柔弱无骨地搭在他肩膀上:“将军为什么想和我做这种事?”   覃墨川说屁话眼都不眨:“自然是因为爱你。”   段钺眼泪汪汪,感动不已:“真的吗?”   覃墨川没什么诚意地“嗯”了声,吻上他精致性感的锁骨,手探入亵裤内,往那处滑去。   段钺绷紧身体,大脑极快地运转想着脱身之计:“将军,实不相瞒,我早就对将军歆慕不已。”   覃墨川笑了声,拍拍他挺翘的屁股:“是么,没感觉出来,本将看你恨不得让本将断子绝孙。”   段钺脸不红心不跳:“那是因为将军太过威武英岸,奴才把控不住。”   “哦?”覃墨川颇感兴趣。   段钺:“将军有所不知,奴才之所以喜欢四殿下,其实是因为他不举,肯让奴才玩弄他。”   头顶瓦片动了下。   榻上两人都没发现。   段钺继续瞎几把扯淡:“将军,您若是想让奴才爱上您,对您不离不弃,其实办法很简单。”   “说。”   “我要在上面。”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主子,我疼   覃墨川大笑不止,眼神放肆地在段钺小身板上四处打量。“你?想在上面?段十六,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段钺脸都憋红了:“我、我怕疼。”   “我说过会轻点儿。”   “可我不想、我......”   覃墨川压根不听他求饶,掐住他腰肢拽过来,去扯他亵裤。   段钺立马抓紧裤腰,惊慌地挣扎:“覃墨川!你不是说爱我吗?我答应你不跑了,我乖乖的、你别......”   “爱?骗你玩玩,十六,你不会当真了吧。”   段钺胃中翻腾,瞳孔收缩,“快住手!我是男人,你不嫌恶心吗?!”   “恶心?怎么会,本将可最喜欢你了,段十六!”   覃墨川嘴角噙着微笑,大掌轻抚他裸露的肌肤。   段十六越挣扎他就越觉得刺激。从前不曾尝过作弄男人的快感,经此一番才觉得征服同性是如此妙不可言,看着同为男人的段十六一脸屈辱躺在身下,他几乎都要兴奋得吼叫出声了!   见这男人越来越变态,段钺才知道自己这回惹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自恃甚高的男人,没想到是大变态!简直悔不当初!   他悄悄摸到头顶,从发冠上扯下玉簪紧紧捏在手里,狠狠刺入覃墨川胸口,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没想到这狗东西简直不是人,胸前被扎得血肉模糊,也不妨碍他继续撕衣裳。   段钺本就没什么力气,又被他压着动不了,急得眼眶都熬红了。   “殿下...段初初......”他声音发哑,“快来人......”   “没人会来救你。”覃墨川贪婪地啃咬着他锁骨,下身微微向前耸动,“你是我的了,段十......”   “噗嗤——”   话音未落,一声利刃刺入血肉的清晰声响起。   鲜血瞬间喷涌,兜头浇洒在段钺脸上身上,逼得他眯起眼眸。   覃墨川陡然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眸中失神。   一柄长刀自他后心穿膛而过,毫不留情要了他性命。   段钺愣在原地,呆呆望着他。   他都打算自爆丹田同归于尽了,没想到竟会绝处逢生。   谁救了他?   梁上一道白影落下,广袖如仙,云衫如雾,桃花眸淡淡扫来一眼,昏暗的宫殿都瞬间明亮起来,有如春日风流,桃花遍地。   “主子......”段钺喃喃。   靖王见他一身狼藉,眸底即刻暗了几分,阴鸷森然地看向覃墨川。   覃墨川呕出几口血,恼怒不已:“段初初,怎么会是你......”   靖王理也没理,径直走近段钺,伸出手:“还不过来,你想在那儿待多久。”   段钺鼻子一酸,一脚蹬开压在身上的狗男人,飞扑进靖王怀里,紧紧搂住他脖颈。   “你怎么才来,我差点没了。”   靖王一身雪白衣衫被他弄脏,却丝毫不介意。   他用帕子轻轻擦去段钺眼角眉梢的血迹,扯了块薄毯遮住他光裸的半身,慢慢抚过他头顶,声音平静:“你不是说,不许我过来打乱你计划么。”   段钺心一梗,埋怨地瞪他一眼:“我说不来你就不来?我若说让你永远别靠近我怎么办?”   “那我就离开。”   段钺张目结舌:“你来真的?”   靖王漠然和他对视,半晌,桃花眼浮出笑意:“假的。”   段钺一噎,本想捶他一拳,触及他那双冷光熠熠的桃花眸时,又顿住了。舍不得。   他直起身子,在靖王眼睛上爱惜地亲了亲。“谢谢你来救我。”   靖王摸摸他脑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眸晦暗。   他很想弥补段钺,想顺从他的意愿,用尽一切努力哄他开心。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哪怕段钺真的要抛弃他,他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强迫他留下,无论用什么肮脏手段。   比如这次,其实他很早就跟了过来,一开始就能救出段钺。   他却一直按兵不动。   只因为他想让段钺看清覃墨川的为人,让段钺尝受一次教训,不再轻举妄为、任意行动。   哪怕段钺可能因此受伤,他也能狠的下心。段钺说的没错,他本质自私,为了利益能利用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   “对不起。”他轻轻道,越发厌恶自己的卑劣。   段钺趴在他肩上,摇摇头没说话,神色有些低靡。   方才精神紧绷不觉得有什么,这会松懈下来,他才发现丹田隐隐作痛。   自爆到一半再压下去是极度危险的行为,一个弄不好他就要废了。   “殿下,我疼。”   靖王的掌心轻覆在他小腹上,内力如涓涓细流缓缓融入他经脉。   “内伤很严重,需要疗伤。”靖王亲了亲他唇角,“我带你离开好吗?”   段钺迟疑,回头看了一眼。“他怎么办?”   覃墨川正趴在榻上,徒劳地用手捂着自己伤口,拼命疗伤止血。   “我会派人过来处理,你若不想他死,便留他一条性命。”   段钺迟疑:“先别让他死。”   靖王表情没什么变化,颔首应下:“好。”   两人走出房。门外守着的禁军像是没看见他们一般,目不斜视。   覃墨川还说这些是他的人,恐怕早就被掉包了。靖王还是那个靖王,哪怕重生一世,也比他强得多。   段钺意识到这点,不由蔫巴巴的。   靖王将他带出泰庄行宫。   泰庄山是郊野有名的避暑藏冬圣地,山腰坐落着不少挤出名宅,大多是有钱有势的官员富豪所建。   段钺第一次知道,靖王竟然在这里也有产业。   断月山庄。   他指着金丝楠木匾上熟悉的字迹,问:“殿下,你提的字么?”   “嗯。”门房恭敬开门,靖王带他走进去。“地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段钺眨眨眼,“啥意思?”   “送给你。”靖王转眸,深情注视他:“你若无处可逃,就来这里。这里属于你,是你的家,没有你的允许,我亦不会踏入。”   顿了顿,略带忐忑,问一句:“喜欢吗?”   “......”   那可太喜欢了!   泰庄山上一座房,天上神仙也不换。狗子对他也太好了吧!   段钺感动得眼泪汪汪。   然后把他赶了出去。   靖王站在阶下,眼睁睁看着门关上,心情复杂地默了好片刻。   他早该清楚段钺性格的。   段钺踉跄着找到一口水池,解开衣衫,闷头跳下去。   太脏了,被覃墨川碰过的地方仿佛都沾着层黏液,恶心得他浑身难受。   向来重症洁癖的靖王这次竟然没什么反应,抱了他那么久也一声不吭,里子换人了吗?   段钺让440远程送来一块香胰子,上上上下里里外外死命揉搓了个遍,洗得干干净净才从水里起身。   巡逻的侍卫见到有人从水池里爬出来,一个个惊得摸不着头脑。   “大胆!你是何人?怎敢在此地放肆!”   段钺也不吭声,一脸高深莫测裹上毯子,淡定走出水面。   侍卫以为他要解释什么,没料到他一个闪身,拔腿就往门口跑。   众人登时大惊:“抓住他!”   段钺一脚踹开门,看也不看朝门外一扑:“段初初!救命!”   靖王眼疾手快冲上前接住他,一把抱紧怀里,因冲击力使得他转了一圈才稳住身体。   “怎么了。”   段钺委屈巴巴一指身后:“他们想杀我!”   侍卫:“??”   ......   一群侍卫成功被段钺坑过去打了二十板子,屁股开花。   靖王将庄内所有伺候的丫鬟小厮侍卫管家都召集到主院,抱着小暗卫道:“从今后,此人便是断月山庄新的主人,尔等需尽职尽责伺候起居,凡有不敬,下场便同这几人一般!”   众人心神一凛,颤巍巍看了眼段钺,跪下喏喏应是。   靖王看向段钺:“主人,不说点什么吗。”   段钺被他逗得直笑,眉眼弯弯:“不说,我累了。”   靖王吩咐众人都下去,将段钺抱到榻上,擦干他湿漉漉的长发。   “方才干什么去了?”   “沐浴。”段钺鼻尖微耸,把手腕递到他跟前,“香香的,你闻。”   靖王托住他手腕,阖眼吻了吻他指尖。“无需如此,我并不介意你是什么样。”   段钺颤了下,抿起唇。“我介意。”   前世他曾因此被这个人万分嫌弃,段钺不想这一世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   靖王看他不高兴,生起几分悔意。他不该让段钺和覃墨川那种人多待片刻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段钺不知道他利用了这件事,所以只觉得他的道歉很没道理,捧起他的脸安慰道:“和你没关系,这次是我大意了。”   仗着自己有空间,行事便无所顾忌,什么都没准备好就敢行动,实在愚蠢。   空间和小黄书到底只是身外之物,不可太过依赖,他还是要提高警惕,努力习武才是正道。段钺暗下决心,将此事当做一个教训记在心中。   内伤最不易治,靖王花了三个时辰替他疏通经脉,才堪堪稳住伤情。好在他如今也无法动用内力,因此也没有性命危机。   两人在山庄住了一夜,翌日,便趁凌晨回了行宫。   中承帝已经醒了,正召众人商议祭祀之事。   因靖王救驾有功,他有意将此事全权交于靖王负责。靖王推阻几次,没能推掉,便顺势接下了。   他要借此事一举除掉北夷几人和老皇帝,拥有行宫守兵的调动权是必要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是你的   靖王办事向来井然有序,祭祀大典有条不紊地一步步筹备中,朝野一片称赞声。   段钺写了信传给赵景幼,通知她已经擒住覃墨川,叫她早点来付款收人。   欠下的人情还清了,攻略单于绯铃的任务自然就不需要再做,北夷布下的陷阱也被一一破解。   靖王一出手,所有事似乎都顺顺利利解决了。   段钺突然闲了下来,整日无所事事,一连数十天都窝在靖王殿里瘫着。不能练功,也不给看话本,他整个人都快闷得发霉。   腊八节,正是冬祭之日。   总是在外忙碌的靖王今日却破天荒没有外出,陪着段钺一觉睡到大天亮。   段钺醒来,看见自己缩在靖王怀里时,整个人都惊呆了,还以为自己做梦没醒。   “什么时辰了!你怎还在这里?祭祀大典不管了?当心那群小人又因此弹劾你,快快,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说着手忙脚乱爬起来给他找衣裳。   靖王早已醒了,正在对账目。   见他如此慌张,桃花眸轻闪,俯身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声音低柔:“段钺,你是担心我么?”   “放屁。我是怕你连累我。”   段钺抖开衣衫:“快,穿上,我送你过去。”   靖王按住他的手,轻轻将他压回榻上,盯着他困惑的眼眸淡淡道:“用不着。本就没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天生孤煞命,那群老臣巴不得我离他们远点。”   段钺一听他这么说,便不由蹙眉:“是不是老皇帝的意思?”   前世便是如此,宫里但凡有什么祭祀祈福等好事,从来都轮不到靖王,只因钦天监的官员说过一句“四子天孤”,众人便都将他当做扫把星一般的存在,不让他有半点亵渎天神的机会。   段钺极度厌恶这些鬼神之说,他不信神不信佛,也不相信什么“天煞孤星”的说法。   命是靠自己活出来的,不是上天给的。   “你为祭祀之事操前忙后,连觉都睡不安稳,老皇帝就这么对你?连祭祀都不肯让你去?”   靖王摸摸他的脸:“无妨,我也不感兴趣。”   “不是这么回事!”段钺生气,扒开他的手,“你也是皇四子,这是你的权利,凭什么不让你去?今日不让你去祭祀,明日就能不让你上朝,最后剥夺你皇子身份,连夺嫡也不带你玩!他们就是这种得寸进尺的小人,绝不能惯着!你怎么也不知道反抗一下?”   靖王看他片刻,忽而道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担心我。”   段钺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段初初!我在说正事,你不要插科打诨!”   靖王竟然笑了下,桃花眼流光溢彩,道:“左右今日无事,陪着你不好么。”   “不好!”段钺气鼓鼓的,“你到底还想不想要大业了?今日除了冬祭还有狩猎,若是让段云睿等人拔得头筹,获得朝臣赞赏,你的希望又要少一分。你分不分得清轻重缓急?”   “分得清。”靖王垂首,眉心抵在他额间,鼻尖相触,“段钺,正是因为分得清,我才要留在你身边。”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重要的,万里江山也不换。”   段钺张张口,呆愣地看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接什么话。   这人今天说话怎么花里胡哨的。   靖王觉得他呆住的样子很有意思,啄吻了下他的唇角。   “今日城中有庆典,我们一起去好么。我没去过,想你陪我。”   段钺不知该说他任性还是什么,“你真的不去祭祀礼吗?”   “不想。”   段钺迎着他一双期待的桃花眼,说不出拒绝的话,叹口气道:“那你先起来,等我换个衣裳。”   靖王唇角翘了翘:“我帮你穿。”   段钺从前不怕冷,经常大冬天也只穿一件薄衫。但如今他内力全无,体质也下降不少,经不得半点风寒。靖王担心他受冻,取了件厚厚的大氅裹在他身上,一整套围脖毡帽手暖都给他套上。段钺整个人被裹成了毛球球,路都走不稳。   “都给我了,你怎么办?不冷么。”   “不冷。”   段钺狐疑地看他两眼。他明明记得靖王从前总是怕冷的,还老用这个借口往他怀里钻,这会就不冷了?   两人从偏门出宫,下了山,乘骑马返回长安城。   整条官道都被批下来,用作庆典。长街两侧摆满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雪落枝头,红绸飘扬。人山人海热闹极了。   段钺早上没吃,将马栓在桩子上,拉着靖王去买了一袋肉包子。   靖王看见摊子便有卖糖画小人,便去要了两个。摊主也是个有意思的人,见他二人手牵手,会心一笑,竟将两只小人的手画成了交握之姿,还笑眯眯道:“祝二位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段钺脸一下子爆红,嫌烫手似的,猛地甩开靖王:“你、胡说什么呢!我和他没那种关系。”   靖王却自然而然接过糖人,淡淡道:“会的,多谢。”   段钺一噎,转头瞪他:“你再多嘴?”   靖王抿了下唇,乖乖“哦”了声。   “你,快付钱。”段钺觉得四周人的眼光都不对劲,脸红耳热待不下去,转身就走。   靖王掏出小金鱼钱包,倒了一块碎银子,没等找零便匆匆追上段钺。   “糖人,你不要了吗?”   段钺木着脸:“不要,扔了。”   靖王看看握着手的玲珑小人,舍不得扔,犹豫再三问:“我可以吃吗。”   段钺拿眼睨他:“你不是不喜甜?”   “喜欢的。”   放屁。也不知道是谁自己说不爱吃的。   靖王见他不反对,真就自己咔吧咔吧嚼碎咽进肚子去了。两人在茶馆坐着听了段说书,等着待会即将开始的游街巡演。   今年承揽巡演的是长安第一楼的艺伶公子们,个个身段窈窕纤细,或美貌动人,或英俊帅气,吸引了不少春闺少女少年们围捧驻足。   靖王凑到窗前:“下去瞧瞧吗。”   段钺无聊得直打哈欠:“看啥啊?”   “我听隔壁桌客人说,待会有个小比赛,胜者会奖励一枚孔雀白玉簪。”   段钺不想动:“你又不是女孩子,要玉簪作甚,别去了,人多,容易出意外。”   之前很好说话的靖王,这次却出乎意料的固执,眼巴巴求着他。“去嘛,段钺,想去。”   “你去啥啊去,人家比的琴棋书画诗书礼易,你会吗你。”   靖王道:“会的。”   你会个球你会,你就只会抄家灭族。   见段钺不肯动,靖王扫了眼轿辇上那几位翩翩公子,道:“你不觉得他们很好看吗,你不想去看看吗?”   段钺一听他说这话,眉都皱了起来,语气不善:“你真的想去?”   靖王迟疑了下,觉得他有点生气,踌躇半晌还是点头。   段钺冷笑出声,“好啊,好,那就去看看,这能让四殿下念念不忘的天仙,到底长什么样!”   说罢愤怒甩袖而去。   靖王愣了片刻,没料到他生气了,他本意只是想引起段钺兴趣而已。   殊不知,在段钺眼里,他段初初就是天下第一好看,其他庸脂俗粉根本连和他比的资格都没有。   因而,段钺非但不感兴趣,还因为这句话误会了他,以为他是想出去撩骚找狗子,心底自然不悦。   底下人山人海,连走路都困难。   街道中央搭了个圆台子,正在招募即兴比赛的人,报名的人很多。   听说那奖励,孔雀白玉簪,是出自大师之手,雕刻精美绝伦,用的是整块上好羊脂透白玉料,经历前朝几代恩爱帝后之手,还曾得过高僧开光。因此价值连城,寓意吉祥,可遇不可求,是以引得众人追捧。   段钺对这种女子什物不感兴趣,又不喜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以前段飞经常带他们几个玄卫去庆典游玩,经历得多了就没什么兴趣了,他都想去吃饭了。   但靖王还是头一次见这般万人空巷的热闹场面,又对那玉簪有兴趣,拽着他衣袖拼命想往里头挤。   奈何他身高不够,被人群淹了,根本碰不到报名书,气得想叫他那些暗卫来清场。   段钺无奈,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把他托举起来,强行分开人群,护着人挤进去,抢了一张报名书让他填,再折好用飞镖送回去。   报了名,靖王终于老实下来,乖乖跟着段钺走到旁边坐席上休息。   段钺帮他擦了擦手和脖子。   方才人挤人时,不少人见段初初生得好看,有意无意碰了他。段钺膈应得慌,暗暗将那几人面相都记了下来。   靖王也不动,乖顺地仰着脸让他弄。   他脸上的烫伤被段钺用半张人皮面具遮住了,不仔细看,瞧不出异样。远远看去,就是个容貌昳丽的少年,雪白清贵,极为抢眼。   段钺四下一扫,就能见不少人目光贪婪,暗中观察着靖王。段钺一声冷哼,杀气外放,森冷嗜血。   寒风呼呼,整个席间温度都像降低了几分似的。今生前世两辈子加在一块尸山血海的生活,将他的杀气淬炼得尖锐冰冷,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抵抗。   那几人被段钺一震摄,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再多看。   终于清净了些。   段钺收回目光,将靖王拉到自己跟前,众目睽睽下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靖王微微抬眸看他,眼底讶异。   段钺道:“你是我的。”   靖王怔了好一会,点点头,重重应了个:“嗯。”   段钺握紧他的手,却在心底问小黄书:“书书,靖王的心动值满了吗?”   “没有哦爸爸,还是差最后一点。”   段钺侧眸扫了眼还在发呆的靖王,心道,不够,还得继续。可是那一点,到底差在哪儿呢。   靖王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桃花眸微转,轻侧过来,勾了勾他小手指,一笑嫣然如春风:“我是你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本王有媳妇了   段钺匆忙移开眼,耳尖微热。狗王爷笑起来太好看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低头啃了个肉包子,企图拙劣地掩饰自己动心。靖王没察觉,见他啃得香,凑上来离得更近,低声道:“我也饿了,给我一口。”   呼吸吹拂在段钺脸侧和脖颈,挠得他心痒痒。   段钺羞恼,将大半只包子一把塞进他嘴里,怒道:“都给你,快离我远点!”   靖王不懂他为何又生气了。   好在没多久,便有一位美貌妇人莲步轻移走上圆台,说了些吉祥喜庆的好话,宣布比试开始。   说是比试,其实并不正规,形式也过于简单,即参与比试的人自由选择才艺展示,再由长安第一楼出人进行裁选,评出第一公子和第一佳人。   段钺打一眼望去,就觉得靖王稳了。   一群歪瓜裂枣里站着个天仙,只要是不瞎,都知道该怎么选。   不过,“高手在民间”这句话说得也不无道理,十几轮过去,倒真出了两位才子,一个善画,一个善琴,造诣颇深,相貌也算周正清朗,最重要的是能说会道,妙语连珠,引得台下众人欢呼频频,连几个评选人也露出满意笑容。   段钺有些担心地看向靖王:“对手很厉害,你准备好比什么了吗?”   靖王:“正在想。”   “......”段钺扶额,“你确定自己真的会吗?要不我替你去?”   虽说靖王聪明,学什么会什么,可此人醉心弄权,一切心思都放在了夺嫡上面,哪有空去捣腾这些风花雪月之事。段钺也没见过他舞文弄墨,自然担忧。   靖王本人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拍拍他的手低声安慰:“别担心。”   这怎么能不担心,万一这狗王爷上去就傻站在那,什么也不会,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况且他还是皇子,被人认出皇子当众抛头露面惹笑话,更要被那群朝臣逮着把柄攻讦了。   段钺头大:“要不咱们弃权吧。”   靖王一脸坚定:“不要。”   很好,狗王爷非常自信,段钺只能硬着头皮送他上场,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替他挂了一层面纱。比试可以输,脸不能丢。   面纱是段钺从空间随手拿的。以前靖王在空间养伤时,他买了很多衣裳给这个人换着穿,其中就有不少女子款式的薄纱面料。   靖王在众人注目下拾阶而上。   他年纪不大,身段也仍未张开,还带着少年的青涩纤细。加上举止矜贵,容貌昳丽,桃花眼明媚风流,错眼望去倒真像个女孩子。   连见惯世间绝色的美妇人也愣了会,再听到他说“取弓箭来”时,才从这独属于少年的清隽音色里察觉到,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性。   她不由笑了下,对台下人道:“今日果真吉祥,竟碰见个真真的贵公子,倒是第一楼的荣幸了。”   乌泱泱的人群立时沸腾起来,起哄着叫靖王卸下面纱,要见他真容。   靖王理都不理,只对美妇人道:“取弓箭。”   美妇人为难:“公子有所不知,官府禁止咱们携带武器,恐怕......”   段钺在底下立刻喊了句:“礼乐射御书数,君子以六艺会友,既是长安第一楼,怎地连射艺都不敢比试?”   看热闹的人群被煽动,也跟着抗议起来。   “不错!快给他弓箭!”   “老子要看美人射箭!”   靖王眸光轻转,朝台下望了眼。段钺迎着他目光,得意地龇牙一笑。   靖王轻轻眨了下眼。小暗卫真可爱,他想。   最终美妇人挡不过众意,只得寻了个折中的方法,将射箭换做投壶。雅歌投壶,也是时下贵族中新兴的玩法,不算辱没这贵公子。   靖王执了根拓木矢,站在台上。   琴棋书画到底是阳春白雪的玩意儿,大多人欣赏不来,这投壶射箭,可不比坐那儿写写画画有意思得多。   众人屏气凝神,皆翘首以盼,纷纷等着这俊俏的小公子出手。   段钺也被紧张的气氛带动,紧盯着他的动作,指尖夹着几颗小石子,眼都不敢眨,就等着他出意外时补救。   好在靖王在这种事上还算靠谱,一矢投出,稳稳中的。   场下欢呼一片,看台上几位第一楼的公子佳人纷纷投来目光,连美妇人也笑道:“公子风华,令人钦佩。”   靖王并不言语,神色依旧冷冰冰的。长风卷来,白衣飘扬,衬得他好似个超脱凡俗的云端仙人,不理人间红尘。   接下来的七投,他亦没有失手,箭箭精准,连中贯耳,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瞧出其中技巧高超。   环顾四周,已有不少女子露出倾心神往之色,连男人里也有觊觎的。   毕竟一个神秘莫测的如玉公子,谁能不喜欢呢。   段钺手里的石子也没用上。他扔在地上,看着四周人群雀跃喝彩,突然就有点后悔。   不该同意靖王去的。   总有一种自己珍爱的宝藏被别人抢走的感觉。   正出神时,靖王朝他看来,桃花眼在日光下淡漠如冰,仿若含了捧胭脂雪似的,又冷又勾人。   他朝段钺翘了翘唇角,好似在向他邀功似的。   段钺方才升起的那点儿闷闷不乐,又自然而然消散了。他笑出声,特大方地抛出个飞吻和媚眼。   靖王心脏砰砰跳,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面色紧绷。这回倒轮到他害羞了。   段钺朝他伸手,直接将他从台上抱了下来。   那边美妇人和几位评选人低声商量片刻,公布了比试结果。   出人意料的是,引起轰动的靖王竟并不是第一名,摘得桂冠的是先前那位作画的公子。   美妇人给出的理由是书画珍藏价值更高。   台下一阵唏嘘,纷纷替靖王鸣不平。   段钺也不大高兴,他方才在台下听得清楚,那几个评选人交头接耳,议论得却并非是靖王投壶如何,而是作画的公子贿赂了多少钱。   这场所谓的比试,其实早已内定了人选。也就是说,堂堂四皇子,竟然平白被人溜了一圈。   美妇人大抵也怕他不悦,道了句:“公子箭技高超,第一楼不忍明珠蒙尘,欲赠公子一名贴身伺候的佳人,公子瞧瞧,可有看上眼的?”   段钺眼一瞪,差点骂出声。   狗屁长安第一楼,收受贿赂,公然卖。淫!这幅巴结贪婪的样子简直不要太难堪!   正待他要斥责出声时,靖王已经冷道:“不用,我有媳妇。”   他抓住段钺的手,分开人群便离开了。   段钺回头,看见众人都用一种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们二人。   段钺脸一红,连忙把靖王抱起来,脚尖一点,几个起跃飞身掠走,快得几乎成了残影。   靖王搂着他脖子不解问:“你慌什么?”   “谁叫你说媳......你不嫌害臊?”   “你不也当着他们的面吻我了么,你也不害臊。”   段钺瞪他:“你再说一句试试?”   靖王嘴巴一抿,不吭声了。过一会才小声嘀咕一句:“只准你说,不准我说。霸道。”   段钺斜眼睨他:“你说什么。”   靖王埋进他肩窝,撒娇似的哼唧两声。激得段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让他正常点。   白白花了大半日时间,奖励还泡汤了,两人都没了再游览的兴致,找一家客栈用了午膳,便打算返回行宫。   临走前段钺忽然想起还有事没办,又把缰绳栓了起来,“你在这里别动,等我一会。”   “你去做什么?”   “教训几个不长眼的臭男人。”段钺提着剑一身杀气腾腾走了。   靖王盯着他背影看了会,等他走远了,才道:“疾风。”   黑影从屋顶飞跃而下,跪地拱手,没有一句废话:“同主子竞争的那名作画公子,乃巡抚大臣张铭礼之子,已经通知了锦衣卫以贪贿之罪去抄家,第一楼将在今夜查封遣散。”   “玉簪呢?”   “拿到了。”疾风取出一只金纹木盒,小心递过去。   察觉段钺快要回来了,靖王收起木盒,“下去,别让他发现。”   风过无痕。   待段钺回来时,只瞧见靖王独自一人蹲在木桩前,又可怜又乖巧的样子。   段钺心弦微动,拍拍身上的灰尘,快步走过去将他抱起来:“殿下,等急了吗?”   靖王摇摇头,揽住他脖颈,“我喜欢等你。”只要能回来,多久他都愿意等。   段钺开心地笑起来,“吧唧”亲了他一口:“乖宝。”   靖王趁气氛好,脸红地钻进他怀里。“好累哦。”   “我带你回去。”段钺压根没察觉不对,顺手就抱着他上马,共骑一乘回去了。   屋顶上疾风迟疑了下,望着马厩里另一匹骏马犯了愁。主子是不是忘了他自己也有马?要不要送过去呢?   ......   回到泰庄行宫时,祭祀已经结束,中承帝骑在马上,正要领着他的儿子们进林子打猎。   众人有说有笑,一派父慈子孝的和睦场景。尤其是段云睿,被朝臣们拱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举止得礼,周旋得当,好一个储君做派。   九皇子发现了他四哥在不远处,立刻欢快叫起来,“四哥!四哥来啦,父皇你看!”   中承帝不悦扫来一眼:“身为皇嗣大呼小叫像什么样?段云舟,你若不想出游,便给朕回宫去!”   九皇子被这一声吓得不轻,小身子狠狠哆嗦了下,鼻子直抽抽,强忍着不敢哭。   六皇子连忙将他搂紧怀,低声告罪:“父皇恕罪,舟舟还不懂事,您别生气。”   “哼,都老大不小了,整天除了玩只会吃,真是丢朕的脸!”   最后还是段云睿上前宽慰几句,才平息了他的怒火。   “你们这一个个的,若是都能像老二一样叫朕省心便好了!”中承帝冷哼,看也不看靖王,吩咐众人起驾进林。   一行人从靖王身侧打马而过,飞尘漫漫。   段钺捂住鼻子,扇走灰尘,侧头瞅瞅靖王:“殿下,别伤心,不就是打猎么。你若想去,我带你去,保证比他们猎得多。”   靖王勾唇,桃花眼底晦暗幽深:“不必。他们有命去,怕是没命回。”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中承帝的报应   林中雪落无痕,偶见野兔麋鹿自枯草中穿行而过,发出细微动静。   冬猎的规矩便是猎到第一头梅花鹿者为胜。   往日朝臣为保全龙颜,朝臣定会将这鹿放生在显眼之处,方便中承帝射猎。   但今年操办此事之人乃四皇子,约摸是忽略了此事,以至于众人在林中寻觅许久,都没见到那头梅花鹿的踪影。   文臣们大多羸弱,骑马半日体力不支,遂向中承帝提议就地休整,不料,竟引得中承帝愠怒。   “尔等想放弃便放弃吧!朕一个人去猎!”   说罢竟打马独自一人冲出去。   众人哪敢耽搁,匆忙跟上。   及至傍晚,一行人仍未瞧见梅花鹿,倒是打了不少只野兔,仲辅元实在累得支撑不住,冒死进言道:“陛下,咱们都已经将森林外围绕了一圈了,却连只鹿的脚印也没有,您说,会不会是四殿下办事疏忽,其实这林子里,压根就没有梅花鹿?”   中承帝蹙眉。   六皇子见状立即道:“父皇明鉴,四哥不是那等粗心之人,绝不敢在此等大事上失误。”   仲辅元冷哼:“哦?那六殿下说,这梅花鹿究竟去哪儿了呢?”   “冬季森冷,而山中积暖,因此依我猜测,鹿群大抵是躲进山里避寒了,故而在外围瞧不见。”   六皇子说完,看了眼段云睿:“二哥觉得呢?”   段云睿微微眯起眸,过片刻,才淡淡道:“六弟说的不无道理。”   仲辅元不悦:“天色渐暗,如今哪还有时间去山中寻鹿,万一碰上野兽,陛下岂不是危险了?”   六皇子主动道:“儿臣愿替父皇分忧,前去狩猎。”   中承帝沉吟片刻,似在犹豫。六皇子心知他疑虑深重,此刻恐怕也是在担忧是不是有陷阱。   遂又添了句:“父皇若是不放心,可让二哥陪同儿臣前往,定能旗开得胜,替父皇寻得梅花鹿。”   段云睿皱起眉,略带探究之意地看他一眼。   中承帝沉声:“老二,你可愿意?”   段云睿来不及细想,只能应下:“替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职责。”   于是中承帝便吩咐就地扎营,等待二人归来。   临走前,特意寻到九皇子,问了句:“舟舟,六哥要去猎鹿,舟舟要一起吗?”   段云舟下午玩了半晌,此时已经有些累了,缩在段十二怀里睡眼惺忪地揉着脸:“六哥哥,舟舟困了,舟舟想睡觉。”   六皇子摸摸他脑袋:“舟舟还没见过梅花鹿吧,不想去瞧瞧吗。”   段云舟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六哥哥是不是找舟舟有事呀?”   六皇子提了下唇角。“舟舟真聪明。”   不过很快,他又敛起笑容,轻锁着眉。身在皇家,小小年纪便如此早慧,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六哥哥,别不开心。”段云舟挣了下,从段十二怀里跳下来,短胖肉乎的小手圈住六皇子的双腿安慰他,“舟舟答应你啦,舟舟不睡觉啦,六哥哥不要皱眉头,会变小老头子哦。”   六皇子轻笑,揉了揉他头顶,将人抱上马。   段十二拱手:“六殿下,我家殿下就劳烦您看顾了。”   “嗯。”六皇子应了声,眉目沉着冷静。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短暂交汇,别有深意。   段十二目送自家小殿下离开后,身形一闪,也跃入黑暗之中。   段云睿等了好片刻,才瞧见段云裴抱着段云舟姗姗来迟。   “舟舟怎么来了,打猎不是玩闹,当心受伤,快回去。”   段云舟昂首挺胸:“不要嘛!舟舟就要看梅花鹿,二哥哥让舟舟看!”   段云睿勾唇,倾身过去薅了把他脑袋,“那舟舟要记得跟紧六哥,不许乱跑,否则二哥就把你扔在林子里,叫大灰狼过来吃了你。”   段云舟吓得瞪大了眼,小手慌乱地抓紧六皇子衣襟,“六、六哥哥,真的有大灰狼吗?”   段云裴也跟着一本正经附和:“有哦,舟舟抓紧了,千万别掉下去,不然就要被叼走了。”   段云舟登时哭嚎一声,钻进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要回去。   逗得骑马而行的两个无良哥哥大笑不止。   笑够了,段云睿才道:“六弟一向身子羸弱,不喜参与狩猎之事,这次倒是叫我刮目相看。”   段云裴知道他在试探自己,回答得滴水不漏:“四哥不在,舟舟总要有个人看顾,我若退缩,便没人能护得住他了。”   “六弟言重了,二哥再不济,也不会对自家兄弟下手。”   “是么。”段云裴转眼看他,“那七弟的事,当真和二哥无关?四哥中毒,也不管二哥的事?北夷太子进犯一事,二哥仍然一无所知?”   “六弟,我已经解释过许多遍,云琅是被他母妃牵连才禁闭,初初也是受了北夷人的暗算,至于覃墨川叛变一事,我已经和覃氏断绝关系。我既是皇家子嗣,又怎会帮着外人对付自家兄弟。”   段云裴神色不变:“希望二哥说的是真的。”   两人都沉默下来。   夜幕降临,前路变得朦胧不清,身后禁军点亮火把,上前去探路。一行人渐渐行至山中,四周却越发寂静得诡异,根本没有猎物出没的迹象。   就在众人以为即将无功而返时,忽然,段云舟眼尖地一指前方:“六哥!鹿!”   众人一惊,立刻上前,这才发现竟有两头体型优美的梅花鹿伏在浅池边喝水。   段云睿当即弯弓搭箭。他的箭术不及靖王,但也称得上优异,如此近的距离猎射两头鹿不在话下。   然而,羽箭尚未离弦,身旁段云裴便先他一步,疾射两箭。   段云裴自幼体弱多病,武功向来不好,骑射也一般,这两箭都偏了。   而两头梅花鹿被这动静惊扰,立刻吓得四处逃窜。   段云睿盯着这一幕,脑海中闪过今日段云裴种种一场举动,忽然间灵光一闪,似乎触碰到某个深藏的阴谋边缘......   然而还未等他想起,下一刻,段云裴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二哥!你去追左边那头鹿,我追右边的,快!别叫它们跑了!”说罢一马当先奔驰而去。   段云睿来不及耽搁,一拉缰绳,吩咐身后禁军:“十人跟我走,另外二十人跟好六弟!保护他们周全!立刻跟上!”   两人分道扬镳。   段云裴抱紧怀中段云舟,一声不吭拼命驾马奔逃,渐渐甩开身后禁军。   “六、六哥哥。”段云舟被颠得一晃一晃儿的,说话都口齿不清,“咱们不追鹿鹿了吗?”   段云裴蹙着眉,一直到出了森林,才停下来大口喘息,抱歉地看他:“舟舟,今日看不到梅花鹿了。”   身后林中传来一阵惨叫声,伴随着阵阵烈火烧焦的刺鼻气味。   段云舟好奇地回眸,就见不远处火光连天,森林陷入火海,凶猛的火舌吞噬着夜空。   段云舟惊骇:“六哥!着火了!”   “嗯。”段云裴应得很平静。   “快、快回去救二哥!二哥和父皇都在那里,他们会死的!”段云舟揪着小手,急得快哭出声。   段云裴却神色淡淡,遥遥望着眼前这一幕。火光印在他瞳眸,透出几分漠然。   他揉了揉段云舟的脑袋。“傻舟舟,这场火,就是为了你二哥和父皇放的。”   段云舟眨巴眨巴眼,听不太懂:“什么、什么意思呀?”   ......   段钺半夜睡得正熟,行宫里忽而响起一片兵荒马乱的惊叫声,有人在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段钺惊醒,揉了揉眼,抬头迷迷糊糊朝窗外看了眼。   只见四处人影攒动,火把连天,锦衣卫、禁军和东厂都在叫喊,似乎在发生什么大事了。   他疑惑,也没了睡意,把身边还睡得死死的靖王一巴掌拍醒。   “别睡了,我听人说着火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看什么看,不看。”靖王想也不想,翻了个身把他搂入怀里抱紧,“没事,继续睡。”   段钺半信半疑:“你确定没事?这么大的动静,该不会是老皇帝寝宫着火了吧。”   “他今夜住在林间营地中,便是着火,也和咱们无关。”   段钺无语:“那可是你老爹。”   “他不是。”靖王皱起眉,睁开眼严肃地看他,“从他不听我母后辩解,抛弃我母子二人起,我就再也没将他当做亲人。”   段钺眨眨眼。他当然知道,前世靖王杀老皇帝时,可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狠辣得连他都生畏。   靖王见他走神,将他的脸掰过来:“你也不许偏袒他。他对你好,都是有目的的,你别上当受骗。”   段钺好笑。   他看起来有这么蠢吗。再说这老皇帝那般糟践他统领,他早就心生杀意了。   “我知道了。”   “那你发誓。”   段钺无语,“你现在又不困了哦?”   靖王立刻闭上眼睛,演技拙劣:“我睡着了。”   段钺笑了两声,揉揉他披散开来的墨色长发,亲了亲他眉心。“晚安。”   过片刻,又蹙眉看了眼窗外连天大火。   后半夜段钺一直没再睡着,外头太吵了。听着来往侍卫议论,他倒是约摸理清了来龙去脉。   据说是天降雷火,劈了老皇帝休息的帐篷,而四周禁军都被二皇子调走寻鹿去了,因而一时间竟无人发现,最终导致林中大火。   听说,老皇帝到现在还在火海里,没救出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好巧啊你也来钻狗洞吗   翌日,段钺早早就起榻。   王典端了盆热水进来,轻手轻脚伺候他洗漱。   段钺回头瞥了眼还在熟睡的靖王,压低声音问:“昨夜大火灭了没?陛下有无大碍?”   王典惊讶看他:“殿下没告诉您么?那火不就是殿下设......”   靖王及时清醒,闷哼一声打断他,干呕两声。   段钺微惊,一回头,就见他趴在床边痛苦地咯血,连忙上前去查看他情况。   “怎么了,内伤发作了?”   靖王虚弱地摇摇头,将逼进心脉的内力收回,顺势靠在他怀里,闷声道:“受凉了吧。”   “尽瞎几把扯,受凉能咳血?”段钺替他探了探脉搏,蹙起眉,“我还是带你去找十二哥瞧瞧。”   说罢要将他抱起。   靖王连忙抓住床柱:“不要,我不想去。”   段十二现在还在林子里清理尸体呢,怎么能让段钺过去。   段钺不知他心里小九九,苛责了两句,嫌他不爱惜身体。靖王恹恹地垂下脑袋,好半晌,裹紧被褥小声道了句:“真的没事,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王典看情况不对,也连忙帮腔,叫段钺别担心。   “殿下身子一向不好,咯血之事常有,太医也说了没办法,只能好生修养......”   靖王点头表示没错,小指勾起段钺衣袖轻晃了晃,桃花眼水雾盈盈的:“别生气了,真的没事。”   段钺见他可怜,也没舍得再说什么,坐下来捧起他脸蛋亲了亲,“那我去给你熬药,你先休息,有情况就喊我,我就在院子里,不走远。行不行?”   靖王“嗯”了声,见他离开,才闭目盘腿,快速调息片刻。   方才一时情急才使出这招,没想到段钺会这么紧张,下次再也不要用了。   王典自知犯了错,战战兢兢候在一旁,见他睁眼,立刻噗通跪地请罪:“殿下饶命,奴才不是有意泄密的,奴才实在是没想到您会瞒着段大人......”   “闭嘴。”靖王不喜他这句话,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眼神沉沉盯着他,“再敢有下次,你就提头来谢罪!”   “是、是......”   王典骇得咽了口唾沫,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才小心翼翼退下。   “等等。”   快要跨出房门时,靖王忽然又开口,吓得王典险些跳起来。   靖王冷冰冰盯着他:“外头天冷,你滚去熬药,让段钺进来。”   王典哆哆嗦嗦应了声,立刻屁滚尿流爬了出去。   院子雪停了,青苔地板上覆了层薄薄的积雪,印着串脚印。王典深吸口气,闭眼躺下。   段钺正蹲在树下,支了个炉子,正用干柴捣腾着火,就见王典哭丧着脸,一边哀嚎一边滚过来。   真的是滚过来。   衣裳都被雪沾湿透了。   “公公?您、怎么了这是?”段钺讶异,这位可是以后天下座下的第一大奸宦,谁能叫他如此狼狈。   王典沮丧不已,又不敢告诉他实情,只能忍着心酸道:“大人,您快些进去吧,这里让奴才来就行了。”   “不用啊,我快熬好了,你又不懂火候,别添乱。”   “大人!”王典急得快哭了,噗通一声给他跪下,“哎哟我的大人,您可别为难奴才了,求求您了,就让奴才来吧,您进去陪着殿下成不?”   段钺嘴角抽了抽,只好起身让位,把扇子递给他。“那行吧,你好好熬,我去厨房看看搞点吃的”   王典一惊,连忙扑过去抱住他小腿:“此等小事怎敢劳烦大人?您先回去坐着,待会奴才就给你端过去!马上!”   段钺认真问:“王公公,你家殿下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和昨夜那场大火有关?你之前说是殿下设的,设的什么?设局?”   王典头摇得像拨浪鼓,求生欲十足。   段钺也知道问他问不出什么,摆摆手让他好好干,便回了殿。   王典大松口气,瘫在地上,庆幸捡回条命的同时,又忍不住愤恨起将自己送到狼虎身边的王霖。迟早有一天他要报仇,让这老东西后悔莫及!   段钺回了殿,见靖王蜷缩在被窝筒里,乖乖闭着眼,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一副柔弱小受的样子。   前世靖王也不算很强壮,但至少要身高有身高,要肌肉有肌肉,妥妥的美人攻。   可这一世怎么就变得诡异了呢,身高不见长,小肚子上的肥肉也白白嫩嫩没有一点变腹肌的意思,整个人就在乖巧可怜的道路上一去不返,和男人味压根搭不上边。   虽然段钺也很喜欢就是了......   但是两个受在一起没有幸福的呀!段钺也不确定自己对着靖王的屁股能不能硬起来。   不知道小初初会不会跟着一起缩水,若还能长成前世的尺寸倒还行,他不挑,哪怕靖王边哭边操也能接受。   段钺想着,眼神在靖王下身飘了好一会,摸着下巴深沉思考。   靖王耳尖发红,半眯的眼睁开来,微微蜷起腿。“你、看什么......”   段钺眨眨眼,也不害羞:“看你的小兄弟能长多大。”   “......”靖王唇张张阖阖好一会就是接不上话。最后憋着股气干巴巴道:“反正,能叫你舒服。”   段钺嗤了声,真他妈有自信,明明连前戏都不会做,勃。起全靠他来舔,上床全凭他去动,要不是他拉的下脸,这人能知道什么叫舒服?也好意思吹逼。   段钺都懒得拆穿他,走过去掐了掐他的脸:“快起来吧你,别做白日梦了,来洗漱,待会用膳。   靖王特自觉伸出手,等着他来抱。   段钺翻了白眼,认命走过去。   也不知道做暗卫怎么能做到他这个苦逼份上,白天伺候主子,晚上还要伺候主子,身心劳累还不加工钱。   呸。   段钺在殿里陪靖王待了一整日。   整个泰庄行宫寂静无声,连平日走动的侍卫宫人都看不见了,偌大一片行宫,似乎只剩下他们几个,安静得近乎诡异。   一直到傍晚,宫门外才有了点人声。   “快快!抬进来,快去传太医!快!”   段钺刚从茅厕出来,好奇地走出去看了一眼。   只见一队禁军灰头土脸抬了个担架进来,后面围着一群火急火燎的宫人,且个个身上沾满灰尘,活似刚在土里打过滚。   段钺惊讶,揪了个小太监,问:“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呢,难道才找到陛下不成?”   小太监认得他,震惊道:“您不知道吗?陛下昨夜重伤,还被覃将军挟持了,今日大臣们就是和他谈判许久,这才赎回了陛下的!” ?啥玩意,覃墨川不是已经被绑了?怎么逃出去的?赵景幼到底在干什么。   “他挟持陛下是要作甚?”   “要陛下退位让贤,将皇位传给二殿下呢!您说这人可真糊涂,二殿下聪慧得宠,未来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人选?何必如此心急,还惹得大臣们不快,实在得不偿失!”   段钺点头表示赞同,又问:“那后来呢,如何了,当真答应了?陛下怎么肯的?”   “陛下昏迷不醒,哪知道这事!”小太监摇摇头,“是老大人们商量许久,许诺要给二殿下储君之位,才叫覃将军松了口,把陛下还回来的!”   段钺眨眨眼,“东厂和锦衣卫没人管吗?”   “不是没人管,是管不了!昨夜大火,大家都灭火去了,谁料到覃将军提前设了陷阱,竟将众人全困住了!只剩一队侍卫,一不小心可就要了陛下性命,谁敢轻举妄动?”   段钺想了想,突然问:“难道暗卫营也出事了?二皇子、六皇子等人呢,都被困了?”   小太监叹气:“不错,覃将军说了要挟持他们做人质,等立储诏书出了,才会放人。”   段钺谢过,给他塞了一锭银子,便跟上众人,想去瞧瞧中承帝的情况。不过听说烧伤严重,太医不让闲杂人进出,门前围了不少人,都捏了把汗在等消息。   段钺绕到角落,飞身攀上屋顶,揭开瓦片朝下望去。   只见榻上躺着一具焦黑的身体,脸部毁了大半,但依稀可见是中承帝的相貌,他还未醒,腿和一条手臂已经被烧毁,想保命恐怕得截肢。   太医们汗如雨下,围在床前紧急救人。不过,以中承帝如今这幅样貌,便是神仙来了也复原不了。以后再想掌权上朝,难。   段钺丝毫没有半点同情心,只觉得畅快淋漓,心里骂了声活该,便放下瓦片飞身离开。   他在回来的人里找了一圈,并未见到段十二和段飞。   尽管知晓这两人应该不会有事,但段钺仍然不放心,打算出宫去探探情况。   覃墨川明明就在赵景幼手里,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劫持老皇帝?还设了陷阱挟持众人,要扶持二皇子上位?这举动未免太蠢了。   段钺不大相信,再联合王典早上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便猜测这事恐怕和靖王脱不了干系。   没有内力,轻功使不出,段钺只能步行。   宫门口有禁军守着,不知道是不是靖王的人,保险起见,段钺还是打算钻狗洞。   但他运气不大好,狗洞外也有人守着。   等钻出去了,才瞥到一角红衣。   抬起头,就见段飞正严肃地皱着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看他。   “......”段钺舔了舔唇,嘴巴没来由有点干,“哟,统领,好巧啊你也来钻狗洞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进了王府大门,本王就是你的了   “四殿下同我说你在这里时,我还不信。你怎么就......”段飞捏了捏眉心,一时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段钺扭了下身子,感觉出入有点困难。“我听说暗卫营也被抓了,想去林子里看看情况,但我武功没了,所以......”   段飞听到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这么做时,当下心中情绪复杂,好半晌叹口气:“我听四殿下说了,武功之事你不必担忧,等回了宫,我再想办法替你修复丹田。”   段钺登时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多谢统领!就知道统领最舍不得罚我了!”   “别油嘴滑舌,还不出来,你想在里面趴多久?”   段钺神色僵一僵,支支吾吾:“我、我出不来......”   “什么?”   段钺哭丧着脸:“屁股,卡住了。”   最后只得段飞一掌下去,震碎了整面墙壁,才将他捞出来。   段钺自觉丢脸,捂着脸小碎步跟在段飞身后回了行宫。   路上段飞和他解释了此事。   冬猎纵火一事乃四皇子暗中设局,暗卫营查出端倪时,并未上报圣听,反而私下和四皇子达成协议,因而全员无恙。   六皇子和九皇子等其余四皇子党早已被安排进断月山庄避险,留在覃墨川手中的俘虏,仅仅只有二皇子和中承帝一脉的朝臣罢了。   “那覃墨川为何这么做?他不是已经交给赵景幼看管了么,如何逃出来的?况且如此愚蠢的做法,实在不像他所为啊?”段钺说着,想到狗王爷那个不择手段的尿性,突然瞪大眼:“该不会是他让人假扮的覃墨川吧!”   段飞斜眼睨他:“你倒是了解他。”段初初和他商议时,的确提出过这个想法。只是他觉得太冒险,万一被发现便可能前功尽弃,因此否决了。   “我猜对了?”   段飞摇头:“这次不是。覃墨川就是本人,只是四殿下使了些手段,一边胁迫许万春助他脱逃,一边旁敲侧听叫他相信此次冬猎乃四殿下为夺嫡而策划的刺杀,这才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原来如此。段钺点头表示听懂了。   覃墨川本就很疼爱他这个外甥,一听段初初要杀皇帝杀他外甥,还很有可能成功,自然是坐不住的。而他如今又无兵无势,身边只剩个独眼副将许万春,还能怎么办,不就只能靠自己先前布下的陷阱去拼一把。   那场大火,十九八九就是靖王先前排查时,故意忽略未拆的火雷,让覃墨川捡了个现成直接引爆。   段钺啧啧称叹,委实没想过狗王爷会这么狗,从数十日前就开始筹划,先困住北夷使臣令覃墨川方寸大乱、再擒住他叫他绝望、最后放出二皇子这个诱饵逼他去谋反。   精心算计步步为营,而他段钺在这一连串环环相扣的计谋里,就只是个促成计划的引火线,一颗被随意摆弄的棋子。   靖王终究还是那个靖王,骨子里的冷血无情,从未变过。   段飞见他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归于平静,方才开口:“你若想明白了,就该知道,四殿下并非良人。”   既能狠心利用枕边人,又何谈真情。   段钺倒是很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还讥笑两声:“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良人,也从来不懂要怎么爱一个人,他就是个自大狂,自私鬼,自以为是的蠢蛋,自我欺骗还自我感动的渣男。”   段飞头疼:“那你为何还要跟着他。”   “因为他漂亮。”   “......”段飞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   “嗷!痛!”段钺抱头乱窜,疼委屈巴巴看他:“我说真的嘛,我就喜欢他长得好看。”   四皇子的确天人之姿,无可睥睨。   但段飞却清楚,皮相是情爱中最不可靠的东西。   “他已经毁容了。”   “我有办法让他恢复。”   “那等他老了,容颜不再,你又待如何?”   段钺想了想,龇牙一笑,“他老了也是最好看的小老头儿。”   段飞不知想起什么,目光空洞一瞬。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十六,男人是最会骗人、叫人伤心的东西。你该找个姑娘。”   “没有姑娘会比段初初好看。”段钺直摇头,“我不喜欢姑娘,姑娘们嫌弃我。”   想了想又补一句:“初初就很像姑娘,我喜欢调教......呸,不是,我喜欢照顾他。”   段飞心情复杂,想告诫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他自己的人生和爱情也失败至极,又有什么资格去教育小孩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罢了,随你去吧。”他道。   段钺笑弯了眼,故作扭捏,凑上去蹭蹭他手臂:“呜呜统领你真好,最喜欢你了呜咦呜呜。”   好巧不巧,这个撒娇亲昵的动作就被刚出门的靖王看见了。   他本是打算去给覃墨川一事收个尾,见两人有说有笑相偕而来,便顿住了脚步,心中如同打翻了醋罐子。   段钺一点没察觉不对,见他出门还惊讶了下:“你身体好了?”   靖王一僵。糟,忘了装病。   他反应极快,脚下一晃,便假装柔弱地要摔倒。   段钺担心他摔着了,登时疾步上前。   靖王打蛇随棍上,顺势就软绵绵靠在了他身上,手扶着额头,一脸苍白:“嗯......头好痛。”   段钺:“谁叫你不好好躺着乱跑,我看看......幸好没什么大碍,乖,跟我回去继续休息。”   靖王:“唔,疼,走不了,要抱。”   段钺:“真拿你没办法,怎么这么爱撒娇。好了好了别哭,搂好了,别掉下来。”   “嗯,好喔。”   段飞:“......”   段飞忍不住扶额,难以直视。蠢孩子。   段钺没发现自家统领复杂的眼神,掂量一下怀里少年的重量,蹙起眉:“怎么又轻了这么多,晚饭有好好吃吗?”   “有的,还喝了牛乳哦。”   靖王一边乖乖答,一边趴在段钺肩上,漫不经心轻扫段飞一眼。   明明没什么情绪,但配上他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怎么看怎么都像得意挑衅。   段飞险些捏断了手里的剑柄。   ......   知道暗卫营没事,段钺也就懒得多管,这几日又老实下来,待在宫里陪靖王“养病”。   中承帝烧伤极重,双腿和右臂皆截肢,只留下一条命,中途醒过一次,但承受不了打击,再度昏迷过去。   群龙无首,朝堂堪忧。众皇子皆被擒,如今能主事的只剩四皇子一人。无奈众臣只能暂拥四殿下执政。   不费吹灰之力,靖王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权力。段钺看着他一步步揽权,逐渐走上和前世相同的道路。   在行宫耽搁数日之后,众人启程回宫。靖王着手拟旨,立二皇子为储君。   诏书已下,板上钉钉。   覃墨川得知消息,终于答应释放俘虏。   靖王自然不会叫仲辅元等保皇党一流再回到朝堂,半路设伏,将所有人一网歼灭,罪责尽数推给北夷使臣。   北夷屡屡犯禁,和亲一事自然不了了之,单于绯燕一行被强制遣送回边境。   经此一事,二皇子党元气大伤,其余中立的朝臣对他已失去信任。尽管他做了太子,却不过名存实亡,如今朝堂大势所趋者,已经变成四皇子。   且四皇子淡泊名利,忠孝两全。时不时有朝臣劝他废储登基,都被狠狠驳斥回去,言曰“父皇尚在,怎敢为君。”   后来更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选择自行出宫开府,散权做了闲散王爷,和趁机夺权上位的二皇子简直对比鲜明,一时间朝野民间,人人都在称颂四皇子高义。   半个月时间晃眼而过,段钺稀里糊涂看着他拿回权势名声,又成了前世那个高不可攀的靖王。   除夕那一日,靖王府正式竣工。   段初初走进暗卫营,众目睽睽之下牵起段钺的手,直接带他出宫,回了靖王府。   “欢迎回家。”他道。“段钺。”   段钺望着头顶“靖王府”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又想哭又想笑,又荒唐又不真实。   前世的经历似乎历历在目。他的爱,他的死,他失去的亲人,他受过的委屈和痛苦,所有记忆都被这三个字一点一滴勾起来,回荡在他脑海里,提醒他前方是何种深渊。   段钺抹了把脸,很想动一动,脚步却如同钉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他还是害怕,怕踏出这一步,重蹈前世覆辙。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死时惨状,石阶上似乎还洒着他的热血,草地上堆着他的尸骨,那些刺耳的讥讽嘲笑仍然响彻在耳旁,令他浑身发冷哆嗦,不敢迈出这一步。   靖王牵着他的手,安静站在一侧,并不言语。   他在等,等段钺自己做出选择。   他希望段钺能陪着自己而不是逃离。否则他也不知道,已经疯魔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他不愿再伤害这个人。   旁观的小黄书深知这个抉择对两人来说有多重要,现出身形,趴在段钺耳边轻声道:“爸爸,不要怕,书书会保护你哒。大胆向前走吧!”   段钺眨了眨眼。   是了,这一世和前世不一样了,他有空间,有小黄书,有外挂,靖王再也不能对他如何。   段钺深吸口气,转头看向靖王,轻笑一声:“段初初,我可不是你的暗卫,你打算让我用什么身份进王府?”   靖王毫不犹豫地:“靖王妃。”   这个名号总能叫人想起赵景幼。段钺不喜,挑剔地摇了摇头。   靖王:“那就宝宝。”   “......啥?”   靖王直接将他打横抱起,一脚迈进王府,豪气冲天。“本王的十六宝宝,看谁敢欺负!来人,关门!”   段钺臊死了,用力掐住他脸蛋:“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靖王不听不理,一路冲进寝殿,才将他放在榻上,压在他身上大口喘气,桃花眼晶亮:“进了本王的门,段钺,本王就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要本王。”   段钺揪着他衣领子直笑:“你怎么总跟人家不一样。”   “因为你会跑,我不会。我是你的,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放你妈狗屁,我什么时候跑过?”   靖王唇角翘了翘,笑得可矜持可清贵可招人稀罕了,却就是不回段钺的话。   段钺见他这模样,不由想起前世自己死后,这个人疯溃十年最终绝望自杀的场景。   他说的跑,是这个意思吧。   明明是自己做的孽,还要反过来怪他,真不要脸。   段钺心里呸了一声,身体却很诚实,抱住段初初的脸狠狠嘬了一口,咬牙切齿:“段初初,你最好永远都这么漂亮,否则我一定会抛弃你,转头就走!”   这句话让一直不怎么在意容貌的靖王升起几分危机感。   他忍不住摸摸自己毁容的那半边脸。段钺替他在这里贴了一层人皮面具,平时瞧不出来,但沐浴和入睡时是要摘下来的。   段钺睡觉前不肯亲他,是不是因为讨厌他这幅模样?一旦意识到这个可能,他就必不可免生出一丝自卑和不安。   若叫段钺知道他的想法,定然要摇着他肩膀,让他清醒点的。本来睡在一起光着身体就避免不了身体摩擦,再亲亲吻吻,那不得擦枪走火直接干上吗。   靖王才多大点,比他小两岁,小初初还没长大呢!哪怕知道他心里住着个老男人,段钺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就算要和靖王噼里啪啦,也必须得再等几年。   两人心里各装着事,在榻上你亲我我亲你腻歪了好一会。   靖王望着窗外飞雪漫天,突然道:“剪窗花,去玩吗?”   段钺趴着舒服得很,懒得动,“有什么好玩的,你怎么什么都想玩?让王典去,别吵我。”   “王典有事。”靖王扒拉他肩膀,“去么,我都没玩过,段钺,十六,宝宝.....”   段钺被烦得不行,忍无可忍大叫一声跳起来:“段初初!你上辈子是烦人精吗?!”   靖王搂住他脖子,在他肩窝蹭了蹭:“不是。”   还真他妈不是。   段钺忍着怒气背他起床,走进客厅。   桌案前围了四五个小丫鬟,一边叽叽喳喳玩闹一边在剪窗花,见两人进来,个个吓得小脸发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恕罪、段大人饶命!奴婢们不敢再偷懒了!”   靖王叫她们起身,冷脸道:“继续。”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他何意。段钺翻了个白眼,和善地走上前,熟练道:“各位姐姐妹妹别怕,王爷一时起了玩心,想学剪窗花罢了,你们继续,咱们看看就行。”   他把话说明白完了,几个丫鬟这才大松口气,开始摆弄起剪刀剪窗花。   段钺学得快,看了几遍就会简单的花样,剪了一对福字,一对吉祥鱼。靖王却笨手笨脚,怎么都剪不出,要么剪过头坏了花样,要么剪得歪歪扭扭看不出形,逗得段钺直拍大腿嘲笑他,连几个小丫鬟也忍笑忍得辛苦。   靖王不悦,直接扔了剪刀,抿唇道:“换一个,不玩这个了。”   段钺无语。“你自己菜,又菜又爱玩,玩不起还要撒泼,有你这样儿的吗?”   靖王桃花眸雾蒙蒙看他,要哭不哭的样子:“你又不肯教我。”   哦,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心机狗。   段钺招招手,让他过来自己怀里坐着,两手轻轻环过他身体,手把手一步一步教他要怎么剪。   “这里折起来,这里剪弧形,一刀,再一刀,轻轻的......多简单,这不就成了吗?好看吗王爷?”   靖王耳畔听着小暗卫低沉温柔的声音,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哪还顾得上要怎么剪。   几个小丫鬟羞耻地躲在一旁,个个面红耳赤,不敢看他两个暧昧姿势。   冬季清润的阳光从窗户洒落进来,一片温暖。   段钺抱着靖王举起来,让他将自己刚刚剪好的窗花贴上。   也巧,刚贴完,王典便来敲门,说府外有客人前来拜访。    第一百五十八章 霸道王爷俏暗卫   段初初如今是正正经经的靖王爷,手握大权,威望甚高,大年夜自有不少朝臣前来巴结贿赂。   靖王秉持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优良传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大门敞开,来者不拒。   仅小半日,便送走一拨又一拨贪官污吏,昧下金银珠宝十数箱、人间绝色二十余。   他贪就算了,还不讲武德。   人朝臣刚走,他大门一关,就把锦衣卫指挥使林潼叫过来,吩咐他将方才行贿之人姓名记录在册,派人监视,一旦发现问题,抄家问斩诛九族一条龙服务奉上。   段钺看得叹为观止,对他脸厚心黑的认知又更上一层楼。   林潼也被靖王雷厉风行的作风给吓到,连忙派人回去取回段钺从前贿赂他的宵练剑。临走前,他特意找个时机,将剑还给了段钺,还战战兢兢告罪说:“从前无知,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替下官在王爷面前多多美颜几句。”   说着小心塞给段钺一包沉甸甸的包袱。   段钺以为是金砖,不肯要。   林潼挤眉弄眼,鬼鬼祟祟道:“大人放心,这不是金银,只是下官一点道歉的小心意,您一定会喜欢的......”   他这么一说段钺就有点好奇了,接过来打开包袱。   是几本书。   第一本:春宫十八式详文教学指导(附图)   第二本:男子臀腰护理与疗伤指南(新编)   第三本:论母猪饲养与龙阳产子的关联性   第四本:霸道王爷俏暗卫之偷香窃玉后篇   段钺:......   林潼:“素闻大人喜好坊间断袖文学,下官可是寻遍街巷才找来这几本精品,绝对合您的口味!”   段钺勉强按下额角暴起的青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不错。敢问林指挥使,从何处得知奴才这些不为人知的喜好?”   林潼摆手笑他见外:“害!大人说笑了,如今长安还有谁不知道您喜欢这些东西啊!段四、段九两位大人还特意在宫外打了个茶棚摊子,招说书人宣扬您和靖王爷的光辉事迹呐!”   段钺:“......”   段钺皮笑肉不笑:“原来如此,还真是辛苦他们了。多谢大人告知,奴才一定会替您在王爷面前好、好、美、言。”   林潼肩膀一哆嗦,下意识后退两步。   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   茶摊不远。   段钺径直出府,寻到地儿。   果然看见段四顶着他那张英俊正气的脸,在新搭的台子上一阵抑扬顿挫宣讲,把自己和靖王那点子破事兜得一干二净。   末了,还来一句:“欢迎各位父老乡亲报名参加一年一度的大型暗卫营选拔挑战赛!未满八岁父母双亡满门被灭者即可报名!只要您敢拼,荣华就归您!快来邂逅一段唯美深宫恋情,把漂亮皇子带回家!”   全场掌声雷动,气氛热烈。段九等人还在底下当托,高喊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故意哄抢报名书。   段钺捂起脸,没眼看。   没一会,巡逻的段十二看见他,走过来聊了两句。听他问起此事,摇摇头。   “靖王出宫时,要走了暗卫营一半的人。如今营内人手缺乏,才不得已为之。”   “那也用不着揭我老底吧?”   “谁让咱营里只有你混得最好,怎么也得给人点盼头。”段十二拍拍他肩膀:“为了暗卫营,你就牺牲一下吧。”   暗卫都要从小培养,务必忠诚,因此条件苛刻至极。段四在台上喊了半天,符合条件的也不过两三个,还多是走投无路的小乞丐。   段钺本是气势汹汹来砸场子,但见这门庭萧索的模样,倒是不好再添乱了,负手准备离开。   段十二给他塞了一瓶药。“这是统领让我配制的伤药,能暂时缓解你的内伤。丹田破损颇为棘手,统领最近在寻那几味药材,你恐怕还要等上一等。”   段钺挠挠头,怪不好意思:“多谢,让你费心了,改日我请你喝酒。”   段十二看他片刻,抬手捏了捏他耳朵尖尖:“你把自己照顾好,就算是谢礼了。十六,记得保护好自己,别再让人担心。”   段钺微怔,有些莫名地看他一眼,好像察觉出一丝异样,又好像一无所知。   段十二说完便离开了。段钺站在原地望着他背影,蹙眉想了片刻,最终却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出来,抓抓头发只好也走了。   他在靖王府门前碰上正要离开的段飞。   “你来得正巧,陛下方才醒了,急召你和靖王进宫。你去换身衣裳和靖王一道进宫,尽快,莫耽搁。”   段钺眨巴眨巴眼:“好。”   段飞还有要事,叮嘱他上点心,便先行离开。   段钺才不急,手枕在后脑勺,慢悠悠晃进王府大门。   靖王也不急,还在主厅清点他贪污来的银两。   段钺上前,好奇地左看看右碰碰,最后摸了个晶莹剔透的珊瑚手钏。   锦衣卫徐风皱着眉怒斥他:“放下!进门不行礼便罢了,竟连主子的财产都敢贪昧,难道暗卫营就是这般教你们的吗?”   段钺眨眨眼,抓着手钏不松手,还给背到了身后。   徐风见他如此肆无忌惮,越发愤怒:“从前你欺主子无权无势,肆意侮辱于人,如今主子已位及尊王,权倾朝野,你怎还敢不恭不敬没大没小?段十六,你真当我不敢抓你?!”   段钺也不是好惹的,才不肯受他的气,当即看向靖王,委屈巴巴:“段初初,这就是你说的没人敢欺负我?”   靖王脸都黑了,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被这三言两语毁得一干净。   “给本王滚下去!”   “王爷!段十六不抓,迟早会反噬您!”   “你敢抓一个试试,谁给你的胆子抓靖王妃?”   徐风一瞪眼:“王妃?”不仅是他,客厅里众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段钺故意抛了抛手里的靖王亲印,嘚瑟炫耀的意味明显。   徐风恨声:“你怎么会有王爷的亲印?”   “本王给的。”   靖王拂袖冷声:“莫说一只手钏,一方亲印,他就是要命,本王也照给不误。徐风,你有几个胆子,敢这么对主母说话?”   徐风不甘心地看了眼段钺,却被逼得无可奈何,只能给他下跪认错。   段钺收起印章,大方地摆摆手让他起来,笑眯眯道:“徐大人,这次就算了,以后若再有不敬,在下可就不留情面了哦。”   脸上笑容满面,眼底杀机四伏。   徐风看透了这暗卫的说一套做一套的本质,憋屈地叩首,退到一旁。   众人见闹剧过去,个个都老实下来,再也不敢惹段钺,安安分分清点银两数额去了。   狐假虎威的感觉太好了,段钺心情大悦,藏起自己刚刚摸来的珊瑚手钏,背手走到靖王跟前。   “多谢王爷解围。”   “怎么谢?”   段钺低笑,歪头在他侧脸轻轻啄了一吻,朝他耳朵里吹口气。“我爱你。”   无论前世今生他从未对靖王说过这般暧昧情话。   时下风气含蓄,表达爱意最露骨的话语也不过是“心悦君兮”,哪有段钺这样直白的一句我爱你。   靖王脸颊红晕“噌”一下从头红到尾,桃花眼失神地盯着他,身体僵在那半晌做不出反应。   段钺托起他修长的手,将珊瑚手钏套进他腕上。   鲜艳的赤色,映衬着他皓雪如玉的手腕,别提有多惊艳。段钺忍不住幻想用这只柔软的手做些少儿不宜的事。   靖王不适地用广袖遮住掩了掩,红着脸小声:“你、你给我戴女子首饰作甚。”   “定情信物。”反正吹牛逼不要钱,段钺张口就来,“珊瑚乃祥瑞之物,代表着高贵和优雅,王爷,它很适合您。”   靖王害羞,细声细气反驳几句女子之物,手却很诚实地抱着手钏不放,喜欢得不行。   一旁徐风气得心肝脾胃五脏惧疼。   这段十六真是好生不要脸!用王爷的东西当礼物送给王爷,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我爱你”,他怎地好意思!   可怜的王爷,英明一世,竟被这偷奸耍滑的恶毒暗卫欺得团团转,太悲惨了!   段钺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就是觉得那手钏好看,便找了个由头给靖王戴上了。事实证明他的眼光还是好的,段初初戴上多好看!   两人慢吞吞换了身衣衫,待天色将暗,才姗姗进宫。   除夕夜宫里设了家宴,段钺一行正巧赶上饭点,直接被带到席上。   中承帝虽然醒了,但他如今全身瘫痪,面目尽毁,根本不能现于人前。   是以他坐席四周,遮了一圈又一圈严严实实的帷幕,密不透风,不允许旁人窥探,只有深受他信任的东厂督主司乘雪被允许出入传话。   段钺心里冷笑,骂了声活该,表面还是老老实实,跟在靖王跟后,乖乖跪地行礼。   中承帝“啊”了几声,嗓音含糊嘶哑,根本不成调子。那场大火,把他嗓子也烧坏了。   司乘雪揣摩着他的意思,淡淡道:“朕昏迷期间,幸得老四主持大局,朕心甚慰,有赏。”   段钺有些惊讶地抬头。他还以为狗皇帝又要搞事呢,这老刺头儿今日怎么消停了?   结果这一抬头,风吹开帘幕一角,他正正好对上司乘雪的目光。   司乘雪朝他勾唇笑了下,又狠又勾人。   段钺顺着他的动作往右看,就见他五指如铁爪,正掐着老皇帝脖子不许他出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段大人,王爷弄不出来   段钺心惊,立刻转头去看其他人反应。   所有人都神色寻常,垂首听命。   竟无一人发现司乘雪的大逆不道之举。   段钺咽了口唾沫,又转回视线,眼神飘忽。   司乘雪竖起手指碰了碰薄唇,轻轻一笑,极其诱惑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段钺还没来得及想他的目的,就被靖王拽了过去。“莫乱瞧。”   段钺这才发现众人已经入席,只剩他还傻愣愣站在正中央,吸引了不少异样目光。   他不敢胡来,赶紧老老实实跟在靖王身后。   暗卫说到底还是奴才,并无资格与主子并肩同坐。以往宫宴上,段钺大多是跪在一旁服侍,或是坐在侧后方守卫。   六皇子对他好,总会请示中承帝,让他坐在自己身侧。至于三皇子,是从来没有这些玲珑心思的。段钺倒不介意这些细枝末节,能有个地儿待着就行。   他也不想在这种场合给靖王添乱。见段初初坐下,便打算站到伺候的小太监身侧去。   靖王反应快得很,立刻回头抓住他的手,蹙起眉:“你作甚?”   “守着你啊,不然你被刺杀了怎么办。”段钺甩甩手,“快松开,这么多人呢,让别人瞧见像什么话。”   靖王眉心拧得更深,不仅不放开还抓得更紧了。“让疾风去,你就坐这里。”   说罢偏头示意王典:“添个矮凳。”   段钺左右看看,见众人都醉心于舞乐,并未注意自己,也就没矫情,顺势坐下了。   他小声凑到靖王耳边道:“其实我站着没事的。”   靖王不留情面:“不行。”   段钺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一声穷讲究,随即八卦道:“你方才看见了吗。”   “什么。”靖王边问,边让王典取了杯牛乳来,端起段钺面前的酒樽,把烈酒倒了,换上牛乳,递到他面前。   段钺拍他大腿:“你眼瞎了吗,司乘雪掐着你老爹脖子啊,他在挟持你爹。”   “看见了。”靖王无所谓地点点头,将酒樽递给他:“不重要,你晚上没吃,先垫垫肚子。”   “喂你自己喝吧!”段钺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急道:“你说司乘雪怎么有胆子做这种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若是段云睿收买了他,要同他假造传位圣旨可怎么办?夺嫡大事你上点心好不好?”   靖王手举了半天,见他真不喝,手一转便送到自己眼前,加点蜂蜜,小口小口抿掉了。   段钺额角青筋直迸。“段初初,别喝了,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靖王:“你说,我在听。”   段钺:“段云睿声望不再,但他这些年积攒的势力还在呢,又有赵景幼从旁协助,迟早能东山再起。若是真让他和司乘雪联手夺了皇位,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就是你......”   见靖王自己又添了一杯,段钺没忍住掐了把他大腿肉:“他妈的,你到底听到没有?”   靖王疼得倒吸口凉气,立刻点头:“听到了、听到了,待会宫宴一结束我就去和段统领商量,行不行?”   段钺哼了声,这才松手放过他。   靖王桃花眼红红地、水光潋滟地看他,委屈巴巴:“疼。”   “疼死你活该。”段钺嘴上不留情,到底不忍心,伸手过去,给他揉了揉方才捏过的大腿根。   桌椅下黑乎乎的看不清,段钺全凭感觉在揉。   没过片刻,靖王便忍不住哆嗦起来,骤然软到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地吸着气,还发出哼唧唧的声音。   段钺莫名其妙,正想问他怎么了,结果就感觉到指尖触碰到了一件滚烫鼓囊的物什。   这狗比居然硬了。   段钺心里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真想把他脑壳子掀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靖王额头抵在他肩上,小幅度蹭了蹭,眼角泛红,可怜兮兮:“好难受,我忍不住。”   段钺嘴角直抽,把他推开:“你自己解决。”   靖王深吸口气,本想靠自己忍下去。可惜身边坐着他的小暗卫。   小暗卫身上的青涩的皂角香,小暗卫白皙的皮肤和长腿,小暗卫柔软劲瘦的腰肢,还有小暗卫嫩红削薄的唇。每一处都散发着独特诱人的吸引力,勾着他心跳如擂鼓,血液极速蹿腾,久久无法平静。   靖王突然起身,扫了王典一眼。   王典乖觉,将大氅披在他肩上,领着他去了偏殿。   靖王如今是万众瞩目的大人物了,一举一动都都牵着不少人心弦。他和段钺调情时,众人其实就一直在偷摸观察,这会一离席,更是吸引更多注意力。   朝臣们交头接耳,纷纷猜测他和段钺的关系。   段钺顶着四周投注来的各异目光,面无表情,稳如老狗,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不慌张。   没一会,王典满头大汗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您最好去看看王爷。”   “怎么了。”   王典脸色不自然:“王爷弄不出来......”   “??”   ......   见段钺也跟着离席,三皇子段云琛“咔”一声捏断了手中玉箸,攥拳狠狠锤了下桌案。   “该死的段初初!”   身侧段云睿撩起眼皮,淡淡扫他一眼:“小点声,祸从口出。”   “你难道忍得下这口气?段初初竟然利用小六来引你上当!若不是他,舅舅怎么会被杀?咱们怎么会被逼入这种境地?”   “什么境地?如今我已成太子,算起来是咱们赚了。”   “那有什么用,众叛亲离,父子异心,这太子之位也做不长久。”   段云睿颇为意外地扫他一眼:“阿琛,你变聪明了?”   三皇子一噎,瞪他:“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蠢?”   段云睿竟久违地笑了声,摸摸他狗头。“不,阿琛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三皇子哼了声,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思忖片刻。   “段初初明面上不争皇位,实则野心勃勃,耽搁越久变数就越大。睿睿,趁你还是太子,咱们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段云睿弹了下他额头,“叫哥。”   三皇子当做没听见,抬眸看了眼老皇帝帘幕中守着的身影,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如今老头子身边的人几乎都被司乘雪控制了,若是想靠近,就必须得先收买司乘雪才行......”   段云睿颔首,表示赞同。“我试过拉拢,但他对我开的条件并不感兴趣。”   三皇子想了想:“你还记不记得他身边那个叫司凛的奴才?司乘雪似乎很倚重他,咱们可以试试从他身上下手。”   段云睿眼神微动。这个名字很熟悉,他应该从赵景幼口中听说过。   他四下扫了一眼,便瞧见赵景幼坐在女席那一侧,身侧围了不少世家贵女,正相谈甚欢。   “舟舟。”段云睿走到正闹腾着要去找段思晚玩的九皇子面前,“别哭,二哥带你去找晚晚,好么。”   六皇子防备地拂开他的手:“不敢劳烦太子殿下。”   段云睿眯起眸:“六弟,你是在担心我对九弟下手么?”   六皇子微微后仰,盯着他。   段云睿轻嗤:“很可惜,我和四弟那种心狠手辣之辈不一样,哪怕你设计陷害我,我也不绝会对你出手。段云裴,因为我当你们是弟弟。”   六皇子没说话。   段云睿说的不错,原著里,他虽然野心勃勃,但的确没有害过任何一个兄弟的性命。   反倒是主角攻手上,沾了不少他亲人的血。   六皇子看了眼段云舟期待的眼神,叹口气,到底还是松了防备:“舟舟,要听二哥的话,记得早点回来。”   段云舟兴奋地直点头,牵起段云睿的手快乐地溜去找八公主玩了。段云睿嘱托段思环照看好两个小孩,给赵景幼使了个眼色。赵景幼会意,借口换衣裳,走进角落和他私下见面。   “怎么现在找我,何事?”   段云睿并不废话:“你认识司凛?”   赵景幼一瞬间有些心慌,还以为自己偷情的事被发现了。“认识,怎么了。”   “他同司乘雪什么关系?”   赵景幼眨眨眼,悄悄松口气。原来不是找她。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冷静下来,便多问了句。   段云睿:“你只要回答我就好,其他不需要知道。”   妈个鸡,臭男人,这就是求人的态度?   赵景幼冷着脸:“他是司乘雪灭门仇人之子,暗恋司乘雪。”   段云睿眯了眯眸子:“司乘雪对他如何?”   “应该也是......喜欢?”赵景幼不确定,书中并未对这两人的感情线作详细描述。但以司乘雪狠辣多疑的性子,在知道了司凛是他仇人之后却仍然肯将他带在身边重用,应该还是有感情的吧。   她想着,便将司凛从前是暗卫营之人、为司乘雪背叛等秘密,一五一十告知段云睿。   引得段云睿对她也起了疑心:“你如何知道这般清楚?”   赵景幼冷哼,也回敬他一句:“你不需要知道。”   段云睿知晓她秘密极多,也不急着探寻,给了她一张银票道谢,便回了席间。   赵景幼拿着那张五千两的银票气得直跺脚。   这些该死的臭男人,个个找完她帮忙就给银票,她要银票有个屁用,她要的是爱情!什么时候才能贡献点攻略值啊操!   ......   段云睿离开没一会,段初初便回来了。   众人只见靖王爷脊背挺直,神色冷淡,一身气质清贵矜持,恍若云端仙。   但谁也不知道,就在刚刚,他还被身后俊俏的小暗卫抱在怀里用手揉弄抒解,红着脸央求他让自己释放。    第一百六十章 暗卫深陷修罗场   段初初在前面走着走着,便突然踉跄一下。   段钺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腰,借着袖袍遮掩,将人提起来,警惕地扫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才松口气。   哪知段初初这狗东西竟然蹭着他的手磨了两下。   段钺心里卧了个大槽,指尖发烫,极快缩回来。   “好好走路,别发骚。”他低声警告。   “腿软......”段初初哭哼一声,桃花眼又娇又媚,幽怨地嗔他一眼,“谁叫你不许我弄出来。”   “......”日尼玛怪他?   方才段钺过去时,见他衣衫不整趴在偏殿的榻上蹭着褥子发情,当即脑袋炸开,快速走过去给人拎进浴房,直接扔进冷水池子里泡澡去了。   靖王哪能甘心,抱着他左蹭蹭右摸摸,又哭又闹又撒娇,想叫他帮帮忙。段钺见他忍得眼眶充。血痛苦难耐,只得上手替他撸。   谁想到这狗王爷被他越撸越亢奋,鸡儿梆硬就是不射。段钺掌心磨破一层皮,段初初还哭着脸红着眼嫌弃他技术不好,要自己来。   段钺说好,你行你来。结果就见他扑过来扒自己裤子,段钺问他干什么,他说要操进去才能射。   段钺当然不肯干,这是宫里不是窑子,哪有随便找个地儿就滚床单的,当场一个巴掌给他厥过去了。   靖王磨蹭半晌,又抒解不得,最后只能哭唧唧穿好衣裳跟着段钺出来。   也就是说他现在底下还支着小帐篷。活该,呸!   段钺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着靖王艰难挪进椅子,双眼通红,忍得辛苦。   好在老皇帝被钳制住了,没能作妖,宫宴还算顺利。期间三皇子倒是数次想和段钺搭话,两人视线对上好几回,三皇子刚想开口,段钺就低下头给靖王夹菜去了。   三皇子又急又难受,越看他二人亲密就越不是滋味,一个劲埋头喝闷酒。还是段云睿回来之后撤了他酒坛子,才让他清醒片刻。   “睿睿,我想不通,只是离开一个月,他们关系怎么就变这么好了?我哪里不如段初初,为什么不是我呢?”   段云睿斜了眼柔弱可怜正在扮小鸟依人的段初初,又看了看自家大大咧咧瘫在椅子上打酒嗝儿的傻孢子蠢弟弟,抿了口酒,淡淡道:“我若是段十六,我也会选四弟。”   三皇子不服气:“凭什、嗝儿、么!”   段云睿道:“男人都喜欢比自己娇弱的女人。段十六也一样,他不仅是个强势偏执的男人,还受过情伤,比寻常人更难动心。四弟很聪明,只道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承诺和保护,而是男人的自尊和权力,所以他投其所好,故意放低身姿去讨他欢心、满足他的独占欲和不为人知的小癖好,等到段十六习惯他的存在,哪怕对方仍然厌恶他,也绝不会再离开他。”   三皇子睁大眼看着他,听得全神贯注,比平时在资善堂读书时还认真。   段云睿轻笑,晃了晃酒樽。   “阿琛,我劝你趁如今尚未深陷,打消自己的念头。段十六看上去随和善良,其实最薄情不过,同他无关的人,哪怕身处水深火热,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三皇子本想反驳,然而猛地想起那个梦境,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那个梦里,段十六抛却了他在暗卫营里所有亲近的兄弟,一意孤行迈入靖王府。暗卫营寸步难行时他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些兄弟一个个死在权谋斗争之中。他的确称得上“薄情”这个词。   “他以后不会了......”三皇子弱弱嘀咕一句。   段云睿不想同他辩论“为什么不会”这种弱智问题,只道:“这种人一旦动情,便是一辈子,谁也拦不住,他现在已经有了四弟,又怎么会注意到你。”   三皇子想哭:“那我怎么办,明明是我先和他好的,段初初怎么能横刀夺爱?难道我就这么放弃了吗,不行,不行,我心里好疼,睿睿你快帮我想个办法,我非他不可!”   他趴在段云睿腿上嚎啕,就和小时候哭闹着要糖要玩具一样。   段云睿想了想:“阿琛,如果你想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么就展示出比他更强大的绝对力量,要么,就学四弟那样,假装成一个躲在他羽翼下承受庇护的小可怜。”   又委婉道:“以目前情况,第一条路你恐怕走不通。”   三皇子傻愣愣地抬头:“他只是奴才,而我是皇子,难道我不比他强大吗?”   段云睿被自家弟弟神一般的自信给无语住了,没忍住抬了抬他下巴:“段云琛,抛却皇子的身份,问问你自己,你还剩下什么?论武功,他在你之上,论人脉,你不如他,论才学,你......”   段云睿顿了顿,还是决定保护一下自家弟弟的颜面,“总之,想打动段十六,你就绝不能端着皇子的身份。你看四弟,何时用靖王这个身份压过段十六?”   三皇子好像没明白,好像又有点明白了,呆呆望着对面乖顺地靠在小暗卫肩上的段初初,回不过神。   他又想起那个荒唐的梦境。   被所有人欺辱的段十六,走投无路之下,被他心爱的主子卖进了三王爷府,赤身裸体,心灰意冷。   而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不念旧情,随意欺辱鞭笞于他,还将他送进青楼,险些毁了清白。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段初初现在所做的一切,臣服、纵容、顺从,都是在弥补他曾经犯下的罪孽吗?   三皇子很难过,因为他清楚,自己犯下了和段初初同样深重的罪责。   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否为了赎罪,在段十面前做到这种地步。   ......   宫宴结束后,段钺扶靖王坐上马车。   “十六。”   身后传来一声犹犹豫豫的喊声。   段钺心底直呼麻烦,转身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脸:“三皇子。”   三皇子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地扫了眼马车:“十、十六,你现在有......”   “他没空。”   话还没讲出口,就被靖王打断了。   段初初掀开车帘,冷冰冰扫了眼三皇子。   随即目光转向段钺时,瞬间变得可怜巴巴:“忍不住了十六,快点。”   三皇子憋闷极了,“段初初,你等等会死吗,我有要事和十六说!”   靖王看都不看他,桃花眼水盈盈只盯着段钺。   段钺头皮发麻,艰难转开视线,踌躇片刻:“三皇子,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十六......”三皇子有些绝望了,“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以前哄我的都是骗人的吗?”   段钺皱起眉,回头扫了眼靖王,“你在马车等我。”   随后抓起三皇子衣袖,走到树后,遮住他身形。   “现在可以了,殿下,有什么事,您说吧。”   “我听说,你去北夷时,受了内伤,武功、没了......”   段钺先是蹙眉,但很快就敛起神色,点了点头:“不错。”   三皇子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我、我以前练心法时,走火入魔,丹田破裂,险些没救回来,母妃和二哥寻遍名医,替我找到了一味能修补丹田增强内力的神药。”   他说着,手有些发抖,将玉瓶颤巍巍递过去。   “本是想当做生辰礼送你的,可是那天我来寻你时,看见你和段初初待在一起。我、我就......”   三皇子说不下去,渐渐哑了声。   段钺看他片刻,接过小玉瓶,打开来。发现里面大约有五十枚红丹丸。   三皇子见他肯要,心情有些激动,“你别担心,这个药很管用的,很快你就能恢复武功了!”   段钺问他:“可是三殿下将药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能修补丹田的药可谓是天材地宝,价值连城,可遇而不可求。也不知道覃贵人和段云睿花了多长时间,才堪堪凑齐这五十枚去给三皇子救命。   三皇子不会撒谎,目光游移一瞬,才生编硬造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我自己还有好多好多呢!只是分你一点而已!”   段钺瞥他一眼,“哦,既然如此,那能不能让奴才看看殿下的存货呢?”   三皇子慌了下神,但很快就挺起胸脯,理直气壮道:“本殿下没带在身上!”   段钺心里好笑。   他装作没看出三皇子蹩脚的演技,将小玉瓶还给他,笑道:“谢谢殿下的好意,只是奴才的内伤已经好了,用不着这些药了。”   三皇子张着嘴,愣愣看他:“你、你什么时候好的......”   “王爷前几日寻了位神医替奴才诊治,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段钺说着,陡然一掌拍在树干上。   “咔嚓”一声震天巨响。   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大叔被他掌风一扫,轰然倒地。   正在马车上偷看的靖王一惊,立刻放下窗帘,缩了回去。   段钺笑眯眯的,收回杀气满满的目光,又和善地看向三皇子,“看,武功已经回来了。”   三皇子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下来,但又为他伤好而欣慰,一时间纠结地心如乱麻,嘴角扯笑扯了半天,最后却露出个快哭的表情:“那、那我下次再送你别的礼物......”   段十六想了想,上前一步,摸摸他狗头:“殿下是真的想让奴才高兴吗?”   三皇子眼神期待,点头如捣蒜,“十六,只要你肯理我,我做什么都行!”   段钺笑了笑,指尖划过他侧脸,语气微软,带着点儿勾引暧昧的意味:“那殿下,能不能将段七送给奴才?”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那么喜欢亲他就去跟着他   靖王离得远,听不清树下两人说什么。   但能清楚瞧见段钺上前一步,亲昵地抚上三皇子脸庞,似乎还踮脚亲了他一下。   靖王瞳孔一缩,当场抓断了手下的木窗棂。   驾车的人是疾风,见此不由道:“主子,要属下去提醒段大人么?”   靖王桃花眼阴鸷晦暗,放下了车帘,阖上眸竭力平复心情:“不用,等他回来。”   段钺那边,三皇子还在犹豫。   他就这么一个玄卫。而不得不说,段七的刺探情报的能力令人惊喜,他天生就是一个绝顶的刺客,冷血、忠诚、令行禁止。   段七这些时日帮三皇子处理了不少脏活,省心极了,若是他离开,三皇子一时还真想不出谁才能顶替他。   “十六,能不能......换个人啊?”三皇子怕他生气,又战战兢兢多解释一句:“段七对我很重要,要是他走了,我、我好多事没法办。”   段钺笑了笑:“殿下要办什么事?奴才也可以帮您啊,奴才从前不也是三殿下的暗卫么。”   “真的吗?!”三皇子双眼一亮,刚开始很惊喜。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又沮丧起脸:“不行的,二哥不让我把这些事告诉你,你知道了,段初初肯定也会知道。”   他握住段钺的手恳求:“十六,你再等等好不好?等二哥登基了,我便将段七还给你,你别生我的气,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我不能让睿睿为难。”   段钺眸底闪过一抹暗光,见他一脸难过,又怕逼急了让段云睿将段七灭口,便松了语气,眯着眼笑笑:“没事,殿下别放在心上,我也只是好久没见他,有点想念而已。”   三皇子急道:“那十六可以来我宫里看段七!”   段钺微怔:“可以吗,太子殿下会同意?”   他如今算是靖王党,按理来说该避嫌才是。   三皇子拍拍胸脯:“二哥对我很好的,他不会骂我的!”   段钺见状也就不再推辞,点点头答应了:“那就这样说定了,过几日得了空,奴才便进宫向殿下拜年。”顿了顿又问:“殿下想要什么年礼?”   三皇子拼命克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十六送的,我、我都喜欢。”   段钺并未多说什么,勾起唇角,笑靥如花,修长手指细致地替他整了整衣襟,“那奴才就先告辞了。回见。”   三皇子傻愣愣地挥手和他道别,心脏扑通跳个不停。他总觉得段钺最后看他那一眼,诱惑极了。   ......   段钺回了马车,向疾风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发了,便掀起车帘钻进去。   靖王正优雅地倚在软榻上看书,神色冷淡,看到他进来,连眼都不抬一下。   段钺心里好笑,找个地儿坐下来,托腮瞧着他:“段初初,你生气了吗?”   靖王漠然启唇:“不。”   修长手指翻过一页古籍,淡淡的檀香飘在车里,美人如画,岁月静好。   段钺笑眯眯欣赏了好一会,才道:“对不起呀,让你等久了,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呵。”靖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然后道:“不用。”   段钺立刻就知道他在闹脾气,解释道:“其实我对三皇子没那个意思,你信我,我只是想从他手里把段七要回来,真的。”   靖王继续冷漠:“哦。”   段钺抽抽嘴角,晃晃他手臂:“别生气啦初初,今天可是除夕,你要生一整年的气嘛?”他露出笑脸凑上去,“我带你去放烟火好不好?”   靖王冷哼,拂开他的手,桃花眼冷冰冰一抬,薄唇轻启:“不去!别打扰本王看书,带你那个不成器的三殿下去玩吧!”   段钺视线往他手里书封上一扫,憋着笑:“可是王爷,你书拿倒了。”   段初初:“......”   他顿了下,恼羞成怒将书扔在茶案上,翻了个身背对着段钺,一头钻进厚厚的貂裘中不肯露头了。   段钺哈哈大笑,坐过去哄他,叫他别闹小脾气。   段初初闷声闷气道:“你那么喜欢亲段云琛,你就去陪他!你还回来干什么?!”   “什么叫我喜欢亲他,我何时亲他了?”段钺一脸莫名其妙,“段初初,你吃醋也得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就是不讲理!我又不温柔又不漂亮!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你走啊,找你的段云琛去!”   段钺翻了个白眼,作势掀开车帘:“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啊,我真走了。”   段初初身子一僵,想反悔,可是说出口的话又收不回,硬是忍着没吭声。   段钺心里骂了声死要面子活受罪,对疾风道:“停车!”   疾风惊讶:“段大人,怎么了?”   段钺故意说的很大声:“你家主子嫌我伺候不周到,要赶我走呢!走就走,正好三皇子要招揽我,不愁没地方去。哼!”   他直接跳下了马车。   被子里段初初听到动静,心中一慌,陡然探出头,扒着窗朝外一看,段钺竟然真的骑马往回走了!   “段钺!”   他急得嘶吼一声,急急忙跳下车去追。   他哪有马儿跑得快,尘土飞扬,没一会儿段钺的身影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靖王站在原地发怔,桃花眼通红,又急又难过,憋闷得险些掉眼泪。   “你、你居然真的不管我......骗子!”   段钺却是策马从胡同里绕了下,转到他身后去了,正好听见这句话,勒马停驻,轻嗤一声:“我说靖王爷,明明是你亲口叫我离开,这会又反过来骂我,你好没道理啊。”   靖王惊讶回头,就看见小暗卫竟正骑在马上低头朝自己笑。   “你没走?”   “我没走你都哭成这样,我若真走你岂不是要发大水了?”段钺轻笑,下马走到他跟前,扬了扬手里刚从银店买的长生锁,“给王爷的赔礼,别生气了好不好?”   靖王薄唇一抿,突然抱住他,声音哽咽:“我不要什么赔礼,你以后不许再亲段云琛了。”   段钺回搂住他身体,拍拍他后背:“我没亲他,真的,只是离得有点近而已。除了你我谁也不亲。”   靖王红着眼:“那你刚才还为了他离开我?”   “我逗你玩的,谁叫你总生闷气。”段钺亲亲他鼻尖,将长生锁挂在他纤细的脖颈上,“在我心里你最温柔最漂亮,谁也比不上。”   靖王垂眸,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嘀咕一句:“骗人......”   段钺低笑,将他抱到马上,让疾风先驾车回府,自己策马带着靖王飞奔出城。   靖王抓紧缰绳,回眸看他:“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行至城外山郊,已是夜幕四合。   今夜天公作美,连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夜空星辰璀璨,朗月清风,在寂静的山郊里别有一番风情。   靖王被段钺牵着手,爬上陡峭的山岩。到中途他有点体力不支,段钺便直接将他背起来,用轻功几下起跃掠上去了。   靖王还有点担心:“你伤好了么?”   段钺满不在乎擦了擦额头疼出来的汗水,笑道:“吃了十二给的药之后已经好多了,这么点路不成问题,若是在山脚可能就上不来了。”   靖王心疼,说不许他以后再用内力了。   段钺便笑:“那下山怎么办?”   “我背你。”   段钺瞅了眼他的细胳膊细腿,忍不住道:“算了,你这小身板,我真怕给你压折了。”   靖王见他一脸不信任,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装过头了。他比了下自己和段钺的身高,又抬起手臂,揉了揉自己软乎乎一点肌肉也没有的胳膊腿,渐渐蹙起眉。   段钺走到山崖边,见他还在那发呆,不由喊了一声:“段初初,你傻站在那干啥呢,快过来,马上要开始了。”   靖王回过神,朝他快步小跑过去。段钺怕他冲过头掉下去了,连忙伸手给人抱住:“小心点。”   靖王四处看了眼:“什么要开始了?”   “烟火大会。”   段钺将他圈在怀里,席地而坐,指着不远处灯火通名的不夜长安城:“段九前几日通知我,说他们青楼的第一花魁要拍卖初夜,有个人傻钱多的败家子儿扬言要办一场盛世空前的烟火大会,争夺花魁的初夜名额。我考察过了,这片地儿是看烟火最清楚漂亮的地方,安静又没人打扰。”   他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一声炸响,绚烂的烟火盛大绽放在夜幕之上,五彩斑斓,令人惊叹。   靖王桃花眸微微睁大,乌黑漂亮的眸底映满了璀璨夺目的色彩。   好片刻他才道:“我、第一次见......”   “我也是。”段钺见他喜欢,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听说这烟火是赵景幼改良过的,因此比之前的要漂亮许多,还有各种不同花样,她一个女子,这些巧思倒是格外地多。”   靖王顿了顿,抬眸看他:“你......”   “怎么了?”   靖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你不恨她么?”   “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段钺见他陷入纠结,掰正他的脸左右揉了揉,“这么好的气氛就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快看烟火,待会就要没了。”   靖王仰起头。   小暗卫在看烟火。   他在看着小暗卫。   夜空花火连连绽放,绚烂璀璨,却都不如小暗卫眼里清澈的光吸引人。   他想告诉小暗卫,他喜欢他。   他想亲吻小暗卫的唇,问他愿不愿意原谅自己,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共度余生。   他有那么多想说的话,那么多想诉说的情谊。   却堵在喉咙,开不了口。   他没那个资格。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就会、欺负我!   年关一走,日子便过得快了,眨眼就到元宵节。   原本司乘雪打算搭个戏台子,办场赏雪宴,邀请世家贵族同乐,也好替连天来死气沉沉的皇宫冲冲晦气。   但靖王却说,中承帝病重,不宜大操大办,因此压着折子没让办,为此还和司乘雪在朝堂上争论了一番。   靖王浸淫权谋二十载,扯起朝政一套一套的,司乘雪辩不过他,就卑劣地拿他私生活开刀。   一会说他暴虐无道,仗着权势将段十六绑在身边,不肯放他自由。一会说他荒淫无度,都收了那么多男宠女婢,还舔着张大脸霸占段十六,忒不要脸。   一会又说过年的时候段十六送了他什么什么礼物,写了什么什么信。一会又说自己和段十六知己相投,却被他残忍拆散。   总之明里暗里地讽刺寻衅挑拨炫耀。   气得靖王回王府的时候,委屈吃醋眼眶通红,差点没哭给段钺看。   段钺只得一边哄他一边解释,说自己给所有关系亲近的人都写了信送了礼,一视同仁,绝对没有差别对待。   没想到靖王眼更红了:“你、你给所有人写信,你不给我写?”   段钺嘴角直抽,“我不是给你送了长生锁了吗?”   “那是你亲段云琛的赔礼!和年礼不一样!”   “我什么时候亲段云琛了!”段钺装孙子也装得来火了,“段初初!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是你自己眼花看错了,我根本没有亲他!”   靖王一下掉了金豆子,一边哭一边仰头看他,嘴巴都撇成了内八字,可怜得不行。   他心机可深,特别清楚段钺的弱点,连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漂亮极了,既不吵闹也不争辩,就默默地掉眼泪,桃花眼泪雨蒙蒙,无声控诉着段钺的无情。   段钺心里真是卧了大槽了。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花心萝卜,放着家里的大美人媳妇不疼,跑出去各种找小浪蹄子,完了还死不悔改的大渣男!   他做错了什么要伺候段初初这个娇气包!   靖王见他没反应,立马哭得更凶。   “大哥......不,爹,您是我爹。”段钺双手合十,就差给他跪了,“我错了行不行?求求您了,别再哭了,大不了我给你补个礼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靖王抽噎了一下,鼻尖通红:“什么、都可以?”   “嗯。”   得到段钺的肯定答复,他才止住哭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倚进段钺怀里,在他肩窝处爱娇地蹭了蹭,声音闷闷的。“你要说话算数。”   段钺揉弄着他一头墨发,“不生气了?”   靖王搂着他脖颈,柔软的唇亲了亲他下巴和脸颊,轻轻道:“我才没有生气。”   段钺向来对他的亲近没有什么抵抗力,搂着人好生亲昵了一番,才和他说起段七的事。   他想尽快将段七从三皇子身边抢回来,否则到时候段云睿和靖王生死两立之刻,段七势必要成为牺牲的棋子。   靖王也知道这是正经事,没再闹小脾气,但仍是怏怏不乐地耷拉着脑袋:“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再见段云琛的。”   段钺知道他对三皇子没好感,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靖王眨了眨眼:“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要做点小小的伪装。段钺狡黠地笑了下。   ......   疾风驾车过来,在王府外等着。   一个守哨的黑衣人从屋檐上落下来,扯下面罩,露出张冷峻的面孔。是猎鹰。   “你怎么在这里。”   疾风扬了扬手里的马鞭:“没看见么,我正兼职主子的御用车夫呢。”   猎鹰道:“单于紫宸有下落了,线人来报,他在长安城郊出没过。”   疾风皱了皱眉:“他不回北夷就算了,竟还有胆子来长安?再说单于绯燕都被遣送回去了,他一个人来做什么?”   “不清楚,还在侦查,有消息我再通知你。”猎鹰起身看他一眼,“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抓住。”   说罢飞身离去。   疾风抬手,却来不及抓住他一片衣袖。他盯着猎鹰背影沉默一会,颇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本来想为那天的恶劣态度道个歉的,这人走得也太快了。   疾风心里有点烦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所事事等了小片刻,就看见一个少年暗卫从王府里大步迈出。   疾风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段大人。”   段钺道:“你我平级,不必多礼。”   疾风点头,心里却直犯嘀咕:你以为我想对你行礼吗,还不是主子惩罚起人来简直不留活路,他都被打怕了。   疾风想着,往段钺后看了看,没瞧见靖王的人。“主子呢?”   段钺掂了掂背上驮着的鼓囊囊小包袱,“喏,这儿呢。”   刚说完,那貂裘裹着的小被包竟然像蚕蛹一般滚了下,紧接着里头掀开一条缝,探出个圆圆的小脑袋,唇红齿白,一双乌黑大眼漠然如冰,冷冷盯着他。   “找本王、作甚。”一边说,一边吐口水泡泡。   疾风目瞪狗呆,难以置信地看向段钺。   段钺竖起食指在唇上碰了碰,眨眨眼:“嘘。别声张。”   疾风一脸精神恍惚,看着他将那和靖王神似的小孩抱进马车,动作轻柔。   “劳烦了。”段钺掀开车帘,对他笑笑,“去皇宫。”   疾风颔首,又无法言喻看他一眼。   段钺敏锐察觉。“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是......”疾风难以启齿,“我就是想问一下,那孩子......是、是你和主子的......”私生子吗?   他话没说完,里头就传来一道脆生生的:“闭嘴!”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杀意,疾风顿时哆嗦了下,不敢再逼歪,老老实实驾车去了。   段钺好笑,放下车帘坐回去,看见小孩撅着屁股对着他,趴在榻上把头埋进褥子里,生气地拱来拱去。   “干嘛呢你,不是你自己说要跟着过来的么。”   靖王“腾”地回头,小脸气鼓鼓的:“我没让、让你把我、变小孩!”一句话说完,嘴巴边上糊的都是口水。   段钺大笑,拿手帕替他擦了擦。“等进了宫,你就说是我儿子,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和靖王有一腿,他们肯定信的。”   靖王桃花眼瞪得圆溜溜,想反驳又说不出好话,最后气得扑进他怀里,小拳头不甘心地砸了他肩膀两下,憋屈地哭哼两声。   “你就会、欺负我!”   可爱死了。段钺心花怒放,一边脸亲一个,完了还给他白嫩嫩的额头盖个章,美名其曰爱的标记。   两人一路闹腾,很快就抵达皇宫。   段钺跳下马,回身将段初初也抱下来,对疾风道:“按计划行事。”   疾风颔首,策马离开宫门,隐进暗巷之中。   如今朝堂局势大致分三,一是以太子段云睿、三皇子段云琛为首的内阁一脉,二是以司乘雪为首的东厂一脉,三即靖王党,锦衣卫、禁军、暗卫营皆在此阵营。   至于中承帝,虽然他还是皇帝,但残疾重伤,还受司乘雪威胁,早已被架空权力。   说起东厂,从前也是太子党,老皇帝出事后,司乘雪才领着东厂脱出段云睿和覃贵人的控制,自成一势。   事实上东厂势力单薄,远不及太子或靖王的人脉,且都是一群阉人,哪怕争权夺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失败是显而易见的。但司乘雪却一意孤行挟持了老皇帝,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段钺并不怎么不关心夺嫡之事。   他相信靖王,既然能成功一次,自然也会有第二次。他目前最想做的,便是确保暗卫营的安全,尤其是销声匿迹许久的段七。   ......   段钺刚下马车,就看见在宫门口焦急等候的三皇子,顿了顿,扬起笑脸走上前:“殿下。”   三皇子疾步冲上前,激动地抱住他:“十六!太好了,我等你好久了!”   靖王从鼓囊囊的貂裘里钻出来,狠狠皱起眉,一巴掌就打开了他的手,肃着小脸冷喝:“别碰、我爹!”   三皇子没防备,吓得骤然缩回手:“什么东西!?”   段钺笑眯眯地,侧过身:“我儿子。”   三皇子:“??”   段钺:“我和段初初的儿子。殿下,你看他长得像我吗?”   ......   三皇子宫。   段云睿和段钺对坐在棋盘前,正安静下着围棋。   三皇子顶着张臭脸,嫌弃地抱着靖王。   他怀里小靖王也是一张冷冰冰的婴儿肥脸,两人互看不起。   “哥,你们到底什么时候下好啊?明明十六是来找我玩的,怎么给你霸占过去了!”三皇子不高兴。   段云睿扫他一眼:“说好我半日,你半日,不许反悔。”   “那我不要带这小屁孩玩,那张脸简直跟段初初一样讨人厌!”   三皇子说着,一把夺走靖王手里的拨浪鼓,龇牙咧嘴威吓:“这是我的玩具!不许你碰!”   靖王紧紧抿着唇,攥着拳,一瞬不瞬看着他。   这种表情放在一个小孩身上,其实有点可怕。   段钺却清楚,这只小靖王快要哭了。   因为那拨浪鼓,其实是段钺买来送他的拜年礼。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机绿茶段初初   果不其然,这边段钺刚这么想,那边段初初就嘴巴一撇,紧咬着下唇拼命忍住哭泣,乌黑的桃花眼里泪光布灵布灵直闪,发出又可怜又好笑的呜咽声。   段钺扶额,头疼道:“三殿下,您弄哭的,您可得负责哄好。”   三皇子气怒,也委屈地瞥了眼段钺:“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他也太娇气了!”   段云睿落下一子,轻轻抬眸:“你不是刚抢了人家的拨浪鼓么。”   三皇子理直气壮地掐腰,“那是段钺送我的礼物,本来就是我的,怎么能算抢!”   段初初听见这话,泪花冒得更多了,但还是强行忍着不哭,憋得小身子一抽一抽地直颤:“我的、呜......那是、爹爹、买给我的!”   三皇子冷笑:“我管你的还是我的,到了我手里,都是我的!你哭,哭死你,我也不给你!”   段钺嘴角直抽,三皇子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眼见靖王眼泪快决堤了,他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初初,过来,我抱抱。”   段初初见他肯理自己,终于“汪”地一声哭了出来,胖手胖腿四肢并用,跌跌撞撞爬过去,一头撞进段钺怀里:“呜哇!”   然后就泪如雨下哭个不停了。   段云睿被吵得思考不了棋局,无奈抬起头。“阿琛,别胡闹,你跟一个小孩子斗什么气,快还给他。”   三皇子把手背到身后,也倔强得很,“凭什么?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段初初一哭,你和母妃都要我把东西让给他,凭什么,明明是我喜欢的东西!”   段云睿平静地看他:“他不是段初初,这也不是你的东西。”   “可他和段初初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段云睿沉默下来,指尖捻着黑棋。   过片刻,他道:“母妃并非忽视你,她是真心疼爱你,但是在父皇面前,她没法维护你。你自己想想,每次你受了委屈之后,她是不是都会补偿你?”   三皇子攥紧拳,捂住耳朵,不想去听他的话。   但是心里却清楚,他说得没错。   不论是母妃还是睿睿,都已经对他足够好。就连小时候他的兔子被段初初吃掉那次,睿睿也是第二天就送了一只玉雕雪兔哄他。更别提练功走火入魔时,睿睿和母妃没日没夜地照顾他,发了疯似的砸钱砸人遍寻名医,只想让他活过来。   段云睿摸摸他脑袋:“想通了就把拨浪鼓还给他。你长大了,哪怕不用这些小心思,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三皇子撇开头,忍着难受,把拨浪鼓扔到段初初脚边:“还给你!本殿下也不稀罕小孩子的玩具!”   段钺叹气:“多谢殿下宽容。”   他把拨浪鼓捡起来,摇了摇,塞进段初初手里:“别哭,你看,这不是回来了么?”   段初初这才消停,吸了吸通红的鼻尖,小手攥紧拨浪鼓,在段钺怀里乖顺地蹭蹭,小声说谢谢。   段钺笑出声,把他抱起来揉了揉。靖王从他手臂里微微侧过头,桃花眸微眯,略带几分挑衅讥讽地扫过三皇子。   三皇子身子一僵。“你!”   段初初勾勾唇,细声细气道:“多谢三哥哥。”   三皇子立刻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这眼神这心机!绝对是段初初那个贱人没错!   段云睿还在和段钺交谈,他已经火冒三丈,大步上前,抬手便要狠狠打下去。   好在段云睿及时制止,立即抓住了他手腕:“你做什么?”   “他嘲讽我!”   段云睿:“他只是个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不是小孩,他是段初初!他刚刚还朝我笑了!”   段云睿蹙眉,低头看了眼。   段初初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懵懵懂懂抬起头和他对视,满眼都透着纯净无暇。   “......”段云睿摇摇头,“你定是看错了。”   三皇子气得肝疼:“哥,你不信我?”   段云睿看着他,没说话。   三皇子抖着手,指着他连说了三个“好”字,“你们没一个信我,你们都在维护段初初!既然这么讨厌我,那我走好了!”   段钺“唉”了一声,本想叫住他,怀里的段初初却在此刻又呜咽一声,搂住他脖子痛哭:“爹爹,初初害怕、不要走!”   段钺额角青筋直迸。这狗王爷演戏演上瘾了还!   他看向段云睿,本想让他不用管自己,去哄三皇子。段云睿却道:“不用理,过一会他自己会回来的。”   段钺试探道:“太子殿下就不担心三殿下吗?万一他气上心头惹出了什么事......”   段云睿轻扫他一眼:“我更担心你,平白无故来看望阿琛,还迫切想支开本宫。是为了和段七接头么?”   段钺微僵,好半晌才镇定道:“殿下想多了。”   段云睿也不拆穿他,点了点棋局:“继续。”   段钺头皮发麻。   玄卫大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他最讨厌的就是下棋,尤其段云睿的棋路,步步为营,诡谲多变,简直叫人麻爪子。段钺陷入了僵局,执子半晌不知该落在何处。   段初初被他单手搂在怀里,两只小手扒在棋盘上看了半晌,又抬头看看,脆生生开口道:“十六,放这里!”   段钺看过去,见是个死路,无奈道:“别闹。”   “这里嘛,就这里吧!”段初初揪着他衣袖撒泼。   段钺心想反正也是输,那就随便吧,便顺了他的意,在他指的地方落了一字。   段云睿笑笑,也没在意。他胜券在握,也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较劲。   结果没想到,这股自信反倒害了自己,也不知这小孩走的什么棋,几个回合过去,竟生生将段十六下的好一手烂棋给救活了。   段云睿拧起眉心,不由认真起来。   段钺见此颇为讶异,他倒是知道靖王棋好,却不知道他连死局都能破。   段初初转头朝他咧嘴笑,小模样又骄傲又矜持。   段钺好笑,索性将棋子交给他,让他自己和段云睿对。   短短一盏茶,段云睿节节兵败,一步步被逼入绝境。他叹口气,将黑子放回棋笼里。“我输了。”   段初初道:“承让。”   段云睿摇摇头。他可没有让。   “段十六,你从哪捡来的孩子。”   “聪明不?”段钺朝他龇牙,“这我儿子,亲生的。”   段云睿当然不会信他的说辞。这小暗卫才多大,更何况男人怎么能生子。   他见段钺没有告辞的意思,想了想道:“段大人是来见段七的吧。”   段钺一本正经道:“奴才的主要目的还是探望三皇子,不过顺带见一下段七也可以。”   段云睿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倒没说什么,吩咐门外的侍卫:“将段七抬进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段钺就察觉不对,坐直身子,眼神冷了下来。   抬进来。   段七好好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人抬。   果然没多久,段钺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段七蓬头垢面,浑身是血,手脚腕皆被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还缠着铁链,被两个侍卫用担架抬着进来的。   段钺脸色铁青,陡然起身,连段初初都顾不得,慌忙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段七、七哥!你怎么了,你醒醒!”   段七双眼紧闭,已经昏迷过去。他脸上和胸口还带着新留下的鞭痕,一看就是刚动过刑不久。   段钺怒火中烧,陡然回头看向段云睿:“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段云睿瞧着他崩溃模样,缓缓勾了唇。“大人知道,段七为何受此重伤吗?”   段钺攥紧拳,眼神发冷。   “只因他妄图溜出宫向你递送情报,被本宫发现了,所以本宫切断了他手脚经脉,废去他全身武功,毒哑了他的喉咙。”   段云睿说这话时,仍然是波澜不惊的从容模样,甚至还向段钺笑了声。   “大人,段七是为你而伤,你若再三番两次挑衅本宫威严,莫说一个段七,你暗卫营所有人,本宫都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段钺怒吼,拔剑上前:“段云睿!我杀了你!”   但侍卫反应极快,在他出剑时,就已将刀架在了段七颈间:“住手!段十六,你敢妄动,此人便会血溅当场!”   段钺执剑的手剧颤,咬紧牙关:“你要如何才能放过他?”   “那段初初的命来换。”   “不可能!”   “那就是大人该考虑的问题了。”段云睿抬手,让人将段七带下去,“三日后若得不到答复,本宫会将段七的人头送给大人。本宫累了,段大人回吧。”   说罢,让侍卫押送他出宫。   段初初落后一步,桃花眸微转,看了眼嘴角擒笑的段云睿。“你做这些,三哥知道吗。”   段云睿也没有惊讶的意思。“果然是你。”   “你特意将三哥支开,不过是害怕他知道你借此威胁十六,我若告诉三哥,你猜猜他会不会同你反目成仇?”   段云睿眯起眸子。片刻后,笃定道:“阿琛不会背叛我。”   那谁知道,毕竟前世,段云琛可是因为一个误会就和他的亲哥哥成了生死大敌。   “二哥且看着吧。”   段初初负着手,走出殿门。   结果因为门槛太高腿太短,差点摔了一跤,要不是门口侍卫反应快提了他一把,他现在已经狗啃泥了。   他也不害臊,抹了把脸对那侍卫道:“送本王出宫。”   侍卫看了眼段云睿,见他不反对,便提着这臭屁的小崽子衣领一路拎了出去。   段钺还傻站在宫门口发呆,完全忘了他还有个乖儿子没领走。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殿下要悬梁自尽   段初初眯了眯眸子。   他发现自己是如此卑劣,明知段七生死不知,他却还是忍不住吃醋,嫉妒这奴才能占据段钺的全部心神。   他想让段钺心里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为他生为他死,一辈子哪也不去就待在他身边。   但他清楚,这无异痴人说梦。   段初初摇摇头,把那些心思驱除出脑海,双脚在空中扑腾了下,示意那侍卫将自己放下。   “十六!”他吧嗒吧嗒迈着小短腿奔到段钺脚边,张开胖手,一下抱住他小腿。   “十六、抱......”   段钺这才回神,低头看见个玉雪白净的小孩紧紧扒着他双腿,正努力攥着衣角往上爬。   “王爷。”   段钺勉强提提唇角,弯腰把他抱起来,“对不起,我把你忘在那儿了。”   段初初亲亲他额头,矜持地扬起下颌:“没关系,本王自己会回来。”   段钺笑容真切几分,回身朝那侍卫道了谢,抱着靖王离开。   刚走出一小段路,便被树下藏着的三皇子叫住。   “十六,你这就要走了么?不留下来用个晚膳吗?”三皇子眼神可怜,万分不舍。   段钺神情复杂。   他已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哪怕猜出他对段七的事不知情,段钺却无法原谅他。   三皇子不同于靖王,他自我又天真,总是无意识地用着高高在上的主人视角审视他们这些暗卫。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理解,一个暗卫怎么能与主子平起平坐,怎么会为了其他奴才同主子翻脸。   “三殿下回去吧,时候不早,奴才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他转身要走,三皇子立刻抓住他手腕,难过得喘不过气:“你又在敷衍我。十六,他们都说你讨厌我,我不信,你对我那么好,帮我抄功课,替我顶罪,愿意教我练功陪我玩,你怎么会讨厌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十六,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靖王皱起眉,下意识就想拍开他的手,但侧眸看了眼段钺晦暗的表情,才伸出去的小短手又极快地缩了回来。   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打扰此刻的小暗卫。   段钺沉默好半晌,回过头,自己拂开了三皇子的手,眼神冰冷。“殿下,你应该相信那些人。他们说得没错,我讨厌你,非常讨厌。”   三皇子瞳孔狠狠一缩,心神震颤,倒退数步,站立不稳,直直跌坐在地上。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他摇摇头,神色恍惚,胸口剧烈起伏。“不会的、你不会讨厌我......”   段钺唇角微翘,略带几分讥讽:“段云琛,你不妨问问这阖宫上下,有谁是真心喜欢你!你暴虐又任性,将人命玩弄鼓掌,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惩罚手下奴才,如此不堪卑劣的你,若不是迫于身份压迫,谁会脑子不清醒去喜欢你!?”   “不、不是这样的,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想过骗你......”   三皇子痛苦地捂住脑袋,他接受不了这样伤人的话,努力笑出声:“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十六,你是不是想和我玩游戏?我陪你玩,你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他跪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恸哭出声,一边嚎啕一边悔恨:“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知道我性格讨人厌,我真的知错了,我在改了,十六,求你给我个机会,我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   “迟了,段云琛。”段钺居高临下俯视他,眼眸森冷,不带半分怜悯:“我对你,从来没有半分好感,我只想你永远消失在我眼前!”   说罢,甩开他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大步离去。   靖王心惊肉跳趴在他肩头,大气不敢出。   他不敢想,自己如果没有这张脸,段钺是不是也会这般狠心对他。   走过一条长街,段钺突然停住步子,在怀里掏了掏,取出只木匣子,随手扔进护城河。   那是他原本打算送给三皇子的惊喜。   是一只价值不菲的白玉冠,靖王陪着他挑了好长时间,当时还嫉妒了好久。   靖王猛地憋住气,乌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紧张盯着他,唯恐他一生气把自己也扔了。   段钺却无端回头对他笑了下:“别怕,我不会这么对你。”   靖王发现自己听他这么说,并不觉得轻松,反而越发愧疚心疼。   他摸摸段钺的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若我从前对你好一点,你不会和他生出嫌隙......”   前世段钺在投靠他之前,人脉也极其广,整个暗卫营都宠他,皇帝喜欢他,二皇子欣赏他,三皇子也对他有好感。   但自从认他为主,一切都变了。他抛弃了他的兄弟朋友,把自己逼至绝境,孤独伶仃地死去。   “段钺,你恨我吧,骂我、惩罚我,只要别让自己难过,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段钺却没说什么,只吻了吻他眉心:“过去的都过去了。”   靖王悲哀地看他一眼。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已经留下的伤痕永远不会抹去,它像根针,将会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截路,遇见驾车返回的疾风。   “王爷、段大人。”疾风跳下车,压低声音凑到段十六耳边,“您说得没错,那处密道还在,宅子后院里窝藏了一伙秘密制造火门枪的工匠,属下跟踪运输的车队,发现他们将枪支都运进了城外虎贲营。”   说完,又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做了个“杀”的手势:“对方暂时还未警觉,咱们要不要趁机一锅端了?人员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段钺沉默,拿捏不定。   他原本来拜访三皇子,就是想趁机打探一下他们和赵景幼的交易情况。   赵景幼手里底牌太多,是段云睿最大的依仗,他本想趁此机会将她的窝点一网打尽,最好能把她也暂时囚禁起来的。   却没想到,段云睿居然在这时候用段七威胁他。   段钺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段七的事,特别是在段云睿警告他不许胡来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伤了段七性命。   他闭上眼:“再让我想想.....”   靖王看他一会,知道他是不打算动手了,便直接道:“把人手撤了,暂时别妄动。”   疾风惊讶:“主子?私造军火是大罪,一定能扳倒太子的!现在他们还未察觉,这可是好机......”   “本王意已决,不必多言,回府吧。”   疾风还有点不甘心,但也只能从命。他看了眼魂不守舍的段钺,也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掉链子,颇是不满。   一进王府,段钺便钻进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连靖王也吃了闭门羹。   段初初自然不肯老实,整日扒着他房间门缝往里瞧,端茶送水日夜守着。   “十六,求你快出来吧。”   “要不让我进去也行......”   “十六,我错了,下回我不惹段云琛生气了好不好?”   “十六,吃点东西吧,你都两天没吃饭了。”   “十六、十六、月月、宝宝......”   疾风看得叹为观止,他还从未见过自家那个人前冷淡人后阴狠的主子如此卑微。   他摇摇头,上前一步:“主子,门房传了信,是宫里送来的。”   靖王扫他一眼,从椅子上跳下来——因为段钺没给他解药,以至于两天过去了,他仍是小孩子模样。   现在整个靖王府都知道自家王爷和他的贴身暗卫私通,生了个三岁的漂亮白净小主子。   至于男人如何生子,谁是爹谁是娘,谁上谁下这些问题,靖王府分成了两派,目前还在激烈争论中。   靖王接过信,一目十行扫过,神色漠然:“段云睿要见十六。”   疾风看了眼紧闭的门扉,不由蹙眉:“段大人如今这般颓废,恐怕不宜赴约。”   “本王替他去。”   “主子?”   疾风还在惊讶,靖王已负手走下台阶,小小的背影也透着冷漠杀机。   ......   段云睿在自己宫里设了私宴。   见到靖王独自赴约时,他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   或者说,这就是他专门为了靖王准备的宴席。   段十六忠诚无比,他清楚段十六不会同意他的条件。那般威逼,逼的不过是他身后站着的段初初。   两人知根知底,也没有多废话,靖王直接甩出宋氏铁骑的军符。“放了段七。”   段云睿扫一眼那张镌刻猛虎印记的玉牌,勾起唇:“谁不知道宋氏铁骑只认宋家人为首,本宫要这军符有何用?”   靖王冷冰冰盯着他:“你要什么?”   “传国玉玺。”   段云睿竖起一根手指,“我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没看见玉玺,不是你拿走了,就是在司乘雪那里。”   靖王冷道:“我若有玉玺,这时候皇位已经是我的了。”   “不错。”段云睿勾唇,“传位圣旨我都拟好了,三印只差一个传国玉玺,只要四弟能将它送给我,段七自然任你处置。”   “一言为定,两日后我会派人送过来。”靖王说完便转身离去。   段云睿托着下颌,望着他走两步晃一下的五短小身子,轻笑一声。   身后小太监匆匆来报:“殿下!不好了!娘娘让您快回去,三殿下他、他要悬梁自尽啊!”   对一百六十五章 换心   三皇子自前天被段钺一脚踹开之后,便一直失魂落魄,整日酗酒发疯,活像行尸走肉。   覃贵人恨其不争,将他关在自己宫里,请了翰林院的老师过来亲自教导。   昨夜段云睿去瞧他时,他虽萎靡不振,但尚且有理智,今日怎么就突然要寻死了?   段云睿匆匆赶到,就见后殿围了一大圈宫人侍卫,正在小声议论。   “唉,你听说了吗,三殿下似乎是因为和靖王爷起了争执,才想要自尽的。”   “去!哪里是和靖王爷,是和靖王爷的那个贴身暗卫,段十六啊!三殿下喜欢那暗卫。”   “什么?还有这回事!”   “阖宫上下传遍了,就你还不知道。段十六效忠靖王,因此拒绝了三殿下的情意,三殿下不堪痛苦,才想着要解脱呢!”   段云睿沉着脸,分开众人,走进殿。   众人一见太子殿下来了,纷纷闭嘴安静下来,不敢再乱嚼舌根。   别的宫不晓得,他们自己宫里人可都清楚得很,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私下动刑时有多狠辣!   段云睿走进殿,瞧见覃贵人正坐在地上黯然落泪,两鬓斑白,原本貌美的容颜平添许多细纹。   她比从前苍老许多了。   从前段云睿一直以自己的母妃为荣。   她聪明善谋,虽为女子却从不妄自菲薄,地位卑微但步步为营,生生靠着自己在深宫一步步扎根立足。   她既有野心亦有手段,更有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心怀,是段云睿最为敬佩之人。   但自从覃墨川出事,覃氏一蹶不振,她被禁足之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段云睿为了避嫌,其实很少来看望她。   直到他现在才恍悟,他那强大的母妃,其实也是个需要人关怀的弱女子。   “母妃。”段云睿走上前,解开鹤氅,蹲下来披在她身上,“阿琛怎么样了。”   覃贵人泪流满面,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手恸哭:“睿睿,快救你弟弟,太医说他没救了!怎么会这样,我好好一个儿子,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睿睿,求求你,快想想办法啊!我已经失去了墨川,我不能再让阿琛有事啊!!”   段云睿抱住她发抖的身子拍了拍,低沉稳重的声音给人前所未有的安心:“别担心,母妃,我答应您一定会救活阿琛。您别哭,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否则等阿琛醒来,您却倒下了,谁来照顾阿琛?”   覃贵人连连点头,擦干眼泪。   段云睿将她交给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自己走进里殿查看情况。   多亏侍卫发现的及时,段云琛上吊没多久就被救下来了,太医正在极力抢救。   按理说悬梁时间不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才是,但太医个个愁眉苦脸,脸色都不怎么好。   “到底怎么了?”段云睿沉声,免去了他们的行礼,“人又没死,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三皇子可曾有过心脉堵塞剧痛、胸闷气短、头晕眼花耳鸣这一类症状?”   “有过。”段云睿顿了顿,“他幼年练功出了叉子,丹田受损,经脉堵塞,因此身体经常出问题。”   “那殿下可有专门替三殿下瞧看过心脉?”   段云睿蹙眉:“他丹田受损,又不是心脉受损,为何要看......”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神色骤然变得惊骇。“不可能!”   太医叹口气,怜悯道:“三殿下恐怕是有心疾,往日因丹田原因,大夫误诊,但这次悬梁自尽,竟叫症状都显现出来了。”   段云睿心凉了半截,一把推开他,冲到榻前,脸色难堪地望着榻上昏睡的苍白少年。   他还这么小,那么好的年华,怎么会染上心疾。   “本宫不相信。”段云睿低声喃喃,“你一定诊错了,他整日习武强身,怎么会有心疾?庸医,都是庸医......”   段云睿声音颤抖,眼前阵阵发黑。他深吸一口气,捂住眼,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来人,去鹤熹宫,传肖妄。”   肖妄,即是他和母妃寻来的那位江湖神医,替阿琛治好了丹田内伤,医术极佳,只是性子古怪,轻易不让人打扰。若非紧急,段云睿也不会惊动他。   没多久,肖妄便一身亵衣亵裤,披头散发被侍卫强行拽了过来。   他是个青年,相貌还算端正,但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身颓丧气质。   “太子殿下,大中午不睡觉,您搁这折腾人呢?”   段云睿直接跪下,奉上一只白玉盒:“请阁下救救阿琛,只要您有办法救他,我愿意将此灵药献给阁下!”   肖妄瞥了眼:“这不是那丫头送给你的宝贝灵丹?我跟你要了好久你都不肯送,这会又舍得给了?”   段云睿紧绷着脸:“只要阁下愿意救阿琛,别说这但要,阁下要什么我都能奉上!”   肖妄忍不住笑了声:“让我猜猜,你如此慌乱,是不是段云琛这小子心疾发作了?”   段云睿猛地抬头,“你早就知道他患有心疾!?”   “是啊。”   “你为何不早说!”段云睿怒吼,竟起身来抓住他衣领提起,“你知不知道他就快没命了!”   肖妄一摊手一耸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们当初找我,只说让我治他丹田内伤,又没说要我治他心疾。”   段云睿嘴唇发抖,差点想掐死眼前这个人。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如今只有他能救阿琛。   他深吸口气,捂住自己脑袋又放开,竭力让自己清醒:“好、好。我不追究从前的事,你先替阿琛看看,这丹药我就送你,行不行?”   肖妄也察觉到他的杀气,知道不能太过火,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段云睿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他。   过片刻,见他收回手,立刻追问:“如何?”   肖妄却摸摸下巴,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我记得你和这小子是一胎双胞?”   “不错。”   “那就好办了。”肖妄笑笑,“还是有救的。”   段云睿心弦一松。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问是什么办法,肖妄又摊手道:“不过我不擅长治这个,你得去找我师兄。”   “你!”   “唉,段云琛这几日还得靠我续命呢,你总不会这时候想要我性命吧?”   肖妄见他生生忍下去,笑道,“太子也别急,我这个师兄你认识的,他在宫里供奉过。”   段云睿眼神微凛,想起前些年那位出神入化的神医:“你说的是司药局掌事太叔延?”   “原来师兄叫太叔延啊。”肖妄轻笑,眸子有一瞬间放空,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在师门里从不说自己真名,我只知道他是师兄,天赋异凛,令人羡慕。”   “可他人已经死了,你让本宫去地府和阎王抢吗!?”   肖妄笑容一僵,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目不转睛盯着他:“你说什么?”   “他死好些年了。”段云睿无力阖上眸,不想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除了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肖妄却还在喃喃念着他上一句话发呆,神色恍惚。   段云睿唤他数声,见他听不见,不禁提高了声音厉喝一声:“肖妄!”   肖妄陡然回神,扯出个吊儿郎当的笑,很快又收起来,神色讥诮讽刺,过一会又笑了声,比哭还难看:“他还欠我东西没还呢。”   段云睿不想知道他们师兄弟之间有什么纠葛:“除了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救阿琛了吗?”   肖妄精神恍惚,突然就没了心力,扯扯嘴角:“若是他徒弟争气,也许能救吧......”   他留下一张药方,失魂落魄走了。   段云睿让人去熬了药,跪在榻前握住段云琛的手,向来冷静无情的太子殿下,这会却忍不住低头哽咽一声:“你傻不傻?”   段云琛恢复几分意识,虚弱地睁眼看他:“睿睿......”   段云睿撇过头去,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才冷声他:“为何自尽,谁来见你了?”   段云琛摇摇头:“我想通了,我活着也是连累你和母妃,总给你们添麻烦......”   “你不是麻烦!”段云睿喝住他。见他一脸难过的表情,又放缓了神情,摸摸他额头和脸颊,“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嫌麻烦?”   段云琛想哭,“你不知道,你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我以前对你那么过分,我害了你。”   他说的是那个前世的梦。   他因为一个误会和段云睿反目成仇,处处阻挠陷害他,最后让他被段初初抓到把柄杀害了。   昨晚段云琛想了很久,段钺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他觉得段钺说的没错,他是个拖油瓶,人见人厌的恶霸,只有死了才能不害人,只有死,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段云睿握紧他的手,“阿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你!”   翌日,段云睿便找到段十二。   神医太叔延在宫里留下的唯一一个弟子,就是暗卫营的段十二。   九皇子性子单纯,听说太子哥哥要借段十二看病,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段十二替段云琛诊过脉,又用内力探查数次,方才敢确认:“几位太医没说错,的确是心疾。”   众太医擦擦冷汗,暗道保住一条小命。   段云睿:“肖妄说你有办法救人。”   “肖妄?”段十二愣了下,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段云睿却没给他回想的时间:“到底是什么办法?”   几个太医也紧张地看他。   段十二犹疑片刻:“有是有,但......恐怕要太子殿下答应才行。”   “说。”   段十二看他一眼:“要殿下肯换心。”   段云睿微怔,尚未理清这话意思,又听他道:“除此外,还需要段十六的血。”    第一百六十六章 乖,把头伸出来让我砍了   “段十六乃天生药体,血液能极快愈合伤口,殿下若不想在换心途中死亡,就必须得到他的血。”   段十二解释一句,随即写了张方子递过去。“还望殿下知晓,任何治疗都伴随风险,此前从未有人试过剖体换心,能否成功奴才也并不敢担保,只能尽力而为。除此外,换心之后,殿下您的身体定会出现衰弱之症,寿命也绝不会长久。”   “殿下若想清楚了,就请按照方子上的要求,准备药材和器具吧。”   说罢,便背起药箱打算离开。   “等等。”段云睿回神,哑着嗓子唤住他,沉默片刻:“你有几成把握?”   段十二道:“最多三成。”   “三成......”   也就是说,一旦失败,他二人都要一命呜呼。   段云睿阖上眼眸,摆摆手:“你去吧,两日后本宫会将东西备齐,你做好准备。”   段十二倒是惊讶他如此果断:“殿下不再考虑一下么。”   他贵为太子,身体康健,只要不出意外,未来极大可能就是皇帝。可一旦换心,成了个病秧子,那还怎么斗得过靖王。   “只要能救阿琛,本宫什么都愿意去做。”   ......   很快,段云睿便将段十二需要的药品器具都收集齐,只剩下一个难搞的段钺。   午时刚过,他便去了暗牢,将段七提出来,让肖妄替他清理伤口。   刚死了师兄的肖妄一脸不耐烦,下手没个轻重,已经晕死过去的段七生生被他撕扯伤口的动作给疼醒了。   “哟,睡美人醒了。”肖妄讥讽一句。   段七视线渐渐清明,眼中倒映出他的面容,长睫一颤,薄唇动了动。   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肖妄笑道:“别浪废力气,你嗓子已经坏了,从此以后都是个哑巴了。”   段七看他一眼,神色木然,并未露出他想看的慌张表情。   肖妄颇觉无趣,哼了声。   “你的手脚经脉都被挑断了,我虽然能接上,但也不过勉强能让你行动,飞檐走壁、持剑打斗、搬运重物这些事你一律不能做。”   说着他笑了声,“当然你也做不了,你的武功被废了,从此废人一个,再不能习武了。”   段七安静听着,眼神没有一点变化。   从进暗卫营那一刻起,他便有死的觉悟。   他忍下剧痛,抬手比划了片刻。   肖妄走到桌案上,取过纸笔递给他:“我不会手语,想说什么自己写。”   段七接过,慢吞吞写下一行工整小楷。[鬼医肖妄,你为何与段云睿在一起。]   肖妄眉头一皱,“你怎知我名号?”   段七没吭声,眸光微动,环视四周,认出这是三皇子的偏殿。   段云睿想用他来威胁十六,既然他安然无恙,那就是说,十六完成了他提出的条件?还是说,发生了别的什么变故......   段七正思索,却被肖妄掐住了脖子:“年轻人,你们统领难道没教过你,长辈问话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么?”   段七木然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停顿片刻,拾起笔写出一行字,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   [药王谷一正一邪,神医太叔延,鬼医肖妄,恩怨情仇,皆记录在暗卫营密卷之中。]   肖妄明白了:“你是情报司的。”   段七不语,也等同默认。   肖妄放开了他的脖子,“那我问你,你可知太叔延是怎么死的?”   [营中机密,无可奉告。]   肖妄一怒:“你......”   他正想威胁,身后传来脚步声,段云睿来了,沉声道:“不许伤他。”   肖妄冷哼,收了手。“性命无忧,人是废了。你觉得那个叫段十六的小子会原谅你吗?”   当然不会。   不仅不会,段云睿甚至能想象得到他恨不得撕了自己的疯狂模样。   “就没有办法恢复了吗?”   肖妄睨他一眼:“任何行为都要付出代价,你既然敢动手,就该想过会有这个下场。”   段云睿抿起唇,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有求着段十六的这一天。   就这样把伤残的段七带去给段十六,恐怕会被他乱刀砍死。   可他已经别无他法。   “来人,替他整理仪容,待会就出发。”   段云睿吩咐完,去了趟正殿。   覃贵人正守在榻旁照料段云琛。他服了药之后,症状已经稳定下来,也能清醒地说话了。   “哥,你去哪了,我刚还在和母妃说你。”   段云睿收拾了下情绪,走过去,眼神温柔:“说我什么。”   “过些时日就到你弱冠之日了,恰逢开春,母妃想办个赏花宴,替你择太子妃呢。”   段云睿道:“不急,等你先养好身体再说。”   “我总感觉我活不久了,我还想看你娶媳妇呢。”   他这话一出,覃贵人顿时掉了眼泪,捂脸痛哭。   段云琛手忙脚乱:“母妃、母妃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段云睿摇摇头,扶住覃贵人的肩,轻声安慰:“母妃,别担心,阿琛会没事的,我已经找到救他的办法了。”   “当真?阿琛有救了?”   “不错,您放宽心,他一定会好好陪着您的。”   段云琛懵逼地眨眼,“哥,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心疾,只当是上吊的后遗症,那句“活不久”,也纯属随口说说。   段云睿弹了下他脑门:“说你的功课,再不完成,陈阁老便要将你逐出资善堂了。”   段云琛嘀咕:“那可正好,你和段初初都走了,就剩我一个可无聊了......”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倒不如先想想怎么完成肄业考。”   “你还敢说,上次要不是你举报我作弊,我会不及格吗!”   覃贵人见两个儿子谈笑,这阵子总是愁苦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轻松笑意。   两人陪着段云琛说了会话,见他疲累,便哄了他入睡,起身离开。   “睿睿,这次幸好有你在。”覃贵人抹了抹眼角泪痕,“否则母妃真的要熬不下去了。”   段云睿柔声宽慰她好半晌,等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才试探一句。“母妃,您觉得,若是我将太子之位让给阿琛......如何?”   覃贵人一愣:“为何突然这么问?”   段云睿从容道:“若阿琛登基,或许段十六能改变想法归顺于他,也就不用再担心他寻死了。”   覃贵人却皱眉:“不成。阿琛性子不定,论计谋性格都远不及你。这皇位,只能是你的。”   段云睿心里叹气,面上笑了笑:“我也是随口一提罢了,母妃别往心里去,我还有要事处理,您先回去休息吧。”   覃贵人离开后,段云睿便乘车出宫,往靖王府驶去。   ......   此时此刻,靖王府也是一片萧条。   段大人已经三日闭门不出。   靖王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再加上他去见司乘雪还碰了壁,更是心情不悦,看谁都想杀了。   疾风为了不被他扔去喂狗,早就讨了任务,带人潜入东厂搜寻玉玺去了。   猎鹰动作慢他一步,结果就被抓了壮丁,只能日夜守在段钺门口,负责给他端茶递水。   “段大人,小厨房做了您最喜欢的烤鸡,您开门尝一口吧。”   里头安安静静没声响。   猎鹰想走了,他根本不会说好话。   但是他们王爷就蹲在后面,正用虎视眈眈的目光森冷地盯着他。   猎鹰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敲门:“段大人,您快出来吧,烤鸡冷了就不好吃了。”   仍然没有动静。   靖王的目光也越发冰冷。   猎鹰手脚发麻,正在想要不要踹门强闯时,王典上前,附耳给他支了个招,让他多提两句靖王。   猎鹰有些迟疑,回眸看了眼自家矮墩墩一个的主子。   靖王负手,小脸冰封,奶声奶气:“继续。”   猎鹰只得道:“段大人,您再不出来,主子也要饿死了,他都三天三夜没吃饭了。”   没成想,这句话还真有效果。刚说完,房间里就传来“砰”一声炸响。   靖王一惊,陡然从小板凳上支楞起来,小跑上前,扒着门缝努力往里看。   缝隙里一片漆黑,隐约能瞧见个白影。   靖王屏息,换了个姿势,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下一瞬,门陡然从里面打开。   靖王一个没防备,直接整个人往前扑去,狠狠栽到地面摔了个狗啃泥。   段钺抽了抽嘴角,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脚边的小孩:“干嘛呢,想造反?”   靖王抬头,粉唇委屈巴巴抿起来,桃花眼水汪汪看他,鼻子糊了圈黑灰,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段钺不理他,转身往里面走。“滚出去,别吵我。”   靖王见他不肯抱自己,立刻爬起来,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十六,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的确没有。   他只是气段云睿奸险,恨自己无能而已。   “可是你把自己关里面,都不理我。”靖王踮脚抓住他衣袖,用力摇了摇,“你是在担心段七吗?”   段钺看他一眼,生出几分恶劣的调戏心思,绷着脸坐了下来:“对。”   靖王松开他衣袖,绕到他身旁的矮凳上,踩着撑条爬上去,乖乖坐好。   段钺怕他掉下来,伸手扶了他一下,抱他坐稳,给他倒了杯茶,然后道:“这两天都在考虑一件事,就在刚刚,我终于想通了。这么颓丧下去,只会顺了段云睿的意,我不能放弃,必须得想办法反抗他。”   靖王桃花眼微微一亮,激动地扑过去搂住他脖子:“太好了,你终于想明白了 ”   “还要多亏你。”   靖王脸红:“我没做什么。”   段钺摸摸他的脸:“你做的可多了,正是因为有你做对比,我才发现,比起你,还是段七的性命更重要一点。”   靖王:“......?”   段钺:“所以乖乖把头伸出来,让我砍了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靖王长高了   靖王望着他嘴角噙着的讥笑,一时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说笑。   但凭借段钺如今圈养宠物一般的玩弄心理,他完全有可能砍了自己的头,去换回段七。   靖王绷紧了身体,紧张地抓着矮凳边缘,干巴巴开口:“你、你冷静点。”   段钺拔剑道:“我很冷静,你是自己伸头过来,还是要我亲自去绑你?”   靖王活似受了什么巨大打击一般,小脸惨白无血,桃花眼睁大大的,泪花在眼眶打转,呆呆坐在那儿绝望又无助地看他。   但,一直到段钺把剑架他脖子上,他也没动过,攥紧小拳头克制自己想逃的欲望,抖着嘴唇等待宣判。   活像只被绑在架子上等待拔毛烧烤的兔子。   段钺心里笑傻了,面上仍然森冷无情,抬剑严肃道:“既然你这么听话,那我就给你一个痛快。段初初,记得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说罢,剑尖一挑,对准小孩纤细的脖颈横劈而下!   靖王肩膀一缩,下意识闭上眼,泪水汹涌地从眼角滚出来。   段钺却是半道上攻向一变,劈去了他身后果盘子里。   寒风拂面,吹起三俩缕墨发。   靖王等死等了半晌,却没察觉到疼痛,还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充满宠溺。   他茫然睁开眼,看见段钺正懒散地倚在桌案边,单手支颐笑吟吟瞧着他。   “你......”   “王爷,你怎地如此好骗?”   靖王眨了眨眼,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眼神恍惚,无意识地舔了舔唇。“你、你不杀我?”   段钺眸子微眯,盯着他水光粉嫩的嘴唇出神,语气都放轻了,宛如叹息诱惑般:“我怎么舍得......”   靖王屏息,僵住身子。小暗卫此刻的目光侵略性极强,让他觉得自己好似被什么危险盯上了。   下一瞬,段钺俯身过来,修长的手指按住他双唇,带着几分蹂躏几分发泄,用力地碾擦过去。   “我倒是真想杀你,杀了你,一了百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又自嘲笑起来,“可我哪里下得去手,我哪里狠得下心!段初初,你说为什么我要遇见你,为什么要喜欢上你这样负心凉薄之人!”   靖王怔怔看他,声音沙哑艰涩:“段钺......”   好在失态不过一瞬。   说完那句话不过两三息,段钺就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立刻收回手,极快地冷静下来。   靖王颤着手,想去牵他衣袖,想向他认罪,想说点什么补偿他。   只是尚未开口,段钺便已经自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听说你三天三夜没吃饭。”段钺剑尖一挑,将方才削好的苹果递送他眼前,勾起唇:“吃吗?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靖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段钺根本不需要他的忏悔和道歉,他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施行了报复。   沉默许久,他从剑上取下苹果,低了头小声道:“谢谢。”   除了顺从,他什么都做不到。   ......   窗外暖阳晴空,冰雪消融。   春天快要来了。   段钺给靖王喂了药,解除了他的幼态模样。   虽然小时候的段初初更可爱一点,但说稍稍两句话就嘴巴吐泡泡、一哭起来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打奶嗝,场景太惨烈了有木有。   “王爷,你是不是长高了点。”   段钺给他穿衣服时,忽然发现了这件重要的事。   半个月前靖王比他还矮一点。   这才几天,他就比自己高半个头了?他当自己是甘蔗拔节吗!   靖王也不慌,镇定道:“我年纪小,还在长个子。”   “放屁,我就比你大两岁,我怎么没长这么快?”   “因为你不好好吃饭,而我每日都喝牛奶。”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段钺之前他一直在压制骨骼生长。   段钺狐疑,捏了捏他手臂,又去摸摸他肚子。   有点硌手。   “操,你连肌肉都有了,这几天到底做什么去了!”段钺气得想哭,他白白嫩嫩的小王爷没了。   靖王掐住他的腰,将他轻轻抵在墙上,低声问:“你不喜欢吗?”   段钺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挠挠脸:“还行吧。”   靖王握住他手指拉下来,低头覆上他的唇,轻柔地亲吻挑逗。   段钺好久没尝试过被他堵在墙角亲吻了。   重生后的段初初一直小心翼翼,也不敢强迫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段钺掌握主动权去施舍他。   被人亲的感觉其实也挺新鲜。   他没反抗,微微仰起头,迎合靖王的吻。   靖王见他不排斥,便更放肆了些,撬开他唇齿,湿热的舌尖探入,寸寸侵略占有。   空气似乎都稀薄了,段钺心跳如擂鼓,渐渐有些喘不过气。   一吻毕,他腿脚发软,靠在靖王肩头轻轻喘息。“你......你从哪学来的这些奇技淫巧?”   “舒服吗。”靖王问他,“从你那些春宫图上学到的。”   春宫图?他的小黄书不是都被段飞烧......   操!是林潼送的那几本!还没来得及藏!   段钺抬眸瞪他一眼:“谁叫你胡乱看?”   靖王翘翘唇角,又很快绷直,一脸平静道:“我还学了如何让男子受孕,你想试试吗?”   试你大爷,你自己怀去吧!   段钺气得踩了他一脚,走出门。   靖王盯着他背影,眸光微深。   若非看烟花那一晚段钺无意之中的话点醒了他,他其实还打算一直做那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娇弱段初初。   可一味地示弱是没用的,段钺只会甩得他越来越远。他要让段钺离不开他。   ......   两人一道出门用了午膳。   段初初亲自下厨做的鸡汤,齁咸不能入嘴。   段钺一脚把他踹出厨房,自己做了两个菜。   刚吃完,门房便来禀告,说太子殿下来了。   段钺有些惊讶,他还正准备去找段云睿单挑呢,这货自己送上门了。   段七被抓,他担心得要死,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关房间三天三夜自暴自弃什么也不做。   除了小黄书,谁也不知道,这三天里,他其实在系统商城里没日没夜地接任务赚赏金。   发布悬赏的金。主,大多数是来自其他任务世界的宿主,因为身份或其他各种原因,不方便亲自动手的,便会在系统商城发布悬赏令,招募专业人员解决。   一般来说,这属于高阶宿主才能接触到的领域,段钺一个土著NPC,其实没有权利接任务。   但谁叫他有个偏心到极点的小黄书,在440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硬生生逼着他不得不走后门给段钺开了权限。   段钺是暗卫,擅长刺杀,接的单子也全是这一类。他可以控制空间里的时间流速,有大把的时间去做任务,商城里这些年积攒下来没人处理的一百多个暗杀单子,给他三天之内全解决了。   顶层宿主的富裕是他所不能想象的,仅仅这一百单赏金,就让他赚得盆满钵盈,不仅将所有欠款还清,还兑换到了能恢复靖王容貌的高阶灵泉。   ——当然了,这口高阶灵泉,现在需要用来给段七疗伤。   除此之外,段钺还买了一把所谓能劈裂山河的神剑,和几件破坏力极强的弹药武器,打算一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去劫狱。   一切准备都就绪,唯独没料到段云睿会主动送上门。   段钺跟着靖王一起去了前厅,打算会会他。   没想到,老远就看见段云睿直挺挺跪在青石阶上,而段七则穿戴齐整,被他送到了大厅椅子上坐着。   什么情况。   段钺眨眨眼,懵逼地和靖王对视:“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靖王直接举起双手麻溜地自爆:“两日前我去找他,他说要拿到玉玺才会放了段七,但司乘雪闭门不出,玉玺我还在找。”   怕段钺不信,他严肃补充一句:“我没有做坏事,真的。”   段钺抽抽嘴角:“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不信你。”   靖王扭捏地揪着他衣袖,“我、我害怕。”   换从前,段钺指不定会把他搂进怀里好好哄着。   但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个人都比自己高了还有脸在这里唧唧歪歪,段钺就完全没了怜惜的心思。   他推开靖王,走到段七跟前,蹲下来仰头看他。   “七哥。”   段七下意识张了张嘴,但想起自己哑了,又很快闭上,朝他点点头,伸手摸摸他脑袋,动作缓慢。   段钺眯眸,一把握住他手腕,掀开衣袖。   段七手腕上绑着厚厚一层绷带,血已经渗出来,染得袖口殷红一片。   段钺脸色冰冷,起身揭开他衣襟,粗略地看了眼他身上伤口。   几乎没有一处好皮,所有地方都缠着绷带,贴着膏药,原本健硕英挺的身材被折磨得消瘦许多,脸色也苍白至极。   段钺又心疼又生气,趴在他腿上难受地想哭:“他们怎么能这么折磨你,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你。”   段七抚了抚他紧绷的后背。   小十六还年幼得很,肩膀纤细,身形小巧,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将他搂进怀。   很久很久以前,在见到段十六第一眼,他就想抱一抱这个乖巧又讨人喜欢的小孩。   但他只会想想,并不打算去做。   段七是个胆小鬼,从不敢做不属于自己的梦。   靖王走过来,淡淡道:“他的伤等会再说,先问清楚情况。”   段钺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擦干眼泪,握住段七的手:“你别乱动,等我一会。”   段七点点头,看着他和靖王并肩走下台阶。   默然片刻,又看了眼自己已经无法走动的双腿。   这样也挺好的,小十六终于得偿夙愿,追上了靖王的脚步,不用再看着他的背影禹禹独行。   段七并不后悔,这是他前世欠段十六的。   他忠于主子忠于命令,在段十六受尽屈辱含恨而终时,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所以这一生,他要用生命去赎罪。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条贱命,换个皇位,不好吗   上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忽而就阴云密聚,冷风呼啸,雨点噼啪砸下来。   靖王从侍卫手中接过雨伞,撑在段钺头顶,随他走下台阶,站到段云睿跟前。   “二哥,别来无恙。”   段云睿勾勾唇,“四弟,你看我如今,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刚说完,便被段钺冷脸揪住衣领:“少废话,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段云睿身后侍卫反应迅速至极,立刻抽刀对准他,惊怒道:“大胆!还不放开太子殿下!”   段钺理也不理,手腕一翻,袖刃滑出,横在段云睿喉间:“说,你到底想对段七怎么样?”   “别激动,段十六。”段云睿抬手,示意自己的侍卫退下,平静道:“我不过是幡然醒悟,来向你认错而已。”   段钺冷笑,“堂堂太子殿下跪在我一个奴才跟前说要认错,不觉得太可笑了吗?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段云睿沉默。好半晌,他阖上双眸,认命般:   “阿琛要死了,只有你能救他。”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他前几日都还好好的。”   “我何必拿这种事欺骗你。”段云睿眼神自嘲,“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平安。”   段钺蹙起眉,抬头和靖王对视。   靖王看他一眼,接过话茬问:“此话何意。”   “阿琛曾经走火入魔,丹田受损,时而胸痛。”   段钺松开攥住他衣襟的手,不徐不疾道:“这我知道,你不是已经给他找了名医么?”   靖王桃花眼一闪,登时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现在是问这种事的时候吗!   段钺咬牙,低声怒道:“就是你乱吃飞醋的那次!我都跟你说了我没给亲他,你还非不信!”   他狠狠踩了靖王一脚,把他搡边上去,对段云睿冷道:“他亲口告诉我的,你若是想借此事欺骗,恐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段云睿没想到自家弟弟会连这种秘密都跟他说,一时心中复杂万千,也说不清到底是何种情绪。   “他当真是喜爱你极了......”   段云睿摇了摇头,“但我要说的并非此事。阿琛胸闷气短,其实不是内伤,而是因为患有心疾。我对他太疏忽了,一直未发现此事。”   段钺不相信。“不可能。”   心疾可是绝症,三皇子整日蹦蹦跳跳,身体好得不得了,怎么会得这种病。   “太医说此病难查,倘若不发作便一生无忧,一旦发作起来,药石无医。”   段云睿悔不当初,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亦是难忍恨意,猛然抬头看向段钺,嗓音嘶哑:“都怪我没有看好他,都怪我放任他与你接触,都怪我没有及时杀了你,才会造成如今这种局面!”   他神色狰狞,全然没了往日翩翩君子之相。   段钺后退半步,吓了一跳。“关我什么事......”   “若非你那日残忍抛弃他,他怎会想不开要自尽!段十六,既然你从未喜欢过他,为何不早点拒绝,为何不在他深陷泥潭之前将他推出去!”   段钺一怔,从未想过前世那个暴虐狠辣的三皇子会因为他的两三句话,走上寻死的路。   “我......”   一旁靖王猛地上前,抓住他手腕,神色冰冷:“段云琛自作自受,和十六有什么关系?他想死就死远点,别半死不活还来靖王府门前碍眼!段云睿,现在立刻给本王滚出去,否则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话音刚落,疾风和猎鹰二人便带人从屋顶飞跃而下,隔开段云睿的侍卫,将他往外拖。   段云睿不得已,只能厉喝一声:“段十六!你到底有没有心,阿琛为了你连命都不顾,你就不能多看他一眼吗?!他是年少轻狂、他不懂爱为何物,但他已经在努力去学去改!你给他一个机会,段十六,求你救救他!只要你答应,本宫不要太子之位不要兵权,本宫可以把一切都送给你!”   听到前面的话时,段钺都没什么反应,一直到他吼出最后一句话,段钺眼皮才跳了下,缓缓掀开。   “等等。”   疾风二人动作一顿,回身看他:“段大人?”   “先别动手,我还有话要问。”   疾风以为他是被说得心软了,不由劝道:“大人,此人两面三刀,切莫听他胡言狡辩。今日他在靖王府前叩首,明日恐怕就会上折子弹劾咱们王爷欺压于他了!你若是应了他的要求,还不知他要使什么花招威胁王爷呢!”   靖王也微微拧起眉,桃花眸清凌凌看过来,但并未出声阻止,纵容了段钺的行为。   “我自由分寸,你放开他便是。”   段钺上前,走到段云睿面前:“你方才说,只要能救他,就答应我的任何要求?”   疾风怕他中计,只得求助靖王:“主子,您快说句话啊......”   靖王摇头:“够了,这是十六的事,让他自己决定,退下。”   疾风左脸写着无奈,右脸写着心累,满眼都透着股想辞职不干的念头。   猎鹰无声拍拍他的肩膀,低低安慰:“习惯就好。”   好个屁,他习惯不了!   这头疾风还在生闷气。   那边段云睿见局面有所转机,却是松了口气:“不错,你若能救阿琛,本宫立即退位。”   段钺眯起眸子,似乎在考量这话的真假。   “我如何信你?”   “本宫现在就可以写退位令书。”   段钺看了眼身后站着的靖王,缓缓勾起唇,“那你现在就写吧,我答应了。”   靖王皱眉。   他本想将此事交给段钺自己处理,可这个人全然不将自身安危放在眼里,竟如此草率就应了。   万一对方要他以命换命怎么办?   “等等。”见段云睿已经派人去取亲印,靖王出声阻止,“你先说,要如何救段云琛?”   段钺抱臂道:“应都应了,等他写完再问呗。”   “不行。”靖王抓住他手腕,扯过来沉声道:“若是他要你的命呢?你到底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段钺一脸无所谓,帮他整整衣襟:“那就给他呀,一条贱命。”   说着,抬头朝靖王龇了龇牙:“换你一个皇位,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靖王薄唇紧抿,桃花眼覆满霜雪,定定看他:“段钺,你若敢死,我不仅会杀了我自己,还会叫整个暗卫营都去给你陪葬。”   段钺笑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盯着他。   “我不想这么做,所以也请你保护好自己。”靖王指尖抚上他脸颊,眼中满含乞求:“你不是贱命,你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求你了,别再轻贱自己好不好?”   段钺和他对视片刻,突然笑出声:“你这么正经干嘛,我逗你玩呢。”   靖王顿了顿,望着他戏谑笑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如鲠在喉,心里难受极了。   “十六......”   段钺没理他,转眼看向段云睿,笑眯眯地:“既然我家王爷要求了,奴才也不好违令,还是请太子殿下先说说,怎么个救法吧。”   段云睿看看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又看看一旁被他三言两语就折磨得即将疯癫的段初初,突然就对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暗卫生起了几分畏惧。   段十六根本是故意的。   他哪里是不在乎自己性命,不过是借机刺一下段初初而已。   此人心机深沉,又报复心极强,阿琛绝对玩不过他的。等阿琛病好,一定要告诫他远离段十六。   段云睿心念急转,面上冷静道:“需要段十六的鲜血,愈合伤口。”   血?那还不简单,他最多的就是这东西了。   段钺正想答应,靖王扣住他手腕拉到自己身后,冷声问:“要多少?”   “不多。”段云睿道,“一小斗。”   段钺这一身血加起来还不晓得有没有三斗。   一下放三成,想他死吗。   靖王神色冰冷:“滚。”   段云睿:“少半升也不是不可以。”   靖王:“疾风,送客!”   段云睿被撵了出去。   一滴血没捞着,还白送了个段七。   下属问他接下来怎么办,他冷脸在原地站了片刻,怒道:“去给段钺送信,就说我给段七下了毒,三刻后暴毙,他不想天人永隔,就立马给我送血来!”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半斗就行。”   下属去了,没多久就得了回信。   段钺说他放屁。   然后又说,他想要血可以,先在明日早朝上当众卸下太子之位,退出夺嫡之争,自贬庶人,从此不再踏出东宫半步。   下属劝道:“殿下,咱们本就举步维艰,若没了太子之位,再想与靖王抗衡,怕是就难了。”   段云睿神色淡然:“爬得再高,保不住珍爱之人性命,又有何用。”   他没有一丝犹豫,回宫之后,便将自己关进书房,召集亲信,将手中几处重要势力转移到段云琛名下,嘱咐他们尽心辅佐段云琛。   随即,拟了一份退位令文。   处理好一切,夜色已深。   小太监来禀告,说三皇子醒了。   段云睿便起身过去看他。   进了殿门,却一眼就看见他手里拿着剑,摇摇晃晃站在院子里,似乎是打算练武。   然而他根本没有力气,才跨出一步,便往前栽去。   段云睿心惊,立刻冲上前将他接住,夺了剑便扔到远处。   “段云琛,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哥?”三皇子有点惊讶,自己不过平平常常练剑,他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段云睿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很快平复下来道:“你身体没好,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蠢。”三皇子嘟囔一句。   又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使不上力气呢,武功也没法用。哥,我是不是内伤又复发了?”   段云睿心疼得厉害,摸摸他脑袋:“谁叫你不好好养伤,明日叫肖大夫来替你看看,行不行?”   三皇子嘿嘿一笑,搂着他脖子:“谢谢睿睿。”   “没大没小,叫哥。”   段云睿将他扶起来:“能自己走么?”   “不能,睿睿背我吧。”   三皇子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段云睿向来老成持重,从不理会他的玩笑。   但他没想到,这次段云睿竟真的蹲下来,将他背在了背上,一步步走进殿。   三皇子震惊不已,趴在他背上,心里跟猫抓似的痒,忍不住戳戳他的脸:“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段云睿回头看他一眼,竟然笑了:“也许是呢。”   三皇子更傻眼了。   宫里这边道是兄友弟恭一片和睦。   靖王府却闹翻了天。   因为段钺非要割手放血,靖王死活不让,两人差点打起架来。   靖王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不仅将段钺关进小黑屋,还没收了所有尖锐物品。   段钺在屋子里放火拆家,没有片刻安生,大半夜闹得整个王府鸡飞狗跳。   疾风和猎鹰两个打工仔,天不亮就顶着黑眼圈爬起来灭火,还要负责安抚段大人受伤的心灵。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初初气哭   “够了、啊哈......别、大人饶命......”   “那里、唔、不可以......嗯啊!”   疾风半身裸露,柔弱无骨般躺在猎鹰大腿上娇。喘阵阵,痛苦地哭求:“猎鹰、猎鹰救救我......”   段钺覆在他身上,抚摸着他光滑的背脊,淡淡道:“别怕,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说着又是几番动作。   疾风身体紧绷,尖叫一声,随即骤然瘫软下来,脸色苍白地软在猎鹰怀里。   靖王抱臂坐在一旁,神色漠然,冷眼旁观这三个男人一台戏。   段十六抬起头,一撩汗湿的长发,舒爽地长出一口气,笑看他:“王爷也要加入吗?”   “才不要。”靖王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门。   段钺跳下床,穿上衣服去追他:“等等我!”   屋子里只剩了猎鹰和疾风二人。   疾风还倚在猎鹰怀里不住地呻吟,衣衫半露,姿势妖娆,眉眼含春,一副被蹂躏后发情的模样。   猎鹰垂眸看他片刻,突然道:   “拔个火罐你鬼叫什么?”   疾风委屈:“痛啊。”   “活该。”   明知段钺心情不好还作死往上凑,被他以切磋武艺为由揍了个半身不遂不说,还沦为他拔火罐的试验对象,被主子看尽了笑话。   “快起来,我腿麻了。”猎鹰不敢摸他,疾风没穿衣裳,光滑的腰就在他身上紧贴着。   明明两人以往连洗澡睡觉都在一起,可今天的感觉就是奇怪极了,让他忍不住想逃离。   疾风不满地瞪他一眼:“让我靠一下都不行?我都疼得动不了,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猎鹰道:“你要是还想当兄弟,就趁早起来。”   “什么意思?”   猎鹰不说话,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疾风后知后觉,看了眼自己手掌心按着的地方。   硬邦邦、鼓囊囊,还是滚烫的。   疾风:“......”   他一下惊得跳起来,面红耳赤:“你他娘......你是畜生吗,对兄弟都能起反应!”   猎鹰本来不打算和他深入探讨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但听他这么骂自己,便没忍住扣住他手腕往榻上一拽,强势地倾身覆上去,手臂压在他耳侧,冷道:“搞清楚,是你先脱光了在我身上蹭,你以为你兄弟是坐怀不乱的圣人?”   疾风瞪圆眼,傻了:“你、你......”   猎鹰说完也觉得自己越界了,这种暧昧的话题怎么也不该是他和疾风能讨论的,况且因为单于紫宸的事,他还欠着疾风一个解释,不能太过欺负他。   想罢,猎鹰收回表情,看他一眼:“抱歉,是我脑子不清醒。你先起来吧。”   他说着要去拉疾风,却被疾风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到脸上。   疾风红着脸怒道:“老色鬼,我瞎了狗眼才把你当兄弟,你离我远点!”   说罢迅速抱起衣衫,裹着被褥逃也似地离开。   猎鹰摸了摸自己红肿生疼的半边脸,简直莫名其妙极了。   这不是很正常么,以前两人还一个被窝比谁硬起来更大,也没见疾风生气,怎么现在突然这么大反应。   猎鹰想不通,也懒得多想,整整衣衫继续查单于紫宸的事去了。   靖王并不知自己手下两个得力干将正处在严重信任危机中。   他正在和段钺置气。   方才侍卫来报,说清点损失时,才发现段钺昨夜放火时,不小心把仓库烧了大半。   靖王人差点炸了,仓库里全是他的宝贝私藏。   段钺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他很重要,还无所谓地说风凉话:“不都是些破烂吗,你至于那么伤心?”   靖王简直气得心梗,对这人打不得还骂不得,差点把自己憋哭出声。   他抱着箱子在原地难过地蹲了一会,越想越心疼,最后说了句“随便你吧,再也不管你了”之类的气话,就把自己关小柴房去不肯见人了。   段钺好不容易拆了窗户找到他时,他正蹲在角落里,一边掉眼泪一边收拾自己的小箱子。   也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垃圾,几块碎布片,两三枚暗卫营的梅花镖,一朵干巴掉的牵机情花,一只被烧得黑不溜秋的骨哨,一根碎了的玉簪,还有几张看不清内容的书画。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连碰一下靖王那双金尊玉贵的手都是亵渎,也不知道他这么宝贝作甚。   段钺趴在窗户上道:“既然烧坏了就扔掉呗,我向你道歉,别气了,啊。”   靖王转头,凶巴巴吼他一句:“你走!”   见他眼眶通红,段钺也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靖王也是为他好,他不听话还烧他东西,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段钺抓抓头发:“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火会烧到仓库去。”   他本来只是想把靖王寝室烧了泄愤的。   “这样吧,你说什么坏了,我赔你新的怎么样?”   他前段时间从段云睿那儿捞的一万两银票还没用呢,大不了全花掉哄他开心好了。   靖王却不吭声,用袖子擦干眼泪,把东西用新木盒小心装起来,宝贝地抱在怀里出门,看都没看他一眼。   段钺跟在他身后:“你怎么不理我?段初初,说句话啊。”   “别跟着我。”靖王哑着嗓子道,“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管不了你。”   “真的吗?不关我禁闭了?我要放血你也不管了?”   靖王步子陡然停下来,回眸看他。   段钺一个急刹车,差点撞他脸上。   “好险,差点亲上去了。”   他说着捧住靖王冷冰冰的脸,全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嬉皮笑脸道:“段初初,别不开心呀,要不我也给你拔个火罐通通气血怎么样?”   靖王直勾勾盯着他,不明白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段钺,这就是你的报复么。”   “??”   “这样你就开心了是么,践踏我的心意,粉碎我的希望,圈养我,抛弃我,让我也体会一遍你前世的绝望。”   段钺张张嘴:“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他确实这么想过......但他并没有抛弃靖王的打算啊!好不容易圈到手的宝贝怎么可能扔了!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你成功了。段钺,我承认自己非你不可,我离不开你,我宁愿做你的奴隶也要和你在一起。”他雾气朦胧的眼里染上泪光,“你想怎么侮辱我折磨我都行,这样可以了吗,段钺,这样你能满意吗?”   “......”段钺愣愣盯着他。   靖王真是难得说这么多话。   可惜他一句都听不懂。   “初初,我觉得你是误会了什么,我真的没有报复你的意思。我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靖王惨笑一声,“是么。”   他有些绝望,不愿再多说什么,抱着箱子一步步失魂落魄离开了。   段钺头大,想追上去又怕再惹他哭,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憋闷不已,一脚踹上门前红木柱,骂了声操。   靖王缺了早朝。   听手下暗卫说,段云睿今早上朝时,以覃氏谋反他坐立难安自觉愧对天下为由,卸任了太子之位,将监国之权转交给了靖王。   他虽工于心计,浸淫权力,但对三皇子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倒真是疼爱至极。   既然对方守信,段钺自然也不会违约,直接割腕放了两碗血送过去。   没一会,段云睿便亲自来了一趟,请他去见见三皇子。   段钺起初不愿,三皇子性子执拗,他不想再和这人扯上什么关系。   但段云睿却道,治疗心疾的风险很大,这也许是三皇子见他的最后一面。   段钺又有些摇摆不定了。   前世的事是前世,今生三皇子对他可谓挖心掏肝地好,而且这人还帮他达成了第一个百分百好感度的任务,加上他犯心疾的缘由完全是因为自己......   段钺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跑去问靖王自己要不要去。   靖王冷冰冰地说:“随你,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以后这种事就不要问我,你自己拿主意。”   段钺:“哦,那我就去了哦?”   靖王:“你敢去,就再也不要回来见我。”   “......”   狗王爷,嘴上说随便,身体倒是很诚实。   段钺也想哄他开心,因此转头就对段云睿笑眯眯道:“不去,我还要陪我家王爷。”   段云睿有些失望,点点头便走了。   段钺摆摆手送他离开,转身搂住靖王脖子,邀功似的眼巴巴看他:“初初,我做得对吗?我只想守着你,其他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你看我对你多好。”   说完又亲亲他嘴巴,“我爱你,真的。”   靖王冷哼,还是不说话。   但是唇角翘了翘,好了伤疤忘了疼,被段钺两三句好话一个亲亲就哄得找不着北。   结果两人还没温存片刻,手下暗卫就来禀告:“大人,段七大人受伤了。”   段钺一惊,也忘了怀里还抱着段初初,直接就松了手站起来:“怎么回事!?”   手下道:“段七大人想尝试行走,没成想摔了一跤。”   “绝对不会多看别人一眼”的段大人完全忘了自己方才说过什么,拔腿便夺门而出,走得风风火火毫不留恋。   靖王一屁股摔在地上,望着他绝情的背影,沉默片刻,一头钻进了被窝大哭。   “王典!不许段十六再踏进门一步!”    第一百七十章 家养的暗卫,野生的刺客   段七摔得不算严重,脚腕轻微骨裂,要复位修养一段时间。对暗卫来说,只要不伤及性命的都算小伤,他自己也没放心上。   但段钺却紧张得不行,硬是在床边守了一整天,看着他喝了药安静躺下,才长出口气放松下来。   段七看他一眼,抬手打了几个手势。   这是他们暗卫营用来递送情报的手语,段钺学过一段时间,大致能看懂。   段七说的是:我没事,别担心。   段钺却愧疚不已。段七是他们营里最合格称职的暗卫,本该前程光明,深受主子信任,现在却因为他,成了背主叛变的奴才,为人不耻,连一身武功自由都被夺走,而他却还助纣为虐,去救段七的仇人。   “对不起,七哥。”   段钺神色难堪,自觉卑劣又虚伪。“我知道不该答应段云睿,但他开的条件我没法拒绝。”   也许靖王缺的最后那一点心动值,就是皇位。所以哪怕明知愧对段七,他还是同意了交易。   “但是七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你受的痛苦,我会要他加倍奉还!”   段七望着他锋锐的目光,静默片刻,摇了摇头。   [不用替我报复,我叛主在先,自作自受。]   [十六,好好辅佐靖王爷,他才是你的依靠。]   暗卫奉行忠君之事,不问对错。段七是个再合格不过的暗卫,哪怕受了伤也只会一味隐忍,从不曾想过报复叛逃。   但段钺不一样,他就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个奴才,前世便觊觎主子,今生更是变本加厉谋权篡位,谁敢伤他,他都要千倍百倍还回去。   他也知道自己是个异类,这种想法说出来估计段七都要骂他大逆不道。   因此他也没有争论,只替段七掖了掖被角,平静道:“这件事交给我,你好好休息就行,我已经写信通知了统领,他说过几日忙完,就会过来一趟看看你。”   [不必劳烦统领,陛下伤重,他任务繁忙,不能再为这些小事操劳。]   “对统领来说,任何一个暗卫的事都不是小事。”段钺见他神色严肃,忍不住笑了声,揉揉他紧皱的眉,“安心,我还能坑统领不成,只是听说最近狗皇帝屁事挺多,正可着劲磋磨统领呢,正好寻个由头叫统领出宫散散心。”   “还有你的腿和武功,我已经找到了治疗办法,不会让统领操心的。”   段七见他将一切都准备得井井有条,也便闭上嘴,不再反驳了。   [你去守着靖王爷罢,我这边无事。]   提起靖王,段钺才猛地想起被自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的段初初,他唰地站起来,看了眼窗外暗下来的天色 操,这么晚了,段初初估计都要气撅过去了。”   他看了眼段七,从怀里取出个小铃铛放在他枕边:“七哥,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就摇这个铃铛,多远我都能听见,立马赶过来。”   段七颔首,目送他离开。   十六越来越沉稳从容了。   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需要自己提醒帮扶的小少年,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靖王带给他的。   他往后的人生,再也和自己无关。   ......   夜色昏沉,月隐无声。   段钺匆匆赶回靖王房间时,就见里头一片漆黑,安静异常,连盏灯都没留。   段钺心道不妙,连忙推门进去。   王典正靠着柱子睡觉,被他动作惊醒,一个激灵扑上去抱住他双腿:“大人!不行,不行啊!您可千万不能进去!”   段钺脚动不了,低头怒道:“我凭什么不能进?你再拦信不信我揍你?”   王典哭丧着脸:“王爷不让您进啊!您要是去了,奴才这脑袋就得掉了啊!”   段钺抓抓头发:“他生气了?”   何止生气,气哭了都。   王典苦笑:“连晚膳都没吃,也不理人,只顾着伤心了。段大人,奴才侍奉王爷这么久,他也只对您动过情,您就可怜可怜王爷,下回别再惹他难过了,啊?”   段钺理亏,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顿了顿烦躁道:“那我能怎么办,他也太娇气了,我照顾段七而已,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段大人,您对王爷时冷时热,王爷怎么会有安全感?他不敢信任您,因此哪怕是风吹草动也要心惊胆战许久,生怕您离开啊!”   段钺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我对他还不够好?”   王典叹气:“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大人,奴才斗胆问一句,您是真心喜爱王爷么?”   “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跟着他?我脑子有病吗?”   “您若是真心想和王爷过日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您该好生想一想,往后究竟要如何对待他。”   段钺摸着下巴看他片刻,突然道:“你一个太监懂得还挺多。”   王典:“......”我就当您是夸奖吧。   段钺想了会:“我懂你意思,你无非是觉得我对段初初的态度太轻佻太儿戏。但这事原因不在我,在段初初他自己,他要是想不明白改不过来,我做什么都一样,知道吗。”   见王典困惑,段钺摆摆手:“算了我不为难你,待会你送点吃的进去,他饿着肚子睡不着的。”   “那大人呢?”   “他不是不想见我么,那我就让他开心几天。”   段钺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王典唉声叹气,去小厨房准备了些点心热粥,端进屋子。   靖王还没睡,听到动静一个激灵抬起头:“段钺!?”   “王爷,是奴才。”   靖王伸头往门外看:“段钺呢,我听见他声音了。”   “您不是不让他进门么......”   “所以他就这么走了?!”   “......”那、那不然呢,要是硬闯您不又得嫌他不尊重您了么。   王典也搞不清自家王爷在想什么了。   “段大人让您好好休息,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靖王又气又怒,转头蒙住脑袋,冷冰冰道:“不吃,滚。”   王典道:“是段大人吩咐送来的。”   靖王眼睛又闪了闪,抬起头:“他自己做的?”   “......”王典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段钺的意思,王爷这是自己想太多,瞎吃醋呢。   “不是。”王典见自家王爷神色低落下来,他又连忙补充一句:“但这是段大人亲自吩咐小厨房做的!”   靖王沉默片刻,起了身。   “那端过来吧。”   王典抽抽嘴角,躬身上前。   ......   翌日,靖王终于没赖床,早起上朝去了。   段钺也没闲着,暗中跟着他贴身保护。   靖王如今是朝里炙手可热的权臣,想对他下手的人比比皆是,平日待在靖王府时便大小刺杀不断,一出门更是四处危机。   这一路上段钺少说也拦截了十几次暗杀,到皇宫时,他手里多了四五枚毒镖,两把利剑,几十支羽箭,再多来几次,他以后连买武器的钱都省了下来。   眼见靖王安全进了金銮殿,段钺才终于松口气,蹲在屋顶上等着他出来。   他身侧不远处也潜伏了数十个暗卫,看衣衫制式不同,应当是各家朝臣们暗中豢养的私兵。   原本天朝律法不允许私人养兵,但老皇帝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追究。   段钺瞥了一眼,粗略估计了下战力,发现都是些杂兵,也就没怎么在意。   没想到有个人来向他搭话,“唉,兄弟,你也是来刺杀靖王的?”   “......?什么?”段钺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装了,现在来这里的不都是为了这个?”   段钺顿了顿,淡定道:“不是,我送我家主子来上朝。我家主子叫张呈瑾。”   “哦,那位小将军的人啊。原来你是家养的,我竟看错眼了,以为你是同类。” ??怎么,这年头暗卫还分家养和野生的?   段钺问:“敢问大哥高就?”   “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是黑市谋生的赏金刺客。”他指了指周围几个隐藏的气息,“你瞧,这些都是。”   段钺眨眨眼:“这是出了什么事么,为何要取靖王性命?”   “既然你不是靖王的人,告诉你也无妨。”   那刺客见他俊俏,生了几分好感,便道:“前几日黑市里出了个悬赏,只要取下靖王爷人头,赏赐三十万两黄金,消息一出,江湖各地的刺客都涌来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还只是少数。”   操,难怪这几天那么多刺杀。   段钺:“大哥可知晓这悬赏令是何人所贴?”   刺客摇摇头:“这等机密之事,怎会让我等知晓。不过这全天下能拿出三十万两黄金的人,也不过寥寥数位罢。”   段钺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道:“可我听说靖王身侧守备严密,大哥有把握击杀他么?”   “我打听过了,靖王爷昨日和他那个小暗卫闹翻了,只要那段十六不在,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段钺轻笑了声,余光一瞥见朝臣们陆陆续续下朝出殿了,便起身道:“那就祝大哥平安吧,小弟还有事。”   刺客疑惑:“你去何处?”   “我家主子出来了。”   段钺说着,脚尖一点,身子如燕蹁跹凌跃,轻盈落在靖王身后。   而后抬头,朝那刺客笑了笑。   刺客:“......”   靠,被骗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王爷偷偷摸摸亲暗卫   靖王不得不承认,看到段钺飞身而来的那一瞬间,他心跳急剧加速,激动得心脏快蹦出嗓子眼了。   “哟,这不是段十六么。王爷,您家小暗卫来了。”   “哈哈,瞧把他担心的,王爷离开片刻都不放心,还要亲自来接人。”   周围有几个被他提拔上来的朝臣笑着打趣。   靖王低咳一声,淡淡道:“呵,来这么迟,真是宠得他无法无天了。”   几个朝臣对视一眼,忍着笑夸赞:“王爷真严苛,段大人这身轻功炉火纯青,该是天下无双了吧?换做我可舍不得苛责。”   “你可没那个福分。段大人容貌俊美,武功高强,这般才俊,却对王爷如此忠心赤诚,自然是因为心怀钦慕。”   “嚯,原来如此,王爷好福气。”   靖王费了老大劲,才将翘上天的唇角用力压下来,冷哼一声,矜持道:“这有什么,没点本事,他怎么做本王的贴身暗卫。”   朝臣也很给面子地捧场,一顿花里胡哨拍马屁,把靖王爷伺候得快飘上天去了。   段钺落地时,就见他眼底微光闪闪,整个人都仿佛春风拂面桃花盛放一般招摇耀眼不已。   “怎么了你,这么开心,捡钱了?”   靖王负手,冷傲道:“不是吩咐了你留守府中么,非要来接本王做甚?本王又不是离了你就不会走路。” ??段钺头顶冒出一串问号。   “你傻了?还是烧糊涂了?”他凑过去摸摸靖王额头。   靖王拂开他的手,哼道:“别以为你紧张本王,本王便会宠爱你,难道本王给你的自由还不够多么?真是放肆。”   “......”完了,狗子傻了。   段钺道:“王爷,你说不是哪里不舒服?”   靖王不悦:“你难道才看出来?”   扫了眼他身后那些笑呵呵的朝臣,好似悟出了什么。   他顿了顿:“那、奴才知错,请主子恕罪?”   靖王:“哼,知错就好,姑且饶恕你。”   “......”得了便宜还卖乖。   段钺抽抽嘴角。   但见他浑身闪闪发光实在可爱,也舍不得拆穿。   他清楚靖王故意想炫耀的小心思,便弯腰恭敬道:“奴才已经替王爷准备好了午膳和小食,王爷现在回府歇息么?”   靖王将手递给他,道:“本王累了。”   段钺很配合地单膝下跪:“奴才僭越,王爷若不嫌弃,奴才扶王爷回府如何?”   靖王翘翘唇角,又压下去。“准。”   众朝臣见此,纷纷接道:“段大人真是宠爱王爷啊。”   “王爷好福气。”   “主仆情深。”   “实乃佳话。”   靖王背脊挺直,若是有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段钺心里笑了声,上前一步,勾住他的腰,薄唇不经意擦过他耳侧,低声道:“你倒是挺会享受。”   靖王耳尖抖了抖,桃花眼斜睨他:“你不准?”   “准,怎么不准。”段钺低笑,手臂轻轻一用力,便将他提起来,打横抱进怀里。   靖王没防备,下意识叫了声,搂紧他脖子。   “你、你做什么......”   段钺低头,几乎贴到他脸上,勾唇笑道:“王爷不是嫌奴才不称职么?今日就叫您试试,何谓尽心伺候。”   他抱着人回头,对那几位目瞪口呆的朝臣点头笑道:“奴才还要回府替王爷暖床,先告辞了,诸位大人请随意。”   靖王耳根子都红透了,桃花眼慌乱地瞥一眼那些石化的朝臣。   等两人走远了,他才小声道:“你、你胡说什么。”   段钺挑眉:“胡说?这么说王爷不想让奴才暖床?”   靖王红着脸,结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抿着唇道:“别想扯开话题,昨日。你撇开本王不管的事,本王还没原谅你。”   段钺轻笑:“那今日奴才努力暖床伺候,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宽恕奴才这次罪过吧。”   靖王头埋进他怀里,拱了拱,好半晌,小声道:“本王勉强考虑一下。”   段钺感觉自己心都要被他暖化了。   “王爷今天想吃什么,待会回去我给你做。”   他声音温柔又低沉,说话时坚硬的胸膛微微颤动,能让人感受到他有利沉稳的心跳。   靖王头埋得更深了,耳尖发红,“本王不挑食,你做的本王都吃。”   说得好听,不过段钺清楚他纯属放屁,要是自己炒一盘萝卜出来,这人指不定要把碗都给摔了。   “好久没吃鱼了,要不今天......”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靖王疑惑地抬头,就见他眯起眼,神色似笑非笑。   “怎么了。”   “看来喝鱼汤之前,还得先处理几个杂鱼。”   靖王反应过来,立即回头。   就见宫门外,围了几十个杀气腾腾的黑衣人,而守卫殿门的禁军,早已倒在血泊之中,死状凄惨。   靖王蹙眉,“皇宫脚下,何人如此胆大。”   段钺将他放下,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眼底森冷,唇角噙着毫无温度的笑意:“还不是因为王爷您太受欢迎,有人特意花了三十万两黄金,想要取您项上人头呢。”   靖王也抽出匕首,背靠着他,作出防御姿势,警惕地扫过周围宫墙。   “可知是谁?”   段钺冷声:“若我知道,他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语罢,身影似离弦之箭,陡然冲出去!   下一瞬,人群爆发一阵惨叫。只见残影如风肆虐,宛如修罗横扫,剑光四绽,血花飞溅。   疾风带人赶到,原本想要加入战局去,但见此屠杀场景,也不由望而却步,心生畏惧。   段钺太强了,他根本不需要帮忙。   疾风震惊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吩咐人将靖王围起来护好。“王爷,属下先送您离开。”   “不。”靖王没动,桃花眸专注地望着不远处厮杀的黑衣少年。   他总觉得方才那一瞬,段钺似乎极度愤怒。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生性自私,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宝物,谁敢越雷池半步,就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短短两三刻,刺客被他屠得只剩一人。   满地鲜血,一片横尸。   段钺身形挺拔,眉眼微垂站在炼狱里。   长风卷起墨发飘扬,雪白长剑干干净净,不染一丝血迹。   这一幕残忍又震撼,美到极点。   靖王分开护卫,缓步走到他身后。   “十六......”   段钺眸光动了动,侧首看过来。   他从靖王清隽的桃花眼里,看到浑身浴血,狼狈疯狂的自己。   “你流血了。”靖王伸手过来,想替他擦去脸上血迹。   段钺怔了下,立刻后退,背过身去,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这才回头来笑了声:“是别人的,我没事。”   靖王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无言半晌,放了下来。   “你若不喜,我不碰你便是。你不必躲。”   “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我只是......”   段钺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总不能说那一瞬间想到了前世吧。   前世他每次做完任务,身上都避不可免要沾点血。有时候是自己的,有时候是别人的。靖王有洁癖,每次都会嫌恶地让他滚远点。   或许是杀戮麻痹了他的感官,让他恍然间错觉自己还身处前世,还面对着那个冷心绝情的靖王。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留下来的唯一一个活口见防守松懈,悄声后退。   段钺机警地转头,长剑一指:“去哪?”   刺客咽了口唾沫,慢吞吞举起手投降:“兄弟,有话好说,别动手啊。”   这人正是不久前向段钺搭话的刺客。   段钺勾勾唇:“大哥,我都警告过你别找死,你这不是自作自受么。”   刺客挂上苦脸:“那我也没办法啊,大哥上有老下有小,总得赚钱养家不是。”   段钺挑眉:“你很缺钱?”   “不缺钱谁会来干这苦差事。”   段钺轻嗤,朝一旁靖王伸伸手,“小金鱼,给我。”   靖王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精致的金鱼戏莲叶图样的小荷包,乖乖递给他。   段钺从荷包里抽出两张五千两面值的银票,在刺客面前晃了晃。   “大哥,你与其去争那看不着影的三十万两黄金,不如务实一点,替我找出悬赏令金。主,这一万两就是你的,怎么样?”   刺客眼神亮了亮:“兄弟,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大哥就不客气了,三日之内,这名册一定会出现在兄弟案头!”   段钺爽快地收了剑,将银票给他,看他飞身离去。   靖王这才出声:“他身份不明,来意不善,你又杀了他这么多兄弟,当心放虎归山。”   “兄弟?”段钺笑了笑,“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哪来什么兄弟,不过自扫门前雪罢了。王爷放心,他不会回来报仇的。”   靖王不由看向他:“你如何知晓?”   段钺回身,朝他挑挑眉,指了指自己鼻子:“因为,我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先前那刺客之所以放松警惕,向他搭话,也不过是被他气息所迷惑,以为是同行。   他们这种鬼门关前挣扎的人,对同类最为敏感。   靖王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这样的段钺,让他感觉很陌生遥远,好似飘在天上的云,抓不住。   “走吧王爷,回府。”   段钺不太喜欢血味,嫌弃地闻了闻衣袖,把染血的外衣脱了。   靖王怕他冷,解开鹤氅罩在他身上,见他眉眼疲惫,便将他搂在怀里让他休息。   直到这时,蒋飞尘才带着禁军姗姗来迟:“王爷恕罪!属下来救您了!”   段钺倚在靖王怀里,闻言冷笑:“你再迟一点,就可以给你家王爷收尸了。”   蒋飞尘冷汗直滴,连声告罪。   段钺懒得理,闭着眼枕在靖王肩头休息。   他内伤还没好全,方才动用的内力又太多,这会有点虚。   靖王也没降罪,吩咐蒋飞尘把地上尸血收拾干净,让他加强防卫,便抱着段钺乘车离去。   马车颠簸,段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朦胧中,察觉到唇上湿湿软软。   他猛地睁开眼。   靖王慌忙抬头,掩饰地捂住嘴,雪白耳尖染上一点红。   段钺直勾勾盯他片刻,突然笑了声:“段初初,你想亲就亲,干嘛偷偷摸摸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骚又骚得很,弄你又不肯   靖王死鸭子嘴硬:“没亲。”   段钺一抹唇角,指腹染上水意。他微挑眉,似笑非笑睨着靖王,“那这口水是什么,狗舔的?”   靖王抿起唇,不乐意他这么说,撇过头哼了声。   “是你嘴上有血,本王替你擦了。”   “好吧。”段钺假装接受了这个解释,点点头。   正当靖王放松下来,以为糊弄过去时,却见他忽然倾身上前来,嘴角带着邪肆的笑。   “可是我现在想亲你,怎么办?”   靖王被逼至角落,仰头睁大了眼看他。   因为角度原因,窗外阳光斑驳落进他眼底,仿佛桃瓣随风飘落清泉,荡开一圈涟漪。   段钺呼吸微滞,像触碰幻影般,小心翼翼地抬手抚上他脸颊。段初初是妖精么,怎么能这么好看。   “十、十六......”靖王顺着他的力道,被迫抬起头,呼吸急促。   段钺觉得很新奇。他那个心机冷酷的王爷,此时此刻竟像一只掉入陷阱走投无路的猎物,需要观察他的眼色而行动,依附他的意愿而生存。   其实他本可以不这样。   段钺喜欢他,也真心愿意臣服和归顺。   是他自己不敢。他总是心存愧疚、充满不安,将自己当成段钺的奴隶妄想以此赎罪。   殊不知段钺此人天性逆反,恶趣味十足。靖王越是一味服软,他就越是想狠狠欺负他。   “我改主意了......”   段钺忽然低笑,缓缓低下头来,和靖王平视。   靖王喉结微微滚动,克制着某些冲动。“什么。”   “我不亲你了。”段钺揪住他衣领,拽向自己。“我要你亲我。”   靖王桃花眸颤了下,有那么一瞬间,段钺能从他眼底看到几近疯狂的欲望和偏执。   但野心暴露也只有短短一瞬,很快就被他压下去,又恢复成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颤声回了句“好”,乖乖捧起段钺脸颊,动情吻上去。   段钺闭上眼仔细感受他的吻。没有想象中狂风骤雨的掠夺,也并非细水流长的温润,而是一种冰冷的、缓慢的侵蚀,带着精心的算计。   如同藏在阴暗角落里滋生的青苔,如同隐于地底疯长的藤蔓,一旦生成,就再也灭却不去。   这是靖王独有的天性。他示弱,他吃醋,他不安,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局。他坚信自己能用这些不堪的手段,一丝一缕织成蛛网,缠裹住不慎落在陷阱中的蝴蝶。   其实哪有这么麻烦。   明明他只要一声令下就好。   段钺愿意为了他改变一切。   不过既然他本人察觉不到,段钺也绝不会提醒他。   他乐意极了,看靖王努力挣扎、拼命求宠的模样,简直太有意思了。   一吻毕。   靖王盯着他的脸,渴望又谨慎地问:“还要吗?”   段钺轻轻睁开眼,眼底意味深长。   “好啊。”他缓缓道。   在外头驾车的疾风听了整整一路的口水交换声。   身为铁骑的尊严和荣耀不允许他心志动摇。   因此替自家王爷撩帘扶下车时,他也仍然冷酷地绷着脸,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段钺却没那么好心放过他。   侧身而过时,斜眼睨他,勾唇道了句:“你家王爷的娇。喘,好听么?”   疾风:“......”   啊啊啊!主子您快擦亮双眼看清楚!这哪是什么忠心耿耿的暗卫,这个男人他就是个恶魔啊!!   靖王走在前头毫无所觉,见段钺没跟上,疑惑回眸:“怎么?”   “没事。”段钺朝他笑笑。   然而转头看疾风时,笑容却瞬间收起,替他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漫不经心说着杀气四起的话:“下次遇到这种事,记得堵住耳朵滚远点,再敢偷听,当心我废了你。”   “......”   见疾风铁青着脸浑身僵硬,段钺嗤笑一声,越过他离去,露出个阳光的笑容,去牵起靖王的手。   靖王有点吃醋,不悦问他:“你在和他说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段钺笑眯眯地:“没有,只是让疾风去买些糕点,王爷不是最爱吃城南那家梨花酥么?”   说着他抚了下靖王眼角:“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找来。”   这般宠溺对靖王来说简直是暴击。   靖王耳尖发红,被哄得找不着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最后不自在地移开眼:“谢谢。”   刚被人威胁过沦为跑腿小弟还在后面观摩了整个过程的疾风:“......”   王爷啊,您清醒点,这男人就是在糊弄您啊!他刚刚还想杀了您最得力的属下!   然而靖王听不到他的心声,退一万步说听到了也会装作没听到,甚至可能会因为段钺吃醋的行为而暗自窃喜。   疾风深知自家王爷尿性,只能认命驾车跑去城南排队买梨花酥。   ......   只要段钺愿意用心,世上没有他拿不下来的人。   昨日靖王还在因为段七的事生闷气,结果今天被段钺哄了一整天,已经飘飘然不知所以了。   用过晚膳,他甚至还主动问了句段七伤势如何,又说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告诉他。   段钺想笑:“你不介意我照顾他了?”   靖王道:“本王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段钺:“既然如此,今夜王爷就自己睡吧,我去替他换药。”   靖王:“你敢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段钺额角青筋迸了迸。“你不是不吃醋?”   靖王一脸平静:“本王没有吃醋,本王是为你好,你答应要替本王暖床,本王不能让你变成不忠不义不守信之人。”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大恩大德?”   “不必,本王分内之事。”   呵,呸。   段钺想了想,还是没走。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总放靖王鸽子也不好。   他走到靖王面前,俯视他。   靖王面无表情看他,其实心里也没底。段钺最讨厌被威胁,惹毛了他自己恐怕哭着都求不回来。   正胆战心惊甚至后悔时,却没想到眼前少年突然弯下腰,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朝里间走去。   靖王瞳孔微微放大,惊诧地看他。   “段钺?”   段钺道:“说好替你暖床,你待会可别求饶。”   靖王一开始没懂他意思。   等到段钺将他衣衫都褪尽送入水中,他自己也脱衣入了水时,靖王才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浑身汗毛倒竖,直往后退。   “段钺、别,我还没准备好......”   段钺也不知道他一个上面的要准备什么,不过看靖王紧张的样子,估计是错以为自己要上他。   段钺虽然也挺想试试在上面的滋味,但为了保全靖王所剩无几的面子,他倒没打算真把人草了。   不过有一说一靖王努力保护贞操的样子实在有趣,段钺故意不解释,强行将靖王搂进怀里,沉声道:“你说喜欢我,难道不愿意为了我雌伏么?你的喜欢竟如此浅薄。”   靖王桃花眼湿漉漉看他:“不是、我......”   段钺故作受伤:“罢了,你若排斥,我离开便是。”   他作势失望离开。   靖王一慌,抓住他的手,颤抖地送到自己身下:“别走,我愿意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傻狗。   段钺勾了勾唇,回身将他抵在暖池玉璧上,指尖暧昧划过他后腰:“当真?这种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你可不许后悔。”   靖王想通了,神色坚定地点点头:“只要你不离开,我能为你做任何事。”   对他这种当过王爷做过皇帝的男人来说,这恐怕是他做过最艰难的决策了。   段钺平静看他片刻,忽而展颜笑起来。   “王爷,你知道第一次被进入是什么感觉吗?”   靖王脸色一红,抿紧唇摇摇头。   “会很不舒服,又胀又撑,倘若前戏做不好,甚至会撕裂流血,若是那东西留在体内不及时清理,还会生病。”   靖王怔怔看他。   他从来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禁忌。   他从前对段钺做这种事时,从来没做过什么前戏,更没有帮他清理过。   每次段钺都会流血,痛苦不堪。   他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甚至将此视作为对段钺的惩罚。   “我、我......”靖王脸色苍白,像是要哭了,“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段钺轻轻一笑,轻柔地抚摸他脸颊,微微垂首贴着他眉心,温柔道:“没关系,以后知道就行,王爷,这次记得要对我好一点,轻一点。”   靖王眼睫颤了颤,似乎不敢置信:“你不是......”   段钺按住他嘴唇,如同叹息般:“我怎么舍得让你做这种事。”   他的王爷,是云端的仙人。   段钺不愿他受半点委屈。   然而尽管做好了自己献身的准备,姿势都摆好了,只差临门一脚,靖王却在这种关键时刻怂了,捂着下身直后退,死活就是不肯做。   段钺撅着屁股回头问他为什么。   他红着眼哭唧唧说,这样太委屈段钺了。   段钺简直无语,不给进的时候闹着要蹭他,真让他进来他又软了。   他只能硬生生忍下被勾起来的情欲,把三下五除二帮靖王擦干净身子,被褥一裹扔到榻上。   “睡觉!”   他在心里默念十几遍清心经,好不容易平复下躁动的血液,昏昏入睡。   结果半夜,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闹醒。   他睁开眼,看见段初初小心又隐忍地缩着身子,闭紧双眼满头大汗,手伸进亵裤里轻轻动作着。   “......”段钺很想装作没看见继续睡觉,可身边阵阵娇吟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的防线。   段钺忍无可忍,睁开眼。   “段初初,你在干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别想再上老子的床   靖王没料到会惊醒他,登时动作一僵,浑身冷汗直冒,大气不敢出。   段钺冷声:“别装死,我都看见了。”   他说着有点气:“段初初,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让你做的时候你不做,别人睡觉了你又开始发情。”   靖王不情不愿睁开眼,从他怀里抬起头。“我热。”   “热你就滚出去睡。”   段钺起身,拎起他衣领,汲着鞋走到门前,把他扔进院子外厚厚雪地里。   靖王哆哆嗦嗦,爬起来抱他大腿。“段钺、段钺别这样,本王错了,本王再不敢了,别把本王扔在门外行不行。”   段钺面无表情俯视他:“去偏殿睡,别他妈吵我。”   靖王嘴一撇,泪两行:“你不在本王睡不着。”   “呵,活该。”段钺抽出腿,一脚给他搡过去,“滚远点,以后你都别想上老子床!”   “啪”一声巨响,木门结结实实阖上。   靖王生怕他不理自己,急得锤门:“段钺,你听本王解释!你别生气,本王悔改好不好?”   “段钺、你开开门,本王真的不敢了!”   “十六、月月......宝宝!”   靖王快哭了,可惜段钺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任他怎么求饶就是不开门。   门外落了雨,气温越来越低。   靖王只穿了一件单薄亵衣,冻得嘴唇发紫,抱着膝盖缩在屋檐下躲雨,后来越想越心酸,忍不住哑着嗓子哭了一声。   “宝宝,你行行好,要不给本王一床褥子也行啊。”   “吱呀——”门陡然开了。   靖王双眼一亮,以为他原谅了自己,手脚并用就要往里爬。   段钺一只手恁住他脸盘子抵出去,甩了床薄被出来,一言不发,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靖王:......   靖王眼泪都要喷出来了。过分!绝情!   屋檐上,正守夜的疾风见雨水飘落到他身上,便现身撑开雨伞,遮在他头顶。   “主子,属下送你去偏殿休息?”   靖王蹲在墙角不动。“不去,滚下去,别妨碍本王。”   疾风劝道:“您身体不好,淋了雨会出事的。”   靖王没说话。   他要的就是生病,否则怎么叫段钺回心转意。   疾风见他无动于衷,只能将伞留下,无奈离开。   猎鹰见他淋雨回来,将他拉进自己伞下,伞沿朝他那边微微倾斜,避免雨水落在他肩上。   “主子和段大人调情,你跟着掺和什么。”   疾风瞪他:“那叫调情?再这样下去,主子身体都要被折腾坏了!”   “那也是段大人心疼,轮不到你我多管闲事。”   疾风气得噘嘴。   他倒也不是对段钺有意见,只是觉得自家主子那般傲气尊贵的一个人,都对他如此卑微讨好了,他怎么一点都不晓得心疼心疼呢?这男人的心是铁做的吗?   今夜整个靖王府都没睡好,提心吊胆留心主宅的动静,生怕自己王爷出了什么意外。   只有段钺睡得香。   靖王不在,那么大一张床他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翌日醒来,靖王已经离开了。   段钺有点奇怪,他还以为狗王爷没撑住晕了呢。   王典送热水来时,他问靖王去哪了。   王典道:“方才宫里探子来信,陛下病重,王爷来不及叫醒您,便匆匆赶去了。”   段钺洗脸的动作一顿,扯下毛巾:“老皇帝终于要死了?”   王典嘴角一抽。   这位玄卫大人明明深受陛下宠爱,却总是最巴不得陛下早点死的那个人。   “王爷吩咐奴才告知大人,等您醒来后,便随疾风大人前往城外铁骑驻扎营,等候指令。”   段钺将毛巾放回去,擦干手,从靖王的梳妆台上摸了盒脂膏,涂在手上,还有空梳了个发型,扎起长发。   王典见他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由急道:“大人,您快些。”   段钺转头看他:“为什么要快?有紧急情况?”   “这......”王典眼神飘忽,强行镇定:“其实疾风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再不赶过去,他恐怕又要生您的气了!”   “哦。”段钺一脸无所谓,“那就让他气去吧。”   段钺弯腰绑好鞋,将长剑擦拭干净,归入剑鞘背在身后,在大腿和臂弯处绑上束带,将匕首和暗器一一插进去,又用衣衫遮住。一副武装齐全的模样。   王典有种不好的预感:“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段钺抬头,朝他一龇牙:“找段初初啊。”   “......”老天爷,还真被王爷说中了。   见他要出门,王典连忙扑上去,死死拖住段钺小腿:“大人、段大人!您听奴才说,这次陛下凶多吉少,王爷进宫一趟恐怕就不会回来了,您不能跟着一块去啊!”   段钺提了提差点被他拽下去的裤腰,淡淡道:“老皇帝病危,和他靖王爷有什么干系?他昨晚不才说没了我睡不着?我这就去陪他。”   “大人!”王典被吓得不行,“您就别寻奴才开心了!宫里可是东厂的地盘,王爷几次三番示好,司厂督都不领情,这次陛下病危,指不定就是他动的手脚呢!再说还有二殿下和三殿下在一旁虎视眈眈,王爷一旦行差踏错,这么多年布局可就白费了!”   段钺漠然:“所以他不让我去。我是他的累赘,会妨碍他争权夺利是么?”   “您怎么能这么想!王爷他是担心您啊!段大人,王爷对您什么心思,您不是应该最明白的吗?您若出了事,他会自责后悔一辈子的。”   段钺看他一眼:“我说真的,王典,你一个太监,怎么懂这么多情情爱爱大道理。”   “段大人!”   段钺见他要急得跳脚了,才摆摆手:“我不会有事的,放心。”   王典见死活劝不动他,一溜烟跑出去,把隔壁房间的段七接来了。   “大人,您就算不关心自己,也总得为段七大人考虑一下吧!您要出了事,段七大人可就没人照顾了!”   段钺眨眨眼。   对哦,差点把他兄弟给忘了。   “书书,高阶灵泉建好了没?”   小黄书探出头:“爸爸,昨天就好了哟。”   他的空间等级太低,承受不住高阶灵泉的冲击,因此这几日,小黄书一直在埋头替他巩固升级空间。   “辛苦你了,等空闲下来,爹有礼物送你。”   小黄书眉开眼笑:“谢谢爸爸。”   段钺摸摸它脑袋,看向段七:“七哥,抱歉,这几日我恐怕没时间照顾你。”   段七垂眸。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成了小十六的累赘。   [不必管我,去做你该做的事。]   段钺蹲下来:“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只是要送你去一个地方疗伤。七哥,你不要怕,闭上眼。”   段七不知他要做什么,木然片刻,顺从地阖了眸。   王典还在边上想着怎么劝人。   段钺一脚把他踢出去,关上门,让小黄书送自己和段七进入空间。   “好了,七哥,你可以睁眼了。”   段七只觉得头晕了一瞬,紧接着,便察觉有和煦春风拂面,耳畔鸣鸟轻啾,桃花混杂着泥土的清香涌入鼻间。   段七惊诧地睁开眼。   入目远山白云,碧水清流,山川青原延绵不绝,片片桃花灼灼盛开,宛若仙境桃源。   他们方才还明明在屋子里,冬雪未融,怎会一瞬间出现在这里,甚至连季节都变迁了!?   “我和七哥说一秘密,七哥不要害怕。”   段钺想了想,取出挂在脖子上的戒指给他看:“几个月之前,我得到一件洞天秘宝,便是这处桃源,只要手握墨玉戒默念,就能随时进出。”   段七怔忡好片刻。   这等神话传说他也只在话本中见过,哪能想到竟会发生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   但......他自己也经历了死后重生这等不可思议之事,再想想十六的奇遇,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了。   段钺知道此事太离奇,常人一时恐怕接受不能,因此等着他发问。   谁料,段七沉默半晌,只用手比划了一句:   [这枚玉戒,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么。]   段钺准备好的各种解释都卡在了喉咙,生生吞下去,干巴巴道:“不会,对我没影响。”   [那就好。]   段钺眨巴眨眼:“七哥,你没有其他要问的了吗?比如我从哪得来的?比如它有什么用处?比如是谁送我的?你都不问不想知道吗?”   段七摇摇头。   大抵是觉得自己太冷漠,他抬眸看向段钺:[只要你没事,就行。]   段钺眨眨眼,想起前世他在自己死后独自去扫墓的孤独场景时,突然鼻子一酸。   段七是个合格的暗卫。哪怕他兄弟死在面前,他也必须装作无事发生,一辈子忠于他的主子。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心。   段钺死后,段七替他立了衣冠冢,每逢月圆,独自前往后山枯坐一夜。   三年后,段初初彻底掌握朝政大权,天下平定,暗卫营退隐幕后。   段七辞去统领一职,自绝经脉而亡,尸体托人埋葬在段钺衣冠冢下一颗老树旁,生死相守。   这一切,段钺都早已从440那里得知。他兄弟不善言语,不会安慰,却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保护他。   段钺忍了好一会,抬起袖子遮住眼,才把溢出的泪意憋回去。这么大了还在他兄弟面前哭鼻子,未免太丢人了。   他将段七衣衫解开,抱着他走到灵泉附近,小心放入水中。   “七哥,这口灵泉能愈合伤口,复原经脉,它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段钺说着,把小黄书叫出来,放在手心递过去。   “这是守护此房天地的妖灵,它叫书书,七哥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它说就行。”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猜世上有几人是我敌手   段七弯下腰,眼见那花生大的年画娃娃从段钺手上,跳到自己掌心里,仰脸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脆生生道:“七叔爸早安!”   段钺:“......”   段钺一巴掌拍小黄书头上:“瞎叫啥玩意。”   小黄书委屈怼手指:“人家还是不是你的亲亲大宝儿啦,你就这么对人家哦?”   段钺嘴角直抽。“我没你这么不孝的逆子,叫七哥,再几把乱叫我让440来教育你。”   小黄书掐腰哼了声,跳上段七肩膀,自来熟地拍拍屁股坐下,对段钺小手一挥道:“你快去找靖王吧,这里有我守着,不会出问题的。”   段钺一点也不信任它的业务能力,但此时此刻除了交给小黄书也别无他法。   他不放心地叮嘱几句,便匆匆离开空间。   剩下段七和小黄书大眼瞪小眼。   [你和十六......什么关系?]   小黄书:“十六是爸爸哒!”   ......   段钺还不晓得这破系统在抹黑他的信誉。   他借助空间通道,直接传送进宫墙之中。   老皇帝病重,定然会召集各位皇子在跟前伺候。   此事关乎皇位。段钺虽说要救靖王,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打算先找段飞商量一下,因此率先传进了暗卫营之中。   谁料,刚一落地,便被无数刀剑架住脖子,杀气四溢。   “你终于来了,段十六,我可在这里等你半日了。”   一道熟悉声音在身侧响起。   段钺心道不好,立刻转头看过去。   就见司凛大摇大摆坐在段飞位置上,勾唇冷笑。   他身侧,十几个暗卫都被擒住,栓起手脚关押在笼子里,包括段一段四等几个玄卫。   他们并未受伤,武器也都扔在不远处,看情况恐怕是受胁迫之后被迫投降的。   能同时威胁到暗卫营这么多人,除了段飞出事,不做他想。   段钺一颗心直往下坠,手腕微抬,握住背后剑柄,目光森凛。   司凛看穿他意图,嗤笑一声。“段十六,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那位亲爱的统领,恐怕就要因你而丧命了!”   果然是统领出了事。   老皇帝瘫痪后一直疑神疑鬼,指名要统领亲自守在身侧护卫,还经常发脾气磋磨统领。   段钺劝过很多次,叫段飞和自己一道离开皇宫,但他不知出于何故,一直未曾回应。   早知放任自由会令段飞陷入危险,当初他就是绑也该给他强行绑回来才是!   段钺心中思绪涌动,神色冰冷:“你把统领弄哪儿去了!?”   司凛摊手:“我可没动他,他现在还好好儿地在养心殿伺候陛下呢。只不过他中了蛊毒,而我这里,正好有解药......”   段钺脸色骤然一沉,杀意疯狂涌出:“司凛!你敢对他下毒?!”   司凛哈哈大笑:“段十六,分明是你们暗卫营自己人下的手,你怎么凭白诬陷我?说来若不是拖你们暗卫营的福,东厂怕是还无法这么快控制皇宫!”   段钺咬牙攥拳。   他自然不相信暗卫营会出内鬼,能接近统领还下毒成功的,就只有他们几个玄卫。   每个玄卫都是段飞亲自教养长大的,情谊深厚,绝不可能有背叛者。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段钺冷静下来,手从剑柄上移开,缓慢举起。   “我不反抗,但前提是你不可伤害暗卫营之人。”   司凛冷哼:“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对旁人做什么。”   他一扬下颌,示意自己手下的番子过去,将武器从段钺身上脱下,给他手脚腕都戴上沉重的镣铐。   段钺蹙眉看这些人动作。“你们到底要如何?”   司凛不知想到什么,笑容逐渐消失,面目阴沉盯着他:“厂督要见你。”   ......   司凛至今仍想不通,段十六究竟有哪里吸引人。   昏聩的老皇帝病榻缠绵时还叫他名字。   三皇子为他悬梁自尽险些送了命。   靖王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事事顺从。   就连一向冷静理智的司乘雪,不惜花费巨大代价控制暗卫营,也只为见他一面。   旁人如何司凛丁点不关心,他唯独无法接受司乘雪对段钺倾注如此多的感情。   明明一直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明明最爱他的人是自己,可司乘雪眼里从来看不见他。   他真想杀了段十六,杀光所有分走司乘雪注意力的人,让他永远只能注视自己!   ......   段钺走着走着,背后忽而一阵恶寒。   猛一回头,就见司凛正杀气腾腾盯着他,手中长剑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刺向他。   段钺眯起眸子:“司凛,你现在杀了我,就不怕司乘雪怪罪你么。”   “你抵死反抗,被我失手误杀,督主有什么理由降罪于我?”   司凛冷哼,将长剑架在他喉咙上,“段十六,我真好奇,你究竟给男人下了什么迷。魂。药,让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爱上你。哪怕青楼妓女,也没你这般下流糟践的!”   搞半天,原来是嫉妒。   换做平时段钺绝不会同他争论这些,但偏巧赶上段飞生死不知的时候,他又说出了段钺生平最厌恶的那句话,让段钺当场怒火中烧,下嘴毫不留情:   “你自己废物留不住司乘雪的心,关我屁事?不惜抛弃身份抛弃姓名去给人当看门狗,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滩狗都嫌弃的烂泥!司凛,既然长得丑没有勾引男人的本事,就别他妈天天怪别人比你优秀比你好看。你还想让司乘雪爱上你?真可笑,你爹灭他亲族的时候你分明就在门外放哨!你欠他的血海深仇你有没有想过要拿什么还?就这你还想和他在一起?他不杀你就是对你的恩慈了,还只想他看着你一个人......我看你是脑子被门夹了还在这里做白日梦!”   四周几个被羁押的玄卫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小十六居然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十六吗!   司凛在东厂里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哪里被这般直白侮辱过,段钺这一顿劈头盖脸骂得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抖着手怒指他:“你、你......”   段钺扬首,讥讽冷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没本事少哔哔!”   “好、好!你想死,我成全你!”   司凛没奈住挑衅,长剑一挑便朝他刺去。   段钺眯眸,看准时机闪身一避,脚下几步瞬移勾住司凛小腿,正要发动墨玉戒带他进空间——   “够了,到此为止。”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宛如千斤重,让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双手伸进来,强行将他和司凛分开。   段钺微惊,转过头。   段飞!   “统领!”段钺也顾不上一旁碍事的司凛了,一脚就给他无情踹过去,激动回身。“您怎么在这里!您没有没事?他们说您中毒了......您的毒解了没有!?”   段飞被他吵得天灵盖差点掀了。   几日不见小十六嗓门怎么变这么大。   他揉了揉眉心:“别急,慢慢说,我没事。”   段钺本想替他探探脉,奈何自己双手都被铁铐锁住,只能拽拽他衣袖:“您快逃,去城外找靖王的铁骑,司乘雪已经控制了皇宫,他想对您下手!”   段飞按了按他脑袋:“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没事了,剩下的交给我。”   段钺怔怔看他。   好似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段飞在,他就什么也不需要担心。因为段飞会处理好一切,然后告诉他:没事,有我在。   他像一座大山,只要屹立在那里,就是暗卫营所有人最可靠的后盾,有他在段钺永远也不用担心天会塌。   然而这一次,段钺明显能看出来,他脸色苍白至极,眼睑下一片疲惫乌青,形销骨立、连下巴都尖瘦许多,如同经受了巨大折磨。   怎么会这样,明明前些时日见面时他还好好的......   “段飞!你是、咳、你怎么逃出来的?”司凛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狠狠咳了一大口血。   方才段飞阻止二人时,并未伤害段十六,却将一掌内力尽数打进了他体内,令他经脉受损严重,再狠一点,他就可以直接去见阎王爷了。   好歹自己也曾是玄卫候选之一,可与段十六性命一比,竟什么也不是了。   他执着剑,吩咐众人将段飞几人围困起来,誓死要将他拦在这里。   段飞神色平静,将段钺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他此番是独身前来,其余暗卫都被安排去了养心殿守卫。   “司乘雪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司凛愤怒:“督主要见的只有段十六一个!把他交出来,否则此处这么多人,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能带伤杀出重围吧!更何况,这里还有你暗卫营的俘虏!你要为了一个段十六弃他们于不顾?”   司凛说着将刀横在段一颈侧,神色凶狠。   “交出段钺!”   段钺蹙眉,上前一步。   段飞伸手拦住他,眉眼冷艳而森寒:“我暗卫营所有人都愿意为兄弟而死,你尽管杀。但他们若死,我亦再不会有顾忌,三日之内,东厂所有人都会因你的一意孤行去给暗卫营陪葬!包括你效忠的东厂厂督,司乘雪。”   司凛心一颤,被他不经意散发的煞气惊骇到,牙关打战,仍然硬撑:“你不过一个人罢了,东厂可不是吃素的!”   段飞抬手,掌心内力积蓄,浓烈地几乎形成实体,宛如狂风暴风般迎面震撼而来。   地上躺着的长剑似乎感受到他惊人的杀意,激动地嗡鸣震颤起来,发出一声尖啸,竟自己摇晃竖起,陡然飞入他手中。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这得要有如何强大的内力,才能内力化形,以气御物!?古往今来就连野史话本也从未有一人达到如此境界!   段飞微微抬眸,长剑直指司凛喉间。一片飞沙劲风中,他的身影锋凛如刃。   “司凛,我若使出全力,你猜世上有几人是我敌手?”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统领的悲惨过往   十几年前,江湖曾流传关于一个男人的传说。   紫霄剑聂飞,天生九转玲珑之体,生来明慧通武,三岁习剑,七岁斩奸,十岁剑道通明,步入宗师之境。紫霄剑宗唯一嫡传少主,众望所归的武林盟继任者,江湖风云榜上从未被打破纪录的榜首常驻。   据传他扬名的那些年,邪祟鬼魅未敢夜行,夷蛮小族无胆进犯,凡行路人耳闻此名,善者大赞,恶者奔逃。刑部三司年底统计罪案卷宗,在逃罪犯十之八九都被此人除去。因忌惮惊惧,那几年犯罪数例也大大降低。   运德末年,只要提起紫霄剑聂飞的名号,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事迹被百晓生编纂成册,坊间疯抢一空,除此外文人书生杜撰的画像话本更是四处流传。   然而事实上,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他面目,他的画像皆是身材挺拔雄壮、豪气干云的侠客之姿,完全满足了世人对救世主的向往。   却无一人知晓,真正的聂飞,红衣似火,冰肌玉肤,是个从骨到皮都透着冷艳姝丽的绝世美人。   他天性冷漠,一心除魔卫道替天行善,却从没意识到,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比邪佞歪道还要蛊惑人心的妖孽了。   好似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会昙花一现。   聂飞就像夜空划过的一抹流星,只短短在世上绽放了一瞬。   运德三十八年,聂飞追查凶犯时,从水中救起了时任太子的段彦辰。   段彦辰被他绝美容貌一眼惊艳,在得知他身份后更是心念蠢蠢欲动,提出想和他同行。   彼时聂飞初出宗门,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不懂藏锋的凛冽利剑,虽性格肃冷,却不通人情世故,自闭且疏离,不知该如何拒绝他人。   而段彦辰浸淫宫斗,英俊风流,博学多识。很快,就凭借一口巧舌获取了聂飞的信任,随他一道游历。   运德四十年,皇帝昏庸,龙子夺嫡,外族进犯。   那年聂飞十六岁,本该按照宗族安排,接掌紫霄剑宗,迎娶武林盟嫡女,接管江湖,过完自己辉煌喜乐的一生。   然而段彦辰却找到他,跪求他帮助自己平定天下,解救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   因此聂飞推了宗主之位,拒了武林盟邀约,解除婚约,孤身一人,隐姓埋名,参军入营。   在边境苦苦作战八余载,大军终将夷蛮打退关外,立下投降协议。   聂飞战功赫赫,连连升任,收服大半军队,班师回朝,百姓夹道相迎。   时任太子的段彦辰在东宫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聂飞毫无防备,喝下了段彦辰递过来的那杯庆功酒。   翌日早晨,他赤身裸体在段彦辰的榻上醒来。   段彦辰囚禁了他,以紫霄剑众和未婚妻的安危胁迫他留在宫里,襄助自己夺嫡。   那一年,是中承元年。   运德帝薨,太子即位,天下太平。   聂飞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江湖里。   而宫闱之中,多了一名暗卫统领。   其名为——段飞。   ......   百晓生对聂飞的记录,只写到他胜仗归来,便戛然而止。   因为谁也不知道,回到长安后,人人赞颂的聂将军去了何处。   暗卫营老一辈的人虽然心里有数,但都默契不提,只会在闲聊时偶尔感慨,还会被人当做吹牛。   如今年轻一代的暗卫,已经很少有知晓聂飞名号之人。   尽管他们仍然对自己的统领充满尊敬,却从不知,那个甘心自锁深宫为奴的红衣美人,曾经亦是挥手翻云覆雨之辈。   东厂顶级密宗里,收录了一卷关于段飞生平极为详细的小传。   据说,是中承帝亲笔记载,封存在此,任何人不得查看。   司凛为了斗倒暗卫营,曾违背圣令,偷偷翻看过密宗。   这之后他才知晓,堂堂一国之君的中承帝,究竟对这位高风亮节的暗卫营统领怀了怎样肮脏的心思。   从初见起,中承帝便对他生了觊觎掠夺的心思。   但他却并非爱慕段飞,而只是因为他生得像自己弟弟的皇子妃。   他将段飞囚禁在宫中,用为人不耻的手段逼迫他,一次次侵犯糟践他的身体,将他的尊严和骄傲尽数踩碎踏在脚下。   哪怕在段飞屈服之后,他也不曾放过段飞的宗族。   登基之后,他以公谋私,暗中绞杀了紫霄剑宗满门,并对外宣称归隐,同时借段飞父亲的名义,将段飞驱逐出宗门,与他断绝关系,再也不见。   段飞万念俱灰,再没了挣扎的力气。   中承帝仍然不停手,在得知段飞曾有婚约时,派人将那女子送入囚牢被糟蹋,将她的心肝剜出熬制成药,骗段飞说是补药,要他一日一粒服下。   段飞后来曾去武林盟寻过那名苦命的女子,却被他们愤怒赶出来,他只以为是自己负了那名女子才招致怨恨。却从不知,那名女子,骨血都已融化在他体内。   他去寻自己的宗门,遍寻不得。他以为是父亲恨他不争气才避而不见,却也不知,他的家人亲族皆已成了中承帝座下孤魂冤鬼。   除了中承帝段彦辰,司凛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晓这些秘密之人。   中承帝是个变态,几乎事无巨细地将段飞平生一点一滴都描述下来,包括床事和私密处的敏感点。   自然,对于段飞的武功和强大,他也着墨极多。   司凛深知,段飞看似病弱的身体之下,隐藏着怎样巨大的力量。倘若他当真毫不留手,哪怕他身中剧毒,阖宫上下也绝无一人能从他剑下逃生。   ......   “役长,不用怕他!咱们人多,他还能逃出去不成!”   “不错,谁不知段飞以身饲主,魅惑陛下,身子恐怕早就被掏空了!如何是东厂敌手?”   小春刃见司凛愁眉不决,淡淡道:“您若拿不定主意,请先让属下先去会会他。”   司凛一惊,拉住他:“不行!”   “役长?”小春刃不知他在忌惮恐惧什么。段飞的确厉害,但他们东厂也不容小觑。   司凛咬牙半晌,抬眸瞧一眼浑身凛冽的段飞,和他身后虎视眈眈的段十六,挣扎半晌,最后怒道:“罢,带他去见督主!”   ......   段钺眨眨眼,不敢想司凛这个刺儿头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他们统领可真厉害。   段飞敛了杀意,握拳抵唇,将喉间涌出的一口鲜血吞咽下去,抬头对司凛淡淡道:“锁钥。”   司凛万分不情愿地将钥匙拋过去。   段飞弯腰,解开套在段钺手脚上沉重的铁镣铐,揉了揉他被磨蹭得泛红破皮的皮肤,片刻,取出药膏径直给他抹上。   “既然内伤没好,就不要强行动武,没挣开不说,还将自己弄伤了。”   段钺摸摸后脑勺,傻傻一笑:“早知道统领会来,我才不费这功夫呢。”   段飞看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司凛不想看他二人相亲相爱,冷道:“好了没?好了就快点走,督主等许久了!”   段钺扒在段飞肩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气得司凛又是一阵心塞。   这段十六,好生无耻!   东厂就坐落在宣武门南处,众人很快抵达。   司乘雪见到段飞一道同来,并未露出讶异的神色。他既然有胆算计暗卫营,自然也能料到后果。   “不知段统领大驾,有失远迎。”又看向段钺,笑道:“段大人还真是个小孩子呢,本督请你来做客,你怎么把你家统领也带来了?”   段钺当做没听出他的嘲讽,躲在段飞身后道:“我一个小小暗卫,哪有胆一个人进东厂大门?”   司乘雪轻笑。他想这些年岁月变迁,唯独段钺没变过,还是前世那个有意思的人。   他心中感慨,正待开口说什么,段飞却突然插话道:“厂督请十六来此,可是为段轻辰一事。”   司乘雪微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勾了勾唇:“你果然知晓。”   段飞不语,对身边段钺道:“你先出去,将段一他们放了。”   段钺眨眨眼:“司凛不让。”   “他会同意的。”段飞说着,斜睨一眼司乘雪,“是不是,司厂督?”   司乘雪笑了声,斜倚在太师椅上,姿态散漫:“既然段统领这么说了,本督自然不好驳斥。司凛,把解药给十六。”   司凛咬牙,却不得不从。他不敢做任何让司乘雪不悦之事。   段钺接过抛来的瓷瓶,看了眼段飞:“统领,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吧?”   段飞摸摸他的头,温柔但不容置疑:“出去等我。”   段钺蔫了吧唧走出门。他不懂段飞为什么要支开自己,难道有什么秘密是他不能听的?那司凛怎么能留在里面?段轻辰又是谁?   他边出神,边蹲下来将解药喂给段一他们服下。   段四见他魂不守舍的,张嘴就咬了下他手指。   段钺吃痛,“嗷”了一声,“段四!你属狗吗!”   段四翻白眼:“快点给我解开镣铐,你发什么愣呢。”   段钺瞪他,“你武功都恢复了,不能自己挣开?”   段四“嘿”了一声,咔哒直接震碎镣铐,上手就去挠他:“小十六,我发现你跟着靖王爷这几天胆子见肥啊,你四哥也敢吼?”   段钺被他搂在怀里一顿乱薅,段一几个也不帮他,环胸站在一旁看热闹。   段钺怕痒,被挠得直躲,最后只得连声求饶,红着眼叫他四哥哥,才让他放过自己。   一排排暗卫齐齐蹲在东厂门前,对着东厂大门挑挑拣拣。   几个番子看得敢怒不敢言。毕竟是玄卫,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这里头一个的。   “统领到底中了什么毒?段一,你一直跟着他,难道也不清楚吗?”   段一摇头:“统领从北地回来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经常吐血,但他瞒着,不请大夫,也不肯让我告诉你们。”   “北地?”段四看向段钺,“那不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十六,你还记得那时发生过什么异常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出于兄弟情允许你亲一下   段钺想了片刻,左右看看。“九哥呢?”   不仅段九,段十二也没到。   段一摇头:“小九一直联系不上,小十二被二皇子困在宫里替三皇子治疗。”   段钺摸摸下巴:“统领中毒的事,九哥也许清楚内情,我见他和小十二哥私下会了几次面,还从小十二哥那里取了药,先前在边境时,也是他一直守着统领。”   段一和段四对视一眼,皆皱起眉。   “小九向来神出鬼没,这下糟了。”   几人还没合计出个法子,就见段飞从屋子里出来。   “统领!”段钺迎上去,紧张抓着他衣袖转了一圈,见他好好儿的没受伤才放下心来,探出脑袋看他身后的司凛:“你们对我家统领说什么了?”   司凛翻了个白眼:“你不会自己问他?”   就是问不出来才挑软柿子捏啊。   段钺收回目光,眨巴眨巴眼看向自家统领,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纯真无邪,一脸的好好奇想知道求告诉。   换做靖王早就缴械投降有啥说啥了。   但段飞丝毫不受诱惑,淡淡道:“东厂不会再干涉夺嫡之争,养心殿的封锁应该解了,你可以去见靖王爷了。”   段钺睁大眼:“司乘雪怎么会同意的!?”   殿门前传来一声低笑,司乘雪一袭单薄长衫,懒散地倚在门框上:“段大人,你想知道,过来对本督说几句好话,求上一求,本督可以告诉你啊。”   段飞皱眉:“司厂督,望你守信。”   司乘雪扶额笑了几声,眼见段钺从眼巴巴变成失望又变成恼羞成怒,欣赏够了,才忍笑道:“段统领放心,本督不会做伤害十六的事,但也请段统领答应本督,待一切平定后,务必将实情告知十六。”   “是去是留,是进是退,都该由段十六自己判断,谁也没资格代替他做出决定。”   段飞收回目光,摸了摸小暗卫的脑袋。   “我心中有数,不必你多说。”   段钺茫然地抬头,看看他,又看看一脸高深莫测的司乘雪,听不懂他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统领,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要牵连你......”   段飞眼神温柔下来,帮他把刚才和段四打闹时弄皱的衣衫理整齐,抚平他头顶翘起的呆毛。   “别怕,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眼下情势不明,还不能告诉你,待此事过去,我会亲自向你解释。”   段钺连忙抓住他的手,摇摇头。“统领,别插旗子了,你这么说话我害怕,我不要知道了,你别告诉我。”   段飞还没出声,一旁司凛问了句:“插旗子是何意?”   段钺一个眼刀瞪过去,张口就骂:“关你屁事。”   司凛:“......”   操他妈这变脸速度比天气还快,该死的段十六!   一众暗卫待在东厂大门口着实显眼,段飞将自家小孩都遣回去,嘱咐他们照看好自家殿下。   “陛下这会应该醒了,我要回养心殿一趟,靖王爷也在那儿,十六,你同我一道么。”   段钺眼珠子咕噜直转,把段一拉过来,让他扶着段飞。   “统领,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内伤药吃完了,我得去找小十二哥配点新的,让段一送您回去吧!”   段飞没察觉到他的小九九,颔首离开。   等他走没影儿了,段钺才转头看司乘雪,肃着脸皱起眉。   司乘雪勾唇:“段大人,你再这么瞧本督,本督可就不想让你走了。”   一旁司凛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了,可他不能动也不能开口,因为司乘雪会生气。   段钺无视他的杀气,对司乘雪道:“统领到底中了什么毒?你当真有解药?”   司乘雪还有些意外,他以为段钺要问段轻辰的事呢,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段飞对他更重要。   “解药是假的,那等蛊毒,寻常人怎会轻易得到解法?不过是本督为了诱使那几个暗卫投降而编造的谎言罢了。”   段钺听他这么说,心下越发冰凉。   司乘雪是何等人物,这世上竟还会有他得不到的东西,那想解开段飞中的蛊毒,岂不是难于登天了!   他勉强冷静下来。“阿雪,我和你做个交易,我答应你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你将统领中毒的原委告知于我,可以吗?”   司乘雪长眉一挑。   阿雪。   段钺怎会这般唤他?这可是前世两人交好时的称谓,这一世的段十六未曾经历牢狱之灾,未曾受过靖王虐打,不该对他这般亲昵才是。   他心下思绪百转,面上不动声色。   “段十六,你家统领不许旁人提及此事,自有他的道理,倘若我现在告诉你,他恐怕要气得将本督杀之后快了。”   段钺攥拳,眼眶发红,可怜地看他:“算我求你,我不想再看到统领出任何意外了,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司乘雪微微蹙眉。   段十六真是会拿捏他,算准他不忍心拒绝,竟露出这幅表情。   他叹口气。“段大人,你真是会给本督找麻烦,明知本督对这个条件没有抵抗力,还故意引诱。”   段钺不吭声。   司乘雪朝他招招手:“你上前来吧,我只告诉你一人。”   司凛终于忍不住:“督主,不可,他若趁机袭击......”   司乘雪收起表情,冷漠地扫他一眼:“谁许你多嘴的?”   司凛被他森寒的目光一扫,浑身血液冰凉,如坠冰窟,又恐惧又不甘心地咬牙退下。   段钺上前,乖乖站到司乘雪跟前。   司乘雪注视着他青嫩俊俏的面容,眸光好似追忆又好似感慨。“许久没同你如此亲近了。”   他道,伸出修长的手指捧起段钺的脸,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暧昧地在那光滑肌肤上抚了片刻。   段钺眨眨眼,有点难受,但没反抗。   “段十六......”司乘雪欲言又止,朱色的唇缓缓压下来,似乎想亲他,但又在靠近他唇角之前,顿住了,盯着小暗卫优美娇软的唇,犹豫不已。   段钺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督主,我对你没有男男之情,但你若是出于兄弟情谊想亲一下,我倒可以接受,只不过靖王会记恨你,他要是对付你我恐怕救不了你。”   “......”司乘雪好笑,摇摇头,最终只用指腹按了按他唇角,便直起身。“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现在已经清楚了。”   段钺好奇。“什么事?”   “那可不能告诉你。”司乘雪挑眉,“不过谢谢你没有推开我,否则我恐怕真的要爱上你了。”   段钺道:“你不会喜欢我的,你喜欢......”   司乘雪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斜眼扫过一旁司凛,笑容里带着威胁:“段大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清楚,嗯?”   段钺“唔唔”几声,说不出话,只好点头。   司乘雪捏捏他手感软乎的脸蛋,领他到屋内。   司凛也想跟着进去,但被司乘雪喝止在门外了。   司凛亲眼目睹他要亲吻段十六,嫉妒得双眼猩红,却什么也做不了。   “督主,让属下跟进去吧,属下担心您的安全!”   “废物,就算段十六要做什么,凭你又怎么挡得住,你是他敌手么?”   司乘雪一脸冷漠关上门,把段钺按在门框上。   段钺眨巴眨巴眼:“督主,有话好说,别整壁咚。”   “什么东?”   段钺挠挠头:“我都让你亲了,你还没告诉我统领的事呢。”   司乘雪让他附耳过来。   段钺对比了下两人的身高,发现自己居然比他矮,只好踮脚凑上他唇边。   司乘雪含笑,低声道:“段飞体内是蛊非毒,古琅琊云氏所出的牵心蛊,据传药石无医。”   段钺瞳孔微缩,一股说不上来的怒意在心中翻腾,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将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到底是谁害他!?”   “他自己。”   “......”段钺瞬间茫然,“什么?”   司乘雪觉得他这模样怪可爱,和前世那个杀人如麻的暗卫实在相距甚远,不由摸了摸他雪嫩耳尖。   “在边境时,段飞假意投诚,覃墨川不信任他,要他在段九体内下蛊借以控制他,段飞不忍,最终将蛊下在了自己体内,骗过覃墨川。”   “牵心蛊发作共分七轮,每轮都如同凌迟酷刑,痛苦层层递增,叫人生不如死。按时间算来,他这会该快到第五轮了。”   段钺喃喃:“第七轮会如何?”   “只有两个下场,一是熬不过去七窍流血而亡,而是熬过去却被蛊主所控制,彻底失去神智意识,变作行尸走肉。”   “不......”段钺闭上眼,他无法接受这种事,本以为自己重生就能救下所有人,可到头来段飞却比前世还要凄惨!他怎么能认同这种结果!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根本就不关心他,前世也是,这一次还是一样,我为什么这么无能!我不要......”   司乘雪听他这么说,不由叹口气:“你果然也同我一般......”   见段钺神态疯溃,司乘雪微微倾身,指尖碰了碰他的脸:“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只要能找到蛊主,段统领还有救。”   段钺神色惶然,抬头看他:“覃墨川已经被段初初杀了......”   司乘雪眯起眸子,勾勾唇:“他一个中原人怎么可能得到这种蛊?定然是单于绯铃所赠,此人仍在长安城郊徘徊,东厂已经去追查下落了,一旦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段钺怔怔的:“......你为何帮我?”   司乘雪勾起他下颌,薄唇微弯:“算是报答前世你救本督出狱之情。段钺,本督同你一样,亦是重生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靖王的蛊   前世,段钺曾受赵景幼陷害,被打入大牢极刑折磨。   靖王那时对他并无感情,一心只有权势大业。   恰好赵景幼能帮到他,因此当她说要给段钺一点惩罚时,靖王压根没放在心上,随口便应了。   也就是在牢狱中,倒大霉的段钺遇上了同样被囚禁的司乘雪。   彼时东厂衰败,司乘雪被靖王设计入狱,几乎放弃了生的希望,几次三番想寻死。   作为狱友的段钺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他把司乘雪用来上吊的绳子剪了,把他好不容易买的老鼠药扔出天窗,司乘雪要咬舌,他就封了他穴道,司乘雪要撞墙,他冲过去当肉垫。   司乘雪一面被刑罚折磨得遍体鳞伤,一面又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心累地放弃了寻死的计划。   段钺前世过得惨,三天一顿鞭五天进次牢,酷刑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因此司乘雪疼得奄奄一息时,段钺还有心思抽空照顾他,和他谈天说地。   入狱前两人是敌手,交战数次,入狱之后反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再后来,靖王大抵是觉得没有段钺陪在身边睡不着,因此又进了牢狱来,将段钺亲自抱出来。   那会段钺的右手已经彻底被折腾废了,连剑都握不了,人也苍白虚弱得像行尸走肉。   靖王摸摸他右手和脸颊,桃花眸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好一会,他大概是良心发现,说了句:此番本王是过了,你若有什么要求,本王可以弥补你。   段钺心中讽刺,但也习惯了他的薄情。   想了想,他求靖王将司乘雪放出来。   正是承了这个人情,重生之后的司乘雪,尽管对靖王履下杀手,却从未伤害段钺。   ......   “靖王知晓你重生之事么?”等段钺心情平复下来,司乘雪给他到了杯水,问道。   段钺摇摇头,过一会,又点点头。   司乘雪被他弄糊涂了。“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知道,但我没承认过。”段钺趴在桌子上,心事重重地耷拉着脑袋,“他也是重生的。”   “什么!?”司乘雪蓦地站起身,震惊不已。   段钺还以为他知道呢。“你没发现靖王这一世跟个娘儿们似的么,他前世不做人,这辈子装怂呢。”   司乘雪扶额,懊恼极了。“我以为是你做了什么,才让他改变了。”   “我才没那么闲,是他自己脑补太多。”   “难怪我每次布局,他都像提前知晓一般,竟是因为这个......我早该想到的!”   段钺托着下巴看他:“你还没放弃把段初初弄死的想法呢?”   司乘雪眉眼阴鸷:“前世折辱之恨,不共戴天!”   说着看过来:“段钺,这次哪怕是你阻挠本督,本督也绝不会罢手。”   段钺才没那个闲心插手他俩的恩怨,段飞的毒就够他头疼了。   若是靖王没那个本事躲过灾祸,斗不过司乘雪死了,那也是他自己废物。   他摆摆手让司乘雪放心,便告辞出门。   司凛见他开门出来,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在见到他衣衫有些微皱乱时,还以为他和司乘雪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嫉恨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段钺懒得搭理这个醋罐子精,越过他就要离开。   “站住!”司凛出剑拦他,“你到底给督主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向来嫌恶暗卫营之人,为何独独对你网开一面?!”   段钺白眼一翻,手往大腿上一摸,掌心悄无声息出现一柄匕首,眨眼横在司凛颈前。   他动作快如闪电,司凛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脖子就已经被刀刃割破流血了。   “住手。”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司乘雪走到门前。“段钺,别杀他。”   段钺回头看他一眼,“我帮你解决了不好吗,省的你以后看见他闹心。”   “留着他还有用。”   段钺耸肩,收了匕首。“好吧,听你的。”   他本也不打算要了司凛性命,好歹小时候还一起玩过泥巴。   “阿雪,待会你若是去养心殿,请替我转告靖王,我在冷宫等他。”   司乘雪颔首,目送他离去。   司凛跪在地上,屈辱道:“属下无能,令东厂和督主蒙羞了!”   司乘雪面无表情扫他一眼,冷冷振袖:“自己滚去刑房领三十鞭,下次再敢对段十六动手,本督要了你狗命!”   司凛心底恨得滴血,疯长的血丝爬满他眼底,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好半晌,他才咬碎牙吞下仇恨,闭上眼,沉沉应了声是。   ......   段钺离开东厂,往三皇子宫方向走去。   他想找段十二问问段飞的身体情况。   三皇子宫里比以前寂寥了许多。   段云琛已经病了许多日,宫人们平时行走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休息。   段钺避开守卫,从宫墙掠进去。   廊檐下积雪融化,潺潺流入青石板缝隙中。   三皇子披着厚厚的狐裘,安安静静坐在窗前,捧着画本正在一笔一划认真临摹。   段钺落在墙头,听到两个宫人在底下闲聊。   “三殿下好可怜,这辈子都不能习武了,以前哪里见过他这么寂寞的时候。”   “谁说不是呢,二殿下也许久没来瞧过三殿下了,三殿下又不能出门,每天都坐门口盼着有人来和他说说话,真让人心酸。”   “唉,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毕竟得了那种病......”   “说起来,那段十六也真是狠心,三殿下因为他命都险些丢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嘘......你可别在殿下跟前提他!万一又让殿下想不开自尽可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   段钺敛起心神,目光复杂,又看了眼不远处廊檐下孤独坐着的少年。   他不恨段云琛。   但段云琛前世曾对暗卫营痛下杀手,他亦无法原谅这个人。   停留片刻,段钺终究没露面,闪身往药房掠去。   寒风轻卷,送来一阵浅淡的薄荷冷香。   三皇子眼睫一颤,心有所感,抬头望去。   宫墙绵延,天色阴沉。   什么人也没有。   一片不知何处而来的枯黄落叶,打着旋儿轻飘飘落在他眼前。   三皇子怔怔伸出手。   枯叶落进他掌心,从叶脉处崩碎,化成齑粉,如同预示着什么。   ......   段钺打晕两个侍卫,闪进药房。   段十二正在埋头在配药。   段钺落到他身后,本想去捂他的嘴。   结果段十二似乎知道他会来似的,头也没回地道:“统领的药放在桌案上,自己拿。”   段钺眨眨眼:“什么药。”   段十二一顿,惊愕回头:“小十六?怎么是你!”   段钺更奇怪了:“你以为是谁。”   段十二张张口,很快就反应过来:“没,我只是惊讶,你今日怎么没跟着靖王爷。”   “我又不是他娘,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干嘛。”   段钺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没打算让他糊弄过去,“你给统领配了什么药?”   段十二眼神不由自主看向别处。   “......没什么,普通止血药而已,统领经常受伤。”   “他还经常中毒。”段钺掀起眼皮,“牵心蛊,是么?”   段十二张口,话又咽下去,叹气。“你知道了。”   “刚知道。”段钺一屁股坐下来,烦躁地抓抓头发,“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这蛊没法解,告诉你也只是平白让你担心。”   “只要找到单于绯铃,他一定有办法。”段钺抬头,“统领还能撑多久?”   “只要不发作,平日便不会出事。但问题是,再过几日,就要迎来第五轮折磨了。这药也是我为了以防万一配制的,段九和我约了时间来取。”   说着他蹙起眉,疑惑地看了眼窗外。   “奇怪,他对统领的事一向上心,今日都已经过了时辰,怎么人还没来?”   段钺心一跳,莫名不安。“他去做什么了?我听段一说已经好几日没联络上他了。”   “怎么,他没跟营里报备?”段十二皱眉,“他说接了追踪北夷密探的任务,这几日都在长安城郊搜查。”   “他一个人去找单于绯铃了!?”段钺陡然起身,声音都提高了:“他疯了吗,单于绯铃身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万一被抓了怎么办!不行,我要去找他。”   段十二连忙拉住他。   “十六,你别冲动,段九不会莽撞行事,你这样大摇大摆去找人,才是打乱他计划。”   “可我不放心,他就一个人......”   段十二劝他:“十六,你忘了吗,段九自小在宫外摸爬滚打,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成熟冷静得多,又怎么会毫无准备擅闯敌营?你很厉害,但也该相信你的兄弟们,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这倒是没错。   段钺呆了一会,又坐了回去,难受地抱住脑袋:“我好没用,怎么什么忙都帮不上。”   段十二蹲下来,摸摸他狗头。   “小十六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两人安静待了一会,外头侍卫清醒了,敲门问段十二有没有刺客。   段十二随便指了个方向把他们打发走,对段钺道:“段云睿对皇位势在必得,我偷听他和朝臣对话,似乎是已经找到了玉玺,要伪造传位圣旨,杀中承帝灭口。”   段钺抽抽嘴角:“段初初也是这么想的,这两人可真是亲兄弟。”   “你还有闲心看热闹,你家王爷人要没了,到时你又得哭鼻子。”   “我才不会。”   段十二不想和他争辩这种幼稚的问题,拎起药包递给他,把他推出门:“别吵我配药,你去给统领送药,顺便守好靖王,如今暗卫营投靠靖王麾下,他不能出事。”   段钺“唉”了两声,扒着门框,还不想走。   “段初初不需要我,他都不让我去看他,他说自己一个人能解决。”   段十二倚着门:“小十六,你别忘了,靖王的蛊也还没解,若是段云睿用这个对付他怎么办?”   段钺眨眨眼。   哦豁,完蛋。   他把这事给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段大人不愿下嫁,那就娶吧   靖王在山海郡对敌时,曾被单于紫宸暗算,身中无名之蛊,发作起来疯颠嗜血,连段钺都不认识。   段十二虽能暂时令那蛊虫休眠,却也找不到解除之法。   只要蛊虫一日不除,靖王便一日不得安宁。   谁也不晓得他何时又会发狂。   他体质本就差,再多折腾几下,可真要升天了。   想到此处,段钺越发忧心忡忡了。   他垂头丧气辞别段十二,行至冷宫。   靖王还没到。   要么是司乘雪话没带到,要么就是他走不了了。   段钺思忖片刻,便要转身去养心殿查探。   “段大人,烦请留步。”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温婉女声。   段钺愣了愣。   段初初宫里怎么会有女人?   他转过身,却见是一个宫女装扮的清秀女子,衣着素朴,眉目和善。   “繁紫姑姑......”   繁紫讶异,福了一礼,随即道:“段公子识得奴婢?”   段钺可不敢受她大礼,连忙弯腰拱手:“姑姑客气了。奴才曾听王爷提起皇后娘娘和姑姑之事,是以略知一二。”   繁紫听罢,笑了笑:“如此看来,初初殿下是真的很喜欢段大人呢。”   段钺有点惶恐。   这位繁紫姑姑,是瑶初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宫里可没少流传她的事迹。   手段凌厉、杀伐果决、宁可错杀不肯放过...这都是往轻了说。   段钺还知道,她在宋家是被当做刺客来培养的。曾轰动整个长安的京兆府灭门惨案,就是繁紫一人所为。而起因,仅仅是因为京兆府尹对宋家嫡女宋瑶初口出狂言。   段钺压根不敢在这位前辈面前放肆,前世见过几面,也怂得跟小鸡崽似的。   “敢问姑姑,寻奴才有何指示?”   繁紫笑道:“我家小姐久闻段大人之名,想见您一面。”   段钺还以为自己睡了段初初的事败露了,当场腿一软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奴才知罪!奴才不敢了.....”   “段大人误会了,小姐听说您对初初殿下多有照顾,想向您道谢而已。”   段钺一愣:“娘娘不怪我?”   繁紫:“倘若大人指的是初初殿下勾引大人之事,小姐深感愧疚。”   段钺老脸一红。“王爷......并未和对奴才、那什么......”   繁紫仍然笑着道:“段大人不必羞涩,此事乃初初殿下的不是,娘娘都听说了,请吧。”   段钺脸红得快要冒烟了,睡了儿子现在还要来见娘,他简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他跟着繁紫走进殿,也不敢四处乱瞟,老老实实低着头下跪行礼。   好在瑶初皇后并未同他面对面。中间一道珠帘,光影分明,将两人隔开,让段钺的尴尬缓解稍许。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珠帘晃了晃,只见素影轻揺,一股雅致莲香扑面而来。   “你便是段十六?”里间一个女子开口询问。   声音清泠婉转,好似林中溪水潺涓,树梢黄鹂轻吟,好听极了。   这便是靖王生母,瑶初皇后。   宋瑶初是当年天下第一美人,江湖传说数不胜数,倾慕她的男人多如过江之卿。哪怕只一个背影,也能引得无数人心向往之。   段钺恭敬回道:“回娘娘,是奴才。”   瑶初皇后轻笑了声:“不必拘谨,我并无恶意,听说阿初同你感情甚笃,这才好奇想见见。我记得你虚长阿初两岁?”   段钺还是很紧张,声线绷紧道:“是。”   瑶初皇后道:“大点好,阿初以后不听话,你还可以替我教训教训他。” ??   段钺吓得不敢说话。   皇后娘娘什么意思,莫非是在责怪他欺负靖王?   繁紫轻咳一声:“小姐,您别吓着段大人。”   瑶初皇后捂嘴低笑:“抱歉段大人,我太高兴了,许久未同旁人说话,一时没忍住......吓到你了么?”   段钺咽了口唾沫,“没有。”   才怪,魂都吓飞了。   “真是好孩子。”瑶初皇后笑着招手:“来,上前来,我仔细瞧瞧。”   段钺身体僵硬,也不敢起身,膝行过去。   瑶初皇后素手探出珠帘,温柔将他扶起。“不必如此,你是阿初喜欢的人,自也可唤我一声娘亲。”   段钺真是被她这句话骇了一跳,连忙叩首:“奴才不敢!奴才惶恐!”   宋瑶初扬声:“有何不敢?在我宋家,不分主仆,一切只凭实力说话,既然阿初认可你,我自当相信他的眼光。”   段钺一愣,抬头望她。   珠帘轻晃,他看不清瑶初皇后的脸,却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绝代风华。   “娘娘......”段钺踌躇片刻,还是道:“奴才只是个卑贱的暗卫,配不上王爷...不敢担当如此宠爱。”   瑶初皇后好笑,“段大人也太谦虚了,我还担心阿初配不上你呢。”   她说着竟认真考虑起来了:“倘若段大人不愿下嫁,我多出些嫁妆钱,将阿初打包塞给你如何?”   段钺下意识回:“王爷他不想在下面。”   “那可由不得他,谁叫他打不过你?待生米煮成熟饭,他想哭也没用了,别怕,我给你撑腰。”   那感情好......   个屁啊!   话题怎么就跑偏到这里来了!   皇后娘娘你清醒点,那是你亲儿子!这么跳楼大甩卖真的好吗!   段钺抹了把脸,清醒道:“娘娘,您实在折煞奴才了。”   “我也不想。”   瑶初皇后轻声叹息:“段大人,你和他相处已久,想必也发现了,初初和常人不同,天生便缺少感情,凉薄冷血,毫无人性。”   段钺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想起上一世冷漠无情的靖王,又闭上了。   无法反驳。   若没有前世经历,靖王就是个彻头彻尾没有感情的冰块人。   “我本以为阿初要一辈子这般孤独终老,没想到会碰见你。”   瑶初皇后轻轻抚上段钺脸颊,“我从未见过阿初对哪个人如此在意,只有你,能让他妥协改变。段大人,你就是阿初的救赎,世上独一无二的启明星。”   段钺没吭声。   他是吗。   他才不是。   他只不过是被靖王抛弃的棋子之一。   若非幸运遇见小黄书,得以重新来过,他一辈子也就那样悲哀度过了。   段钺其实看得比谁都清。   破镜不能重圆,覆水永收不回,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所以他不需要靖王的道歉和忏悔。   更不需要靖王那廉价的深爱。   他之所以还和他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的贪欲。   “娘娘,您见奴才,只是为了说这些么?”半晌,段钺才开口,一扫先前卑微,竟显出几分冷淡。   繁紫微微抬眸,轻扫来一眼。   这段十六,倒是藏得深。   瑶初皇后并未计较,温和道:“一是为了见你,二是要交给你一样东西。”说着示意繁紫。   繁紫上前,呈上一只古朴的旧木盒子。   段钺不明所以接过。   待他打开盒盖,看清楚里面物件时,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站起身。   “娘娘!这是......”   瑶初皇后颔首,还是淡淡的:“段大人,倘若万不得已,还请你用此物救阿初性命。”   段钺觉得烫手。   他这辈子没摸过这般贵重之物。   “娘娘,奴才惶恐,您为何不亲自交给王爷?”   “我不能见他。”   瑶初皇后顿了顿,失落地叹息,“我愧对阿初,生而不养,未尽母亲之责,怎还有脸面见他。况且我这双腿......见了也是平白叫他难过。”   段钺眨眨眼:“娘娘多虑了,您也说了王爷薄情寡幸,他恐怕都没想过您顾虑的这些事。”   瑶初皇后微怔,半晌,笑了声。“你说的不错,也许我该考虑见见他。”   繁紫扶额。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初初殿下是冷血,但不是傻子好么。   送段钺离开时,繁紫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段大人,您是真心喜欢初初殿下么?”   段钺仍然怂得不行:“奴才不敢。”   繁紫知道他在伪装,也不愿争辩,只道:   “段大人,小姐如今唯一的念想,只剩下初初殿下一人了。求您善待殿下,至少别让他有危险,否则小姐真的熬不过去。”   段钺步子顿了顿,回眸:   “只要我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他出任何意外。”   繁紫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良久,福了一礼。   ......   阴云沉沉,寒风扑簌簌地吹。   深宫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养心殿前禁军林立,守备严密。   段钺才行至宫门前,便被一名不知名的青年将军带人拦下。   “劳烦将军通传,暗卫营奴才求见。”   “陛下不见任何人。”   段钺微顿:“那就请将军替奴才给靖王爷带个话,就说段十六在宫门前等候。”   那青年将军眸光微转,意味深长落在他身上。   “你就是靖王爷身边那个玄卫?”   “正是。”段钺微微躬身行礼,手却早已警惕地摸向腰间。   几乎是同一时刻,青年将军陡然发难,长刀劈向段钺肩头。   还好段钺有所准备,当即抽出匕首反身格挡。   “叮——”   一声清脆兵刃碰撞之声,火花四溅。   那青年将军缓缓抬眸,薄唇轻勾,笑容邪肆:“段十六,单刀赴会,你胆子不小。”    第一百七十九章 段十六!你卑鄙无耻!还下流!   段钺在记忆里搜索一番,确信自己未曾见过此人。   毕竟生得如此英俊挺拔,他见过不可能忘记。   他冷声:“奴才与将军往日无怨,旧日无仇,将军为何一见面便攻击奴才?”   青年怒极反笑:“段十六,你忘性还挺大,杀了我小表叔的事,这么快就被你忘到耳后了?”   段钺皱眉:“敢问将军表叔是何人?”   “驻边大将,覃墨川!”   ......淦,冤家路窄。   覃墨川谋反之事败露后,覃氏及其亲族皆罢官流放,既然此人能领兵在此守卫,也即是说,养心殿已经被二皇子控制了。   段初初呢?还有司乘雪和段飞等人,又去哪里了?   段钺心念急转,匕首一翻,脚尖一点快速后退,扬声冷喝:“我家主子在何处!?”   “先顾好你自己罢!”   这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得知他就是段十六之后便疯狂进攻。   偏巧他武功还不错,一柄长刀得心应手,将段钺逼得四处逃窜。   勉强交手几十个回合后,段钺丹田一痛,终于耗尽这几日积攒的内力,从墙头跌落下来。   青年长刀一挥,架在他喉间,笑意森冷:“段十六,你就这点本事?什么十六玄卫,简直徒有虚名!”   段钺捂紧剧痛的下腹,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如纸。   他丹田之伤一直未好,全靠着段十二开的药支撑。平时没有大碍,可一旦交起手,这伤势便显露了。   段钺挣扎了两下,用手臂撑着地面,勉强直起身,咬牙看他:“是段云睿吩咐你来杀我的?”   青年轻嗤:“二殿下忙得很,可没空理你这种阴险狡诈的奴才!”   妈个巴子,关他屁事,明明是靖王设计杀了覃墨川的!他根本都没动手!   你们寻仇能不能认准了找!   段钺气得在心里把段初初的小人刀成了窟窿。   “既然落在我手里,说明你命该绝于此。段十六,下辈子记得投个好人家!”   长刀劈向脖颈。   段钺瞳孔一缩,迅速偏头避开。   鬓边一缕墨发削断,飘扬落在青石板上。   凛冽刺骨的刀锋在脸颊上划破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段钺疼得倒吸口凉气,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才忍下剧痛呻吟。   “你不能杀我。”他颤着声,冷静道:“段云睿还有求于我,你若在此处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   青年眯眸:“你休想蒙骗本将。”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三皇子身患重病,只有以我之血入药,才能救他。你若知晓我名讳,就应该听说过,我乃天生药体,愈伤速度极快。”   青年顿了顿。   他的确听说过。   应该说,整个长安的习武之辈,都听说过段十六的传闻。   他体质特殊,不死不伤,一人独闯敌营屠戮数千人,也能毫发无损归来。   无数人都曾觊觎过他的身体,也有不少人付诸行动去偷袭绑架,但无一例外,皆有去无回。   阿琛近来身体的确越来越差,听说需要用特殊方法调养......如此说来,这段十六的话倒也不无可能。   青年沉思:“既然如此,只要我将你擒住,不伤性命,只废了武功便是。”   呸,狠心的男人。   段钺已经趁他方才走神之际,将暗器滑进指尖,闻言便道:“奴才愿意投诚,协助三皇子疗伤,还请将军手下留情。”   “那就要看你如何表现了。”   青年冷哼,从属下手中取过镣铐。   段钺乖乖伸手让他铐。   在他弯腰时,段钺突然道:“对了,奴才还不曾知晓将军名号?”   “冉子骞。”说罢掀起眼皮,“问这个作甚。”   段钺眉眼一弯,突然朝他笑了笑。   恍若百花盛放,霞光绚烂,刺得人心神恍惚。   冉子骞常年闭关习武,何曾经历过红尘诱惑。   更别提段钺这笑容,还有个“会心一笑”的勾引buff加持,哪怕圣人来了也把持不住。   冉子骞当场便愣在原地,镣铐都忘了锁。   段钺抓准时机,抬手猛地挣脱束缚,指尖纤细银针陡然刺入他心肺。   冉子骞反应过来后惊怒,伸手就想掐他脖子。   段钺却不要脸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神情音色哀怨含情:“将军,您忍心么?”   冉子骞觉得自己脑子有坑,听到他这句话,竟真的迟疑了一瞬。   虽只有短短一息,但已经足够段钺反击了。   四周守卫尚未来得及反应,段钺就已经抽走冉子骞手中长刀,一个横扫逼退众人,同时五指成爪,从身后利落扣住冉子骞脖颈,杀气蓦地四溢。   “退后!否则我立刻拧断他脖子!”   守卫一惊,围在附近,却不敢轻举妄动。   冉子骞脚下晃了晃,喷出一大口鲜血,站立不稳,只能被迫靠在段钺身上。   段钺这才偏头,缓缓勾唇,在他耳畔低笑:“将军,问你姓名,自然是好替你立碑。”   冉子骞眼前阵阵发黑,他的声音也像远在天边似的,听不真切。“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从边境带来的特产,牵机情花毒而已,将军听过么?传闻中此情毒者,半月内便会筋脉寸断、骨血相融,如同万蚁噬心,最终不堪折磨,七窍流血而死。”   冉子骞震惊:“你......”   段钺又朝他弯弯眼眸:“解药呢我是没有的,将军想解毒,就必须亲自前往北夷,寻到牵机情花的果实。”   说着他又假惺惺叹口气:“可惜真不巧,先前我主子在边境大闹一通,烧毁了所有的牵机情花植株,如今又尚未到繁育季节,所以将军即便去了,也是解不了毒的。”   冉子骞一颗心如坠冰窟,脸色煞白。   “这么说,我只剩......半个月了?”   “倒也不是。”段钺笑眯眯补充一句,“既然是情毒,自然有特殊解法。只要将军能得到有情人的鲜血,日日饮用,便能延缓毒发。”   冉子骞一怔。   有情人?   他侧头望着段钺俊俏精致的侧脸,想起他先前那个笑容,心跳逐渐加速......   段钺:“不过看将军这傻头傻脑的模样,也不像是有相好的姑娘家的。依奴才看,将军还是乖乖等死,下辈子记得投个好人家,早些定亲罢!”   冉子骞气得不轻:“段十六,你、你卑鄙!无耻!”   生生憋了半天,想起他先前色。诱自己的事,又羞恼补了一句:“还下流!”   段钺哈哈大笑。   覃家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单蠢。   覃贵人到底是怎么在这一众男人里脱颖而出的。   他一脚踹开虚弱不堪的冉子骞,脚尖一点掠上宫墙,睥睨俯视脚下兵荒马乱的守卫。   “告诉段云睿,他得到的那碗血里被我投了毒,既然他不守信用,还想争一争这皇位,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销毁解药!”   冉子骞大骇,被守卫从地上扶起,怒喝一声:“抓住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段钺勾唇,指尖触上墨玉戒,众目睽睽之下,身影幻作烟雾,渐渐消散。   守卫们扑了个空,个个神色震惊。   好大活人怎会凭空消失,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冉子骞心下起伏不定,一时气血攻心,狠狠咳出一口污黑淤血,倒头昏迷过去。   待他醒来,便见段云睿脸色晦暗,守在他床前。   “阿琛毒发了,同你一般,是牵机情花之毒。”   冉子骞一怔:“找到解药了么......”   “牵机情花被段初初毁得一干二净,我派人寻遍整个边境药铺都没有。”   冉子骞喉间一甜,呕了口血。但他顾不上自己的状况,连忙问:“阿琛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段云睿想到榻上生死不知的弟弟,摇摇头:“段十二说,他连五日都撑不过去。”   “怎么会......”冉子骞悔恨交加,“都怪我无能!没能留住段十六。”   “同你无关,是我低估了他的狡诈。”   段云睿替他擦去血,“如今之计,只能尽快找到段十六,逼迫他施救......好在段初初还在我手里,足够同他谈判了。”   ......   那厢段钺逃进空间,终于支撑不住,喷出口鲜血,一头便栽进了沙发,昏死过去。   小黄书吓了一跳,冲过来焦急地摇他肩膀:“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段七扶着墙壁艰难走近,探了探他脉息。   [内伤发作,气血混乱。]段七向小黄书比划手语,[他曾自爆过丹田?]   小黄书看不懂意思,但能听到他的心声,连忙点点头,黑白分明的猫瞳里浸满泪花:“爸爸被覃墨川强迫,为了自保清白,不得已只能自爆与他同归于尽,还好靖王来了,才及时阻止爸爸。”   段七闻言,垂眸看了眼昏迷过去的少年,指尖轻碰了碰他脸颊。   小十六危险的时候,他从来都救不了他。   “爸爸的伤一直就没好过,以前是外伤,现在又是内伤。大家好像都觉得爸爸厉害,治愈能力强,就不用太担心他。”   小黄书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忍不住替段钺委屈。“可是爸爸也是人类呀,受了伤会疼,流太多血就会死。可爸爸不说,总喜欢硬撑,怕段七哥哥和统领大人担心。”   它越说越难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好惨,靖王还一直要撒娇,要爸爸照顾他,过分!他都不晓得心疼爸爸,等爸爸醒了一定要让他甩了靖王,呜呜哇呜......”   段七沉默半晌,指腹碰了碰小精灵的脸蛋,擦掉它眼泪。   [外面的温泉,可以救十六吗。]   小黄书一个激灵:“对啦!灵泉可以救......”   话没说完,它又想起什么,难过地哭出声。   “不行哇,灵泉有使用限制,爸爸还要用它给段七哥哥和靖王疗伤,他之前疼得睡不着都没舍得用。”   “呜哇!爸爸怎么这么惨!”   段七丝毫没有犹豫,弯腰将段钺抱起来,踉跄走出去,将段钺放入泉水中。   [书书,送我离开这里。等十六醒了,你便告诉他,我的伤已好全,去做任务了。]   小黄书抽抽噎噎看他:“没有灵泉,段七哥哥会死的。”   [无妨。]段七看了眼眉目沉静陷入昏睡的少年。[我此生为他而来,如今不过事了离去罢了。]   ......   段钺醒时,只觉日光刺目。   他抬手遮了下眼,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趴在灵泉里。   “书书......”   一开口,才发觉嗓音嘶哑干裂,不成调子。   小黄书正撅着屁股背对着他哼哧哼哧熬药,闻言惊喜转头,兴奋地扑过去:“爸爸!你终于醒啦!”    第一百八十章 囚笼美人段初初   段钺怕它摔了,连忙伸手接住。   小黄书抱着他大拇指呜呜哇哇地又哭又蹭:“爸爸吐了好多血,差点没命啦!”   “这不是没死么,别哭。”段钺点点它脑袋,又环视一圈,“七哥呢,是他将我抱进灵泉的?他腿好了?”   小黄书心里一慌,掐了把自己的小翅膀,镇定道:“对哒,段七哥哥伤都好全啦,武功也恢复了。”   段钺松口气。   段七因他而伤,若是出什么意外,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爸爸现在感觉怎么样?丹田还会痛吗?”小黄书担忧地看着他。   段钺阖眸内视脏腑,调息片刻后,睁开眼:“已经无碍了。”   不仅完全修复好伤势,甚至还将他内力也拔高了一大截。   高阶灵泉果然不同凡向。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身下灵泉水已消退大半。   高阶灵泉和普通灵泉不同的一点便是,用一点少一点。虽然还能再生,却要耗费起码几百年光阴。   段钺一个普通人,哪里等得起这么久。   况且商城里暗杀任务他都做完了,真用光了,他都不知该去何处搞钱再买一口。   思及此,段钺便肉疼不已,连忙起身从泉水中起身:“不泡了不泡了,太浪费了,到时候靖王都没得用了。”   小黄书心疼他,又不禁埋怨起靖王。   那个坏男人,什么也不知道!压根不关心宿主爸爸为他牺牲了多少!   段钺擦干净身体,穿好衣衫,一边擦头发,一边在房子里找了一圈。   “七哥呢?怎么没看到人影......书书,你知道七哥去哪儿了么?”   空间占地极广,顺着门前溪流往上游走,便是高山丛林;往下游去,是一片广袤桃花林。   段钺对这些不感兴趣,因此并未去查探过。   但段七生性谨慎,在藏身之所四周都会踩个点,因此段钺便以为他是出去逛了。   小黄书结结巴巴:“段、段七哥哥说、说他还要做任务,让书书、送他出去了......”   段钺蹙眉:“他才刚好,做什么任务,就不能老实修养几天么。”   小黄书缩着肩膀,大气不敢出,生怕他多问几句露了馅。   “他可有留下联系方式?”   “段七哥哥说,有事、他会吹哨,联络爸爸的。”   “好吧,这倒也行。”   段钺压根没想过段七会骗他,听小黄书这么说也就信了,弯腰摸摸它脑袋,“段七若是吹了哨,书书一定要记得提醒我。”   小黄书点点头。   见宿主爸爸打了个哈欠,面露疲容,它连忙费力将药碗举到他跟前:“灵泉水后劲很足哒,爸爸喝了药,先休息一下吧,这是440哥哥送来慰问爸爸哒。”   段钺挑眉:“难道不是你去要的?”   小黄书小脸一垮,怼着手指委屈道:“哥哥坏蛋,亲一下才给一点点药,书书嘴巴都要破皮了。”   段钺嘴角直抽。   440一个系统还挺会玩。   他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除去花销,还剩两万金币。   段钺在商城扒拉一会,买了个万能监控器,将整个皇宫都搜索一遍,才找到靖王。   这丫果然被段云睿抓住了,人就关在养心殿旁东暖阁之中,已经晕了过去,正躺在囚笼里安安静静当睡美人。   段飞倒是没事,仍守在老皇帝榻前,不过看样子也被限制了自由。   司乘雪不见踪影,段钺找了好一会,才在城中一处密宅发现他的踪影。   这男人向来狡诈,估计是发现端倪,从东厂密道偷溜出来了。   段钺仔细合计了下,发现情况还不算紧急。   段云睿也就是占了个先机,将兵力先行调进宫,才得以困住靖王。   真要论起战力,靖王在城外还有两万铁骑,城内暗卫营和禁军加一起也有两千余,对付他绰绰有余。   若说他本来打着杀害靖王谋权篡位的小心思,但眼下情况突变,他却是不能杀靖王了。   毕竟谁也没料到段钺会事先留个心眼,在段云琛身上做手脚。   再加上冉子骞也中了毒,这么一来,段云睿便不得不放弃计划,改用靖王和段钺谈判了。   总之说来说去,他棋差一招,这皇位,已经无论如何都不会落进他口袋里了。   还要多亏了自己,事后一定要让靖王好好跪下来谢他。   段钺躺到床上,美滋滋盖上被子,将时间流速调至最低,安安心心睡了一觉。   ......   夜幕降临。   东暖阁漆黑一片。   银色的囚笼在月光下冷光熠熠,墨发白衣的清贵少年安静垂着双眸,蜷缩在笼中沉睡,宛若被拽下云端豢养的仙人。   赵景幼站在笼外,凝神观察着他。   靖王当真是漂亮极了。   哪怕在她所遇到过的所有男人里,他的容貌也也绝对是最顶尖的那个。   只可惜,这男人的凉薄冷酷,也是数一数二的。   除了段钺,几乎没有人能让他动容。   而他对段钺的情感,也仅仅只是长年相伴催生出的依赖和占有罢了,远称之不上为爱情。   这样的男人,活该一辈子都不配得到幸福。   也不知道段钺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种渣男。   赵景幼不是受虐狂,反正她已经彻底放弃攻略靖王的任务了。   说到底,男主的珍贵之处就在于他的气运。   若没了位面的宠爱和主角光环,段初初什么也不是。   既然攻略不下,那她就掠夺靖王的气运和命数,转嫁到其他人身上,亲手创造出一个男主出来。   赵景幼勾唇,看着前世那个将她折磨致死的男人如今躺在囚笼中毫无反抗之力,她心中简直畅快淋漓。   “系统,替我兑换一个气运收集道具。”   440不语,看了眼赵景幼账户里的两千万金币存款。   它记得赵景幼还欠段钺三百万金币没给。   这女人估计还不知道段钺也有个系统,天真地以为自己欠的只是三百万两黄金。   440也没有提醒她的意思,公事公办道:“气运收集道具属高等租赁品,日租两百万金币,押一付一。”   赵景幼震惊:“两百万!还只是租金?你抢钱吗?”   440:“规则就是如此,宿主嫌贵可以不租。”   其实可以还价的。   440和商城管理员关系极好,像段钺那边每次买东西,他都会帮忙砍砍价。   但赵景幼太自我了,还险些害得他魂飞湮灭,440才懒得理她。   赵景幼犹豫了许久,想到做完这个任务就能离开,才一咬牙忍痛道:“租!直接租十天。”   她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要靖王付出代价!   “叮——”   两千万金币流水般就从账户溜走了,只听到个声响。   赵景幼心疼得不行,看向靖王的目光也越发怨恨了。   她将道具伪装成一枚玉珏,塞进靖王的小金鱼荷包里。   这小金鱼是宋瑶初绣给他做生辰礼的,靖王爱惜得很,用了十几年也没换过。   只要她再耐心等待十日,靖王就会彻底失去身为男主的优厚待遇。   气数绝尽、光环不再,连容貌也一日日减退,她倒要看看,这男人还能拿什么去斗。   赵景幼笑得花枝乱颤。   段云睿负手而来,便见她一个人在那傻笑。   他蹙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景幼心情好,连带着看段云睿这个渣男二号也顺眼了些。   “没什么,听说段初初被擒住了,便来瞧一瞧。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夜就行动么?”   段云睿摇头:“计划有变。”   “怎么?”   “阿琛中毒了,解药应该在段十六手中,靖王暂时还不能动。最坏的情况,是我和阿琛离开皇宫。”   赵景幼脸色一变,连声音都提高了:“你说什么!?”   段云睿不懂她为何比自己还激动,“你若无事,便去陪母后,别在这里添乱。”   赵景幼咬牙:“皇位近在眼前,只要杀了老皇帝和段初初,这天下都是你一个人的,区区段云琛算得了什么!你难道要为了他一个人,放弃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吗!?”   段云睿看她一眼:“是又如何。”   “段云睿!你是不是疯了!段云琛只是你弟弟,他生死有命,中毒也只怪他自己运气不好,与你何干!”   “本宫看你才是疯了!”段云睿神色冰冷,“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护不住,我要这天下有何用?郡主,本宫当你是盟友才敬重有加,但你若再口出恶言,休怪本宫与你断绝关系!”   赵景幼震惊极了,难以置信看他:“盟友?段云睿!我帮了你那么多,武器、兵力、钱财,哪一样不是我帮你得到的!现在你利用完了就跟我说一句盟友?谁要当你的盟友!我要做二皇子妃,我要当皇后!!”   段云睿看她片刻,薄唇轻吐:“你也配。”   赵景幼瞳孔骤缩。   她要气疯了!   “段云睿!有种你再说一遍?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是在诓骗我是不是!”   段云睿抿唇,撇过头去。   片刻后,他阖上眸。   “本宫不曾骗你,说要娶你也是真心。但你若容不下阿琛,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你走吧。”   赵静幼胸口剧烈起伏,愤怒险些就要吞噬理智。   可笑,太可笑了!   她以为自己要和女主争、和女配争、和主角受争,可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还得和弟弟争!   去他妈的!这些臭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   赵景幼踮起脚,把自己送他的玉冠、腰扣全扯下来,砸碎了扔在地上。   “段云睿,就当我瞎了眼才会将赌注下在你身上!你这辈子都娶不到女人了,你就跟你那个蠢弟弟相亲相爱去吧!”   说罢朝他呸了一声,怒气冲冲离开。   冉子骞不悦:“我去,这女人怎么这么野?要抓起来给个教训么?”   “不必,她就是这个性子,过段时间就好了。”   段云睿将散落的长发扎束起来,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衫,走到牢笼前。   段初初仍旧昏迷不醒。   但方才动静这么大,段云睿就不信他没醒。   “四弟,你赢了。你和我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有段十六,而我一无所有。”   段初初闭着眼,像是没听到。   段云睿看了他一会,吩咐左右:“上辣椒水,将他泼醒。”   靖王指尖一动,长睫轻颤了颤,桃花眸缓缓睁开,朗月之下,潋滟生光,平添诱惑。   “二哥对一个女人都温柔至此,对自己的亲弟弟却严刑伺候,未免太绝情了。”   段云睿蹲下来,指尖挑起他下颌。   “段云初,凡事先问问自己,你配么。”   靖王眯眸,打开他的手:“找本王做什么,下不去手杀那老东西,想让本王代劳么。”   段云睿听到他这番话,一点惊讶都没有。   段初初本性奸诈阴险,不过是平日在段十六面前伪装得纯良乖巧罢了。   他将钥匙丢进去,起身冷冷俯视:“滚出来,本宫带你去见段十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生尤物段十六,冰肌玉骨勾心魂   段云睿将整个长安城都搜了个遍,仍然没找到段十六的人影。   靖王勾唇嘲笑他白费力气。“十六不会来的,他巴不得本王多吃些苦头。”   段云睿回眸,看他一眼。   “他会来。”段云睿抽出侍卫腰上长刀,走近他,“只要你快死了,他一定会拼了命来救你。”   他找不到段十六,但可以让段十六来自投罗网。   靖王敛起笑,抬眸冷冷盯着他。   段云睿将长刀轻轻刺入他心口,指腹轻抬,抚去他唇角溢出的血迹。   “老四,别怨二哥,二哥也是迫不得已。”   靖王眼前渐渐黑暗,意识坠入深渊,昏倒在笼中。   段云睿刀尖一转,自他心口剜出一小块血肉,挑进一旁玉盒里。   “来人,将玉盒送到暗卫营,告诉他们,段十六再不来,下一次剜的,就是段初初的心!”   ......   晨光熹微,日辉撒进窗。   段钺从榻上醒来时,吓了一跳。   他活像刚从泥里滚出来似的,浑身都油腻腻的布满厚厚一层污垢,用手一搓能搓下一大团腐臭的烂泥。   段钺虽说没有洁癖却也没脏到这个地步,他嫌弃地跳下了榻:“书书,你醒了吗?”   小黄书揉着眼睛,困顿地现出身形,头还在一点一点直打哈欠:“刚醒,怎么了呀爸爸?”   “你昨晚把我扔出去了?”   “?没有呀爸爸。”   段钺在它面前扯开衣衫,脱了亵裤。   小黄书瞪大眼,连忙捂住脸,害羞地直摇头:“呀!爸爸!爸爸不要这样呀!书书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正经小黄书,不提供色。情服务的呀!”   “......”你一本春宫图说这话有说服力吗?   段钺道:“你冷静点,我是想问我身上怎么这么脏。”   小黄书偷偷睁开眼,从指缝里好奇望了一眼。   就见自家宿主爸爸跟个炭人似的,从头到脚都黑漆漆一片,只剩下一口牙齿还能见点白。   小黄书当场泪奔:“爸爸!你怎么黑了呀!”   它扑到段钺身上嚎啕大哭:“我的白净爸爸没有了,爸爸皮肤本来就没有靖王白,这下更黑了可怎么办呀!爸爸你还能变回来吗,书书不想亲黑乎乎的爸爸哇呜呜呜呜哇!”   “......”   段钺额角青筋直迸,捏起小黄书翅膀尖尖:“你看清楚,这只是污垢。”   小黄书顿时止住哭声,鼻尖耸了耸。   “啊,真的。”   它捏起鼻子后退,眼里是难以言喻的嫌弃:“爸爸你好脏啊,是不是好几天没洗澡了呀。”   “......”   段钺放弃跟它交流,转头冲进浴室。   小黄书扑腾扑腾翅膀也跟着飞了进去。   好在污垢容易冲洗。   段钺淋浴后又泡了个澡,仔细把皮肤搓干净。   小黄书在他前胸后背摸了摸,又凑上去闻闻。   “干嘛呢你?”   小黄书一脸痴迷,趴在他手臂上:“爸爸你好香啊。”   “??”   “爸爸用了沐浴乳吗?为什么身上有一股这么浓郁的薄荷香气,呜呜好好闻啊......”   小黄书难以自拔地扒在他身上,一连吸了好几口,还忍不住把脸贴上他皮肤,亲亲舔舔又嘬了几口,“冰冰凉哒爸爸,滑滑嫩嫩哒爸爸,好想吃掉啊......”   “??”   段钺正要敲它脑壳让它清醒点。   忽而身侧伸来一只手,把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胸口的小黄书拽过去。   440凭空出现:“抱歉,让宿主受惊了。”   “啊!”段钺吓得大叫,身子立刻没入浴缸里,捂住下身:“卧槽,440!你来干什么!”   440看了眼在自己手里胡乱扑腾发狂的小精灵,扶了扶金丝眼镜:“我察觉到宿主有危险。”   “这里最危险人就是你!还不出去,我洗澡你看什么。”   “宿主没发现自己的变化么?”   “什么变化?”   440眼神意味深长,示意他看自己的身体。   段钺一低头,入目就是胸口殷红如丹的两粒朱果、雪白无暇的皮肤,还有引人遐思的腰臀和诱惑长腿,叫人忍不住咽口水...... ??   等等,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身体起反应?!   再说他以前哪里有这么精致,身上明明到处都是硌手伤疤,况且因为练武,身上是有肌肉的......他的肌肉呢!这具纤细柔弱风一吹就倒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啊摔!   440扶了扶镜框:“这是高阶灵泉的洗精伐髓功效,恭喜宿主触发了随机隐藏功能,获得‘冰肌玉骨’一具,爆率亿万分十一,目前整个系统空间只有宿主开出来了。”   段钺听不懂:“什么玩意儿?”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勾引男人的天生尤物。宿主高兴吗,以后你连笑都不需要笑,只要男人靠近你的身体,就会被你身上散发的迷人香气所诱惑,失去理智失去自我,发狂一般爱上你。”   “......”   段钺沉默片刻:“也许我能退货吗。”   “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那怎么办!”段钺抱头崩溃,“老子是暗卫!要这破功能有什么用!你还不如给我一把破剑!”   “宿主的逆袭任务到现在都没完成,这不是正好么。”   “不好。”段钺揪住他衣领子,“你快给我想办法弄了这玩意儿!老子才不要人见人爱,恶不恶心啊!”   440被他晃得没办法,只好从兜里掏出一枚耳钉。   “宿主戴上这个,可以暂时解除魅惑buff,但外貌和体香的改变是没有办法的。”   段钺咬牙,一把夺过:“行,总比没有强!”   400扶了扶镜框:“承惠,两千金币。”   “??”段钺惊了,“你抢钱呢!这么贵!”   “已经给宿主打了七折了。”   “购买灵泉的时候根本没有告诉我有副作用,这明明是你们商城工作的失误,凭什么要我承担后果?”   440:“宿主如果不想要就还给我,天生尤物佩戴过的耳钉,转手一卖就是两万金币。。”   操!   奸商!   段钺连忙捂住耳朵,“不给,你快滚出去,我要穿衣裳了。”   440一个性冷淡,盯着他目光也略微火热几分:“宿主,其实我也没见过天生尤物冰肌玉骨之体。”   段钺:“看一眼十万金币。”   440拎起晕头转向的小黄书离开:“宿主自己欣赏吧。”   段钺气得牙痒痒。   他起身走到镜子前,看见里面亭亭玉立的出浴少年,不自禁红了脸,扭捏地移开目光。   这也......太好看了。   段钺不敢再看镜子,胡乱穿好衣裳,扎起长发,便走出浴室。   小黄书被440关进了一只精致的水晶笼子里,正双眼猩红张牙舞爪地发狂,全无往日可爱模样。   段钺一愣:“书书这是怎么了?”   440将水晶笼子抱起来,轻轻抚了抚:“它本是位面规则衍生出的意识体,非人非物,并不具有理智和情感,虽然驯化了,但宿主身上的香气又诱发了它心底的狂躁,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段钺皱眉,走过去蹲下来,手指碰了碰水晶璧面:“书书,你还认识我吗?”   小黄书像只炸毛的小老虎,四肢着地,警惕地朝他乌拉乌拉地低吼。   段钺道:“我是爸爸,书书,你不记得了吗?”   “爸爸......爸爸?”小黄书歪头眨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咕噜声。   段钺还没来得及高兴,它却陡然发出一声刺耳尖啸,猫瞳倒竖,小翅膀紧绷:“爸爸!好吃!吃掉爸爸!”   “......”   呔,这弑父的逆子。   440将水晶笼子抱进怀里站起身:“时候不早,我现在要送书书回公司治疗,后续任务还请宿主自行完成。”   段钺也担心小黄书出意外,便点头说好。   440离开前,将赵景幼要掠夺靖王气运之事告知段钺,嘱咐他将那道具毁坏,让他务必要帮助靖王登基,刷满心动值。   段钺敷衍过去,看他离开,便也闪身出了空间。   ......   皇宫阴风阵阵。   已经入了夜。   行走宫人皆小心谨慎,唯恐闹出什么动静。   王霖领了一队小太监,弓腰行至养心殿。   守门兵将举刀拦截:“站住!王公公,二殿下不是说过,陛下要静心修养,任何人都不得踏近么?”   王霖一甩浮尘,打开食盒笑道:“杂家奉殿下之名,给陛下和段统领送晚膳来了,还请将军通融。”   那将领仔细检查了食盒,倒也没说什么,侧开了身子:“只准带一个奴才进去。”   王霖颔首,扫了眼身后一个小太监。   “没眼力见儿的!没听将军说什么?还不快跟上来提盒子!”   那小太监慌忙点头,唯唯诺诺迎上来。   他的脸被头顶圆帽遮了大半,只露出半张尖俏苍白下颌,身材挺拔有力,全然不似普通阴柔太监。   将领心生疑窦,蹙眉命令他:“怎么没见过你?抬起脸来。”   小太监被吓得不轻,立时便腿软跪下了,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将领目光越发犀利,抽刀架在他脖子上:“抬头!否则本将现在就杀了你!”   小太监身子狠狠颤了下,缓缓抬眸。   那是一张堪称俊美的面孔,却因眼中氤氲的水雾而倍生柔弱,可怜可爱,叫人无法生起敌意。   将领蹙眉。   他并未见过这张面孔,但心底为何总惴惴不安?   王霖只得打圆场:“将军有所不知,这人是杂家的远方亲戚,家道中落,不得已只能买身进宫谋生,新人尚未来得及学规矩,还请将军看在杂家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   将军又仔细扫了眼那小太监,确认他没有武功,才冷哼一声放了行。   “半个时辰后出来。”   王霖连连点头,领着人进去了。   “吱呀——”   红木雕花宫门在身后阖上。   王霖长出口气,擦擦额头沁出的冷汗,对身后那小太监道:“大人,你这回可算吓死杂家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病弱统领吐血三升   小太监取下圆帽,用绢帕擦去脸上粉黛胭脂。   一张俊美邪肆的脸,出现在清朗月色下。   段九弯唇,眼中露出些许笑意:“辛苦公公了,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如今阖宫上下都被二殿下派重兵把守,只能求助您了。”   “唉,段统领于杂家有恩,统领有难,杂家万死不辞呐。”王霖边叹气,边领他走进内殿。   “段统领就在里面,奴才便不去打扰了,还请您尽快说完出来。”   段九颔首,提着食盒,长腿迈进里殿。   殿内阴湿,罗幕掩映,密不透光,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让人无端端联想到枯朽阴沉的死气。   这些时日,段飞一直都被关在这种地方么......   段九轻轻蹙眉,掀开厚重青幕,转过龙凤呈祥的屏风,绕到寝室。   一滩殷红血迹映入眼帘。   苍白的青年一袭单薄朱红衣衫,双眸紧闭,生死不知躺在血泊之中,宛如一朵盛放的迟暮之花。   而中承帝正一脸狞笑,急切地覆在他身上,用那唯一一只完好的手去撕扯他衣裳,嘴里不干不净地发出含糊又恶心的沉重喘息声。   段九瞳孔微缩。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一瞬间竟怒不可遏,心底涌出股暴虐疯狂的杀意。   “狗皇帝!滚开!”   段九疾步上前,一脚便将中承帝狠狠踢开,看着段飞宛如死人般毫无声息躺在面前,心脏几乎都要停跳了。   “统领......”   段九声音带上几分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恐惧和颤抖,蹲下来小心把人扶起:“您、您怎么了?”   段飞还有几分微弱意识,凤眸半睁,却是将他错认成段钺。   “是十六、来了吗......”   段九一顿,指腹替他擦去纤长眼睫上悬挂的血珠,温声道:“统领,是属下。”   段飞凤眸失神看他,过好片刻,才恢复一点光亮,看清了眼前人。“段九。”   他似乎是松口气,强撑的力气也卸了,身子软下来:“怎么是你......”   段九接住他下滑的身体,冷眼一扫不远处正暴怒挣扎的中承帝,眼底闪过几分冰冷杀意。   “属下才从城郊回来,听闻您被陛下囚禁了,不放心,才进宫来瞧瞧。”   他将段飞打横抱起,走到一旁美人榻前,轻手轻脚把人放下,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掌心抚上他后心处。   “统领,是不是蛊毒又发作了?属下现在就替您疗伤。”   段飞闭上眼,打开他的手。   “不必。”轻喘几息,又气若游丝问:“十六有消息了么?”   段九见他无关紧要的模样,不知怎地,心底突生一股莫名暗火。   【你就只晓得关心小十六么!明明自己受了那么重伤,为何一点都不在意!?】   话到嘴边,险些脱口而出。   段九一咬舌尖,及时吞了回去。   这是统领的事,他这般激动作甚。   段九恢复冷静,淡淡道:“还没找到,恐怕是藏身在某处了。但靖王爷还在二殿下手里,他不会一直躲藏下去的。”   “不能叫十六落在段云睿手中,他会有危险,要去救他......咳、咳咳!”   段飞说得急了,重重咯出几口淤血,捂着心口疼得全身痉挛,连手腕都青筋都暴凸无疑。   任谁也能瞧得出,他正在忍受莫大痛苦。   段九连忙渡入内力,替他安抚暴动的经脉,“好、好,我会去救小十六,哪怕豁出我这条命也不会叫他出事,好吗?”   “拿我的令牌,带人前往城门同禁军汇合,打开城门,让宋遥川带铁骑进宫......咳咳......”   “我知道、我知道,进宫之前就已经吩咐人去办了。”   段九掌心都是他吐出的鲜血,滚烫的温度把他的眼都烧红了,咬破舌尖才能勉强保持冷静,劝道:   “别说话了,统领,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否则你出了事,还有谁能救他?”   因剧痛,段飞长睫不稳地颤抖着,费力抬起眸。   段九从他眼底看出几分祈求之意。   这个向来冷肃强硬的男人,何时露出过这般软弱神情。   段九心底说不出的艰涩,喉咙口也仿佛被棉花堵住似的难以发声。   “统领......”他轻抚段飞苍白如冷玉的脸颊,用指尖轻轻拨弄着他被汗水濡湿的鬓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担心,只要是统领喜欢的,我一定拼上性命去守护。我发誓,您在意的所有人都不会出事。”   段飞怔怔看他,那双冷冽凤眸中,第一次如此完整而清晰地倒映出段九的身影。   那个自小就不在他身边长大,一个人摸爬滚打才活到如今的小孩,竟也成长得如此可靠了。   半晌,他终是听话地阖上眸,疲惫地松了心神,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段九松了口气,小心将他放平,仔细疗伤。   半盏茶后,段飞躁动的脉息才渐渐平稳下来。   时间也快到了,段九替他盖上被褥,便要离去。   冷不防,小手指被轻轻勾住。   段九惊讶,回头看去。   他们统领闭着眼,偏过头去,轻声道:“你也一样,别出事。”   段九微愣,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   段飞的意思,是说自己也是他在意的人......么?   外头候着的王霖左等右等,不见段九身影,只得心急地掀帘:“大人?还没好吗?”   结果刚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段九正掐着中承帝的脖子,杀气森冷。   中承帝脸色涨红,白眼外凸,眼瞧着要窒息了。   王霖吓了一大跳:“大人!不可、不可呀!快放下,陛下要没了!”   他慌张上前,想掰开他手指,将中承帝解救出来。奈何段九力气大,王霖压根动不了他。   “大人!快松手啊,你这是要弑君呐!段统领呢?您若杀了陛下,叫他怎么办啊!”   段九听到段飞的名字,眯了眯眸,盯着中承帝狰狞痛苦的脸,眼底布满冰冷的审视。   是了,他忘了,这狗皇帝是段飞喜欢的人,深爱到明知他可恨无耻,也情愿委身的地步。   他才承诺过,要保护好他喜欢的人。   段九杀气一收,缓缓松手。   中承帝摔在地上,咳嗽几声,仇恨地怒视他,激动不已大骂。但他喉咙早已烧坏,也只能发出些嘶哑难听的吼声罢了。   段九一脚踩上他那只手,狠狠碾压,拗断他手骨。   手脚全废,这回狗皇帝总该不能对段飞如何了。   “段彦辰,再敢对统领动手动脚,我定叫你知晓何为生不如死!”   段九嫌弃地擦擦手,转身离开。   王霖“哎呦”一声,急得跺了下脚,过去将气得快昏厥的中承帝扶到龙榻上,顺了顺气。   “陛下、陛下息怒,身体要紧......”   过了好片刻,他替中承帝接好骨包扎一番,伺候他用了晚膳,又等他入睡之后,才走出来。   “公公何必如此尽心,他已是强弩之末,死也不过早晚的事。”   “虽说如此,却也是杂家的主子啊!伺候了半辈子了,哪能说不管就不管?”   王霖摇摇头,“罢了,和您说这些也无用。杂家送您出去吧。”   段九透过屏风,最后又看一眼榻上沉睡的段飞,才迈步离开。   出了养心殿,段九便辞别王霖,摸摸腰间悬挂着的龙纹玉章,动身前往宫外。   段飞让他私开城门,迎靖王铁骑进城,镇压二殿下势力,救下靖王和小十六。   虽说这是最快的办法,但段九也清楚,一旦宋遥川领兵进城,事情便不一样了。   原来还可以说小打小闹,现下却是逼宫谋逆的死罪。   一旦失败,罪魁祸首便是撺掇这一切的段飞,他会被天下人唾弃辱骂,丢了性命不说,还要背负一世骂名。   段九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   哪怕他知道极大概率会成功,却也不愿叫段飞成为史官口诛笔伐的恶人。   只要让宋遥川获得一个进城的正当理由就好了。   ——对自小就在市井谋生打探情报的段九来说,这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他回了青楼,将从前收集的各个朝廷官员的黑料证据等整理齐全,一口气写了近五十来封书信,派手下暗卫秘密送进各家官员府邸。   长安城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场所,盛世繁华的外表下,处处都掩埋着不堪入目的隐秘。   譬如礼部尚书曹大人,明面上儒雅厚德,私下却背着正妻混迹青楼,还弄出了好几个私生子。   譬如大理寺卿赵大人,司掌刑狱公正不阿,却无人知晓长安最大的私盐贩卖头子就是他本人。   又譬如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杜大人,铁血正直,却与自家亲嫂嫂私通款曲,密谋杀害了亲兄。   五十多位朝廷重臣里,哪怕极少数自身清廉的,也难逃亲族罪名连累,只能帮着掩藏。   一旦所有秘密公开,大半个朝堂都难逃牢狱之灾。这些高风亮节的官员,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仕途毁在此处。   段九不过是让他们动动嘴皮子,只要联名上书请求宋瑶川勤王,便能保住自己的一世清明。   这么划算的买卖,有谁会不愿意呢。   翌日一早,诏书便传下来了,全城张帖皇榜,昭告天下,百姓议论纷纷。   段九路过市集,见人群攒动,也停下来驻足看了几眼。   “二皇子段云睿意图谋反,囚禁圣上,谋害靖王,伪造圣旨,蒙蔽天下。   群臣震怒,联名状告二皇子,特请镇国将军之后宋遥川进城勤王,解救圣上与靖王,还天下太平。”   不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冠了个天下大义之名。文臣果真是文臣,颠倒黑白的手段无人能比。   段九勾唇嗤笑,压低黑色幕篱,悄声离去。   他进了个人烟稀少的窄巷,左转右转,甩开了跟踪的人,才迈入隔壁民宅大门。   院子里,已经有足足十四名玄卫在等候。   或坐或立,个个黑衣冷酷,一身杀气凛冽。   段九才走进去,便被一顿飞来暗镖花雨伺候。   他瞳孔微缩,极快地跪在地上矮身避开,才险险躲过必死的危机。   段九愠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即便我与你们不亲近,却也同为暗卫营同伴,不至于下如此杀手罢!”   他方才若是躲不过,便真死了!   段一冷笑,拿着小本本走上前,眼神活像要吃人:“同伴?你?”   段九蹙眉:“怎了?”   段一看了眼小本本:“‘段飞今日亦不曾对我设防,我决定试探他。   待他入睡后,我解了他亵衣绸带。   段飞睁开眼,定定看我片刻,又翻身睡去了。   我不知他是清醒,还是梦魇。   翌日,他并未提及此事,似乎不知。‘”   “??”   这一段怎么有点耳熟?   段九陷入回忆。   段四终于忍不住,冲开其余人阻拦,暴怒地冲上来狠狠揍了他一拳。   “暗卫营不需要以下犯上的叛徒!段九!统领对你那般尽心尽力!你怎敢以如此龌龊心思觊觎他!”   段九张张嘴,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就看见,段一身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桌旁托腮看戏的段十六。   段十六朝他眨眨眼:“不小心拿了你的手札,不小心给段一看见了,真的不关我的事哦。”   段九:.......   捏妈。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变成小娘子给哥哥们爽一爽   段九被暴怒的玄卫们生生胖揍了一顿,原先俊美的脸也肿成了馒头,两管鲜血顺着鼻腔直流。   段钺在一边说风凉话,说打死了,心疼的人也是统领。   这才让十几个被抢了宝贝似的暴怒的男人们冷静下来。   段九生无可恋瘫在地上望天,身上爬满段十二研制的痒痒蛊,骨头缝里都是难耐的刺痒。   他昨天才放话说要让段彦辰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先得了报应。   “我真的没有对统领动歪心思,你们理智点,相信我行不行。”   段四本都打算放过他了,一听他这般推脱又来了气,把手札扔在他脸前。   “你说你他娘的屁话!你都开始对统领动手动脚了,还说没有什么?那要如何才算有?难道等你强了统领吗?!”   段一眼皮子一跳,脸色阴沉下来。   但段四什么都没意识到,仍怒道:“你不仅想睡统领,竟还想辜负他!段九,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段钺不由扶额,段十二重重咳嗽了一声。   段一怒不可遏:“够了!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今日尔等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聊这些儿女情长?”   段一性子精明沉稳,很少发脾气,哪怕生气了,大多也是事后挖个坑,算计惹他的人。   因此他当着众人面雷霆震怒的场景,属实罕见。   段四一个喇叭花都被吓到了,连忙闭上嘴,躲到段钺身后去,畏畏缩缩不敢再吭声了。   “他发这么大脾气干嘛,我又没说错么。”   段钺小声提醒他:“你以后别在段一跟前说这些。”   “为啥?”   段十二握拳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因为大哥对统领......那啥,你懂的。”   段四一个脑袋两个问号:“那啥是啥?我不懂啊?”   段钺无语。   这喇叭花真是白长一张漂亮的脸。   “就是大哥也和九哥一样,懂了吗?”   段四眨眨眼,突然开窍了,难以置信地大喊出声:“段一也喜欢统领!?”   整个院子里的玄卫全都看过来,神色震惊。   “......”我尼玛。   段钺生无可恋地捂眼,这傻狗!   段一暗恋统领的事其实不是什么秘密。   但众人都会默契地不提,因为捅破这层窗户纸对谁都不好。   没想到段四这货居然就这么嚎出来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都小心去瞄段一的脸色。   段一却没什么反应,眼神阴鸷盯着段九看了会,冷道:“所有人就按原计划执行任务。段九,你跟我过来一趟。”   “凭什么?我是宫外编制,不需要听你的命令。”   “就凭你是暗卫营的人,就凭统领任命我为副统领,你就必须要听我的。”   “......那行吧。”   段九耸肩,倒也没说什么,震开一身蛊虫,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步伐散漫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众人这才长出口气。   段二擦擦额头汗水:“还以为要打架了,怕怕。”   段三扒拉了下自己的荷包,叹口气:“我只怕大哥一个生气叫我还钱,那比死还恐怖。”   段五笑嘻嘻:“他要是叫你还钱,你就威胁说把他暗恋的事告诉统领,看他还敢不敢。”   段六踢他一脚,不悦:“瞎出什么馊主意呢?你也不想想统领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子喜欢自己?那不是乱。伦么,统领会气死的。”   段八好奇:“那段九不是统领带大的,怎么算?”   段十冷脸:“算什么?算他大胆包天!统领是什么人,轮得到他一个青楼长大的外人觊觎?”   段十一倒挂在树上晃晃悠悠:“你别说这么肯定,万一统领也喜欢段九怎么办?你还想干涉统领的决定吗?”   段十二不想掺和这种话题,蹲在地上捡自己的痒痒蛊。   段十三见状,也跳下来替他一起捡,眨巴着大眼天真地问:“十二哥哥为何不说话,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情呀?我瞧你前几日和九哥哥走得很近呢?”   段十四不住地翻白眼:“老东西,你别装嫩了行不行,你都比小十二大了快一轮,还哥哥,他叫你爹都差不多。”   段十五扫了眼一旁还在责怪段四的段钺,出声道:“小十六,你今夜要去救靖王么?”   他一问,原本还在争论的众人也都纷纷安静下来,转头关心看过来。   昨日,二皇子段云睿吩咐人送来一只玉盒,里头血淋淋的,放着团指甲盖大小的肉。   段云睿声称这是从靖王割下来的肉,要今夜段十六去三皇子宫寻他,否则就将靖王的心脏剜出来。   今早小十六联系上他们,看到那只玉盒里的东西时,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极为可怖。   段钺绷着脸道:“看我作甚,他死就死了,我不关心。”   段五嘻嘻:“还藏呢,谁不知道你和靖王爷两情相悦?怎么可能不去。”   段八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连靖王府那个总管王典都说了,以后咱们小十六就是靖王妃,王妃救王爷,天经地义。”   段十一啧啧两声:“苟富贵,无相忘啊十六,届时入主王府,记得也带你这几个没用的哥哥们也喝口汤呀。”   段钺一头黑线。   说好的暗卫冷酷无情呢,他们家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八卦好事儿。   好在也是有正经人的。   段十蹙眉道:“你们别打趣了,如今靖王还在二殿下手中,生死未卜,小十六去了定然要被牵连的,哪里就这么乐观了?”   段六颔首:“段一虽叫我等按计划行事,但段云睿既然敢下战书,想必早有准备,咱们去了也恐怕是往笼子里钻。”   段二想了想:“咱们还是兵分三路罢,一队人去城外与宋将军汇合,一队人去宫里接应统领,另一队人则去救靖王,如此,即便有一路出了意外,也不会全军覆没,如何?”   段三点头:“可以,但要经过大哥同意,不可擅自行动。”   段十五看了眼紧闭的门,几乎都能想到里面是怎样一副修罗场之景。   “谁去?”   众人一齐呼啦啦摇头,跟一排拨浪鼓似的。   段四眨眨眼:“让小十六去呗,谁叫这事是他捅出来的。”   段钺:“......”   捏妈,是谁扯着嗓子把段一暗恋的事说出来的!   段钺冷脸瞪他,一把扯过他衣袖就拽着人进屋去了。   众人好奇,扒门缝偷听动静。   本以为能听到段四哀嚎求饶的声音,没想到里头一片安静。   过片刻,门便开了,段一走出来,淡淡道:“段四段五二人随小十六去救靖王,十一十二随段九去皇宫接统领,其余人跟着我赶往城门。别耽误时间,回去收拾武器,立刻行动!”   众人眨巴眨巴眼,虽然好奇他们几个究竟商量了什么,但任务当前,只能将好奇压下去,乖乖回去做准备。   段四看了眼段钺:“我要回宫一趟,将七皇子接出来,免得他受牵连。”   段钺点点头:“夜里在宫门口汇合。”   段十二也和段四一道去了,九皇子、五公主和八公主等人都在宫中,他不放心。   段钺便和段五一道,将城中各方势力仔细查探了一番。   因段九昨夜那五十余封信,今早朝堂势力大变动,如今支持段云睿的文臣党只剩内阁一脉。   至于武将,则是覃贵人先前在边境军队里安插的那几个族人,统共率领五千余人。其中三千守戍卫城门,另外两千围困住皇宫。   同靖王在城外的两万骁骑相比,可谓势单力薄。   且段云睿手里能作为威胁的,除开一个段初初,也就只剩狗皇帝和段飞。   而段钺这边,不仅捏着他弟弟和亲族的命脉,还有瑶初皇后给的杀手锏。   只要沉得住气,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段钺一点也不急,还拉着段五在茶摊上呼噜了一碗牛肉面,等到夜色昏沉,才慢悠悠晃到皇宫。   段四已经等许久了,趴在草里,饿得饥肠辘辘。   段钺丢过去一袋肉包子:“就知道你没吃。”   “算你小子有良心。”段四抿唇笑了声,还想说什么时,突然眨眨眼,盯紧段钺的脸。   段钺警惕地后退,“干嘛?”   “小十六,你是不是变白了?”   中午他就发现了,这小子脸皮白得跟雪似的。   他还以为是阳光照射所致,可到了夜里月色一照,那张脸竟越发莹白如玉,吹弹可破,好似透明一般。   段四忍不住上手,捏捏他的脸。   段钺一巴掌拍开他:“乱摸什么呢,满手都是油。”   段四疑惑:“是我的错觉么,这皮肤怎么比小娘子还滑嫩。”   段钺正要想借口糊弄过去。   反正段四人傻了吧唧,好骗。   不料,一旁段五却突然道:“不是错觉。”   紧接着,没给段钺反应时间,将他拦腰一抱,极快地解开束腰,一把掀开他衣衫。   卧槽!   段钺连忙捂住肚子。   但已经迟了,段四已经看见了他衣衫里藏着的腊肉条。   段四一惊:“十六,你......”   段钺心知瞒不住了,叹口气,正准备坦白。   结果段四道:“你怎么藏着肉都不带我吃的?”   段钺:“......”   段五:“......”   段五一脚踩了过去,“你有点脑子行吗,这分明是十六用来伪装的,你没见他瘦弱许多?”   他这么一说,段四才注意到段钺的身型。   的确......窈窕有致啊!   段四忍不住摸上那纤瘦不盈一握的腰肢,就差扒上去舔几口了。   “小十六,你为什么不是小娘子,这腰、这屁股、这腿......好香,要亲命了,我要爱上你了十六。”   段四活像个痴汉,抱着段钺的腰和腿,眯眼享受地蹭来蹭去。   段钺一脑门子黑线,一脚给他撅过去了。   “滚你大爷!”   他捡起裤子重新穿上。   段五好奇地盯着他摆动的腰肢和翘挺饱满的臀,忽然问:“十六,你是不是练什么魅心功法了,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很诱人可口。”   段钺一愣,抬头看他。   段五立刻遮住自己的眼:“别看别看,五哥把持不住的哦。”   段钺嘴角直抽。   你说这话的时候把你的指缝合起来啊喂!   段钺有点泄气,也一屁股坐到草里,挠挠头:“出了点意外,我的身体被改造了,跟你说的那什么心法功效差不多。”   段四“嘶”了一声,爬过去,舔了舔唇:“这么说,只要谁靠近你都会被勾引?天呐小十六,你好脏哦。”   “......”段钺忍无可忍,“你先从我怀里滚出去再说!别舔了,妈的要凸起来了!”   已经意乱情迷的段四被段五生生拖回去坐在屁股底下。   “倒也不坏,至少你男人缘更好了。”段五咂摸咂摸嘴道。   段钺抱头崩溃:“五哥,我都已经烦得不行了,你别取笑我了。”   段五大笑,拍拍他肩膀:“看在你第二次叫我哥的份上,哥哥给你指个明路,保证你能顺利救出靖王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既然你想勾引,本殿下就满足你   段五不知从何处借来一套女子云烟芙蓉裙,和段四两人一左一右,把段钺扒光了。   “我打探过了,今夜二皇子独自一人在宫里候着,你便扮作五公主的宫女前去送晚膳,顺便勾引一波,把人拖住,我和段四趁机去找靖王。”   段钺头疼。   他不是没女装过。   前世他还在青楼扮过花魁勾引人。   只是没想到,这辈子已经翻身农奴把歌唱了,竟然还要重操旧业。   “段云睿不近女色,他不会上当的。”   “无妨,你只消拖延些时间就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三下五除二给段钺上好妆容。   四:“好看吗?”   五:“我觉得不错。”   段钺瞅了眼镜子里惨白面大红唇的妖艳女鬼,青筋直迸。   “你们想吓死段云睿吗?起开,我自己弄。”   刺客出门在外伪装必不可少,暗卫营也会开设易容女装课程。但这玩意当真讲究天赋,除了段钺满分结业其余几个玄卫都是零蛋飘过,女装效果堪称惊悚。   段四二人在外稍等片刻,便瞧见一位风华绝代的绝色佳人莲步轻移,款款而来。   拢烟含愁远山眉,情丝濛濛秋水眸,秀挺精致琼玉鼻,润泽诱人樱粉唇,媚眼如丝,桃腮泛红,青丝如瀑。微风轻卷,云袖猎猎,袭来一阵薄荷冷香。   段四“噗”地一声窜了两管鼻血出来,瞪着眼回不过神。   段钺在他眼前晃晃手:“你傻了?还站着干什么,时间紧迫,快点行动啊。”   落到段四眼里,便是美人莲口轻吐嗓音娇嫩:“官人别傻站了,春宵苦短,来快活呀~”   段四嘿嘿两声,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直愣愣一头栽到地上。   段钺吓一跳,还以为他受了什么伤,连忙蹲下去查看。   结果段四抱着他手掌心蹭了蹭,一脸晕乎乎痴笑:“美人、来快活......嘿、嘿嘿嘿......”   段钺:“......”   明明带耳钉消除了魅惑buff,怎么对这人一点用都没有。   段五把段四架起来,一边走一边叹惜道:“小十六,你若投生成女子,暗卫营哪还愁没媳妇呢。”   他就算是女人也不可能一次性满足那么多男人!   两人走到和五公主约定的地点。   段思环早已在候着了,见到段钺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她扯了扯段五的袖子,低声问:“你从哪里找来的神仙姐姐?”   段五道:“五公主,这是段十六,您见过的。”   段思环惊讶极了,难以置信地瞧了段钺好几眼。   也难怪她不相信。   段钺虽是少年,但常年练武,身材劲瘦但挺拔,一眼便能看出男子的硬朗俊酷。   但灵泉改变身型之后,他彻底变成了个标准的柔弱小受,翘臀雪肤魅惑众生,水蛇腰纤纤不盈一握,好似能将男人缠死在床上。   “你、你真是段十六?”   段钺绷着脸拱手:“回公主,是奴才。”   段思环盯着他一动作便波涛汹涌的大白兔,忍不住憋笑:“还挺有料,本公主从前真是小瞧你了。”   段钺:......   脸都丢光了,段初初这败家子儿,等救出来之后看他怎么削他!   几人商量了一下,便在此处分道扬镳,段四二人去寻靖王,段钺和五公主则去吸引视线。   二皇子宫前重兵把守,处处陷阱,墙头更是埋伏无数弩兵,就等着暗卫营自投罗网了。   段钺心微微提起,幸而听了段五的提议,否则他三人若是直接闯进来,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他把头低得更深了,老老实实跟在五公主和一众宫女身后。   “属下参见公主。”   “二哥在吗?本公主有事要见他。”   “二殿下身体抱恙,公主还是请回吧。”   段思环道:“正巧,本公主带了盅补汤,可以替二哥补补身子。”   侍卫为难,还想推脱。   段思环登时冷下脸:“怎么,连本公主说的话你也敢不听了?若是让二哥哥知晓你这狗奴才不敬主上,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五公主是宫里少有的和善主子,从不惹事生非,但到底是皇家人,这一发怒也是气势逼人得紧。   侍卫吓得哆哆嗦嗦求饶,连忙滚进去通传了。   段思环哼了声,收起怒容,转头朝段钺笑了笑,丝毫看不出方才要砍人的架势。   段钺默默缩起肩膀,把她也列进“不能惹的女人”名单里。   没多久侍卫便出来,打开宫门,领二人进去。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檀香袅袅袭人。   段云睿走进暗室,提起被锁在里面的段初初。   “阿环来了。她向来不愿掺和兄弟之间的争斗,这么巧赶在今晚来看我?你说,她是为了谁?”   靖王咳出口血,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桃花眼一片黯淡。   “十六、不会来的......”   段云睿轻笑,“是么,可我怎么觉得,这次一定会是他呢。”   廊下传来脚步声。   段云睿松手,看着他摔在地上,眼底冷漠:“老四,咱们就打个赌,看看这次会是谁。”   他阖上暗室的门走出去,却留了个缝隙,恰好能让靖王看见外头的场景。   “二哥哥!”段思环打开门,笑眯眯迎上来。   段云睿在案前作画,并未抬头   “二哥哥,你做什么呢,连我也不理了。”   段思环走近了,探头过去,惊讶出声:“赵景幼?”   雪白的生宣上,一名红衣貌美女子懒散坐在宫墙上,墨发披散,勾唇浅笑,风华无双。   正是赵景幼。   这场景原著里描述过,是段云睿对赵景幼一见钟情的地方。   彼时段云睿正因课业不如段初初,被覃贵人训斥,加之在朝堂又处处受人掣肘,心情沉闷抑郁。   这时赵景幼从天而降,如同一位能给人带来好运的神女,将段云睿从自我怀疑的泥潭中拯救出来。   段钺忍不住看了眼段云睿。   女主也太强了,连二皇子这种性冷淡也勾得动。   “二哥哥喜欢阿幼吗?”   段云睿望着画作,摇了摇头,“不。”   顿了顿,他又道:“天下女子如云,但她是唯一配得上二皇子妃位置的人。若我娶妻,非她不可。”   段思环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家二哥压根不想沾染儿女情长。赵景幼聪明、有势力,能帮到他,所以如果非要娶一个女人的话,那他只会选择赵景幼。   段思环眼角抽了抽。   也不知道赵景幼那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听了这话,会作何感想。   反正她不想掺和这么麻烦的事。   段思环很快转了话题,“二哥累了么,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好,特意做了一盅参鸡补汤,二哥尝尝?”   三皇子爱吃,往日五公主给九皇子做小饼干时,也经常会往这边捎一点儿,让三皇子尝个鲜,因此这举动并不算突兀。   段云睿眯了眯眸,像是没发现异常,微微颔首。   段思环斜了眼段钺,示意他将食盒提上来。   段钺悄悄取下耳钉,低着头应了声。   段思环揉揉眼,又忍不住眨了眨。   是她错觉么,为什么一瞬间突然觉得段十六变得诱人起来了?   段钺注意到了众人投射来的视线,心中尴尬,却只能硬着头皮,迈着小碎步规规矩矩上前,矫揉造作地弯腰取出汤盅端,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殿下,请用。”   段思环忍不住后退半步,移开目光。   她感觉这暗卫现在就像个处处散发诱惑的海妖似的,太勾人了。   段云睿却并未察觉这些,他一直低头看画,注意力并不在段钺身上。   段钺必须要让他看到自己,因此只能在他接过汤匙时,低声说了句:“殿下,当心烫手。”   段云睿眼底意味深长。   身为皇子,爬他床的宫女数不胜数,多的是头脑不清醒的女人想借着送膳的机会勾引他,这种故作娇柔的语气他听得多了。   要么真是个蠢女人,要么,就是段十六的计策。   段云睿这么想着,心中冷笑,抬眸淡淡扫来一眼。   然而这一眼,却让他心神俱震。   白玉汤匙陡然从掌心滑落,“啪”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段云睿茫然地抚上心口,感受到心脏跳动剧烈,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似的。   段钺蹲下身去拾碎片,便听自动播报系统的声音响起来:“二皇子好感值+30,当前60。”   他惊讶地抬起头,便见段云睿眼神放空,正呆呆盯着他。   “殿下?”   段云睿陡然清醒,猛地抓住他胳膊:“段十六?”   段思环呼吸一滞,还以为暴露了。   段钺也惊出一身冷汗,但尚算冷静,颤着身子恐惧道:“殿下、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段思环也立刻道:“二哥,快松手,你吓到我的宫人了!”   段云睿目光锋利,仔细地将段钺上下打量一遭,“你不是段十六?”   段钺如今这模样,不管是身型还是面容,都和女子一般别无二致,他不承认,绝不会有人能认出他来。   段钺自信得很,一掐自己大腿肉,红了眼,学着段初初,露出一幅楚楚可怜要哭不哭的表情:“殿下,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奴婢叫阿月。”   段云睿蹙眉。   这女子模样的确不似段十六。   他扫了眼段思环:“你不是为段十六而来?”   段思环睁大眼睛装无辜:“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只是来送汤而已,你要不喝,我端回去还不行吗?!”   她气得要把汤盅端走。   段云睿挡住她:“我喝。”   又扫了眼趴在地上捡碎玉片的小宫女,“起来伺候,喂本殿下。”   你妈的自己没手吗!   段钺心底暗骂一声,面上却比谁都乖,安静起身擦擦手,换一只干净汤匙,舀了勺鸡汤,小心递到段云睿唇边,红脸羞涩道:“殿下,张嘴。”   段云睿不动声色,抬眸看他一眼,微微启唇。   他本不该喝这口汤。   他也清楚自己不该喝。   但触及这小宫女那双盈盈秋水眸时,身体便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   段钺也奇怪他怎么这么听话,但也只疑惑了下,便抛到脑后不管了,一门心思给他灌药。   “殿下,烫么?”   “不。”   “溢出来了,奴婢替您擦掉。”   段钺取出锦帕沾湿了,碰了碰段云睿的唇角。   ——他生怕一碗汤药不倒,还特地在锦帕上也撒了迷。药。   段云睿不动,眸色深沉盯着他,眼底藏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悸动和欲望。   段思环咽了口唾沫,盯着这一幕移不开眼。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一个勾引了她亲哥的男人,正在假扮女人,勾引她另一位亲哥哥。   而她不仅不阻止,还在一旁激动地煽风点火。   “二哥,天色不早,我该走了。”她勉强拉回心神,轻咳一声,“阿月,你收拾好就回来吧。”   段钺会意,福了福身子:“是。”   门“吱呀”阖上,段思环带着宫人离开了。   段钺一边收起碗具,一边考虑自己要怎么留下来拖住段云睿。   他转过身笑道:“殿下,您口渴......”   话没问完,段云睿陡然攥住他纤细手腕,毫不怜惜地压在桌案上,倾身覆压上去,眸光冷鸷:“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段钺:“......??”   段云睿扫了眼半掩的暗室,冷笑一声,粗暴地扯开段钺衣襟:“既然你如此不知廉耻妄图勾引,那本殿下就满足你!”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暗卫被老攻捉奸在床   段云睿动作太快了,段钺尚未及反应,就被他撕了衣衫,抬起腿摁在桌案上,门户大开。   “先从哪里开始好呢......”段云睿指尖划过他腰线。   段钺哆嗦了下,一阵恶寒,差点想一脚给他撅过去。   但顾及计划,只能生生忍了下来,楚楚可怜地哀求:“殿、殿下,别这样、奴婢害怕......”   段云睿倾身,手臂撑到桌案上俯视他,眼底充斥着讥讽:“怕什么,这不就是你想得到的?段十六,你要玩火,那我就奉陪到底。”   段钺眼皮一跳,强行扯出个笑:“殿下,您说什么呢,段十六是谁......”   段云睿勾起他下颌,冷笑:“装,继续装,本殿下倒要看看你何时才会露出狐狸尾巴。”   说罢陡然扯下纱裙,抚上段钺小腿,渐渐往里探去......   段钺咽了口唾沫,立刻用力并拢双腿,阻止他的手继续前进:“殿下、殿下,有话好好说!”   “怎么,你是愿意承认身份了?”   段钺心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索性豁出去了。   他深吸口气,憋红了脸,勉强装出几分羞赧模样,水雾濛濛的眸乞求地看他:“奴婢不会逃跑......求求殿下,至少、别在这里,行不行?”   段云睿触及他梨花带雨的脸,呼吸沉重几分,额角青筋毕露。   他清楚的,无论这人是不是段十六,他都不该继续下去。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就如同被摄去了心智一般,只想疯狂占有这个女人!   段云睿眸色越发深沉,将段钺打横一抱,走进卧室,扔在榻上。   “啊......”段钺做作地惊呼一声,妖娆地扑在榻上,香肩半露,眼含泪花,我见犹怜。“殿下,好疼啊......”   段云睿不说话,修长手指解了自己的玉扣带衣衫,沉着脸地压到榻上,居高临下俯视他。   “疼?有多疼,会比进入你体内的时候疼么?”   “......”这他妈该怎么接!会被审核下线的!   段钺眼睫微颤,指尖颤抖地解开襟扣,羞涩地撇开脸:“殿下,轻点,还请您怜惜奴婢......”   段云睿眼一深,如同恶犬扑食一般,突然低下头,一口叼住他脖子上的软肉,狠狠撕咬。   操。   这货是不是饿得八辈子没吃过肉了!   段云睿对他的身体极为上瘾,将那口软肉放在唇齿厮磨片刻,又往锁骨以下咬去。   段钺疼得仰起头,细腰微弓,咬牙忍住即将溢出口的闷哼。   ——真就像一只沉迷鱼水之欢的妖精了。段钺丝毫不知,他的一切,都被暗处里一双眸尽收眼底。   “440,还没搜查到靖王的藏身地点吗?!”   段钺清楚自己下面还长着根不该出现在女人身上的东西,如果真被扒光衣裳,那绝逼会露馅,他必须要在此之前找出靖王。   440扶了扶眼镜。他本体还在医院陪小黄书,只能通过监控系统,远程辅助段钺。   他也没告诉段钺,靖王就在这间房里,正在看他的十八禁现场直播。   “急什么,段云睿不失为一个优秀的攻略对象,现在好感度高达70,你要真睡了他也算赚了。”   “赚个屁!靖王知道会把我砍了的!”   已经知道了,而且要疯了。   440心道,没吭声。   “嗯啊!”段钺正在想脱身之法,突然没忍住呻吟一声,脸颊蹭地泛了红。   ——段云睿抓上了他的假胸。   这对大白兔是440友情赠送,据说和真的一毛一样,被碰了也会有感觉。   段云睿见他反应不似作假,又再次陷入了迷惑:“你究竟是不是段十六?”   “不、嗯啊......住手、别、别捏啊......”段钺喘息不定,难耐地扭了下腰,想躲开他的魔爪。   440点头:“不错,就这样,好感度80了,宿主继续加油。”   “......”加个屁啊!   段钺忍无可忍,翻身骑在段云睿腰上,锁住他手腕。   段云睿眯眸:“你想这么玩?也好,自己坐上来动。”   “......”我坐你妈个头。   段钺冷脸对440道:“你再不告诉我靖王在哪里,我就要投诉你了!”   440冷呵:“我不是你的直系宿主,你投诉不了。”   段钺咬牙:“那我就把你出轨统娘的事告诉小黄书!”   “没这回事,宿主这是捏造。”   “小黄书信我还是信你?”   440诡异地沉默了会。   “好吧,其实靖王就在这里。”   “??”   440让他回头:“从你进门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向你求救,但你一门心思想着勾引段云睿,压根没管他。”   段钺:“......”   他猛地转过头,就见一道雪白冷光闪过。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快速避开,一个侧身滚下榻。   底下段云睿就没那么好运了,被当头闷了一棍子,头晕眼花,半晌起不来。   段钺仰头,望着面白无血、双眼猩红阴鸷的黑衣少年,不由吞了口唾沫。   “王、王爷,原来你在这里啊......”   靖王状态极其冷静,除了一身阴森冷气叫人遍体生寒,几乎看不出情绪。   他轻而易举就扯断了缠在手腕上的银色锁链,也不理段钺,神色阴沉走到榻边,提起段云睿衣领,捏着他后脑勺便狠狠砸向床柱!   “砰!”一声巨大的闷响。   段钺惊得一个哆嗦,下意识闭上眼,只听声音都能想象得到靖王现在心情有多愤怒。   “段云睿,本王不过觉得有趣,陪你玩玩,你怎敢得寸进尺碰本王的人?你怎敢吻他,你怎么敢!”   他边说,边发狂一般,将段云睿往柱子上砸。   “砰!”   “砰!”   段云睿甚至发不出半点声音。   段钺牙关打颤,“段初初、别、别打了,停手......”   靖王猩红如血玉的眸轻轻一转,毫无感情地扫过来。那种冷酷自我的状态,和前世别无二致。   段钺捏紧掌心,嗓音微颤:“你冷静点,他还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你若真杀了他,才会中了计。”   靖王直勾勾盯他半晌,手一松。   段云睿干呕一声,头破血流,顺着床柱瘫下来。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瞧见小暗卫投来的惊惧目光。   果然是段十六......   这算什么,他对自己弟弟的心上人动了情吗?   太可笑了。   段云睿艰难地用手撑着地面,急促地喘息:“你、怎么......逃出来的......”   靖王蹲下来,拽起他头发:“外面都是本王的人,你说本王怎么能逃出来。”   段云睿吃痛,被迫仰起头:“不、不可能......那是子骞、从关外带回来的人马。”   靖王笑得残忍,眼底带上几分前世凉薄:“你以为冉子骞怎么能调兵入城?那是本王给他行的方便,他早就向本王递了投名状,俯首称臣。”   段云睿意识恍惚,想到记忆里那个轻狂却单纯的少年,摇摇头。“子骞、不会......背叛的......”   门“吱呀”一声被踹开。   冉子骞带着一队铁甲闯进来,将他包围起来,长刀指向他。   段云睿心尖滴血:“为何,子骞,我待你哪里不好!”   “没有哪里不好。殿下,这不是你的错。”   冉子骞中的毒还没解,唇色泛着些许苍白冰冷。“是我自己的原因,没人会永远忠诚,如果有那也只能说,是诱饵还不足以让他背叛。   “段初初给了你什么,我也能给!”   “不可能的,殿下。靖王能令冉家取代覃氏位置蒸蒸日上,而殿下,你不能,只要你一日是覃贵人儿子,你就永远不会放任冉家独大。”   “殿下,我很敬重你,但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些年冉家在覃氏阴影之下牺牲了多少。”   段云睿说不出话,只觉得心痛:“你若受了委屈,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同我商量......”   冉子骞笑了笑:“告诉你有什么用呢,殿下,我妹妹子晴被覃家拖去联姻的时候,你在哪里呢?你明明知道她嫁了一个暴虐残忍的畜生,可你管过吗?你和覃贵人都为了那畜生的家财没有阻止,你知道子晴后来被他活生生打死了吗,你知道我去收尸的时候,她连件衣裳都没穿被扔在大街上任人指点吗。”   段云睿一阵头晕,气息不稳:“不、怎么会......”   母妃明明告诉他,那是位良人,他才会放心同意婚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殿下,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么。”   “靖王只相信自己,而你却总是优柔寡断,对身边任何人都不设防。”冉子骞有些怜悯地看他,“殿下,你不该相信我的。”   段云睿神色怔忡,大抵是未曾想过会落得如此境遇,连眼中微光都渐渐黯淡下来。   靖王杀人诛心,还要在他耳边嘲讽:“从覃氏谋逆罪名成立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那些支持你的朝臣,不过是因为本王命令他们继续留在你身边。”   “段云睿,在本王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段云睿脸色惨白,痛苦地捂住嘴,鲜血从他指缝溢出来:“你既、有能耐逃脱,为何、咳咳、为何不早些......”   “早些?”靖王冰冷勾唇,“若不在你手里受些委屈,怎么能叫十六心疼,若不叫你放松警惕,又怎么有机会杀了段云琛!”   段云睿瞳孔一缩,前头那般打击都未叫他失态,却只因这一句话就让他失声叫出来:“你对阿琛做了什么!”   靖王属实畅快极了。“没什么,不过是做了些你对十六做的事而已。”   他勾起唇,像个恶毒的修罗:“段云睿,你的好弟弟,如今恐怕正在十几个乞丐身下销魂求欢呢!”   “段初初!段初初!他也是你兄弟!”   段云睿眼底一红,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陡然冲上前揪住靖王的衣领,疯溃一般声嘶力竭:“你有没有一丁点良心!他还生着病!你怎能对他做这种事!”   靖王打开他的手,唇边泛着丝讥笑:“兄弟?段云琛从前如何欺我辱我,你忘了么?他从不曾将我当个人看,我又为何要对他手下留情!”   “那是你自己造的孽!那是你先背叛他......”段云睿气急攻心,咳出一大口血,悲愤欲绝。“段初初......你没有心。”   靖王眼中漠然冰封,不带半分情意,一脚踩上他心口用力踩碾。   段云睿承受不住,活生生痛晕过去。   段钺呼吸都停滞了,眼睁睁看着靖王拾起地上掉落的长剑,刺入段云睿心口微微转动,似要将他心脏剜出来。   他记恨在心。因为段云睿的那一句“剜心”。   “住手!”段钺惊惧不已,陡然喝出声。   靖王微微侧首,桃花眸冰冷地看过来。   他如今连看着段钺的目光,也凉薄得令人胆寒了。   段钺嘴唇轻颤:“他是你二哥,怎么说,你们也有血脉亲缘......”   “你为他求情。”   “他虽未曾善待你,但也不曾害过你,你......”   靖王蓦地提高声量:“我在问你是不是为他求情!”   “......”段钺心里涨得疼,总感觉又回到了前世一般。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精心算计的靖王。   这人本性从未改过,一直都在伪装,给了他一种可以驯服的错觉。   “是。”段钺闭上眼,慢慢冷静下来。   无所谓。他想,他本也不稀罕得到这个男人的真心。   “我不同意你杀他。”   段钺掀起眼帘,眉裁如剑,目锋似刃。   “要么他活着,要么我死。段初初,你自己选一个。”    第一百八十六章 段初初猛男撒娇哭出猪叫   殿内空气凝滞死寂,好似下一刻便会弦崩箭断。   冉子骞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剑拔弩张的两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靖王不会屈服的。   在这个自私冷酷的男人心里,没有比皇权大业更重要的东西。   他归顺靖王这么久,对他那些不为人知的阴险手段再清楚不过了。   段十六虽是他心上人,可紧要之时,心上人也只是他棋盘上一颗弃子。   冉子骞不由为段十六感到悲哀,又心存几分不舍。   他知道这小暗卫有多吸引人,他至今忘不了那日惊鸿一笑。   心底好似有一颗种子生根发芽,渐渐疯长。   冉子骞不由握紧手中长刀,他已经有所准备,倘若靖王吩咐他杀了段十六,他便先行自裁。   他做不到去杀段十六,他也敌不过靖王,只有死亡是他的归宿。   然而过好片刻,靖王都没说话。   明明方才还愤怒得好似恨不得毁了全世界,可段十六一开口,他却突然便熄了火。   忽然,他扔了剑,走到段十六身前,屈膝跪下,乖顺敛眸。   那是凶兽自愿臣服的姿势。   冉子骞震惊地看着他二人。   恶毒心狠如靖王那般人物,竟也有向别人低头的一天。   靖王眼眶通红,呼吸有些粗重,用力抓紧段钺的手腕。   他控制不了自己,睁眼闭眼全是段钺躺在段云睿身下的场景。   他是自愿的吗,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让自己动手。   “说话。”段钺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装什么哑巴,你喉咙也被烫了?”   靖王脑海闪过前世诱骗段钺吞火炭的场景,心脏狠狠颤了下,一时悔恨又不甘,哑着声开口:“明明他也伤过你,为什么你不恨他!”   “段初初,这话由你来说最好笑不过,”   段钺冷笑,“谁有你伤得狠?你一个罪人都能逃脱惩罚,有什么资格去审判旁人。”   靖王难受地嘶吼:“我不喜欢他碰你!”   “实话告诉你,我也不喜欢你碰我。”   段十六抬起他下颌,“你知道你每次亲我,在我怀里入睡时,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没被赵景幼碰过。”   靖王呼吸微滞,望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段钺轻嗤:“段初初,你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别在这装什么冰清玉洁。”   他用指尖点靖王的心,“你有多脏,你和我,心知肚明。我能忍得了你,又为何容不下其他人?我告诉你段初初,我不在意什么干不干净,那种东西我上辈子就没了,你要是有洁癖,就他妈给我滚远点,少一边亲老子一边嫌脏!”   “我没有嫌弃你、我没有!”   靖王受不了他的指责,崩溃地哭出声,扑过去抱住他的腰难过地哭嚎,“我错了,我不会再吃这种醋了,我不会向你发脾气了,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段钺的每句话都像在他心上捅窟窿,一刀,一刀,剧痛又冰冷,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以前犯下的那些罪过,提醒他永远没法和段钺消除芥蒂!   靖王不愿面对这样的事实,太痛苦了,太悲哀了!只要想一想段钺不是真的爱他,他心都要绞在一起了!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   靖王肩膀剧颤,哭哑了嗓子,弓腰埋在段钺腿间上气不接下气,“你原谅我吧,求你别恨我了......”   段钺并不动容,学他方才对段云睿做的动作,揪着他头发拽起来,“别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选哪个?!”   靖王疼得闭上眼,眼泪哗啦啦从眼眶滚出来,“你,我选你,我选你活着......”   “段云睿还杀么。”   “不杀了,不杀了。”   段钺冷呵,“方才不是还恨他入骨么,现在怎么又不杀了?去杀啊!杀了段云睿,再杀了我,你再当一次孤寡皇帝,守着我的骨灰瓶睡觉,多好啊!”   “我错了,错了,我不敢了!”靖王挣开他的手,扑腾一下就钻进了他怀里,死死抱住他脖颈嚎啕大哭,“你别说了,我头要炸了,我要疯了!”   段钺翻了个白眼。   倒也没推开他,抬手圈住他,拍了拍后脑勺。   靖王肩膀发着细颤,哭得越发惨烈了,又委屈又难过抱着段钺,活像个八百斤的宝宝在要糖吃,哪还能瞧出不久前唯我独尊的龙傲天霸气。   冉子骞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结局会朝着这个方向狂奔。   说好的冷酷无情呢?说好的血溅三尺呢?靖王你就这么屈服了吗!   段钺轻轻撩起眼皮,不咸不淡扫来一眼。   冉子骞一怔,下意识站直身体,呼吸停滞。   “外面还有多少人。”段钺问。   他当然不信靖王的鬼话。   若当真都是他的人,他会乖乖待在这里任段云睿摧残?想也知道是在诓人。   冉子骞暗叹他感官敏锐,道:“只有我所领的一千骑兵归顺了,其余人都誓死效忠覃氏,只宫外便有两千余人。”   段钺蹙眉。   这时候交战绝不明智,皇帝未亡,师出无名,无论是输是赢,落到天下人口中都叫谋反逼宫,哪怕靖王最后真的登基,在野史言官笔下也落不到好名声。   他扫了一旁昏迷的段云睿,吩咐道:“把他泼醒,段云琛呢?也一并带过来。”   冉子骞瞥了眼靖王,不知该不该说。   “怎么了?难道人已经被你们弄死了?”段钺蹙眉,并未瞧出几分关心,倒是有些冷淡。   冉子骞心想,阿琛实在错付了。   见靖王没出声,他只好道:“三皇子并未被抓住,覃贵人提前将他转移走了......”   段钺嘴角一抽,把段初初梨花带雨的脸抬起来:“搞半天你什么把握也没有,纯在钓鱼是吧?”   靖王桃花眼颤了颤,倔强抿唇:“不是。”   “那我若不来,你打算如何脱身?”   “等宋遥川带着城外骑兵,攻进来。”   “那你就彻底成了乱臣贼子。”段钺头疼,“你能不能想个稳妥点的法子?”   “想不出。”靖王难受地哭哼两声,把头埋进他怀里,“我不要你受伤。”   他能想出的所有计划里都包括段钺。   段钺会成为他的剑替他披荆斩棘,也会被段云睿用来当做威胁他的筹码。   靖王不愿让段钺受哪怕任何一点伤害。   只有他自己涉险,亲自成为棋子,才会让段云睿不去打段钺的主意。   段钺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想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要维护段云睿,我也不喜欢他,今晚纯属意外,我只是想救你而已,只要吸引段云睿的注意力,段四就能找出你的所在,带你逃出宫。”   靖王怔了怔,没忍住摸了摸他白白嫩嫩的胸:“那,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么?”   “......”段钺一把掐住他下巴,“你再摸一个试试?”   靖王眼又红了。   许段云睿摸,不许他摸。   他撇着嘴,怂怂地收回手。   段钺不想扯乱七八糟的,跟他说正事:“你不能杀段云睿,他的命不值钱,但若死了,你会成为杀兄弑父的罪人。王爷,朝堂的事你比我清楚,别任性行吗。”   靖王捂住耳朵,像条毛毛虫似的,在他怀里拱了拱,不想听,也不肯说话。   这狗王爷。   段钺心累,只能先和段云睿谈条件。   段云睿被凉水兜头浇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浑身湿哒哒被押在地上,神情狼狈。   倒是前几日靖王境遇反过来了。   段钺让冉子骞给他送了条毛巾:“殿下,咱们做个交易吧。”   段云睿咳出几口血,讥讽一笑:“我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利用?”   “殿下怎会这么认为?您可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做我主子敌手的人。”   我的主子。   这话又亲昵柔软,又带着强烈的占有权。   靖王悄悄抬眸瞥了他一眼,方才被插得伤痕累累的心,现在却好似被蜜糖融化一般,甜极了。   他在小暗卫怀里拱来拱去,诉不尽的欢喜,忍不住亲了亲他下颌。   “十六、十六......”   段钺怕他坏事,捂了他的嘴,低声道:“闭嘴,别说话。”   靖王被哄开心以后倒也好说话的很,眯了眯眼,舒舒服服埋进段钺一对大胸里左蹭右蹭,不吭声了。   段云睿眸光晦暗,直勾勾盯着他二人,指甲切进掌心里掐出了血。   “你来此,只是为了救段初初。”   “不然呢。”段钺觉得他这问话既莫名其妙又多余。   因为靖王太正常了,以至于他全然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魅惑buff。   把人家的心勾走却又不管,还要杀人诛心地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亲昵。   严格说起来他做的这些事,远比靖王要过分的多。   可惜段钺毫无自觉。   “这不重要。”他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救段云琛性命。”   段云睿阖上眸,心灰意冷:“你们对他做了那种事,倒不如杀了他。”   段钺又忍不住掐了把靖王大腿肉。   这败家子,说什么不好,非说轮了三皇子,虐得现在段云睿都没了活下去的欲望了。   “他还这么年轻,十几岁的少年,你忍心叫他就这么离开人世吗?段云睿,三皇子他昏迷了,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你大可以瞒着他。”   段钺也只能跟着瞎几把诓。   但好歹,让段云睿瞳眸微微亮了几分,不再求死。   段钺继续扯:“我同三皇子无冤无仇,不至于叫他去死,倘若二殿下答应收兵,放段初初离开,我会履行承诺将三皇子送回来,并配合治疗。”   段云睿眼中渐渐燃起一抹希望。   “当真。”   “我骗二殿下作甚,我要求只有一个,让段初初活着离开。”   段钺自认逻辑没问题,编得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段云睿却笑得好似哭一般,悲从中来:“好、好......”   他蓦地看向段钺,眸底遍布红血丝,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既然如此,你便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换段初初一条生路!”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别吵,我在和你哥偷情   “你敢!”   段钺还没说话,靖王便激动地起身,张开手护在段钺身前,神色阴鸷。   “你休想从本王身边抢人!”   段云睿清楚谁才是他们之间当家做主的人,看也不看他,只盯着段钺。   段钺沉思,“我如何信你?”   段云睿轻嗤:“或者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事到如今,他已经抱着鱼死网破的心了,也根本不在乎后世名声如何,倘若交战,最后连累的定是靖王。   段钺叹口气:“好......”   “我不同意!”话音未落,就被厉声打断。   靖王圈住他身体,桃花眸殷红:“你刚刚才答应过我不会离开,转眼你就要和别人走了,段钺,你不守信。”   段钺挣了下,可惜被他抱得紧,压根抽不出手,只好任由他扒着,翻了个白眼,“谁答应你不会离开了?”   “你自己说,要原谅我。”   “那也不代表我就要陪着你。”   “我不管。”靖王声音又带上哭颤音,难受地埋进他胸里乱蹭,“我不许你留在这里,你要跟我一起走。”   大白兔颠了颠,碰上靖王的唇,还有点痒。   段钺都不知道这狗王爷是想占便宜还是在认真伤心。   “滚起来。”   “不。”靖王拒绝,并在他沟壑里埋得更深,“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段钺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段初初,你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外面围着两千人,咱们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个人,你想怎么离开?”   “等冉子骞调兵,和宋遥川汇合......”   “然后呢?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在皇宫脚下打起来吗?你想过会造成什么后果吗?你这皇位到底还想不想要了。”   “不要、不要了,我本来就不想要。”   段初初埋进他胸里哽咽,“我受够了一个人坐在龙椅上没有你陪伴的日子,那个位置太高太冷,忙得我连想你的时间都没有,夜里辗转难眠也总梦不见你。段钺,我不想要皇位,我只要你。”   段钺笑了一声。   他也没蠢到段初初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男人怎么可能不爱权力,他这一生就是为玩弄权谋而存在。   他不喜欢的,仅仅是没有自己守护的皇位。   那算是爱吗,那只是后悔、弥补、依赖和占有欲交错之下产生的复杂情感罢了。   不过段初初是个欠缺七情六欲的凉薄之人,能生出如此复杂感情已是不易,对他来说爱便仅此而已。   段钺眸光平静,抬手捧起靖王的脸,帮他擦去眼角脸颊上滑落的泪水,又亲了亲他泛红的挺翘鼻尖。   “但我想看着你一步步登上那个位置。”段钺迎着他目光缓缓道,“启乐帝生平伟业,威仪天下,气宇轩昂,美中不足是临终前仍无一心人,太可怜了不是么。”   靖王薄唇抖了抖,喉咙如同被棉花堵塞住,一股又温润又汹涌的暖流烫过心尖,叫他浑身轻颤,说不出一句话。   “我想看着你再次拥享这盛世繁华,不留遗憾,美满走完一生。”   “王爷,答应我,登顶那个位置。这一次,我会陪着你走下去,不弃不离。”   靖王闭上眼,泪水从眼眶中滚出来。   “好。”   “叮——恭喜宿主,达成心动值100成就、达成攻略小能手成就,获得男主永生永世真心一颗、获得天定情人红线一根、获得智能托管系统一件。目前宿主主线任务已完成,一百万红包金币奖励已发放至账户,请注意查收。”   段钺惊讶,任务完成得突如其来,他都不敢相信会如此简单。   原来这才是段初初郁结于心的所在。   原来他最担心的事,一直都是再次重蹈覆辙,孤家寡人登上帝位,享受无边权力和孤寂。   所以他才不想争这个皇位,哪怕会背负骂名也不肯让自己留下来。   段钺怔忡片刻,叹口气,将段初初拥进怀中,吻去他眼睫上悬挂的泪水,在他耳畔低语:   “王爷,你忘了吗,我还有秘密武器,段云睿根本困不住我。”   靖王一愣,想起那个神秘的房间。   “所以你先带着段四他们乖乖离开,等时机成熟,我就会去找你,好吗?”   靖王吸了吸鼻子,“你别骗我。”   “不会。”   “你若骗我,我追到阴曹地府,也会将你拽出来,折磨你一生一世。”   段钺轻笑,含住他一片薄薄下唇瓣,咬了一下,才低低道:“好。”   靖王还没尝到一丝甜味,就被他猝不及防一个手刀砍晕了。   他瞳孔一缩,软倒下去。   段钺把人接住,交给一旁冉子骞,让他去通知段四二人,带靖王一道离开。   冉子骞点头,踌躇片刻,还是将他拉到角落,扫了眼段云睿,半遮着嘴低声耳语:“王爷自愿受擒,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必须要找出被二殿下藏起来的传国玉玺。”   段钺眨眨眼,想到瑶初皇后送自己的物什。   “难道段初初还不知道玉玺在哪里?”   “朝堂传闻被二殿下夺去了,他还打算假造传位圣旨,王爷正是打算利用此时机,夺下玉玺。”   冉子骞顿了顿,看他一眼:“你若是无恙,最好顺便向二殿下探听下玉玺下落,否则王爷还要多跑一趟。”   “哦,好。”段钺也没把玉玺在自己手上的事告诉他,他还不信任冉子骞。   不过这倒是个好时机,倘若段云睿当真敢假造圣旨,那足够送他吃牢饭了。   二人才嘀咕完,屋顶一阵轻响。   段四段五二人自己找来了,正悄摸摸摘了瓦片往下看。   段钺一抬头,对上他们目光,阴测测龇了口大白牙。   被吓得一屁股坐回去的段四:“......”   段四见段云睿半死不活的没法反抗,才放了心跳下来,揪揪段钺耳朵:“你他妈能不能做个人?魂都给你吓飞了。”   段钺痛得叫了两声,连忙从他手中逃脱,揉揉自己耳尖。   “你们怎么来了。”   段五说,他二人已经将宫中里里外外都搜罗了一遍,都没找到人,怀疑人是不是藏在主殿,又担心段钺遇险,便匆匆赶了过来。   “来得正好。”段钺指指昏迷的靖王,“把他送出去,咱们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也太容易了些。”段四上前,和冉子骞一左一右将靖王架起来。   他走了几步,见段钺没跟上来,不愣了愣:“你咋不动?”   段钺道:“你们先走。”   段四惊了:“你不和我们一道走?”   段钺点头,站在阶上:“我要留下来。”   “不行。”段四想也没想,抓住他手腕:“一起,否则我也不走。”   段钺头疼,刚安抚了靖王,没想到这还有朵喇叭花。   “你不信我么,四哥。”   “这和信任是一回事吗?这是抛下兄弟独自苟活,你觉得四哥我是这种人吗?虽然四哥我也不算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眼睁睁看着兄弟去送死这种事,你放心,有四哥在,一定会保护你,相信四哥,不会让你出事的巴拉巴拉叽里咕噜......”   段钺被他吵得头疼:“没这么严重,不会有事。”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要么我留下当人质,你离开。”段四摸了摸自己的脸,眼尾一挑:“怎么说我也长得不差,便宜二皇子了。”   他刚说完,那边段云睿便扶着墙走出来,虚弱不堪仍然坚持道:“我不要。”   说完还恶心地呕了一口血,就很灵性。   段四眉毛气得一抖一抖,“二殿下,暗卫营几百兄弟将小十六当命护着,你伤了他,以为自己还能活着走出皇宫吗?”   段云睿抹去嘴角血迹,笑得有几分邪肆:“你觉得如今我会在意这条命么?”   段四还想说什么,段五不耐烦,一个榔头敲晕了他,看向段钺:“注意安全。”   段钺松口气:“等四哥醒了,替我跟他说声抱歉。”   段五点头,也没再啰嗦,将段四夹在腋下,随冉子骞一道离开。   段钺问段云睿:“这样够了么,殿下?”   段云睿被靖王先前那几下闷棍砸得耳聋眼花,并未听到段钺对靖王的私语。   在他眼里,那不过是情人离别前依依不舍的耳鬓厮磨罢了。   他闭着眼点点头,段钺将他带到宫门口,让他下令兵将撤退。等目送段初初安全离开之后,段钺才将段云睿扶回宫里,坐在椅子上。   段云睿没有力气,段钺一松手,他便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发出声痛哼。   段钺懒得碰他,便蹲在一旁问:“殿下,要传太医吗?”   段云睿扫他一眼。   他终于明白阿琛在面对这个人时,是怎样一种心情了。他看起来随和,事实上,比段初初还要冷情得多。   “不必,送我去沐浴。”   段钺眉头皱起来。   他可不想伺候段云睿。   “殿下想擦洗身体么,我去传宫女。”   “不要。”段云睿抓住他手腕,抬眸森冷看他:“就你来。”   “......”好吧,看在他快要咽气的份上,段钺决定大方一回。   他将段云睿抱进浴池。   段云睿容貌俊美,举止优雅,平日也堪称清俊贵公子。   但是太他妈重了,大概有两个靖王那么重。   段钺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挪过去。   “殿下,你该减肥了。”   段云睿扫他一眼,不言不语,褪了衣衫。   那闪闪发亮的八块腹肌差点闪瞎段钺的眼。   成年男性优美匀称的骨骼线条,完美到堪称工艺品的腰臀身材,白皙修长且不失硬朗的双腿。   这恐怕是今生靖王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段钺擦掉鼻血:“殿下,我收回前言,你比靖王有料多了。”段初初和他二哥比起来整一个小鸡崽子。   段云睿没说话,没入水中,清理了下自己额头上被砸出来的血。   段钺见他不搭理自己,便自顾起身走到一旁衣架上,卸去妆容,拿掉假胸,取了件干净衣衫换上。   想了想,他又把耳钉戴上了。   这时候靖王应该已经和暗卫营的人汇合了,也就是说,他现在就可以离开。   段钺回眸,瞥了眼仍在水中闷着的人,取出墨玉戒。   他刚打算隐身进空间,段云睿忽然从水中站起身,撩起湿淋淋的墨色长发,冷静地看他。   段钺微惊,立刻将手背到身后。   “殿下,怎么了。”   “取衣。”   他明明是人质,怎么成了伺候人的小太监了。   段钺心里直犯嘀咕,取下衣架上另一件银丝软绸黑袍递过去。   段云睿不动:“替我穿上。”   段钺忍了忍:“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段云睿指指他身上的银白云纹长衫:“你穿着我的衣裳,说我得寸进尺?”   “......”恁妈,不就一件衣裳么,贼啦抠门。   段钺只好闭着眼,把他从水里拉起来,凭感觉给他穿上。   都是男人,段钺其实不介意赤身相对。   但段初初那个醋罐子要是知道他乱看裸体,一定会气炸了的。段钺可不想再被他哗啦啦的眼泪泡了。   “你打算何时将段云琛送回来?”段云睿问。   他现在已经冷静许多了。   也不知为何,似乎就在方才沐浴之后,段钺对他的吸引力便渐渐降了下来。   还不如赵景幼给他的冲动激烈。   真奇怪,他的本性难道如此风流么。   段钺正闭目摸索着给他系腰带,闻言道:“那要看何时找到覃贵人。”   “何意?”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段钺啧啧称奇,“段初初在瓜你呢,没看出来吗,他压根没抓到段云琛,覃贵人察觉危机,早将你弟弟带走了。”   段云睿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我没想到他也会骗人。”   以段初初那个高傲矜持的小性子,的确没人会怀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换做以前段钺也不信,但今生见识过他种种骚操作,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一个抱着奶瓶打奶嗝哭唧唧说话吐泡泡故意撒娇卖萌的三十多岁老男人,你能指望他有多少节操。   “好了殿下,既然三皇子没事,您也用不着再寻死了。咱们的交易就到这里,我先告辞了。”   段钺拍拍手准备跑路。   段云睿抓住他手腕,蹙着眉:“你打算就这么离开?”   “不然呢?殿下难道还想让我留下来暖床吗,那是另外的价格。”   段云睿青筋直迸,让他往下看:“你至少,把它解了。”   段钺眨眨眼,顺着他目光看下去。   段云睿的大兄弟被腰带缠了几圈,绑在胯上,还规整打了个如意结。   段钺:“......”   “哦,天呐,这般精妙手法竟然是出自我之手么。”   段云睿咬牙闷哼:“快解了!”   “解就解,吼什么嘛,要怪就怪你自己长太长......”   段钺不情不愿拈起兰花指往他腰带上伸过去。   手还没挨到,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三皇子站在门口震惊地瞪大眼看着他俩。   “睿睿!十六!你们背着我在干什么!”   段钺来没得及辩解,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制揽上段云睿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然后嘴巴它自己开口了:   “你看不出来么,我在和你哥偷情。”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皇子的忏悔   话一出口,段云睿沉默了,段云琛震惊了。   没过一会,段钺也倒头装死晕过去了。   “嗷!十六!”三皇子哀嚎,拖着半只脚踏入棺材的病体百米冲刺飞扑过来,毫不犹豫扑到他身下充当肉垫。   “十六、十六你怎么了,快醒醒,别死啊!”   三皇子摇着段钺肩膀,哭得像个两百多斤的孩子,抬头悲愤地叱责他亲哥:“你到底对十六做了什么!他最讨厌被强迫了,你为什么还对他做这种事!”   段云睿冷脸:“我没碰他。”   三皇子怒指他胯下:“你还敢说没碰,你的......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难道非要我看着你弄进去才算吗!”   “......”段云睿心累扶额,转头便怒斥门外:“谁把他带过来的!找死吗?!”   夜色里徐徐走来一道月白衣衫的人影,峨眉杏目,墨发及腰,颜色冷傲如皓月。   “阿幼?”段云睿顿了下,神色一瞬间不自然,想收回方才怒而脱口的话,却也来不及了。   赵景幼冷笑:“怎么,我不能来,打扰你和别的小妖精偷情了是吗?”   段云睿见她目光鄙夷,立刻拢起衣摆,遮住暴露的下身。“你不是离开宫里了?”   赵景幼冷哼:“若非覃贵人拜托我,你当我愿意回来?”   说着目光又带几分讥讽地扫过他身下:“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玩这种烂俗的东西,亏我还当你是正人君子,呵呵!”   说完仍觉不解气,朝他啐了口唾沫:“呸!”   “......”段云睿平心静气道,“你听我解释,并非你看到的这样,我没有碰他。”   赵景幼环胸扬首,理都不理:“别跟我扯,谁在意你怎样,你就是爱把自己那根屌玩意捆成麻花也跟我没关系,天天装个爹样管老娘,你妈的配吗?配几把啊?”   “你......”段云睿从小到大就没听过这般粗俗之言,当即蹙眉:“你住口,女孩子家家,怎的这般口无遮拦?”   赵景幼:“关你他妈屁事,狗拿耗子丢人现眼,”   “......”段云睿气得一阵头晕。   他今天一定是命犯太岁才会遇到这么多破事!   “对了。”赵景幼还怕他不够气,又添油加醋道:“就在刚刚,段初初的两万骑兵已经破城而入,东厂和暗卫营合伙接应,覃贵人担心段云琛遇害,才将他交付于我。”   “那你不带他出城?你还带他回宫做什么?”   “因为我想看你被段初初踩在脚下后悔不迭的样子啊。”   “你!赵景幼!”   赵景幼掏掏耳朵,对着小拇指吹了口气:“在呢,喊魂啊?”   段云睿脸色铁青,想捏她脖子又没下得去手。   这一个个的都仗着他不会下手恣意妄为,到头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气得心肝脾胃俱痛。   “尔等真是......”段云睿深吸口气,“真是专门来气死我的!”说罢,怒而拂袖离去。   赵景幼挥挥手,职业假笑:“殿下慢走,路上小心别被暗杀呢。”   气得段云睿又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赵景幼朝他吐吐舌头,转回头来,刀子似的目光将段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段钺心里卧了个大槽,咒骂440不讲武德,瞎几把操控他的身体。   440两手一摊:“和我无关,是宿主的人工智能托管查询到宿主闭眼不方便行动,接手了任务。”   “要不是你开启这个功能它会运作吗?!”段钺怒吼,“快他妈关掉!”   440看了眼段云睿已经进账的90点好感值,勾勾唇,听话地照办了。   现在宿主对段云睿的魅惑效果应该消失了,不过,90已经不错了,毕竟原著里段云睿谁都不爱。   段钺终于收回身体的控制权,本想起身,又觉得尴尬。当着弟弟的面调戏哥哥,这叫什么破事。   三皇子不知他心中所想,还抱着人哭得伤心。   这向来自矜自傲的皇子此刻比丧父还要难受,一面悔恨自己无能,一面悲愤亲哥横刀夺爱,一面又心疼对不住段钺。一时情绪复杂交织,堪称痛不欲生了。   赵景幼也是啧啧称叹,原著里三皇子有多混蛋多恶心那是人尽皆知,挑拨离间暗中作梗拆散原配、好色贪婪暴戾恣睢、玩弄主角受的身体和感情,是连她这个攻略者看了都觉得作呕的程度。   可这会瞧他肝胆俱裂的痛苦模样,纯粹就是个深陷情网难以自拔的可怜人,哪还有一分一毫原著的影子。   只不过有一点没变,脑子还是一样不好。   赵景幼嗤笑一声,靠在一旁,看戏看够了,才翻了个白眼道:“别嚎了,他还没死呢。”   三皇子哭声一噎,转头看她:“当真?”   赵景幼冷笑,抽出匕首,陡然往段钺心口插去!   三皇子一惊,立刻抬手去挡。   他武功没了,又担心段钺受伤,根本没想太多,直接就伸出掌心想接刀刃。   若是被插中,他这只手不废也残。   段钺蓦地睁开眼,捏住赵景幼手腕。   刀尖悬在三皇子掌心上,刺破皮肤,渗出一点血迹。   段钺抬眸,扫了眼三皇子:“殿下,注意安全,别什么东西都去挡。”   三皇子和他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根本不关心自己怎么样,一门心思只放在他身上,惊喜道:“十六,你没事!?”   段钺顿了顿,心里叹气,应了声:“嗯。”   “太好了!”三皇子高兴得用力抱住他,眼眶微热,“我还以为你被睿睿......太好了,你没事,呜呜。”   赵景幼手腕轻翻,刀尖滑出手。   段钺眯眸,立刻调转位置将三皇子挡在身后,冷冷看向她:“郡主,趁人之危可非君子所为。”   赵景幼轻笑:“我是小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   不过她也无意伤段钺,只是想收回匕首罢了。   赵景幼起身,看着他二人道:“段十六,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靖王气数已尽,今后,你要么归顺我,要么就只能做我的敌人,被我杀死。”   段钺没兴趣:“郡主若是有那个本事就来,段某随时奉陪。”   赵景幼看他几眼:“段钺,你是个人才,比段云睿靖王之流优秀了不知多少倍,你就甘心困在这里,一辈子做个籍籍无名的小暗卫么?”   “不是每个人都有郡主那般雄心壮志的,段某不才,只想混口饭吃,保住一条小命罢了。”   “你以为靖王是什么好东西吗?就算你跟着他,挖心掏肝地对他好,他也能将你一脚踢开。”   “那是我的事,不牢郡主废心。”   赵景幼看他片刻,“好,原先还想着留你一条命,既然如此,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段钺笑了声,想到前世她也被折腾得够惨,便不由觉得这番斩钉截铁的话实在有意思。   她是怎么有信心这辈子就一定能够扳倒靖王的?   不过段钺也没多说什么,只颔首道:“郡主好走,不送。”   赵景幼也气得不轻,甩手就出了门。   段钺这才有空看向三皇子:“殿下,您的病好了吗?”   三皇子抱着他,答非所问:“十六别怕,我不会让赵景幼欺负你的。”   段钺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这般执着。   “殿下,我问的是,你的病好了没有。”   三皇子视线停滞一瞬,渐渐垂下眼帘:“快好了......”   “是吗。”段钺淡淡看着他,“殿下难道不想问,是谁给您下的牵机情花毒吗?您心里不好奇吗。”   三皇子头摇得像拨浪鼓,都快埋到自己胸口去了,闷声难过道:“本殿下一点不好奇,你别说了......”   “殿下不要自欺欺人,这些事覃贵人一定告诉你了。”段钺一边说,一边将他散落的鬓发勾到耳后。   段云琛属于俊朗阳刚的帅气,从前精神奕奕时,整个人都像一轮活力的小太阳,闪闪发光。   可病这许多天,那点生命力都被一点点消耗干净了,如今死气沉沉,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颓丧苍白。   段钺指尖顺着他脸颊轻轻滑下来,“殿下,你应该很清楚,谁才是你的敌人,你如今对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是在将你皇兄置于死地。”   三皇子被他逼得快哭了,红着眼抬起头:“所以真的是你吗,十六,你为了要挟睿睿,给我下毒吗?”   段钺唇角微微提起,带着几分残忍笑意温柔注视他:“殿下好天真,不是我,还能是谁呢?谁会盼望殿下死无全尸?自然只有身为靖王暗卫的段十六啊。”   “您到底在奢望着什么呢?”   三皇子喘不上来气,捂着胸口痛不欲生。   耳闻是一回事,当着段钺的面被亲自撕裂幻想却又是另一回事。   段云琛从未想过,原来爱一个人是如此痛苦。   “十六,我知道错了,我会付出代价,我马上就去死了。”   他抱住脑袋恸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求求你,别这么对我好不好,十六,我心好疼,疼得要炸了,我真的受不了......”   段钺敛眸淡淡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段云琛有自己的骄傲,他不必施舍他什么。   他用刀划破手腕,接了一瓶血,放在桌案上,留了张字条,便一言不发进了空间。   等到半夜,段云睿不放心回来看时,就只见他的傻弟弟一个人抱膝坐在墙角,歪着脑袋,神情呆滞,目光无神。   段十六已经溜了。   段云睿心底无奈。好在他也没抱着段十六会守信的妄想,这种情形能预料到。   “阿琛。”段云睿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抚了抚傻弟弟冰冷苍白的脸,“你该死心了,他天生绝情,谁也不爱。”   三皇子缓慢地眨了下眼。   “可他喜欢段初初,喜欢得不得了。”   段云睿摇摇头,“你太小看他了,他对老四绝不仅仅只有喜欢,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分明是报复和掌控。”   三皇子呆呆看了他半晌,眼泪忽然就滚了下来,声音发颤:“我宁愿被他报复,也不想他对我不理不睬。睿睿,明明是一样的,为什么段初初能让他花心思去调教,为什么我就不行?”   段云睿沉默。   他不知道。   他若知道,也不会让自己的亲弟弟为这情爱沦落至此。   “别想太多,阿琛,你身体撑不住,该休息了。”   三皇子眼睫颤了颤。   是啊,他作孽太多,是该长眠了。   段云睿一直到他倒在自己肩上没了呼吸时,才忽然察觉不对。阿琛的体温怎么这样凉!?   他一低头,便看见段云琛衣衫下缓缓溢出一滩殷红血迹。   他那个倨傲的弟弟,竟为了一个暗卫,割腕了。   ......   段钺在空间睁着眼躺了一夜,才去找靖王。   他心里有点乱,前世今生的事交错在一起,总让他心烦意乱。   宋遥川已带兵包围皇宫,段钺便直接回了靖王府。   他来得也巧,听说靖王回府时,不慎被屋顶掉落的瓦片砸到头顶,头破血流,昏迷了一天一夜也没醒。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宝宝重出江湖   春来柳绿,江岸船只悠游。   前几日的皇城动荡终于平静下来,原本寂寥的长安城也逐渐热闹起来。   沿岸一处茶馆里,人声鼎沸,说书人在台上激情昂扬描绘这几日夺嫡激况。   “要说靖王爷,那原本可是胜券在握,谁料这大军围宫的紧要时刻,竟突降横祸,被一块瓦砖砸得昏迷不醒!若他无事,后面哪还有二皇子风光余地!”   底下人起哄大喝:“话不能这么说吧!二殿下也是能文能武之辈,怎就比不上靖王爷了!”   “二殿下虽勇猛,靖王爷却有当朝神兵护持!前有宋氏铁骑,后有东厂禁军锦衣卫,民心所向,岂不是天意难违!”   “你这粗人,同你说再多也无用!如今二皇子可是持有传位圣旨的正经储君,不日登基,还有你靖王爷什么事!?”   两派人马激烈争辩,险些就在茶馆里头打了起来。   安静的角落里。   一名头戴黑斗笠的劲装少年微微敛眸,将杯中茶水饮尽,持剑便要离开。   突然,隔壁桌几个江湖打扮的大汉齐齐起身,围堵住他去路。   “公子留步,我家主人请你走一趟。”   少年眯眸,但也并未反抗。   几个人带他在巷子里左转右转,最终停在尽头一处荒废许久的宅子里。   “到了,主人在里面等你。”又瞄了眼他身体,搜罗出所有暗器,最后道:“剑留下。”   少年轻嗤,取下长剑扔过去。   虽是废宅,但进门之后,才知此处别有洞天。   外间破败不堪,内里摆设却精致奢华,雕梁画栋,檀木软罗,芳香沁人,不似男子住宅。   少年拿下黑斗笠,淡淡道:“王爷,许久未见,连杯茶都不舍不得让段某用么?”   画屏阻隔的里间传来一声悦耳轻笑。   一名墨衫慵懒的青年缓缓走出,衣襟松垮搭着,肩腰半裸,长发披散,眉眼妖冶但不女气。   正是多日不曾传来消息的北夷摄政王单于绯铃。   “段大人,许久不见,你的脾气也是一样没变。”   劲装少年,也即段钺,反手拔出发冠上银针,瞬间闪到他跟前,针尖抵在他脆弱喉结上。   “既然知道,就别卖关子,单于紫宸现在何处?”   “段大人上来就问旁人,可真是叫本王伤心。”   单于绯铃勾唇:“不如大人先叫本王高兴高兴,也许本王就会告诉大人了。”   段钺指间针尖毫不留情刺入他皮肤里,阴测测道:“行啊,王爷想怎么高兴?”   血溢出来。   单于绯铃疼得拧了下眉。   他相貌精致,一颦一蹙更是柔弱得惹人怜爱,比之女子还要多几分情意绵绵。   “段大人太不知情趣了。”他后退半步,埋怨地抚了抚颈项伤口,坐下来吩咐人上茶。   这便是妥协的意思了。   他放任段钺一人进来,本也就没有敌对的打算,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只是习惯试探罢了。   段钺敛起杀气,坐下淡淡道:“王爷若是少调戏段某,段某也不会如此。”   单于绯铃不悦地睨他:“我乃特殊体质,被你这银针戳一下,可要留下疤痕了。”   “是你自己不当心。”   “如此说来,段大人刺的伤,段大人难道就不打算负责了?”   段钺想起有关他的传闻,据说北夷摄政王为炼邪功,连血管里都躺着毒蛊之血,必须要每夜同人交合才能遏制。   段钺一时好奇,伸手想去抹点血。   单于绯铃却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吓到,捂着脖子后仰,目光不善:“做什么?”   “你不是说会留疤吗?”段钺道,“我瞧瞧。”   单于绯铃喉结微动,撇开脸:“别碰它,有毒。”   “你方才不是还要我负责?让我看一眼。”   单于绯铃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冷淡,仍捂着脖子强硬道:“不许看。”   不看就不看,小气。   段钺见他如此排斥,顿了顿,也就没强迫。   但见他颈间血迹一直流不停,段钺想了想,还是取出药膏扔过去:“止血去痕的。”   “本王看不见伤口。”单于绯铃道。   段钺忍了忍,“那该如何?你又不让我碰。”   单于绯铃想了想,走进里间,对着铜镜稍稍处理了下伤口,逼退血液中涌动的蛊虫,才走出来,仰着脖子道:“现在你可以上药了。”   “......”你把血擦得干干净净我还看个毛线。   “你都已经止了血,就不能自己上药吗?”   “本王说了看不见。”   “......”你妈的刚才照镜子照个寂寞吗。   段钺咬牙,看在他知晓单于紫宸下落的份上,走过去挤出药膏,抹在他颈上,又取出绷带缠上。   单于绯铃也不担心他掐死自己,仰着头任由他施为,双眸微阖,长睫颤颤,还挺好看。   段钺伸手往背后一摸,拿出把剪刀来,剪去多余的绷带。   单于绯铃眨眨眼,像个好奇宝宝,废话恁多:“段大人,本王应该叫人搜过你的身了,你从哪里取出这些东西的。”   “王爷猜猜。”段钺垂着眸,认真替他打上蝴蝶结,抬眸一笑:“猜对了,段某送您一件礼物。”   一股薄荷的冷香淡淡袭来。   单于绯铃呼吸微窒。   “段大人,你是不是哪里变了。”   “哪里变了。”   “......”单于绯铃答不上来,只是觉得方才段钺靠近他时,尤其魅惑勾人,让他心脏没来由震了下。   段钺把故意松开的耳钉紧了紧,坐回去看他:“王爷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单于紫宸究竟在何处。”   已经三日了,靖王一直昏迷不醒。   按说区区外伤不该叫他如此才是,段钺便想到了先前靖王被单于紫宸取走的那一瓶血,怀疑与此有关。   靖王不醒,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在昨日,二皇子召开朝会,宣读了传位圣旨,拟明日一早登基,靖王若再不醒,这皇位便同他无关了。   段钺不得已,才只能出来寻人。   好在,单于绯铃对他并无敌意,还愿意提供消息。   “段大人每次见本王都没有好事。”单于绯铃故作幽怨叹口气,“行了,跟本王来吧。”   两人走到宅子深处,下了地牢。   单于紫宸被锁在最里间,身上缠满粗大漆黑的铁索,衣裳还算整洁,却被束缚了自己。   段钺啧啧称奇:“王爷,太子殿下怎么说也是您侄儿,这般囚禁未免也太狠心了些。”   单于绯铃轻笑,头一歪斜倚在墙上,“段大人,本王也没办法,若不控制他的行动,他便会施那恶毒的蛊术,要本王性命了。”   段钺转头看他:“你也会怕他?”   “段大人以为本王为何要夜夜纵欲?不过是为了缓解蛊毒发作的痛苦。我这好侄儿的生母担忧本王对她儿子下手,特意在我身上下了邪蛊,这些年来我所受的万般痛苦,可都是拜他所赐。”   段钺眨眨眼:“原来你没有炼邪功?”据传这人放干了九百九十个婴孩的血。   单于绯铃笑起来:“段大人你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怎么会连这种传闻也信?你看本王像那种丧心病狂的人么?”   段钺扫了眼他娇俏柔美的脸,小鸡啄米似地狂点头:“不能说毫无关联,可以说一模一样了。”   “......”单于绯铃给他整不会了。顿了顿,才道:“段大人,你别说话了,还是快办完事,赶紧回去吧。”   说罢便吩咐守卫开门。   单于紫宸听到开锁的动静,哑声道:“皇叔,欲蛊没有解药,你再如何折腾我,也得不到解脱。”   “本王这次,不是来拷问你的。有人想见你。”   单于紫宸微微抬眸,瞳孔倏然紧缩。   他看见了站在黑暗里,一袭黑衣劲装的俊俏少年。   “宝宝!”   单于绯铃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段大人,本王耳朵似乎出问题了......他唤你什么?”   段钺绷着脸,上前两步,弯腰扣住单于紫宸喉咙,冷声问:“你到底在段初初身上下了什么蛊?他为何会昏迷不醒?”   单于紫宸抿着唇,脸色微有些苍白。   “宝宝,你被他骗了,你被整个皇室的人骗了!你根本不是什么卑微的奴才,你是琅琊古云氏的嫡传,是尊贵正统的皇室血脉!段初初他知道这件事,却故意不告诉你,你当他安了什么好心?!”   段钺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我早就知道。那又如何?”   他的娘亲,是宵练剑之主云姝影,是太后另一个亲子段轻辰明媒正娶的妻。   换句话说,他和靖王,是嫡亲的堂兄弟,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以靖王自私独占的性格,他绝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不愿背上乱。伦背德的罪,更不想段钺因此离开他。   段钺心知此事暴露后,两人会面临多少世俗谩骂,故而从不打算拆穿。   他已经做了两辈子暗卫,暗卫没有什么不好,随性洒脱,来去自由。比起勾心斗角的世家贵族,他宁愿自己是个暗卫。   虽然和兄弟乱。伦......的确有些对不起他娘,但娘亲向来宠他,想来不会因此怨恨他的。   单于紫宸却怎么也不理解他的想法,几乎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在里面了。   “他窃取了本该属于你的皇位,你怎么还能原谅他!”   意识到自己不该冲动,他又阖了眸,恢复冷静,“血蛊的确是我所为,母蛊尚在琅琊云氏本家供奉,再过几日段初初便会败血枯竭化为干尸而死。宝宝,放弃他吧,我安排了人手在朝堂之中接应,段初初死后,自会有人站出来让这一切真相大白于天,届时宝宝你将会成为唯一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这皇位非你莫属。”   段钺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了。   “即便段初初死了,还有段云睿,段云琛,段云绝,再不济还有段云裴段云舟。皇子们这么多,排着队都挑不过来,怎么会轮得到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   这人是疯了吗,竟然还想让他当皇帝。   “有何不可?你才是正统的段氏皇族子嗣,段彦辰......中承帝,不过是太后从青楼里抱出来的孽种罢了!”    第一百九十章 王爷好爱哭啊   静安寺前,梵音袅袅。   禅婴小和尚坐在静谧的佛堂前低声诵经。   没多久,一个衣着素朴的老姑前来,恭敬道:“大师,太后娘娘请您前去。”   禅婴手中木鱼停敲,睁开眸,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过来:“太后娘娘终于想通了么?”   老姑叹息:“陛下病重,亲子争斗,江山危困矣,娘娘实在心痛,只想尽快平息这一切。”   “已然迟了,当年不惜驱逐亲人以遮掩真相,如今假已成真,再想揭开事实,不过是往人心上平添一刀。”   禅婴摇摇头,起身:“罢了,劳烦姑姑,带路吧。”   到得静阁前,太后已盛装打扮,端坐在堂上。   禅婴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太后娘娘这装束,是打算回宫了么?”   太后笑了笑:“多谢大师这两年照料,哀家这些俗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禅婴颔首,取出一枚乳白的圆玉:“太后当年将此物托小僧保管,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先帝临死前,得知真相,曾写下一道传位密旨,藏于圆玉,交托给信任之人。   但他并不知,此人是太后安插的棋子。   于是这枚圆玉,到了太后手中,从此不见天日。   如今中承帝被亲子囚禁,他的儿子们互相争权夺利,也是他报应的时候到了。   太后叹口气,接过圆玉,乘轿离了静安寺。   禅婴站在山门口送她。   她摸了摸禅婴的脑袋。   这孩子生得和她那儿郎一般模样,或许是投生进佛门来,清净前世孽缘来了。   太后心想,自己不该再打扰他了。   ......   段钺和单于绯铃辞行后,便进了空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头脑有些昏沉。   单于紫宸告诉他,中承帝其实不是中承帝,他爹才是,段初初也不是靖王,他才是。   段钺理不清,他的脑瓜子不支持他做这么复杂的思考。   他把440叫出来,付了一万金币,听440讲了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那是一个深埋已久的宫闱隐秘,岁月变迁,故人入土,世上已鲜少有人知晓。   太后入宫前,曾恋慕上一位温文尔雅的楚馆儿郎,后来被迫入宫,却总也忘不掉这段情谊,遂托人以书信来往。   却未曾想,此事竟被先帝发现端倪。   先帝勃然大怒,誓要给那妓子一个教训,设局令太后与那妓子相见,并当场抓获。随即为泄愤,先帝命人在太后眼前生生活剜了那男花魁,将所有参与此事之人灭口绞杀。   太后一蹶不振,消沉许久,后来在给情人料理后事时,竟发现他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   那女客人亦是官家未出阁女子,怀了孕不敢告知家中人,太后知晓后,便将她安排进自己的一处私宅中养胎,同时告诉先帝,自己有孕在身。   先帝喜爱她得紧,哪怕知晓她偷情,也不曾舍得处置,听闻喜讯,一面担忧是那妓子的种,一面又怕是自己孩子错杀了。   太后假装怀孕,一等就是好几个月,等到生产时,便将女客人诞下的孩子抱进宫,伪装成自己的孩子,买通产妇和太监总管。   先帝滴血验亲后发现的确是自己亲子,便打消了杀意。但他仍然膈应,因此将这孩子送到宫外,赐了个无名王爷,取名“轻辰”。   轻辰,轻字,便代表他心底有多轻视这孩子。   未及一年,太后诞下次子段彦辰,出生即封太子。   太后憎恨先帝,不愿让他的儿子登基,故而几年后,待两个孩子长成相同身高时,太后精心设了一场局,将两个孩子身份调换。   因孩子年幼,太后平时又故意以妆容混淆二人,致使先帝未曾发现端倪,一直将这青楼来的孩子当成亲子爱宠。   而真正的皇子段彦辰,却成了养在深宅无人问津的可怜人,顶着段轻辰的名字活了一辈子。   他生来病弱,性子安静恬淡,得知太后的计谋也不曾反抗,乖乖在宅子里住了十年,没有踏出门半步。   有一年年关,外头热闹纷呈,烟火盛放,还有一队游街的舞狮团破天荒地从这所僻静的废宅里走过了。   段轻辰被这盛景吸引,没忍住,终于踏出了家门。他不敢走远,躲在门口巨大的石狮子后面偷窥。   只是他运气不佳,被一个慌不择路的偷盗者撞了,两人双双倒地。   就在他倒下的一瞬间,风吹帘动,段轻辰看见了游街的花车里坐着的白衣女子。   绝色倾城,仿佛被她多看一眼都是上天的恩赐。   女子大约也被他发出的动静所吸引,漫不经心一斜眼眸,淡淡向下瞥来。   一眼惊鸿,自此无双。   段轻辰心跳如擂鼓,久久不能忘怀。   没多久,一个抓捕偷盗者的江湖少年飞檐走壁而来,将他扶起来,躬身道谢。   少年年岁不大,声音清透,身姿矫健。   抬头的一瞬间,让段轻辰忍不住后退半步。   这相貌,太过妖冶了。   少年大约初出江湖不久,一身稚嫩正气,肃凛锋利。   他见段轻辰吐血,自觉对不住,问询了姓名,想来日登门拜访。   段轻辰也不知为何,大约是受年节热闹气氛影响,大约是被那白衣女子晃了心神,他第一次想鼓起勇气做一次真正的自己。   他告诉少年:我名段彦辰。   烟火绚烂,映照出他清澈眼瞳里一抹细碎星光,好似落叶落进一汪温泉,泛起涟漪缕缕,温柔几许。   少年怔怔看他片刻,耳尖一红,立刻逃也似地飞离。   太后得知儿子撞见人,还暴露了真名,很快就将人转移走。   少年后来寻了许多次,都没再找到人。   他渐渐淡忘了那次相遇,放弃在这里辗转,继续朝前走,完成他的江湖游历。   但段轻辰却开始叛逆,费尽心思打听寻找那女子踪迹。   想当然,被囚禁的他得不到丁点信息。   就在他也万念俱灰时,那白衣女子却自己跳上了他家的墙头,笑靥如花,不羁地斜睨正在忧郁抚琴的段轻辰:“听说公子寻我?”   段轻辰一个激动......吐血倒地。   白衣女子愣了愣,本打算拍拍屁股走人,遇见这情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掠过去,将段轻辰扶起来替他疗伤。   段轻辰醒后,不听劝告,挣扎着抚了一曲凤求凰,一边吐血一边睁大眼巴巴地看她,想说什么却羞赧地开不了口,瞧着又可怜又好笑。   白衣女子,云氏未来家主云姝影,略尽无数世间男子,却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像个不通世事的孩子似的。   她在长安留了下来,有事没事钻进段轻辰房间吓唬他,热衷于逗弄调戏他。   等太后发现时已经晚了,她的乖乖儿被这坏女人勾引着,偷偷拜堂成了亲,该干的不干的全干完了。   太后又气又急,又不能拿她二人如何,只能放任。   再后来,云姝影调查了段轻辰的身世,心疼他被顶替身份这么多年,想替他拿回该有的一切。   万般谋划布置,谁料最终还是因太后出手阻止而功亏一篑。   当时云姝影已经有了身孕,段轻辰为了保护她母子,自愿受降,被中承帝磋磨致死。   云姝影为躲追逃,远走他乡,独自诞下孩子。   而太后经此一事,骤然悔悟,心痛如绞,故而从此念佛茹素,行善积德,盼望亲儿能有个幸福来世。   ......   段钺抹了把脸,总算把事情搞清楚了,原来他爹娘这么牛掰。   440问他想怎么办,将真相公布于众还是怎样。   段钺一脸无所谓道:“段初初适合做贵人,我天生就是个暗卫命,就这样吧。”   他也没纠结什么身世,径直回了靖王府。   大门前守备森严,比他离开之前人更多了。   除边军外,还有不少京畿营的士兵。都是段云睿派过来监视段初初的棋子。   段钺回府时,还被这些人拦了下来,说闲杂人不得入内。   段钺眨眨眼:“我不是闲杂人,我是靖王府的。”   那小兵头惊喜:“如此甚好,来人,将他带下去盘问!”   段钺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动手时,突然身后有人道:“放他进去。”   “将军!?”小兵头连忙叩首,“不知将军驾临,卑职该死!”   张呈瑾呵了声:“你是快死了,本将都不敢拦的人,你倒是胆子大,方才若非本将出声,你这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张呈瑾那番话吓得那小兵头一阵哆嗦跪下了,连声告罪,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他哪有那么残暴,又不是动不动就要人命。   段钺腹诽几句,朝张呈瑾抱拳:“多谢张小将军解围。”   “哼,没什么。”张呈瑾昂首,“就算是报答你对家祖父相救之恩了。”   张家世代,忠臣良将,公正严明,唯皇命是从。   因此段云睿圣旨一出,他便自然站在了储君派系,带兵堵截靖王府,将宋遥川一行遣送出城。   气得已经辞官还乡的张璇老将军亲自从祖宅里赶过来,扇了他一巴掌,还大骂他不义。   张呈瑾却是个固执己见的性子,认定了的事死活不改,他认定圣旨不会有假,旁人怎么说他都不信。   好在段钺和他私交不错,也不曾被他为难,顺利就进府了。   段十二迎上来:“你怎才回来,找到单于紫宸了么?”   段钺点点头,“他已经将母蛊地点告诉我了,待会我便去找。靖王情况如何了?”   段十二摇头:“没醒。他体内沉睡的子蛊也苏醒了,照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你最好尽快找到母蛊销毁,这种血蛊只要除去祸首,子蛊便会自然消亡。”   段钺点点头,刚打算进去看看靖王,突然发现段十二装束不对。   “你要出门?”   “三皇子割腕了,太医抢救无效,人快断气了,二殿下要我去看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段钺眨眨眼:“不关我的事。”   段十二扫他一眼:“我又没说是你害的,你紧张什么?”   “......”段钺挠挠头,小声辩解:“我还将解药放在血瓶里给他了,谁知道他想不开又要自尽......我也没想要逼他去死。”   “十六......”段十二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将话咽回去,摸了摸段钺耳尖,道:“别多想,不是你的错。”   段钺抬眸,段十二对他道:“进去守着王爷吧,三皇子的伤我来处理,既然你将血给了他,那就不会有事。”   段钺点点头,松口气。他最担心三皇子死后段云睿会无所顾忌,疯狂报复靖王,若是那般便不好办了。好在十二靠谱。   他道谢之后,便进了屋子。   靖王要静养,里头只留了一个王典在伺候。   “段大人,您回来了。”   段钺点点头,撩起纱帘,看向榻上昏睡的人:“王爷怎么样了?”   “不大好,一直昏睡。”王典叹口气,起身给他让了位子,“方才还做噩梦时一直说梦话,还唤了您的名字呢。”   段钺坐下来,握住靖王搭在床边的手捏了捏。“他说什么了?”   “大抵是梦到您有危险了,一直在喃喃念着,别死、留下来之类的糊涂话。”王典道,“大人,您和王爷说会话吧,奴才去煎药。”   段钺点头,等他阖上门走了,才将靖王打横抱起来,走进空间。   小黄书仍然在治疗,空间没了它打理,变得有些乱糟糟的。   段钺将靖王的衣衫褪下来,放入灵泉。   “十六......”   灵泉效用极好,没多久,靖王便短暂清醒了片刻。桃花眼迷茫,氤着汪水汽,诱惑极了。   “王爷。”段钺趴在岸上,抚了抚他苍白无血的脸,“你昏睡三日了,我好担心。”   靖王头刺疼片刻,回想不起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了......”   段钺把他的小金鱼荷包拿出来,从里头倒出一块古朴的玉珏。“王爷认识这个么。”   “不曾见过。”   “这是赵景幼送给王爷的‘礼物’。”段钺嗤笑一声,“这东西会掠夺佩戴主人的气运和生机,王爷那日被屋顶瓦砖砸到,这几日昏睡不醒,皆拜它所赐。”   靖王看了玉珏一眼,又看段钺一眼,抿唇踌躇。   忧郁美人好看得紧。段钺伸手,用指腹轻轻揉着他的唇:“怎么了。”   靖王终于还是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和赵景幼......到底从哪儿来?”   前世他便察觉出赵景幼不对劲。只是存着利用的心思,也并不想花时间去深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直到今生,连段钺都开始变得莫测了,他才不得不在意起来。   他生怕段钺也和赵景幼一般,完成了什么所谓的任务以后,甩手潇洒离开。   见识过他种种异样的靖王深知,倘若他要离开,自己绝拦不住。   段钺轻笑,抬起他下颌,在他挂满雾珠的眼睫上柔柔一吻。   靖王卷翘的眼睫如同蝶翼般,轻轻震颤几下,温顺地闭上,承受他的吻。   “王爷莫怕,我是和你一样的,都是这话本中人物,不能离开的。”   靖王睁着眼看他:“话本?”   “对。”段钺觉得他懵逼的样子很好玩,又亲了下嘴巴,揉揉捏捏他的脸颊,随即才将小黄书、赵景幼和系统的事都告诉他。   段钺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他和靖王知根知底,彼此都见过对方最不堪的一面。   他知道的,靖王也可以知道。   并且他更想看看,这不可一世的男人在知晓自己只是个话本人物、一生都早已被安排好逃不脱命运时,该是何种精彩表情。   然而段初初显然不想让他如意,听完之后平静得很,甚至连一点惊讶都没有。   段钺托着腮趴在岸上俯视他,另一只手点点他被泉水熏得微红的鼻尖:“王爷,您就不想发表点意见嘛?”   段初初半张脸闷在水里,看他一眼。   “我和你,在这本书里,是一对吗?”   好家伙,原来关注点在这里。   段钺故意吊他胃口:“不是哦,一般来说,话本里只有主人公才能圆满幸福在一起。”   段初初紧张:“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就是主人公么?”   段钺笑起来:“的确,无论发生什么变故,王爷你都是天选之子,但我不一定,因为气运不够,随时会被其他人取代。”   靖王沉思:“所以在一开始的话本里,你和我是一对。但后来赵景幼带着更强的气运来了,强行挤开你,所以她成了我的另一半。”   段钺亲亲他额头:“这么快就理解了,王爷好聪明。”   段初初却皱着眉不悦:“但我一点也没有心悦她,为何如此判定,不合理。”   他游过去,伸手勾住段钺脖子:“我和你才是有情人,我只要和你一起,我是你的。”   段钺忍不住勾唇。   可真会说,全然拿捏住了他的心理。   “是呢,你是我的。”宠物?情人?   段钺懒得费劲多想。   靖王只喜欢他,他也只要靖王一个,哪怕情爱掺杂变质,但只要是彼此唯一,也就不必在乎了。   他把段初初重新赛塞回温泉里泡着,继续给他解释:   “严谨的秩序一旦被感情干扰,就会出现不合理。王爷才是最不合理的那个人,原本所有人都在掌控之中,王爷却推翻了原有的剧情,本该被诱惑却无动于衷,本该厌恶我却暗生情愫,甚至因为疯狂的思念自绝坟前而死,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致使世界崩坏。”   段钺说着不由笑了声,指尖轻轻捋顺靖王鬓角软发,替他顺毛,“所以说,我这一世的重生,多亏了王爷。”   “王爷对我,虽有赐死之仇,也有再造之恩呢。”   段初初怔怔看他:“这是真的么......”   段钺挺想说一句逗你玩儿的,不过见他满眼期待被救赎的渴望,顿了顿,还是咽了回去,抚了抚他的脸温柔一笑:“是真的呢。”   段初初又毫无征兆落了泪,眼圈红红。   对他来说,这样的肯定无异于是将他从前世噩梦中拯救出来。一面藏着深爱一面又背负沉重的罪恶感,委实叫他痛苦极了。   是他救了段钺——这样的想法,总算能叫他轻松一些。   尤其是段钺本人也承认了,他如今有多激动也只有他自己心中知晓了,没有嚎啕大哭都多亏了善于隐忍。   段钺见怪不怪,伸手替他抹去泪,笑道:“王爷好爱哭啊。”   段初初知晓他不喜婆婆妈妈的人,抱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蹭去泪水,小声道:“我只是忍不住,你不要嫌弃我。”   段钺觉得好笑,也就真的笑了一声。   换来段初初一个不高兴的瞪眼:“真的忍不住,你身上好多薄荷。”从前也有,但时浅时浓,尚能忍受,这次却越发馥郁了,他一靠近就想掉眼泪。   段钺“哦”了一声,恍然想起来:“我之前内伤嘛,泡了次灵泉,被改造了体质,身上总会带着薄荷香。”   “有办法除去吗?”   “除不掉,这已经是遮掩后的效果了,我还用艾草叶熏了呢,一点都盖不住。你闻闻。”   段钺说着,取下耳钉。   几乎瞬间,一大股浓郁得过分的薄荷冷香朝扑面而来,堪比投身薄荷田。   段初初“汪”地一声就哭了:“那我以后还怎么抱你睡觉?”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暗卫的身世   靖王的担忧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发现自己即便哭得涕泗横流也舍不得放开自己这小暗卫。   最后他窝在段钺怀里流干了泪,累得昏睡过去。   段钺看他睡觉时眼泪鼻涕一汩一汩冒出来,不由笑出声,问440有没有什么屏蔽气味的道具。   440对他迟迟完不成支线任务的事非常不满,因此立即道:“只要宿主选择将真相公之于众,系统可以免费提供屏蔽道具一个。”   段钺叹气,低头看了眼段初初白皙矜贵的面孔。   他的烫伤已经好了,如今看去,只剩下纯洁无瑕的诱惑,能令世人不惜一切代价去抢夺。   但他到底是靖王,有着等级身份的压制,旁人也轻易不敢动他。   他是百姓轻易触及不得的皇天贵胄,是世人仰望的云端仙人。正因身世清贵,才造就他一身凉薄自傲的性格,理所应当高高凌驾于一切秩序感情之上。   若他知晓真相,一蹶不振倒是不会,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段钺捧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后自愿跪服,尽心辅佐段钺成为千古明君。   如果段钺希望,他恐怕还会隐姓埋名,心甘情愿做君王的脔宠。   太无趣了。   段钺对这样委曲求全的靖王没有一点兴趣。   何况做皇帝太累,这福气还是留给靖王消受吧。   段钺摸了摸靖王的脸,笑起来:“440,你不觉得,让靖王永远被蒙在鼓里,一辈子承受着搞了自己堂弟弟的背德罪恶感,深陷在乱。伦偷情的泥潭里一边痛苦一边快乐地挣扎着,很有意思不是么。”   440:“......建议宿主不要这么恶趣味。”玩脱就不好了。   段钺大笑两声,让440放心。   反正他就算不需要当皇帝,也有办法完成逆袭任务,毕竟他比谁都了解靖王。   440告诉他小黄书已经出院了,过不久便能回来,说完便隐了,想来是受不了段钺的咸鱼性格。   段钺想了想,将那枚掠夺气运的玉珏带走,通过空间直接传送到琅琊古云氏祖宅,准备偷盗走母蛊。   他自觉动作绝对隐秘,哪知刚摸进地下暗室,就一个不慎掉进陷阱,被正在集会的云氏众人发现了踪迹,抓到圣堂前审讯。   段钺忍不住把那枚玉珏拿出来,气得直接捏碎了。这破玩意儿,早知道扔了算了!   云氏众人对他这个擅闯者极为愤怒,要将他除以火刑。眼见被绑住手脚,就要送上火架了,段钺不得已,只能先进空间避难。   然而,还没等他离开,圣堂上一颗供奉的明珠忽然光芒大盛。   众人惊呼神迹降临,连段钺都顾不上,慌忙下跪扣首拜伏。   那颗硕大的明珠从祭台升起,摇摇晃晃朝段钺飞扑过来,数次不稳,险些栽到地上,又跌跌撞撞升起,活像有生命似的,看得人心惊胆颤。   这场面,莫说云氏众人诧异,连段钺也惊呆了。   明珠落在段钺面前,蹭了蹭他胸口,随即安安稳稳落在他肩上。   段钺眨眨眼,看了看肩膀上的小明珠,又看看底下一众目瞪口呆的云氏人。   没多久,他就被放下来,松了绑,带进一间古朴雅致的静室里,摁在椅子上坐着。   段钺四下环视,问身后负责看守他的一个年轻人:“咱们这是见谁?”   年轻人长眉诧异地挑了挑:“谁跟你是咱们?别套近乎!”   小气鬼。   段钺心里吐槽,暗暗思忖自己从这里溜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年轻人看穿他想法,又道:“劝你老实点,别打什么歪门邪道的主意,这里的主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怎么说?”   “云氏家主云殊和,听过么。”   段钺摇摇头。   “呵,连家主名讳都不知晓,就敢胆大包天来偷盗圣物,你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年轻人鄙夷。   又道:“家主是云氏建族以来最强的男人,精通巫蛊之术,能与圣物对话,聆听神谕天意,乃不世出的天才,你们俗世什么所谓的第一高手,在家主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段钺毫无感情地捧场:“哇,厉害。”   年轻人自豪:“那是自然。”   段钺见他一脸骄傲小表情,不由好笑,冷不丁问:“那云姝影呢?”   年轻人卡了下,表情突然惊恐起来,噔噔后退几步坐到地上:“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段钺蒙了,他娘不是云氏人吗,这些人为什么害怕她?   正在他疑惑时,里间传来一道清雅的男音:“云冥,退下。”   “......是,家主。”那年轻人强行镇定下来,爬起来行了个礼,忌惮地看了眼段钺,才紧张地告退。   段钺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忌讳,难道他娘在云氏这么不受待见么?   “云姝影与凡俗之子相恋,违背祖训,叛逃远走,致使云氏遭来凡世军队侵略,死伤无数。乃是云氏避之不及的灾厄象征。”   一个身形颀长的白衣人走出来,坐在薄罗幕后,漠然看向段钺,“你是她何人。”   段钺眯了眯眸子:“她是我娘。”   白衣人顿了顿。   云氏避世已久,他也没想到当初那个恣意妄为的云姝影,竟也有一日会为人母。   白衣人阖了阖眸:“你娘呢?”   段钺嗤笑:“死了,死十年了。”   “......”   白衣人这次静默许久。   隔着层纱幕,段钺看不清他神色。   “你娘......”大约有十几息,他才开口,“你娘未出阁前,是云氏的顶梁柱。云氏衰败已久,气数绝尽,连圣物也即将消亡,是你娘的出现,才挽救了云氏免于灭亡危机。”   “那为何还要将她驱逐出去?一条破祖训就比你们族人的命还重要吗?”段钺语气有些尖锐。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只是一想起娘亲丧身火海刀口的场景,便忍不住激动。   “云氏没有驱逐,是她自己不愿回来。”白衣人摇摇头,“中承帝即位后,大肆搜寻你娘踪迹,云氏岌岌可危。你娘回来报信,将一身所学传授与我,随即便隐匿踪迹,不许任何人去找她,免得连累族人。”   段钺一怔。   他想起幼时问询娘亲姓名时,娘亲脸上复杂的表情。   原来不是不想说,只是不能说。   “你是娘亲什么人。”能让他娘传授武学,应当是极亲近的人才是。   白衣人伸出一只苍白骨感的手,掀开纱幕。   一张清冷俊美的青年面孔映入眼帘,轮廓如刀削分明,五官线条凌厉,两片薄薄的唇轻抿起严厉的弧度,眉眼既凛冽又携着几分柔美的秀气,这才显出几分和云姝影的相似之处。   他淡淡道:“我是你娘的嫡亲哥哥,是你舅舅。”   “云氏乃女尊家族,男子多柔弱,当初我缠绵病榻,是你娘将毕生所修传授于我,才免我一死。”   “她曾留下遗愿,倘若她的亲子走投无路寻到云氏,务必为其提供荫庇。”   云殊和看向段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便是。”   段钺憋了好一会,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他舅也太好康了吧!   上辈子若是早知有这么个美人舅舅,他何苦还要为了靖王拼死拼活!抱他舅的大腿就好了啊!!   云殊和见他冷脸不语,以为他仍在生气,便道:“你不愿认亲,云氏亦不会逼迫,不必......”   话未说完,段钺一个滑跪扑上去,握住他那只漂亮得宛如雕刻品的手,激动而亲热。地:“舅舅!我好想你!”   云殊和:“......”   云殊和静默一会,抬手摸了摸他头顶,眼神柔和下来,低低问:“你叫什么名字?”   段钺眼含热泪:“舅舅,我叫段狗宝,娘亲说贱名好养活。”   云殊和又是静默片刻,“这个名字挺好。”   段钺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他舅的大腿直蹭:“舅舅,狗宝找你找得太辛苦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在江湖摸爬滚打十余年,偷过东西当过乞丐,吃过剩饭进过青楼,吃了不知道多少苦!现在我终于有亲人了!舅舅,我好开心啊!呜呜呜......”   云殊和眼神心疼,拍了拍他肩膀:“好孩子,你受苦了,是舅舅对不住你母子二人。”   段钺直摇头,可怜巴巴看他:“不关舅舅的事,人心险恶,舅舅也料不到的。”   云殊和温和道:“既如今你已认亲,自是云氏人,有什么困难便直说,舅舅替你解决。”   段钺眨巴眨巴眼:“其实狗宝并非故意偷盗圣物,只是狗宝未过门的媳妇儿被人暗算,中了血蛊,狗宝没办法,只能冒死前来试试运气。”   说罢摇一摇云殊和的手:“舅舅,您有办法吗?狗宝的媳妇儿快没命了,狗宝又要成孤家寡人了呜。”   云殊和讶异:“你已有未婚妻了?”   “是的呢。”只不过是男的而已。   云殊和道:“血蛊乃寻常之蛊,倒不难解,我叫云冥随你离开一趟便是,无需担忧。”   段钺眼睛亮了亮。   有关系也太好办事了,早知如此他何必偷偷摸摸。   “谢谢舅舅!舅舅真好!”段钺扑上去,在美人身上不要脸蹭来蹭去。   云殊和指了指扒在他肩上的小明珠,道:“此乃我云氏一族圣物,祖训有记载,凡被它选中之人,皆为天命救世之子。”   段钺吓了一跳,立刻把明珠扒下来。   “舅舅,我不要这个,还给您吧。”   云殊和没说什么,伸手接过明珠,放在掌心上,薄唇吐出一句晦涩难懂的咒语。   段钺眨眨眼,就见那小明珠微微发出一点微白光亮。   而后他的美人舅舅便熟练地取过桌案上的梅花糕,递到小明珠面前。   小明珠张大嘴,吧唧一口吞了糕点。   云殊和:“还要吗。”   小明珠:“嗝儿......”   于是云殊和又取了一杯茶递过来。   小明珠一张大嘴把整个杯子吞掉,然后从屁股后面传出来,发出“啵”地声响。   段钺:“......”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聆听天意吗,他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云殊和一面投喂,一面对段钺道:“圣物认为你是它的有缘人,想同你一道离开,助它修行。”   段钺挠挠头:“我拖家带口的,怕是不好照顾它。”   云殊和又低头和小明珠交流几句,抬头道:“圣物说无妨,它好养活的。”   段钺抽抽嘴角,看向那圆滚滚肥嘟嘟估摸着是被喂胖了的明珠:“行吧,但我已经有一个宠物了,恐怕会疏忽你。”   小明珠高兴地在桌案上跳了两下,左右摇晃表示不介意。   段钺这才伸手将它接过来,放在肩膀上让它趴好。   云殊和召集族人,告知圣物寻主的消息,又替段钺上了族谱。   云氏族人虽有排斥,但迫于“神谕”威慑,哪怕不愿也不能反抗。   云殊和给段钺收拾了行礼,吩咐云冥送他离开琅琊郡,亲自给人送出去。   云冥一路嘀嘀咕咕不情不愿,段钺权当没听见。   一直等到回头时看不见云殊和的身影了,他才停下来。   云冥撞到他后背,“嘶”了两声,不满道:“还不快走,你磨磨蹭蹭做甚?”   段钺回眸,勾了下唇:“我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忘带了,小表哥能替我回去拿一下么?”   云冥一面骂他麻烦,一面迫于家主威严又不敢不听话,只得折返回去。   段钺便趁他回头时机,一棍子敲上他后脑勺,把人打晕了,拖进空间。    第一百九十二章 靖王的柔弱娇俏小美人   云冥清醒时,人已身处一间陌生屋子。墙壁雪白简洁,摆设风格奇异,头顶有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墙上嵌着方正的黑盒子,里头囚着假的小人动来动去。   云冥正惊叹时,段钺端水走进来:“小表哥,你醒啦。”   云冥蹙眉:“我怎了。”   “小表哥上山的时候,不慎摔了下来。”   “是么,我怎么没印象?”云冥眼神怀疑。   “可能是摔坏了脑子。”段钺柔柔地笑了声,去拉他的手,“小表哥,别耽搁了,快来帮我救人吧?”   尽管云冥对他的说法一丝一毫都不信,但仍然被他笑起来时过分魅惑的容颜给吸引了注意,眼神恍惚,糊里糊涂被他拉过去,看见榻上沉睡的漂亮少年。   云冥陡然清醒:“你不是说你未婚妻中了蛊?”   段钺点头:“嗯嗯。”   云冥指着榻上虽然生得矜贵优雅,但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的脸,简直难以置信:“这分明是个男人!”   段钺:“对撒,我未婚妻就是个男人。”   云冥:“......”   荒谬!可笑!愚不可及!   这些凡俗人究竟知不知晓何为纲常伦理礼义廉耻!   云冥红着张脸,气呼呼转身就走:“我不救!阴阳调和才是世间正道,我绝不会助纣为虐,破坏自身修行!”   来都来了,段钺哪能让他这么轻易离开,当即拔剑横在他脖颈,眯起眸子:“这可就由不得你了,要么救人,要么死。”   云冥挣扎了下,发现自己竟无法反抗。   这段狗宝年纪轻轻,还是世俗中人,居然比他潜心修习的武功还高!怎么可能!   那厢云冥惊讶时,段钺便低头和小明珠耳语几句。   小明珠点点头,支楞起圆滚滚的身体,摇摇晃晃飞到云冥眼前,“嗷呜”一声,用力挤出一道刺目光芒。   云冥更是震惊,圣物向来惜言如金,族中能与其沟通者从来只有家主一人,但如今圣物竟然愿意搭理他了!而且还要求他救那毫不相干的凡俗少年!   段钺勾唇:“小表哥,你难道要违抗圣物的命令么?”   云冥恨恨看他一眼,撇过脸,不情不愿道:“你先出去,我族中秘术,不可外传。”   反正房间里到处都有监控,段钺也不稀罕盯着他,爽快地出门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段钺刚收拾好屋子,就见他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地走出来,哑声道:“蛊已驱除,没事了。”   段钺眨眨眼,从冰箱拿了罐牛奶递给他:“多谢。看你脸色不好,这蛊很难解决么?”   云冥摇摇头,但没说原因。   他总不能告诉这个外人是圣物趴在他头顶,把他的气血都快吸光了吧!   万一这人知道圣物靠吸食气血而生,不肯带圣物修行了怎么办。   “这血蛊的品种似乎与我族内不同,你惹到什么人了?”他转开话题。   “北夷皇室,太子单于紫宸。”   云冥恍然:“族内确有一旁支与北夷皇室联姻了,当时中承帝进犯,云氏面临灭族危机,只能求助北夷。近几年云氏收敛势力,已经尽量减少与世俗联系,但仍有不少秘术流传在外,恐怕北夷太子是从他娘那儿得来的蛊术。”   顿了顿,看在他照料圣物的份上,又别扭道:“都是些拿不出手的东西罢了,你若再被他暗算,来寻我便是。”   段钺点头应下。   不过单于紫宸如今被单于绯铃囚禁,恐怕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他们北夷的事,段钺才不想多掺和。   等云冥喝完牛奶,正咂嘴回味时,段钺绕到他身后,又给了他一个闷棍子。   啧啧,这云氏的年轻人,也太没戒备心了。   段钺摇摇头,把人拖出空间,找了家客栈扔下来,留下一封书信,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云冥醒来后看见留信,气得破口大骂,一路阴沉着脸折返同云殊和告状去了。   段钺才不管他小舅舅得知自己多了个“男外甥媳妇”之后是什么表情,反正蛊解了,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段钺非常地光棍地想着,高高兴兴带靖王回了长安。   他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一整天。   靖王府已经找人找疯了,疾风还以为他把靖王绑出去殉情了,得知他回返的消息时,险些激动地和他大打出手。   猎鹰倒是冷静得多,把人箍在怀里不让乱动,仔细打量几眼榻上气色好许多的靖王,迟疑问:“王爷的蛊......这是解了?”   “不错,陈伤旧疴也一并去了,修养两日身子便能大好。”   疾风睁大眼,不敢相信:“王爷调养了好几年都没能养好身体,这才一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段钺觉得他在猎鹰怀里跳脚的样子有意思,龇了龇牙欠揍道:“就不告诉你。”   疾风差点破口大骂,猎鹰捂住他的嘴,连拽带抱,强行把人拖走了。   段钺笑了两声,回眸眉眼弯弯地看靖王:“哥哥,我调戏你的属下,你该不会生气吧?”   靖王已经醒了,睁着双含雪凝霜的桃花眸,正沉静地注视他。   “会的。”他眨眨眼,向段钺伸手。   段钺熟练地弯腰,把他抱进怀里。   靖王蜷缩成一小团,在他颈窝里亲昵地蹭了蹭,小声道:“你和别的人说话,我就会伤心。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说话,只和我一个人说,只看着我一个人。”   段钺低笑,亲亲他冰凉的嘴唇:“那不行,你在我心里还没那么重的分量,提太过分的要求会被抛弃的。”   靖王抬眸看他一眼,眸底压着几分难过,红着眼搂住段钺脖颈,想哭又拼命忍着,闷闷道:“那我不提了,你只要不离开我就好了。”   段钺佯装思考,好一会才勉勉强强道:“好吧,我尽量。”   靖王桃花眼绽开几分星光,璀璨晶亮,令人心悸。他凑上去吻着段钺唇角,含糊不清道:“喜欢你、好喜欢......”   段钺顺势捉住他柔软舌尖,纳入口中抚慰,温柔缱绻,又藏着几分暴戾,好似要嚼碎了吞下肚一般。   许久,靖王被夺了呼吸,在他怀中昏头昏脑地轻轻喘息。   段钺才抚过他脸颊,在他望不见的角度,无声道:“我也爱你。”   ......   段钺在王府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靖王自从身体大好,身高窜得越发快了,一天拔一个节,如今和段钺站在一起,都比他高出了半个头,身材更是越发健硕挺拔,渐渐有了几分前世冷血无情的模样。   而段钺却好似停止生长一般,被灵泉改造过的身体无论怎么练,都练不出肌肉,今日磨糙出茧的皮,第二日便会愈加水灵灵白嫩剔透,一截纤腰一双玉腿,比小娘子还要娇嫩矜贵,好似浑身泛着圆润的光芒一般。   任谁见到他,也无法再将他和从前那个灰扑扑不起眼的小暗卫联系在一起。   440还威胁说,除非他完成逆袭任务,否则绝对不会解除他的冰肌玉骨体质。   段钺险些哭成声。   靖王倒是高兴得屁颠屁颠,他终于可以把段钺抱起来了。每日都跟八爪鱼似的扒着段钺不放,爱不释手地左亲亲右摸摸,活像个变态。   这也就罢了,这狗王爷夜里还要不要脸地装柔弱小可怜,想缩在段钺怀里一起睡,被段钺恨得一脚踹下床打地铺去了。   没过两日,宫里突然传来三皇子抢救无效去世的噩耗,递了葬丧帖来。   段钺怔了片刻,手里的箭也射歪了。   一旁陪练的靖王差点被这支箭戳瞎眼,好险闪身避开了,匆匆走过来握住他的手。   “十六,不关你的事,你别自责。”   段钺抬头见他一脸紧张兮兮表情,不由笑出声:“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因为这事扔下你,跑去和段云琛殉情。”   靖王抱住他:“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靖王有点不甘心,但还是继续安慰道:“你要是伤心,本王允许你为他哭一次。”   段钺翻了个白眼,一脚把他踹开:“哭你妈个头,谁叫你乱跑,快给我回去把苹果顶好,不许动。”   靖王桃花眼眨啊眨:“老三入殡,你不去送行么?”   “怎么,你想让我去?”段钺挑眉。   靖王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段云睿一定设了陷阱,等你自投罗网。”   “既然知道,还多问什么。”   靖王便亲了亲他额头道:“你若想去,本王便派人助你,你尽管放心。”   段钺看他片刻,笑了两下,这回却是真心的。   “谢谢。但我并不想让你受任何伤害,段云琛虽重要,但远不及你。”   “懂吗,主子?”   ......   三皇子入殓那天,皇宫寂寥萧条。覃贵人哭成了泪人,一夜苍老无数。   段云睿守在灵堂,眼神空洞,神色木然。   一旁礼官念颂完致哀词,对他道:“殿下,人死不可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段云睿悲痛欲绝,点了点头:“多谢各位大人宽慰,本宫定会振作起来,早日登基,振兴国栋。”   话刚说完,棺椁里突然响了几下,棺盖不知被谁偷偷掀开一条缝。   灵堂里众人吓了一大跳。   段云睿一面抹泪,一面淡定将棺盖重新阖上,悲痛道:“这风竟能将棺椁吹开,定是老天也在为阿琛叫苦,本宫这可怜的弟弟,怎这么早就去了......”   众人冷汗都出来了,越看灵堂越邪乎,纷纷打了个哈哈含糊过去。   等送走人,段云睿脸上神色才骤然一变,面无表情把眼泪擦干,走回去敲敲棺壁。   棺椁一开,里头冒出半个头来。   “妈呀!憋死我了!”   段云睿一巴掌拍上他的头:“叫你老实别动,露馅了如何是好?”   段云琛委屈,指指额头大包:“有虫子咬我。”   段云睿在棺椁里找了找,替他将那只虫扔出去,才道:“你躺好,别动,待送出城外,会有人来接应你,你便和母妃一道离开长安,别再回来了。”   三皇子抓住他袖子,皱眉:“那睿睿呢?你不是说要和我们一起走?”   段云睿摸摸他狗头:“哥哥还有事要处理。”   三皇子又不傻,知道他这事若办岔了,就是掉脑袋的下场,也要留下来不肯走。   “你若不走,母妃谁来照顾?”段云睿哄他,“你放心,哥哥不会有事,哥哥还要帮你追到段十六。”   一说段钺,三皇子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红了眼圈问:“他是不是没来?”   “我递了丧贴,但靖王府并无动静。”   三皇子呜咽一声,埋进棺材里大哭,又委屈又难过。“连我死了他都不肯原谅我,我到底该怎么办,他究竟要如何才能看我一眼,睿睿,怎么办,我好难过,我又不想活了!”   段云睿头疼,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下来,让他听话盖上棺盖,出城去了。   翌日一早,他便在早朝上宣读传位圣旨,宣布登基。   戳我戳我用力戳我嗷呜~   ❤️我要完结啦!!   宝子们,下午就先不更了,今晚十二点爆更完结   作话打卡抽两个宝子发500耽币红包,不见不散!!   ❤️我要完结啦!!   宝子们,下午就先不更了,今晚十二点爆更完结   作话打卡抽两个宝子发500耽币红包,不见不散!!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宫变:小暗卫也要当皇帝   段钺替靖王谋划这么久,哪能让别人轻易得到皇位,收到消息,当天夜里便夜闯皇宫,打算暗杀了这碍事的二皇子。   他将靖王哄睡了,穿上夜行衣,偷偷溜出门。   谁知,尚未踏出府门,脖子上就多出一柄长剑来。   段钺心中一紧,全身提防起来,转头望过去。   一个存在感极低的黑衣人执剑站在他身后,相貌平平,目光冷静,深处却布满戾气。   “冷皓!”段钺惊讶,“你不是被关进天牢了么?”   这是靖王身边的暗卫,武功比他还高,因为上次靖王那个破烂计划,不得不替单于绯铃背了次黑锅,一直都被当做危险人物看管在天牢深处。   冷皓听见他叫自己名字,眸子转了下,仔细看他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淡淡道:“主子有令,不许你踏出靖王府一步。”   段钺眼皮子一跳:“这几天你都在监视我?”   “只有今日。”   “那我蹲茅坑?”   “我在你头顶。”   “......”段钺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偷看他一整天,他竟然没发现!   更可气的是靖王这个逼崽子,表面楚楚可怜委屈巴巴,结果背地里派人来跟踪!妈的!   段钺气得把剑捏了个粉碎,转身往回走,一脚踹爆了靖王寝室大门。“段初初!”   靖王从美梦中惊醒,立刻滚下榻,整个人蜷在地铺被窝里,闭着眼一动不动装死。   段钺一把掀开被,捏住他的脸怒吼:“你他娘还有脸睡?你做了这种事,你怎么睡得着的?啊!?”   靖王疼得被迫睁开桃花眼,水汽濛濛看他:“本王也是担心你......”   “老子要你担心!你先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吧!给我把冷皓叫走,快!”   靖王拿被褥蒙住自己的脑袋:“本王听不见了。”   “......”段钺被他气死,“你再不把人给我弄走,我让你一辈子都听不见!”   靖王顿了顿,露出半张脸,虚弱道:“本王头好痛,可能是蛊毒又开始作祟了......”   段钺拧他耳朵,“装尼玛,你毒早解了。”   靖王顶着鸡窝头死鱼眼,闷闷不乐看他片刻,一头倒进他怀里开始撒泼耍赖:“不管不管!本王困了,要睡觉,十六陪我一起睡!”   段钺不吃他这一套,“你要不要听话?不听话我现在就扔下你跑路了!”   他这话把靖王逼得没办法,急得哭了一声:“你就不能不去吗!”   “不去明天给他登基了怎么办?”   靖王冷笑:“他登不了。”   段钺一挑眉:“嗯?这么有把握?”   靖王连忙敛起小表情,低头小声道:“真的没事,我有安排,十六就别担心了......”   段钺眯起眸子,看他片刻,没有发表意见。   靖王无奈,只能起身领他去后宅。   靖王府没有女主人,也没有侧妃通房等人,后宅一片空荡荡,只偶尔能见到几个奴才。   段钺跟着他走进一间宅院。   树上忽而跳下两个黑衣人:“参见王爷、参见......”   两人顿了顿,对视一眼,对段钺笑嘻嘻道了句:“参见靖王妃。”   段钺:“......”   靖王直点头,显然很满意。   段钺却是咬牙切齿:“你俩怎会在这里?”   两名黑衣人正是段四和段九。   段九假惺惺叹气:“暗卫营被二殿下派兵围剿,走投无路,只好来投靠靖王妃了。”   段四也不住点头:“统领还有伤在身呢,只能暂时在这里修养,你不会飞黄腾达了,就不管我们这帮娘家人了吧。”   段钺一愣,都来不及理会他们的调侃:“统领受伤了?”   段四也是一愣:“你咋知道。”   他左右看看,后知后觉:“难道我说漏嘴了?”   段九:“......”这喇叭花。   段钺看他一眼,推开两人便冲进院子。   段九很快反应过来,恨铁不成钢地踢了段四一脚:“你能不能管好你那张破嘴!”   他也赶紧追进去,想在人发飙之前把人安抚住。   没想到,等他到时,房间里已经空空荡荡。   榻上的统领不见了,刚进门的小十六也没了!窗户没有开合的痕迹,头顶瓦片也完好无损......见鬼了,人呢!   靖王负手从容跨进门,淡淡道:“无妨,他二人还在此处,稍等片刻便好。”   段四翻箱倒柜,连床底都找了,蹲在地上仔细研究地面:“王爷,你说人在这里,难道小十六还会打地洞不成?可这土也没翻过的痕迹啊?”   靖王抬眸觑他一眼。   上辈子段四死得早,被庄贵妃以通奸之名拿来顶罪,死得极其痛苦屈辱。   他本人,包括段钺,都并不知,他死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撞破庄贵妃隐秘,而是因为七皇子暗中恋慕他。   庄贵妃怎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一个卑贱奴才,便使了手段,轻易赐死了这暗卫。   他死后,段钺难过了好一段时间,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失魂落魄地发呆。   这辈子,段钺的这帮兄弟,还是不要出事为好。   靖王想着,便开口问段四:“你将老七安顿在了何处。”   段四惊讶抬眸,很快跪下来,恭敬道:“回王爷,主子如今在暗卫营的一处秘宅之中,四周有人守卫,不会有事。”   靖王颔首,又问:“老七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段四以为他是关心自己弟弟,可七皇子厌恶暗卫,平日又不许他跟着,他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异常。   绞尽脑汁想了想,才磕巴道:“主子他......他最近在画画,看起来很平静。”   上辈子,就是因为七皇子偷藏段四的画像,才被庄贵妃发现了端倪。   老七现在这画的,恐怕就是段四。   庄稚吟如今被囚禁在天牢,估摸这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但为防再出意外,靖王还是叫来冷皓,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将人灭口。   冷皓才离开,段钺便抱了人,凭空出现在屋子里。   饶是段九见多识广,也被他吓了一跳。“小十六,你从哪里出来的?!”   段钺将昏迷的段飞放在榻上,替他盖好被褥,“我已经想办法除去了统领体内的蛊,但统领这具身体已经被蛊虫啃噬殆尽,气数已绝,根本无法再支撑下去,我试了很多法子都没用。”   段九脸色一变:“不可能,他昨日还好好地和我一起坐在桌上喝了粥,怎么会说不行就不行!?”   段钺心烦意乱,语气也冲了几分:“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会让统领变成这样!”   段九张张嘴,无话可说。   的确是因为他,段飞才会身中恶蛊。   他脸色难堪,攥紧拳,撇过头看着段飞苍白无血的脸:“他不会死,我不会让他死!传闻琅琊古云氏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巫术,我去求他们!”   说罢便冲出门去。   段钺没阻止。   他刚才已经去找过云殊和,正是如此,他才会说根本没有办法。   哪怕段九真找到了人,也只会无功而返,等待他的,只有一具尸体。   段钺这会心力交瘁,也不愿去想段云睿的事了。   靖王走过来,握了握他手指。   “段统领本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想,他若是出了意外,而你不知,恐怕会自责死。”   段钺的头无力抵在他肩上,声音干哑发狠:“方才在灵泉疗伤,我才发现统领身上还有被折辱造成的旧伤......段彦辰他该死!我要杀了他!”   靖王摸摸他的头:“我帮你。”   段钺骂了一会,又悔恨不已:“可我也该死!自以为重生后便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结果我根本没发现统领一直在隐忍,我才最该死!”   “与你无关。”靖王抚了抚他脸颊,“段统领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你又怎会知晓?他不过是想你开开心心活下去,而不是深陷于他的恩怨情仇。”   段钺眼眶发红:“我不掺和,我听话,我只是想救他。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怎么办,我能救你,可我却救不了他,为什么......”   靖王捧起他慌乱的脸:“你若相信我,便交给我,如何?”   段钺眼神茫然:“你有什么办法?”   “明日便知晓了。”靖王将他揽进怀中,安抚地顺了顺后背,“段钺,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到。”   偶尔你也可以尝试依赖我一次。   这句话靖王并未说出口。   他和段钺之间,还没到那种可以互相信赖的地步。如今的和睦,全都是段钺给予他的单方面的纵容宠爱。   靖王吩咐段四去追回段九,将段钺抱回房,哄着休息了。   一觉天明。   微光照进窗,王典猫着腰进来,伺候靖王起榻,拿了件他寻常穿的月白长衫。   靖王却指了件黑缎滚金边的威严蟒袍,淡淡道:“今日穿朝服。”   王典讶异,压低了声音:“王爷可是要上朝?”   靖王颔首,穿戴齐整,走到榻前,替段钺掖了掖被角,柔声问:“你要和我一道么。”   段钺浅眠,睡觉警醒,这些动静自然瞒不过他。   靖王知道他醒了。   段钺睁开眼,谨慎问:“我也能去吗?”   他唯恐因为自己出错,会叫段飞得不到救治。   靖王心疼,亲了亲他的唇:“没那么紧张,跟在我身边就好,别怕。”   段钺眨眨眼,朝他伸手,难得的依赖:“那你抱我起。”   靖王哪见过他如此乖软爱娇之时,心底当即融化作了一滩水,动作轻柔地俯身将小暗卫抱起来,伺候他洗漱穿衣。   用过早膳,两人便乘马车进宫。   张呈瑾拦了一下,说是接到命令,不许二人出府。   段钺可怜巴巴眨眼:“小张将军,行行好,通融下吧,我家王爷在家里快闷发霉了。”   张呈瑾并不动容,扫了眼靖王。   靖王朝他微微颔首。   张呈瑾不动声色,平静道:“既然段大人都这么说了,本将自然应从。放行!”   马车行出一段路,段钺掀帘回头看了一眼,奇怪道:“这张小将军素日可执拗了,今天怎这么好说话?”   靖王剥了颗花生粒塞他嘴里,淡淡道:“或许是被十六的魅力吸引了。”   段钺看他一眼:“那你能不吃醋?”   靖王:“我不是乱吃飞醋的人。”   “呵,放屁。”   靖王笑了声,将他揽怀里抱着,轻轻蹭着他颈窝叹息:“十六越来越好看了,好想藏起来,不给人看......”   段钺嫌热,把他扒拉开,一脚踹角落里给自己剥花生粒去了。   没多久,马车驶进宫门,稳稳停下。   疾风掀开帘:“主子,到了。”   段钺将一把花生仁塞嘴里嚼吧嚼吧吞了,牵着靖王的手跳下车。   宫中一片肃穆,太和门前乌泱泱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锦旗飘扬,礼乐庄重。   两人来的巧,刚好赶上登基大典。   殿前侍卫守在门前,禁止闲杂人出入,段钺便携着靖王跃上太和门顶。   目之所及,能隐约瞧见段云睿身着素色龙袍,头戴冕旒,坐着御辇从铺着红毯的夹道上经行而过。   眼见王霖念颂完传位圣旨,百官跪拜礼成,段云睿跨进太和殿大门,步步登阶,就要坐上龙椅,段钺不由转头看向靖王:“这就是你的计划,什么也不做?”   靖王翘了翘唇角:“怎么可能,只是在他最辉煌最期待的时刻,毁去他即将拥有的一切,才最能叫人绝望不是么?”   段钺一阵恶寒。狗王爷真是恶趣味。   果然,就在段云睿掀袍即将坐下时,就见大殿上一阵骚动,似乎有谁冲出来了。   段钺眯起眸子,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面容。   见底下侍卫匆匆赶去大殿,段钺便带着靖王直接落下来,大摇大摆走进太和门。   朝臣们此刻已经慌了手脚,原先齐整的列队如今乱成一锅粥,围在太和殿前云阶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靖王一来,众臣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纷纷扑涌上来。   “王爷!您可算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啊,二殿下声称陛下病重,才传位于他,却又为何在这时候出来阻止登基?”   “瞧陛下龙颜大怒的模样,属实不像情愿传位的,难道其中还有我等不知晓的隐情?”   百官七嘴八舌争着上前陈述,段钺听得头大,又见靖王被他们扯着胳膊抱着腿,小腰不知被摸了多少次,当即脸色一沉,内力轰然爆发,杀机四溢。   朝臣们只觉一阵劲风伴着森冷气浪而来,紧接着身体便被掀翻出去,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头脑晕乎。   靖王回眸来,桃花眼里有笑意。   段钺冷哼,上前拍去他身上被旁人留下的气息,又将他被碰的手擦干净,才骂道:“不知检点。”   靖王伏低做小:“我错了,宝宝莫气。”   段钺没理他,把人往边上撇了撇,看向殿中。   难怪朝臣惊慌失措,看见垂死病中惊坐起的中承帝趴在登基大典上疯子似的哇哇乱吼,任谁也遭不住。   段云睿脸色难堪得紧,他分明已将中承帝囚禁在密室,谁又将这人救出来的!   他立刻吩咐左右:“都傻愣着做什么?没见父皇累了?还不快将父皇扶下去休息!”   靖王勾唇,突然扬声:“且慢。”   禁军纷纷让开一条路,躬身行礼。   段云睿往下一看,就见他和段钺大摇大摆站在阶下,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四弟怎么来了?你不是病着。”   探子说段初初身中蛊毒,缠绵病榻,段十六为替他解毒都愁白了头,他才会放心施行计划。   况且他都已经派人将靖王府围得水泄不通了,这人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靖王自然不会告诉他张呈瑾早已被自己策反,只淡淡道:“二哥登基,头等大事,弟弟自然是强撑病体也要爬起来贺礼的。”   “既然如此,就赐座吧。来人,先将父皇带下去,传太医诊治。”   靖王怎会叫他如愿,平静道:“父皇如此激动,想来是有话要告知二哥,二哥不听完再说吗?”   “四弟说笑了,父皇喉咙被火烧伤,哪能出声?”   “父皇喉咙哑了,双腿断了,可他还有右手,能写字,不是么。”   靖王桃花眸微斜,看向殿内:“段十二,替陛下接好手骨。”   “是。”里殿有人应了一声,规规矩矩背着药箱走出来,正是一袭玄衣劲装的段十二。   段云睿立即明白过来:“原来是你!”   段十二朝他微微一笑:“回殿下,正是奴才。”   他一直是靖王的内应。取得信任,探听消息,将中承帝在合适的时机带出来,这就是他的任务。否则他又怎会尽心竭力替三皇子治疗。   段十二跪在地上向众人行了一礼,眼神不经意间掠过段钺,在他身上停留数息,才收回目光,去替中承帝诊治。   中承帝的手上次被段九折了,除了王霖替他换过一次药,也没人管过。   拜他平日虚伪所赐,他的这几个儿子,对他皆没有父子亲情,个个都恨不得弄死他。   段十二替他简单正了骨,中承帝便疼得浑身抽搐,披头散发的模样哪还有往日帝王威严。   段十二只得喂他服下止痛药。   段彦辰才渐渐恢复些意识,抬手遮住刺目的日光。   他面前是一众神色担忧的朝臣。往日跪在他脚下恭恭敬敬的那些个臣子,如今都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在大殿上堂而皇之地发疯。   他的儿子们则事不关己站在一旁,看他目光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段彦辰心底一阵颓唐,他彻底失败了。   前世他便只是个碌碌无为宅家啃老整日打游戏看小说靠父母养活的废柴,穿越时还当自己要时来运转从此一飞冲天了,谁知他穿的却是个和他一般昏庸无能的炮灰,是男主的垫脚石。   他又怎能甘心,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改变命运。   讨好太后、调换身份、强占段飞、一脚踹开原男主段轻辰、逼他去死,汲汲营营十几年,终于自己成功当了皇帝。   他计划的如此完美。   尽管女主云姝影不愿从他,但也没有关系,他已经是皇帝了,天下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可他没想到,走出一个剧本,竟还有另一个剧本在等着他。   段轻辰和云姝影的儿子,居然也是这个世界新选择的天命之子,还会和他的四子段云初发展一段恩怨情仇。   中承帝怒不可遏,寻了个由头,将皇后以偷情之罪打入冷宫,还改了段云初的名字。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段飞竟然得知当年真相,在他要将云姝影母子二人灭口时赶去相救,将那小孩捡回来养着了。   中承帝一面威胁段飞不许将真相告知任何人,否则就杀了段十六,一面又对段十六假以恩德,想同他搞好关系,最好能叫他彻底远离自己那四儿子。   能做男主不是没有缘由的。段十六的确讨人欢喜,渐渐地,中承帝待他也多了几分真心,给他赐名云钺,时不时便关照两下,还纵容他和段初初相识。   他一厢情愿以为掌控了一切,却从未想过,他身边所有人都早已厌恶他到极点,包括他唯一倾心相待的段钺,也因段飞而恨他入骨。   穿越之初有多野心勃勃,如今便有多狼狈。天命难违,从他逆天改命之日起,就该料到自己会落到这下场。   中承帝脸色灰败,望着眼前这本不属于他的一切,心中升起一股莫大悲哀和不甘。   靖王吩咐宫人呈上执笔,负手走近了,淡淡俯视着他:“陛下,想说什么,便写下来。”   说罢,又勾了下唇,桃花眼中尽是冷漠:“你知道该写什么。”   中承帝望着这个被他抛弃的四子,心底讽刺。   段初初真是将他薄情冷血那一面学了个十成十。   他厌恶地撇过脸,转眼看向段初初身后的玄衣少年,张了张嘴。   段钺眨眨眼,左右看看,又指指自己,“我?”   中承帝点头,朝他伸手。   段钺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见靖王不反对,便上前半跪在他面前:“狗......呸,陛下召奴才有何要事?”   中承帝抖着手,颤巍巍抚上段钺脸庞。   大殿寂静一片,众臣大气不敢出,屏气凝神觑着靖王反应。长安城还有谁不知道靖王把这个小暗卫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谁碰一下都要断条胳膊。   “啊、啊....云钺......”中承帝发出声嘶哑含糊的音调,竭力想说什么。   众人大惊,陛下竟能出声了!   只有段钺紧张兮兮地绷直了身体,生怕他开口吐自己一脸痰,到时候他万一忍不住把这狗皇帝踹出去就不好了,这么多朝臣看着呢。   他转头看了眼靖王。   靖王好似知道中承帝要说什么似的,吩咐段十二去替他疗伤。   段钺脑袋凑过来,遮着半张嘴小声哔哔:“万一他能说话了,要杀俺俩怎么办?”   靖王摸摸他动来动去的耳朵尖尖:“别怕,不是坏事,等着便是。”   段钺“哦”了一声,等段十二起身,便跪过去。   “陛下,请吩咐。”   中承帝剧烈咳嗽几声,握住他的手,费劲气力一字一句吐出口:   “云钺......是朕、流落民间、私生子......传旨、册立太子,即日、登基!”   终章 帝后大婚,永结同心   大殿鸦雀无声,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朝臣晕乎乎的,弄不清发生了什么。   就在方才,他们病重的陛下终于能说话了。   可开口第一句,便石破天惊认了个暗卫做私生子,不仅要将皇位传给他,还痛斥二殿下如何如何残害他,大骂四子靖王不孝弑父,要将他这些儿子处以极刑。   段云睿重重坐回龙椅,扶额颓丧叹气。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皇位被他自己亲爹给撸了。   早知就该听母妃的,毒死这老男人一了百了。   靖王倒是早有所料,从容不迫地让人擒住段云睿,安排登基事宜,派人将段钺带进里殿,换上事先准备好的龙袍。   蒋飞尘带领禁军从太和门前涌入,控制住段云睿的亲卫,司乘雪率一众东厂番子护着太后座驾自后宫徐徐而来,两百余矫健俊美的玄衣暗卫持剑踏空而来,伫立在太和殿两侧,将四周守得滴水不漏。   顷刻间,里外形势大变。   段云睿精心策划的登基,直接被靖王拿来当成了段钺的即位大典,还有太后亲自主持,名正言顺。   朝臣跪在殿前,私语声一片。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段大人怎么就成了陛下的......”   “段云钺,云钺,这小暗卫素日比皇子们还要受宠,恐怕陛下早已有此意了吧?”   “陛下糊涂啊,哪怕真有血缘关系,也不该如此意气用事,一国之君,哪是他一个暗卫担得起的!”   “老夫倒没那么担心,二殿下势去,却还有靖王爷在一旁虎视眈眈,以王爷的性格,怎会允许一个小暗卫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其余人目光微亮:“大人这意思,莫非是说......挟天子行己令?”   “王爷对这小暗卫百般恩宠,怕是早已料到今日情形,就等着将他变成个傀儡啊!”   众臣啧啧感叹,心道天家果然无情。   靖王站在窗前,将这几句低声交谈尽收耳中,回眸道:“宝宝,他们说你登基之后要杀了我。”   “......”   狗王爷可真能颠倒黑白,人家说的明明是利用傀儡皇帝。   段钺翻了个白眼,见礼教嬷嬷还想往自己脸上抹粉,连忙制止,捂着脸直摇头。   靖王上前,接过嬷嬷手中木梳,替段钺仔细梳理长发,亲自带上冕旒。珠玉环珮叮当作响,衬得他一张白皙俊俏的脸越发光泽照人。   段钺望着铜镜里雍容华贵的陌生人,一阵头疼。   “王爷,我能不能不当这个皇上。”   “不行,你是陛下钦点的储君。”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还说我是他私生子呢,那我们岂不是成了亲兄弟?”   靖王抬起他下颌,修长手指拨开玉旒,轻轻吻在他眉心。“所以我们是天底下最亲最亲的人,合该永远在一起。”   段钺无语,“你这是乱。伦。”   “那又如何。”靖王不以为忤,“你是皇帝,我是王爷,你我二人相恋是亲上加亲,喜上更喜,谁又敢指摘。”   “......”这人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纲常伦理羞耻心,把背德之罪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总之我不要登基,老皇帝瞎几把乱说,我才不是他儿子,我若是认贼作父,我爹一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的!”   靖王凝视着他静默片刻,温柔抚了抚他发顶:“你果然是知道自己身世的。”   段钺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登时抿起唇,不再吭声。   靖王蹲下来,摸摸他的脸:“什么时候?”   段钺不太想说,换了个方向坐,趴在桌案上埋着头闷闷不乐。   “宝宝。”靖王贴上去,吻了吻他嫩软的耳尖,薄唇擦过他颈后敏感的皮肤,引起一阵颤栗红晕。   段钺受不了这种带着勾引性质的挑逗,他本就对段初初那张脸没什么抵抗力。   “你别......”段钺眼圈微红,嗓音颤颤,“别亲了......”   “那你告诉我,我便不弄你了,嗯?”   段钺气急:“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和你没关系,你非要问这么多干嘛!再逼逼我揍你了!”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一切。”靖王将他揽进怀中,轻柔地爱。抚脸颊,“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和不公,我要知道,要替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段钺眼眶微红,鼻子发酸,埋头在他肩上蹭了一会。   他向来习惯了自己争取,段飞从小就教他不能依靠别人。他从未奢望过谁会将他想要的东西捧到眼前。   段初初怎么能这样跟他说,太犯规了。   过好片刻,段钺才憋着眼泪,闷闷出声:“是替你驱蛊的时候,舅舅告诉我的。太后不喜我爹,偷偷换了我爹和老皇帝的身份,又帮着老皇帝对付我爹,让娘亲不得不一个人远走他乡。”   靖王吻了吻他唇角:“太后不是不喜你爹,只是不愿让你爹陷入夺嫡之争,她以为段彦辰是个好儿子,想借段彦辰挡灾,却没想到他是真正的狼子野心,算计了太后和你爹。”   段钺垂眸,一边揪着衣角一边道:“反正人都死了,随你们怎么说,我爹又不会活过来。”   这话里到底存了几分怨气。   靖王捧起小暗卫的脸颊,认真道歉:“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苦,你本该享尽荣华富贵,是我窃了你的人生。”   段钺看他一会,不自在撇过脸:“你道什么歉,是你爹的锅,跟你又没关系。”   但你前世因暗卫的身份被活生生折磨而死,却全然是我犯下的罪孽。   靖王阖了眸,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   他不能说,有些事,在他和段钺之间,是禁忌。一旦挑明,就再也无法维持现状,因此两人默契地都不去提。   靖王想了想,换了另一个话题:“既然你早知道,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不想说。”说了就一定会造成这种局面,段钺讨厌麻烦。   他搂着靖王脖子轻蹭,用鼻音舒服哼了两声,“你还怪我,你不也没说么。”   不仅没说,还偷摸摸准备了一切。   “我是前日才知晓。”靖王将他弄乱的长发拨弄齐整,长叹口气:“太后回宫前,见了我一面,否则我还要被你蒙在鼓里,以为你我二人是亲堂兄弟,每日亲密过后亦是痛苦万分。”   段钺闻言笑出声:“说谎,我见你高高兴兴的,分明是乐在其中。”   “真的,我骗你作甚。”靖王也忍不住跟着笑,桃花眼勾勒出温柔魅惑的弧度,“只是和你亲吻拥抱太幸福了,故而可以忽略这点微不足道的痛苦。”   段钺恶心地“呸”了声,骂他油嘴滑舌。   其实靖王前世本就是个薄情寡幸之人,最喜欢用甜言蜜语勾引人,看旁人为他痛不欲生为他寻死觅活,又吝啬地不给真心,看够了戏就狠心无情地抛弃。   谁知道他如今是不是也在重复那种狗血戏码。   段钺想了想,“你想我登基也可以,但那些乱七八糟的朝务我可不愿处理。”   靖王自觉:“我来。”   “倘若朝臣逼我娶妃。”   “本王便斩了他。”   “立后延嗣呢。”   “本王难道还不够满足你么。”   段钺笑得眉眼弯弯:“你可生不出小皇子。”   但到底是不再排斥。   他想着万一自己哪天和靖王闹掰了,靖王又要发疯砍他兄弟怎么办。   他也该为暗卫营留一条后路,皇帝这个身份其实很方便办事。   见段钺终于接受安排,靖王松口气。   他留不住段钺,但皇位可以。   段钺责任心重,做了皇帝,他便再也不能随意地抛下一切离开。   靖王深知自己有多卑劣,但只要这个人能留在他身边,他可以付出一切。   有太后在,安抚朝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太后将当年先帝病危前写下的传位诏书公之于众,百官这才知晓原来段十六竟是当年亡故的无名王段轻辰之后代。   既然先帝本就打算传位于段轻辰,那么由他唯一的嫡子来继承皇位,自然也就没什么人反对了。   当然反对了也不行,禁军东厂锦衣卫暗卫营,长安城四大恶势力头子全都站在段钺那边,宫外还有宋遥川的两万铁骑虎视眈眈,听闻他还是琅琊古云氏后代,这么多人替这小暗卫撑腰,谁敢吃饱了撑的不要命去反对。   百官和和气气拥立了新皇。   为保靖王等人颜面身份,段钺并未将遗诏后半段公布——后半段写的是段彦辰身世,褫夺他皇室身份,贬为庶人,赐死九族。   段钺才不会让段初初被人指指点点。   他的王爷,无论何时,都该站在云端。   闹剧过去,礼乐重奏,新帝登基,开朝会,百官齐喝吾皇万岁,喊声震天。   段钺高坐在龙椅,俯视底下跪拜的众臣。   一个时辰前,他还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卑贱小暗卫。   一个时辰后,他就坐在这天下至尊的宝座上,俯仰山河万民了。   世事当真奇妙而荒唐。   段钺撑着下巴,笑看跪地拜伏的段初初。“靖王爷,无需多礼,上前来,让朕好生瞧看瞧看。”   朝臣们各怀心思,偷偷抬眼,就怕这新的任的小皇帝一朝翻身,不念旧情人,直接把靖王给咔嚓了。   段钺见百官都紧张兮兮瞅着他,心底好笑,装模作样地沉声盘问:“靖王爷,太上皇声称你要谋逆篡位,还要杀他灭口,这是怎么一回事?”   百官心中皆是一紧。   小皇帝这是......清算旧账来了?   靖王也是有模有样地拱手:“回陛下,臣冤枉,冬猎当日乃是二哥与太上皇寸步不离,臣留在寺中,还同您一道在榻上探讨合欢之乐,累得腰酸背痛,实在不得空闲去行谋害之事。”   “......”卧槽,不要脸,这下整个朝堂都知道他们滚过床单了!   百官神色各异,脸色青青白白红红的煞是精彩。   段钺捂唇轻咳一声:“闭嘴,谁和你......休得胡言!”   太后见他面红耳赤,便岔开话题:“既然皇上能证明初初清白,靖王定罪之事便罢了。”   段钺不住点头,“嗯嗯,太后娘娘言之有理。”   太后慈爱又愧疚地看他一眼,以困乏为由,先行离去了。   段钺送走人,又道:“靖王无罪,但二皇子段云睿囚禁伤害太上皇一事确为板上钉钉,来人,将段云睿打入天牢,不择日再行审问!”   被绑在庭柱上捆了手脚封了口连一句辩解机会都不给的段云睿:“......”   他什么也不是。早知如此,那日就该和阿琛一道偷溜走算了。   第一日的早朝没什么要处理的事,段钺打了个哈欠,王霖机灵地察言观色,宣布无事退朝。   段钺随礼官补上祭祖等事宜后,便被宫人簇拥着送入养心殿。   这是老皇帝的寝宫,尚未翻新,段钺嫌味儿重,不肯住,跟着靖王回了冷宫。   瑶初皇后早已得知段钺登基的消息,特意嘱咐繁紫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新帝。   段钺解了她的禁足,又从商城贷了一盒生肌复骨膏送给她,让她日日涂抹,便能恢复行走。   瑶初皇后高兴得当场就将自己亲儿子许配给了段钺,还附送了整个宋氏铁骑做嫁妆,连彩礼钱都没收。   段钺憋笑,等用过晚膳回了靖王自己殿里,才乐不可支地捶床:“段初初,听见没,以后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小媳妇了。”   靖王也笑,褪了衣衫,覆到他身上:“小媳妇现在要侍寝了,陛下,您准备好了没?”   段钺抬起他下颌:“好生伺候,伺候得朕高兴了,勉强封你个初贵妃。”   靖王桃花眼潋滟生姿:“不是皇后?”   “皇后是要留给会生小太子的人的,初贵妃,你会生吗?”   “我不会。”靖王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唇,长驱直入,后半句含糊不清:“你会就可以......”   夜色深沉,弯月如钩。   冷宫床榻上一阵窸窣响动,伴着沉重的喘息和动情呻吟。   片刻后,突然有谁叫了一声:“卧槽,你干什么?”   靖王被一脚踹下榻,捏着自己兄弟,不知所措。“怎、怎么了。”   段钺指着自己掉了一地的龙袍:“从前你是王爷,我给你面子,才让你在上面,现在我是皇帝,你还得跪下来叫我一声陛下,你还想压我?凭什么?”   靖王说不出话,方才差点给他吓萎了,结果就是因为这种小事。   他爬上榻,讨好地把人抱进怀里,声音低哑:“宝宝想换个位置?”   段钺耳尖微红,抱胸哼了一声。   靖王宠溺地摸摸他脑袋:“好好好,宝宝说什么都行,那咱们继续吧。”   罗幕徐徐落下,掩去榻上交合的身影。   又过片刻,寂静的房里突然传来一句隐忍哭声。   “你、嗯、你骗我......”   靖王轻轻顶弄,抚他发顶:“怎么骗了,不是让你在上面了么。”   段钺头皮爽得发麻,无力地撑在他胸膛上喘息,气得欲哭无泪:“可我他妈还在外面啊!”   “不重要......”靖王扣住他后脑勺压向自己,亲昵地舔吻,“别哭,下次让你在里面便是。”   段钺因为他这句话忍住了心酸,配合他的动作做完,筋疲力竭倒在榻上,轻轻发抖。   靖王怜惜他这辈子第一次,又怕自己弄疼了他,因此没再强迫他第二次。   段钺左等右等,好容易等到第二天夜里。   结果靖王这狗崽子说的是在里面,是在他嘴里。   段钺又被折腾了一回。   靖王恶补了一整天春宫图,这晚没留手,把段钺死去活来操了个透,该玩的花样半点没少。   段钺第二天直接趴榻上起不来,连早朝也罢了,还是靖王代替他去上的朝。   百官都说,新帝可怜,才即位没多久,就被靖王爷独揽大权,沦为傀儡。   段钺气得不行,一脚给靖王踹回靖王府,不许他夜里再爬自己的床了。   靖王也气得不行,这群乱嚼舌根的朝臣!   没过几天,他就提了立后之事,把自己打包打包塞给新帝,堂而皇之住进了后宫坤宁殿,当起了正儿八经的新皇后。   几个老臣被他气得险些吐血身亡。   但他权倾朝野,再如何昏聩无道,也无人敢反驳。   段钺一开始还陪他胡闹,但没多久,段飞病情恶化,他也没了玩闹的心思,整日守在段飞身边照料。   他如今从暗卫升职成皇帝,完美达成逆袭任务,系统奖励他一个愿望。   段钺便许愿段飞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但不知为何,段飞一直没醒,身体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靖王见不得他伤心,很快便以谋反之罪,要将段云睿处死,同时将消息告知赵景幼。   赵景幼手里有个起死回生的道具。   靖王前世曾亲眼见她救活自己手下一个垂垂危矣的将军性命,也正是因此,前世他才会对她另眼相待。   赵景幼虽说风流浪荡,对段云睿却还算真心,靖王有把握她会来救人。   果然如他所料,消息一放出,赵景幼便来寻他。   靖王用段云睿性命和她交换,终于令段飞起死回生。   段飞醒后,得知段钺称帝的消息,怔了好一会,似乎是不敢相信。   段钺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统领,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求你别再这么吓我了好不好,我以后乖乖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只求你一辈子平平安安,求你好好的......”   段飞叹息,眉眼软和下来,抬手抹去他脸颊上的泪痕:“你都做皇帝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   段钺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耍赖:“我不管,统领先答应我。”   段飞无奈,想了想,抬手严肃道:“臣,遵旨。”   见段钺破涕为笑,才破天荒弯起唇角,温和道:“如此,陛下可满意了?”   段钺脸红害羞,“不是陛下......我永远是统领的小十六......”   靖王在一旁看得生醋,等段飞睡着了,一把将段钺拦腰抱起,带进坤宁宫,压在凤榻上,不高兴地道:“陛下,本宫也想要陛下抱抱。”   段钺立马死鱼眼:“滚蛋,我累了,要睡觉。”   “长夜漫漫,本宫陪陛下一起睡。”   “......”这狗王爷怎如此的不要脸。   段钺勾起他下颌:“让朕弄你一回,朕就跟你睡。”   靖王毫不犹豫地扒光了自己,在床上热情地招啊招手:“来呀陛下,快临幸臣妾。”   段钺:“......”   操他妈,萎了谢谢。   ......   黑夜无云,朗月气清。   两人办完事,咸鱼地躺在榻上,你亲亲我,我咬咬你,玩得乐不可支。   靖王突然伸出指尖,点了点段钺喉咙。   段钺眨眨眼:“怎么了?”   “今日,中承帝见过段飞一面之后,便自尽了。”   段钺道:“早该如此了,那是他的报应,你心疼你老爹?”   靖王摇头,“只是忽然觉得,同我二人前世经历很像,倘若没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恐怕我要在地府里后悔一生。”   段钺抿了抿唇,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老皇帝。”   “幸好我不是。”   靖王垂眸,亲吻他喉结。   “这里还会疼吗?”   段钺眨眨眼,终于知道他提这一嘴干嘛了。   估摸是想到老皇帝喉咙的烫伤,又联想起他的了,一时心中愧疚难当。   段钺好笑:“现在不疼,你再多吸两下,便真的疼了。”   靖王桃花眸幽深,安静凝视他片刻,忽而翻身下地。   段钺吓一跳:“干啥啊你。”   靖王珍重地托住他右手,低头虔诚地吻上指尖,半跪在地:“陛下,臣愿永生永世臣服于您,为奴为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段钺怔了一会,薄唇微勾,笑意盈盈,也俯身吻上他眉心。   “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