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语文书怎么破
　　作者: 木匆匆
　　文案
　　厨师沈亦在参加高中生表弟的家长会时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穿进了高中语文书里。
　　看似正常的课文里暗藏杀机，闯关者九死一生，只有不断地完成任务才能离开这个恐怖的世界。
　　沈亦刚穿进来就看到必修二和必修四的两个苏轼在吵架。
　　一个不停地背《赤壁赋》，一个只会吟《念奴娇》和《定风波》，俩人都说自己才是真正的苏轼，无法区分谁是真的苏轼就得死。
　　于是沈亦反手就做了一道东坡肉，两位东坡满嘴流油地竖起大拇指：“能做出此等佳肴，你才是苏轼！”
　　叮——
　　游戏通关。
　　其他玩家们：？？？
　　-
　　江衍在行走数个无限流游戏之后，深谙其中的生存之道，只有最杀伐果决的人才能活下来。
　　然而——
　　当他在《归园田居》里杀戮野兽时，沈亦在和陶渊明烤串；
　　他在《离骚》里与恶鬼小人缠斗时，沈亦在教屈原包粽子；
　　他在帮荆轲密谋刺秦计划时，沈亦居然在秦王大殿上陪荆轲和秦王吃炸鸡。
　　看到脸色黑的像锅底的江衍，沈亦同情地递给他一块鸡翅：“来一口？”
　　江衍：“……不要辣椒，谢谢。”
　　沙雕厨神受X假正经大佬攻
　　#披着无限流皮的美食文##大佬们都被我的美食征服了#
　　【1、高亮排雷：全员降智沙雕文，介意误入】
　　【2、沙雕文不死人，淘汰不等于死亡】
　　内容标签： 无限流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亦，江衍 ┃ 配角：《穿进数学书怎么破》戳专栏可看 ┃ 其它：沙雕文
　　一句话简介：那就吃顿火锅
　　立意：笑对人生


第一章 
　　空调的出风口声嘶力竭地呜咽着，头顶的吊扇也在旋转，却依然无法搅动夏日午后教室里昏昏欲睡的空气。
　　沈亦支着手肘半趴在课桌上，桌面放着表弟涂化各科逼近满分的试卷。
　　他特地跟餐厅请了半天假，换了身整洁的衣服来参加表弟的家长会。
　　来了之后才发现这家长会没啥开的。
　　和学生时代总在及格线徘徊的自己相比，表弟的成绩优秀得简直让他自惭形秽。
　　老师在台上讲的每一道高难度大题，他都做对了，跟偷看了标准答案似的。
　　既然都对，那就没什么听老师讲题的必要了。
　　沈亦随手翻了翻表弟抽屉里的课本，实在没什么能让他提起精神的东西，干脆就着困意，靠在桌上眯了一会儿，重温一下学生时代上课睡觉的时光。
　　再醒来时，气温似乎没那么灼热了。
　　迷迷糊糊地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此时并不在教室里，而是身处于一处古色古香的水乡小镇。
　　脚下的青砖上长着滑腻的青苔，河边的柳枝随风飘摇，隐约露出不远处河面上的斑驳石桥。
　　石桥上有两个古人装扮的男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除了这两人，周围竟然再无人声。
　　略显诡异的宁静环境让两人的争吵声变得越发清晰。
　　沈亦正打算上前询问情况，身边突然浮现出四道马赛克光影。
　　就像电脑游戏的特效，颗粒状的马赛克光点逐渐汇聚清晰，直到变成四个与沈亦一样表情茫然的人。
　　三男一女。
　　站在沈亦左侧穿着西装的地中海男人率先问了句：“这是什么情况？”
　　接着，周遭响起空旷的机械女音：
　　【玩家已全部上线，游戏载入中——】
　　下一瞬，石桥上的两个古装男人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两人长得很像，一个年轻些，一个略显苍老，走过来的时候还在念叨着什么——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离河岸最近的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眼镜男。
　　他很快分辨出那两人念了些什么：“老一点的那个人在背《赤壁赋》，另外一个念的是《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定风波》。”
　　眼看两人越走越近，眼镜男身旁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似乎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几步，小声嘀咕：“都是苏轼的诗？”
　　眼镜男瞥她一眼，目光有些严厉：“不是诗，一篇是赋，两首是词。”
　　女生撇了撇嘴，没说话。
　　眼镜男身后还站着一个衣衫有些褴褛的老大爷，大爷明显还懵着：“什么情况？这两个穿着古装的人是怎么回事？在拍电影吗？”
　　话音刚落，两个古装男人已经来到了几人面前。
　　凑近了看，才发现这两个人的长相真的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衣服都是一样的。
　　蓝底青花暗纹的长袍，长发用木簪束起。
　　如果不是其中一人看着年迈一些，说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也不过分。
　　年纪略大的那位朝几人拱了拱手：“诸位好，在下苏轼，很高兴见到各位。”
　　真是苏轼？
　　旁边那个年轻点的兄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抱拳对几人厉声道：“他不是，我才是苏轼！”
　　“笑话！吾乃黄州团练副史，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冒牌货？！”老苏轼怒道。
　　“你怎么证明？就凭那一首破赋？”年轻苏轼毫不示弱，“你可会吟别的诗词？”
　　“你不是也一样！就会这么两首，成天挂在嘴边！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真的？！”
　　……
　　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沈亦身旁的地中海男人连忙出声劝阻：“两位别动怒啊，这有什么可吵的……”
　　两个苏轼同时回过头。
　　目光凌厉，带着幽幽的寒光。
　　地中海吓得一哆嗦。
　　两人露出复制粘贴般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既然如此，不如你来帮我们分辨一下，谁才是真正的苏轼？”
　　叮——
　　【关卡任务：谁是真的苏轼？】
　　【游戏规则：玩家需在两小时内完成作答，第一位作答玩家：郑乾。】
　　与机械女音同时出现的还有出现在虚空中的倒计时数字。
　　“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个苏轼幽幽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回到河边吵架去了。
　　空气都凝滞了。
　　过了半分钟，穿着校服的女生才小声问：“所以你们……谁是郑乾？”
　　地中海面色不善地举起手。
　　“谁知道他们谁是真的苏轼！”地中海有点不耐烦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下午两点还约了客户见面的！”
　　“不通关恐怕是出不去的。”校服女生突然小声道，“你们听说过无限流游戏吗？”
　　“我怀疑我们现在被困在游戏中了。在一些和我们此时经历类似的无限流小说里，主角如果无法通关，只有一个结果等待着他们。”
　　她声音颤抖着：“死。”
　　“会死？！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种地方！”一旁的大爷明显接受不了这种新奇的设定，“这是什么游戏吗？我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我明明正在垃圾站收废品，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开什么玩笑，法治社会，谁敢随便杀人？”地中海根本不信，叫嚣着要去找茬。
　　没有人来得及拦住他。
　　他直冲到两个苏轼面前，嚣张地问：“二位！大家都挺忙的，没空陪你们做什么幼稚的游戏，快点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
　　两个苏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你必须先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俩，到底谁才是真的苏轼？”
　　“我哪知道！苏轼都死了一千多年了，我又没见过！谁知道你们是人是鬼！”地中海口无遮拦地嚷嚷。
　　“你必须给出一个答案。”面前的两人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我只要回答了就能出去？”地中海随手指着年轻的那个，“就你，行了吧？”
　　【叮——】
　　【玩家郑乾，任务失败，即将接受惩罚。】
　　虚空中响起冷冰冰的机械女音，下一刻，面容年长些的那个苏轼一把揪起地中海的衣领，就像拎起一只轻飘飘的小鸡一样，阴森地盯着他的脸：“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真的？”
　　黑气氤氲在苏轼周身，他的声音也变得森然可怖，如鬼魅一般的回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让人忍不住汗毛倒竖：“既然答错了，就用你来喂鱼吧。”
　　地中海肥硕的身躯挣扎扭曲着，他拼命的尖叫，惊恐地朝岸边的几人求助。
　　短短半秒的时间，沈亦几人还来不及反应，苏轼手一挥，就把他扔进了旁边的河里。
　　在他下落的瞬间，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泛起巨大的波涛，一身青皮如渔船般大小的怪鱼飞跃而起，无神的鱼眼紧盯着飞来的美食，大口张开，露出尖锐密集的可怖牙齿，一口将地中海吞了进去。
　　尖叫声戛然而止。
　　怪鱼重回河底，除了四周弥散的腥臭味，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叮——
　　【关卡任务：谁是真的苏轼？】
　　【游戏规则：玩家需在两小时内完成作答，第二位作答玩家：王富。】
　　苏轼们平静地回过头望着几人，笑容诡异：“再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
　　剩下的几人各个面如土色。
　　吓得最惨的就是那个收废品的老爷子，两腿抖得像帕金森，眼睛都直了。
　　沈亦走过去扶住他：“您就是第二位要作答的玩家，王富？”
　　“是……是我。”王大爷哭丧着脸，救命稻草般紧攥着沈亦的手，“小伙子，救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没有人想死。”眼镜男额头上沁出了冷汗，但看起来还算理智，“如果你回答错误，下一个还会轮到我们其他人。”
　　眼镜男看向沈亦：“说说你的看法。”
　　沈亦望着远处还沉浸在争吵剧情中的两个苏轼：“郑乾已经替我们排除掉了一个错误答案。”
　　王大爷连忙道：“那就是另一个是真的？”
　　“不过情况绝不会这么简单。”沈亦道，“如果是二选一就能中的概率，这个游戏何必要五个人一起参加？只要两个玩家就是必胜局了。”
　　眼镜男也点头。
　　河两岸稍远的地方有几座房子，判断绝不是靠单纯的臆想做出来的，这里一定蕴藏着许多线索。
　　“审题先审题干。既然问题是关于苏轼的，我们还是先互相交流一下各自对苏轼这个人的理解吧。”眼镜男抬手扶了下镜架，“我是高中语文老师。”
　　“所以我对苏轼还算比较了解。苏轼是北宋中期文学家，四川眉山人，唐宋八大家之一，流传下来的诗词数不胜数，我大概能背五十首左右。有需要的话可以背给大家听。”
　　眼镜男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苏轼：“刚刚他们两个吟诵的《赤壁赋》和两首词，都是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后所作，是同一时期的作品。那个苏轼也说他是黄州团练副使，证明这两个NPC扮演的正是这一时期的苏轼。”
　　发表完自己的看法，眼镜男看向身边的校服女生，示意她说两句。
　　女生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赤壁赋》都背不过，我知道的你都说过了。”
　　“你高几了？这种基础的东西都背不过，拿什么高考？”眼镜男下意识地拿出为人师的说教态度，说完才反应过来，什么高考，他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旁边的王大爷：“您呢？”
　　王大爷羞赧挠头：“我没读过什么书……”
　　“那你呢？”眼镜男有些不耐烦了，“别告诉我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游戏是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通关的，就你自身的知识储备和领域，至少说出一两点苏轼的事情来。”
　　沈亦点点头：“东坡肉，东坡羹，东坡鱼，东坡豆腐。”
　　众人：？？？


第二章 
　　苏轼是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画家，也是个难得的美食家。
　　所以沈亦的回答并不算错。
　　只是好像在怪鱼一口生吞了一位玩家之后突然提到吃的有点不合时宜。
　　眼镜男顿了顿，问他：“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沈亦：“厨师。”
　　“难怪你会想到这些。”眼镜男扶了下镜框，当惯了老师，语气中总带着股不容欲绝的威严，“不过总不能让他们两个下厨比赛，谁的厨艺高谁就是真的苏轼吧？”
　　沈亦没答话，指着河对岸的房子：“不如先去那边看看？”
　　河两岸都有房子，距离不算太远，青草依依再配上古朴的中式农宅，要是忽略河里那条吃人的大鱼，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
　　几人胆战心惊地穿过石桥，生怕那条大鱼突然跳起来露出血盆大口。
　　河面平静，碧绿的水纹下根本看不见鱼影，两个苏轼NPC仍在认真地重复着吵架剧情，对几人的行为视若无睹。
　　这就证明他们去寻找线索的行为是被允许的。
　　桥对岸正对门的房子应该就是某个苏轼的家。
　　院门没关，门上挂着“苏宅”两个洋洋洒洒的大字，院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两三间瓦房，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校服女生站在院门口纠结：“我们要不要去跟他打声招呼啊，主人不在私自闯进别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眼镜男瞟她一眼，径直往院子里走：“万一他们拿你喂鱼呢？”
　　女生撇撇嘴，正打算跟上去，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们：“几位可是来找东坡先生的？”
　　那人应该是从苏轼隔壁院出来的。
　　一身紫衣华袍，看上去非富即贵。
　　他看了眼已经进入院门的眼镜男，叫住他：“前面那位公子，苏先生不在家，不如先到我家去喝杯茶？”
　　他指着左手边不远处比苏宅高大了两三倍的豪宅楼阁：“寒舍就在那里。”
　　刚被女生提醒不要私自闯入，这会儿又有人来阻止他，眼镜男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不太好：“你是谁？”
　　紫衣男子礼貌颔首：“在下柳永。”
　　柳永？
　　能出现在这里，只能是那个“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的婉约派词人柳永了。
　　可柳永和苏轼虽然都是北宋人，但生活时代差了几十年，按辈分算柳永都能当苏轼的爷爷了，这俩人做邻居算是怎么回事儿？
　　不仅如此，几人正站在苏宅门□□谈，苏家右手边那座房子里的邻居也走了出来。
　　此人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冲柳永挥了挥手：“柳兄！”
　　没等几人开口问，他已经自报家门：“几位是柳兄的朋友吗？在下辛弃疾，很高兴见到你们！”
　　几人彻底懵了。
　　这下连沈亦这种没怎么好好学习的人都知道，柳永、苏轼、辛弃疾仨人虽然都属于宋代，可着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苏轼死的时候辛弃疾还没出生呢，他怎么可能与柳永兄弟相称？
　　由此可见，这里并不是某个正序的历史时空。
　　游戏将几位著名的历史人物聚集在一起，到底为了向他们说明什么？
　　“幼安兄！”柳永叫了辛弃疾的表字，拉着他往柳家的方向走，“巧了，我正准备带几位宾客去喝茶呢，一起去？”
　　显然两个NPC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回头看向沈亦等人：“几位快请！”
　　登上柳永家四层楼高的露台，迎着轻风和阳光的暖意，沈亦这才看到原来河道这一岸，并不是只有苏轼、柳永和辛弃疾三户人家。
　　在辛弃疾家院落的侧后方，还有一处幽静的小院。
　　距离不算太远，隐约还能看到院子里有一高挑女子在修整花圃。
　　“那个院子住的是谁？”沈亦指着那处院落问。
　　柳永笑道：“那是易安居士的家。”
　　眼镜男惊道：“李清照？！”
　　这个游戏是要搞什么诗词大会吗，对岸的苏轼该不会跟李白杜甫是邻居吧？
　　校服女生抿了口柳永招待的茶水，入口是温热的茶香，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两位先生，请问这里住着的苏先生是到底是哪个？”
　　柳永垂下眼：“想必几位是见到了那边的苏轼吧。”
　　见他终于点明主题，几人都认真起来，连王大爷都瞪大眼睛问：“他们俩到底谁是真的苏轼？”
　　柳永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苏先生乃文坛圣杰，品性高洁，自然不会做出诓骗他人的事情。”辛弃疾赞叹道，“能做出赤壁怀古此等绝句，身份绝对不容置疑。”
　　柳永也道：“与苏先生为邻多年，他的个性我们都是了解的，他自然是最真的那个。”
　　两人的话表明了两件事。
　　一是这两人都站队自己的邻居，认为他才是真的苏轼；二是他们的这位邻居，应该是吟诵《念奴娇·赤壁怀古》的那位年轻版苏轼。
　　“二位先生，”沈亦的目光从李清照的花圃收了回来，“你们说苏轼先生品性高洁，绝不会说谎对吗？”
　　柳永点头：“那是自然。”
　　沈亦道：“他一直在强调自己是真的苏轼，我们的同伴选择相信他，却被扔进河里喂了鱼。这是不是证明他说谎了，他并不是真正的苏轼？”
　　“而在我们的同伴遇险时，苏先生也并未出手相救，这就是您所谓的品性高洁？”
　　没有人能想到他居然敢直接反驳。
　　沈亦则挑着眉等待柳永的解释：“还是说，就连您二位……也都是在撒谎？”
　　柳永看了辛弃疾一眼，迅速出卖了他：“这位小友，从不说谎并不是我说的，你莫要乱扣帽子。”
　　那是辛弃疾的原话。
　　这么说两个NPC先起内讧了？
　　眼镜男也似乎发现了华点，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
　　辛弃疾被柳永推到前面，不得不拉着脸道：“几位若是不相信我等的话，不妨到别处碰碰运气，到时候自然明白，到底是谁在说谎。”
　　眼镜男忙问：“别处是指李清照家吗？”
　　柳永瞥他一眼，哼道：“算是吧。”
　　喝了一顿云里雾里的茶，几人很快被柳永从家里赶了出去。
　　就算两个NPC不赶人，他们也该到下一处调查了。
　　时间已经过去一半，距离王富王大爷进行生死审判，只剩最后一小时。
　　几人从柳永的豪宅出来，径直往李清照的小院走。
　　眼镜男显得有些兴奋：“其实刚刚柳永和辛弃疾向我们透露了不少线索！”
　　他头头是道地分析：“这其实是一道逻辑推理的题目，刚刚他们俩始终围绕了谁说了谎这一点在展开，能看出来，两人对于苏轼身份的回答其实很谨慎。”
　　“在厨师小哥提出质疑的时候，柳永立刻澄清他没有说那些话，而辛弃疾也说，让我们多问几个人，就能确定谁在说谎。”眼镜男一字一顿道，“这其实就是那道很经典的逻辑题：只有一人在说谎。”
　　“在柳永、辛弃疾、李清照三人中，只有一个人会说谎，另外两人说的都是真话。我们只要根据他们三人所述的逻辑进行验证反推，就能找到答案！也就由此能够确认……谁才是真的苏轼！”
　　王富连忙凑到眼镜男身边，满眼崇拜地说：“多亏了你！人民教师就是不一样，虽然我听不懂，但我觉得你说的对！”
　　“这不算什么。”眼镜男得意道，“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沈亦蹙了蹙眉，望着不远处属于李清照的那座清静小院。
　　院里正在浇花的女人至少有一米九，肩宽腰窄，身穿一席青色的娇柔衣裙，然而裙摆似乎不够长，露出半截小腿和黑色长靴。
　　以及一双四十四码大脚。
　　他从NPC专属公共频道听到了几个玩家的对话，不由得嗤了一声，开口是低醇的男声：“又一个自作聪明的。”
　　“衍哥衍哥！别浇了！花圃里的水都能养鱼了！”有个男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竟是花圃旁猪圈里那头小乳猪在说话。
　　李清照低头一看，五米见方的花圃里蔷薇月季花瓣落了一地，根都淹了不说，还有几棵被水冲倒的。
　　他不悦地皱起眉，从墙角拿出一把铁锨。
　　“衍哥！你这是……干嘛？”小乳猪拱开猪圈的门跑了出来。
　　“不是说养鱼么。”李清照漫不经心地踹开花圃的门，“那就挖个池塘。”
　　小猪急得瞪大绿豆眼：“他们马上就过来了，你得保持婉约人设！”
　　“谁说婉约词人就不能挖土用铁锨的……”
　　反驳的话音还未落，一人一猪就从公共频道听到了玩家的讨论声。
　　一个清澈好听的男音，应该是那个名叫沈亦的玩家，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是在点数着面前的几座房子：“柳永、苏轼、辛弃疾、李清照……”
　　“你不是语文老师么，怎么还没发现？”
　　眼镜男有点懵：“发现什么？”
　　沈亦笑了下：“必修四第二单元，我们这是穿进了语文书里呀。”


第三章 
　　校服女生很快反应过来：“对……必修四宋词单元，好像就是这几位！而且苏轼的两首词正是《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定风波》！”
　　眼镜男的脸色变的不太好看。
　　在沈亦的提醒下，他显然意识到了这个游戏与语文书的关系，可如果真的存在这种离谱的联系，他刚刚的所谓逻辑推理论就略显单薄了。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一个只知道吃的厨子质疑，他心情当然不阳光，说话也带着酸味：“你应该毕业很多年了吧，居然还记得课本里的诗词？”
　　“不是记得，是恰好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翻了高中语文课本。”沈亦答道。
　　校服女生一脸惊讶：“记忆力这么好的吗，随便翻翻就能记住……”
　　沈亦并没有回答她：“我在开家长会，恰巧翻阅了语文书，而你们之所以穿越到这里，也和语文书有关。”
　　他看向眼镜男：“你是语文老师，而你是高中生，和语文书的关系也密不可分。”
　　“至于王大爷……”
　　沈亦打量了他一下，笑道：“在进入这里之前，你是不是收了一些书本的废品？”
　　王富猛然反应过来：“对！我刚去一个去年高考完的学生家里收废品，收了很多书，好像就有语文课本……”
　　“所以呢？”眼镜男语气不善地打断他，“就算知道了我们穿进语文课本里，你能得到通关方法吗？”
　　“谁是真的苏轼？”眼镜男嗤了一声。
　　从未想过枯燥的语文课本居然会变成这样一个生动的世界，校服女生显然还处在兴奋中，望着河对岸的方向喃喃道：“既然这边的是必修四的苏轼，那对面……就是必修二的《赤壁赋》？”
　　“他的邻居就是王羲之和王安石？”
　　“原来如此！”她激动道，“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对面那个《赤壁赋》的苏轼看起来老一些了……”
　　“为什么？”眼镜男不耐地皱着眉。
　　“因为《赤壁赋》太长了，很难背诵啊！”
　　这是什么理由？眼镜男嗤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背不过《赤壁赋》。”
　　“可你不得不承认，《赤壁赋》的篇幅相对于苏轼的另外两首词来说，就是长很多啊。”校服女生辩驳道，“在语文课本的世界里，除了书本上固有的内容之外，最重要的载体就是学生了。”
　　“所以我们在这里遇到的历史人物并不是真的历史人物，而是在学生们理解范围内的人物。因为《赤壁赋》太长，学生们背的头秃心累，相对应的那个苏轼也显得更疲惫老态，这倒是不奇怪了。”
　　“姑娘啊，那你说到底谁是真的苏轼？”王大爷愁的脸皱成一团，倒计时只剩四十多分钟，想起郑乾被大鱼吞了的场面，他几乎都站不稳了。
　　女生挠挠头，为难道：“这个嘛……”
　　眼镜男瞥她一眼，凉凉地说：“分析了一大通，有什么用？”
　　“那你说啊，谁是真的？”估计是眼镜男嚣张地态度太惹人厌了，女生终于战胜了那股对老师的天然畏惧，“只会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至少提供了一个可行的思路。”眼镜男环着胸，趾高气昂道，“你们呢，得出了什么结论？”
　　“因为这俩人是学生理解范围内的人物，所以两人都不是真的苏轼？”
　　不。
　　相反的，这两个苏轼应该都是真的。
　　可两个NPC之间争执不休，题目又明确的指出“谁”这个字眼，答案应该是唯一的。
　　可蒙也不对，猜也不对，游戏似乎一定要玩家搜集到确切的证据……
　　眼镜男见沈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朝李清照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时间不多了，先去那边看看再说吧，李清照那边一定会给我们至关重要的线索。”
　　李清照却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线索的打算。
　　NPC猪的扮演者名叫孙飞宇，进入游戏后虽然一直对自己变成一头猪的事情颇有微词，可能够跟排行榜第一的江衍做搭档，还是很兴奋的。
　　“衍哥，所以只要阻止他们找到线索，就能多获得一倍的积分吗？”孙飞宇用猪鼻子拱了拱江衍的裤腿。
　　江衍低头瞥他一眼：“你第一次当NPC？”
　　“第一次。”孙飞宇一双猪眼尽显真诚，“没想到碰到福利局，全场只有两个玩家NPC，剩下的都是固定NPC，这是不是意味着游戏结束的时候积分我们俩平分啊？”
　　眼看几个玩家快过来了，江衍打开系统中的变声器，说话时已经变成了柔柔的女声：“我是人你是猪，主次不同，还想平分？”
　　江衍桃花眼一扫，配上轻柔的女音和一头温婉的长发，竟有些撩人的味道：“我七你三。”
　　孙飞宇哪还有心情管什么积分分配问题，一颗猪心被清照姐姐撩的狂跳：“啊啊啊啊衍哥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我硬了！”
　　江衍哼了一声，弯腰提溜起他的后腿，露出小乳猪胸前的一排纽扣，凉凉开口：“拿什么硬？你是一母猪。”
　　孙飞宇：？？？
　　沈亦几人来到李清照家院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人高马大的女人拎着一只小猪，目露寒光磨刀霍霍。
　　校服女生惊愕地对沈亦道：“李清照这么高的吗……”
　　“她是一位伟大的女文学家，所以……”沈亦打量着面前五官俊逸气质英武的李清照，胡诌道，“为了体现她的伟大，所以设定的身材才会这么伟岸。”
　　女生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江衍把猪扔回猪圈，目光淡然地打量着面前几人，进入李清照的角色中：“你们几位是……”
　　“冒昧打扰易安居士了。”眼镜男抢着上前，“我们是来打听关于苏轼先生的事情的。想必您也知道两位苏先生的争执，您知道他们二位到底谁才是真的苏轼吗？”
　　江衍面无表情地看着眼镜男。
　　眼镜男连忙露出一个讪笑，然后就听高冷的李清照女士平淡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和另外两个NPC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眼镜男脸色又青又白，好不容易建立的高高在上的leader形象被一头冷水浇的彻底。
　　“这样吧，”江衍抬手指了指一旁被淹水的花圃，“把这里给我挖成池塘，我就告诉你们一些线索。”
　　眼镜男一看就四体不勤，看向那个泥坑的眼神都带着嫌弃。
　　王大爷连忙接过铁锨：“还是我来吧，他们年轻人都不懂得干这些活……”
　　“慢着。”江衍抬起眼皮，漫不经心道，“老人家，你是你们这个小团队的领导者吗？”
　　王大爷摇了摇头。
　　眼镜男似乎终于明白了江衍的用意。
　　他夺过铁锨，领导范十足地安抚了王富的情绪，然后道：“还是我来。”
　　说着就趟着泥水，钻进了花圃里。
　　挖这个坑……怎么说也得半个小时吧？
　　沈亦建议道：“我们几个不如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王大爷也点头“我们先去对岸……”
　　“不可。”江衍幽幽地打断几人，“留他一人在这里，我们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
　　校服女生自告奋勇：“我可以一起留下来。”
　　“你们几个都得留下来。”江衍慢悠悠地说，“否则就直接走吧，我无可奉告。”
　　总觉得她好像在拖延什么。
　　沈亦奇怪地打量着面前异常高挑的女人，视线最终停留在露在裙摆外侧的一双天足上。
　　“这位公子。”李清照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这么盯着姑娘看，是想被抓进官府吗？”
　　沈亦抬起头，对上面前那双深邃的桃花眼。
　　鼻梁高挺，下颌冷硬，这易安居士……还真是位长相英武的女中豪杰啊。
　　“不好意思。”沈亦连忙道歉。
　　不过李清照的注意力好像并不在他身上，始终饶有兴味地看着在泥潭里打滚的眼镜男。
　　好不容易等他挖好了坑出来，李清照温柔一笑：“这位公子果然是位豪杰，不过我更喜欢能文能武的男子，不知道你可会背诵苏先生的诗词？”
　　眼镜男本来一身泥，心情很不好，可听到李清照让他背诗顿时来了精神。
　　这三个队友一个拾荒老人，一个学渣高中生，还一个厨子，哪个能有他的文化底蕴高？
　　他早就想好好显摆显摆自己的学识了。
　　果然在这个游戏里，还是需要有文化的人引领大家。
　　于是他掸了掸身上的泥，仰着头睥睨众人，仿佛这些诗词是他自己写的一样，抑扬顿挫地开始背诵。
　　他至少能背五十多首。
　　只是他背的陶醉，丝毫没有意识到分秒即逝的时间。
　　挖坑挖了将近半个小时，这会儿又不停地背诗，两个小时的倒计时只剩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
　　王大爷是最着急的，连忙扯着他的衣角小声催促：“小伙子，时间快到了！快点问他谁是真的苏轼啊！”
　　眼镜男背的陶醉，被打断时颇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先停了下来：“抱歉了清照姑娘，时间不多了，可以请你先告诉我们答案吗？”
　　江衍勾了勾唇：“与我们为邻的这位苏先生……我并不认为他是真的。”
　　这是头一位准确给出否定答案的NPC。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眼镜男尤其兴奋：“那您的意思是，柳永和辛弃疾在说谎？”
　　李清照顺着他的意思点头：“没错。”
　　“我明白了！”眼镜男激动道，“我猜的没错，果然是真假逻辑推理！”
　　说着就要拉着几人往河岸处两个苏轼的地方走。
　　李清照还不忘在身后嘱咐他们：“几位若是还有时间，莫要忘了去对岸王羲之和王安石那里走走。”
　　他们哪还有时间。
　　而且就算有，也早已被眼镜男的刚愎自用给冲散了。
　　走出小院，沈亦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
　　李清照竟比篱笆院墙都高了一头，此时正站在墙边，静静地望着几人。
　　太奇怪了。
　　他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又好像在阻止他们发现什么……
　　刚刚那番话，分明像是知道了眼镜男的推理，故意顺着他的思路说的一样。
　　眼镜男还在一旁煞有其事地分析：“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边年轻的那位苏轼是真的没错！”
　　王大爷苦恼道：“可是刚刚那个被鱼吞了的人不就选的他吗？”
　　“那不一样。”眼镜男道，“他是蒙的，可我们是根据线索推理出来的。这个游戏要的是过程，并不是蒙出来的结果。”
　　他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推演：“首先，柳永对辛弃疾的话并没有抱肯定态度，在厨师小哥提出质疑的时候，他也直接甩了锅，他其实是在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他认为辛弃疾在说谎。”
　　“其次，辛弃疾后来让我们来找李清照，他说‘到时自然明白是谁在说谎’，证明他认为李清照在说谎。”
　　“最后就是李清照向我们传达的信息了，她认为柳辛二人都在说谎。”
　　眼镜男分析道：“这就是那道最常见的至少有一人说真话的推理题。”
　　“我们先假设柳永说的是真话，按照他说的，辛弃疾自然说的是假话；那么辛弃疾认为李清照说谎这件事就是假的，李清照说真话。”
　　“可李清照认为柳辛二人都说假话，这与柳永说真话相悖。所以柳永说的肯定是假话。”
　　“推理至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柳永和李清照在说谎，辛弃疾说的是真话。”眼镜男笃定地说，“辛弃疾是站年轻苏轼的，所以王大爷，放心大胆地去做出你的选择吧。”
　　王大爷当然听不懂眼镜男说了什么。
　　不过看他态度这么肯定，信心也就足了，正打算征询其他两位队友的意见，却发现沈亦不见了：“那位姓沈的小伙子呢？”
　　此时的沈亦正站在苏轼的院门口。
　　眼镜男起初想进入这里的时候，被柳永以不礼貌为由拦住了。
　　如果在李清照那里迅速解决问题，他们的下一站一定是苏轼本人的宅院。
　　可李清照却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拖延时间，临走前甚至还说让他们不要忘记去王羲之和王安石那里走走，丝毫不提最近的苏宅。
　　没错。
　　所有的NPC都在阻止他们进入这里。
　　沈亦抬头望着苏宅门头有些破旧的门匾，木门后古朴简陋的小院里，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倒计时只剩最后五分钟。
　　他不禁蹙了蹙眉，连忙推门。
　　可就在下一秒，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轻柔女声：“沈公子？”
　　沈亦回过头，和李清照的视线对上。
　　李清照手里还提溜着一条扁担，扁担两头挂着水桶。
　　“沈公子，可以帮我去河边打两桶水吗？”
　　沈亦面无表情：“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当然是为了拖住你啊。
　　比沈亦还高半头的李清照把扁担扔在地上，甩了甩健壮的手臂，矫揉造作地说：“我抬不动。”
　　沈亦：？？？


第四章 
　　沈亦跟李清照在苏轼家门口僵持着，场面一度非常诡异。
　　虽然她长得大只了点，但到底是个女人。
　　沈亦觉得自己不能太没风度：“我帮你打水的话，有什么好处？”
　　江衍：？？？
　　沈亦看她有些为难，尽可能的怜香惜玉道：“这样吧，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说着理所当然地朝水桶和扁担努了努下巴：“行，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帮你打。”
　　然后就转身往苏轼的院子里走。
　　谁知道身后那个说自己抬不动水的女人居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力道说她能扛起一头牛都不过分。
　　江衍估计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直男到听不懂人话的：“我的意思是，请你现在就去帮我打水。”
　　沈亦回过头，眯着眼看他：“请人帮忙当然要看对方是否方便，哪有强迫的道理？你这种行为叫道德绑架，在几千年后的现代社会，是要放在网络上公开处刑的。”
　　“况且，”他瞥了眼捏着自己胳膊的大手，“你确定你抬不动？”
　　“好吧。”江衍笑了下，松开手，“那就请沈公子有空的时候，再帮我打水。”
　　沈亦也没想到李清照居然这么轻松地放过了他。
　　不过倒计时稍纵即逝，他没时间多想，连忙冲进了苏轼的宅院。
　　院子不大，泥土地上铺了一条石子小路，院子西边还有一口石井。
　　东侧那一间是卧房，中间最大的屋子房门开着，隐约能看到屋内的书案。
　　沈亦快步走了进去。
　　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书画。
　　沈亦随手翻了下，所有的文字都是《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定风波》这两首词，并无其他。
　　可在书案旁的垃圾篓里，有一张被揉皱的纸显得非常突兀。
　　把宣纸铺平摊开，纸张上居然写着密密麻麻的工整小楷。
　　很长一篇，并不是属于那两首词的内容。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这是《赤壁赋》，是那边那个苏轼的作品。
　　两个苏轼不是死都不肯承认对方的存在么？为什么这里会有那边的作品？
　　难道说……
　　沈亦刚刚陷入沉思，就听到门口传来眼镜男趾高气昂的指责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也不看看时间！”眼镜男怒道，“马上就该王大爷作答了，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呆在一起？是不是觉得没有轮到你，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你这样的人，我们怎么可能齐心协力通关？！”
　　沈亦压根没搭理他，对校服女生道：“我在这里发现了《赤壁赋》。”
　　“《赤壁赋》不是必修二那边的吗？”女生有点惊讶，“这里怎么会有……”
　　眼镜男嗤道：“这是不是证明你们所谓穿进语文书的推理错了？”
　　沈亦依旧无视他：“这很有可能说明，两个苏轼已经意识到对方存在的合理性，正在想办法接受这件事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面的苏轼那里，应该也会有这边的词。”
　　“所以呢，你得出什么结论？”眼镜男指着虚空中只剩两分钟且仍在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就剩两分钟了，请你告诉我答案，谁是真的苏轼？”
　　沈亦眯了眯眼。
　　从没见过这么烦人的。
　　“我不明白，无法听取其他人的意见，应该不是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吧？你本人的性格缺陷是不是有点严重？”沈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强迫其他人认同的答案，如果是错的呢？如果王大爷因此丧命，你会为他的生命负责吗？”
　　眼镜男表情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没有人可以为其他人的生命负责，尤其是在这种自身都难保的危险游戏里。
　　王大爷估计是看气氛太尴尬，连忙出来打圆场：“不要吵不要吵，其实我觉得，老师的答案挺靠谱的，小伙子你有什么看法，也可以说来听听？”
　　眼看着倒计时即将归零，沈亦没再犹豫：“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试试说服苏轼，让他们认为对方也是真的。”
　　王富有点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沈亦解释道：“我认为对玩家惩罚的产生并不是答案的对错，而是两个NPC的意见不统一。如果他们能认同彼此的意见，或许就不会对玩家出手了。”
　　他的看法很新奇。
　　新奇到就像在一道只有ABCD的四项选择题里，说答案选E一样。
　　眼镜男第一个觉得荒唐：“怎么说服？高考的时候你能说服老师让你先考数学，再考语文么？这是规则！是根本不容打破的规则！”
　　眼镜男不打算参考沈亦的意见，拉着王富往两个苏轼的方向走：“大爷，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选年轻的那个，然后把我们的推理告诉他。既然是选择题，就没有人比老师的答案更对了，你说是吗？”
　　叮——
　　倒计时归零。
　　河岸边正在争吵的两个苏轼也转过身来，目光幽幽地看向可怜无助的王老头。
　　王富不禁回想起郑乾被扔进水里喂鱼的景象，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镜男攥住他的手，勉强给了他一点力量。
　　他深深地望了眼镜男一眼，声音沙哑：“我相信人民教师。”
　　“王富。”年长的那位苏轼点了王大爷的名，阴恻恻地笑道，“你有答案了吗？我们俩到底谁是真的苏轼？”
　　河岸边没有一点风，碧绿的河边荡漾着几丝诡异波纹，宁静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跳出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怪鱼来。
　　王富缓缓在两人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年轻的苏轼身上，颤颤巍巍道：“你……你是真的。”
　　“因为按照我们的推理……”
　　狂风大作，波涛四起。
　　没有被选择的年长版苏轼与河中怪鱼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时间，他推理的理由还未说出口，就被满身黑气的苏轼一把掐住脖子。
　　可怜的老头身材瘦弱，双-腿挣扎了几下，就噗通一声被扔进河里。
　　怪鱼猛烈地翻滚着，看不清水下发生了什么，却能听到嘎吱嘎吱咬碎骨头的声音。
　　血腥味伴随苏轼冷漠的声音一起传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们两个人……到底谁才是真的苏轼？”
　　叮——
　　【关卡任务：谁是真的苏轼？】
　　【游戏规则：玩家需在两小时内完成作答，第三位作答玩家：张建元。】
　　眼镜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下一个该轮他了。
　　归零的倒计时又重新跳回两个小时的字样，苏轼们重新回到河岸边重复争吵的剧情，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只是他们的队伍已经莫名其妙的失去了两个人。
　　即使他们彼此素昧平生，可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在面前，崩溃的情绪瞬间达到临界点。
　　校服女生最先尖叫着捂住头，蹲在地上浑身颤抖。
　　她根本不敢看那条河。
　　眼镜男张建元也眼神飘忽，嘴唇发白。
　　不光是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了，更重要的是他想起沈亦刚刚的话。
　　是他指引王富做出选择的，即使他已经做出的全部的努力，可大爷还是因为他的判断失去了生命。
　　他或许真的难辞其咎。
　　眼镜男神情肃然地面朝河面望了很久，终于对沈亦和女生道：“接下来该我了，我自己去调查，你们不用帮我。”
　　说完就往沈亦刚刚去过的苏宅那里走。
　　沈亦算是几人中最淡定的。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餐巾纸递给校服女生：“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女生眼睛哭得红红的，摊开纸巾擦了擦泪，哽咽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餐巾纸很大一张，质地柔软，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一看就是某个高档酒店的物品。
　　右下角有一行浅金色的暗印小字：费蒙酒店。
　　“费蒙酒店……就是那个超牛逼的七星级酒店？”女生有点惊讶，“你在那家酒店做厨师吗？”
　　沈亦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那你是做什么职位啊？好像这种大酒店的厨师都分等级的，你是助理厨师吗？”
　　看沈亦的面相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般这么年轻还能在大酒店工作的，多半是打杂的助理厨师。
　　谁知道沈亦居然随口说：“中餐总厨。”
　　这牛吹大了吧？
　　校服女生撇撇嘴，没有揭穿他。
　　跟随沈亦的脚步，两人一起来到了必修二苏轼的家。
　　与对面苏宅不同的是，这间宅院房门紧锁，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正当两人想着要不要翻墙的时候，隔壁院的两人走了过来。
　　那个一脸正气头戴官帽的应该是王安石，此刻他正抬着一张木纹桌案；另一边那位白发长髯，怀中抱着笔墨纸砚一套器具的人应该就是大书法家王羲之了。
　　果不其然，两人停在苏轼的宅院门前，摆桌铺纸，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向两人作揖打招呼：“二位小友，想必是苏先生的门生，特地来此拜谒的吧？”
　　沈亦跟校服女生对视一眼，点点头。
　　“在下王安石。”
　　“在下王羲之。”王羲之捋了捋胡子，笑道，“既然是苏先生的门生，对他的名作《赤壁赋》应该倒背如流才对。”
　　“二位，只要能完整地将《赤壁赋》默写下来，便可以开门进宅参观。”
　　校服女生低头看了眼磨好的墨和支着笔的砚，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为什么就不能多花点功夫，好好把《赤壁赋》背过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眼下这情况，简直比高考考到《赤壁赋》还令人棘手！
　　她压根没对沈亦抱希望，很少有人能毕业多年还能完整的背诵下来中学学过的古文，更别提沈亦这种工作完全跟国学不搭边的人。
　　“要不我们赶紧去把张老师找过来吧？”校服女生拉着沈亦的袖子，小声道。
　　然而沈亦居然淡定的捉起笔：“没事儿，我来。”
　　“你能记住？这不是开玩笑，万一写错了他们惩罚我们怎么办……”
　　话音未落，沈亦已经落笔了。
　　虽然他握毛笔的姿势跟拿锅铲似的，字写出来也十分狗爬，可每一句都是对的。
　　就连文中的生僻字也丝毫不差。
　　十多分钟的时间，沈亦用毛笔歪歪扭扭地默写完了一整篇《赤壁赋》。
　　校服女生又惊又喜：“你也太厉害了吧？过了这么久还能记得《赤壁赋》，而且居然默写出来了！”
　　沈亦淡淡道：“在对门苏轼那里正巧看了一遍。”
　　“看了一遍就能记住？！”这是什么惊人的记忆力？！
　　沈亦笑了下：“这叫短效记忆，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忘光了，但如果刚刚看过，还是能记住的。”
　　女生还沉浸在震惊中，那边王羲之已经默默拿起沈亦的狗爬字检查起来。
　　一边看还一边摸着胡子惊叹：“好字！好字！”
　　沈亦：？
　　你是不是对写字好看有什么误解？
　　沉默地看了眼自己糊成一团歪歪扭扭的墨宝，沈亦指着苏轼家的大门：“王先生，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可以！”王羲之从袖袋里掏出钥匙，让王安石帮忙打开了院门。
　　几乎与对面的苏宅一样的布局。
　　正厅的书案上也摆放着众多文字书画，和那边一样，这里的文字全部是《赤壁赋》的内容，并无其他。
　　与对面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废纸篓，沈亦自然也没办法在废纸中找到那两首词的踪迹。
　　两人在书房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是他猜错了吗？
　　隔壁是厨房，基于厨师的本能，沈亦进去转了一圈，这才发现端倪。
　　炉灶旁堆放柴火的地方放着一沓废纸，把废纸一一展开，果不其然，《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定风波》正在其中。
　　校服女生欣喜道：“果然有必修四的词！”
　　那就没错了。
　　沈亦从柴火堆里爬起来，这才有功夫真正观察一下苏轼的厨房。
　　很奇怪。
　　苏轼是一个喜欢研究美食的人，可这个厨房看起来荒荒凉凉，锅灶上落了一层灰，显然许久没有使用过的样子。
　　灶台边上的调料罐也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罐子里装着一块用草纸包着的黄糖。
　　沈亦盯着那块黄糖看了半晌，勾起唇，将糖装进自己的兜里。
　　“你拿了什么？”校服女生追上来好奇地问。
　　“没什么。”
　　两人走出院子的时候，王羲之还抱着沈亦的狗爬字欣赏，见到沈亦出来，激动地说：“这位小友，字写得好是有奖励的，你想要什么？”
　　……行吧。
　　沈亦没犹豫，对王羲之道：“我想要一口锅。”
　　校服女生还以为她听错了，扒拉着沈亦的袖子：“哥，你要锅干什么啊？这时候肯定要通关秘籍呀！”
　　沈亦也没解释，只是指着河面上的石桥嘱咐她：“你一会儿跟他们一起帮我把锅架在桥上，记得多抱点柴火过来。”
　　女生还没搞明白状况，沈亦就一溜烟跑了。
　　另一边。
　　江衍坐在李清照的摇椅上晒太阳，小乳猪孙飞宇趴在他脚下，两人在NPC公共频道看到了沈亦要锅的骚操作，完全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结果没过一会儿，沈亦就扛着两桶水来到了李清照的院门前。
　　他放下水，一本正经地对江衍道：“清照姑娘，你要的水我帮你打来了。”
　　江衍挑了下眉，上前打量他半晌，才道：“那就谢过沈公子了。”
　　“还记得咱们的约定吗？”沈亦笑了下，“我帮你打水，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想要一样东西。”
　　江衍眯了眯眼：“什么？”
　　沈亦指着已经回到猪圈的孙飞宇：“五花肉，三斤就行。”
　　孙飞宇：？？？


第五章 
　　经过这一番磨刀霍霍的操作，孙飞宇终于明白沈亦找王羲之要一口锅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他的目光带着一股买菜大妈遇上超市打折的欣喜，吓得孙飞宇连忙躲进猪圈角落，瑟瑟发抖地冲着江衍猪哼哼。
　　衍哥！救我！作为一头猪被玩家宰了，这也死的太冤了吧？！
　　江衍也愣了下。
　　“这只猪还小，恐怕浑身的肉加起来也就三五斤。你如果要其他的东西，或许我还能想想办法。”
　　沈亦叹了口气，看向小猪的眼神满是遗憾。
　　太可惜了，这种小乳猪做菜的味道才香啊。
　　“我的确很需要一块猪肉。”沈亦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吧。”
　　正准备走，江衍还是叫住了他：“等等。”
　　“我帮你想想办法，你先在这里等着。”
　　说完就径直往屋里去。
　　猪圈里的小乳猪也连忙扒开圈门，跟上江衍的脚步，四条小腿边蹬边回头看沈亦，眼神又怕又恨的。
　　进屋关了门，孙飞宇连忙跳上小板凳，带着哭腔气道：“衍哥！你直接赶走他就好了，干嘛还要帮他啊！这个人太残忍了，简直是十恶不赦的混蛋！”
　　江衍瞥他一眼：“没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吗？”
　　孙飞宇：“啊？”
　　“如果我不帮他想办法，他应该是做得出来偷猪这种事情的。”江衍故意吓唬他，拿出小刀，“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让我动手。”
　　孙飞宇立刻猪毛倒竖：“哥！哥你干什么？”
　　“总得割点肉吧。”江衍眯了眯眼，手里把玩着小刀，“他只是想要一块猪肉，你想办法。”
　　孙飞宇立刻心领神会。
　　想要猪肉还不简单！
　　游戏系统会开放各类道具兑换，只是在关卡内兑换物品会稍微贵一点。
　　孙飞宇立刻打开兑换界面，花费五个积分换了一块成色完美的五花肉。
　　这五个积分……的确有点肉疼。
　　他算了算，这趟NPC扮演行动总共能获得二十积分，他和衍哥三七分，他也就拿到六分，现在直接花掉五个……
　　算了，总比让他真的割肉强。
　　五分钟后。
　　江衍用竹篮提着一块猪肉走出来，递给仍在院门口等待了沈亦：“看看这块肉行不行？”
　　这一条五花肉看起来至少四五斤，肥瘦相间，肉质软嫩，是一块不可多得的上好食材。
　　沈亦点点头，也没客气，虽然好奇这么大一块猪肉是哪来的，但也没多问，抱着肉就走了。
　　石桥上的灶台已经搭了起来。
　　王羲之很贴心，不仅给他一口锅，还附赠了案板和一些常用的调味料。
　　校服女生就站在石桥旁等着，见到沈亦提着菜篮子过来，惊讶道：“哥，你这是要……做饭？”
　　沈亦点点头：“清水有吗？”
　　“有的。”旁边的水缸里盛满了水，沈亦先起锅烧水，然后把肉条洗净切块，放进锅中焯水。
　　校服女生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
　　本来以为穿进语文书里进行无限流游戏这件事情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更离谱的是，有人在生死局游戏里悠闲做饭？
　　不过看沈亦做菜倒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他长得好看，切菜颠锅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其他厨师做饭时那种烟熏火燎的油腻感，仿佛刀下的并不是五花肉，而是一块精致的艺术品。
　　做菜时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睫毛微微垂着，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肉块上摁压敲打，像是在给肉做按-摩似的。
　　校服女生大概明白那种名家做菜节目的收视率是从哪里来的了。
　　不论是他握刀的动作，还是颠勺拿铲的动作，都熟练优雅，丝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好看。
　　不知看了多久，肉香终于传过来了。
　　沈亦用从苏轼厨房拿来的那块黄糖融化上色，被切成麻将牌大小的五花肉块上染上棕红的糖色，草绳将其扎成田字形，柔嫩的表皮和层层分明的肉块紧实地绑在一起，草绳的勒痕之下有香甜油嫩的汁水溢出，光是色泽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
　　不过这并不算完成。
　　沈亦用长筷将上好-色的肉块取出，整齐的码放在竹篦上，又放在蒸笼上蒸。
　　没一会儿，香甜的肉香味已经顺着石桥散遍了两岸。
　　从上了蒸锅开始，兢兢业业走吵架剧情的两个苏轼NPC就开始心不在焉了，频频转头往沈亦的方向瞧。
　　这会儿干脆一起躲在树后，边看沈亦边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香味越来越浓，终于将其他NPC吸引过来。
　　柳永寻着肉香味，假意路过：“这位小友，你怎么在这里生火做饭？锅中蒸的何物？”
　　沈亦看着眼睛就没离开过锅灶的柳永，笑道：“这是一道苏先生的名菜，东坡肉。”
　　“东坡肉！？”柳永咽了下口水，“听闻过却从未尝试过……”
　　“那柳先生就留下来一同用饭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柳永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刚才一直藏着的小马扎，乖巧坐等出锅。
　　见柳永已经就位，辛弃疾也连忙冲了过来：“柳兄！来此享用佳肴为何不叫上我？！”
　　柳永装模作样：“是沈小友邀请我来的。”
　　对上辛弃疾悲愤且委屈的眼神，沈亦只好笑道：“先生也请，马上出锅。”
　　然后两人一起排排坐等出锅。
　　没一会儿王羲之和王安石也过来了，这两人显然有备而来。
　　王安石抱着一大锅白米饭，王羲之拿着一摞碗筷，随意跟沈亦寒暄了两句，变成四人排排坐。
　　终于，东坡肉出锅了。
　　精致的小碟里一人一块，方形的五花肉经过多道工序早就褪-去了肥腻，肉质软嫩又不失劲道，浓稠的酱汁滴落在红褐色的表皮上，果冻般的肉块每一次抖动都是一次诱-惑。
　　鲜香、带着丝微甜的肉香味扑面而来，口水先一步分泌，所有人都被这精致香嫩的东坡肉吸引住了。
　　辛弃疾吸溜了一下口水：“可以吃了吗？”
　　沈亦往两个苏轼的方向瞥了一眼。
　　不错，那两人已经露出如狼似虎的饥饿表情了。
　　“当然可以。”沈亦把东坡肉分发给每个人，给校服女生也盛了一份，王安石还贴心地给大家都盛了米饭。
　　筷子戳下去，肉不散，却带着晶晶糯糯的光泽，王羲之只是塞了一小口，就立刻瞪大眼睛大快朵颐。
　　柳永嘴里塞着肉，嘴唇上还沾着油，眼睛里闪烁着望海潮时才有的光泽：“多情自古伤离别，人间有此等佳肴，还何须伤离别！”
　　辛弃疾哪里还顾得上绅士风度，迅速吃完了一块肉，拿着盘子找沈亦要第二块，眼冒精光地说：“千古江山，美食无觅沈小友处！”
　　王安石和王羲之也在埋头干饭的间隙表示，沈亦的东坡肉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校服女生总算明白沈亦所谓中餐总厨的事情不是在吹牛了。
　　她生于江淮，东坡肉是她家乡的名菜，她吃过不少馆子。
　　可即便是被当地食客夸上天的东坡肉菜馆，也不及沈亦做的一分美味。
　　河边的两个苏轼终于忍不住了。
　　两人停止争吵，小心翼翼地靠近沈亦的饭摊，眼神试探：“几位怎么坐在这里吃饭？这是何物？”
　　王羲之嘴里塞着饭，代替沈亦答道：“你们不知？这不是东坡居士你所创的东坡肉么？简直是人间美味！”
　　年长的苏轼吞了下口水：“哦？小友会做东坡肉？”
　　沈亦谦逊点头：“略通一二。”
　　“二位……”沈亦看着口水快淌成河的两人，“要不要尝一尝？”
　　“如此甚好！”
　　“快拿碗来！”
　　于是排排坐队伍又多了两人，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打一架的两个苏轼此时乖巧地像幼儿园小朋友，等着沈老师发碗发筷。
　　沈亦勾了勾唇，特地给苏轼们挑了两个最大块的。
　　于是接下来——
　　一口，老苏轼瞪大眼睛：“肉质鲜嫩，人间绝味！”
　　两口，年轻苏轼满足咀嚼：“如此美味，东坡在世！”
　　三口，俩苏轼异口同声：“能做出如此佳肴，你才是真的苏轼！”
　　沈亦满意笑道：“再说一遍，谁是真的苏轼？”
　　两人的盘子瞬间空了，此时恨不得沈亦把整锅的东坡肉都分给他们，顿时原则全无：“你你你！你是真的苏轼！只要回答沈亦是真的苏轼就能通关！快给我肉！”
　　校服女生：？？？
　　就在所有人大快朵颐之际，桥下的河面突然波涛翻滚，河水都溅到桥上来了。
　　沈亦和校服女生对视一眼，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
　　半秒之后，一颗硕大的鱼头从河面窜了出来，一双死鱼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的肉，唇须也在抖动，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撒娇嘶鸣声。
　　老苏轼气急败坏地白了它一眼：“滚回去，这是人吃的东西，没你份！”
　　怪鱼委屈地张了张嘴，一双泛白的鱼眼可怜巴巴地盯着沈亦，好像在求他给口肉吃似的。
　　沈亦：……行吧。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往空中一抛，怪鱼立刻跟接飞盘的狗狗似的，精准地将肉含进嘴里。
　　边吃还边兴奋地摇尾巴，河水都被它巨大的尾巴拍打起了惊涛骇浪。
　　这奇葩且诡异的一幕尽数落在了站在院门口观察的江衍眼里。
　　风带着肉香味席卷而来，江衍眯了眯眼，喉咙动了一下。
　　孙飞宇在他脚边疯狂旋转：“衍哥，食材是我们提供的，你说我们过去讨一口肉吃，他肯定会给的吧？”
　　真没出息。
　　江衍吞了吞口水，转身往回走：“他们吃的是猪肉，你这是想吃你的同类？”
　　“什么嘛，我又不是真的猪……”孙飞宇恋恋不舍地往石桥的方向看了一眼。
　　算了吧，衍哥志向高远不吃嗟来之食，他也只能跟着忍。
　　只要记住沈亦的名字就好了，等到时候离开关卡，一定要记得找他吃饭！
　　石桥上的干饭人团队实力惊人，没一会儿肉就吃空了，连王安石带来的大锅米饭也见了底。
　　沈亦提前夹出来一块，瞥了眼一直躲在桥下偷偷观察的眼镜男，端着碗走过去。
　　眼镜男看到他过来，面色一僵。
　　视线落在他碗里的肉上。
　　“张老师，要不要吃一点？”沈亦平静地问。
　　眼镜男目光躲闪羞愧，接过碗道：“你是个很厉害的厨师吧。”
　　沈亦并没有回答他：“刚刚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一会儿知道怎么回答吗？”
　　他默默点了点头。
　　沈亦又强调了一遍：“一会儿只要说沈亦是真的苏轼，大家就能一起通关了。”
　　眼镜男正准备点头答应，石桥上的苏轼像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焦急地探出头来：“等一等！”
　　沈亦蹙起眉。
　　怎么，吃完了要反悔？
　　谁知苏轼露出一脸讨好的讪笑，指了指一旁的巨型怪鱼：“先别急呀沈小友，听说东坡鱼也十分美味，你能做来尝尝吗？”
　　正在一旁乖巧等投喂的怪鱼：？？？


第六章 
　　鱼也是条经验丰富的老鱼了。
　　从它在这个新手关卡工作开始，只有它吃人的份儿，还没听说有人敢吃它的。
　　可这几个NPC一副期待的模样，再看厨师沈亦，似乎已经盯着它开始分析哪里的肉最嫩哪里的肉最有嚼劲了。
　　怪鱼决定先跑为妙，噗通一声沉进水里。
　　果然，这世界上最美妙的食物都是鱼饵，都是为了钓它用的。
　　从此它一定要做一个清心寡欲只吃人的佛系鱼，再也不上这些人类的当了！
　　NPC不得在游戏章程之外影响玩家进度，鱼跑了，两个苏轼只能认命，垂头丧气地看着沈亦：“要是你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倒也不必。
　　沈亦冲眼镜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进行通关剧情：“我知道谁是真的苏轼了。”
　　两个苏轼白他一眼，百般不情愿地放下碗筷来到树下，神色恹恹地问：“张建元，那你现在回答我，谁才是真的苏轼？”
　　眼镜男顿了顿。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他所有关于规则和原理的坚持都是错的，或许只有像沈亦这样出其不意，才能以奇致胜。
　　即使世界观受到冲击，即使不想承认自己是错的，可是在面临生死绝境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用败犬的姿态承认：“沈亦……沈亦才是真的苏轼。”
　　叮——
　　【游戏通关。】
　　随着冰冷的机械女声，几人面前闪过一道白光，眼前的景象骤然消失，他们似乎正在被传送出这个逼真的世界。
　　另一边。
　　江衍和孙飞宇也恢复真身。
　　站在李清照院门口的男人一身黑衣，身高腿长，薄唇漫不经心地抿着，正低头整理着靴子的鞋带。
　　旁边的人个子不高，是个皮肤挺白的小胖子，看到几个玩家以这样的形式通关很是惊讶：“衍哥，还可以这么玩儿？这两个扮演苏轼的NPC也太没骨气了吧？一口吃的就倒戈了！”
　　是挺没骨气的。
　　江衍想起来自己玩这个新手关卡的时候，好像把俩苏轼摁着揍了一顿，没几分钟吧？两个人就鼻青脸肿地选择了一个统一答案。
　　其实通关线索并不算难，很多蛛丝马迹都能证明只要让两个苏轼达成一致口径就能通关。
　　比如说两人书房里都有对方的词和赋。
　　沈亦的通关方法是挺独特有效的，不过……
　　江衍把随身的小刀插-进靴筒里，还是动手更快一点。
　　-
　　刺眼的强光之后，当沈亦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一间极具现代化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不算太大，墙面和地板都是透明的玻璃幕墙，四周是虚无的白色，好像被随意抛在茫茫宇宙中的一个玻璃罩子。
　　“沈亦先生？”办公桌前的年轻男人唤回了他的思绪。
　　男人笑容温和，手里拿着张表格：“沈亦，二十四岁，来这里之前是做厨师的？你做菜很厉害呢！”
　　“欢迎来到语文大闯关。”
　　沈亦一脸懵逼：“什么？”
　　“你应该也知道了，这里是一个无限流世界，关卡都是和语文书有关的，我们给它起了个通俗的名字：语文大闯关。”男人解释道，“你刚刚经历的苏轼世界是新手关卡，顺利通过新手关卡之后你就可以在中转站生活了。”
　　“什么意思？我没办法回到本来的世界吗？”沈亦问。
　　男人摇了摇头，一副你还太年轻的表情：“想要离开这里，除非你的积分达到一万分，不过目前我们排行榜第一位的大神也才刚过九千分。”
　　“至于积分呢，就是我要向你正式介绍的东西。”
　　男人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各种积分使用规则、积分获得方式，以及在这里生活的禁-忌和规则。
　　“积分可以通过闯关、进入关卡扮演NPC以及从事中转站公共服务获得。”男人逐一解释，“前两点需要注意的是，不论你是玩家身份还是NPC身份，一旦在关卡中死亡，就真的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你的积分会清零。”
　　“永远离开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死了还是……”
　　男人耸了耸肩：“没有人知道，毕竟离开了这里就再也回不来了，而系统公布的回到原世界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攒够一万积分。”
　　“没有人敢轻易用自己的性命做尝试。”
　　也是，毕竟在上一关里，郑乾和王大爷被大鱼吞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实在不像是仅仅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么简单。
　　“那你现在的工作就是中转站公共服务？也能获得积分吗？”
　　男人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吐苦水的对象似的：“没错，不过我一天的工资只有两个积分，刨去每天住宿的一分，剩下的一分就只够吃饭了。”
　　“公共服务包括很多，医疗啊、餐饮啊、社区维护啊之类的，不过工资都不高，如果你害怕在闯关的过程中挂掉，愿意在这里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是可以选择这一项的。”
　　“每天住宿还要扣除一分？”沈亦很快抓住了重点。
　　“没错，系统会分配宿舍，单人单间，每个人都一样，每天的住宿费是一个积分。”男人从抽屉里把宿舍门卡给他，“你刚刚通过的新手关卡总共获得了十个积分，如果你不吃不喝的话能在这里住十天。”
　　“那……十天之后呢？”
　　男人严肃地抬起眼：“十天之后，如果你没有新的积分进账，你就会窒息而死。”
　　“所以战斗是这里每位居民的宿命。”
　　说着男人面前的全息投影屏幕突然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应该是下一位通过新手关卡的人要来报道了。
　　“好了，你可以回宿舍休息休息了，也可以看看你们那一组新手关卡的直播回放。”男人替他打开了入口处的玻璃门，门外是一片崭新的世界，“你可是除了衍神之外第一个新手关就火上热搜的，一锅东坡肉征服NPC，真有你的啊！”
　　还有直播？
　　还没反应过来直播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亦已经完全被门外这片赛博朋克般未来新世界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
　　从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往外看只能看到一片白色的虚无，可当门打开时，窗外完全是一个令人惊奇的世界。
　　空中漂浮着无数楼宇，地面上有人，空中也有人，还有许多高速飞行四处乱窜的飞行器。
　　正当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发呆的时候，一人骑着飞行器停在他身边，飞行器车头还标注着taxi的字样：“新人？要去哪儿？需要我送你吗？”
　　沈亦长了个心眼：“要钱吗？”
　　“当然。”那人竖起一根手指，“一个积分一次行程，系统自动收取。”
　　真尼玛贵啊！
　　总共只有十个积分的他不得不过的扣扣索索：“如果不坐这个车，走路能到宿舍吗？”
　　“从中转站办公区到宿舍是可以实时传送的，要是去其他地方还是得坐车。”那位司机好心地教会他使用系统面板，双手一扬，面前就出现了一块全息投影屏幕。
　　“点这个按钮，可以直接传送。”
　　沈亦试了一下，嗖的就被带进一间宽敞明亮的公寓里。
　　这应该就是系统分配给他的宿舍了。
　　有一张大床，有沙发电视卫生间，还有个厨房，大概四五十平的面积，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沈亦很想躺下来休息一下。
　　可金牛座的他揣着兜里仅有的十块钱实在是心里不踏实。
　　他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对着全息系统屏幕研究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闯关选项。
　　没有犹豫，把手指放在闯关按键上之后，熟悉的白光闪过，他的身体迅速从这个世界再次抽离。
　　……
　　沈亦是被梅雨般绵绵的湿意弄醒的。
　　衣服潮乎乎的，就连头发和皮肤上也沾着一层黏腻的水意。
　　他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站在雨中，撑着一把古朴的油纸伞，放眼望去是一片**的青石瓦小巷，古朴斑驳的中式飞檐房顶还在往下滴雨。
　　天上倒是不怎么下了，只是空气仍然很潮湿。
　　巷子最尽头有一户人家，高头大院，门上挂着白色的灯笼，隐隐还能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悠长且哀婉的戏腔，像是在为谁哭诉似的。
　　叮——
　　【玩家沈亦请仔细阅读身份背景信息。】
　　系统机械女声不合时宜地喊了一声，沈亦的面前就弹出一串关于他身份背景的文字信息。
　　【沈亦：沈家少爷，二十四岁，代表沈父来参加段家长子段望生的葬礼。沈少爷个性纨绔，喜好烟花场所，最爱的就是曲儿唱的好听的小娘子。】
　　沈亦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并不是他原本的那套。
　　他穿着一身看上去很昂贵的黑色西装，领口还打着领结，抬手摸了下，头发也是整整齐齐的民国油头。
　　所以……这是个民国背景的故事？
　　前方唱戏挂白皤的那家应该就是他要去吊唁的段家了。
　　沈亦收起油纸伞，快步上前。
　　湿泞的青石板路让他的皮鞋上沾染了不少水渍，段家院门口披麻戴孝的中年管家像是看到了沈亦，连忙撑着伞快步走过来：“沈少爷！沈少爷您怎么不打伞呢……”
　　沈亦抬头看了眼，那人头顶突然冒出一行字标注：【六福：段家管家，NPC】
　　“哦，我看都不下雨了。”沈亦尽可能平静地说。
　　六福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的神色，反而凑到沈亦耳边道：“沈少爷，我们把曲元楼的头牌请来唱戏了，您不是爱听他的曲儿吗？正巧他这会儿唱完了休息呢，你们可以一起喝个茶。”
　　沈亦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背景介绍。
　　最爱的是曲儿唱的好听的小娘子……估计管家大叔说的这位就是他的某个知音娘子。
　　于是他十分配合地露出欣喜神色，跟着管家一起进了门：“她在哪儿？”
　　管家贼兮兮一笑，将他带去偏厅，那人就坐在客厅中间的圆桌上喝茶。
　　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水蓝色的戏服，长发髻着，倒是脸上的妆卸了。
　　沈亦仔细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
　　就说怎么这么面熟……这不是上一关的李清照么！
　　再抬头一看，他头顶飘着的身份介绍赫然写着：【江衍：曲元楼头牌，玩家】
　　她居然是个玩家？！
　　回想起中转站那个工作人员的介绍，沈亦总算明白，这位名叫江衍的高个子女士应该是为了赚取积分才去进行NPC扮演的。
　　只是恰巧他们在这一关组队做了队友而已。
　　管家六福拉着他坐下，江衍看到对面的人，表情明显也怔了一瞬。
　　又碰到了？
　　沈亦礼貌地冲他笑笑。
　　六福连忙拿了茶壶过来斟茶，第一杯推到沈亦面前：“沈公子，快喝茶，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尝尝怎么样？”
　　沈亦看了眼江衍，回想起自己在上一关对李清照的种种不礼貌行径，觉得还是得给队友留下点好印象。
　　于是他把面前的茶杯推到江衍面前，微笑道：“还是女士优先吧。”
　　江衍：？？？


第七章 
　　沈亦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绅士的表示女士优先之后，江衍的表情会那么古怪。
　　旁边的管家六福也一副沈少爷你是不是发烧了的样子。
　　直到对面那人轻笑了声：“谁是女士？”
　　低醇好听的男声，好像跟沈亦耳周湿泞的空气产生共振似的，搞得他头皮有些发麻。
　　“你居然……”是男的？
　　江衍挑了挑眉表示确认。
　　难怪他长得这么高大，难怪他穿那么大的鞋，难怪他下颌棱角分明脖子上还有凸起的喉结……
　　沈亦想了想，垂下眼把刚刚推过去的那杯茶又捞了回来：“那还是我先喝吧。”
　　江衍：……
　　六福见状连忙又给江衍斟了杯茶：“衍公子刚那场戏真的绝了，把我险些听哭了去！”
　　沈亦凑过去小声问：“你真的会唱戏？”
　　“故事剧情而已，我没唱。”江衍侧目看了他一眼，真别说，这小子的扮相还挺好看的，皮肤很白，浓眉大眼，颇有种民国时期娇蛮小少爷的味道。
　　六福见两人凑近了聊天，立刻掩嘴猥-琐兮兮地笑，然后贴心的给两人拴上门，站在门外道：“沈少爷，你们好好聊，我给你们把这门呢，别担心！”
　　沈亦有点纳闷，聊天就聊天，锁什么门啊？
　　不过看对面江衍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他也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反正游戏一时半会儿还没载入正式进度，还不如趁着机会休息休息。
　　然而六福刚锁了门，还没走远，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咣咣咣地砸门：“我哥哥尸骨未寒，你们请个戏子来便罢了，还放任他在家中与人苟且！”
　　被迫“苟且”的沈亦：？？？
　　倒是江衍比较淡定，站起来打开门，然后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色丧衣的年轻小伙。
　　他脸圆圆的，个子不高，一脸炸毛的样子。
　　而他的头顶上也飘着一行身份信息：【段家俞：段望生的堂弟，NPC】
　　六福连忙拦住段家俞，不停地向沈亦和江衍赔罪：“二位莫要怪罪！这是我家少爷的堂弟，前两天专门从老家赶来奔丧的，他年纪小不懂事……”
　　段家俞恶狠狠的瞪了沈亦一眼：“不知廉耻！”
　　又冲江衍哼了一声：“红颜祸水！”
　　江衍没吭声，推开两人往院子里走。
　　沈亦也跟着出去，路过段家俞身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道：“我觉得你用‘红颜祸水’这个词不太恰当，这是形容女人的。”
　　“毕竟我们是个语文类的游戏，还是要专业一点。”
　　段家俞：？？？
　　沈亦这会儿出了偏厅的门，才得以好好观察一下段家的宅院。
　　淡淡的花香味在湿润的空气中晕开，原来院子里种了两棵生长茂盛的丁香树。
　　淡紫色的簇状丁香结了满树，许是下雨的缘故，地上落了许多花瓣，被来往的宾客踏过，留下一片片芬芳的泥泞。
　　眼前的场景很快让沈亦与那首叫《雨巷》的诗联系起来。
　　所以这个副本的主题是现代诗专题？
　　“二位快请进！”六福洪亮的吆喝声打断了沈亦的思绪，只见他从门口又迎进来两人。
　　一男一女，男的穿黑色风衣戴圆顶礼帽，女的穿着一身黑色旗袍，妆倒是画的很浓。
　　这两人头顶也有简介：
　　【鲁秋山：段望生好友，玩家】
　　【于嫣：百乐门歌女，玩家】
　　两人都是玩家？
　　那个名叫于嫣的女孩一眼就看到了丁香树下的江衍，激动地捂住嘴：“衍神！卧-槽我什么狗-屎运！”
　　鲁秋山听她这么说，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十分欣喜的看向江衍。
　　沈亦有点纳闷，过去跟两人打招呼：“你们为什么看到他这么激动？”
　　于嫣打量着他：“小哥哥你新人吧？”
　　沈亦点点头。
　　“难怪不认识衍神！他可是系统排名第一的玩家，九千多积分了，就快脱离苦海了！”于嫣兴奋地说，“跟衍神一组就等于抱上了大-腿，等着躺赢吧！”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虚空中响起：
　　叮——
　　【玩家已到齐，游戏即将开始，请各位做好准备！五，四，三，二，一……】
　　随着倒计时结束，只听砰的一声，身后的院门突然牢牢关闭。
　　而原本在院内忙碌的宾客们也瞬间消失。
　　唱戏哭丧的灵堂安静下来，只有火盆里纸钱燃烧的吱嘎声。
　　院子里除了他们四位玩家之外，只剩六福和段家俞两人。
　　几人四目相对，神情紧张，下一瞬——灵堂正中央的漆皮大棺材突然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六福更是颤颤巍巍地躲在段家俞身后，双-腿都止不住的颤抖。
　　最终还是段家俞鼓足勇气缓缓上前查看。
　　他紧张地踏入灵堂，停在棺材正前方，待看清棺椁上的情形后，连忙回头冲几人大叫：“你们快来看！”
　　江衍最先走了过去。
　　盖着棺材的白色椁布上突然出现了一行血染的大字，血液明显还没有干透：【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
　　叮——
　　机械女声再次在空中响起——
　　【关卡任务：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
　　【游戏规则：玩家共同完成任务，通关后积分平分。如果过程中有玩家死亡的，该玩家的积分将平分给其他队友。】
　　匪徒定律。
　　不过几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在任务上。
　　鲁秋山皱着眉分析道：“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亡魂肯定就是段望生的亡魂了，不过丁香之血是什么？丁香树的汁液吗？”
　　于嫣也道：“应该没那么简单吧？我觉得这个段望生的死肯定另有隐情……”
　　江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唱戏的发套，露出一头毛寸短发，侧颜刚毅棱角分明：“丁香是谁？”
　　他直接了当地问六福。
　　果不其然，六福叹了口气，露出一脸哀怨的神色：“几位……跟我来。”
　　几人跟着六福穿过门厅，来到中院。
　　院子西北角的方向是书房，书房门口也种着一棵小的丁香树，虽不及门口那两棵高大，却也茂密地开满了花。
　　进入书房，就连书桌上的花瓶里都插着一支丁香花。
　　满室的花香盖过了墨汁的味道，让书房的气息变得旖旎起来。
　　六福指着中间的书桌：“这里就是我家少爷的书房了。少爷生前最爱丁香花，他是个痴情种，总说……总说……”
　　“总说什么？”沈亦问。
　　“说他心里一直有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回答他的并不是六福，而是江衍。
　　江衍站在书桌前，拿起桌案上的一本诗集展示给众人，封皮上赫然写着《戴望舒诗集》几个大字。
　　诗集第一页正是《雨巷》这首红遍大江南北的诗：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六福连连点头：“没错，少爷是这位戴先生的诗迷，总说他如这位先生一样为那丁香一样的姑娘魂牵梦绕。”
　　于嫣问：“那他这个所谓的丁香姑娘到底是谁？”
　　六福两手一摊，脸皱得像只苦瓜：“在下也不知道啊，少爷只念叨丁香丁香，没人知道他说的到底是谁。”
　　鲁秋山有些不解：“丁香姑娘是一个人吗？我怎么记得这首朦胧诗表达的是在时局朦胧的情况下，作者对希望的追求？丁香姑娘代表的是希望吧？”
　　于嫣咂咂嘴，摇头道：“还有一种说法啦，戴望舒是个痴情汉，据说这首诗是为了纪念他的初恋而写的，丁香姑娘是确有其人的……”
　　“实不相瞒，”六福语调压低，带着丝恐惧，“我家少爷死的蹊跷，前一晚还出去喝酒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就断了气！在他的尸体旁边，赫然就放着一支丁香花！”
　　六福的意思是有人杀了段望生，并留下了丁香花。
　　这是什么采-花大盗的手法？
　　于嫣觉得他的这个说法不是很成立：“花说不定就是你们院子的呢？段家这么多丁香花，说不定他睡前随手摘了一支……”
　　“不可能！”六福颤抖着打断她，“段家种的丁香都是紫色的，那一朵却是白色！”
　　“少爷醉酒归来的那天晚上是我伺候的，我百分之百确认，当时他房里绝没有这一束白色丁香！”
　　所以是段望生那个初恋的丁香姑娘弄死了他，还特地在他枕边放了一束白丁香？
　　沈亦总觉得这种过于戏剧化的推理不太恰当。
　　一旁的江衍点开系统面板看了下时间，对三人道：“我们分头找线索吧，一个小时后在书房这里集-合。”
　　于嫣去了厢房的位置，鲁秋山留在书房搜查，江衍去了前厅，沈亦则去了他最爱的地方——厨房。
　　段家的厨房很大，而且是那种中式和西式相结合的布局，证明他这个人对吃是有很高标准的。
　　厨房门口的地窖里储存了不少蔬菜瓜果，屋梁上还悬挂着腊肉，是个富有的厨房。
　　除此之外，厨房北侧还专门有一排置物架存放食用香料，各种八角、花椒、草果等调味品一应俱全，最大的那个陶罐里还放满了丁香干。
　　这个段望生还真是对丁香出奇的热爱啊，连食用丁香也不放过。
　　食用的丁香与观赏丁香树不同，它所属桃金娘科，是一种香料，也可以作为中药材。
　　段家的厨房里就有不少各式各样的砂锅汤煲和小汤盅，看来段望生经常用丁香炖汤吃补品。
　　左搜搜右看看，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到头了。
　　沈亦随手抓了一把丁香干，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另外三人也已经带着自己搜查的线索回来了。
　　搜查书房的鲁秋山率先拿出一样证物：“这是我在书房找到的一本名叫《丁香》的书。”
　　“很奇怪，”鲁秋山把那本书翻开，“书里半点文字都没有，每一页都画着一朵丁香花，只不过颜色不大相同。”
　　他把书交给几人传阅了一下，沈亦拿到手的时候才发现这本书很薄，也就五六十页的样子。
　　每一页的丁香花都有不同的颜色，紫色、蓝色、红色等等，最令人诧异的是还有绿色的。
　　很快翻完了书页，沈亦把书还给鲁秋山。
　　轮到去厢房的于嫣跟大家分享。
　　她脸色不太好，说话的语气也严肃了很多：“你们知道吗，段望生是有老婆的。”
　　“他的妻子好像因为他暴毙这件事病了，一直躺在卧房休息，我觉得有些蹊跷。”于嫣道，“我们一会儿最好一起去看一看。”
　　几人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江衍。
　　他漫不经心地从身后拿出自己找到的东西，淡淡道：“段望生可能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样痴情。”
　　他手里有两样东西。
　　一个是曲元楼的手牌。
　　手牌的一圈镀了金边，背面还刻着“上宾”两个字，足以证明段望生是那里的常客。
　　曲元楼是什么地方？
　　唱曲儿的小娘子各个身-娇-体-软，沈少爷也爱去，所以才在人设页面被印上了“纨绔”两个字。
　　另一个东西就更赤-裸-裸了。
　　那是城里最大的舞厅百乐门的歌女图册。
　　图册扉页还印着一行字：【高级客户专供。】
　　江衍随手翻了一张，递到于嫣面前：“这里还有你的照片。”
　　大佬语气很平静，可于嫣已经神色紧张起来，目光躲闪地合起图册：“哦，因为我也是百乐门的歌女啊。”
　　江衍没有质问她，而是看向沈亦：“你呢，有什么发现？”
　　沈亦摊开手掌。
　　手心里躺着几根火柴棍似的皱皱巴巴的丁香干儿，怕他们不懂，还专门举起来解释：“这是食用丁香，一般是作为香料使用的，也有一定的药用价值。”
　　“我在段望生的厨房里发现了很多，证明他真的很爱丁香。”
　　“这就完了？”江衍皱起眉。
　　“还有别的。”沈亦认真地说，“丁香温中降逆，温肾助阳，适合肾-虚者食用。”
　　“段望生这么爱吃丁香，大概率证明……”
　　“他阳-痿。”
　　众人：？？？


第八章 
　　大家似乎都觉得沈亦通过几根丁香干儿得出的结论有些离谱。
　　这的确是一种补肾助阳的食材，可单从这一点判断段家少爷存在某些不能启齿的大病，好像有点太武断了。
　　于嫣最先提出反对意见：“不可能。”
　　鲁秋山也摇头道：“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沈亦瞥了两人一眼：“你们怎么这么确定？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于嫣连忙道：“我们能知道什么……”
　　可不能小瞧这几根丁香干。
　　沈亦手指轻轻碾着丁香，指尖是一片沁人的香味。
　　看似他在厨房找到的这样东西不起眼，比起其他几人的证物似乎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可这丁香却告诉了沈亦两种可能。
　　要么那个段望生是真的在外流连烟花场所坏了身体，要么……就是有人以为他坏了身体。
　　相比于其他两人，江衍明显淡定多了，他指着不远处的厢房位置，问于嫣：“段望生的夫人就住在那里吗？”
　　于嫣一副不太想回忆的样子：“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要去看的话……最好结伴一起。”
　　几人绕过前面几间卧室，来到西边最里侧的厢房里，才明白于嫣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警告。
　　不知是因为天气阴雨还是窗子的采光不好，整个房间里黑漆漆一片，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不同，雾蒙蒙的，明明就在面前的人，却只能大概看到一个轮廓。
　　是那种高度近视的人摘掉眼镜的朦胧感。
　　不过这么阴沉沉的房子里并没有什么不好闻的霉味。
　　或许是整个段家都被丁香包围了，就连这间阴暗不透光的厢房里也充斥着淡淡的丁香味道。
　　六福跟在几人身后，许是怕打扰到夫人休息，小声道：“几位客人，我这就去点灯。”
　　话音落了没多久，四周开始出现几点昏黄的灯光。
　　几人这才看清屋内的景象。
　　段望生是个挺西式的人，读现代诗、用钢笔，甚至厨房都安排了西式的炉灶和橱柜，可他夫人的房间却偏偏是古朴儒派的。
　　枣红色的梨花木雕闺床，横梁和雕花挡板将床围的严严实实，床前甚至还挂着真丝绣花床幔。
　　屋里的衣柜、梳妆台都是中式风味，清一色的老调红木。
　　一双淡紫色的绣花鞋搁在床边，隐约能看到床上有个人影躺着。
　　几人悄悄上前，看到了床上人物的系统介绍：【安锦芙：段望生妻子，NPC】
　　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嘎吱嘎吱声似乎惊醒了床上的人，她翻了个身，脸露出来。
　　这让几人差点惊呼出声。
　　惨白的脸、枯槁的面容、青黑的眼底以及下垂的嘴角，这简直就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老太太！
　　可她的头发偏偏是黑的，就像是被什么妖孽一-夜之间吸干了精气，瞬间变成一层老树皮似的。
　　安锦芙看到了几人，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说不出话来。
　　六福连忙迎上去：“夫人，夫人他们是来参加少爷葬礼的客人，来看望您……”
　　于嫣已经吓得挪开眼，不敢往床上的方向看。
　　沈亦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恐惧感。
　　他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这个安锦芙看上去已经老得快死了，可偏偏那双眼睛不似老人的浑浊。
　　她从见到几人开始，眼睛就黏在他们身上没离开过，就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似的。
　　江衍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在梳妆镜前的一只相框前站定。
　　相框里是一张黑白照片，看样子应该是段望生和安锦芙的结婚照。
　　与这个安锦芙不同的是，照片里的女人穿着一席白色的民国风婚纱，面容姣好年轻漂亮，脸上的笑容都洋溢着幸福。
　　六福知道几人好奇，连忙想拉他们出去说话。
　　不过江衍却从相框背后发现了另一样东西。
　　一只化妆盒大小的红棕色木纹箱子，箱子上还带着一把锁。
　　六福刚想制止，江衍已经面无表情地抱着箱子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催促：“不是要出去说？”
　　几人回到中院，六福哭丧着脸想从江衍手里把盒子夺回来：“衍公子啊，这东西可不敢乱动，这是少爷送给夫人的盒子，夫人在意的紧呢！”
　　江衍一抬手，六福就扑了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乱蹦哒的胖老头：“这里面很有可能装着丁香姑娘的证据，你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们家少爷么？”
　　六福一怔，缓缓垂下手。
　　“我想知道是谁杀了少爷，我更想……让夫人尽快好起来。”六福叹息道，“我是跟着夫人一起来到段家的，或者说……整个段家的家产，都是夫人从安家带来的。”
　　“夫人嫁入段家已经五年，起先结婚时两人挺好的，可后来少爷总说心里有个丁香一样的姑娘，说那丁香才是他的最爱。”
　　“夫妻两人就渐渐疏远了。”六福抬头望着众人，目光十分诚恳，“不过夫人还是深爱着少爷的，少爷暴毙，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夫人成了什么样……”
　　“她曾经那么端庄漂亮，可少爷的死竟让她一-夜之间变成了垂垂老妪！”
　　六福看着江衍怀里的木盒：“这是少爷唯一送给夫人的礼物，夫人一直把它当宝贝的。”
　　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这只木盒上。
　　木盒做工精良，缝隙之间扣得很紧，似乎只有想办法找到要是才能开锁。
　　六福持续推进剧情：“这箱子的锁应该是被夫人藏起来了，你们得好好找找……”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咔嚓”一声。
　　江衍面无表情的用小刀撬开了箱子的缝。
　　六福：？？？
　　箱子的确结实，江衍撬开了一条缝，却仍然没办法完全打开它。
　　锁头的部分牢牢地卡着。
　　六福松了口气：“你们还是得找到钥匙……”
　　下一秒，江衍直接轻松拽掉了锁头。
　　箱子盖直接支离破碎地掉落在地上，露出藏在里面的一叠纸。
　　六福：……
　　有几张纸上写的是药方，大多是一些益气补肾的药物，还有几张似乎是化妆秘籍之类的东西，女为悦己者容，女人研究研究这些似乎很正常。
　　几人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那些药方上。
　　这些方子足以证明沈亦通过食用丁香对段望生身体状况的猜想没错。
　　段望生对夫妻之事越来越不上心，而安锦芙则以为是自己丈夫的身体出了问题。
　　这些药方她要么放在食材中为他进补过，要么熬了药被段望生不耐拒绝，她这才不得已把心思放在丁香身上。
　　他不是最爱丁香么？
　　那就用丁香做引，炖些补品给他喝喝吧。
　　鲁秋山分析道：“现在把大家的线索串在一起，最有可能杀害段望生的就是他的夫人安锦芙了。”
　　于嫣道：“那安锦芙就是那个丁香姑娘吗？我们要取她的血？”
　　“从表面上看，目前我们只遇到了三个NPC，只有安锦芙是女人，而她也有足够杀害段望生的理由。段望生对妻子并不忠诚，在外花天酒地，还总说自己怀念初恋，久而久之妻子就被逼上了绝路。”
　　江衍道：“可安锦芙到底是不是我们的任务对象还值得怀疑。段望生死后身边有丁香花这件事是六福告诉我们的，他有可能刻意将我们往安锦芙就是丁香这件事情上引；再者，安锦芙既然憎恨段望生，又为什么会因为悲伤一-夜苍老？”
　　“而且这件事情进展的太顺利了，我总觉得还有蹊跷。”江衍看向鲁秋山，“对了，你从书房拿到的那本画着丁香花的书还在吗？”
　　“在！”鲁秋山刚把那本薄册从口袋里掏出来，身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是段望生的堂弟段家俞。
　　他如获至宝般抱着那本名叫《丁香》的图册，恶狠狠地冲几人道：“这是我哥生前画的，每一笔都是他亲自描摹。如今他既然走了，那这本书也必须随他而去！”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奔向灵堂的方向。
　　几人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段家俞虔诚地把图册扔进火盆里，图册很快跟纸钱一起化为灰烬。
　　于嫣后悔地说：“早知道我们就先研究那本图册了！”
　　鲁秋山耸耸肩：“有什么研究的？就是一些颜色各异的丁香花，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还未得出结论的证据被贸然烧毁，只能证明这个段家俞想要向他们掩饰什么秘密。
　　沈亦走过去，蹲在正在烧纸的段家俞身边：“你想掩饰什么？”
　　段家俞瞥他一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吧。”沈亦平静道，“那我看你对你哥也挺重要的，要不把你也烧给他？”
　　段家俞：？？？
　　这位堂弟脾气爆，从一开始就对沈亦这个纨绔少爷看不惯，现在更是跟面前这火盆似的，蹭的一下燃起来了：“你说什么？！在逝者面前说这种话，我看你根本不是来参加葬礼，是来砸场子的吧？！”
　　沈亦也不恼，依旧平平静静：“好吧，那我换个说法问你。”
　　“是不是你杀了段望生？”
　　段家俞：……
　　“我杀了你！”段家俞气得想把火盆子往沈亦头上扣，幸好六福连忙过来拉住了他。
　　沈亦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个张牙舞爪的人。
　　总共三个NPC，一个六福充当向导的作用，一个安锦芙是最大的嫌疑人，还剩一个暴躁堂弟，没什么存在感，还总出来坏事儿。
　　越没有嫌疑的人反而更可疑……
　　沈亦正摸着下巴思考，身旁突然有人拉了他一把。
　　是江衍。
　　江衍把沈亦拽到身后，用身体将他和怒气冲冲随时要扑上来咬人的段家俞隔开。
　　然后回头瞥他，目光有些漫不经心：“看不出来他想揍你？还不躲着点儿？”
　　那边的六福连连向几人赔礼道歉。
　　“四位客人，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先用晚饭？”他好好劝了段家俞一通，确定他不再闹事之后，这才把几人带去餐厅。
　　餐厅的圆桌席面已经备好了，只是菜色看着不怎么样。
　　四人坐在桌前，看着半寸厚硬如铁的卤牛肉、醋泡的黄瓜片、软塌塌几乎成糊状的蒸南瓜，以及一系列的黑暗料理，实在不知道怎么下口。
　　六福还在一旁热情地招呼：“几位，快吃啊，别客气！”
　　说着还给他们不停地倒酒。
　　江衍曾经去过荒野类副本，生吃或几天不吃都算习以为常。
　　还是他先动了筷，加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然后皱着眉跟吃树皮似的嚼了好久，才勉强咽下去。
　　几人一脸菜色地望着他：“好吃吗？”
　　江衍：“能吃。”
　　沈亦：……
　　还是算了吧。
　　他起身进了厨房，扒开地窖里储存的各种食材研究。
　　倒是有一块牛肉。
　　肥瘦相间，牛油很多。
　　再回头看向段家厨房放了一柜子的各种香料，突然有了主意。
　　于是没一会儿，本来坐在餐厅里跟咬不动的牛肉大作战的几人突然闻到了一股勾人馋虫的香味。
　　于嫣最先反应过来：“火锅？”
　　那是川渝牛油火锅特有的辣香味。
　　微微有些刺鼻的辣味混着油香油香的牛油味道，让人还未见到锅底，口水就先流了。
　　于嫣激动地奔向厨房，正巧碰到沈亦端着一锅红艳艳的牛油锅底出来。
　　段家那一堆锅碗瓢盆中间就有铜锅火锅，他干脆就把熬制好的火锅底料倒了进去。
　　锅底上桌，浓郁的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餐厅。
　　甚至于整个段家的院子都飘散着火锅的香味。
　　原本雅致的丁香气息瞬间被霸道的火锅味替代，烟雨朦胧的丁香小院成了香气缭绕的火锅城。
　　一旁的六福和段家俞压根没见过这种场景，被这香味勾-引的眼睛都直了。
　　沈亦正在往黄铜的火锅下面加碳，很快红滚滚的锅底就沸腾起来。
　　一层殷红晶亮的牛油冒着泡，将各种花椒、辣椒和香叶从汤汁底部翻滚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加浓郁的麻香味。
　　于嫣吸溜了一口唾沫，惊道：“这段家还有火锅底料？”
　　沈亦摇摇头：“没有，这是我刚炒的。”
　　“你会炒制川味的火锅底料？！”鲁秋山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你是厨师吗？怎么这么厉害！”
　　沈亦笑笑没有回答，指使身旁口水四溢的两人：“厨房里有菜，还有我刚刨好的牛肉卷，你们可以端出来。”
　　很快，各种各样的火锅涮菜已经端上桌。
　　牛肉卷、土豆片、豆腐、还有各种时蔬，丝毫不比火锅店的差。
　　于嫣涮了一片牛肉，满足地塞进嘴里，都快哭了：“天知道我有多久没吃过火锅了！你知道在系统餐厅吃一顿火锅多贵吗？要十个积分！而且一点儿也不好吃……”
　　“能让我一个重庆人在游戏里吃到这么地道的火锅……”于嫣崇拜地望着沈亦，“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最崇拜的人不是衍哥了，是沈亦！”
　　一般这种辣味过于浓厚的川渝火锅不喜辣的人很难吃的惯，可鲁秋山居然埋头吃的大汗淋漓，眼睛都不太一下。
　　吃着还不忘解释：“我湖南人，很喜欢辣！”
　　“沈大厨，你宿舍号多少？”鲁秋山就诚恳多了，“等这关过了能去你家入伙不？我可以交伙食费！”
　　沈亦也饿了，没跟他们多聊，也开心地涮起肉来。
　　吃了一会儿才发现身旁的江衍盯着沸腾的火锅，不动如山。
　　“你怎么不吃？”
　　火锅很诱人，可他……不吃辣。
　　江衍被桌上热气腾腾的氛围和香气搞得有些烦躁，视线却不小心落在沈亦被辣椒油染得红嘟嘟的唇上。
　　他白皙的两颊泛起了粉色，鼻子上还沁出了点汗，嘴唇红润，还因为辣不停的斯哈斯哈着。
　　江衍连忙撇开眼，突然很想吃一口辣椒定定神。
　　一旁的于嫣替他回答了沈亦的问题：“衍神估计吃不了辣吧？哈哈哈你没口福啦！”
　　那倒是有点可怜了。
　　不过其他人都在吃，就让他这么饿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沈亦正想着要不去弄个清汤过来给他涮涮，一旁的两位NPC终于按捺不住了。
　　六福十分讨好地看向沈亦：“沈少爷，您这火锅能让我们尝一尝不？”
　　“你啊，当然可以。”六福如蒙大赦，兴奋地去端凳子，段家俞也连忙跟过去。
　　沈亦却拉住他的袖子：“你也想吃？”
　　段家俞恋恋不舍地从火锅上挪开视线，吞了吞口水，屈辱地点点头。
　　沈亦笑道：“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记你的仇。”
　　“不过呢……”他眯了眯眼，“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段家俞皱着眉，挣扎了很久似的，终于向火锅投了降，坐在沈亦身旁乖顺道：“你问吧。”
　　“是不是你杀了段望生？”
　　段家俞摇头：“怎么可能。”
　　“那你觉得是谁？”
　　“我觉得……”段家俞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是你。”
　　说完还指了指江衍：“哦，还有他。”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不明所以地望着段家俞。
　　沈亦也有点莫名其妙，什么玩意，他怎么可能杀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单纯小少爷啊。
　　“因为我哥过世前一晚在和你们一起喝酒，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喝酒过多猝死的。”
　　沈亦对未知的剧情有点纳闷：“段望生跟我们喝酒？为什么啊？”
　　段家俞的视线在桌上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沈亦脸上，不确定地问：“你确定要我说？要不我还是私下告诉你……”
　　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沈亦义正言辞道：“现在就说，当着大家的面！”
　　“哦。”段家俞道，“我哥那天晚上是被你邀请去喝酒的，说是你和江衍恋爱一百天的庆祝宴。”
　　沈亦：？？？


第九章 
　　和江衍……恋爱一百天？？
　　沈亦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的江衍，他倒是表现的很淡定，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叮——
　　在沈亦错愕的神情中，面前有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触发隐藏剧情：某日在曲元楼听戏时，沈少爷一眼相中了台上那个身材高挑唱腔婉转的花旦，不惜花重金捧他成头牌。在得知江衍实为男子之后，沈少爷仍心动不已，决心为其放弃莺莺桃林，甘为梨花身-下之海棠。在一番巫-山-云-雨之后，两人确立关系。】
　　沈亦面如土色地盯着面前的文字。
　　梨花身-下之海棠……巫山云-雨……
　　艹。
　　敢情他不但是弯的，还是下面那个？
　　再看身旁江衍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总觉得带着一股得意劲儿。
　　沈亦拉着脸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江衍面不改色：“知道。”
　　“那你怎么早不告诉我……”沈亦咬牙切齿。
　　“我也不知道你还没有触发这方面的剧情。”江衍挑了挑眉，“现在告诉你也可以，你想听细节么？”
　　……大可不必。
　　不过是个剧本而已，又不是真的，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沈亦劝说自己放平心态，继续吃火锅。
　　至于旁边不吃辣可怜巴巴的江衍……
　　沈亦完全打消了帮他准备一份清汤锅底的想法。
　　笑话，不是拿的软饭攻剧本吗？要么饿着，要么金主让你吃啥就吃啥，好好尝尝这川味火锅辣屁-眼子的酸爽吧。
　　对面两个吃的极嗨的NPC还不知道他们在大厨这里惹了什么火。
　　两人显然在副本里过惯了吃糠喝稀的苦日子，从来没吃过这种人间美味，哪怕红彤彤的牛油辣的他们嘴都肿了，仍然吸溜吸溜地吃个不停，痛并快乐着。
　　一旁的于嫣劝他们：“很多不常吃辣的人吃不惯牛油火锅的，你们悠着点小心肚子痛哦。”
　　六福刚吃了一块爽爽脆脆的功夫土豆片，嘴唇肿的像香肠：“不妨事不妨事！”
　　沈亦也笑眯眯地劝道：“没关系的，我放的辣椒不多。”
　　也就半盆而已。
　　得到厨师的承诺，两人吃的更加肆无忌惮。
　　一顿火锅结束，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两个NPC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收拾干净院子里残留的火锅味，给四人分别安排的客房居住。
　　“诸位，今夜先安心住上一晚，明天一早，案情自然会有新的进展。”
　　六福指着最西边大一点的那间卧室道：“哦对了，沈少爷你就和衍公子住一间吧。”
　　脸上还带着一抹“看我多贴心”的笑容。
　　沈亦：……
　　六福和段家俞将几人分别送到房间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阴雨的夜晚本就没有月光，六福还将院子里的灯都熄了，只剩他手中提的那一柄白色纸灯笼。
　　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只能照亮脚下的一片区域，六福和段家俞的脸上都被昏暗的烛光打下一片阴沉的影子。
　　风停了，雨止了，院子里甚至没有一声虫叫。
　　安静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坠入了真空里。
　　六福吱嘎一声推开身后的木门：“沈少爷，衍公子，这就是你们的房间。”
　　房间里一股久未居住的霉味，有床有桌椅，门边还放着一只贵妃榻。
　　家具倒是看上去挺干净的。
　　沈亦进屋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正对着这张不大的床纠结，却听身后的六福突然幽幽道：“沈少爷，衍公子。”
　　昏黄的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今晚，一定要锁好门呐。”
　　砰——
　　撂下一句莫名其妙恐吓人的狠话，六福就关门走了。
　　沈亦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转头问江衍：“这床好小啊，我们晚上怎么睡？”
　　江衍挑眉：“按照剧情，肯定是我搂着你睡。”
　　沈亦：？？？
　　“不过，”江衍坐在了门边的贵妃榻上，盯着刚刚关闭的房门若有所思，“今晚肯定会有大事发生。”
　　“你睡床，记住别睡得太实。”
　　说着，江衍已经半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了。
　　空气重新回归宁静。
　　甚至能听得到油灯燃烧灯芯的噼啪声。
　　既然让他睡床，那他就不客气了。
　　沈亦也没多纠结，走到桌边吹灭了油灯，摸着黑脱鞋上-床。
　　江衍说的煞有其事的，今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困意很快来袭，沈亦的意识变得迷迷糊糊的，就在即将坠入梦乡之际，他隐约听到门口有动静。
　　像是有人踩着高跟鞋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会是谁？
　　穿高跟鞋的肯定是女人，总不会是那个衰老到卧床不起的安锦芙吧？
　　沈亦想要起身，可刚一动，身下的木床就发出了突兀的吱嘎声。
　　半躺在门口榻上的江衍立刻起身，快步且无声地来到他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门窗缝隙里隐约透过来的一点暗光让沈亦看清了他的脸。
　　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严肃且冷凝的气息。
　　剑眉微锁，眼睛如猎豹般紧盯着门口，手臂自然地挡在沈亦身前，做保护和防守状。
　　沈亦有点紧张，连忙挪开视线。
　　门外高跟鞋声越来越近，阴风也顺着窗缝钻了进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动静，那人在门口停下。
　　沈亦不由得屏住呼吸。
　　然而就在下一刻，隔音不怎么好的木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肚子叫。
　　咕噜噜噜……叫声越来越剧烈。
　　门口那人猛地弯下腰捂住肚子，然后穿着高跟鞋哒哒哒哒拔腿狂奔，听声音应该是到了院子里的茅房。
　　沈亦：？？？
　　江衍皱了皱眉：“还好我今天没吃那个火锅。”
　　于是原本该提心吊胆的深夜成了听外面的人拉肚子跑厕所的舞台剧。
　　最后那人估计嫌累赘，干脆把高跟鞋脱了，听动静直到天亮才勉强缓过劲儿来。
　　第二天一早，沈亦特地问于嫣和鲁秋山：“你们俩拉肚子了吗？”
　　两人无辜状：“没有啊。”
　　说着，就看到六福和段家俞两人一手扶着臀，两腿-叉着，愁眉苦脸螃蟹似的往过走。
　　于嫣纳闷地问他俩：“对了六福管家，你昨晚提醒我们要关好门窗，说的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我是不是睡得太死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六福绿着脸：“安然无恙难道不好吗？”
　　“你昨天说，今天一早会有新的进展。”江衍看向六福，“什么进展？”
　　一旁傻乎乎的段家俞从背后掏了双红色的高跟鞋出来，一看就是死脑壳，还在按部就班地走剧情：“今天早晨我们在灵堂前面发现了这双高跟鞋……”
　　沈亦看看段家俞，又看看六福。
　　装什么装啊昨晚穿着高跟鞋想吓唬人结果拉肚子跑厕所的不就是您二位中的某一个吗！
　　六福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他：“这个暂且不谈。”
　　“我今天早晨去伺候夫人的时候，在她枕边发现了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江衍示意他拿出来。
　　六福却道：“那照片背面写的好像是英文，我也不认得，不过夫人看到照片之后气的直发抖，不让我拿走照片……”
　　“不如几位现在就跟我去夫人房里看看？”
　　回想起那间阴暗诡异的卧房以及床上只剩一层皮的安锦芙，沈亦实在是觉得有点生理不适。
　　不过大家显然都对那张照片很有兴趣的样子，他只能跟着过去。
　　在踏入安锦芙房门之前，江衍突然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然后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一会儿别离我太远，注意安全。”
　　的确，一张照片而已，却如鸿门宴一般一定要将众人引到这个昏暗逼仄的卧房中来，这个六福绝对另有企图。
　　沈亦暗暗提高警惕，时刻注意周围动向。
　　房间里还是和昨天一样阴暗，床上那个瘦削干枯的安锦芙也一如既往死尸般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至于六福说的照片，好像就在她枕边放着。
　　鲁秋山第一个将照片拿起来。
　　照片上是四个人的合影，最中间的一男一女赫然是段望生和……
　　“于嫣！这照片上怎么是你？！”
　　于嫣百口莫辩：“就是一张照片而已……”
　　沈亦和江衍两人也连忙上前查看照片的细节。
　　这张黑白照应该是在百乐门照的。
　　段望生穿着格纹的西装，笑得十分儒雅，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百乐门的歌女于嫣。
　　照片中的于嫣穿着旗袍，身材姣好笑容明艳，和段望生看起来十分登对。
　　而两人身侧则分别站着两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估计是段望生的朋友。
　　四人的合照，谁站C位，谁是主角，实在是一目了然。
　　江衍随手将照片翻了过来，看到了六福所说的英文。
　　那是用钢笔写的精致斜体单词：lilac。
　　丁香。
　　所以……真正的丁香并不是所谓的NPC，难道是玩家于嫣？！
　　“于嫣呢？！”鲁秋山的呼声打断了几人的思路。
　　江衍、沈亦、鲁秋山都在，还有床上躺着的安锦芙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六福和段家俞，唯独不见于嫣的影子。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于嫣失踪了。


第十章 
　　那间阴暗的卧室仿佛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于嫣，也不断加深着其他人的恐惧。
　　江衍眉头紧锁，干脆一脚踹开了最近处的窗户，拉着沈亦跳了出去。
　　鲁秋山和两个NPC也紧跟着跑出来。
　　他一脸紧张：“于嫣到底去哪儿了？她会不会先出来了？”
　　六福连忙道：“应该不会，我们进来的时候我把门锁住了。除非她跳窗，可……”
　　可估计没谁能像江衍似的把木头窗户当纸一样踹开。
　　那张背后写着lilac的照片还在沈亦手里，鲁秋山指着照片：“你们不觉得于嫣的失踪有点太巧了吗？正好当时我们在照片上发现了她，如果她没有失踪，是不是得向我们解释些什么？”
　　的确很可疑。
　　先是江衍在段望生收藏的百乐门歌女图册上发现了于嫣的照片，接着又突然出现了一张合照，而且每一次有相关线索暴露的时候，于嫣总神色紧张的搪塞过去。
　　她似乎在隐藏什么秘密。
　　这么多线索都在明晃晃地指认，于嫣就是那个丁香。
　　段望生与安锦芙感情变差是因为他结识了百乐门的歌女于嫣，两人发展了婚外情，而且段望生还不要脸地称其为自己梦中的丁香姑娘……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她不是自己逃走的，是有人掳走了她。”江衍冷声道。
　　鲁秋山瞪大眼睛：“你是不是看到了？”
　　江衍却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不过……如果我是于嫣，我肯定不会逃走的。”
　　他淡淡几句，就理清了两人的思路：“如果她真的是段望生的情-人，是所谓的丁香姑娘，她一定会想办法混淆视听洗清自己的嫌疑，也就绝不会逃走留给我们遐想的空间；如果她不是，那她就更没有理由逃走了。”
　　沈亦立刻明白过来：“是有人掳走了她！”
　　“是不是你们俩干的？！”鲁秋山指着六福和段家俞问。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两人急的连连摆手，“我们当时就在你们跟前站着，哪有机会动手啊……”
　　“那就是屋里躺着的那个！”鲁秋山气冲冲地往刚逃出来的房子里去。
　　“等等。”江衍拦住他。
　　“于嫣的失踪绝不是终点，而是开始。”他目光扫过六福，“如果不是昨晚那顿火锅，可能于嫣晚上就失踪了。”
　　六福还在装：“和我们可没有一点关系啊……”
　　江衍眯了眯眼。
　　下一秒，六福整个人已经在空中了。
　　江衍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又圆又胖的中年管家在他手里就跟个小猫咪似的，脸都憋红了，拼命地蹬腿：“哥！大哥手下留情啊！这是推理本，不是武斗本，你们得按照规则来啊！”
　　“是么？”江衍轻哼一声，拖着六福的领口往院子中间的池塘走。
　　六福已经能预料到自己在池塘里扑腾的样子了。
　　段家俞大惊失色，连忙凑过来求饶：“哥！大哥行行好！我们NPC也是混口饭吃……”
　　江衍侧眸：“说不说？”
　　“说说说！”段家俞哭丧着脸，指着安锦芙卧室的方向，“是安锦芙把她抓走了！”
　　“如果你们三天之内没有把她救出来，她就嗝屁啦！”
　　话音刚落，三人便马不停蹄地往安锦芙的卧室赶去。
　　可一切都迟了一步。
　　那间黑漆漆的房子里不但没有于嫣，连一直躺在床上的安锦芙也不知去向。
　　鲁秋山骂骂咧咧地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点燃：“妈的，把这里搞得这么黑，发生了什么都看不到！”
　　随着床上那个人的消失，房间里的诡异气氛似乎淡了下来。
　　沈亦始终觉得整个故事好像缺了一环：“所以是安锦芙掳走于嫣，是为了复仇吗？”
　　“如果是复仇，那我们三个人呢？是不是也是她的复仇对象？”
　　偌大的葬礼现场最终只留下他们四位宾客，绝对不止是让他们破破案子这么简单。
　　或许他们的身份……才是这个谜团的最后底牌。
　　“沈家和段家交好，我是代替父亲来参加段望生的葬礼的。”沈亦率先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当然，我本人肯定也和段望生存在某些狐朋狗友的关系，毕竟大家都属于纨绔子弟。”
　　鲁秋山跟着说：“我和段望生也是朋友关系。”
　　“这就完了？没别的？”
　　“真的就只是普通朋友，别的系统也没交代啊！”鲁秋山一脸为难。
　　行吧。
　　沈亦又看向江衍，后者顿了顿开口道：“我是曲元楼唱戏的，段望生经常来听戏，跟我还算熟识。”
　　“还有吗？”
　　江衍抬起眼，视线坦坦荡荡：“段望生追求过我。”
　　沈亦：？？？
　　怎么感觉头顶有点绿？
　　不仅是沈亦，鲁秋山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跟你表白？”
　　“对。”江衍漫不经心道，“不过我拒绝了他，还揍了他一顿，告诉他我对男人没兴趣。”
　　沈亦：……
　　估计是注意到了沈亦皱成苦瓜的表情，江衍居然意外地解释了一句：“你除外。”
　　虽然这句解释让沈亦觉得怪怪的，不过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情思考这些。
　　如果江衍所说属实，那就证明……段望生不但出-轨花心，还是个男女通吃的混蛋。
　　最重要的是……都被人惦记上自己男朋友了，他这个沈少爷居然全然不知情！
　　还傻乎乎地邀请他参加了两人的恋爱庆祝宴！
　　带入角色的沈亦突然觉得有点咬牙切齿了。
　　“所以根据现在的线索和信息，大概有一点是肯定的。”鲁秋山分析道，“不论谁是丁香，不论是谁杀了段望生，我们四个会留在段家都是那个安锦芙刻意所为。”
　　“遭到丈夫背叛的她在丈夫死后仍然仇恨未消，想要惩治一切或直接或间接造成她婚姻悲剧的人。”
　　“比如于嫣，这个段望生的情-人；江衍，她很有可能知道了段望生甘愿喜欢一个男戏子也不喜欢她；至于我们俩……”鲁秋山想了想，“估计她把我们都归类到教坏段望生的狐朋狗友那一栏了。”
　　“但我们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找到那个丁香姑娘，以丁香之血告慰亡魂。”
　　沈亦发现江衍一直望着安锦芙的床边出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这才看到安锦芙那双淡紫色的绣花鞋仍静静地放在那里。
　　所以安锦芙离开的时候没有穿鞋？
　　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穿鞋！
　　沈亦连忙环顾四周，在鲁秋山点起来的烛光之下，房间光线昏黄闪烁，并不像之前那样模糊。
　　江衍跟沈亦交换了一个眼神，冲鲁秋山打了个安静的手势，缓缓靠近那张古朴的红木床。
　　既然没有穿鞋，那就证明……安锦芙很有可能还在这间房子里。
　　地板的吱嘎声在安静到只能听到呼吸的环境里显得十分突兀。
　　江衍尽可能放轻脚步，他抬手掀起床上的棉被，床上无人，不过……
　　床板下面是空的。
　　“是不是藏在这个下面？！”鲁秋山压低声音，和沈亦一同上前。
　　江衍徒手掰开褥子下面拼接的木板，露出一条缝隙的床底看上去黑漆漆一片，阵阵阴风自下而上森然钻出。
　　就在江衍准备把其他几条木板一一破开时，房间里的烛光突然一起熄灭了。
　　原本被模糊照亮的房间瞬间又重归黑暗。
　　江衍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往身后左侧沈亦所在的地方摸去。
　　空无一人。
　　“沈亦！”江衍连忙喊他的名字，摸着黑在周围寻找。
　　鲁秋山匆忙将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燃，然后就看到江衍冷若寒冰的脸。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沈亦……也不见了？”
　　江衍抿着唇，没说话，只是在房间里不停地翻找着。
　　衣柜、窗帘、床幔、五斗柜……所有能藏-人的角落江衍都翻遍了。
　　没有看到安锦芙和于嫣，更没有看到沈亦的影子。
　　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人，居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鲁秋山叹了口气，打开门往外走：“我出去找找，说不定他趁乱跑到院子里了……”
　　江衍视线落在漆黑的床板之下：“不必了。”
　　他三两下踹碎了床板，可惜的是，床底并无异样。
　　与屋里其他地板相同的青黑色石砖，一块块码的整整齐齐严丝合缝。
　　“这里没有密道？”鲁秋山也凑过来，伸手在石板上摸了摸。
　　“等等！”他突然惊道，“这里好像有个缝！缝里面在往外钻风！”
　　江衍沉默地看向那块石板，然后转身去旁边的五斗柜里取了个榔头出来。
　　有风往外钻，就证明地下肯定有密道。
　　不过这里显然不是密道的入口，鲁秋山觉得江衍一副要拆了地板的样子实在太冲动了：“衍神，没必要，咱们可以再找找，肯定有入口的……”
　　江衍一锤头下去，石砖碎成渣，整个房间的地板似乎都在随之震颤。
　　而挥着榔头的人只淡淡来了句：“这样最快。”
　　“衍神。”鲁秋山语气突然严肃了不少，“你先停一下。”
　　江衍侧目看他。
　　“你应该也是有隐藏任务的吧？”他笑了笑，“除了那个傻乎乎的沈亦，我们应该都有可以获得双倍积分的隐藏任务，对吗？”
　　“还记得游戏开始之前系统发布的规则吗？如果队友在游戏过程中被淘汰，那么他们的积分就归我们所有，加上于嫣的和沈亦的，这样算算我们俩每个人可以获得四倍积分。”
　　“衍神，你不是只差一千多分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吗？”鲁秋山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不要去救那俩人了，这样才最划算。你这么厉害，肯定明白这个简单的数学道理。”
　　江衍仍然蹲在地上，视线侧着，凉薄地瞅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抬手猛地挥起手中的锤子——砰！
　　铁锤在鲁秋山脚趾前一寸的地方砸下。
　　地板碎成渗人的蛛网状。
　　鲁秋山一身冷汗，连连后退。
　　接着就听面前蹲着的那人淡淡道：“我的确有隐藏任务，不过……可能和你的不太一样。”
　　叮——
　　江衍的任务框在鲁秋山面前弹了出来。
　　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隐藏任务：永远保护沈少爷。】


第十一章 
　　沈亦感觉自己是在烛光熄灭那一刹那被瞬移走的。
　　从安锦芙昏暗的卧室到了另一个阴暗的地方，周围空气森冷，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源源不断的霉腐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叮——
　　几秒过后，沈亦的眼前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
　　【玩家沈亦：您已被NPC安锦芙掳走关押，四十八小时之内如果不能自救或被队友救出，将会直接淘汰。】
　　【淘汰倒计时：47:58:23】
　　沈亦大概明白了。
　　只有一个几秒钟闪回的过程，但在系统设定的强力金手指下，他还是被安锦芙成功劫持了，虽然他连安锦芙的面还都没见到。
　　于嫣平白无故的消失应该也是这个道理。
　　周围漆黑一片，沈亦实在不敢贸然探索，只能勉强站在原地，思考眼下的情形。
　　他应该是被关在了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没有感觉到明显的风，那就证明这里是没有直接跟外界连通的门窗的。
　　他又仔细嗅了嗅，这里好像除了霉味之外，还隐隐有一股烟熏味。
　　有烟……难道有烟囱？和厨房连在一起？
　　周围环境不明，他也不能贸然乱跑，回想了一下游戏伊始颁布的那个队友淘汰则能够分享队友积分的规则……沈亦叹了口气，估计他的两个队友也不一定会多卖力的救他。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有人吗——”沈亦大喊了一声，接着屏息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没有回声，瓮声瓮气的，他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个面积不大的密闭空间。
　　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很有可能他是被单独关在这里的。
　　不过有一点沈亦始终不太能想得通。
　　安锦芙对他和于嫣出手是为了复仇，于嫣很可能与段望生存在情-人关系，她怀恨在心出手加害倒是动机充足，那他呢？
　　在系统给出的人物背景介绍中，他明显只是个无辜单纯险些被段望生给绿了的小少爷，与这夫妻二人并无实质性的仇恨关系，这个安锦芙为什么要抓他？
　　而且看样子他们这四个人都是安锦芙的加害对象。
　　江衍因为被段望生表白过所以理由充足，鲁秋山呢？仅仅因为他整日与段喝酒厮混吗？
　　这样狙击的范围是不是太广了点……
　　肯定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
　　他把自己的两段背景介绍重新调出来分析，一段是他纨绔少爷的人物设定，一段讲的是他与曲元楼头牌江衍的相识相恋过程。
　　仅仅两段信息，还有一段是看似无用的恋爱背景介绍，这实在不应该。
　　或者说……其实这才是最关键的信息点？！
　　段望生跟男戏子表白……
　　沈少爷和衍公子的禁-忌之恋……
　　那张背后写着lilac单词的段望生与于嫣合照，以及鲁秋山明显有所隐瞒的交代……
　　几条看似毫无联系的线索在沈亦面前重复交织，任何蛛丝马迹都是决定性的证据。
　　他突然明白了。
　　如果他的推理没错……沈亦眸光沉了沉，安锦芙的恨绝不简单。
　　哐当。
　　前方突然传来铁门开锁的声音。
　　有人在门外点起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光顺着门缝洒进来，沈亦终于勉强看清了这间地窖的情形。
　　这是一间只有十多平米的密闭空间，他之前闻到的烟熏味应该是墙角那一盏小炉中传来的。
　　炉子上还连接着手臂粗细的烟囱，能够将燃烧的烟灰带到外面。
　　连接烟囱的孔洞只能勉强塞出去一条胳膊，想从这里逃生实属天方夜谭。
　　铁门终于被打开，一位身穿浅紫色旗袍的漂亮女人端着煤油灯缓缓走了进来。
　　头顶处是她的身份信息：【安锦芙：段望生妻子，NPC】
　　“沈少爷。”她声线清澈，哪有一丝之前躺在床上的垂老模样。
　　什么一-夜白头，枯老将死，大概都是她隐藏身份的变装手段吧。
　　安锦芙用油灯的灯芯将密室四角的蜡烛一一点燃，牢房里终于亮堂了点。
　　“你对那衍公子如此痴情，不知他会来救你吗？”安锦芙轻笑道，“男人啊，可是没几个能靠得住的。”
　　“我为什么要等他救我？”沈亦道，“我为什么不能自己逃出去？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谁离了谁不能活？”
　　“为了一个不可靠的人，做伤害自己甚至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更没有必要了。”
　　安锦芙瞥他一眼，冷哼：“你倒是看得开，我看你怎么从这笼子里逃出去。”
　　“你只有两日的时间。”
　　等到安锦芙离开，沈亦才明白自己刚才的狠话放的有点过。
　　这里连牢笼都算不上，铁门一关，严丝合缝，说他被关在罐头里还差不多。
　　他可没有江衍那种力大如牛的武力值，踹了铁门几脚，那门根本不动如山。
　　实在找不到逃出去的办法，沈亦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干脆点了炉子坐在地上烤火。
　　墙角还放着一口铁锅，铁锅后面居然有一小袋面粉。
　　一天没吃饭了，沈亦想了想，万一真的淘汰，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吧。
　　于是他打开系统兑换界面，在其中挑选了几样食材。
　　一小块猪肉、一袋发酵粉，还有少量的调味料，还有一些简单的厨具，总共花费八个积分。
　　虽然几乎将他仅存的积分都花光了，但在这最后的生死时刻，沈亦也想的很开。
　　他可不想留下人没了但钱没花掉的遗憾。
　　半小时后，再密闭的房间也关不住食物的香味，热气腾腾引人食指大动的香气顺着门缝丝丝缕缕地飘了出去。
　　再看沈亦面前的锅里。
　　面粉发酵后做成巴掌大小的圆饼，饼皮焦黄酥脆，一圈圈螺旋状的脆皮像是给饼裹了一层酥，轻轻一动酥皮就掉下来油黄油黄的渣。
　　饼心也一层一层香糯柔软，外酥里嫩的结合让平平无奇的面粉香飘十里。
　　沈亦瞥了眼锅里刚炖上的猪肉。
　　浓浓的腊汁香气，汤汁是焦糖色，猪肉的油花被煮了出来，亮晶晶的浮了一层。
　　只要将猪肉煮的入味软烂，剁成肥瘦相间的肉沫加在酥皮饼中，再浇上一小勺味道咸香满满都是猪肉精华的腊汁，就是一道特色的陕西美食——腊汁肉夹馍。
　　肥而不腻的腊汁肉与外酥里嫩的焦黄酥饼相结合，入口既有肉香，也有面粉的敦厚感，满口都是蛋白质与碳水结合之后的满足，只需一口，所有将死的烦恼都会被暂时忘却。
　　就在沈亦激动地等着腊汁肉出锅时，诱人的香味似乎将某个不速之客引了过来。
　　是安锦芙。
　　沈亦回过头，发现她正扒在铁门探视小窗上往里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还没出锅的肉：“你在做什么？”
　　“哦，我有点饿了，所以就做点饭吃……”
　　“我是问你在做什么饭。”安锦芙估计觉得扒在门上有点累，干脆开了门进来，“这是什么东西？”
　　“哦，这是肉夹馍。”腊汁肉正好出锅，沈亦捞了一小块肉，在案板上剁成肉沫，热气腾腾的香味刺-激着味蕾，还没等夹进饼里，安锦芙就已经忍不住了。
　　她咽了一下口水，盯着沈亦的动作：“我能尝一块吗？”
　　沈亦做了五六个饼，倒也不差她这一口。
　　于是他先夹了一个，递给安锦芙：“尝尝吧。”
　　自小长在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安锦芙吃东西向来是斯文的，可捧着饼大口咀嚼的时候哪里还有一点淑女样子，一边吃手里的还一边盯着锅里的，嘴巴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瞪大眼睛夸赞：“好吃！”
　　她迅速地吃完一个，把掉在手心里的酥皮渣渣也一并倒进嘴里，然后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沈亦有点纳闷，不知道她这吃了就跑的操作是在干什么。
　　结果五分钟后。
　　安锦芙端着个盘子过来，满眼恳求：“能给我……把这个盘子装满吗？”
　　沈亦：？？？
　　总共六个肉夹馍，两人各吃了一个，还剩四个。
　　沈亦为难道：“我就剩四个了，正好是我两天的口粮，都给你了我吃什么？”
　　“对啊，”安锦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两天……”
　　“两天后你要是没了，我还到哪儿吃去？这可不行！”
　　安锦芙后悔地说：“早知道你做饭这么厉害，我就最后再抓你了，把你留在上面好好地做几天饭！”
　　“不过现在也不迟！”
　　说着，权利滔天的NPC立刻调整了沈亦的时间。
　　叮——
　　【淘汰倒计时：999999:59:59】
　　沈亦：？？？


第十二章 
　　江衍跟个矿工似的在密道里挖墙凿壁，又是判断密道内的风向，又是分析流通的气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在半日之后找到了沈亦被关押的暗室，却发现这人居然安逸地跟安锦芙坐在一起聊茶话会。
　　两人桌前摆着一案桌，桌上有桃花小酒，还有各色美食：流心蛋挞、**奶茶、鸭掌鸭脖这些辣味小吃也有，樱桃水果也一应俱全。
　　安锦芙手里捏着一块牛轧糖问沈亦：“这牛轧糖到底是如何做的？你离开之前一定要教会我方法。”
　　沈亦点点头：“很简单。”
　　“人世间美食千千万，你今日所见连万分之一都没有。”沈亦咂嘴道，“天下唯美食不可负也！”
　　安锦芙认同地点头：“没错！狗男人哪有鸭脖香！”
　　江衍：？？？
　　等安锦芙吃到打饱嗝，开开心心的捧着奶茶离开之后，江衍这才撬开铁门来到暗室内：“你过得很快活嘛。”
　　沈亦愣了一下，明显对江衍的到来有些意外。
　　想了想才纳闷道：“奇怪啊，我明明跟安锦芙聊过了，她答应我不再抓人进来的……”
　　“怎么还是抓了你？”
　　江衍嗤了一声：“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用？”
　　又顿了顿才道：“我是下来救你的。”
　　沈亦实在是太意外了。
　　首先游戏开始之前系统颁布的那个瓜分淘汰队友积分的规则，分明就是在挑唆几个玩家互相出卖。
　　队友们倒还算理智，没做出自相残杀的事情，可冒着生命危险来地牢里救人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江衍不像是那种心软的人啊……
　　见沈亦一直盯着他看，好像他脸上长花了似的，江衍稍微有点不自在：“走不走？”
　　“走走走！”哪有不逃的道理，虽说他挺喜欢安锦芙这个食客的，可到底这人是个危险分子，他们还是得以完成任务为第一使命。
　　江衍本来是打算带着沈亦原路返回的。
　　来时的路虽然艰难，但往回走还算是熟路，应该很快才对。
　　然而当两人一起回到安锦芙卧室被江衍用榔头砸开的那个洞口时，才发现洞口居然已经被堵上了。
　　自上而下压了沉重的巨石，饶是江衍武力值爆棚，石头也无法轻易推开。
　　沈亦手里举着一盏煤油灯，将密道里本就稀薄的氧气燃得所剩无几。
　　看着江衍越来越冷冽的脸色，他连忙想要熄灯。
　　“不用熄灯。”江衍没有再试图和密道的巨石抗争，而是转而往密道的更深处走，“我们找找别的出口。”
　　江衍不说，沈亦也大概明白是谁把洞口堵上的。
　　“没关系，就算暂时找不到出口，我也死不了。”沈亦试图安慰他，“安锦芙把我的淘汰时间调整了。”
　　他把自己惊人的淘汰倒计时展示给江衍看：“所以就算不走，我大概也能在这个副本度过……一百多年？”
　　江衍：……
　　“我说过我是来救你的，就一定会把你救出去。”江衍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巴巴的来救人了结果人质过的比在上面还滋润的情况，心理多多少少有点落差感，“跟着我就行了，我是不会让你在地窖里跟个咸菜一样永远不见天日的。”
　　咸菜沈亦突然有点感动。
　　他之前居然还误解江衍，以为他是个女装癖变态，现在想想这人简直正人君子到不行啊！
　　比其他恨不得趁早弄死他拿他积分的废物队友相比，江衍实在是个强大且善良的存在！
　　沈亦感动道：“你人真好！”
　　江衍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谁知道对方又来了句：“我觉得你特别像一道我很喜欢的菜。”
　　“红焖肘子。”沈亦认真地说，“厚重强大，还特别实在！”
　　江衍：？？？
　　一路听着沈亦有一搭没一搭地拿各种奇葩食材比喻他，江衍好不容易在迷宫般的密道中带领小厨师找到真正的入口。
　　这里应该是在段宅的后院方向。
　　入口处有一道九曲回肠的旋转石梯，顺着石梯上去，是一道漆黑的石门。
　　江衍试图把门踹开，然而这道门似乎非常厚实，踹了好几脚都不动如山。
　　一般这种很难打开的石门，都是存在某些开门机关的。
　　或是暗藏在地下的按钮，或是石墙上的掌印，沈亦在石门周围点着灯转了转，果然发现了机密。
　　石门对面有一张不算太大的石桌，桌上摆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瓷瓶。
　　瓷瓶被固定在桌上，桌前还有一只打击乐器似的小木槌。
　　江衍拿着木槌在瓷瓶上敲了敲，每个瓷瓶都会发出不同的音色，如果连续敲击，瓶子们就会发出清脆连贯的乐声。
　　“你快看！”沈亦将油灯凑近，很快发现了这七只瓷瓶的不同。
　　每个瓷瓶的瓶身都印着一朵丁香花，花的姿态各不相同，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本名叫《丁香》的图册。”沈亦盯着瓶身的花纹笃定道，“这些图案还有颜色，跟那本图册里的丁香花是重合的。”
　　江衍也明白过来：“所以……是要按照那本图册的颜色顺序，来敲击这些瓷瓶？”
　　且不说图册已经被段家俞一把火烧了。
　　就算图册还在，那也是在鲁秋山那里，总共五十多页的丁香花，只看了那么几分钟，谁能记得花纹和颜色的顺序？
　　“我记得。”沈亦沉声道。
　　江衍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后就见沈亦举起小木锤，依次在瓷瓶上敲击。
　　瓷瓶的声音清脆悦耳，江衍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一阵好听的乐声，然后身后的石门就缓缓打开了。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从小的记忆力就很好。”沈亦耸了耸肩，“但很可惜，我每次的记忆时间都很短，最多不超过一周。”
　　“我朋友们说我这种能力或许叫……短效记忆？”
　　江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眉心蹙了蹙：“所以其实很久之前的事情，你反而记不起来？”
　　“这么说吧。”沈亦道，“我感觉我的大脑就是一个容量有限的内存条，空间满了就会自动删除一些不是特别重要东西。”
　　“可人的脑容量应该是限度很大的，我能明显感觉需要我记忆的东西并不是很多，但是……”沈亦叹了口气，“就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占据着我的大脑一样。”
　　“而我对那样东西却一无所知。”
　　江衍眯了眯眼：“就像一个容量巨大的隐藏文件。”
　　“这个比喻很恰当！”沈亦点头冲他比了个赞。
　　和他盲目乐观的心态不同，江衍倒是一直皱着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密道外直通的是一间小屋。
　　这屋子因为跟后院的茅房柴房在一起，所以几人当初搜证的时候并没有注意。
　　此时才发现其中的隐秘。
　　屋子虽小，却让沈亦和江衍两人大开眼界。
　　屋里满满当当挂着各色各样的假发、人-皮-面-具，还有各种不同职业、不同性别的服装。
　　是个五脏俱全的化妆室。
　　“这是安锦芙所有的伪装。”江衍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他盯着用衣架撑起来的各色人-皮-面-具：“为什么没有安锦芙躺在床上时……那张老太太的脸？”
　　……
　　另一边。
　　鲁秋山从院子里搬来了各种石砖石瓦，把江衍凿开的地洞堵得严严实实。
　　堵完还试着抬了一下，除非江衍是能够推到不周山的共工，否则绝不可能从这个地洞中逃出来。
　　他嗤了声，衍神……不过也只是个被吹上天的普通人而已。
　　只要这三个人依次淘汰，他的隐藏任务就绝不会被发现，而他也能轻而易举获得八份积分。
　　按照这个关卡的难度，单次通关积分至少也有五十分了，八倍……四百分？
　　他倒是不急着攒够积分离开闯关世界。
　　现实世界的他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打工族，身上的房贷车贷早就压得他苦不堪言了。
　　他为什么要回到那种水深火热中去？
　　鲁秋山喜滋滋的计算着自己的积分存款。
　　一次性到账四百分，省着点花他可以小半年不出来闯关了，又或者可以去享受享受。
　　按-摩spa？酒吧蹦迪？或者找个姑娘陪陪自己也不错……
　　“啧。你这人可真无耻啊。”
　　鲁秋山连忙回过头，那人笑了笑，摘掉自己身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安锦芙清秀娇俏的脸。
　　安锦芙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有些嫌弃：“陷害队友？”
　　“果然是你！”鲁秋山瞪大眼睛，喜不自已，“我就知道是你！哈哈哈我要赢了！只要取了你的血……”
　　“不过……”他想了想，“我要等那三个完全淘汰了再动手，还能留你几天。”
　　安锦芙勾了勾唇，目光危险：“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活的过他们呢？”
　　鲁秋山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试图离开安锦芙的视野：“你可不能破坏游戏规则！今天你已经抓走两个玩家了，按理来说一天淘汰一个才是规定流程！”
　　安锦芙转了转手腕：“规则？有个人告诉我，人要学会打破规则，不要被轻易束缚，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美食。”
　　“我原本打算听从他的建议，不再对你们动手来着。”
　　“可是，”安锦芙眯着眼，“你太无耻了，居然把主意打到我的厨师身上？”
　　“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作为本关的终极BOSS，如果我想淘汰你……是不需要倒计时的。”
　　啪。
　　安锦芙轻轻打了个响指。
　　面前的鲁秋山神情仍停留在错愕中，可身体却化成了一抹灰，彻底消失不见了。


第十三章 
　　阴暗逼仄的密室里突然出现了一点光。
　　靠在墙角昏昏沉沉的于嫣还以为自己看花眼，再次确认之后才发现那点光芒是从铁门的栅窗处传来的。
　　而且光源似乎也越来越近。
　　终于，有人暴-力拆卸了那道几乎让她绝望的铁门，江衍和沈亦的脸也在昏黄的烛光中渐渐清晰起来。
　　“衍神！沈大厨！”于嫣简直要暴泪了，她是怎么也不敢想的，两位大神队友居然不顾生命危险找到了关押她的密室。
　　于嫣激动地扑过去，那种从绝望中走出看到生的希望之感实在太让人难以自已了，她只想狠狠拥抱解救自己的队友。
　　不过在看到江衍冷若冰霜的眼神时还是及时刹住闸，扑向了另一位明显更温和的大神：“啊啊啊啊啊沈大厨！太谢谢你们了，以后你就是我爸爸！”
　　沈亦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这么热情的拥抱，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还是江衍冷着脸扯开于嫣替他解了围：“他是你爸爸？门可是我踹开的。”
　　于嫣立刻心领神会：“你们是我的再生父母！他是爸，你是妈！”
　　江衍：？？？
　　关押于嫣的密室和沈亦的密室正好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两人在安锦芙的化妆室里找到了另外一个入口，干脆就下去探了探，谁知道歪打正着找到了于嫣。
　　三人完好无损的离开密室，回到中院的时候倒是没见到鲁秋山的人影。
　　六福见几人安然无恙，口是心非地迎上来：“太好了太好了！几位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不像那位鲁先生……”六福露出遗憾模样，“他已经……”
　　已经没了。
　　江衍和沈亦并不惊讶。
　　多行不义必自毙，江衍挖开的密道口就是他堵的，为了独吞所有队友的积分，这个副本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明确表示是团队合作型，像他这种阴险的独狼反而才是最危险的。
　　于嫣倒是目露讶色。
　　沈亦直接问她：“还不打算说出你的秘密吗？”
　　于嫣神色为难，支支吾吾个不停。
　　人性使然，也不怪她。
　　陷入绝望时可以对恩人报以任何代价的感激，可一旦脱离危险，就总会瞻前顾后，希望为自己多留一点余地，为自己多占取一些利益。
　　沈亦从兜里把那张于嫣与段望生的合照掏出来。
　　照片上有四个人，中间站着于嫣和段望生，两人怎么看怎么登对，可沈亦却道：“让我猜猜……你其实和段望生，并不是情-人关系吧？”
　　于嫣一怔，脸色煞白。
　　沈亦笑着看她：“你不是丁香，也不是他的情-人，你的存在……只是他在百乐门的障眼法，对吗？”
　　没等于嫣回答，沈亦又低头看向那张照片。
　　两人身侧分别站着两个男人，他的手指在两人身上游移，最终落在了段望生身旁那个更高大俊朗的男人身上：“他才是段望生所谓的那个lilac。”
　　两个男人看似是普普通通的朋友，拍照时段望生的身体却微微向身旁的男人倾斜。
　　一个瘦削文弱，一个高大英武，所有人都会一眼被中间位置的一男一女吸引视线，却不曾想站在最右侧的那个男人才是主角。
　　于嫣见实在瞒不住，只好坦白道：“抱歉，这是我的隐藏任务。”
　　“我没想到你们能猜到。”她叹了口气，“没错，我并不是段望生的情-人。”
　　“他真正的情-人叫胡一鸣，是百乐门的经理。”
　　“男的。”
　　“就是你指着的那个人。”于嫣道，“他们常常在百乐门偷偷幽会，为了隐藏彼此的性向，才找到我做挡箭牌。”
　　“所以我觉得……段望生当初对江衍表白并不是什么男女通吃的癖好，而是他本来就喜欢男人。”
　　“只喜欢男人。”
　　隐瞒的性向终于被妻子发现，曾经以为他只是在花天酒地的女人还以为只要自己再温柔点，再隐忍点，或许能够换回他的真心。
　　可真相却几乎将她挫骨扬灰。
　　那个人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
　　哪怕刚结婚时的琴瑟和鸣也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能合理继承安家的家产，能给自己见不得光的性取向打一把保护伞。
　　所以她才一怒之下杀了他。
　　她已经允许那个丁香姑娘存在了，可谁知道……丁香姑娘甚至不是女人。
　　沈亦摸着下巴：“所以鲁秋山和段望生的关系根本不是普通朋友，也是情-人吧？”
　　江衍点头：“没错。所以安锦芙才对他憎恶至极，否则以狐朋狗友的身份是不足以让她动手的。”
　　至于沈少爷……
　　沈亦也终于明白他被安锦芙憎恨的原因是什么了。
　　因为丈夫的性取向让她对所有喜欢男人的人都充满了怨恨，恰巧沈少爷又是个高调的人，为爱一掷千金，还光明正大地跟唱戏的男人宣布情侣关系，好不大胆。
　　估计关于沈少爷兔儿爷的消息早就传遍全城了吧。
　　所以他才能成为安锦芙的眼中钉。
　　几人终于理清了整个故事的脉络去向。
　　段望生心目中的丁香姑娘是男人，还不止一个男人，他不但取向不正还三心二意，情-人一大把；而那个所谓杀了段望生，在他枕边留下白丁香的人，毋庸置疑就是满腔仇恨的安锦芙了。
　　江衍建议道：“我们三个现在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安锦芙不会一直躲起来，只要找到她并且完成【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的任务就可以了。”
　　于嫣问：“那我们怎么取血？难道要杀了她吗？”
　　“一滴血也是血，手指头扎一下就可以了吧？”沈亦有些不忍，“没必要杀人。”
　　“可是她会乖乖让我们取一滴血吗……”
　　三人还在讨论，就看到不远处段家俞神色匆匆地小跑过来：“丁香……那个丁香又出现了！”
　　江衍眉峰敛起：“在哪？”
　　段家俞立刻带着三人来到灵堂，只见段望生的棺椁上放着一束丁香，而段家俞又指了指灵堂后面的三个房间：“那几间房子里也都有！”
　　“你们要不要去分头看一看？”
　　于嫣正打算往身后的房子里跑，却被江衍一把拦住了。
　　她有点不解：“怎么了？不去看看吗？”
　　“去了你就得回到刚刚那个密室去了。”江衍抬眼看向段家俞，“据我所知，段望生没有弟弟。”
　　“更没有那种，人前脚刚死，后脚就在他灵前大展手脚的堂弟。”
　　段家俞焦急道：“你在说什么啊？”
　　然后又拉着离他最近的沈亦往旁边的屋子去：“你不信跟我去看看啊！走，咱们俩先过去……”
　　沈亦连忙躲开，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这只手腕纤细白皙，虽说段家俞身量矮，却不至于长着一身女人似的骨架。
　　段家俞对上沈亦质问的视线，终于放下伪装，勾了勾唇，喉间传来女人的声音：“前脚刚跟我畅谈人生，答应给我做一辈子饭的，后脚就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抬手顺着下巴的部位一撕，属于段家俞的人-皮-面-具被摘了下来，露出安锦芙精致的脸。
　　“居然是……安锦芙？！等等，她怎么变年轻了？！”于嫣被抓走时并没有看到安锦芙的脸，顿时觉得错过了一万个细节。
　　安锦芙并没有搭理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沈亦，盯得他头皮发麻：“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们都一样，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目光恨恨地看向江衍，气道：“一个戏子而已，有什么好？能让你们一个两个不顾他是男人，都为他倾心？”
　　沈亦非常想替江衍辩白几句：“被人喜欢也有错吗？错的是段望生，你不能把责任连带到其他不想干的人身上来。”
　　“你果然很喜欢他。”安锦芙嗤了一声，“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该那么放过你。”
　　“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我嫁过来之前，料想过丈夫会出-轨，也料想过会有难以化解的婆媳矛盾，甚至连丈夫家暴都想过了。”
　　“这些我都不怕，可偏偏……”安锦芙红着眼睛，“偏偏我的丈夫喜欢男人！”
　　“他压根一辈子都不会正眼瞧我一眼，我根本就是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感情的牺牲品！”
　　其实安锦芙的经历还是很让人同情的。
　　同妻。
　　被隐瞒、被欺骗、被彻彻底底耽误的一生，是所有女人想也不敢想的恐怖经历。
　　可安锦芙的重点显然错了。
　　沈亦蹙了蹙眉，纠正她的说法：“我们没有见不得光，至少我和江衍没有。”
　　“见不得光的只有段望生。”
　　“取向不是错，错的是隐瞒和欺骗。”
　　“段望生即使喜欢的不是男人，他也会是一个三心二意到处沾花惹草的混蛋。你该埋怨的不是我们这些跟他有着同样取向的人，而是他凭什么利用你做挡箭牌，让你成为牺牲品。”
　　沈亦认真地说：“你有一万种选择，却偏偏走了最极端的那种。”
　　“就像你不喜欢吃香菜，但却不能代表爱吃香菜的人就是错的，更不能因为别人喜欢香菜，就对他们恨之入骨，甚至想要永远消灭掉这个种群。”
　　沈亦指着一旁的江衍，说的坦坦荡荡：“我喜欢他的事情，从来没有遮掩，也从来没有分心。”
　　“我对他的喜欢不关乎性别，不关乎地位和身份。这样美好纯真的感情，凭什么成为你迁怒的对象？”


第十四章 
　　或许在过去那些信息交流并不发达的年代，人们根本不懂得骗婚这个概念。
　　女性长期处于压抑服从三从四德的教条环境里，潜意识里会认为被喜欢男人的丈夫骗婚，是会被人不齿和笑话的事情。
　　所以多数女性会选择隐忍，甚至连提出分开的权利都没有。
　　安锦芙显然就是那个牺牲品。
　　沈亦的话她似乎回味了很久，这才苦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动手吧。”
　　她伸出手腕，目光决绝：“不是要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吗？来吧。”
　　细白若葱的手腕上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沈亦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用一个受害者的血，去告慰施暴者的灵魂，这实在是说不通的道理。
　　再者，不论是戴望舒的《雨巷》，还是段望生心目中的那个丁香姑娘，代表的都是他们心中的希冀。
　　安锦芙会是段望生的心之所向吗？
　　于嫣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在沈亦耳边小声道：“怎么取血啊？用刀子剌个口子吗？”
　　不对。
　　安锦芙整个人的人设在此刻虽然是痛苦失望的，可当她伸出手时，却并没有太多的犹豫。
　　似乎在期盼着他们这么做似的。
　　江衍也早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为什么在安锦芙的化妆室里并没有看到那张枯老太太的人-皮-面-具？为什么在扮成老太太的安锦芙消失时，她的鞋子还在地上？段望生的丁香姑娘到底是谁……
　　还有诸多疑问未解，所以这绝不是正确答案。
　　沈亦皱着眉，口中喃喃念着《雨巷》的诗句：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他突然明白了一点。
　　段望生时常念叨的那个丁香一样的初恋，其实并不存在。
　　他喜欢男人，又见一个爱一个，不论是怎样的取向，他都是一个花心不忠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一个丁香姑娘让他夜不能寐难以忘怀？
　　他为了富足的生活骗取安锦芙的婚姻，他为了私欲追求江衍，又同时与多个男人保持情-人关系。
　　他从不考虑对他人的影响或伤害，只顾自己……
　　沈亦瞪大眼睛，和江衍对视了一眼。
　　对方显然也明白了其中缘由，默默朝一旁的棺椁走去。
　　果不其然，安锦芙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于嫣有些不解：“你们这是干嘛啊？”
　　沈亦看向安锦芙的目光很柔和：“在这个副本里，其实你根本不是主角。”
　　“你只是那个被渣男戕害一生，却又始终狠不下心来的人。”沈亦道，“就连对待我们这些玩家，你都只是暂时抓起来，并没有直接淘汰掉。”
　　“当然，如果鲁秋山没有做的太过分的话，你可能也不会对他出手。”
　　安锦芙垂下眼：“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心软的人。”沈亦的话音刚落，那边江衍已经猛地一把掀开了段望生的棺材盖。
　　漆黑的楠木哐当一声狠狠砸在地上，椁内躺着的并不是冷冰冰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身穿淡紫色锦衣，头发束成女子模样，只是一张脸枯老无比，眼睛绝望地睁着，求救般地看向江衍。
　　躺在棺椁里的人正是曾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枯老版安锦芙。
　　江衍冷漠地扫过他的脸，然后伸手在其下颌处摸索了一阵，一张逼真的人-皮-面-具瞬间被扯下。
　　露出段望生绝望而恐惧的脸。
　　他应该是被喂了什么丧失行动和语言能力的药，张着嘴巴发出动物悲鸣般的嘶哑声。
　　“你心软到根本没有杀害段望生。”沈亦笑了笑，“你将他假扮成老太太模样的你，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看着你怎么惩治那些与他而言，比你更重要的人。”
　　“不过你显然高估了他。如果他能说话的话……是绝不会为任何一个与他相关的人求饶的。”
　　“他自始至终爱的只有自己。所以他心目中那个最重要的丁香并不是你，而是他自己。”
　　于嫣总算明白过来：“所以【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说的其实段望生自己的血？”
　　“那亡魂呢？段望生没死，哪来的亡魂？”
　　安锦芙悲悯地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自嘲般笑道：“怎么没有亡魂？他走的时候，才刚刚三个月。”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丈夫和男人在一起厮混，也就是在那天晚上，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像是明白了他的命运似的，悄悄离开了我。”
　　安锦芙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赞赏地看着几人：“你们很聪明。”
　　然后又对沈亦道：“其实本来应该你们动手的，不过我得谢谢你让我明白什么叫为自己而活。”
　　“我为这个男人葬送了自己的一生，现在……是时候做一回主角了。”
　　她步伐坚定地走向那口棺材。
　　利刃在她手中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三人站在她身后，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终于，那把刀带着恨意般地狠狠落下。
　　叮——
　　【游戏通关。】
　　【游戏中淘汰一名玩家，通关积分三人平分，完成隐藏任务者，将获得额外双倍积分。】
　　眼前的景象渐渐淡去，段家不见了，安锦芙也不见了，到处都是一片雾蒙蒙地白。
　　临近离开这个副本之前，于嫣还是没忍住问：“安锦芙到底……有没有杀了段望生啊？”
　　没人看到最后的景象到底是什么样。
　　血溅当场却不代表人员伤亡。
　　沈亦想了想，告诉于嫣一个最好的结果：“她应该是割掉了他的小**吧。”
　　-
　　刺眼的强光之后，沈亦又重新回到了进入副本前的宿舍里。
　　连姿势都没变，半躺在沙发上，动作好像很悠闲。
　　系统很快完成了《雨巷》副本的结算，一条积分获得通知在他眼前弹了出来：
　　【恭喜您顺利通关《雨巷》，您在本关中获得原始积分80分，由于玩家江衍完成隐藏任务，您和江衍积分翻倍，您此次副本共获得：160分。】
　　沈亦目瞪口呆。
　　一方面他没想到这个关卡的积分居然比新手副本高出那么多，另一方面……江衍也有隐藏任务？
　　最重要的是，江衍完成隐藏任务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也翻倍了？
　　系统该不会是出故障了吧？
　　沈亦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白给的积分不拿白不拿。
　　财迷如他，就算完成一个副本之后手握160块巨款，也舍不得出去挥霍，准备凑合凑合在积分商城兑换一点食材，在家里做饭吃。
　　在副本外积分兑换食材要比关卡内便宜多了，按照他的食量，一天一个积分就足以满足。
　　再加上每天支付的房租一分，只要他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不应酬，不出门，每天完成一个80积分的副本任务，大概只需要四个月就可以攒够一万积分离开这个世界了。
　　沈亦顿时觉得胜利在望。
　　这么想想江衍那个九千多分的记录也没有多牛逼嘛。
　　正当他准备开始断情绝欲的僧人生活时，系统突然滴答滴答地弹出一长串好友申请。
　　沈亦对这个全息系统的操作还不太熟练，一打开好友面板就傻眼了：10987条好友申请？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附近的人向他发出共同玩乐的邀请：
　　【附近的靓妹妮妮邀请您去酒吧喝酒：沈哥哥来嘛来嘛！（入场门票10个积分）】
　　【附近的麻友三缺一邀请您进入麻将房：沈大厨，交个朋友。（入场门票8个积分）】
　　【附近的今天嗦粉了吗邀请您去他家烘焙：沈大厨快来教教我，凤梨酥怎么烤？！（入场门票0积分）】
　　……
　　沈亦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就在这时，系统弹出了一条阅读量过百万的热搜头条：【新人靠火锅肉夹馍征服NPC，中华小当家牛逼普拉斯！】
　　点开这条新闻，底下全部是各种网友的震惊体评论：
　　【这就是那个在新手关卡靠东坡肉通关的沈亦吗？！求求了系统让我跟他一组吧，不为别的就为吃（嘶溜）】
　　【说真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推理本直播看到饿的。】
　　【跪求大厨开直播互动吧！我想大厨能看到我流哈喇子的样子！】
　　【大厨的ID号多少啊！我要加他好友！我要付费吃饭！】
　　【守在大厨的直播间不走了，沈大厨下一个副本准备开哪个？我要看吃播！】
　　……
　　沈亦总算是明白了。
　　回想起之前那个系统工作人员说的直播的事情，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每个人的通关过程在副本之外的玩家是可以看到直播的。
　　除了新手关卡是每人必经之外，其他关卡不会重复，也就是说沈亦上次经历的《雨巷》副本再也不会有人重新玩第二次了。
　　这也就为系统催生出了一个新的创收项目。
　　直播。
　　直播的过程中只要玩家开通直播互动，不但能看到观众的弹幕，还可以接受打赏。
　　沈亦点开直播项目栏，自己参加的《雨巷》副本就在榜首挂着，持续飘红遥遥领先。
　　后面两条视频是系统记者对于嫣和江衍的采访。
　　记者：“你觉得沈亦厉害还是江衍厉害？你更喜欢跟谁做队友？”
　　于嫣端水大师：“两个人都很厉害啦！不过我更想跟沈亦做队友，他做饭太好吃啦，那顿火锅真的yyds！”
　　记者：“你觉得沈亦做饭真的那么好吃吗？”
　　江衍面无表情：“我又没吃过。”
　　弹幕里一片哈哈哈哈哈，纷纷心疼衍神。
　　新手关卡的东坡肉他好面子没吃到，《雨巷》的火锅趴他不能吃辣，就连沈亦跟NPC在密室里烤肉夹馍的时候他还在兢兢业业挖矿洞。
　　沈亦看着弹幕也没忍住笑出声。
　　系统好友后台还在不停的弹出申请消息，他根本来不及看，只能忽略不计。
　　正当他在直播界面研究怎么在下个副本开通直播互动时，一条好友申请居然霸道的弹屏出来，霸占了他面前的整个屏幕：
　　【来自系统餐厅的消息：沈亦先生，请问您有兴趣来餐厅就职吗？薪资每日两个积分，996工作制，期待您的回复。】
　　什么玩意？
　　沈亦迅速点了叉，继续研究直播的事情。
　　结果这个消息居然在他关闭之后又锲而不舍的弹出来三次，他烦的想要拉黑，消息又弹出来第四次，说话方式终于没那么官方了：
　　【来自系统餐厅的消息：哥！沈哥！沈爷爷！求您来我们餐厅工作吧！自从您的视频出了之后，来我们这儿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工资您定，您愿意工作几小时都行！】


第十五章 
　　作为费蒙酒店的顶级大厨，沈亦每周收到来自希尔顿、喜来登、宝格丽之类的酒店猎头跳槽邀请数不胜数，这个什么系统餐厅简直太不够档次了。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所谓的【愿意工作几小时都行】其实就是按照老板要求“自愿”加班，【工资您定】就是“你想要的这个薪酬只要努力工作，以后肯定能达到的”这种画饼答案。
　　他也是老打工人了，什么不懂？
　　沈亦嗤了一声，火速点叉。
　　为了防止被这些烦人的招聘小广告频繁打扰，工作狂沈亦决定赶紧进入下一个副本。
　　直播界面那里他也搞清楚了，只要他打开直播互动，就可以看到关卡外观众发送的弹幕，如果互动效果好，某些土豪观众说不定就大打出手为他砸钱了。
　　想想现实社会里那些动动嘴皮子就赚得盆满钵满的主播们，沈亦顿时觉得自己暴富之日就在眼前。
　　找到开启新副本的入口，一阵熟悉的白光过后，沈亦来到了一道古代城门前。
　　城门外是荒芜的草地，远处有树林，此时城门紧闭，只能隐隐听到城内传来的喧哗声，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游戏还没开始，这会儿应该是在等其他路人队友上线。
　　也不知道这次会遇到什么样的队友，但愿来个牛逼一点的，最好能带飞的那种……
　　沈亦思绪还没飘远，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马赛克光影。
　　接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江衍眯了眯眼，显然也有些意外。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样的猿粪！】
　　【上个副本CP没嗑够的我终于圆满了！】
　　【大佬们也太努力了吧，这不是才刚下了副本吗，怎么又开一个！咸鱼如我，已经一周没有开新副本了……】
　　【沈大厨沈大厨看到我！这次做什么饭？！】
　　【跟着中华小当家学做美食节目开始啦！】
　　……
　　沈亦正准备上前跟江衍打招呼，视线就被层层叠叠的弹幕糊住了。
　　什么鬼？这么多人？
　　这弹幕的怼脸水平简直堪比B站啊！
　　沈亦受宠若惊了一下，不过为了顺利进行副本，尽量不被弹幕干扰，他只能暂时关闭满屏的文字，上前跟江衍打了个招呼：“又遇到你啦，合作愉快呀！”
　　江衍跟他握手：“你也不休息一下，不累吗？”
　　“还好吧，呆着也没事儿……”沈亦话还没说完，眼前就砰地砸出来一条金色的粗体弹幕。
　　奇怪，他不是关掉弹幕了吗？
　　【用户亦条江CP我锁了砸了一个深水鱼雷，并表示：啊啊啊啊啊握手了！四舍五入等于亲了！】
　　沈亦：？？？
　　第一次收到打赏，系统还好心跳出来解释：
　　【1枚深水鱼雷=2积分，系统与主播五五分成，您将获得1个积分的打赏奖励。】
　　沈亦就有点搞不懂了，他只是跟江衍握了个手……就有人打赏？
　　“你开直播互动了吗？”沈亦没忍住问江衍，他人气那么高，估计直播间也挤得爆满吧？
　　谁知道江衍漫不经心地答道：“开那东西干什么？我又不缺钱。”
　　砰。
　　【用户吱吱加油鸭砸了一个深水鱼雷，并表示：这个雷是给衍神的！不过给老婆了就跟给衍神一样！百年好合！】
　　沈亦：……麻了。
　　为了防止这些土豪观众总是语出惊人地砸票吓唬他，沈亦决定尽量跟江衍保持距离。
　　还好没一会儿，又上线了两位玩家。
　　系统立刻宣布玩家到齐，并公布游戏规则：
　　【本关卡为分组竞争模式，两人一组，获胜组通关，失败组淘汰。】
　　这无疑是最危险的游戏模式。
　　玩家除了要面对NPC的威胁之外，还要时刻提防同为竞争对手的队友。
　　沈亦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江衍，要是跟他分在对立组，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赢了……
　　江衍也恰巧转过头，两人视线相触。
　　站在江衍旁边的那个玩家立刻哭天喊地：“卧-槽你们两个大佬不会要组队吧？！”
　　他长得不太高，白白胖胖的，像个球一样直接扑到江衍面前：“衍神！衍哥！看在咱俩一起做过NPC的份儿上，你带带我！求你了！”
　　江衍眯着眼打量他：“你是……”
　　“孙飞宇啊！”男人捧着自己那张胖脸，“我在新手副本跟您搭档做NPC的，我是那头猪！”
　　江衍点点头，约莫是想起来了。
　　见沈亦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孙飞宇立刻狗腿至极地跑过去：“沈大厨您还记得我吗？我不是说您不好，您也很厉害，但我毕竟之前跟衍哥组过队的，我们可能更默契一点……”
　　沈亦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盯着他看了半晌：“你就是那个差点被我红烧了的猪？”
　　“噗嗤。”站在沈亦身侧的男人被逗笑了。
　　他一直没说话，作为唯一的陌生玩家，并没有先跟名声在外的江衍打招呼，而是来到沈亦面前，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沈亦，久仰大名了，我叫林晖。”
　　林晖看起来像个大学生，瘦瘦高高的，长得也挺帅，嘴边还有个梨涡。
　　他毫不避讳地表示：“我想跟你一组，不知道你愿意吗？”
　　江衍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然后往沈亦身旁挪了几步，颇有种宣示主权的架势：“恐怕系统不会让大家自行组队的。”
　　孙飞宇一脸不解：“啊，为什么啊？”
　　沈亦也很赞同江衍的看法：“竞争关卡嘛，强者会为了胜率跟强者组队，这个游戏就不那么公平了。”
　　果然，两人的推理没错，系统很快颁布了分组情况：
　　【A组：江衍，孙飞宇】
　　【B组：林晖，沈亦】
　　叮——
　　【通关规则：本关卡需要两组玩家抢夺三个徽章，获得两枚以上的小组获胜。三个徽章分别在：屈原、曹操以及陶渊明三位NPC手中，玩家请自行寻找线索，找到三位NPC。】
　　屈原、曹操和陶渊明？
　　这是语文书里哪个章节？
　　沈亦用力回忆自己在表弟家长会上翻阅语文课本时的记忆，这几人应该是同在一个诗词单元。
　　时间距离有点久，他记不清诗词内容，但大概标题和顺序还是记得的。
　　两首《诗经》，屈原的《离骚》以及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再就是《涉江采芙蓉》、《短歌行》和陶渊明的《归园田居》了。
　　与沈亦对关卡内容的好奇不同，江衍似乎对分组情况更为烦躁一些。
　　他瞥了眼身旁的孙飞宇，表情嫌弃：“怎么真的是你。”
　　孙飞宇举起手发誓：“我会认真完成任务的！绝不会拖您的后腿！”
　　系统宣布游戏规则后，随着游戏开始的滴声响起，四人面前的那扇城门终于缓缓打开。
　　与城外的荒凉不同，城内一片喧闹，隐约可见热闹的集市和行色匆匆的路人。
　　几人正打算进城，城门内就走出一行人，显然是朝着他们来的。
　　为首的是个穿着粗布麻衣古装的中年女人，嘴边还长了颗黑痣，看向几人的眼神跟打量商品似的。
　　她嫌弃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游走了一圈：“就这四个？”
　　身旁的另一女人低头恭敬道：“好不容易才找来这四个……”
　　“行吧行吧！”中年女人撇撇嘴，“质量也得过关啊，下等货可没人要！”
　　说着，她缓缓踱步到江衍面前，仰头打量一番：“啧，这个长得还算不错……”
　　“会织布吗？”她毫不客气地问。
　　江衍面无表情：“不会。”
　　“真是废物……”中年女人嗤了一声，又来到林晖面前，“你呢，会织布还是缫丝？”
　　林晖怔了下：“都不会。”
　　“看你找的都是什么好货！”中年女人明显不耐烦了，来到沈亦面前站定。
　　沈亦气质温润，长相也帅，不过前两个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她还是不怎么放心：“你会做什么？别告诉我跟他们俩一样什么都不会……”
　　沈亦想了想：“我会做饭。”
　　中年女人有些诧异，挑眉看他：“能做成什么水平？”
　　沈亦：“反正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想不到你还是个厨娘！”中年女人终于露出点欣喜的模样，又问他，“还会做什么？会背《诗经》吗？男人如果不会背《诗经》可是嫁不出去的……”
　　嫁？
　　沈亦觉得她的用词有点怪，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唯一记得的一首背出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中年女人很高兴，一把将沈亦拉到身后。
　　一旁的孙飞宇见中年女人没询问他，有点纳闷：“您怎么不问我呢？”
　　“哦。”女人嫌弃地打量着他，“你会洗衣服吗？”
　　这谁不会啊。
　　孙飞宇立刻点头。
　　中年女人嗯了一声，拉着沈亦对身旁那个管事的女人道：“行了，这个跟我走。”
　　“那两个卖到妓馆，那个胖的送去浣衣局。”
　　江衍、林晖、孙飞宇：？？？


第十六章 
　　妓馆、浣衣局，还有沈亦面前疑似人贩子的中年大妈，虽然都不是什么善茬，可四人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
　　这应该是他们探索副本线索的开始。
　　城门内外差异明显，城外荒无人烟，城内却热闹繁华。
　　路边摆摊卖东西卖小吃的，街边卖艺耍杂技的，还有各色酒馆饭馆幡旗飘飘，足以见得居民的富足。
　　浣衣局在城门最西边的位置，所以孙飞宇从一开始就跟几人分开了。
　　眼下走到小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对面就是一座灯红酒绿的花楼，引着江衍和林晖的女人跟带着沈亦的中年大妈告别：“秦管事，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小男人怕是能在妓馆卖掉不少钱，您的那份我到时候自会送到城主府上。”
　　被称作秦管事的大妈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说着就要带着沈亦往反方向走。
　　堂堂衍神要被卖进妓馆，啧啧……
　　沈亦颇为同情地看了江衍一眼。
　　江衍面如冰霜，发现沈亦可怜巴巴地朝他望过来求救，不由得有些心软，开口问那秦管事大妈：“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有你什么事？”秦管事瞪他一眼，“你一个妓人，乱打听什么？”
　　“果然男人没有一个是安分守己的好东西！”
　　江衍：？？
　　沈亦乖乖跟着秦管事走了。
　　其实从进城开始，他就发现了这城内的不同。
　　这里街上买东西的、酒馆的客人、路上的行人，大多都是女人。
　　鲜少有的那么几个男人都跟丫鬟似的跟在女人身后，要么端茶倒水，要么拎东西，态度毕恭毕敬的。
　　甚至他刚刚还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一手搂着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两个男人小鸟依人地靠在她身边，还偷偷摸摸地争风吃醋。
　　至于江衍他们要去的妓馆……
　　沈亦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穿着水红色绣袍的老-鸨子都是个留着大胡子翘着兰花指的男人。
　　他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是一个与现实性别全然对调的女尊世界。
　　在这样一个女人做主男人垫底的地方想要找到屈原、曹操和陶渊明三位大佬，似乎有点难度啊……
　　沈亦走在秦管事身后，尽可能恭敬地开口：“秦妈妈。”
　　他花了一个积分从系统中兑换了几颗玻璃弹珠，悄悄塞进秦管事手里，编谎道：“这是我家祖传的宝物，据说是从西域进贡的宝珠，都孝敬秦妈妈了。”
　　秦管事总觉得手里几颗珠子的质感摸起来怪怪的。
　　不过少见的东西都是好货，更何况她从来没见过这玩意，自然认为它们是珍贵的。
　　所以跟沈亦说话的态度都好了不少：“我看这几个里面就你最懂事！等进了城主府，以后什么荣华富贵没有？男人啊，这辈子就是讨好女人的命，你只要把城主伺候好了，地位自然就上去了，谁还敢瞧不起你？”
　　说完还拍拍他的肩：“不要因为自己是个男人就觉得自卑！”
　　沈亦：？？？
　　秦管事讲了这么一大通，沈亦也大概明白了他将要面临的情况。
　　作为四人中最“优秀”的他，是被弄来伺候城主的。
　　玻璃珠子不能白给，他必须尽可能地多打听一些情况：“秦妈妈，我想向您打听几个人。”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秦管事自然懂这个道理：“什么人？”
　　“屈原、曹操和陶渊明三人，您可有听过？”
　　果然秦管事听到这仨名字之后仍一脸懵逼状：“男人女人？”
　　“男人。”
　　“是什么样的男人？”秦管事问，“每日我经手的男人可不少，倒是没听说过你这几个名字……”
　　沈亦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这三位大佬：“他们都是……很有才华的男人。”
　　“哦——”
　　秦管事立刻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信誓旦旦道：“有才华，就证明这三个都是很优秀的男人咯？”
　　“你放心，所有优秀的男人都在我们城主府！城主每月都会选拔一批男人，从中挑一个娶进门，你就是这个月的候选人。”
　　“只要你顺利嫁给城主，想必就能见到你这三位兄弟啦！”
　　每个月……娶一个？
　　这位城主的后宫怕不是能开演唱会了吧？
　　沈亦跟着秦管事来到了一栋气势恢宏堪比皇宫的豪宅。
　　两人高的朱红色大门口守着两位穿戎装的女将，秦管事跟她们打了招呼之后，就带着沈亦来到了后院。
　　沈亦这才后知后觉他并不是唯一候选人。
　　足球场大小的后院里站满了人，他进城之后遇到的所有男人的总和怕都没有这一院子的人多。
　　烈日炎炎，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挤在一起，更让人汗流浃背了。
　　秦管事把沈亦领到后排，嘱咐了他两句就跑到一边纳凉去了，只剩沈亦站在太阳底下跟这群男人面面相觑。
　　他们长相都不错，能看出来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有几个还在打量他：“啧，又来一个，城主喜欢媚一点的，他长得太寡淡了，估计一轮就要被淘汰。”
　　“那可说不定呢，说不定人家有别的本事。”另一人掩嘴偷笑。
　　旁边一个严肃些的男人指责他们：“成何体统！黄花大闺男怎么能说这种玩笑，实在是不守夫道！”
　　沈亦：……
　　没一会儿，屋里走出来一个不论衣着还是气质都更端庄些的中年女人，她严肃地打量了一圈，众人的窃窃私语声立刻戛然而止。
　　中年女人厉声道：“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将你们为城主准备的礼物呈上来，城主满意的即可留下进行二轮选拔。”
　　“礼物不必贵重，但必须是你们亲手做的。”
　　沈亦很快看到身旁几个男人从包裹里偷偷掏东西出来。
　　有人拿了刺绣香囊，有人做了一双精致的花头鞋，还有人带了胭脂水粉，更有甚者直接抱了一卷丝布过来。
　　倒都是和女红相关的东西。
　　沈亦实在想不到自己送啥。
　　他两手空空，就裤子口袋里放着半包用过的卫生纸。
　　不过既然是要亲手准备的东西……
　　他绕过人群，悄悄来到管事的中年女人旁边：“我想借用一下贵府的厨房，不知道可以吗？”
　　……
　　半个小时后。
　　沈亦用系统兑换来的奶油、砂糖、芝士还有冰块和冰淇淋球，以及草莓、蓝莓、芒果等水果，做出了一道适合炎炎夏日的冰镇甜品。
　　奶味香甜的冰淇淋球混着浓郁的芝士风味，入口冰爽甜蜜，再配上爽口的水果，一点也不觉得腻。
　　冰块垫底可以保持冰淇淋的形态，冰淇淋表面还洒了一层巧克力碎，躁郁闷热的夏季来一口入口即化的冰淇淋，心脾沁凉，奶香味甜到心底，所有的烦闷都会一扫而空。
　　更何况是根本没有尝过现代牛奶加工制品的古代人。
　　沈亦刚把这么一道精致的甜品端出来，直播间里的打赏都跟疯了似的砸出来：
　　【用户夏日绵绵冰砸了两个深水鱼雷：啊啊啊啊这个冰淇淋看起来好好吃啊！系统餐厅就只会做甜筒，还齁的要命！跪求沈大厨开甜品店！】
　　【用户老婆我的砸了五个深水鱼雷：我不允许我的老婆用这么好吃的冰淇淋去讨好别的女人嘤嘤嘤！】
　　【用户8527砸了一百个深水鱼雷：多兑换点材料，不用心疼钱，给他们这些土包子一人一份，我就喜欢看他们被美食打脸的样子。】
　　从进入游戏开始，一个两个的深水鱼雷就没断过，沈亦也一直没当回事。
　　可这个砸了一百个雷的土豪观众实在是太吸睛了。
　　沈亦悄悄打开弹幕，果然满屏都是给土豪跪的。
　　他小声对这位8527道了谢，直播就要有直播的素养，既然榜一大佬砸了钱，他就得规矩办事。
　　于是他花费五十个积分兑换了一大桶冰淇淋，没有做的太复杂，只是分成一些蛋筒冰淇淋给其他人。
　　男人女人都有份。
　　刚刚还为自己的礼物够不够好而担忧的男人们此刻统统围在厨房，看沈亦的眼神比看城主还要热切：
　　“沈公子！能再给我一个吗？”
　　“太好吃了！沈公子你可真厉害！”
　　“沈公子，我用这个香囊来换，你可以多给我一只吗？”
　　沈亦：？？？香囊不是用来孝敬城主的？
　　除了这些来竞选小妾岗位的男人，就连城主府的几位在职工作人员也成了沈亦冰淇淋的迷妹，那个最严肃的中年管事还信誓旦旦地跟沈亦打包票：“你放心，就算你没办法嫁给城主，我肯定也会在厨房给你找个一官半职做做！”
　　另一边。
　　雍容华贵气质卓然的城主大人正靠在凉塌上乘凉。
　　身旁的两个男仆一边扇扇子，一边往楼下望。
　　看他们那些外勤人员吃的香的，什么时候贴身伺候城主倒成了苦差了……
　　两个男仆对视一眼，心思早就飘到楼下人手一个的冰淇淋上去了。
　　真想尝尝啥味儿啊……
　　“我在跟你们说话呢！”城主突然坐了起来，厉声呵斥两人。
　　两人连忙跪下，心思全放在楼下的冰淇淋上，根本没注意听城主刚刚说了什么。
　　城主来到二楼的阳台，顺着两个男仆的视线往下望，果然看到了忙忙碌碌的一院子人。
　　她就说这第一批选拔的礼品怎么还没送上来，这群人到底在楼下干什么！
　　“来人！”她气急败坏地指着明显被众人捧在中央的沈亦，“就是他在捣乱？把他给我捆起来！”
　　下人捧着一个冰镇食盒战战兢兢地来到城主面前，小声道：“城主，这是……这是您说要捆的那人做的餐食，他说让您务必先尝一口。”
　　食盒散发着丝丝凉气，倒是让燥热的城主忍不住想靠近。
　　罢了，就先吃一口。
　　然而一口之后就是绵绵不绝的第二口、第三口，直到把盘子都扒拉干净，骄傲矜持的城主大人依然意犹未尽。
　　她尝到了无数种感觉。
　　就像在闷热的夏日跳进沁凉的水中嬉游，就像被包裹在香浓甜蜜的冰镇牛奶里，就像四周满是冰爽的花果香气……
　　城主闭着眼睛回味无穷，等到楼下传来下人们绑人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连忙冲着院子里喊：“慢着！”
　　侍卫带着被捆好的沈亦站定，鞠躬道：“回禀城主，人已经绑好了。”
　　“既然绑好了……”城主打量着沈亦的脸，倒是长得细皮嫩肉的，“就直接送我房里来吧。”
　　说完又好似想起来什么，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冰淇淋勺：“先让他再做几份刚刚那吃食，然后再绑过来！”
　　沈亦：？？？


第十七章 
　　吟哦软语，琴音袅袅。
　　美酒味、脂粉味、还有暧-昧不绝的娇笑声，刺-激着这里每个人的荷尔蒙。
　　这就是男人们的天堂——青-楼。
　　不过这个青-楼却完全不一样。
　　豪爽喝酒的是女子，台上莺歌燕舞的是男子。
　　江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去青-楼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这样的神奇经历。
　　一进门就被管事女人推给了长着大胡子穿着红纱衣的妈妈桑，那人身上的香味熏得人头疼，还翘着兰花指点起江衍的下巴：“哟，真是个漂亮妹妹，咱们牡丹楼要换头牌啦！”
　　江衍屈辱地躲开他的手。
　　“啧，还是个烈性子。”妈妈桑掐着嗓子嘲讽了他两句，又去看旁边的林晖，“这个也不错，小伙子还是处-子吗？”
　　林晖尴尬地跟江衍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答。
　　妈妈桑拉过林晖的胳膊，看了眼便嫌弃道：“守宫砂都没了，被卖到青-楼来也只是下等货！”
　　林晖：……
　　两人的到来让整个牡丹楼都沸腾起来。
　　来找乐子的女人们哪里见过这等绝色，各个搂着怀里的，看着台上的。
　　怀里乖巧叫姐姐的小公子气得捶小拳拳，女人们扔下一锭银子就纷纷往妈妈桑这里来，准备打听打听这两个绝色。
　　妈妈桑阅男无数，当然知道这次送来的两个有多极品。
　　眼看着台下的客人们各个都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连忙悄悄把两人拉到后院，搞了朱砂过来给两人分别点了两个点，然后兴冲冲地把人拉上台：“牡丹楼今日又来了两位新的公子！”
　　说着拉着两人的手臂露出刚点的朱砂：“拍卖初-夜！”
　　江衍、林晖：？？？
　　台下的客人们欣喜若狂纷纷叫好，各种金银珠宝一连串地砸上来。
　　衣着华贵的女人们举手出价：
　　“我出十两金！买右边这个！”
　　“我出二十两金！我要左边这个！”
　　“我出五十两！”
　　“一百两！”
　　……
　　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价，两位上了年纪但一看就很富有的阿姨拍得了两人的初-夜权。
　　妈妈桑举起林晖的右手：“这位……小舞公子！由孙夫人四百二十两金拍得初-夜！”
　　“这位……”又举起江衍的手，“小蝶公子！由张夫人一千两夺得头筹！”
　　江衍顺着望向台下，果然看到了一个身材壮硕穿金戴银的女人在跟他抛媚眼。
　　被选中的公子当然要下台梳妆打扮。
　　妈妈桑领着两人来到二楼更衣间，分别扔给他们一件薄如窗帘纱的白色纱衣，色-眯-眯地笑道：“快换上，梳洗打扮一下再下楼！”
　　好不容易等这个油腻的老男人出了门，林晖这才松了口气，找了把椅子坐下：“我们总不能真的换衣服陪楼下那些女人……”
　　他实在说不出口后面的话。
　　江衍面色如铁，四处打量了一下楼上的情况，推门走了出去。
　　林晖连忙跟上。
　　更衣间隔壁的房子应该是牡丹楼里公子们的休息室。
　　两人顺着楼梯走，果然看到了这会儿没客人正凑在一堆聊八卦的男人们。
　　“你们见到那两个新人了吗？长得确实不错！”
　　“那有什么用啊，你看那俩楞的跟块砖似的，女人们还是喜欢知冷知热的男人……”
　　“都怪他们俩，把风头全都抢去了，搞得我们今天都没有客人！”
　　“那我们想想办法好不好？给他们的茶水里放点泻药？”
　　……
　　几人正如火如荼地讨论着，然后就听砰的一声，有人卸了门板。
　　刚刚那个提议下泻药的目瞪口呆地看着江衍随手拆了门，心想这体格估计得双倍的药量才能起效。
　　林晖冲几人抱拳：“打扰了，想找你们打听点事情。”
　　几人往后退了退，紧张的望着他们：“打听什么？”
　　江衍说出三个名字：“屈原、曹操和陶渊明三人。”
　　“什么人啊，我们没听过。”说要下泻药那人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嗤了声，“跑到牡丹楼打听人，还真以为自己是良家妇男啊。”
　　江衍眯了眯眼。
　　面对刚刚那一屋子的女人他没办法动手，虽说只是个女尊世界，但他最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
　　至于男人……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他上前一步，一把摁在那人的肩膀上，勾了勾唇：“听说……你想给我们弄点泻药吃？”
　　秦楼楚馆的男人们各个都弱不禁风，被江衍这么一摁感觉骨头都要碎了，站都站不起来：“你你你放开我！”
　　旁边有人见状想去叫护卫过来。
　　林晖连忙捡起地上的门板，挡回原位：“等等，男人的事情就靠男人的方式解决，别想着去打小报告。”
　　被江衍摁着的瘦弱小哥都快哭了：“用男人的方式解决就要好好说啊！动武那都是女人的事情，你们也太粗暴了！”
　　“我再问你一次。”江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没有听说过屈原、曹操和陶渊明三个人？”
　　“没有没有！”小哥哭得更大声了。
　　看来是真的没有。
　　江衍收回手，线索埋的很深，估计并不是这么随便就能打听到的。
　　望着一屋子瑟瑟发抖的柔弱男人，江衍揉了揉眉心：“那你们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你们俩就挺奇怪的……”有人小声嘀咕。
　　最后面的位置突然举起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是一个气质清隽没那么娘气的男子：“我倒是知道一个挺奇怪的人。”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据说是城外人。”男子露出向往的神情，“城外的男子地位很高的，就和我们这里的女人一样，可以单独出来吃饭喝酒，他最喜欢我们这里的杜康酒，经常自己一个人跑来喝。”
　　江衍眼神一亮：“他现在在哪里？”
　　“估计回去了吧，肯定不在城里。”那男子叹了口气，“他小半个月才来一回，每次我都喜欢听他给我讲外面的故事。在城外男子可以带兵打仗，可以读书识字，他好像就是个很厉害的人……”
　　听他的描述，江衍也猜出了大概。
　　唯爱杜康酒，还会带兵打仗，应该是那个“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曹操了。
　　林晖对他们的羡慕情绪有些纳闷：“既然你们都觉得城外那么好，男人地位也高，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直接出城不就好了？”
　　几人纷纷叹气：“我们这座城里的居民是找不到城外的村落的。城里的男人仿佛被下了诅咒，出城之后根本找不到路，只能在外面看到无人的荒野，就像被罩在结界里一样。”
　　“除非能拿到城主的路引，才能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去往别的地方。”
　　林晖顿时对这城里的男人同情起来。
　　江衍倒是看到了重点：“所以我们想要见到那位喜欢杜康酒的先生，要么在这里等半个月，要么就只能去找城主拿到路引。”
　　“如果在这里留半个月……”
　　怕是连皮都不剩了。
　　江衍平静地看了眼林晖：“我准备从这里杀出去，你呢？”
　　林晖还没回答，刚刚那瘦弱小哥就连忙嘱咐两人：“万万不可！”
　　“这里的女人们都很凶悍的！男人只能服从，一旦有反抗的……都逃不了一死！”
　　小哥十分热心地拉着两人下楼，往后院人烟稀少的地方走：“我知道这里有一个逃出去的密道，你们跟我来！”
　　五分钟后。
　　江衍万万没有想到，所谓“密道”居然是一个长满杂草的狗洞。
　　他蹙了蹙眉，转身欲走：“还是杀出去吧。”
　　小哥一把拉住他：“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
　　“这牡丹楼可是城里最大的青-楼，守卫特别森严，有城主特派的卫队，每道门都至少有二十多个力大如牛的女卫兵把守！你们就两个人，蛮干根本出不去的！”
　　林晖无辜地看向江衍：“我最多打倒两个，你能一次性干掉十八个吗？”
　　江衍转过身，屈辱地望着那个狗洞：“不是打不过。”
　　“主要是我不能打女人，这是原则。”
　　“大丈夫……能屈能伸。”
　　两人悄悄摸摸地顺着狗洞溜出去，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能溜着墙边往城主府赶。
　　城主府的建筑气势恢宏，隔着两条街就能看到它气派的朱色大门。
　　“城主府的戒备肯定更加森严。”林晖道，“我们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去，得有个计划。”
　　江衍望着那扇高门，心情有点乱。
　　他承认他确实有点冲动了。
　　一方面是想尽快离开妓馆那种乱糟糟的地方，另一方面是有点担心独自一人被带去城主府的沈亦。
　　这么贸然闯进去，不一定就能拿到城主的路引。
　　看这城里男女地位颠倒的情况就能知道这位城主必然不是善茬，路引是至关重要之物，她肯定不会随便拿给两个从妓馆逃出来的男人。
　　林晖和沈亦一组，显然也有点担心沈亦的状况：“就是不知道沈大厨现在怎么样……”
　　“那就先想办法进去再说。”江衍沉声道。
　　然而当两人来到城主府附近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张灯结彩，又是贴喜字又是挂红灯笼的。
　　林晖拉过一个送货的小哥问：“城主府在办什么喜事？”
　　“你这都不知道？”男子喜气洋洋地说，“城主要取她第二百一十二个老婆啦，据说这个是最喜欢的，一眼就相中了！”
　　“好像还是个做饭很好吃的厨子！”男人羡慕地咂舌，“果然抓住女人的心，还是要先抓住女人的胃啊！”
　　江衍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说的这人……是不是叫沈亦？”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江衍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他……是自愿嫁的吗？”
　　男人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当然自愿啊！嫁入城主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哪个男人不愿意？这位城主夫人此刻正开开心心地给城主做饭吃呢！”
　　江衍：？？？


第十八章 
　　民以食为天。
　　沈亦的精湛手艺让他短时间内在城主府积攒了不少人脉。
　　大家都称呼他为“厨仙”，厨仙有求，必一呼百应。
　　所以他顺利地从管家那里拿到了城主的二百一十一位妻子的个人资料，仔细查阅之后，并没有发现哪个与屈原、曹操和陶渊明三人吻合。
　　但管家知道的秘密多，还向他透露了不少关于城主的事情。
　　城主曾经也是城外某个村镇的一位贤妻良母。
　　她认真经营家庭，却发现丈夫对她日渐冷落，不但对家人不管不顾，还时常打骂她。
　　被彻底伤透了心后，她就逃了出去。
　　后来经过高人指点，她来到这座女尊城，还为城内的男人带来了一项诅咒：
　　城内的男人如果没有她给的路引，就永远无法走出这座城。即使出了城门，也绝对无法在城外找到通往其他村镇的路。
　　没有城主的允许，男人们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如侍奉女皇般对待城里每一位女子。
　　管家对城主是既崇拜又心疼：“正是因为被男人伤过，城主才养成了如此放荡不羁的性子。直到现在为止，城主也没能走出来。”
　　“城里是不许做丝布生意的。”
　　沈亦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做丝布生意？”
　　管家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因为那个曾经伤了城主的负心男，就是丝布商户！”
　　沈亦总觉得这个剧情有点熟悉。
　　不过按照管家的说法，他们几个玩家应该也被归入了被诅咒之列，如果没有城主的路引，是永远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屈原、曹操、陶渊明三人都是男子，而且是颇有成就志向高远的人，屈居在这座女尊城的可能性很小。
　　所以想要找到这三个人……或许只有找城主拿路引这唯一一个办法。
　　“城主有没有给过谁路引？”沈亦还是有点好奇的。
　　一是得确认路引的作用是否属实，二是要知道这路引长什么样。
　　管家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我听说这么久以来，城里只有一个男人拿到过城主的路引，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离开过。”
　　管家透露的信息很有限，不过沈亦倒是明白了一点——想要得到路引，就得把城主巴结好。
　　-
　　大红灯笼高高挂，鞭炮锣鼓喧天响。
　　城主府很大，沈亦穿着凤冠霞帔，从城主府的最西头上花轿，即将被送入东面的大厅拜堂成亲。
　　全府上下热闹忙碌，新娘本人却淡定地摘下红盖头，坐在轿子里跟直播间观众聊剧情：“你们觉得路引应该在哪里？”
　　【估计是城主的某些特殊物品吧，比如头发啊，血液啊之类的。】
　　【也有可能是令牌之类的东西？】
　　【这么重要的东西估计不是随便给的，可能要完成什么任务……】
　　沈亦点点头：“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弹幕就炸开了。
　　之前眼熟的几个ID开始疯狂砸票：
　　【用户亦条江CP我锁了砸了一个深水鱼雷：还讨论什么剧情啊喂！衍神你还不来老婆要嫁给别人了！】
　　【用户小兔子乖乖砸了一个深水鱼雷：抢亲队伍呢！抢亲队伍在哪里！】
　　【用户8527砸了五百个深水鱼雷：我来抢。】
　　……
　　【卧-槽惊现土豪！】
　　【榜一8527大佬！就是那个随手拨款让沈大厨买冰淇淋给NPC们吃的大佬！】
　　【大佬受我一拜，衍神也没您苏，真的……】
　　沈亦还是第一次体会那种网红女主播被榜一大佬包-养的感觉。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盯着8527四个数字看了半晌，突然问：“这位8527朋友，你成年了吗？”
　　【？？？】
　　【哈哈哈笑死我了沈大厨你在担心系统让你退钱吗！】
　　【用户8527砸了十个深水鱼雷：我当然成年了。】
　　【用户8527砸了五十个深水鱼雷：所以考虑考虑我吗？江衍这个废物到现在也不来救你。】
　　【用户8527砸了一百个深水鱼雷：跑吧宝贝，想别的办法完成任务。】
　　沈亦：……倒也不必每说一句话就砸一堆雷吧。
　　砰——
　　直播间正在进行一大-波江衍粉向8527土豪粉倒戈的行动，沈亦的花轿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然后就被猛地扔在地上。
　　很快，轿子外面传来打斗声，还没等沈亦探出头来看热闹，就有人一把掀开了花轿的珠帘。
　　江衍一张铁青地脸就杵在门口：“还不出来？”
　　陪嫁的家丁守卫都是男子，鬼哭狼嚎地躺了一地，林晖还在不远处冲他笑：“沈大厨，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嫁给那个女城主吧？”
　　沈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红色喜服，面无表情道：“看不出来我是在走剧情吗？”
　　倒是江衍的行为让他有些意外。
　　这俩人不是被送进妓馆了吗？难道在那里发现了什么线索？
　　而且江衍跟他不是一组的啊，两人明明是竞争关系……
　　江衍瞥他一眼：“看不出来我也是在走剧情吗？”
　　沈亦：……
　　“哪里来的大胆狂徒！”
　　两人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抢亲操作动静不小，很快就把城主的亲卫兵引了过来。
　　城主一身红色喜服，长发挽起，点绛朱唇眉青如黛，漂亮女人霸道起来都没那么让人讨厌了：“小亦，过来。”
　　城主朝沈亦招了招手，目光温柔的很。
　　沈亦想过去，偏偏江衍跟座山似的挡在他面前，一步也不肯挪。
　　这下他总算是想明白了，江衍肯定是怕他跟城主走的太近率先拿到路引，先他一步完成任务。
　　他连忙从轿子后面绕过去，谁知道林晖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居然也拉住他：“你傻啊，别过去！”
　　“你才傻！”沈亦小声道，“通关线索肯定在城主身上，不靠近她怎么拿！咱俩是一伙的啊，笨蛋！”
　　林晖神色复杂：“可这不是一般剧情啊，这是结婚！你难道真的想和这个城主……”
　　“怕什么。”沈亦坦然地说，“她长得这么漂亮，我又不亏。”
　　林晖：？？？
　　江衍一个眼刀扔过来，然后冷冷地对城主道：“城主大人，沈亦恐怕不能嫁给你。”
　　城主眯起眼，目光危险：“为什么？”
　　江衍对上她的视线，气势丝毫不弱：“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卧-槽城主好飒！衍神好帅！】
　　【感觉俩人的眼神都噼里啪啦打起来了！】
　　【哈哈哈我还是头一次在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帅哥之间看到这种属于情敌的对垒……】
　　【我们沈大厨魅力太大啦，不过要是我在场我也会加入抢亦行列的（狗头）】
　　……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亦头大地关掉弹幕。
　　那边的城主在目光严肃地盯着几人看了半晌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视线落在沈亦身上：“不亏是我们小亦啊，抢你的人可真多！”
　　她勾着唇对江衍道：“你的搭档应该不是沈亦吧？怎么对他这么上心？”
　　江衍目光闪了下，神色未动。
　　城主伸出手指朝沈亦和林晖的方向点了点：“你们俩是一起的，可他……好像对你分外上心啊！”
　　“有意思，有意思……我就喜欢这种情节！”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城主笑道，“路引对吧？”
　　她指着江衍和林晖：“你们两个，谁能先帮我完成一项任务，我就把路引给谁。”
　　“顺便……我还喜欢干点成人之美的事情。”
　　“系统的分组你们好像不大满意啊？这样，先完成任务的那人，我可以让他重新挑选自己的搭档，怎么样？”
　　江衍蹙了蹙眉问：“什么任务？”
　　“很简单。”城主道，“我们城内混进来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
　　身旁的侍从送了一卷书册过来，城主翻开一页，垂眸念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这首诗你们应该听过吧？”
　　林晖点点头：“《孔雀东南飞》。”
　　“没错。”城主合上书卷，缓缓道，“诗中焦仲卿之妻刘兰芝被婆婆发难，被休妻遣回娘家。再嫁之时，她当即自尽，而她的前夫焦仲卿也随之殉情，人人都在歌颂两人凄美忠贞的爱情。”
　　“可我却不以为然。”
　　“刘兰芝并无过错，在遭遇婆婆的发难之时，焦仲卿理应站准立场绝不休妻才对，可他这个软蛋什么都听他娘的，这才导致悲剧的发生。”
　　城主道：“据我所知，有一个比焦仲卿还不如的男人已经混进我城中。”
　　“他是城外某村人，伙同母亲一起逼死妻子之后，口口声声说着要为妻子殉情，却躲进我们城里苟且偷生。”
　　“他进了城自然是出不去的，你们只要帮我找到他，就能拿到路引。”
　　城主意味深长地看了江衍一眼：“当然，也能获得重新选择搭档的权利。”
　　“怎么样？”
　　江衍当然是愿意的。
　　林晖就不那么开心了。
　　本来跟沈亦分到一组挺开心的，可看江衍这个架势，摆明了是要先完成任务把沈亦带走，到时候让他跟那个到现在为止人影都没见到孙飞宇一组，他们就百分之百输定了！
　　林晖暗暗咬牙，他一定要抢先江衍一步才行！
　　“当然，任务是有时限的。”城主勾了勾唇，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三天之后会怎么样？”江衍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城主露出幸灾乐祸的笑：“三天之后？”
　　“如果你们没办法找到那个犯人，我就跟我的小亦圆房啦。”
　　江衍：？？？


第十九章 
　　孙飞宇在浣衣局洗了一天的衣服，手都快洗烂了。
　　他一边洗还一边跟自己旁边的工友吐槽：“在我们家乡那里，有一种工具叫做洗衣机，衣服扔进去，过半个时辰就自动洗净了。”
　　工友长得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双手洗的通红：“还有这种好东西？若是飞宇兄能帮我带一台就好了，我可以送给我母亲用。她每日洗衣太辛苦了……”
　　孙飞宇啧了一声：“你母亲能有你现在洗的衣服多？”
　　工友叹了口气：“那倒是没有。”
　　在浣衣局工作的大多是外乡来的男子，或是本城那些犯过重大过错的人来进行劳动改造。
　　跟孙飞宇相熟的这个工友就是外乡来的，他似乎很记挂自己的老母亲，总想着回去探望她。
　　孙飞宇跟他打听过城外的情况，也大概了解了有关路引的事情。
　　浣衣局门口有四个彪形大汉把守，他逃不出去，也没有江衍的消息，多少有些心急。
　　暮色渐临，正当孙飞宇饥肠辘辘等着放饭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
　　像是有人闯了进来。
　　院子里的守卫匆匆往过赶，没过几秒，拦在门口的守卫要么被踹飞，要么被打晕，有人突出重围战神般脚下生风地走进浣衣局。
　　所有工人们都好奇地向门口张望。
　　孙飞宇也凑热闹看了一眼。
　　结果只一眼就让他激动地大叫：“衍神！啊啊啊衍神来救我了！衍神呜呜呜——”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江衍身边，还不忘骄傲地跟旁边人炫耀：“这是我衍哥！来救我的！”
　　江衍瞥他一眼：“说好的不拖我后腿？”
　　“谁能想到系统会这么残忍地把我们分开啊！”孙飞宇举手发誓，“衍神，接下来我都听你的！”
　　……
　　第二天一早。
　　城内最热闹的路口搭了座高台，台上挂着红色绸带，摆着各色珠宝，飘舞的幡旗还写着两个大字：招亲。
　　孙飞宇被迫穿上女装画着红-唇，哭丧着脸看着面前的江衍：“衍神，没……没必要让我化妆成女人吧？”
　　江衍挑了挑眉：“不是你说的都听我的？”
　　“可是我这样哪里像待嫁的黄花大闺女啊！”孙飞宇的肚子把裙子都撑圆了，看身材和仪态倒更像是丈母娘。
　　江衍强调一遍：“不是黄花大闺女。”
　　“记清楚，是被婆家迫害致死，却偶遇仙人给了长生不老丹的外乡女子。”
　　“你是来城里征婚的。”
　　孙飞宇认真地点点头，贼兮兮地打量着江衍：“不过衍神啊，我觉得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这个角色。”
　　江衍蹙眉：“谁？”
　　十分钟后。
　　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的女子坐在高台上，面前设一浅色纱帐，将她的容颜半遮半掩，颇有种仙女下凡的味道。
　　路人们好奇地围了上来。
　　“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声音粗嘎胖成球的妇人孙氏慷慨激昂的敲锣呐喊，“给我家的宝贝闺女征婚啦！”
　　“我们家彩礼丰厚，嫁入我家的男子绝对不亏！”
　　台下的人们好奇地往纱帐后的女子身上打量。
　　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倒是平添一股神秘感。
　　有人按捺不住了，拉着孙飞宇问：“这位大娘，你家闺女年纪多少，彩礼多重？具体情况总得介绍介绍吧？”
　　“我家闺女那可是人中龙凤，天女下凡，见过的没人不夸她容颜绝赞，气质舒达！”孙飞宇咂了咂嘴，声音弱了点，“不过就是有一点，我家闺女曾经生活在外乡，是嫁过人的。”
　　台下人摆摆手：“这个没关系，我们这里对女子很宽容的，条件好的女人娶三四个男人都是常事。”
　　“不过你家闺女既然嫁了人，为何又要来到我们女尊城征婚啊？”
　　“说来都是我闺女命苦！”
　　孙飞宇做作地抹了把眼泪，把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聚在一起，说书似的：“我闺女曾嫁的那家外乡户恶**的很，那男人口口声声说视我女儿为瑰宝，结果却伙同婆婆一起将我女儿逼死了！”
　　“不曾想女儿的苦命感动了上天，偶遇一仙人救活了她，还给了她一大笔财物，让她来这座女尊城另择佳婿。”
　　这番神乎其神的经历立刻让路人们都兴奋起来。
　　招不招亲都不重要了，偶遇仙人起死回生的经历足够大街小巷八卦一整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衍在纱帐后朝孙飞宇勾了勾手指，后者立刻屁颠屁颠地过来：“衍神你有什么要吩咐的？”
　　江衍透过纱帐打量着外面的人：“多盯着点，三十岁左右，形迹可疑的男人。”
　　城主那个《孔雀东南飞》的找人任务看起来是大海捞针，其实并不是很难。
　　那人和母亲一起逼死妻子，又来到女尊城苟且偷生，内心必然每一日都是煎熬的。
　　所以只要放出消息说被婆家逼死的某个女子起死回生，此人做贼心虚自然会来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自己死去的妻子。
　　孙飞宇仔细打量着台下的人群。
　　大多数围观的都是女人，偶尔有几个男子都是年长些的，估摸着是想为自家小辈关注亲事的中年人。
　　年轻点的年轻点的……
　　孙飞宇眯着眼搜寻，终于在人群末尾看到一个皮肤白净，踮着脚尖往台上望的男子。
　　而且那人还是他的熟人——那位总是把母亲挂在嘴边的工友。
　　孙飞宇蹙了蹙眉，怎么……会是他？
　　-
　　林晖那边也进展不小。
　　他找人打听了负责城内户政官员的住址，在家门口拦着，备了厚礼还请人吃了顿酒，终于摸到一点消息。
　　大部分从城外来的男子都是被人贩子拐来的，长得好的被卖进妓馆，长相差的在浣衣局。
　　除了少部分有点本事做点小生意的人之外，剩下的城外男子都在这两个地方。
　　根据林晖的分析，那个《孔雀东南飞》的负心汉应该年纪不小，男子很少有上了三十岁仍然能保持青春美貌足以在妓馆工作的。
　　更何况那个负心汉生活在男子为尊的城外，对自己外表肯定更加不修边幅。
　　所以此人很大可能性在浣衣局里。
　　然而当他准备去浣衣局一一排查的时候，系统播报声突然响起。
　　叮——
　　【玩家江衍已完成《孔雀东南飞》犯人搜捕任务。】
　　江衍也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
　　那个负心汉正是孙飞宇的工友。
　　所以能这么快找到人，孙飞宇也算是歪打正着地立了不少功的。
　　江衍看了眼身边的小胖子，多少有些不忍抛下他。
　　所以一会儿如果要重新分组的话……也问问孙飞宇的意见吧。
　　不过如果沈亦很想和他一组怎么办？有点难选啊。
　　而沈亦那边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在他们调查负心汉行踪的这两天时间内，沈亦把城主那二百一十一位妻子摸得很透。
　　根据管家所说，这位城主被负心汉伤害过。
　　而且那人还是做丝布生意的。
　　结合语文课本中这一诗词单元，沈亦很快想到了《诗经》中的那一首《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首《氓》讲的也是一个女子被负心汉伤害的故事。
　　与男子初见时，男子说是来以布换丝做生意的，其实是来偷偷看望她。
　　性格单纯的女孩子迅速与其坠入爱河。
　　然而爱情有多甜，婚姻就有多苦。男子婚后性情大变，对女子大不如前，成了薄情寡义之人。
　　所以沈亦分析，城主的感情经历很有可能与这位《氓》的女主角相似。
　　她来到这座以女子为尊的城市，掌握了这么大的权力，怎么可能不去报复伤害过她的男人？
　　而报复他的最好方式……就是将他养在后宫里，日复一日地感受着她曾经被负的体验。
　　经过一番调查，沈亦很快找到了那个嫌疑最大的前夫哥。
　　此人被安排在城主府最偏僻的别院。
　　院子不大，长了些杂草，只有一个小厮伺候着。
　　沈亦过去的时候院子的主人正在跟小厮发火：“昨日就说今天厨房有炖乳鸽，鸽子在哪儿呢？”
　　小厮小心翼翼地解释：“城主今日新娶了一房，据说那位是个厨子，上好的食材都送去那边院子了……”
　　“废物！”男人失声怒吼，摔碎了桌上的茶盏，也不知道这声废物到底是说的是那小厮，还是他自己。
　　沈亦踏进院门，正巧跟迎面走出来的小厮撞上。
　　小厮瞪大眼睛：“您……您是……”
　　没等沈亦答话，屋里的人已经出来了。
　　他身材发福，额头已经有些许谢顶，比起城主其他两百多位妻子，这位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看到沈亦，立刻皱起眉：“你谁？”
　　这位前夫哥虽然外表并不英俊，衣着倒是体面的。
　　屋内的陈设也不算差，红木桌椅，各色古玩，廊庭一角还挂着聒噪的八哥鸟笼。
　　可他的生活条件却与脾性是完全相悖的。
　　他暴躁易怒，明明对这样的生活充满的怨言，却又仿佛不得不忍着什么。
　　沈亦突然想起管家的那句话：“城里只有一个男人拿到过城主的路引，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离开过。”
　　他很快明白了。
　　或许对这位负心汉的最大折磨并不是将他囚禁，而是给他离开的机会，他却习惯了富足的生活，即使日日备受精神折磨，也无法由奢入俭，回到物质相对匮乏的生活中去。
　　温水煮青蛙。
　　是精神对物质的妥协，让他永远生活在有机会却无法走出去的痛苦里。
　　沈亦勾了勾唇，看向面前的男人：“为什么你拿到了路引，却不舍得离开呢？”
　　男人表情僵住。
　　他打量着沈亦的着装，看到那件红色里衣时终于明白：“你就是她……今天新娶的那个？”
　　沈亦直接了当：“我想要你的路引。”
　　前夫哥立刻暴跳如雷：“我为何要给你？！你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来炫耀吗？！我才不像其他人一样会嫉妒，我告诉你，我恨她！”
　　“我恨她恨得要死，我-日日都盼着她死呢！”
　　“她死了，你这八哥也得死。”沈亦指着房梁上的鸟笼，“你这院子也得被收走，你再也穿不到这么舒服的衣服，没有下人伺候你，更别提吃鸽子了……”
　　男人双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妥协般的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说了啊，我想要你的那个路引。”沈亦道，“又想过舒坦日子，又想被人尊重，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路引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还不如给我，至少……以后没人跟你抢鸽子肉了啊。”
　　-
　　江衍从城主那里兑换了路引，然后来到沈亦暂时居住的房门前。
　　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没人应。
　　又敲了几遍之后，屋子里始终没动静。
　　江衍不禁皱眉，用了点力气推开不怎么结实的房门。
　　然后就看到房间空无一人，只有桌面上摆了一张字条：
　　【我先出城了，勿念。】


第二十章 
　　从来没有人说过玩家在女尊城内只能拿到一枚路引。
　　沈亦站在城门口，举起手中那块写着“路引”两个大字的令牌，眼前的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杂草荒原化作虚影，逐渐飘散淡去，三条不同的小路出现在沈亦面前。
　　左边那条通向较远的一座城池，中间那条路蜿蜒曲长，路的尽头似是一座矮山，最右边的那条路看起来最近。
　　路边有村落，还有一条浪涛湍急的河。
　　每组玩家中只要有一人取得路引，两人就可以同时通往下一关卡。
　　所以沈亦拿到路引之后连忙在系统中跟林晖发了消息，让他出城在城门口集-合。
　　没一会儿，林晖就匆匆赶了过来，城门外与之前大不相同的景象让他很惊喜，不过更惊喜的还是沈亦并没有放弃和他一组。
　　他有些感激道：“我还以为你拿到路引之后会选择跟江衍一组。”
　　沈亦摆摆手：“那是城主给你们两个完成《孔雀东南飞》任务的奖励，并不是给我的。”
　　“所以我们还是一组。”他提醒林晖，“江衍应该也拿到路引了吧？我们必须快点做选择，要先他们一步才行。”
　　林晖点点头，指着最右边那条：“这条路看着最近，要不去这里？”
　　三条路通往三个方向，应该就代表着他们将会在三个不同的地方遇到屈原、曹操和陶渊明。
　　如果他们能动作快一点，先一步找到其中两人，那就可以胜券在握了。
　　沈亦没犹豫，跟林晖一起往右边那条最近的小路上走去。
　　路过一片竹林，稀稀落落的村庄开始映入眼帘。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还是对岸那条一眼望不到头的湍急长河。
　　两人来到河边，正想着去不远处那间茅草屋里打听打听情况，就看到河边的巨石上站着一个人。
　　他白发长髯仙风道骨，衣袂随风飘舞，临河而站目视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晖蹙眉：“站在河边这个动作有点像……”
　　“屈原。”沈亦接过他的话。
　　两人悄悄走近，果然听到那人口中在念叨着什么：“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是《离骚》！
　　经过如此一番波折，终于见到任务目标之一，两人多少都有些兴奋。
　　林晖连忙上前跟屈原打招呼：“先生好！”
　　屈原回过头，一脸的哀色，盯着两人打量了半晌，没说话，又继续对江吟诵。
　　林晖大着胆子道：“先生！冒昧打扰了，我们想向您讨要一样东西，应该是一枚徽章……”
　　屈原终于回过头，皱眉看了两人一眼，叹道：“我心中苦闷啊！”
　　“我们能够理解先生忧国忧民的心情，不过我们需要您的帮助，请问那枚徽章……”
　　林晖还没说完，屈原再次打断他：“我心中苦闷啊！”
　　好像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似的。
　　林晖有点无奈，正打算继续开口说明来意，沈亦突然拦住了他。
　　他上前一步，冲屈原鞠了个躬：“先生心中苦闷？”
　　屈原点点头：“我心中苦闷啊！”
　　沈亦勾唇一笑：“如果苦闷的话，那不如吃点甜的？”
　　林晖：？？？
　　林晖知道沈亦在这几次游戏中大展厨艺，不但圈了一波粉丝，连NPC都在为他的美食倾倒。
　　但他没想到的是，只会说“我心中苦闷”的NPC屈原，此时居然跟沈亦一起蹲在茅草屋的厨房里。
　　半点公事公办的样子都没有，指着沈亦手中的粽叶问：“你是说将糯米包进这叶子中？再放上红枣和豆沙？”
　　“没错。”沈亦点点头，手底下的动作很快。
　　粒粒分明的糯米被装进卷成漏斗状的粽叶中，放入两个甜津津的红枣，再挖上一勺红豆沙，细绳迅速将粽子捆绑包扎，一个精巧的粽子就成型了。
　　“您本人可能不大了解，这粽子就是后人为了纪念屈原先生而创造的呢。”沈亦解释道，“北方多是甜粽，红枣、豆沙配上软糯的糯米，味道香甜。南方大多是咸粽，各种肉馅、咸蛋黄，味道鲜香独特。”
　　屈原显然不太相信：“就这叶子包米，能有这么好吃？”
　　然而一个小时后。
　　粽子出锅，清新的粽叶香味随着水蒸气飘散到整个茅草屋，粽叶味中隐隐还混着一股香甜的红枣味道。
　　沈亦拿筷子捞了两只出来，青绿的粽叶经过水煮已经变得有些色泽发暗，叶片的香气渗入糯米中，使粽子馅儿多了一股独特的香气。
　　粽子还有些烫，沈亦小心翼翼地解开细绳，展开粽叶，香甜软糯被豆沙和红枣染上淡淡的红棕色的糯米馅滚落到盘中。
　　用筷子将其分开，红枣几乎和豆沙融为一体，被煮成黏腻软糯的状态，看着就甜。
　　屈原吞了吞口水，举起筷子：“现在能吃了吗？”
　　“等等。”沈亦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蜂蜜汁，淡黄色的蜂蜜水均匀地浇在粽子上，蜂蜜的香味也随着蒸腾的热气扑鼻而来。
　　这下连林晖都没忍住咽口水：“我以前不喜欢甜粽子的，不过看你做的这个怎么这么好吃……”
　　沈亦笑道：“别急，都有份。”
　　屈原一连干了五个粽子，连跟两人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林晖想去夹第二个吃，还被屈原狠狠地瞪了回来。
　　他只好放下筷子。
　　沈亦连忙趁热打铁：“不知先生对这名为粽子的食物满意吗？”
　　“满意满意！也太好吃了！”屈原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那先生可以把徽章给我们了吗？”
　　屈原眉头紧锁，像是思考什么国家大事似的，盯着沈亦看了半晌：“可以给你，但是……你说还有一种咸粽，什么时候做？”
　　“如果先生可以给我们徽章，我立刻就做。”
　　屈原叹了口气，指着河边道：“不是我不想给你，你得自己去拿。”
　　叮——
　　系统机械音响起，茅草屋院门口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排五乘五的红色方格。
　　【请玩家在100首五言诗中挑选出5句诗，将其按照顺序填入方格内，使其不论横竖都是一样的诗句。】
　　虚空中漂浮着一百首五言诗的诗名，只要点击其中任意一首，就能看到诗句内容。
　　林晖直接懵了，看着地面上的二十五个方格：“这是填字游戏？”
　　“要完成这个游戏才能拿到徽章？”
　　沈亦则不停地点开一百首诗句查看。
　　大多数是不怎么熟知的诗，想要从一百首中选出五句不论横着读还是数着读都是一样的诗句，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可比数独游戏要难多了。
　　林晖和沈亦想到一块去了，他仔细研究地面上的方格，给方格中填上数字：“横着读竖着读都一样……那就意味着，这其实是个对称矩阵！”
　　沈亦看了他在格子中标注的数字，瞬间明白了。
　　01，02，03，04，05
　　02，06，07，08，09
　　03，07，10，11，12
　　04，08，11，13，14
　　05，09，12，14，15
　　横着读竖着读都是一样的诗句，如果每个数字代表一个汉字，那这二十五个方格内，只要按照标注的顺序填入十五个汉字就够了。
　　但标注12345的行和列，以及接下来26789和剩下的三行三列都必须是来自那一百首五言诗中的诗句。
　　林晖在地面上拿了根树枝写写画画：“我们要先找到12345的诗句，然后这句诗的每个字都必须有相对应的诗句作为开头才行。”
　　沈亦也点头：“那我们先找1这个数字对应的汉字。”
　　两人迅速在备选的一百首诗里搜寻了一遍。
　　他们发现“风”字在诗句开头出现的最多。
　　有隋末唐初虞世南的作品《春夜》：惊鸟排林度，风花隔水来。
　　有唐代元万顷的《奉和春日池台》：日影飞花殿，风文积草池。
　　唐代王周的《使风》：风起及千里，风回翻问津。
　　唐代卢照邻的《还京赠别》：风月清江夜，山水白云朝。
　　还有王勃的《赠李十四四首》中的：风筵调桂轸，月径引藤杯。
　　总共五首诗中有“风”字打头的诗句，其中一首还包含两句，也就是说总共六句。
　　林晖建议道：“如果我们选‘风’字做1号诗句，概率会更大一点。”
　　沈亦也盯着几句诗打量：“那我们选哪一句？”
　　“先试试【风花隔水来】怎么样？‘风花水’三个字都是在诗句中比较常见的。”
　　两人立刻点选了这句诗。
　　叮。
　　二十五个空格中，横着的第一行和竖着的第一列立刻被填入了这句诗。
　　接下来要选择花字打头的诗句。
　　两人正准备在一百首诗中进行翻找，突然发现屈原指着两人背后兴奋地大笑：“来了！来了！”
　　沈亦纳闷地回过头，恰巧和江衍的视线相对。
　　这也……太寸了吧？
　　三条路，他们怎么就选了一样的？
　　还是说他们已经拿到了曹操和陶渊明的徽章？
　　孙飞宇恰好回答了沈亦的疑问：“这也太巧了吧？我们就随便选了一条路，也跟你们碰上了？！”
　　没等沈亦接话，屈原的笑声再次传来：“我就喜欢有竞争的环节！”
　　“只有一枚徽章，你们两组碰上了，自然是要抢夺一下的。”屈原摸着胡子，“让我想想怎么抢啊……”
　　“不如这样！”
　　屈原笑眯眯地指着江衍二人：“你们也加入到这个填诗句的游戏中怎么样？”
　　叮——
　　【请两组玩家共同完成填字游戏，一组一句，当某一组无法填写下一句时，系统将随机挑选一名组员交给NPC进行惩罚。】
　　【目前第一句已经填写完成，请沈亦、林晖填写第二句。】
　　就连孙飞宇也知道在这种规则之下，越往后越难填。
　　他不由得发出抗-议：“他们已经填了第一句了，第二句不能我们来填吗？”
　　屈原眯着眼睛，目光危险：“你想质疑我？”
　　孙飞宇只好老实闭嘴。
　　一直没开口的江衍在仔细看过填字规则之后，像是已经料到结局一般：“惩罚是什么？”
　　屈原勾了勾唇，望着滔滔长河吟诵：“长太息以掩涕兮……”
　　孙飞宇小声道：“难不成要把我们扔进去投江？”
　　屈原回过头，阴恻恻地对着他笑：“傻孩子，投江算什么惩罚啊。”
　　“我看不如……”
　　“把你们包成粽子吧。”


第二十一章 
　　沈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给了屈原这么大的启发。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吃, 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包进粽子里。
　　罪魁祸首沈亦没敢吭声，连忙打了个岔：“我们还是尽快填诗吧。”
　　第一行和第一列填入的诗是虞世南《春夜》中的那一句：【风花隔水来】，第二句诗的数字代码是02, 06，07，08，09, 也就是说这句诗的开头汉字必须是【花】字。
　　林晖在一百首备选诗中挑了几句：
　　孟浩然的《春晓》：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杜甫的《春夜喜雨》：晓看红湿处, 花重锦官城。
　　李白的《花间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温庭筠的《菩萨蛮》：花落月明残, 锦衾知晓寒。
　　林晖道：“不如选【花落知多少】？这句的每个字都比较常见。”
　　沈亦蹙眉算了下：“如果我们第二句选【花落知多少】, 那么第三句诗的前两个字必须是【隔知】。”
　　根本没有这样的诗句。
　　两人甚至把所有【花】字打头的诗句都试了一遍，两句诗的第三个字组合成下一句的开头, 就因为【风花隔水来】的一个隔字，没有任何一首诗可以适用。
　　所以轮到江衍他们填写第三句的时候，惩罚将是必然的了。
　　沈亦有点自责：“我们第一句没选好。”
　　“我们刚开始选的时候他们还没来。”林晖往江衍两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有些不满, “如果他们不来插一脚，我们并不会面临这种淘汰制的规则，填错了重新再填就好了。”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孙飞宇愤怒道，“要是早知道你们在这里，我们才不来呢，你说是不衍哥！”
　　江衍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随便选, 不用管我们。”
　　沈亦总觉得江衍的表现有点奇怪。
　　虽然这个人平时就这么不冷不淡的, 可刚刚硬是连一个眼神都没他, 好像在跟他置什么气似的。
　　实在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转念一想，任谁面临即将淘汰的必然命运都会感觉到丧气，大家再怎么叫他衍神，他不过也是个普通人而已。
　　“我们还是先选吧。”沈亦叹了口气，“随便选一个。”
　　林晖也没犹豫，立刻点选了【花落知多少】这句诗。
　　这样前两句诗就分别是：
　　风花隔水来
　　花落知多少
　　很快轮到江衍组作答。
　　孙飞宇不停地在一百首备选诗中翻着，然而作答时间有限，十分钟的准备时间过后，系统开始进行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玩家江衍、孙飞宇作答失败，系统将随机选择一人接受NPC惩罚。】
　　那边的屈原正跃跃欲试地盯着几人，眼里都是兴奋的光。
　　孙飞宇连忙双手合十祈祷上帝，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起了作用，系统选择的红色指针居然停留在江衍头上。
　　“衍神！”孙飞宇紧张地叫了他一声。
　　江衍倒很淡定。
　　他抬眼一瞥，然后手插着兜平静地从沈亦身旁路过，来到屈原面前。
　　丝毫没有即将被大卸八块包成粽子的危机感。
　　江衍之所以不怕，是因为他仔细抠过系统规则的字眼。
　　【惩罚】，并不是淘汰。
　　在无限流游戏里，只要不是系统硬性规定的淘汰，那么就都有活路。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扮演屈原的NPC要怎么把他包进粽子里。
　　谁知道他刚来到屈原面前，后者还没发话，沈亦就突然站出来：“慢着！”
　　“你想把他包成肉粽子？”沈亦指着江衍，态度嚣张地问，“你会吗？”
　　屈原：？？？
　　“你不是厨师吗？我让你包你就得包！”屈原气急败坏地说。
　　“我要是偏不呢？”
　　“那就把你扔进……”河里喂鱼。
　　屈原话说了一半，似乎又犹豫了。
　　把厨师扔进河里喂鱼，那他吃什么？他还没吃过肉粽子呢！
　　他纠结地盯着沈亦看了半晌，又嫌弃地瞥了眼跟前的江衍，好像在气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变成好吃的肉粽子似的。
　　“我有个提议。”沈亦道，“你放了他，我现在就给你做肉粽子吃，怎么样？”
　　“可是……”可这人是系统选出来接受惩罚的啊，总不能不惩罚了吧？
　　严以待人的屈原思考了半天，给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我换个方法惩罚你。”
　　他眼珠转了转，一个好主意诞生：“一会儿包好肉粽子，你一个也不许吃。”
　　江衍：？？？
　　几人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还在如火如荼进行的生死填字游戏居然就这么轻易的中场暂停了。
　　而他们所有人都被派来给大厨沈亦打下手。
　　孙飞宇清洗粽叶，林晖烧水泡糯米，江衍切猪腿瘦肉。
　　屈原在旁边给沈亦喊加油。
　　肉粽的精华在于肉的腌制。
　　沈亦做了两种肉粽，一种将腌制好的猪后腿瘦肉与板栗一同包进粽叶中，一种用的是香菇和虾仁的配方。
　　当然他还没忘再做几个咸蛋黄的咸粽。
　　巴巴等了一下午，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一锅咸粽终于出锅了。
　　沈亦特地用不同颜色的棉绳对三种不同口味的粽子进行了区分，红色绳绑的是猪肉板栗粽，蓝色绳子是香菇虾仁粽，黄色的是咸蛋黄粽。
　　这次的咸粽与甜粽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与甜粽芬芳的香气不同，粽叶的清新味道与肉香味融为一体，随便拆开一个猪肉板栗粽，黏腻的糯米粘在粽叶上，晶莹的糯米粒沾染上了肉的油香味，棕黄色的肉汁渗透到每一粒糯米之间，口感软糯鲜香。
　　板栗更是被煮的又糯又面，板栗的香味混合着肉香味，只需一口就能体会到最纯粹的满足感。
　　屈原吸溜着口水，接过沈亦刚刚剥好的板栗粽，吩咐一旁的孙飞宇和林晖：“我先吃这个，你们俩给我把虾仁和咸蛋黄的剥开晾着。”
　　孙飞宇口水直流：“看起来也太好吃了吧？！之前沈大厨的东坡肉我就没吃上，这次好想尝一口啊！”
　　屈原大方地说：“一口可以。”
　　他指着孙飞宇和林晖：“板栗的多，你俩可以分一个吃。只许一个，不能多吃啊！”
　　孙飞宇这会儿早把他亲爱的衍神抛到脑后了，兴冲冲地跟林晖一起剥粽子吃。
　　还是沈亦注意到了一旁可怜巴巴的江衍：“你要不……”
　　结果还没张口，就被屈原厉声呵斥回去：“他不能吃！这是给他的惩罚！”
　　江衍：……
　　屈原吃了三个不同口味的咸粽，然后把剩下的全部囤起来，生怕这几人偷吃他的粽子，连忙把人往填词的答题区赶。
　　孙飞宇边往过走还边跟沈亦念叨：“沈大厨的手艺真的绝了！”
　　“那个肉粽，肉真的好香啊！板栗包在粽子里也超级好吃，我还从来没这么吃过呢……”
　　看着江衍越来越黑的脸色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在一个没吃到的人面前凡尔赛。
　　另一边。
　　在填诗游戏重新开始之前，林晖拉着沈亦的胳膊，小声道：“谢谢你能让我吃到这么好吃的粽子。”
　　“不过……”
　　沈亦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救江衍？”
　　林晖没有否认。
　　“只是随手之劳而已，难道要看着他被淘汰吗？”沈亦平淡地给了个解释。
　　可林晖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系统只说了是惩罚，不一定会淘汰。”
　　“你不能因为跟江衍搭档过就忘记他跟我们是竞争对手。”林晖道，“就算你现在救了他，到最后我们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我们四个人只能活着走出去两个。”
　　“又或者说，系统选中接受惩罚的那个人是我，你会救吗？”
　　沈亦没有犹豫：“当然会救。”
　　林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如果我不是跟你一组呢？”
　　心里那个答案似乎不那么肯定了。
　　对方少一个人他就能多一分胜算，且不说林晖，如果刚刚被选中的那人是孙飞宇，他会出手相救吗？
　　应该……会的吧？
　　看到江衍被选中时出手帮忙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现在并没有办法确认其他人遇到危险时他到底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的下意识行动。
　　不过仔细想想，他这个人虽然不是那种圣母心，基本的中华美德还是有的。
　　助人为乐嘛，他又不会少块肉。
　　因为第一轮填诗失败，二十五个红色方格内的诗词全部被清零了。
　　接下来需要他们两组重新按照规则填写。
　　【第二轮填诗即将开始，请江衍、孙飞宇开始作答。】
　　这次轮他们选填第一句。
　　江衍依次翻看着一百首五言诗，对孙飞宇道：“横读竖读都要一样，也就意味着我们选出的第一句诗的每一个字都必须作为接下来几句的开头。”
　　“所以第一句至关重要。”
　　“先说说在诗词中出现频率比较高的字。”
　　孙飞宇想了想：“风，花，雪，月？”
　　江衍点头：“还有夜、江、山、水、归、去、出、来。”
　　林晖也开始出主意：“那就一起先看看这一百首诗中有没有共同包含这些字的诗句吧。”
　　这几个字的出现频率虽然很高，拼合在一起的诗句倒是很罕见。
　　最后还是孙飞宇眼睛尖，找到了一句：“这个！【风月清江夜】！”
　　那是来自卢照邻的唐诗《还京赠别》：风月清江夜，山水白云朝。
　　江衍眯着眼寻找：“【风月清江夜】这句的确很好，如果把这个作为第一句的话，接下来就要找月字打头的诗句。”
　　“并且要保证这句诗的第二个字也在我们选定的高频字范围内。”
　　林晖很快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诗句：“这一句！【月出夜山深】！第二个字是【出】！”
　　这首诗是来自张祜的《溪行寄京师故人道侣》：云归秋水阔，月出夜山深。
　　如果选定它作为第二句，那前两句的组合就是：
　　风月清江夜
　　月出夜山深
　　接下来选定的第三句不但要以【清夜】二字作为开头，而且诗句的第四个字也必须是常见字。
　　这是一个很难寻找的过程。
　　不过沈亦记忆力强，刚刚浏览了一边这一百首诗词，已经记了个大概。
　　他很快找到了对应的一句：“【清夜方归来】，这是唯一的一句。”
　　这是来自李白的《与周刚清溪玉镜潭宴别》中的一句：清夜方归来，酣歌出平原。
　　有了前三句诗做打底，沈亦超凡的记忆里迅速帮他搜寻到了后两句。
　　来自高适《同熊少府题卢主簿茅斋》中的：江山归谢客，神鬼下刘根。
　　最后一句则是张籍《宿临江驿》的：楚驿南渡口，夜深来客稀。
　　五句诗凑在一起填入二十五个方格内，正巧能达到横读竖读都一样的对称矩阵：
　　风月清江夜
　　月出夜山深
　　清夜方归来
　　江山归谢客
　　夜深来客稀
　　四人兴奋地按照顺序依次将五句诗句填入方格内，随着叮的一声【游戏完成】的播报，地面上的红色填字方格缓缓升空，二十五个汉字合为一体，最终化作了一枚金灿灿的徽章。
　　金色的徽章闪着光，就那么叮当一声落在四人面前。
　　四人合力完成的任务，该给谁？
　　见屈原一副我只想吃粽子别的我不掺和的表情，孙飞宇和林晖最先反应过来，两人一起扑向那枚徽章。
　　林晖先一步将它捡起来，孙飞宇立刻扑上去，凭借强大的体重优势将林晖压倒在地。
　　“给我！”孙飞宇一边抢一边怒吼。
　　“我先拿到的！”林晖把徽章塞进怀里，全方位保护。
　　“要不是我和衍神起的头好，你们能填完？！”
　　“要不是沈亦救了江衍，你们组早就团灭了！”
　　两人争夺地不可开交，沈亦看了江衍一眼：“要不……我们俩也上？”
　　江衍：……
　　“算了，给你。”江衍冲明显不甘心的孙飞宇招了招手，然后对沈亦道，“虽然没吃到，但是……还是谢谢你的粽子。”
　　江衍都发话了，孙飞宇只能不情不愿地从林晖身上爬下来，气愤道：“衍哥！这个如果让给他们，我们接下来两个徽章都必须拿到才能赢！不能让啊！”
　　江衍转过身往村子外走，漫不经心地说：“我不习惯欠别人的人情。”
　　“等等！”
　　沈亦叫住他。
　　江衍脚步一顿，没回头：“不用谦让，我们毕竟是竞争关系……”
　　沈亦平静地打断某人的自作多情：“我只是想问问你们下一站去哪，咱们最好避开。”
　　江衍：？？？
　　林晖面露喜色，立刻跟沈亦站成一队：“对，还剩两个地方，咱们就别在一起自相残杀了，不如分头行动，你们去哪个？”
　　江衍没搭理他，而是直接问沈亦：“你想去哪个？”
　　“去最左边那条路吧。”沈亦想了想。
　　“好。”
　　这是答应了？
　　林晖也有点没想到江衍会这么大度，立刻跟沈亦一起走出屈原所在的村庄。
　　在三条路的交汇路口，能看到左侧的那条路是最遥远的。
　　不过路的那头似乎是一座跟女尊城相似的大城市。
　　林晖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回头看，生怕江衍和孙飞宇跟上来。
　　那座城池虽然看着远，不过没走多久就到了城门口。
　　门口的牌匾上写着一个隶书的“曹”字。
　　林晖喃喃道：“所以这里是曹操的地方？”
　　城门口无人把守，连城内都是静悄悄的，站在门口连鸟叫声都听不到。
　　漆黑的乌木大门紧闭，城墙足有七八米高，青黑色的石砖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使整座城池都弥漫着诡异阴森的气氛。
　　林晖和沈亦对视一眼：“进去？”
　　沈亦点点头，两人各自站在左右两扇城门下，轻轻抬手一推，并没有用到太大的力气，看起来十分沉重的乌木大门就缓缓被推开。
　　门内是一片氤氲的雾气，能见度只有五六米。
　　不过这五六米也足以二人确认城内的情况了。
　　准确的说，这里根本不是一座城。
　　大门推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两米多宽的阴森巷道，两侧都是比城门还要高的城墙，仰起头来看，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
　　就好像这墙是从天上直接扎根下来的一样。
　　在能见度五六米的范围内，他们别说看到人了，连一根草都没有。
　　连脚下也是坚硬湿滑的青石砖。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随着最后一只脚踏入城门内，身后的大门如同受到感应一般，砰的一声狠狠锁住。
　　除了被迷雾笼罩看不清的前路，四周突然变得逼仄起来。
　　林晖警惕地抬眼望着周围的高墙：“所以这其实是个……迷宫？”
　　叮——
　　【欢迎玩家进入曹营迷宫。走到迷宫尽头，即可获得曹操徽章。】
　　系统介绍简约的可怕。
　　在迷宫里面会遇到什么，迷宫到底要走多久，迷宫的尽头在哪里，曹操本人又在哪里，一切都是个迷。
　　而眼前只有这雾蒙蒙的唯一一条路。
　　鼻间尽是潮湿发霉的气息，沈亦咬了咬牙：“走吧。”
　　迷雾太浓，两人走了十多米的距离，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入口的大门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雾中突然想起哐当一声巨响。
　　像是大门被人打开了。
　　会是谁？
　　两人屏息凝神，脑海里闪过一万种可能，鬼啊怪啊野兽啊，甚至还想过曹操带着兵打了过来，就是没想到……居然在两分钟之后看到江衍和孙飞宇的脸。
　　沈亦、林晖：？？？
　　您二位不是答应不跟我们走一条路了吗？
　　江衍神色淡然，像是猜到了两人心中所想，平静地说：“我是问了你想去哪条路，不过你并没有问我。”
　　沈亦：“……那我现在问你。”
　　江衍：“我也想去左边这条。”
　　沈亦：……
　　江衍绕过几人往前探了几步：“不要觉得我们是故意来跟你们抢徽章的。”
　　“因为……即使进了这个迷宫，我们也不一定会走同一条路。”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朦胧的迷雾尽头隐隐出现了两条岔路。
　　总是要分开的。
　　林晖皱起眉：“这是迷宫啊，应该只有一个路口能通到终点吧？”
　　江衍率先来到左手边的路口：“这次我们先选。”
　　说着就跟孙飞宇一起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你们可以跟我选一条路，我不介意的。”
　　两条路，如果只有一条能通向终点的话，江衍选的不一定是对的。
　　不过也不一定是错的。
　　林晖眉头紧锁，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中的厌恶感和侥幸终于取胜：“我们还是去另外一边吧。”
　　沈亦倒是无所谓，系统没说只有一条路通向终点，更何况哪边才是正确的路也不一定呢。
　　他们已经拿到了一个徽章，胜券总归是要比江衍大一点的。
　　另一边。
　　江衍神色淡定地往迷宫深处走，就是脚步比以往慢了一大截，像是在等谁似的。
　　孙飞宇跟个情报探子一样一边回头看，一边给江衍报告：“衍哥！衍哥他们选了对面那条路，没过来！”
　　江衍嗯了一声，脚下步速恢复如常。
　　孙飞宇连忙小跑着跟上。
　　满眼都是望不到头的迷雾，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隐约觉得雾气似乎淡了些。
　　周围的高墙也渐渐变得开阔起来。
　　没一会儿，迷宫的墙面消失了，脚下的青石砖也变成了松软的泥土，空气中都是雨后清新的味道。
　　远处的迷雾已经逐渐消散，一片高-耸入云的密林呈现在二人眼前。
　　“这条路居然是通往森林里的？”孙飞宇好奇的四处张望。
　　很青翠茂密的一片森林，不远处还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
　　奇怪的是，在这样完美的生态里，居然一只动物都没有。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小溪里甚至一条小鱼一只蝌蚪都没有。
　　更别提野兔之类的动物了。
　　越是这样看似安全的环境越不能放松警惕，这是江衍进行过无数次闯关之后留下的经验。
　　可孙飞宇明显是个憨憨，他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树下：“衍哥！你快看，那里有一只鹿！”
　　是一只身材健硕的梅花鹿。
　　身上长着黄白相间的花纹，鹿角长成树杈状，是目前他们视线内的唯一一只动物。
　　可天性活泼好动的梅花鹿，此时竟直愣愣的站在树下。
　　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它似乎听到了孙飞宇的叫声，正僵硬地朝两人转过头来。
　　动作慢的……好像一具尸体。
　　江衍大惊，连忙一把将孙飞宇扯了回来，下一刻，那头梅花鹿也完全转过脸来。
　　它双目是浑浊的灰色，没有瞳孔，半张脸的皮都被扯掉了，露出赤红的血肉和森森白骨。
　　最可怕的是，身为食草动物的鹿——居然长着一张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它鼻子耸了耸，似乎嗅到了两人的气味，还沾染着血迹的尖锐牙齿上口水滴落，喉咙发出野兽般的呼噜声。
　　“卧-槽！”看清情况的孙飞宇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的声音彻底将梅花鹿吸引过来。
　　它四蹄伸展，速度极快，不过半秒的时间就从十多米远的地方瞬移到孙飞宇身前。
　　孙飞宇吓得肥肉都在抖，连滚带爬地往后跑。
　　梅花鹿伸着脖子，一张大口几乎能将孙飞宇的整个头都塞进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衍立刻掏出随身而带的匕首，猛地下腰躲避梅花鹿的攻击，同时抬手割破了它的喉咙。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梅花鹿挣扎了几下，倒地不起。
　　江衍将手臂上沾染到的鹿血擦去，若有所思地垂着眸。
　　孙飞宇连忙扑过来：“衍哥你没事吧？”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鹿怎么长成这样，还攻击人，跟丧尸似的……”
　　他无意间的吐槽很有可能还说到了点子上。
　　这梅花鹿双目浑浊，四肢僵硬，食草动物突然出现攻击性，确实和丧尸的特性十分相似。
　　如果这真的是某种类似于丧尸的病**，倒也能解释清楚这片看起来生态很好的森林为什么没有其他动物了。
　　两人正研究着倒在地上的梅花鹿尸体，突然感觉大地一阵震颤。
　　似乎有一大群什么东西朝他们狂奔而来。
　　江衍立刻拉着孙飞宇躲在一棵树后。
　　他眉头紧锁：“快用积分在系统中兑换一些武器。”
　　“哦”。孙飞宇点开兑换界面，还在五积分一根的棒球棍和十积分一把的砍刀之间纠结着，结果抬眼一看，对面至少有上百头一样凶残的丧尸梅花鹿朝他们飞奔而来。
　　他哪里还顾得上犹豫，立刻花了一百积分兑换了一挺重型机枪。
　　江衍也趁机赶快补给装备。
　　他习惯近战，兑换了两把趁手的刀，又换了一套防具和几颗手榴弹，回头冲正趴在地上专心朝鹿群突突的孙飞宇道：“小心点，别打到我了！”
　　说完就一个滚身来到鹿群中。
　　他动作利落，短刃横握在手腕上，随意抬手一挥就能结果一头丧尸鹿。
　　孙飞宇在远处，鹿群只顾着对江衍发起攻击，可不论他们怎么张嘴攻击，这人都能灵活的躲过。
　　梅花鹿本就只会跑跳，又只能靠口中的獠牙攻击，再加上丧尸化的鹿肢体更僵硬一些，几个回合下来竟然没有一头鹿能够近江衍的身。
　　孙飞宇那边虽然枪法有限，但鹿群数量大，他子弹也多，一番疯狂扫射也将其消灭了大半。
　　眼看百来头梅花鹿在两人的奋力厮杀之下即将团灭，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大地的震颤声。
　　孙飞宇子弹马上打空了，气道：“还来？！”
　　江衍也喘着粗气撤了回来。
　　两人连杀带打至少弄了半个多小时。
　　可看这个架势，这鹿绝对杀不完。杀了一波还有一波，最终会将他们耗死在这个地方。
　　江衍脱下染血的外衣，皱着眉思考：“不能这么蛮干，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孙飞宇的子弹见底，眼看着新一群的丧尸鹿就要扑来，开始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有什么办法啊！我们死定了！”
　　冷静。
　　江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即将逼近的鹿群，还有满地的鹿的尸体。
　　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们在这片森林里只看到了前仆后继的鹿，并没有别的动物？
　　明明他们进入的是曹营迷宫，为什么会碰见丧尸鹿群？
　　这些鹿兴许只是迷宫中的一个关卡。
　　是什么关卡呢……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短歌行》里有这么一句话。
　　他们所处的这个单元中曹操的诗正是这首《短歌行》，其中提到了鹿，而他们也遇到了鹿……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阳光下鹿群呦呦地欢快叫着，悠然自得啃食在绿色草地。
　　江衍立刻反应过来。
　　孙飞宇虽然胖，但爬树的本事还挺牛逼，这会儿已经爬到两三米高的树杈上了，正紧张地四处张望。
　　江衍立刻仰头对他喊道：“快看看周围哪里有绿色的草坪！”
　　草坪？
　　孙飞宇不知道江衍为什么让他找草，不过既然衍神吩咐了，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连忙站在树枝梢头，向远处眺望。
　　这片森林大的一眼望不到头，可他们四周的地面都是土地，鲜少长着几棵野草野花，并没有能形成草坪的。
　　除了最西边那一片朦朦胧胧的绿色。
　　“在那儿！”孙飞宇兴奋地指着西边，一个没注意从树上掉了下来，一身肥肉做了减震，倒是没摔疼。
　　他连忙爬起来拉着江衍往过跑：“出口是在草坪那里吗？我们快过去！”
　　意思其实差不多。
　　眼看着身后的丧尸鹿群就要追上来，江衍顾不上跟孙飞宇解释，迅速朝着草坪的方向拔腿狂奔。
　　人跑着，鹿群追着。
　　如果不是身后的鹿群太过凶残，倒还真有种亡命天涯的美感。
　　孙飞宇跑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几乎都是江衍拉着他在跑，两人终于赶在最后关头来到了那片草地上。
　　夕阳洒在绿茸茸的草坪上，阳光和煦温暖，空气都清新起来。
　　追在两人身后的鹿群也在遇到草坪之后停止了攻击。
　　它们好奇地低头嗅着，领头的几只鹿用舌尖卷了草进嘴里，接着所有的鹿都开始低头吃草。
　　一阵缓慢的咀嚼过后，它们身上属于野兽的残暴特性开始缓缓消失。
　　灰白的瞳仁变得明亮清晰，纤长的鹿睫毛垂着，显得单纯又无辜。
　　随着吃草的动作，它们的牙齿也变成正常的样子，尖锐的獠牙消失，丧尸鹿终于变回了乖巧可爱的梅花鹿。
　　孙飞宇大惊：“这草是……解药？”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小鹿只有在吃到草的时候才会悠然。”江衍严肃道，“我怀疑这个曹营迷宫里还有很多危险的关卡。”
　　“这只是我们遇到的第一环。”
　　-
　　另一边。
　　沈亦和林晖顺着雾气迷蒙的青石板路一直走，突然听到周围传来小桥流水的声音。
　　林晖更警惕些，他抬手将沈亦护在身后，低声道：“小心。”
　　两人贴着墙缓缓往前走，在经过一团浓郁的迷雾之后，所有的雾都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水中楼台。
　　清澈的山泉水顺着假山流下，水中还有灵动的小鱼，越过一道石拱桥，就能看到飞檐优美的凉亭了。
　　凉亭四面挂着竹席，隐约能看到亭子中间有人。
　　那人似乎更先注意到了沈亦二人：“二位友人，既然来了，就快请过来陪我喝一杯美酒吧！”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地朝凉亭走过去。
　　掀开亭子入口处的竹席，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
　　那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黑色华服，头发整齐的束起，虽然鬓角有些许斑白，整个人却精神奕奕。
　　他摸了摸胡子，笑眯眯地朝两人拱手：“二位好，在下孟德。”
　　孟德……不就是曹操么！
　　林晖大喜，没想到刚进入迷宫就碰到了曹操，徽章肯定在他这里，只要找他拿到就可以通关了！
　　可突然想起在屈原那里受的罪，他又有点不确定了，只好试探着问：“孟德先生，我们在寻一枚徽章，不知您见过没有？”
　　曹操笑了笑：“我不知那徽章在何处，但你们想要离开这里，必须陪我喝酒。”
　　“喝到我解了所有的忧思为止。”
　　沈亦低头看了眼石桌上的酒坛子，用隶书写着两个大字：杜康。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果然是杜康酒。
　　可任务恐怕不止是陪曹操喝酒这么简单。
　　林晖觉得自己酒量还不错，就坐下接受这个任务。
　　喝了两三碗，古时候的酒度数都不高，林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不知孟德先生还烦忧吗？”
　　曹操叹了口气：“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他干脆把一整坛子酒都抱到自己面前，只给林晖倒了一碗：“我忧难解啊！”
　　说完就捧着酒坛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看的沈亦和林晖都呆了。
　　这个扮演曹操的NPC直接牛饮了一整坛，居然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就算这酒度数再小，也不该如此面不改色吧？
　　林晖凑过来小声对沈亦道：“这一关的通关条件该应该是帮他解决忧愁。”
　　“可看他这个酒量，光靠喝酒估计解决不了……”
　　遇到一个酒鬼NPC也是挺难的。
　　沈亦想了想，拍拍林晖的肩膀：“不算难。”
　　说完他就从系统中用积分兑换了各种各样的酒出来。
　　“孟德先生，我看你这杜康也不怎么样，如果你喝过我这几样，绝对不会只认杜康了。”
　　“哦？你都有什么酒？”
　　沈亦勾唇一笑：“老白干，茅台，五粮液。”
　　“红酒拉菲，”他把花花绿绿的酒瓶子摆在桌面上，“还有雪花纯生大乌苏。”
　　“混着喝，包您忧思全忘。”


第二十二章 
　　呦呦鹿鸣, 食野之苹。
　　双瞳浑浊具有攻击性的梅花鹿在吃了西边草坪上的草之后，所有骇人的丧尸属性都消失了。
　　领头的那只鹿目光纯洁温顺，在恢复如常之后, 小心翼翼地来到江衍身边，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手，似乎是在感谢。
　　紧接着，在它的带领下, 二人很快来到了森林边缘。
　　水流不算湍急的河面上有一座小桥, 鹿头领示意他们走过去。
　　孙飞宇始终不能忘怀刚刚的丧尸大战, 对这群梅花鹿仍然心有余悸，绕过鹿群连忙上桥小跑到河对岸。
　　江衍也紧跟着走了过去。
　　两人再回头时, 身后的鹿群和森林已经如幻境般消失了, 只剩一面青黑的石墙。
　　孙飞宇诧异道：“所以……我们这是过关了？”
　　“只是过了一关。”江衍侧耳细听，斜前方的位置似乎有人声传来。
　　眼前的景象又恢复成初入迷宫时的迷雾和狭窄巷道, 江衍示意孙飞宇不要发出声音，万籁俱寂之下，前方的声音越发明显了。
　　除了喧闹的人声, 还有隐约的编钟乐声。
　　两人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 在绕过了几个岔路口之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起来。
　　这次迷宫的岔路口通向的是一处宫殿。
　　宫殿前院灯火通明，空中挂着清透明月和点点星辰，气势恢宏的高层台阶之上就是丝竹管乐传来的地方。
　　那是一处秦汉风格的大殿，两人站在院前，隐约能看到殿内人头攒动。
　　“二位！”
　　身后有人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回头一看, 是个内侍装扮的男人。
　　内侍急匆匆地拉着两人往殿内走, 边走还边嗔：“二位怎么才来啊！丞相的选贤仪式就快要开始了, 你们作为主角怎么能迟到呢！”
　　他口中的这个“丞相”应该就是曹操了。
　　两人几乎是被推进殿内的，果然在殿内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器宇轩昂穿着官袍的中年男人。
　　殿上的其他朝臣似乎在与他议事，内侍连忙通报：“丞相——”
　　那人一双鹰般的眼眸扫过二人，勾唇笑道：“这二位便是你说的天下少有之贤才？”
　　内侍连连鞠躬：“正是！”
　　孙飞宇小声凑在江衍耳边道：“衍哥，你说那个徽章会不会就在曹操手里？”
　　没等江衍回答，台上的曹操已经发现了两人的窃窃私语：“二位贤士，有什么话不如当面说。”
　　孙飞宇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道：“我们想请问丞相，知不知道徽章的下落。”
　　“徽章？”曹操若有所思地望着二人，“我只知道这东西在南边。”
　　“正巧，南边城门处需要两名守卫。”
　　“既然二位是不可多得的贤才，只要通过我的比武测试，就可去南边城门任职，如何？”
　　这只是迷宫中的某一环。
　　想要继续下去就必须接受这个曹操的任务。
　　江衍和孙飞宇对视一眼，点头道：“不知丞相的比武测试要怎么进行？”
　　曹操朝后殿扬了扬手，两名侍女就带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五官其貌不扬，脸上始终也没什么表情，穿着一身黑色短打，恭敬地来到曹操面前鞠躬行礼。
　　曹操介绍道：“此乃南疆武术大师，他不但身手高强，还懂得南疆幻术。”
　　“在与你们打斗时，你们看到的将不是他的脸，而是你们害怕与之一战的人。”
　　孙飞宇惊道：“这么厉害？他这是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啊！”
　　“只是幻术。”曹操摆手道，“他只会在你眼中变化，在其他人眼中还是本来模样。”
　　“我们需要的战士是即使面对恐惧和不舍也能勇敢无畏的人。”曹操拱手笑道，“二位可愿一试？”
　　不试也得试，既然曹操说徽章在南边，他们就得完成这里的任务，再往南边走。
　　见两人并没有否认，曹操走下台，让人将一排兵器抬上大殿：“我看就你先来吧！”
　　一只高约两米的钉耙恰巧落在脚边，曹操捡起来递给孙飞宇：“诺，这个兵器就挺衬你的。”
　　“你若赢了，我就封你做个天蓬大元帅怎么样？”
　　孙飞宇不情不愿地接过钉耙，来到那位南疆巫师面前，再抬眼时，就发现面前的人变了个模样。
　　他怔怔地望着那人，手里的兵器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妈！”
　　江衍：？？？
　　不知道孙飞宇的视角看到的是什么情形，江衍只看到自己这个又胖又傻的队友扔掉兵器，哭唧唧地扑向敌人，然后紧紧地把瘦弱的敌人搂进怀里：“妈！怎么是你啊妈——”
　　“我都一年多没见过你了！我好想你啊啊啊！你看看我都饿瘦了……”
　　然而他哭声还没落，怀里的好妈妈就一个抬腿，膝盖把他的肚腩踢得晃三晃。
　　孙飞宇吃痛地捂住肚子，还没反应过来：“妈你怎么打我……”
　　江衍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看来这位南疆大师的幻术十分逼真，虽然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他还是原本的模样，但是作为他的对手，看到的将会是自己最不愿面对的敌人。
　　眼看孙飞宇就要被人摁在地上揍，江衍连忙提醒他：“他不是你-妈！你清醒点！”
　　“再不还手就要被打死了！”
　　孙飞宇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看着面前这个面目慈祥却对他下狠手的母亲，哭丧着脸道：“他怎么就变成我妈的样子了啊……”
　　“这让我怎么下手！”
　　眼看着慈眉善目的妈妈拿了把砍刀过来，孙飞宇只好咬了咬牙，迅速爬起身，来到他身后。
　　看不到脸总归好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凭借强大的体重优势猛地扑过去，终于将瘦弱的南疆大师压在身下。
　　大师再怎么牛逼，也没办法从二百斤的大山下移开身体。
　　“好！”曹操及时鼓掌宣告孙飞宇的胜利，“这位勇士果然天下无敌！”
　　孙飞宇见身下的人不再挣扎，这才气喘吁吁地爬起来，连忙跑到江衍身旁哭诉：“太残忍了！这么久没见我妈了，好不容易见一次还要让我打她！”
　　“衍哥你要小心啊！万一你也看见某个你最爱的人……”
　　孙飞宇话还没说完，那位南疆大师已经神色淡然地整理好衣物，来到江衍面前了。
　　他笑了笑，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该你了？”
　　江衍暗道不好，一个眨眼的功夫，面前的人已经换了个模样。
　　肤色白皙，双目含笑，刘海乖巧地散落在额头上，那双总是能做出美味佳肴的修长双手朝他摆了摆：“来吧。”
　　草。
　　江衍眼皮不禁跳了下。
　　孙飞宇还傻兮兮地在一旁问：“衍哥！你看到的是谁啊？你应该没有那种又爱又怕的人吧？”
　　江衍烦躁地闭上眼，不停地告诉自己是假的是假的，这人不是沈亦。
　　右拳如疾风般挥出，结果却在即将感知到对方温热的皮肤时堪堪停下了。
　　他听到面前那人笑嘻嘻地说：“江衍，想不想吃粽子啊？”
　　“江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呗。”
　　他鬼使神差地睁开眼。
　　面前的“沈亦”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然后抬手轻轻捏住了他的拳。
　　与想象中温热的触感不同，这只手很凉。
　　仿佛一只没有温度的枯骨，悄无声息地锁住他最脆弱的手腕。
　　就在那只手即将发力的瞬间，江衍立刻抽身。
　　他纵身越到对方身后，迅速脱下外套罩在那人脸上，看不到五官，就没那么像了。
　　眼看那人要扒掉盖在头上的衣服扑过来，江衍立刻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抽下一条麻绳。
　　对方抬手他捆，对方抬脚他绕，三两下就把面前的人绑成了一个粽子。
　　“衍哥牛逼！”孙飞宇兴奋拍手。
　　曹操估计也没想到江衍能这么迅速，且在对方第一次发起攻击之前就轻松躲过，连忙鼓掌道：“二位果然都是豪杰！”
　　“既然如此，就请二位前往南边城门就职吧！”
　　这一关看起来容易，其实两人的心理压力都很大。
　　往南门走的时候，孙飞宇还在江衍耳边喋喋不休：“居然让我打我妈妈！这个游戏真的太过分了……”
　　“衍哥，你到底看到的是谁啊？也是你-妈妈吗？”
　　江衍白了他一眼：“闭嘴。”
　　两人很快来到南边的城门处。
　　但这里却不止一个门。
　　三道大门在同一面墙上，都紧紧闭着。
　　带两人过来的侍者道：“二位，其中只有一扇是正确的南门，你们只有一次挑选机会，千万不可选错了。”
　　侍者扔下嘱咐就走了，孙飞宇纳闷地盯着三道大门看了半天，想要去把中间的那道门推开。
　　“等等！”
　　江衍连忙叫住他。
　　身后的殿宇已经消失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三选一就是他们即将面临的新关卡。
　　可这到底该怎么选？
　　总该有线索的……
　　“衍哥！你看那棵树好高啊！”
　　院墙后似乎有一棵很高的大树。
　　巧的是，这棵树有三条粗壮的枝丫，分别处于三道门的正上方。
　　江衍猛地反应过来。
　　这应该还是和《短歌行》的诗句有关！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江衍沉声道：“别急，我们现在只要等着就行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一会儿应该会有一只乌鸦飞过来，它落在哪个枝丫上，就开哪道门。”
　　-
　　沈亦从系统中兑换出一大堆酒，不仅曹操，连林晖都蒙了：“这些……你让他掺着喝？”
　　“包醉。”沈亦点头道。
　　对面的曹操显然也来了兴趣，一起手就拿了最贵的那瓶：“茅台……这个名字够文雅！先开这瓶！”
　　沈亦本来以为曹操自己喝就行了，正兴高采烈地帮他拆酒，结果曹操却露出一副不容拒绝的领导模样：“你陪我喝！”
　　沈亦酒量等同于零。
　　见他有些纠结，林晖连忙想出面解围：“我来吧……”
　　“不不不，他来！”曹操笑眯眯地说，“他拿出珍藏的好酒给我，岂有不让他喝的道理？”
　　沈亦只能硬着头皮陪。
　　还好林晖机灵，给曹操那边一会儿倒茅台，一会儿倒红酒，两种掺着没喝几碗就开始上头了。
　　至于沈亦这边，他偷偷倒的是度数最低的雪花啤酒。
　　一瓶茅台见了底，红酒也干掉大半瓶，曹操终于神志不太清楚了。
　　林晖连忙问：“孟德先生，您现在觉得……忧思如何？”
　　“忧思个屁！”曹操一把揽过沈亦的肩膀，哥俩好似的说，“你知道吗小沈兄弟，我已经八年没见过人了！”
　　他两颊泛红，目光迷离：“你说说大家都是在曹营做NPC曹操，凭什么他们在宫殿里看跳舞吃美食，我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他一把推倒面前的杜康坛子：“就这破酒我喝了八年，跟喝水一样！”
　　“老子现在一口气干十坛都不带醉的！”
　　沈亦本来皮肤就白，喝了一整瓶啤酒，此刻整张脸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还好他看起来理智尚在，盯着曹操看了两秒，严肃地问：“徽章到底在哪里？”
　　曹操摆摆手：“别问我，我不知道！”
　　他指着南边的方向：“我只知道你们一直往南走就对了！”
　　话音刚落，他手指的水幕瀑布方向突然缓缓开出一道水帘洞。
　　里面黑漆漆的，不过可以确定，那里就是前往下一个关卡的路。
　　林晖连忙拉起沈亦往过跑。
　　穿过水幕，身后的假山流水就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青色石墙。
　　林晖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一关还挺简单的，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出口……”
　　见身旁的沈亦一直没说话，林晖好奇地看过去。
　　这才发现身旁的人一直面无表情，要不是两颊皮肤红扑扑的，简直跟个木偶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是……沈大厨独特的醉酒方式？
　　林晖小心地打量他：“沈亦？你没事吧？”
　　沈亦跟没听到似的，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林晖只好讪讪跟上。
　　不知走了多久，头顶突然响起几声乌鸦叫，沈亦突然顿住脚步，仰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天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晖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一只乌鸦正巧从两人头顶路过。
　　“你想吃叫花鸡吗？”
　　沈亦突然问。
　　林晖有点摸不着头脑，厨师喝醉了都爱做饭吗？
　　“这里又没有鸡……”
　　“没关系。”沈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系统兑换了一只弹弓出来，用异于常人的醉鬼枪法，一弹射中空中那只可怜的乌鸦。
　　然后面无表情地把乌鸦捡起来：“没有鸡，但是可以吃叫花鸦。”


第二十三章 
　　乌鸦在沈亦手里愤怒地扑棱着翅膀。
　　林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指着满身乱糟糟黑毛的乌鸦问：“你是说……吃这只乌鸦？”
　　沈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准备拔毛。
　　正常人哪会吃乌鸦啊！
　　他歪着脑袋, 跟呆头呆脑的乌鸦四目相对，乌鸦瞪着绿豆小眼气愤地嘎了一声。
　　沈亦不由地蹙了蹙眉：“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乌鸦？”
　　墙的另一头。
　　孙飞宇和江衍明明眼看着那只乌鸦飞过来了，结果飞到半路突然坠机。
　　孙飞宇都蒙了：“咋回事儿？乌鸦呢？回去了吗？”
　　“谁在那儿？”
　　高墙背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有人在说话。
　　江衍立刻贴近墙壁，孙飞宇也啪啪地拍着墙面，大声喊道：“有人吗？谁在对面？！”
　　林晖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让身边这个醉鬼放弃做叫花鸦的打算认真闯关, 结果就听得到有人拍墙。
　　说话的声音虽然影影绰绰的, 但还是能分辨出来：“孙飞宇？江衍？！”
　　一墙之隔。
　　墙很高很厚，七八米的样子, 没想到他们居然就这样碰到了。
　　江衍的声音透过石砖传递过来，音色不是很清晰：“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只乌鸦？”
　　沈亦低头看了一眼，喃喃道：“他们也想吃叫花鸦？”
　　“那只乌鸦是我们通关的关键！”江衍大声喊道，“它飞到哪棵树枝上, 我们就开哪道门！”
　　敢情您还是个重要的NPC啊。
　　沈亦十分不舍地松开手，乌鸦立刻拍打着翅膀飞起来, 恶狠狠地冲他嘎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北飞走了。
　　沈亦纳闷地看着南边那棵长着三条树杈的大树：不是要飞到树上去？
　　江衍和孙飞宇也没明白为什么他们巴巴等着的乌鸦，最后居然会骂骂咧咧的往北飞走了。
　　NPC都这么不敬业的吗？
　　孙飞宇讪讪地问：“衍哥, 乌鸦怎么飞走了，我们……开哪道门？”
　　落哪条枝开哪道门, 现在乌鸦哪都没落，所以他们要怎么完成选门的任务？
　　江衍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关键那头的沈亦还扒在墙上问：“我的晚餐怎么飞走了？”
　　晚餐？！
　　孙飞宇欲哭无泪：“沈大厨, 原来你是要吃它！难怪它跑了, 我们的任务没办法完成了！”
　　林晖连忙帮忙解释：“上一关是和曹操喝酒的关卡, 沈亦喝多了，有点醉，所以就……”
　　话还没说完，某醉鬼就扒着墙缝往上爬，嘴里还在念叨：“没关系，不就是选门么！乌鸦不帮你们，我帮！”
　　他指着某根离墙最近的树杈：“就这根！我这就站上去……”
　　林晖扯都扯不住他。
　　醉了的沈亦就跟个灵活的猴子似的，三两下就爬到了半墙腰。
　　“江衍！沈亦爬墙了！”林晖急道，“他在往你们那边爬！”
　　江衍也有点慌了，这墙可不矮啊！
　　原来沈亦喝醉了这么不着调的？
　　他连忙凑到墙边道：“林晖，他爬到哪里了？”
　　那头传来焦急的喊叫声：“卧-槽他爬的好快！到顶了！”
　　沈亦晕晕乎乎地站在墙头，伸手试了下，那根看起来近在咫尺的树枝离他至少还有五六米的距离，根本过不去。
　　他有点丧气。
　　墙头高处风大，气温也低，沈亦打了个冷战，那股醉意也醒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他站的太高的缘故，脚下一层蒙蒙的雾气，他竟然看不到林晖了。
　　他又探过头往另一边看。
　　这边的墙似乎比他刚才爬过来的地方低很多，墙根下并没有江衍和孙飞宇的身影。
　　这俩人刚才不是还在，跑哪去了？
　　从高处往下看多少有点晕，沈亦纠结了半晌，选择从矮墙这边跳下去。
　　正好可以顺着墙根找找江衍他们到底在哪儿。
　　这边的地面和墙那边不同，脚下是松软的草地，沈亦跳下去的时候，还沾了一身的露水。
　　这里的气温好像都比那边冷一些。
　　沈亦缩了缩脖子，顺着墙边张望：“江衍？”
　　“孙飞宇？”
　　四周静的可怕，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到刚刚那棵长着三条枝丫的大树了。
　　这明明是他翻过来的那面墙，为什么……江衍不见了，树也不见了？
　　沈亦连忙贴近他刚刚爬过来的位置，拍打着墙面，试图跟对面的林晖取得联系：“林晖！林晖！”
　　他出了一身冷汗，身上又冷又黏。
　　对面和他在这边遇到的情况一样。
　　空无一人，鸦雀无声。
　　沈亦把外套裹紧，深吸一口气打量着四周。
　　两侧是光秃又湿滑的墙壁。
　　明明他刚刚翻下来的时候，觉得这面墙不过三四米的高度，可现在这面墙高-耸入云，坚实地横亘着，根本望不到顶。
　　他终于明白过来。
　　或许他翻过了那面墙，却落入了与之全然不同的空间中。
　　他仍在曹营迷宫中没错，只是这个迷宫……动了。
　　他打破规则翻了墙，迷宫的空间就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层层递推，将他推到了一处无人的空旷之地。
　　喝酒误事啊！
　　他简直后悔死了。
　　既然被迫跟队友分开，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能试着往出走。
　　天气很冷，地上的草很湿，露水把他的鞋子和裤腿都打湿了。
　　等等。
　　露水？
　　沈亦连忙蹲下仔细打量着小草叶片上的水珠。
　　是圆形的，晶莹的，每株草上就那么几颗，叶片周边并无被打湿的痕迹，证明这就是露水，不是雨。
　　可露水一般都出现在早晨，可现在明明是晚上……
　　他突然想起《短歌行》中的那一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是说时间就像清晨的露水一般，转瞬即逝。
　　那夜晚的露水又代表什么？
　　朦胧的夜色中弥漫着层层迷雾，前方隐约有一点昏黄的亮光。
　　沈亦试探着往前走。
　　越走光线越亮，不是灯光烛火，而是整片天空都亮如白昼。
　　雾气也渐渐淡去，隐约能看到前方初升的太阳。
　　奇怪，刚刚才入夜没多久啊，这是……天亮了？
　　沈亦向来对方向不怎么敏-感，可如果没记错的话，刚刚他翻-墙那边是南面，那此时太阳升起的地方应该是西面。
　　这迷宫再怎么诡异，也不至于让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他越往前走，太阳就升的越高。
　　直到他看到一扇熟悉的青黑色城门。
　　狭窄的巷道，高-耸的青石板墙，湿滑的地面以及身后浓郁的雾气。
　　沈亦心跳加速，来到城门面前，轻轻一推。
　　门开了。
　　外面正是他和林晖下午来时通往曹营迷宫的那条路。
　　而头顶城门牌匾上那个隶书的“曹”字也在向他证明，他竟然误打误撞地又回到了曹营的入口处。
　　怔愣间，隐约听到有人说话，沈亦连忙躲到城门外的一棵大树背后。
　　接着居然听到了林晖的声音，他说：“所以这里就是曹操的地方？”
　　旁边有人答道：“进去？”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亦躲在树后，这才看清楚刚刚走过来的两个人。
　　赫然就是今天下午初入迷宫的林晖和他自己！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至于夜露，那就是时间倒流的标志了。
　　难怪太阳会从西面出来，因为那根本不是晨曦，而是日落！难怪他越往前走天越亮，他这是从迷宫的时间中走了出来！
　　没一会儿，沈亦果然在树后看到了下午那会儿紧跟着他们两人一起进入迷宫的江衍和孙飞宇。
　　随着曹营大门第二次关闭，沈亦身上那种时间逆流的困惑感才渐渐消失。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要么重新进去，要么……离开曹营，直接去找陶渊明。
　　沈亦物理学的不好，搞不懂什么时间悖论，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如果在迷宫里跟半天以前的自己碰面，恐怕会有点麻烦。
　　于是他用石子在曹营入口处的墙面上留了个字条，就借着偷来的半天时间差，迅速赶往陶渊明处。
　　-
　　林晖是眼睁睁地看着沈亦从墙头上消失的。
　　前一秒还在，下一秒就跟浓雾融为一体不见了。
　　他连忙拍着墙大喊：“沈亦！沈亦！”
　　对面的江衍似乎也意识到不妙：“怎么了？沈亦人呢？”
　　“沈亦不见了！他是不是从你们那边掉下去了？”
　　江衍和孙飞宇两人一直在墙边守着，根本连沈亦的影子都没见到。
　　怎么会翻个墙就不见了？
　　江衍皱着眉，尽可能冷静下来：“林晖，你听我说。”
　　“你在那边找找，如果沈亦不在的话，”他说，“你也翻过来。”
　　“如果这面墙有问题，你或许能和沈亦在他消失的地方会和，如果没问题，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
　　江衍沉声道：“最好不要走散。”
　　迷宫就迷宫，怎么还带吃人的？
　　孙飞宇也有点急了：“衍哥，怎么办啊，我们要不先找找沈大厨吧？”
　　江衍眉头紧锁，仰头望着墙头的方向：“先看看他能不能翻得过来。”
　　十多分钟之后，林晖从墙那边探出头来。
　　“沈亦在哪里？”他张皇失措地问。
　　同一面墙，同一个翻-墙的地点。
　　林晖并没有消失，这就意味着……他们即使把这座墙打穿，也无法找到沈亦了。
　　江衍揉了揉眉心，心情有些莫名的焦躁。
　　林晖在孙飞宇的接应下已经安全落地，他看到两人面前的三道门，终于明白过来：“所以选门的方法是【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要看乌鸦落在哪里？”
　　孙飞宇点头：“没错。”
　　“那现在怎么办？”
　　江衍目光在三道门上逡巡了一阵：“只能拼一把了。”
　　“我们三个一人一道门，同时拉开。”
　　林晖总觉得有些铤而走险：“要不我们再等等？那只乌鸦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没时间了。”江衍冷声道。
　　如果一直等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沈亦。
　　按照江衍的计划，三人分别来到三道门旁边，孙飞宇在最左边，林晖在右边。
　　江衍把手放在中间那道门的把手上：“一会儿听我指挥，我说开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必须同时拉门。”
　　身侧两人点点头，三人的手同时放在门把手上。
　　江衍神色严肃：“三，二，一，开——”
　　砰的一声。
　　江衍力气极大，几乎将那道门扯了下来。
　　而孙飞宇和林晖也和他一同打开了面前的门。
　　江衍和林晖的两道门后依然是青黑的石墙，孙飞宇打开的那道门却通向另一条幽深长巷。
　　三人对视一眼，依次踏入门内。
　　这里的石墙与青砖和迷宫里的大部分巷道并无区别。
　　四处静谧无声，连空气都凝滞了，只能听到鞋底与湿滑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呲呲水声。
　　沈亦的消失让整个团队的气氛变得异常冷硬。
　　林晖若有所思地低头走路，江衍神色沉重一言不发，孙飞宇想说话，可看到两人都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走了很久，天都快亮了，眼前才终于豁然开朗起来。
　　在前方宽阔空地背后，有一道和入口处一模一样的青黑城门。
　　城门楼的位置上站着一位穿官袍的中年男人。
　　孙飞宇眯着眼看了半天：“这不是……曹操么？他怎么在这儿？”
　　“恭喜诸位，终于来到我曹营的终点！”
　　曹操的声音带着回音，荡入几人耳中：“接下来，我需要几位陪我下一盘棋。”
　　叮——
　　城门口的大片空地突然变成了一张花花绿绿的棋盘，三人所在的位置属于不同的起点，终点却通往一处——城门口的巨大绿色圆形图标。
　　砰！
　　一颗巨型骰子突然从空中落下，砸在棋盘中央。
　　“哦对了，差点忘记，”曹操笑道，“游戏开始之前，还有两张道具卡要发给你们。”
　　他话音刚落，三人面前分别出现两张卡片。
　　孙飞宇的卡片上印着两行字，一张是免疫卡，一张是攻击卡。
　　林晖则是免疫卡和加步卡。
　　三人彼此看不到对方的卡片是什么。
　　江衍眯了眯眼，收起卡片放进兜里。
　　曹操继续宣布规则：“规则很简单，骰子掷出多少点，轮到你们的时候就走多少步。每次停留的位置可能安然无恙，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新奇体验。”
　　他露出兴趣盎然的笑容：“你们可以适当使用道具卡。”
　　“对了，还有那个位置，”曹操指着棋盘最中央的橙色圆点处，“那里可是个好地方。”
　　曹操饶有兴味地看向几人：“我看你们好像少了个人？”
　　“如果有人能到达那个位置，我就可以满足你们一个愿望。”
　　“把他带回来。”
　　-
　　另一边。
　　沈亦很快来到陶渊明所在的山脚下。
　　在语文书必修二这一诗词单元中，陶渊明的诗是那首《归园田居》。
　　毋庸置疑，他应该住在山上的某处“归园田居”里。
　　沈亦找到山间小道，正准备往山上爬，身后突然有一位砍柴的樵夫叫住了他：“小伙子！你到那边去干什么？很危险的！”
　　“怎么了？”
　　樵夫紧张地说：“山上有许多怪物！”
　　沈亦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有蹊跷：“这位大哥，我其实是来找人的。”
　　“陶渊明先生，也就是五柳先生，不知您听说过吗？”
　　“当然知道！他就在我们村子住着呢！”樵夫大哥很热情，带着沈亦往山下的村子里走，“五柳先生明明是个文人，还整日与我们一起下田种地，为人很是亲和呢！”
　　所以陶渊明所谓的归园田居并不是在山上？
　　直到沈亦见到陶渊明的时候才知道，他其实也是很想上山的。
　　樵夫将他带到一处收拾的很规整的小院，院里有花有草有池塘，池塘里还有几条青鱼正在惬意的游泳。
　　沈亦到门口的时候陶渊明正在收拾院子里的菜地，辣椒、豆角、蒿子菜各个长得精神抖擞，丰盛好看。
　　陶渊明本人也是个精神奕奕的小老头，嘴里还乐淘淘地哼着曲儿。
　　见到沈亦出现，他似乎有些疑惑：“你是？”
　　沈亦连忙拱手问好：“五柳先生好。”
　　“我叫沈亦，您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一枚徽章。”他掏出在屈原那里得到的那枚，“和这个应该差不多。”
　　陶渊明叹了口气：“我的确有这么个东西。”
　　“可它……在山上。”
　　他指着不远处的山头道：“我本在那里开了一块地，种了桃树梨花，还有柳树池塘，我还养了一院鸡鸭和一条大黄狗。”
　　“比起我那处世外桃源，这里简直太简陋了。”
　　基建狂魔陶渊明十分悔恨地说：“眼看我快要打造好一片美好家园，那山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怪物。”
　　沈亦奇怪道：“是什么怪物？”
　　陶渊明幽幽地看着他：“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若是你能帮我把怪物全部赶走，让我回到山中家园，我就把那枚徽章给你。”
　　沈亦本来没打算这么快上山的。
　　能让整个村子都为之畏惧的怪物，必然不好对付，他至少得准备点武器才行。
　　谁知道陶渊明和村民居然半架着他直接把他扔进山里，扔完就跑。
　　沈亦只能边往山上爬，边从系统里寻找可以兑换的武器。
　　不知道怪物是什么样的，是兑换近战武器好呢，还是干脆换俩手榴弹？
　　他蹲在树下，先给自己弄了一套基础的防护服，结果刚带上头盔，就听到身后传来兮兮索索的响动。
　　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拖着尾巴从灌木草丛中游了过来。
　　沈亦紧张地屏息凝神，连忙往树后躲。
　　一道阴影很快自他头顶处遮盖而下。
　　随之而来的还有咔哒咔哒的怪声。
　　沈亦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一张属于甲壳类生物的巨型怪脸。
　　它的头直径至少有两米，浑身都是青黑色的坚硬甲壳，黑色的复眼长在触须上，一双眼睛正灵活的抖动着，似乎在观察眼前这个人类。
　　而那阵咔哒咔哒的怪声则是它大头两侧的巨型钳子发出的。
　　它身后拖着带甲壳的长尾，尾下却长着密密麻麻的角，像大虾，又像螃蟹，尾巴的位置还有点像海蛇。
　　沈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的庞然大物，他紧张地站在树下，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面前那怪物用钳子将他夹了起来。
　　它似乎也不打算吃掉他，跟带着包行李一样，优哉游哉地将沈亦夹回洞里。
　　沈亦浑身僵硬，连挣扎都忘记了。
　　他总觉得还有更恐怖的东西等着他。
　　果然，在跟随怪物进入黑漆漆的洞口之后，耳边渐渐传来密集的桀桀怪声。
　　像是有无数和大怪物类似的幼崽正在发出嗷嗷待哺的声音。
　　难怪这怪物不吃他！
　　它是打算把人类带回巢穴给孩子吃！
　　砰。
　　怪物嘴巴上的触须一张一合，两只眼睛也开心的摇晃着，然后猛地把他扔在地上。
　　很快，有无数的小型甲壳怪物爬上了他的身体。
　　沈亦再也忍不住，他跳起来疯狂地抖落着身上的爬行物，尖叫着就要往外冲。
　　奇怪的是大怪物也不拦他。
　　小怪物们实在太多，它们一窝蜂似的跟着沈亦到了洞口，有好几只还挂在他身上。
　　沈亦浑身鸡皮疙瘩，摘掉身上的怪物发了疯似的往外冲。
　　结果却在冲到洞口的时候愣了一下。
　　怎么感觉……这玩意有点熟悉？
　　借着洞口的灯光，沈亦摘下一只挂在自己胳肢窝处的小怪物仔细查看。
　　约莫十公分长，头大身子小，浑身青色甲壳，还支棱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小钳子。
　　夹子啊呜啊呜地挥舞了半天，根本夹不住人。
　　沈亦惊愕地提溜起它的触须，借着阳光，叫出了那个几乎被中国人民吃绝了的外来入侵物种的名字：“小龙虾？！”


第二十四章 
　　沈亦在发现这一窝蜂的玩意都是小龙虾之后, 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是麻辣还是蒜香？好像十三香的也不错啊。
　　那只大龙虾怪看到他在门口发呆，慢悠悠地游出来, 两只长着触角的黑豆小眼绕着他转圈圈看，似乎在问他到底想干嘛。
　　沈亦回过头，以厨师的审美打量着这只怪物，顿时恐惧感降为零。
　　嘶，这只大的应该也能吃吧？
　　怪物抖了一下，有些焦躁地甩着尾巴。
　　沈亦觉得这怪物肯定不想让他逃跑。
　　毕竟是抓来给自己的崽崽们当午餐的。
　　可惜这东西脑袋虽然大，还是太单纯了点。
　　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他故作乖巧地重新回到洞穴里, 怪物的情绪总算安稳了点。
　　这一洞的小龙虾大概有多少斤？
　　做成麻小一个人吃四斤的话, 以山下村民的数量……估计吃不了几顿吧？
　　所以这大怪物还不能杀，得让它接着生啊！
　　怪物并没有一直盯着他, 估计觉得以徒子徒孙们的数量和战斗力，分食掉沈亦很容易。
　　没一会儿它就游出洞穴不见了，沈亦立刻脱下外套，满满地兜了一兜小龙虾, 兴冲冲地往山下赶。
　　这个洞穴其实距离山下村庄不远，也就四十分钟的路程。
　　当他扛着一兜小龙虾来到村口的时候, 恰巧又碰到那个樵夫：“你不是上山打怪去了吗，怎么跑下来了，还有你拿的这是什么……”
　　“啊啊啊啊——怪物！你怎么把怪物带下山了！”
　　沈亦平静地说：“去村口架锅。”
　　樵夫：？？？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虽然沈亦很想教会村民们小龙虾的烹饪方法，不过看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地望着他处理食材, 决定还是先缓一缓。
　　等出锅了就不会是这种情形了。
　　村口几乎成了沈亦的舞台，村民们围了一圈, 连陶渊明也站在人群中看热闹。
　　随着起锅烧油, 将清洗干净的小龙虾放入加了各种配料的大锅中开始炒制, 围观众人的表情逐渐从惊恐锁眉变成了期待流口水。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拽了拽身旁女人的袖子：“娘，我想吃，好香……”
　　“那是怪物，不能吃的！”他娘情不自禁地吸溜了一下口水，不确定地问旁边的丈夫，“应该是……不能吃的吧？”
　　丈夫舔舔唇，小声凑在她耳边道：“先看看他自己会不会吃……”
　　小龙虾在锅中翻炒几个回合之后，辣椒和小龙虾独特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迅速飘散到整个村子里。
　　原本外壳有些发黑的龙虾经过大火炒制，外皮都变成了勾人的红色，甲壳上沾着一层亮晶晶的红油，香气扑鼻。
　　很快一锅麻辣小龙虾被装盘，鲜香的酱汁已经渗入龙虾肉里，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小龙虾们此刻乖巧的成为了盘中餐，浑身都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不过沈亦并没有着急吃。
　　他起锅烧油，又做了另外两种口味。
　　蒜蓉和十三香。
　　这两种口味都不辣，蒜蓉口味的龙虾更多了份醇厚感，每一只龙虾身上都沾着黄白色的蒜蓉，十三香的更偏咸鲜。
　　等到三种口味完全出锅，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大家都在等待着沈亦的初次尝试。
　　只要他吃了，就证明这东西能吃，如果能吃的话……这么香为什么不吃啊！
　　陶渊明明显有些等不住了，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三盘香气四溢的小龙虾上，催促道：“你怎么还不吃？”
　　沈亦勾了勾唇：“这就吃。”
　　他把手洗净，抓住一只麻辣味的小龙虾，先从头到尾嗦了一遍龙虾身上的酱汁，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周围的村民们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咽口水。
　　接着他两手轻轻将小龙虾的头和尾分开，手指沿着虾尾触脚的位置掰开，白嫩的虾肉就露了出来。
　　虽然十公分大的龙虾身上总共只有这么一小口肉，可沾沾酱汁，酱香味和红油渗入其中，一小口也是绝对的满足。
　　吃了虾尾也不能浪费虾钳。
　　沈亦摘掉龙虾头上的两只钳子，手指轻轻一捏，比指甲盖还小的钳肉就露了出来。
　　钳肉与虾尾的味道略有不同。
　　虾尾更嫩更滑，虾钳的肉倒是多了点韧劲。
　　很快一只小龙虾就被分食干净。
　　就在沈亦唆唆手指，准备拿起第二只的时候，陶渊明终于忍不住：“等等！”
　　沈亦淡定抬头：“怎么？”
　　向来稳重的五柳先生激动地指着他手中那盆麻辣味小龙虾：“这盆……我要了！”
　　围观的村民见陶渊明都要端盆走了，连忙围上去抗-议：“不行啊总共就三盆，先生直接端走一盆我们还吃什么！”
　　几个早就忍耐不住的孩子已经上手抓了，按照沈亦演示的方法吃的很认真。
　　那几个争吵抗-议的村民也顾不上争执，连忙围上去，很快三盆龙虾就见了底。
　　陶渊明只抢到了三只，显然意犹未尽：“还有么？”
　　村民们也纷纷夸赞：“厨神可真厉害！我们简直不敢想象，这些恐怖的怪物居然能成为如此美味的食物！”
　　小朋友们都被好吃哭了：“呜呜呜大哥哥我还想吃！”
　　沈亦笑道：“不急，山洞里这东西多的是，保准你们吃到爽。”
　　-
　　还被关在曹营迷宫的三人丝毫不知沈亦在桃源村的快乐生活，心思都放在营救沈大厨的事情上。
　　几人站在棋盘起点，仔细分析着曹操给他们准备的这场掷骰子的棋局：“所以我们几个人谁先到达终点位置，谁就能拿到徽章？”
　　林晖有点不情愿：“这样好像不是很公平吧，我们组只有我一个，你们二比一，胜率自然高些。”
　　孙飞宇指着棋盘中央那个巨大的绿色-图标：“往终点去都会路过这里，不论我们谁先到这个点，只要许愿让沈大厨回来就好了。”
　　林晖小声叹道：“所以沈亦是真的被淘汰了吗？”
　　江衍一直没说话，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那只绿色-图标上。
　　或许这是唯一把沈亦带回来的机会。
　　这个游戏和飞行棋类似，更多需要的是掷骰子的运气。点数多少走多少步，所以即使绿色-图标就在几人的必经之路上，他们也不一定能准确地落在那一点。
　　终点也一样。
　　一旦骰子显示的步数多于与终点相距的格子数，他们未必能留在那里拿到徽章。
　　游戏并没有给他们思考和喘息的时间，只听砰的一声，地面上那颗巨大的六面体骰子开始飞速旋转，五秒钟之后，停留在林晖面前。
　　四点。
　　空中响起系统的机械女声：
　　【请玩家林晖向前行走四步。】
　　棋盘上林晖前方的四个格子亮了起来，旁边响起滴滴滴的倒计时。
　　林晖连忙向前走了四步，当他双脚一同落在第四格时，周围突然变得有点热。
　　【玩家林晖进入[望梅止渴]关，波及范围：2格，找到梅林即可通关。】
　　系统的播报声过后，林晖周围的场景变了。
　　眼前曹营的城楼和青色墙壁都逐渐消失，地面上的棋盘也变成了发烫的黄沙，而他本人则变成了穿着铠甲行走在队伍中的古代士兵。
　　“江衍？孙飞宇？”
　　他四处张望着，并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
　　所以系统说的波及范围应该就是他们在棋盘上的距离了。
　　如果孙飞宇和江衍此刻跟他处于两步以内的棋盘中，应该也会被带到这个关卡中来。
　　林晖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们这一行队伍稀稀拉拉，大家都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天气十分炎热，他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温越升越高，甚至超过了人体承受的范围，周围已经有NPC开始卸掉铠甲了。
　　为首的那位将军冲士兵们喊道：“大家坚持坚持，前面有一片梅林，梅子酸甜可以解渴！”
　　人群中响起一阵兴奋的呼声，但很快就在热到人皮肤都发烫的气温中偃旗息鼓。
　　气温还在逐渐升高。
　　林晖甚至觉得脚底变得很烫。
　　后排开始有士兵坚持不住倒在地上，而当他们倒在地上时，地面居然升腾起燃烧所致的浓烟来。
　　太烫了。
　　如果在发展下去，这里的气温恐怕能真的把人蒸熟。
　　林晖这才猛地想起系统发布的任务：找到梅林。
　　他四处环顾了一下，周围尽是荒芜的戈壁沙漠，头顶的太阳就像个火球，而众人就像行走在火焰山中一样。
　　不断地有士兵因为干渴和炎热倒下，林晖也被热的发晕，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推开身旁的士兵，迅速冲出队伍，想要去寻找梅林。
　　“你干什么！想要当逃兵吗！”将领立刻带了一队人马朝他追过来。
　　林晖只能发疯似的狂奔。
　　可周围尽是无边无际的炎热荒漠，连一棵草都看不到，更何况望梅止渴的梅子林。
　　不知跑了多久，林晖只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烫的发疼，鞋底都被高温的黄沙烫化了，脚底更是起了无数溃烂的水泡。
　　身后的兵将还在追着，周围越来越热，终于，地面上开始冒出滚滚浓烟，火焰四起。
　　起初还只是细小的火苗，最终变成能够烧到小腿的大火，林晖根本无处可逃。
　　在这样的火焰山里，怎么可能有梅林！
　　他的盔甲早就被烧毁，皮肤裸-露在火焰中，承受着燃烧的痛苦。
　　痛到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他猛然想起在游戏开始之前曹操给的两张道具卡。
　　“我要使用道具！”
　　一声高呼之后，两张道具卡出现在林晖面前。
　　他浑身都是烧伤，痛苦难忍，即使用了免疫卡免疫接下来的伤害，也没有力气再支撑他寻找到梅林了。
　　他奄奄一息地指向那张加步卡。
　　【请问玩家林晖：需要使用加步卡来到安全地带吗？】
　　“需要！”林晖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声喊道。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曹营的棋盘上。
　　而此时他距离起点的位置总共八格，加步卡加了四步。
　　身上的烧伤已经消失，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幻境，可那股灼热的痛感仍然停留在他惊恐的感知中。
　　他趴在地上喘息着，望着仍在起点的二人：“我用了一张道具卡。”
　　看到他狼狈的神情就能猜到他刚刚经历的不是什么好事。
　　孙飞宇紧张极了，巨大的骰子已经飞速旋转起来，下一个轮到他。
　　四五秒之后，骰子停留在五点的位置上。
　　孙飞宇面前的五个格子发出亮光，倒计时催促着他前进。
　　他忐忑地走向第五个格子，很快，周围的场景巨变。
　　而他本人不知道被谁绑了起来，此时正躺在一只小船上。
　　【玩家孙飞宇进入[曹冲称象]关，波及范围：1格，逃脱即通关。】
　　孙飞宇本来还没明白系统所谓的逃脱即通关是什么意思。
　　直到听到河岸边上的两人对话：
　　“这人如此肥硕，我们到底该如何称重？”
　　“只需将他放在小船上，记录水位的位置，然后放入能够到达同等水位线的石块，再逐一称重石块即可。”
　　“可是这里……并没有石块啊？”
　　那人阴恻恻地笑了笑，视线落在孙飞宇身上：“那我们就把他切成块吧。”
　　孙飞宇：？？？
　　岸上两人磨刀霍霍地朝孙飞宇走来。
　　系统这绳子又绑的紧的不行，电视上那种自己背过手解开绳结的剧情根本就不存在。
　　眼看那二人越发逼近，孙飞宇只能拱着身子，像一条肥硕的鱼，扑通一声钻入水中。
　　手脚都被绑着，他只能凭借腰腹力量在水里游，游不了多久就累了。
　　岸上那两人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张巨大的渔网，猛地朝孙飞宇头顶罩下去。
　　孙飞宇哪里逃得过网，不论他怎么扑腾，始终都在那两人布下的渔网内。
　　体会到鱼的绝望，孙飞宇连忙举手投降：“我要用道具卡！道具卡！”
　　一张免疫卡，一张攻击卡，孙飞宇选了攻击那张，瞬间，他和岸上两人位置互换。
　　他成了站在岸上手持砍刀的渔夫，那两人成了网中之鱼。
　　叮——
　　场景变换，他既然已经成为那个捕猎者，自然算是完成任务逃脱通关了。
　　回到曹营的棋盘上时孙飞宇还是恍惚的：“衍哥！”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他蜷缩在自己的棋格里，委屈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他们曹冲称象，居然要把我切成块称！”
　　“MD没上过学吗！哪有这么称的！”
　　他还没吐槽几句，那颗巨大的骰子已经滚动到江衍面前。
　　骰子咕噜噜地旋转着，最终停留在六点的位置上。
　　前方六个棋盘格亮起绿灯。
　　第六格，距离另外两人都很近。
　　果不其然，当江衍来到指定的位置时，系统同时宣告了另外两人的命运：
　　【玩家江衍进入[死亡华容道]关，波及范围：4格，逃脱即通关。】
　　哐当——
　　一阵金属锁链碰撞的声音后，江衍以及被波及的林晖和孙飞宇共同进入关卡中。
　　他们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里。
　　笼子正中央有一个操控方向的把手，四周笼外都是贴的严丝合缝的方形巨石。
　　在他们正前方有一个华容道的棋盘，红色的方块应该代表的就是他们这只铁笼子。
　　孙飞宇还有点蒙：“怎么回事？不是轮到衍哥你吗？我俩怎么也进来了？”
　　林晖没好气地说：“他的波及范围是四格，我们俩被波及了。”
　　“啊？还有这种操作？”孙飞宇哭丧着脸，“那我们会一块死吗？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林晖看了眼面前的华容道棋盘：“不一定会死。”
　　“我猜只要我们移动这个华容道棋盘，我们自己的笼子就能根据棋盘的动作移出去。”
　　他观察了一下棋局，先移动了最前方的两个小方块。
　　随着棋盘中棋子的移动，笼子正对面的两块巨石也开始缓缓向左前方的墙壁移去。
　　石头的动作起步慢，可提速飞快，两个巨大的石块一点刹车的准备都没有，就直冲向最左面的墙壁。
　　两石前仆后继，前者的速度比高速汽车还要快，猛地砸向墙壁，石块石体龟裂出两道蛛网似的裂痕。
　　很快，后面的石块也跟了上来。
　　这只速度比前面那只还要快，两石猛地撞击，不但彻底将前面那块撞成了碎末，第二块石头也裂了大半。
　　碎裂的石块很快消失，空余的空间内又生出新的巨石来。
　　三人被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如果华容道里的每一个石块都按照这种速度运行，他们的铁笼子根本不堪一击，随便一块石头就能把三人挤成肉饼。
　　而按照华容道的规则，他们的笼子不可能不跟墙壁或其他石块产生撞击。
　　江衍皱着眉，盯着面前那只小小的木质华容棋盘：“棋子不能拿起来吗？”
　　林晖解释：“肯定是不能的，这是游戏规则，只能通过移动棋子，最终将我们这块送到出口去……”
　　他话还没说完，孙飞宇已经把横亘在代表笼子的红色棋子前那颗长方形的木块拿了起来，然后落在旁边的棋子上。
　　“这不能拿起来……”
　　哐当当！
　　笼子正前方那块巨石随着孙飞宇的动作同时腾空而起，然后猛地砸在旁边的石块上，顿时碎石乱飞，无数石块从铁笼的缝隙中砸了进来。
　　三人连忙抱头躲避，可如冰雹般的石块还是尽数砸在了他们身上。
　　等碎石雨结束，江衍这才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被摞起来的石块并没有回到原位，这等于给他们笼子出逃多提供了一格的空间。
　　按照华容道棋盘上的棋局，他们现在只要移动自己的笼子拐个弯，就能到达出口了。
　　可笼子必然会撞上旁边的墙壁。
　　以刚刚那几块巨石粉碎性骨折的伤势来看，他们这一局也凶多吉少。
　　孙飞宇连忙道：“我还有一张免疫卡！”
　　江衍瞥了眼笼子中央的方向操控杆：“不要浪费道具。”
　　“你就这么自信？”林晖道，“如果撞按照刚才的撞击力度，我们肯定会被挤成肉泥！”
　　他根本不相信江衍，直接使用了免疫卡。
　　孙飞宇有点纠结，试探着问：“衍哥，要不你也用一张免疫卡算了，万一……”
　　江衍打断他：“我没有免疫卡。”
　　两人都有些惊讶。
　　孙飞宇舍生忘死地说：“曹操说这个道具卡是可以给别人使用的，衍哥要不我的免疫卡给你用？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活着也没用……”
　　“把你的免疫卡收好，我说用不着就是用不着。”
　　江衍来到操纵杆面前，对孙飞宇道：“你去移动我们的红色方块。”
　　孙飞宇两股战战地来到华容道棋盘前。
　　在江衍一声令下之后，他缓缓将棋子拐了个弯，移动到出口处。
　　而此时他们所在的铁笼也开始移动。
　　速度太快根本无法站稳，三人都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去，孙飞宇更是直接跌倒在地上。
　　眼看着铁笼就要狠狠的撞上面前的墙壁，饶是已经使用了免疫卡的林晖也禁不住抬手挡住眼睛。
　　江衍对抗惯性站直身体，在铁笼即将碰撞到墙壁的一瞬间，猛地操控方向杆，整个笼子几乎漂移起来。
　　笼子的侧边跟墙壁摩擦出点点火星，他用尽全身力气摆动方向杆，巨大的冲击力拐了个弯，飞也般的朝洞口而去。
　　在孙飞宇的尖叫声中，笼子从洞口飞出，下一刻，三人已经重新回到曹营出口的巨型棋盘上。
　　三人惊魂未定，下一轮掷骰子又开始了。
　　距离终点最近的林晖运气很好，掷出六点，而六步之后的位置是个安全点。
　　他此时距离终点还有十步，而距离中间那个能将沈亦带回来的绿色-图标只剩一步。
　　接下来轮到孙飞宇。
　　孙飞宇在掷出五点后，到达的位置上有一项特殊奖励，可以允许他再掷一次。
　　他胆战心惊地等待骰子宣布他的命运，没想到又来了六步。
　　六步让他错过了能够救沈亦的绿色-图标，直接逼近终点，只差最后五步就能够拿到徽章。
　　林晖突然道：“如果你们通关了，拿到徽章，那……沈亦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孙飞宇仰头看向曹操：“不会吧？”
　　曹操耸耸肩：“只要出了我曹营，其他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
　　林晖叹了口气，望着江衍：“衍神，你的两张道具卡都是什么？”
　　江衍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有一张加步卡。”
　　“我有个办法。”林晖听到江衍这么说，眼睛立刻亮起来，“你如果把加步卡给我用，只要一步，我就能到绿色-图标，就能救回沈亦。”
　　他信誓旦旦地看着江衍：“你应该也是想救他的吧？”
　　江衍神色淡淡，并没有开口。
　　林晖有些生气：“你忘了吗，屈原那一关是沈亦救了你！你总得回报他吧？难道你要看着他淘汰？！”
　　江衍眉梢挑起，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晖的脸：“如果我给你用，你确定你会救沈亦吗？”
　　“那当然！”林晖目光稍微有些躲闪，但很快又笃定地跟江衍对上，“他是我的队友，我肯定要救他的！”
　　“那好。”江衍从兜里掏出那张加步卡，“给你用。”
　　叮——
　　【玩家江衍使用加步卡给玩家林晖，加一步，林晖进入许愿点。】
　　林晖大喜过望。
　　他没想到江衍真的会同意。
　　至于他到底要不要救沈亦……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站在绿色-图标中间，抬头望着城楼上的曹操：“曹操先生，您说这里可以实现我们的愿望，其实不止是救失踪的队友这一条吧？”
　　曹操点头道：“那是当然，此处可以实现你在关卡内的任何愿望。”
　　“那好。”林晖勾了勾唇，“我的愿望是……”
　　“徽章。”
　　“你干什么！”孙飞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好的谁到那里都要救沈大厨的吗！”
　　林晖嗤了一声：“我们组已经有一枚徽章了，只要拿到这一枚我就可以通关！”
　　“我的道具卡都用光了，如果这个时候不许愿，接下来很有可能死在这个棋盘上！而且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那个运气一把五步，正好达到终点？我才不想继续被火烤，被石头砸！”
　　“所以你不打算管沈亦的死活了吗？”江衍平静地问。
　　林晖垂了垂眼，强行解释：“说不定沈亦已经出去了！而且我拿到徽章的话，他或许能跟着我一起通关呢……”
　　“既然许了愿我自然是要满足的。”曹操一挥手，那枚金色的徽章就缓缓从空中落下，即将飘向林晖面前，“这枚徽章……”
　　“慢着。”江衍打断了曹操的话。
　　他从兜里取出另一张道具卡，斜睨了眼林晖：“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道具卡是什么吗？”
　　“你是加步卡和免疫卡，孙飞宇是免疫卡和攻击卡。”江衍将自己那张卡面翻过来，展示给林晖看，“而我的是加步卡和……悔棋卡。”
　　他扬起手中的卡片，冷漠地说：“我要使用悔棋卡，让林晖回到刚刚位置上。”
　　砰——
　　林晖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硬是将他推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他脚步刚刚站定，就感觉到一阵严寒，周围已然变了样。
　　漫天大雪，万里冰封。
　　刚刚从极热的环境中逃脱，居然又要经历一次极寒的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这个位置明明是安全的！为什么退回来之后会变成这样！
　　【玩家林晖将经历两轮退步惩罚，惩罚内容：冰冻。】
　　林晖已经从棋盘上消失，系统宣布他会进行两轮的冰冻惩罚，这两轮内江衍和孙飞宇可以正常进行游戏。
　　江衍在掷出一个三点之后，来到相对安全的位置，很快骰子越过林晖，再次来到孙飞宇面前。
　　孙飞宇只差最后五步，就可以到达终点。
　　江衍安抚他：“别紧张，就算不是五，我们再玩几轮就是了。”
　　孙飞宇双手合十，小声道：“我**命很好的，以前打牌从来没输过，所以这次……一定要是五点！”
　　骰子陀螺般飞速旋转。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巨大的六面体缓缓停止，而正面朝上的点数……正好是五！
　　“卧-槽真的是五！”孙飞宇兴奋地跳起来，直接跑到终点，“是五！终点终点！徽章啊啊啊啊！”
　　“我TM欧皇附体！”
　　那枚险些被林晖抢走的徽章金光闪闪，叮咚一声落在地上。
　　孙飞宇连忙捡起来，献宝般拿到江衍面前：“衍哥！徽章！我也不是完全拖后腿的那个！对吧！”
　　孙飞宇到达终点就意味着这场棋局到此结束。
　　林晖从冰冻世界被释放，头发、皮肤、甚至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冰霜，冻成冰棍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飞宇朝他吐了一口，气道：“沈大厨真是倒霉跟你一组！”
　　城门打开，他们终于要离开这座迷宫了。
　　江衍抬起头，看向曹操：“沈亦他被淘汰了吗？”
　　曹操还在打太极：“这个要你们自己去探索……”
　　话还没说完，江衍就从兜里掏出了一枚丧尸鹿关卡兑换的还未使用的手榴弹。
　　他仰起头再问了一次：“沈亦被淘汰了吗？”
　　这NPC哪里遇到过这种一言不合就要扔□□的，这迷宫可是他的老巢啊炸了他去哪里生活！
　　眼看着江衍就要一脸无所谓地拉开拉环，曹操连忙摆手：“没没没！他没有被淘汰！他好好的！”
　　“太好了！”孙飞宇可算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依然冰棍状的林晖，“那我们还要带上他吗？”
　　江衍头都没回：“沈亦都不带他，我们带他干嘛？”
　　好像是这个道理哦。
　　孙飞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着江衍一起离开曹营迷宫，往最后一站陶渊明的世外桃源走去。
　　离开的路上孙飞宇还在担心：“他只说了沈大厨没有被淘汰，那他现在在哪里啊？安全吗？”
　　“不会陷入什么危险中了吧？不然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既然曹营迷宫已经通关了，他肯定不在那里。”江衍望着近在咫尺的桃源村，“他应该来这边了。”
　　“不过……”
　　有没有遇到危险倒不好说。
　　这几个关卡任务越来越难，这座山上还指不定有什么怪物，万一……
　　“好香啊！”
　　孙飞宇打断了江衍的思路。
　　他这么一提醒，江衍也闻到了一股香味。
　　好像是从桃源村里飘出来的。
　　有点像……小龙虾？
　　两人正纳闷着这里怎么会有小龙虾这种东西，就看到沈亦跟一堆村民坐在村口，抱着满满一盆麻辣小龙虾在嗦。
　　不但没有危险，整个人似乎还圆润了一圈。
　　江衍：？？？


第二十五章 
　　沈亦带着桃源村的村民吃了整整两天的小龙虾。
　　中途还和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一起上山拉了几车龙虾回来, 全民吃虾的战斗力的确很强，满满一个山洞的小龙虾转眼就要见底。
　　沈亦正打算吃完这盆就去找陶渊明讨徽章，没想到在村口碰到了江衍和孙飞宇。
　　看两人可怜巴巴跟从难民窟逃出来一样, 沈亦同情地指了指自己怀里龙虾盆：“来吃点？”
　　孙飞宇一个箭步冲上去, 恨不得把头都扎进盆里：“啊啊啊啊沈大厨我们参加的不是一个游戏吧？为什么你在什么关卡都能搞成美食节目！”
　　沈亦跟他讲了小龙虾的来龙去脉, 孙飞宇果然和大多数吃货反应一样：“还有只大的？怎么不把它也抓来吃吃？”
　　江衍倒是发现了问题的疑点：“你是说你们去拉了几车的小龙虾，那只大怪物并没有攻击你们？”
　　沈亦点点头：“根本连它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就奇怪了……”
　　“衍哥你不吃点吗？”孙飞宇吃掉的壳已经瞬间落成了一座小山，他满手满嘴都是辣油，盛情邀请，“在这垃圾无限世界哪里吃过小龙虾啊，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江衍视线落在红彤彤的麻辣小龙虾上，喉结滚了滚：“我就不吃了。”
　　他好像不吃辣？
　　沈亦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儿, 打算回厨房把那盆蒜蓉地给他端来，结果被急匆匆的陶渊明半路截了：“你干嘛啊！都给他们吃了我吃什么？！”
　　倒也不必那么小气……
　　“山洞里还多着呢，我再给你做……”
　　“我要说的就是这事儿！”陶渊明小声趴在沈亦耳边, “山洞里的小龙虾没多少了, 再这么吃下去迟早得被吃光！”
　　他愤愤地说：“你不是想要徽章吗，这就跟我回山上。”
　　“前提是……”他指着江衍和吃的满嘴流油的孙飞宇, “你们仨得给我当苦力, 去山洞里把小龙虾运回我山上的房子里去！”
　　“等一下！”
　　天气炎热，桃源村里居然有个冰窖，沈亦昨晚就特地做了点水果冰棍：“昨天冻的冰棍还没吃。”
　　陶渊明一拍大-腿：“差点忘了！你找个包袱把冰棍也都给我装上带走！”
　　冰镇制品离了冰窖当然不行, 沈亦只拿着篮筐装了几根。
　　孙飞宇拿了一根葡萄味, 本来想再挑一根，可陶渊明的眼神跟刀子似的, 吓得他没敢动手。
　　沈亦递给江衍一根草莓味。
　　牛奶和草莓汁混合, 颜色红中泛着奶白, 冒着丝丝凉气。
　　江衍的视线从小龙虾上收回来，第一次舔了口沈亦亲手制作的食物。
　　冰冰凉凉，酸酸甜甜。
　　倒也值了。
　　发冰棍的时候沈亦才反应过来好像少了个人：“林晖呢？”
　　江衍神色未动，倒是孙飞宇显得有些愤慨：“那个混蛋他……”
　　“我在这儿——”一声颇为虚弱的回应出现在几人身后。
　　沈亦回过头，就看到林晖脸色煞白，十分虚弱地往这边挪动。
　　难道是……中暑了？
　　沈亦走过去关心道：“你没事吧？”
　　然后递给林晖一根冰棍：“吃点冰的先解解暑？”
　　好不容易从冰棍状态融化的林晖：……
　　江衍和孙飞宇能出现在这里，再加上林晖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沈亦大概也猜到了曹营迷宫中的来龙去脉。
　　见林晖没有想解释的样子，沈亦也就没问。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还是绑在一根绳上的队友。
　　先完成任务才是正事。
　　几人先去了陶渊明在山上的草屋。
　　屋子在半山腰的一片空地上，自从得知山上的怪物其实是小龙虾这种可爱的美食之后，陶渊明顿时有种此山是我开的霸道感，带着几人在九曲回肠的山路里来回乱窜。
　　在看到一片整齐的田垄时，终于明白什么是“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美妙田景了。
　　在山窝处有八-九间田野味浓郁的草屋，竹制的篱笆院内有一方池塘，池塘里鱼儿畅游，还有两只白白胖胖的鸭子在水面上欢快地转圈圈。
　　池塘旁边有菜地和花圃，靠近门边的位置是一间犬舍。
　　窝里的大黄狗早就听到了陶渊明的动静，尾巴转着螺旋圈儿扑了上来。
　　陶渊明一边蹲下跟大黄亲热，一边嘱咐几人：“你们分头行动吧，别浪费时间，赶紧去把小龙虾给我弄回来！”
　　陶渊明虽然一直指使他们干活，不过整体来看这个徽章绝对比另外两个好拿的多。
　　为了任务，几人在沈亦的带领下往龙虾洞进发。
　　孙飞宇虽然也挺想吃了那只大龙虾的，但听沈亦描述，这只战斗力堪比哥斯拉，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害怕：“沈大厨，你说那个大的怪物一直没再出现过对吗？”
　　沈亦点点头。
　　江衍故意吓唬他：“说不定它已经发现自己的孩子都被人类偷走吃了，这会儿正在洞口等着我们呢。”
　　孙飞宇缩缩脖子：“我们还是从系统里换点武器比较保险。”
　　“我感觉那只怪物其实挺奇怪的，它好像……”沈亦皱眉回忆着被抓去的情景，“并不想伤害人类。”
　　沈亦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兮兮索索的响动。
　　像是有什么长着长长拖尾的巨型动物从草丛中逶迤而过。
　　江衍立刻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带着几人躲到树后。
　　能发出这种动静的，八成就是那只大龙虾怪了。
　　沈亦蹙了蹙眉：“好像和我那天遇到的感觉不太一样……”
　　那响动越逼越近，好像近在咫尺，可偏偏在密林中一点诡异的影子都没见到。
　　终于，响动停止了。
　　几人又耐心等待了几分钟，确定周围再无异样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沈亦小声道：“我们要不还是按照孙飞宇说的，兑换一点武器好了……”
　　“等等。”话音未落，沈亦的视线在周遭逡巡了一圈，“孙飞宇呢？”
　　江衍和沈亦躲在中间的那棵大树背后，林晖躲在斜后方，按照刚刚散开的位置，孙飞宇应该在他们左侧才对。
　　可现在左边的几棵大树后面哪有什么人影！
　　沈亦有点急了，大喊着孙飞宇的名字。
　　回音在山林中荡了一圈，并没有带回他的任何踪迹。
　　江衍来到孙飞宇刚刚躲避过的那棵树后。
　　树下是棕黑色的泥土，野草不多，所以痕迹还算明显。
　　除了孙飞宇的脚印之外，旁边明显有一道宽约两米，像巨蟒游走过的印子。
　　他捻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下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沈亦也注意到了这道明显的蛇形压痕：“这是……”
　　“怪物掳走了孙飞宇？”
　　“可能性很大。”江衍道，“那个怪物长着蛇尾吗？”
　　沈亦皱眉道：“准确来说不能算蛇尾，是挺长的，但是它长了很多触脚，不应该留下这种痕迹才对。”
　　“还是先去龙虾洞看看吧。”
　　如果真的是那只大龙虾怪干的，孙飞宇肯定和沈亦当初一样，被抓进了洞穴里。
　　三人很快来到了洞口处。
　　洞内黑黢黢一片，因为小龙虾少了很多，它们发出的悉索声也没那么明显了。
　　沈亦正准备往前探一步，啪的一声，洞内突然甩出一条长着坚硬甲壳的长尾！
　　是那只大龙虾，它在！
　　江衍反应最快，他连忙拉着沈亦后退躲在树下，拿出随身的手-雷，嘱咐身后：“赶快换点武器防身！”
　　没等几人动作，龙虾怪的大头就从洞口钻了出来。
　　触角上的眼睛还动啊动的，最终把视线落在沈亦身上，两只大钳子激动地咔哒咔哒摇摆。
　　眼看大龙虾要甩着长尾钻出来，江衍立刻做迎战状，怪物委屈地缩了缩脑袋，伸出钳子朝几人袭来。
　　三人连连后退，突然发现怪物似乎并没有打算袭击他们。
　　它……正在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用它的剪刀手锯木头。
　　虾钳锋利灵活，木头并没有直接断裂，锯末被风吹散之后，几人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那棵树上被龙虾怪刻出三个大字：【别杀我！】
　　三人：？？？
　　龙虾怪委屈巴巴地垂着脑袋，触角也可怜的耷拉着，它伸出钳子指着洞口，示意几人进去看。
　　三人警惕地摸索到洞内，这才发现剩余的那些小龙虾居然整整齐齐地装在一张大网里，已经被打包好了。
　　沈亦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他指着打包好的小龙虾，问龙虾怪：“你弄的？”
　　怪物立刻疯狂点头，触角都在愉快的晃悠。
　　沈亦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这些小龙虾并不是你的孩子，你其实也是为了清理它们才出现的吧？”
　　大龙虾要不是复眼长在触角上，早就热泪盈眶了。
　　终于有人懂它了啊！
　　它才不是这些小怪物的妈妈，它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沈亦继续道：“所以你那天抓我过来，其实就是想让我帮忙处理这些小龙虾吧？这些东西破坏了山上的生态，而你大概是山神什么的，为了保持生态平衡才出来处理这些小龙虾的？”
　　龙虾怪继续点头。
　　江衍在洞内打量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孙飞宇的身影。
　　如果说这只龙虾怪不是坏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这座山上真正的那个怪物，另有其人？
　　“你见到我们那个胖胖的同伴了吗？”江衍抬头问它。
　　龙虾怪触角微微颤抖，然后用大钳子在地上写下一个字：【蛇】。
　　当务之急是找到孙飞宇。
　　几人试图让龙虾怪带路找到蛇窟，结果它把小龙虾的网兜一交，迅速钻进洞里，一副老子任务完成了的样子，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
　　另一边。
　　孙飞宇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扔在一处湿滑的山洞里。
　　洞内光线昏暗，石壁上有两点烛火，隐约能看到前面有一巨大的怪物盘踞着。
　　他吓得深吸了一口气，那怪物似乎听到了他异常的呼吸声，倏地睁开眼睛。
　　是幽蓝的竖瞳。
　　紧接着，孙飞宇就听到一阵嘶嘶声，像是蛇在吐信。
　　他紧张地浑身冷汗，紧缩在洞穴一角。
　　可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那怪物游弋着直起身，贴近墙壁的烛光时，孙飞宇才看清这到底是个什么。
　　那是一条直径至少有一米多的巨蟒，浑身布满漆黑的鳞片，一双诡异的竖瞳紧盯着他，蛇头很大，血盆大口猛地张开，直接可以将他一口吞下去！
　　孙飞宇吓得瑟瑟发抖，闭着眼睛不敢看。
　　直到他听到有人说了句：“好臭。”
　　孙飞宇睁开眼，只见刚刚那条巨蟒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
　　还是个女蛇怪。
　　她上半身的身材玲珑有致，黑色的鳞片如甲衣一般穿在身上，一头漆黑如绸缎的长发垂在身后。
　　或许蛇妖的长相都是妖美的，这只蛇妖也不例外。
　　她秀眉飘逸，双眼幽蓝漂亮，皮肤雪白，一副高冷御姐型美女的模样。
　　见孙飞宇盯着她发呆，她抬手捂住鼻子，嫌弃地说：“你身上好臭哦。”
　　孙飞宇：？？？
　　说着她又晃着蛇身在孙飞宇身旁打量了半天，诧异地问：“你多少斤？”
　　孙飞宇有点懵，老实答道：“我……二百一十二斤。”
　　“这么胖！”蛇妖气道，“体脂率呢？”
　　孙飞宇：？？？这我哪知道！
　　“算了，看你这样子也是一身的膘，吃了你我会发胖的。”她懊恼地掐着自己的腰身，“一个星期只吃一个人，怎么还看走眼挑了个这么腻的呢。”
　　“喂。”她斜眼睥睨着孙飞宇，“你们另外那几个人里，有没有谁是那种经常健身有肌肉的？”
　　“我得吃点低脂高蛋白的人。”
　　孙飞宇的世界观都碎了。
　　被他碰上一个吃人的蛇妖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要吃轻食保持身材的蛇妖？
　　见他一副被吓呆的样子，蛇妖嫌弃地说：“算了，不问你了，我自己去挑。”
　　“你要么趁我不在赶紧滚蛋，要么，”她嗤了一声，“就把你那身肥肉减下来再说。”
　　江衍一行三人以龙虾洞为中心，地毯式搜寻了周围两公里的范围，也没能再找到任何属于蛇的踪迹。
　　按照孙飞宇脚印旁边的痕迹来看，这应该是一只体型很大的蛇怪。
　　夜幕降临，几人只能暂时先回到陶渊明的草屋商量对策。
　　陶渊明这个NPC当的十分甩手掌柜，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小龙虾要麻辣蒜蓉十三香。
　　三人没办法，只能坐在院子里计划营救行动。
　　林晖道：“那么大的蛇，如果抓了孙飞宇是吃的话……估计是不够的，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引诱它出来。”
　　江衍不是很赞同：“那让谁去当诱饵？”
　　林晖不说话了。
　　沈亦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多换点装备，搜索范围扩大一点，对于那种模棱两可的山洞，直接丢雷进去，我不信那条大蛇被炸了还不出来。”
　　江衍沉声道：“我们要做好对方是巨蟒的准备。”
　　几人正商量着，突然刮起一阵簌簌的邪风。
　　院子里的烛火都被吹灭了。
　　四处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几人又听到今天下午孙飞宇失踪时的声音。
　　那种长蛇游动的声音。
　　地面上的杂草和枯枝被压得嘎吱嘎吱响，声音逐渐逼近，一阵阴森带着腥气的风扑面而来，紧接着，几人就看到一条至少十多米长一米多粗的巨蛇停留在院门口。
　　三人屏息凝神，紧张地对上蟒蛇幽蓝的瞳孔。
　　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说话。
　　除了蛇。
　　它目光阴冷地打量着几人，鲜红的蛇信一吸一吐，突然开口：“你们几个，报一下各自的体重。”
　　三人：？？？


第二十六章 
　　深更半夜一只巨蟒闯进家中已经很玄幻了, 更玄幻的是这只巨蟒会说话，更更玄幻的是，它居然让人报出自己的体重？！
　　见他们仨人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巨蟒烦躁地叹了口气：“这世道连男人的体重也成了不能说的秘密了吗？啧, 真是麻烦……”
　　它伸着蛇头钻进篱笆院, 吐着信子绕着三人打量，最终停留在江衍面前：“这只看起来不错，应该有肌肉。”
　　说着粗壮的长蛇尾也跟着一起钻进来，打算卷着江衍带走。
　　谁知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渺小人类居然身手十分灵活，在它的长尾抽打过来时迅速跳开，比跳蚤反应还快。
　　巨蟒怒了。
　　它最讨厌会反抗的人类。
　　它张开大口凶相毕露，蛇身迅速围成一个圈, 将江衍牢牢困住。
　　沈亦心道不好，掏出一只手-雷就准备往蛇嘴里扔。
　　大蛇气急败坏：“我要把你们这两个讨厌的人类都吃掉！”
　　话音刚落，蛇口中就呲出两股**液, 下一秒沈亦就没了意识。
　　**液无**, 应该只是有一定的致幻作用。
　　孙飞宇当初被悄无声息地掳走，也是因为巨蟒对他使用了这种迷幻**液。
　　沈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处阴暗潮湿的石窟里, 江衍也以同样的姿势靠在他身侧。
　　江衍醒的比他早, 只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示意他往前面看。
　　然后……沈亦就看到了一个人身蛇尾的美女蛇在洞口有灯光的地方跳减肥操。
　　她跳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样子，喘着气停下来, 用自己的尾巴当做软尺, 在腰身的位置量了一圈，气恼道：“怎么还是这么胖啊。”
　　说完就听到她的肚子咕噜一声, 应该是饿了。
　　她转过身, 慢悠悠地朝两人游了过来。
　　“哟, 醒了啊。”美女蛇视线落在沈亦身上，轻哼道，“你要是老老实实地躲起来，我就只吃他一个。”
　　“结果你竟然想要暗算我。”
　　她凑过来帮两人解开绳子：“先吃哪个好呢？一顿吃两个算暴饮暴食了吧……”
　　沈亦壮着胆子：“美女姐姐，你……是在减肥吗？”
　　美女蛇瞥他一眼：“怎么了？”
　　“如果减肥的话，人肉脂肪含量太高，是非常不利于热量平衡的。”
　　“所以我才没吃那个胖子啊！”
　　两人听她这么说，才勉强松了口气。
　　还以为孙飞宇指定已经进蛇肚子了，好在这条巨蟒是个挑嘴的，不爱吃油腻……
　　“这样吧。”美女蛇指了指江衍，“我明天先吃你，他留到下个星期再吃。”
　　两人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看着江衍一副伺机而动的模样，美女蛇警告道：“你俩最好老实点，来了我的蛇窟就别想出去！”
　　说着又指使江衍：“好了，你脱衣服！”
　　江衍：？？？
　　美女蛇还以为江衍怕死：“今天天都黑了，我晚上不吃东西的。”
　　“不过在明天吃肉之前看看肉的肥瘦是否合格不过分吧？”
　　江衍抿着唇，宁死不屈地拽着衣摆。
　　“难道要我动手？”美女蛇搞不懂这只食物在扭捏什么，只好对沈亦道，“你帮他脱掉！”
　　沈亦被推到江衍面前。
　　命都快没了，他只能劝江衍暂时放下可怜的自尊：“要不就……给她看看？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江衍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
　　他犹豫了一会儿，往后退了几步，躲在阴影里，脱掉外套和贴身的速干运动衣。
　　然后就露出了一身结实漂亮的肌肉。
　　美女蛇看着他整齐的八块腹肌，惊喜道：“太好啦，这肉吃了肯定不会胖！”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指着旁边的空地，“你今晚再给我做五百个俯卧撑，保持肌肉的韧性！”
　　今天为了找孙飞宇他们在山上搜了好久，回去也没顾得上吃东西，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了，江衍哪还有力气做俯卧撑。
　　沈亦刚想开口劝两句，美女蛇就从洞窟深处拎着两只兔子出来给他：“我下周才吃你，七天的时间呢，你可别饿死了，我不喜欢吃死人肉。”
　　“你随便给自己弄点吃的吧。”
　　江衍可怜巴巴被蛇盯梢做俯卧撑的样子实在有点心酸，沈亦暗暗地想，晚上一定要偷偷留点肉给他。
　　不论怎么说，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啊。
　　蛇窟内有一处暗流小溪，正好可以清洗食材。
　　沈亦在美女蛇的监视下用积分兑换了一些食材辅料和工具，把兔子剥皮处理清洗干净之后，打算卤一锅兔肉，再做两只麻辣兔头。
　　兔肉洗净切块，先放进加入各种香料的卤水锅里煮，没一会儿香味就传出来了。
　　美女蛇本来对这些人类的食物并不感兴趣，可这股奇异的以前从未感受过的特殊香味让她的注意力情不自禁地放在了沈亦身上。
　　对于只吃生肉的冷血动物来说，精加工的熟肉就像螺蛳粉给从未接触过螺蛳的北方人的感受一样。
　　起初总觉得味道怪异，可其中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让人想要突破自己一贯的规则，好好尝试一番。
　　美女蛇好奇地一直打量，但身体却纹丝不动。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肠胃脆弱不堪一击的人类才需要通过高温把美味的生肉烧坏，那种焦不拉几的味道哪有新鲜的好吃啊。
　　很快，卤肉出锅了。
　　考虑到江衍不能吃辣，沈亦悄悄挑出来几块卤好的兔肉藏起来，剩下的准备做成麻辣兔肉。
　　热锅烧油，将各种香辛料以及干辣椒放入油锅中爆炒，再加上葱姜及红曲等一系列调味料，辣味和香料味很快就随着油烟升腾起来。
　　接着给锅中加入煮兔肉的卤汁鲜汤。
　　兔肉没入辣味卤汁中，一层鲜亮的红油封住兔肉和卤汁的鲜味，随着锅开沸腾，那股香味才有节奏地溢出来。
　　太香了。
　　香到冷冰冰的蛇窟俨然成了川味小吃一条街，美女蛇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她有些烦躁地往沈亦的锅里打量：“你们人类吃个东西要搞这么久吗？”
　　沈亦平静地说：“在人类世界，吃东西并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一种让灵魂升华的享受。”
　　美女蛇搞不懂：“吃个东西还升华，不就是兔肉吗，又柴又硬的我才不喜欢吃……”
　　她话音未落，沈亦的兔肉就出锅了。
　　兔肉被卤成酱色，肉上沾着一层勾人味蕾的红油，偶尔还有几颗花椒或香叶粘在表面。
　　沈亦又给兔肉上撒了一层白色的熟芝麻，鲜香麻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撕掉一块兔肉放在口中咀嚼，一口是卤汁的咸香，两口是花椒的香麻，三口是回味无穷的香辣。
　　每一次咀嚼都能带来新的体验。
　　肉炖的久，入味很透，兔肉独特的粗纤维口感更是让这股独特的香味劲道绵长。
　　沈亦嗦了嗦手指，准备捏起第二块的时候，身后探出一颗好奇的脑袋：“啥味儿啊？”
　　沈亦拿筷子夹了一块给她：“要不你试试？”
　　美女蛇一边流口水一边纠结：“我怎么能吃你们人类的食物呢……味道肯定很奇怪的。”
　　“不尝一下怎么知道到底奇不奇怪？”沈亦说的很有道理，“而且啊你想想，我吃了这个兔肉，你一周之后吃掉我，不就等于间接吃了我做的兔肉吗？”
　　“反正总是要吃，还不如现在尝一尝。”
　　美女蛇的心理防线瞬间被沈亦的歪理击破了：“说的对啊。”
　　她伸手捏了一块，又有点纠结：“吃这个会不会胖啊？”
　　简直和沈亦曾经在餐厅遇到的那些嘴上说着减肥，但一定要找个理由说服自己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作为主厨的沈亦通常会说：“没关系的，兔肉脂肪含量很低，不长胖的。”
　　美女蛇点点头，开始心安理得的大快朵颐。
　　常年只吃生肉的她哪里尝试过这种经过加工的美味，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好吃的舌头都要掉了。
　　“你们人类……也太会享受了吧！”迅速吞掉一块兔肉的美女蛇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一锅兔肉很快见了底，沈亦指了指盆里的两只兔头：“其实真正的精华在这里。”
　　美女蛇舔舔嘴边的油，嫌弃道：“都是骨头有什么可吃的……”
　　沈亦拿起一只：“这是人类世界很受欢迎的一道特色小吃。”
　　“和兔肉不同的是，兔头那种想要大口啃却啃不到，香味都藏在边边角角的肉丝里的味道，才是真正超脱于饱腹作用的灵魂升华。”
　　沈亦说的美女蛇有点动心，她捏起一只兔头，先是舔了舔，卤汁的香味和辣味遍布整个舌尖。
　　接着再用牙齿轻轻撕咬骨头缝里藏着的肉。
　　一次只能吃掉一小块，可麻辣兔头的肉却比普通的兔肉味道更浓郁。
　　明明是一锅煮出来的，味道却直接上升了两个层次。
　　美女蛇嘴里叼着一只，伸手又去抢沈亦碗里的那个，瞥到一边沈亦留给江衍的一盘兔肉：“那个是干嘛用的？”
　　沈亦朝洞口的方向望了一眼，江衍还在可怜巴巴地做俯卧撑。
　　“这个是……”
　　“给我都放到那个辣味汁里面卤了！”
　　说着美女蛇嗦嗦手指，视线落到江衍身上：“麻辣兔头都这么好吃，那你会做麻辣人头吗？”
　　江衍：？？？
　　沈亦：“……没有这种做法。”
　　在美女蛇产生尝试的想法之前，沈亦连忙把她危险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其实你吃过这么多动物，应该知道的，人类是体脂最高的吧？”
　　“那倒没有，还有很多比人类胖的动物……”
　　沈亦打断她：“但是你想想，兔头小啊！如果吃麻辣兔头，你一次是二十个都不会胖，但如果吃人头，岂不是吃一个就不能吃了？”
　　蛇尾一甩，美女蛇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况且兔子肉是一种脂肪含量很低的蛋白。”沈亦连忙添油加醋，“按照我们人类的说法，想要保持身材就要吃素吃轻食。”
　　“让你吃植物肯定不可能，但对于你这种经常吃人的大型动物来说，脂肪含量低的兔子就是最佳选择。兔子吃草，你吃它的肉不就等于间接吃素了吗？”
　　连江衍都差点被沈亦这一通歪理给糊弄住。
　　他本来是打算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悄悄对这条巨蟒出手的。
　　他计算了一下，以这条蟒的体积，想要完全炸死它至少需要五六个手-榴-弹，而这种程度的爆-炸很难保证沈亦的安全。
　　而他到底是个人类，就算战斗力再强悍，赤手空拳跟蟒蛇肉-搏也不会占什么上风。
　　只有一种办法——麻醉。
　　他已经根据一头鲸鱼的麻醉药剂量从系统中兑换了麻醉针，等到晚上巨蟒降低警惕地时候出手，然后带着沈亦迅速离开。
　　谁知道这条蟒蛇居然真的在认真考虑吃素的问题：“所以只要我吃素，哪怕一顿吃十个兔子，也能保持身材？”
　　沈亦面不改色：“没错。”
　　美女蛇咂咂嘴，回味着刚刚那锅兔肉的味道，对江衍道：“既然如此，为了我的身材，就暂且放了你。”
　　“但是你……”美女蛇眯了眯眼，看向沈亦，“得留下来给我做饭吃。”
　　沈亦跟她商量了一个晚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勉强达成协议：沈亦要做好一百只麻辣兔头囤在蛇窟的冷库里，她才同意放两人走。
　　于是第二天一早，美女蛇一次性掏了十多个兔子洞，带回来满满一洞的兔子。
　　江衍打下手宰杀清洗，沈亦上锅卤，两人足足干到天黑才结束。
　　临走之前美女蛇还有点恋恋不舍：“要不明天……”
　　“千万别！”沈亦连连摆手，“这山上的兔子都快被你吃完了！你总得可持续发展吧美女姐姐？”
　　两人连忙逃也似的离开蛇窟。
　　回到山上陶渊明的住处时，才发现孙飞宇已经回来了。
　　他正站在路口兴奋地向两人招手：“啊啊啊衍哥沈大厨！你们回来了呜呜呜终于回来了！”
　　陶渊明就站在孙飞宇身后，啧啧称奇：“你们居然能从巨蟒口中逃脱……”
　　沈亦道：“那条蟒蛇答应我们以后不会吃人了，这应该算正式完成任务了吧？”
　　“跟我来。”
　　陶渊明将几人引去正屋，指着案前一只漂亮的八宝玲珑盒：“你们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最后一枚徽章。
　　江衍和沈亦手里各有一枚，这最后一枚也是决胜的一枚，谁拿到谁获胜，失败的一方只有一个结果——淘汰。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出手。
　　如果通关的代价就是让对方死，或许像陶渊明一样归园田居才是更好的选择。
　　孙飞宇叹道：“其实我也不想回去，反正这个关卡没有限制时间，我们大不了一直在这里生活。”
　　“有沈大厨做饭，在哪里都是天堂啊！”
　　陶渊明虽然也很想让沈亦留下来做饭，可身为NPC的他还是要完成本职任务的：“这样不符合规定吧？”
　　沈亦：“规则都是人定的。”
　　陶渊明：“那你们总不能一直赖在我家吧？”
　　沈亦：“这座山都是你家吗？你以为你山大王啊。”
　　陶渊明愤然地捧起盒子：“总之你们必须分出个胜负！”
　　沈亦淡定道：“你不想吃其他口味的小龙虾了吗？”
　　陶渊明纠结了半天，把盒子往沈亦怀里一塞：“我不管反正给你了！”
　　沈亦随手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锦盒中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徽章。
　　连陶渊明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会？徽章明明就在这里……”
　　孙飞宇哂笑道：“先生你不会是舍不得沈大厨走，故意把徽章藏起来了吧？”
　　“不可能。”
　　江衍冷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与此同时，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在空中响起：
　　【玩家沈亦获得屈原徽章，玩家林晖获得陶渊明徽章，胜出小组为：沈亦、林晖组。】
　　孙飞宇这才反应过来：“卧-槽我就说林晖怎么不见了！他偷了徽章！”
　　眼看淘汰倒计时即将开始，沈亦心乱如麻，即使是竞争对手，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衍和孙飞宇被淘汰。
　　林晖带着徽章跑了，应该就是怕他们追究。
　　张开手掌，那只从屈原关带回来的金色徽章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手心中。
　　只犹豫了两秒，叮当一声，沈亦将徽章扔在地上，顺手抄起旁边的石块，狠狠地砸了上去。
　　徽章碎裂，金色的光芒也随之消失。
　　他抬起头，微微喘息着：“倒计时开始了吗？”
　　系统界面的淘汰倒计时消失。
　　玩家获得徽章那一栏中，沈亦获得屈原徽章的字样也被抹去。
　　江衍一枚，林晖一枚，现在两组处于完全平衡的状态，谁也不会淘汰，当然……谁也无法通关。
　　“其实你不该这么做的。”江衍淡淡道。
　　“那我总不能……”沈亦抬起头与他视线相触，“总不能看着你们死吧。”
　　“谁说淘汰就一定会死？”
　　从来没有人说过，就连系统也一直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
　　可不论是新手关卡中被巨型怪鱼吞掉的两个人，还是因为积分不足直接在中转站消失的人，他们离开的方式都是痛苦的。
　　这种痛苦的毁灭足以让人将其与死亡画上等号。
　　沈亦不想把希望寄托在无法确定的事情上。
　　他用石头将徽章的碎片碾成末，扼杀掉所有的可能性：“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死。”
　　即使永远留在这里。
　　头一次干这种大事，沈亦坐在小院的石阶上，心情放空进入贤者模式，这才发现许久未曾互动的弹幕已经炸锅了。
　　【还有这种操作！可以一直留在一个关卡不出去吗？话说我之前爱上一个NPC小姐姐，早知道我也躲在副本里不出去了！】
　　【既然系统没有判定就不算违规吧？以后就要见不到沈大厨和衍神了……】
　　【呜呜呜心疼我沈大厨！】
　　【用户老婆我的砸了十个深水鱼雷：沈大厨在副本里生活应该需要在系统兑换很多物资吧？资助沈大厨，望安好。】
　　【用户8527砸了十个深水鱼雷：如果你们可以一起通关呢？】
　　“一起通关估计是不可能的了。”沈亦露出些许放松的表情，“其实这样也不错，能够在这样山好水好的副本里生活……”
　　他话音未落，屋内的陶渊明就捧着那只八宝玲珑盒冲了出来：“徽章！徽章出现了！”
　　沈亦纳闷地回过头。
　　徽章明明已经被林晖偷走了，怎么会……
　　“这是……屈原徽章？！”
　　沈亦吃惊地从锦盒中将那只印着屈原头像的金色徽章取了出来。
　　所以是因为他毁坏了原本的屈原徽章，所以系统又硬性补偿了一只吗？
　　江衍和孙飞宇闻声也连忙赶过来，结果就看到刚刚被沈亦从中拿出一只屈原徽章的锦盒跟聚宝盆似的，又凭空出现了一枚徽章。
　　这次的徽章上印着曹操的头像。
　　在孙飞宇将徽章取出之后，盒子里又连续出现了两枚：一枚屈原，一枚陶渊明。
　　也就是说算上林晖偷走的陶渊明徽章，他们手中此时总共有六枚。
　　沈亦试探着把六枚徽章平均分配，给江衍三枚，算上林晖偷走那枚他们组手里也有三枚。
　　叮——
　　系统提示音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恭喜玩家沈亦、林晖、江衍、孙飞宇通关。】
　　来不及多做思考，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沈亦已经离开陶渊明副本，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里。
　　不止是他，全网所有关注直播的人都对这场结局大团圆的副本直播产生了疑问：
　　【这是……系统临时为两位大佬改变规则了吗？】
　　【U1S1如果这个副本是其他人在玩，也会运气这么好吗？】
　　【我觉得规则可能从沈亦在曹营迷宫翻-墙那一刻就被改变了。他当时直接逆转时间了啊，这不就是系统的bug吗？出了一个bug，就要用其他的bug来修补其实还是挺正常的。】
　　【同意楼上。沈亦打碎屈原徽章，系统只是在修补而已。】
　　【前面质疑两个大佬的，要是你们在这个关卡里，怕是早就和林晖一样偷徽章跑了吧？】
　　【虽说林晖的反应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可是放在大佬身边实在是显得有点猥-琐了呢。】
　　【前面的不要以偏概全，至少我不会像林晖那么做。你们难道忘了在曹营的时候他不打算救沈亦那一幕吗？无限是以活下去为目标，可是他的行为实在太无耻了，沈亦之前在女尊城也没嫌弃过他，他简直是恩将仇报啊。】
　　【 1。林晖好恶心，要是让我在副本里碰到他，非得干-死他不可。】
　　【哈哈哈这只臭虫要是知道大家这么讨厌他，恐怕都不敢进副本了吧？】
　　……
　　林晖看着网络上的评论，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他完全忽略了这两个人的影响力，更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人发私信骂他，甚至在系统中将他拉黑，不愿与他组队。
　　他只是想活下去，他做错了什么？
　　林晖目光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全息屏幕，点开刚刚通关的直播录屏。
　　他点开录制按钮，对着镜头道：“作为与沈亦江衍一起进行游戏的玩家，我深深的感觉到这个游戏的不公平。”
　　“他们随意打破规则，他们就像拿着特权的人，将我们这些普通的玩家随便踩在脚下……”
　　啪。
　　林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全息投影就被掐断了。
　　另一边。
　　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顶的书架组成了一道浩瀚的书墙，有人坐在这面书墙之前，神色淡淡的透过屏幕看着林晖无措的样子。
　　他唇角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对着屏幕缓缓开口：“再见啦。”
　　说着就摁下了delete键。
　　屏幕中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林晖身体化作一道白光，立刻消失不见。
　　-
　　沈亦本来打算在宿舍多休息几天，在再三接受系统餐厅电话、视频、以及私信消息的狂轰乱炸之后，生怕这憨憨餐厅上门邀请他去做主厨，连忙打开游戏躲了进去。
　　和996的餐厅相比，还是副本里安全一点啊。
　　而这次的副本和以往不大一样。
　　当沈亦从无尽的虚空中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面化妆镜。
　　化妆镜里的他完全换了张脸。
　　虽然也长着一头黑发，皮肤冷白，但眉目明显深邃了很多，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瞳孔是有些偏绿的琥珀色。
　　这张脸明显是一个外国人。
　　他坐在化妆间里，身上穿着中世纪欧洲的宫廷礼服，正在化妆间里忙碌的都是外国人，有一个长着一头金发的瘦高帅哥朝他走了过来，双手扒着他的肩，神情似乎有些急迫：“怎么回事蒂斯，你还没化好妆吗？”
　　说的是普通话，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叮——
　　【欢迎玩家进入沉浸式体验关卡——《哈姆雷特》。】
　　【在此副本内，玩家将改变容貌沉浸于角色中。您的角色为：话剧演员蒂斯，您此时正在大剧院中准备《哈姆雷特》的话剧表演。】
　　【通关方式：24小时内，存活即通关。】
　　沈亦记得《哈姆雷特》的剧情。
　　《哈姆雷特》又叫《王子复仇记》，是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作品。
　　讲的是这个名叫哈姆雷特的丹麦王子的国王父亲离奇死亡，王子哈姆雷特意外遇到了亡父的鬼魂，得知父亲是被已经篡位的叔父害死的。
　　他愤怒地进行了一系列复仇行为，但最后皆以悲剧结尾。
　　沈亦还没来得及回味剧情，刚刚那个金发帅哥又开始站在化妆间门口冲他招手：“蒂斯，你快点！”
　　沈亦连忙赶过去。
　　金发帅哥道：“快点准备准备，下一场就是你和乔特的戏份了！”
　　怎么进个副本还要演话剧！
　　毫无演艺经历的沈亦简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小声问道：“我演谁？”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金发帅哥瞪着眼睛看他，“蒂斯，你昨晚是不是又喝多了？”
　　沈亦只能连连点头。
　　“你演的是克劳狄斯！”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幕布旁的高挑人影，“乔特演王后，你老婆！”
　　克劳狄斯就是那个杀了老哈姆雷特的叔父！
　　敢情他演的是个大反派啊……
　　沈亦接过金发帅哥递过来的王冠，金属材质，还镶嵌着珍珠，看着就价值不菲。
　　可尺寸是不是有点不对啊？怎么半天卡不上去……
　　他正费劲巴拉地往头上扣，一双手突然从他身侧接过王冠，温柔地帮他戴好。
　　沈亦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穿着奢华欧式宫廷裙，一头金色长发的高挑美人，应该是金发帅哥说的那个演王后的女孩子：“谢谢你啊，小姐……姐？”
　　然而当他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位比他高了半头，和新手关卡那位李清照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硬朗外国俊脸。
　　那人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用低醇的男声道：“不客气。”
　　沈亦：？？？


第二十七章 
　　这位扮演王后的男子名叫乔特。
　　他身高挺拔, 鼻梁高挺，长着一双碧蓝的深邃眼睛，看人的时候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感, 是一位标准的欧洲美男子。
　　沈亦总觉得他有点熟悉。
　　乔特话不多, 帮他戴好皇冠之后就塞了本台词给他：“马上开始了，最后看看剧本。”
　　沈亦翻开不算太厚的台词本，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他的戏份不多。
　　这场戏是哈姆雷特在得知是现任国王，也就是沈亦扮演的这个名叫克劳狄斯的叔父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并篡夺王位之后，心中愤怒又纠结, 在国王和王后面前演了一场亲弟弑兄的戏剧。
　　身为国王的克劳狄斯当然被激怒了，最后阴阳怪气地扔了句：“哈姆雷特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就走了。
　　所以整场戏中沈亦的压力并不大。
　　他只要老老实实地扮演一个观众就行了。
　　很快, 前台报幕的声音响起。
　　已经在舞台入口处候场的乔特一把将身后的沈亦捞过来, 然后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魁梧男人就一娇羞地把脑袋歪在他肩上，一边往舞台中央走一边说：“亲爱的, 哈姆雷特说今天要送你一个礼物！”
　　刺眼的聚光灯打在沈亦脸上。
　　他余光瞥了眼, 台下坐满了观众，各个全神贯注。
　　他只好扭过头配合道：“什么礼物？”
　　乔特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舞台剧要求所有台词都能让台下观众听到, 所以他这个悄悄话说的很大声, 沈亦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他为你准备了一场精妙绝伦的戏剧！”
　　话音刚落, 带孝子哈姆雷特就登台了。
　　饰演哈姆雷特的演员与沈亦一样，是个黑发色的外国帅哥。
　　不同的是他更高一些, 眉眼之间有一股神秘的阴郁感。
　　乔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哈姆好像忘记打领结了。”
　　演哈姆雷特的演员就叫哈姆？
　　哈姆抬起眼睫, 阴郁的视线黏在沈亦身上：“亲爱的国王陛下，为了祝贺您登上王位, 我特地为您编排了一场戏剧——”
　　啪啪。
　　他拍了拍手, 舞台上的灯光倏地熄灭。
　　本来以为是节目效果, 结果后台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尖叫, 沈亦这才发现不止舞台，连台下观众席的灯光也一起熄灭了。
　　全场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奇怪的是，台下的观众们好像并无反应。
　　“这是剧情效果吗？”沈亦小声问了句，想要站起来看看。
　　身旁的乔特却一把摁住他：“别动。”
　　“剧情里没有这段。”
　　后台那声凄厉地尖叫过后，沈亦隐约听见有人哭着说：“是波罗！波罗死了！”
　　下一瞬，舞台上的应急灯亮了起来。
　　沈亦并没有第一时间往后台去。
　　因为远比死人更可怕的情况出现了——熄灯之前还坐的满满当当的观众席，此刻竟空无一人。
　　整个前台话剧厅，只剩舞台上这三个人。
　　沈亦、乔特和哈姆。
　　突然有人猛地推开后台的门，是个一样男扮女装的瘦削帅哥：“出大事了！”
　　“所有人……所有工作人员都消失了！”他的声音颤抖着，“还有……波罗他死了！”
　　乔特和哈姆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后台。
　　乔特一把抽出欧裙繁复的裙撑，翻下舞台朝话剧厅的大门处狂奔，哈姆则冲向观众席两侧的窗户。
　　复古沉重的欧式大门紧紧闭着，乔特用力推了几下，沉声道：“门打不开。”
　　那边的哈姆也道：“窗也锁死了。”
　　另外那位男扮女装的金发小帅哥眼泪流了两行，身体瑟瑟打战：“是他……一定是他！那个剧院恶灵！”
　　轰隆——
　　窗外猛地响起一阵雷声，如地狱噬魂锁链划过般阴沉的声音，将几人彻底困在这座牢笼里。
　　热闹的剧院变成空荡的死魂地狱，所有观众和工作人员与人间气息一同消失，只剩他们几人——被选中与恶魔作伴的人。
　　沈亦早就做好了经历一个恐怖副本的准备，所以相比于其他人的忐忑不安，他倒是显得淡定了一些：“你说波罗死了？”
　　波罗到底是谁？
　　那位男扮女装的金发小帅哥瞪了沈亦一眼，言语中带着些怨气：“我就知道波罗哥哥整天跟你混在一起，准没好事！一定是你害死的他！”
　　连波罗是哪位都不知道的沈亦：？？？
　　“好了奥菲。”哈姆打断了金发小帅哥埋怨，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哥也是无辜的啊。”
　　“他无辜，我死掉的波罗哥哥就不无辜吗！”
　　说着金发帅哥就扑进了哈姆怀里。
　　哈姆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沈亦：？？？
　　艹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乔特在沈亦耳边小声道：“你应该知道的吧，你弟弟和奥菲是一对恋人。”
　　沈亦隐约理清了几人的关系。
　　那个穿着女装名叫奥菲的金发小帅哥，应该就是在剧中饰演哈姆雷特女朋友奥菲利亚的演员了，巧的是两位演员在现实中也是情侣。
　　根据乔特的提示，沈亦本人和哈姆大概率是兄弟关系，而死去的波罗和奥菲又是兄弟……
　　所以大概总结下来，这个副本应该是哈姆家族两兄弟和奥菲家族两兄弟之间的爱恨情仇故事。
　　沈亦回头瞥了乔特一眼，希望他是自己阵营这边的：“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乔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夫妻。”
　　沈亦：？？？
　　乔特道：“你饰演的是篡位国王克劳狄斯，我是改嫁王后乔特鲁德，我们当然是夫妻关系。”
　　沈亦满脸黑线：“我是问你现实中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乔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晦暗不明：“算是朋友吧。”
　　几人很快来到后台，这才看到波罗的死状。
　　他直挺挺地靠在休息室的沙发椅背上，眼睛瞪得很大，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像是被什么活生生吓死的一样。
　　沈亦发现他是认得波罗的。
　　这位名叫波罗的死者正是刚开始在化妆间催促他上台的金发男人。
　　更令人惊悚的是，在波罗沙发背后的那面墙上，有人用鲜血写了两个英文单词：all die。
　　全都得死。
　　沈亦抬手摸了下，血迹还未完全干涸，指尖上带着淡淡的腥味。
　　“你刚刚说的剧院恶灵是怎么回事？”沈亦想起了奥菲的那句话。
　　奥菲浑身都在抖，根本不敢抬头看那一行血字：“据说每五年就会有一组《哈姆雷特》的演员被恶灵杀死！今年恰好是第五年！”
　　沈亦目光逡巡了一圈，算上死者波罗，在场五人在话剧《哈姆雷特》中全是死局。
　　第一位死的是奥菲利亚的父亲波罗涅斯，不出意外的话波罗就是饰演波罗涅斯的演员；
　　第二位死的是哈姆雷特的女朋友奥菲利亚，剧中的她在得知父亲死讯后情绪崩溃投河自尽，演员是奥菲；
　　第三位死者是乔特饰演的哈姆雷特母亲乔特鲁德王后，因为误饮了国王为哈姆雷特准备的**酒而死；
　　第四位就是沈亦饰演的国王克劳狄斯了。
　　至于哈姆雷特本人也在比剑时中了**。
　　all die。
　　与墙上的血迹预言一模一样。
　　“如果奥菲说的恶灵是真的，”沈亦皱起眉头，“波罗的死似乎在昭示着某种顺序。”
　　“按照《哈姆雷特》中主角的死亡顺序，下一个是……”他指向奥菲，“奥菲利亚。”
　　奥菲立刻吓得扑到哈姆怀里。
　　哈姆并不相信所谓的恶灵理论，他视线落在茶几的空咖啡杯上：“与其相信悬而未悬的鬼神，倒不如说……”
　　他拿起那只咖啡杯：“有人对波罗下**来的更直接。”
　　波罗应该是坐在休息室喝了杯咖啡，以他没有任何外伤的死状来看，中**身亡也说得过去。
　　奥菲凄然地问：“那会是谁杀了我哥哥？”
　　哈姆朝沈亦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也不知道。”
　　以奥菲对哈姆唯命是从的性格，果然顺利把枪口对准了敌人。
　　“是你？！”奥菲恍然大悟，“果然是你！你早就因为我哥支持哈姆而不满了吧？！”
　　“老哈姆先生怎么会这么老糊涂！居然把哈姆家族世世代代的糖果厂产业交给你一个领养来的孩子！”奥菲嗤道，“你估计也没想到吧？我哥虽然平时看着跟你关系不错，关键时刻还是支持哈姆的！毕竟他才是哈姆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所以每个人的命运轨迹甚至都与《哈姆雷特》是相似的。
　　糖果厂犹如王位，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继承了家产，真正的“王子”哈姆怀恨在心……等等！
　　哈姆该不会以为是他杀了老哈姆爹吧？
　　难怪这对兄弟之间的氛围怪怪的……
　　“好了。”乔特出声阻止了这场闹剧，“我们当然希望这件事与恶灵无关。”
　　“但突然消失的观众和工作人员，以及根本打不开的剧院门要怎么解释？”
　　奥菲的脸色倏地煞白。
　　哈姆连忙温柔地捏捏他的掌心，对几人道：“不论如何，我们不能一直让波罗这样倒在这里。”
　　“先把他送到楼上房间，等我们能出去的时候……再想办法安葬他吧。”
　　哈姆和乔特两人抬起波罗往外走，奥菲就是跟屁虫，一直黏在哈姆身后。
　　沈亦觉得插不上手，正打算看看剧院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就看到一个棕色头发穿着戏服的男人从后门走了进来。
　　“你是？”
　　那人眉目间一股柔和的书卷气，温柔地冲沈亦笑笑：“我是霍拉旭。”
　　“在《哈姆雷特》中也饰演霍拉旭，是新来的演员，你应该没见过我。”
　　霍拉旭是哈姆雷特唯一的真朋友，在其他人背叛哈姆雷特时，只有他一直坚定地站在朋友身后。
　　当然，他也是《哈姆雷特》几位主角中唯一的幸存者。
　　那他属于all die的范围吗？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蒂斯。”霍拉旭道，“剧中的霍拉旭是哈姆雷特的朋友，但我却是愿意相信你的。”
　　“我觉得你不会是克劳狄斯。”
　　“说实话，哈姆家族那个糖果厂就是个烂摊子，常年亏损已经处于破产的边缘了，是你发布了新产品暂时救了它一命。”
　　“而且……”他凑近沈亦，唇角挂着淡淡的暧-昧笑意，“能做出那么甜的糖果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这个霍拉旭明明是在示好，可沈亦却总觉得浑身发毛。
　　他绕过面前的人往过道的方向走，看到印着自己名字的休息室就连忙推门进去，把霍拉旭挡在门外：“我要休息一下，抱歉。”
　　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沈亦才勉强松了口气。
　　这间休息室不算太大，但或许是为沈亦糖果厂老板兼设计师的身份考虑，居然留了一间小小的厨房。
　　沈亦推开厨房的门，看到冷柜里正冰着一盒五颜六色的马卡龙，精美的包装盒上还印着new product的字样。
　　糖果厂濒临倒闭，所以身为老板的蒂斯准备推出马卡龙作为新产品，糖果厂出甜点，也算是一种创新。
　　沈亦捏了一只马卡龙塞进嘴里，齁的他差点吐了。
　　也太甜了吧？
　　虽说外国人都喜欢甜食，可这个甜度分分钟得胰岛素伺候。
　　就这种除了甜没有其他味道的东西，怎么可能救活一家企业？
　　厨师的社会责任感上身，沈亦觉得他有必要让这些可怜的外国人尝尝中华美食的味道。
　　他准备做一道中国清明节的特色甜点——青团。
　　将艾草剁成青汁，与糯米粉拌在一起揉匀，给青绿色的糯米粉团中包上香甜的豆沙馅，揉成圆滚滚的生坯上锅蒸。
　　青团各个饱满圆润油绿如玉，再给青团表皮刷上一层清油，更是亮晶晶的和翡翠团子一样。
　　二十分钟后，一锅翠绿的青团就出锅了。
　　艾草的清新香味与软糯清透的糯米粉混合在一起，形成的青团皮软糯不粘牙，咬一口就是清甜的豆沙，清香扑鼻，肥而不腴，满口都是清新的味道。
　　与蒂斯那一盒甜到齁的马卡龙相比，青团的味道仿佛让人回到了初春的青草地上，灵魂深处都感受到了碧蓝天空和无边旷野的自然清新。
　　沈亦刚把青团装盘，就听到有人在恶狠狠地砸门。
　　是奥菲和哈姆三人。
　　为首的奥菲嗅了嗅厨房传来的味道，一脸愤怒地冲进来：“你又在搞什么黑暗料理？”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绿油油的青团。
　　“这种一看就有**的颜色……果然是你下**害死我哥哥的吧？！”
　　沈亦无奈道：“我这才刚出锅……”
　　“我哥哥喜欢在喝咖啡的时候吃甜食，所以其实是你的甜点害死的他？”奥菲恍然，“是这个吗？！”
　　沈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要觉得有**，可以吃一个试试，看看到底会不会被**死。”
　　奥菲气道：“我傻吗！明知道有**还吃？！”
　　“反正按照顺序你下一个也该死了，死谁手里不一样？”沈亦耸肩。
　　奥菲：……
　　青团要趁热才好吃，沈亦懒得跟他废话，随手捏了一颗塞进嘴里。
　　或许是艾草的清香味让几人食指大动，又或许是沈亦的食用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奥菲咽了咽口水，盯着沈亦：“没**？”
　　沈亦努努嘴：“试试？”
　　奥菲试探着取了一只塞进嘴里。
　　满口都是春天青草地的味道，豆沙不像其他糖果那样甜的发齁，却是丝丝缕缕通过舌尖传递到心里的甜蜜感。
　　他迅速吃完一颗，又去拿第二颗。
　　一连吃了五个，沈亦才问他：“怎么样，死了吗？”
　　奥菲瞪大眼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死了！”
　　“好吃死了！”


第二十八章 
　　“好吃死了”是对一样食物的至高评价。
　　奥菲虽然嘴巴**了点, 脾气差了点，脑子蠢了点，对食物的品鉴水平还是在线的。
　　哈姆估计还是第一次见奥菲以这种反常的态度对待沈亦。
　　他眸光有些冷, 淡淡地扫过沈亦的脸：“你还有闲情在这里吃甜点。”
　　“已经快过午夜了。”他抬起手看了眼腕表,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一间破旧古老的影剧院，前一秒还宾朋满座进行演出，下一刻就变得空荡无人，门窗紧锁。
　　剧院恶灵连同那个五年就要死一次人的凶猛诅咒骤然降临，已经带走了一个无辜者, 他们几个人接下来是否会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死去？
　　谁也说不准。
　　铛——
　　舞台头顶那只年岁久远的古钟发出沙哑的轰鸣，如噩梦般提示着众人, 阴灵肆虐的时刻就要来了。
　　乔特问道：“这间剧院还有别的出口吗？”
　　哈姆摇摇头：“不知道, 我们先找找看吧。”
　　乔特和沈亦检查前厅，哈姆和奥菲检查后台, 霍拉旭去检查侧边走廊的位置。
　　游戏的设定就是让他们无法跟外界联系, 所以沈亦并没有发现谁有电话或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只有化妆间的茶几上摆着一只镶嵌着欧式金边的古朴座机。
　　沈亦过去试了一下, 电话根本接不通,
　　前厅观众席后方的大门乔特最开始已经去检查过了, 沈亦两人又去看了一次，像是有谁用巨石在外面堵住了一样, 根本推不开。
　　剧院屋顶很高, 三角形的屋顶处有两扇天窗开着，可距离地面至少二十米, 根本没人爬的上去。
　　至于墙面上的几扇小窗也早就被栏杆封死了。
　　几人很快搜查完毕, 从大家沉重的脸色上就能看出, 这间剧院已经彻底变成密室了。
　　“后台的休息室和化妆间总共有两层楼, 两层都没有出口，窗子也没有通向室外的。”哈姆道，“走廊侧面那里看过了吗？”
　　霍拉旭点头道：“看了，只有两扇窗户，都被钉上了铁杆。”
　　乔特蹙了蹙眉：“我去看看吧。”
　　沈亦纳闷地看了霍拉旭一眼。
　　因为他是生面孔，所以大家对他没什么信任感吗？
　　没一会儿乔特就回来了，得到的答案和霍拉旭相同：“只有两扇封死的窗户。”
　　哈姆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钟：“时间不早了。”
　　“说不定是清洁工锁了门，明天一早就打开了，我们不如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几人都没有说话。
　　莫名其妙被关在剧院里，还死了人，更别提突然消失的观众了，所有人都知道……眼下发生的一切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
　　奥菲拉着哈姆的袖子，小声道：“亲爱的我今晚能睡你房间吗？我好害怕……”
　　乔特也朝沈亦望过来：“蒂斯你……”
　　还没开口，乔特的声音就被哈姆打断。
　　那道阴鸷的视线落在沈亦身上，带着命令般的：“哥，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沈亦一愣，没搞懂自己这个便宜弟弟说的什么意思。
　　难道是怕晚上他和奥菲的闹得声音太大吵到自己了？
　　沈亦决定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哥哥，于是淡定道：“没关系，我晚上睡得死。”
　　哈姆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奥菲走掉了。
　　再次回到休息室沈亦才发现他跟个夹心饼干似的被哈姆和乔特的房间夹着，左手边住的是哈姆和奥菲两人，右手边是乔特。
　　临睡前乔特还嘱咐他：“晚上有事的话可以敲敲墙，我听的到。”
　　沈亦才没有他们那么胆小。
　　恐怖副本嘛，午夜十二点之后发生点大事才能推动剧情。
　　他干脆也没睡，万一一会儿出事儿了拖泥带水地从床上爬起来多麻烦？他干脆就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靠了一会儿。
　　夜深人静的时候困意总是来的很快。
　　沈亦正迷迷糊糊地靠在桌边打盹儿，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
　　像是从舞台那边传来的。
　　有人在唱歌剧。
　　有小号和大提琴的伴奏声，还隐隐传来观众此起彼伏的掌声，很是热闹的样子。
　　沈亦把门拉开了一个细缝，声音听得更加清晰了。
　　他去隔壁敲了敲乔特的门，想问问怎么回事，结果就听到乔特的声音从舞台那边传来：“哦哈姆雷特，我的孩子，能见到你实在是太高兴了！”
　　哈姆的声音透过音响发出嗡嗡的回声：“母亲大人，国王陛下呢？我有庆贺的话要对他说。”
　　刷——
　　舞台与后台处衔接的红色幕布被人拉开，刺眼的光束照进一片暗色的休息区，光束抵达沈亦身侧。
　　他看到乔特穿着繁复的宫廷礼服裙，金色长发烫成弹簧卷，笑容诡异地看着他：“克劳狄斯！”
　　哈姆也转过头朝他行礼：“国王陛下，请接受我的朝拜！”
　　观众的掌声如潮水般涌入原本宁静的休息间里。
　　沈亦双-腿不听使唤似的往前走，直至全然暴露在灯光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
　　金色的皇袍上绣着精致花纹，前襟的纽扣都是鹌鹑蛋大小的水晶，肩上还挂着金色的绶带，整个人华贵异常。
　　随着他走到台前，观众席的掌声变得更热烈了。
　　哈姆一步一步凑近他，目光阴狠又危险：“我父被你所杀，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死去的波罗竟也出现在台上，他连忙上前劝阻，可哈姆迅速拔剑，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四溅。
　　这根本不是演出！
　　台下的观众还在欢呼叫好，一旁的奥菲突然冲出来，穿着女装的他饰演的是奥菲利亚的角色，他扑到波罗身边痛哭：“不——”
　　刺啦。
　　哈姆又抹了奥菲的脖子。
　　两人的血液交织在一起，缓缓渗入破旧的木地板缝隙中。
　　哈姆显然杀红了眼，他盯着乔特，口出狂言：“还有你，你是我的母亲又如何，你做了最下-贱最无耻的事情，你背叛了我和父亲！”
　　染了两人鲜血的剑再次捅入第三人的胸膛。
　　台下的掌声越来越热烈，好像台上杀得越凶，他们就越兴奋一样。
　　沈亦都傻眼了，剧情不是这么演的吧？
　　一连倒下三个人。
　　除了凶手哈姆之外，台上一片血污，就剩下沈亦和霍拉旭两个活人了。
　　哈姆提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朝沈亦走来。
　　他笑容阴霾，五官似乎在急速扭曲着，一头黑发的颜色也越变越淡，转瞬之间换了张脸。
　　这是谁？为什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雪白的衬衣已被鲜血染红，卡其色的修身马甲上氤氲出了一朵鲜艳的玫瑰血花。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痛快的死掉吗？”
　　沈亦突然觉得周围变得很热。
　　下一刻，舞台两侧厚重的幕布燃起熊熊烈火，光鲜的舞台瞬间变成火场，火舌疯狂舞动，沈亦根本无处可躲。
　　屋顶的木板开始坍塌断裂，染着火的横梁哐当一声砸在沈亦面前，将他逃跑的路完全封死。
　　他只能连连后退，站在舞台边缘的窄棱上。
　　一旁的霍拉旭已经不见了，那个变了脸的陌生哈姆雷特对着他阴恻恻的笑，目光好像透过沈亦看到了另一个人：“你是明明那个最诚恳的人，可所有人都背叛了你！包括他！”
　　轰隆隆。
　　窗外打起了雷，雷雨轰鸣，却无法熄灭剧院内的大火。
　　沈亦慌了神，眼看着火苗要燎起他的衣角，他只想着往后退，却忘了身后是四五米的高台。
　　就在一脚即将踏空之际，他听到有人在喊他。
　　“沈亦！”
　　不是他在副本中的名字，而是他真实的名字。
　　眼前的火焰在这一声呼唤中如幻境般消失，一切恢复如常，偌大的舞台上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亮着。
　　不过他还是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乔特及时拉住了他的手臂，在他即将从舞台上跌下去的时候拽住了他。
　　沈亦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乔特神色未动，眉头锁着：“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蒂斯？”
　　蒂斯。
　　不是沈亦。
　　那刚刚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沈亦盯着乔特碧蓝色的眼睛，从这张陌生的外国面孔中隐隐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我听到你房间有动静，结果跟出来就发现你一个人摸黑站在舞台上。”他指着沈亦踏上的舞台边缘，“还差点从这里掉下去。”
　　“你看到了什么？”乔特皱着眉问。
　　刚才的幻境很诡异，明明是他们这几个演员，但又好像不是发生在他们几人身上的事情。
　　尤其是最后那个变了脸了哈姆。
　　他到底是谁？
　　沈亦揉着眉心，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想不起来刚刚看到的那个哈姆雷特的模样了。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了后台与舞台连接处的木门。
　　吱嘎一声，哈姆的脸从黑暗中露出来，带着些许凝重：“你们过来看看吧。”
　　“奥菲死了。”
　　剧院恶灵！
　　沈亦脑海中只有这四个字。
　　按照《哈姆雷特》的剧情，第一个死的人是波罗，第二个就是投河自尽的奥菲利亚，下一个……将是误饮了**酒的王后了。
　　沈亦不禁看了乔特一眼。
　　后者面色如常，跟哈姆一起走进了他的房间：“怎么回事？”
　　奥菲被溺死在浴缸里。
　　他脱了衣服，一头金色长发被打湿，双眼惊恐地睁着，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看到了恶灵。
　　和波罗的死状异常相似。
　　霍拉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对奥菲的死十分愕然。
　　乔特打量着哈姆：“他怎么会溺死在浴缸里？”
　　“我也不知道。”哈姆声音很平静，并没有丝毫爱人离奇暴毙的悲伤感，“他说要去洗澡，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尖叫。”
　　“等我推开浴室门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哈姆瞥了沈亦一眼：“是那个剧院恶灵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在漆黑的房间内逡巡了一圈，森然道：“他……正在盯着我们。”
　　六个人已经相继死了两个。
　　奥菲生前说过的那个关于《哈姆雷特》剧组的诅咒犹在耳畔。
　　他甚至连死法都与剧中的奥菲利亚相同。
　　溺死。
　　沈亦看了眼时钟，此时才刚刚凌晨三点。
　　夜晚还有大半未过。
　　“分散住太危险了。”沈亦望着几人，建议道，“都去我房间吧。”
　　“大家在一起轮流休息。”
　　简单处理了奥菲的尸体，四人来到沈亦的休息室。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好在有个长沙发，乔特和哈姆两人坐在沙发上，把床的位置留给主人：“你睡吧，我们先守夜。”
　　霍拉旭没掺和进来，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我坐这儿，如果有谁出去，我正好可以叫醒大家。”
　　一群人凑在一块儿，总算将恐怖的气氛降低了些。
　　坚硬的戏服穿在身上实在难受，既然要休息，那就舒舒服服的睡，沈亦干脆打开行李箱，准备找一套睡衣出来。
　　谁知道箱子刚刚打开，一张照片就从皮箱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照片飘到地上，被哈姆弯腰拾起。
　　沈亦瞥了一眼，照片里的人似乎是乔特。
　　哈姆将照片翻过来，背面的空白部位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沈亦一脸懵逼。
　　“亲爱的乔特，”哈姆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亦一眼，将背后的文字念出来，“每一个夜深人静的难耐时刻，我都会深深思念你，即使我们才刚刚见过面。”
　　“我对你的爱如同沙漠渴水，如同鱼儿上岸，我渴望你，我想向你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希望你能……”
　　沈亦一把抢走他手里的照片，打断了哈姆的念白，急匆匆地冲向浴室换衣服。
　　艹啊！
　　这是什么饥-渴人设！他居然喜欢乔特！
　　还在照片背后写了这么露-骨的表白词！
　　哈姆的打趣声透过浴室门传入沈亦耳中：“哥哥，你在害羞什么？你喜欢乔特的事情谁不知道？”
　　沈亦想钻进地缝的心都有了。
　　亏他还以为自己和乔特是什么正人君子的朋友关系……
　　衣服换了半个小时，直到乔特过来敲门，沈亦才满脸羞臊地钻出来。
　　根本没敢看乔特的脸。
　　换了衣服的沈亦以鸵鸟姿态上-床，屋里几个人也不说话，很快困意来袭，沈亦就梦会周公去了。
　　听到床上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一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乔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旁边哈姆的袖口上。
　　“你的袖子湿了。”
　　哈姆漫不经心地将湿袖子挽到手肘处，轻笑道：“如果我说这是洗脸的时候不小心弄湿的，你信吗？”
　　乔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语气冷然：“为什么这么做？”
　　“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哈姆嗤了一声，视线从床上划过，唇角的笑意让他的表情更显得阴鸷了：“我哥哥跟你表白过吗？”
　　乔特垂着眸，没说话。
　　“是不是不止表白，连床都上过了？”哈姆凑近，声音带着嘲讽般的冷意，“滋味儿怎么样？他皮肤嫩，腰又细，你第一次要了他多久？”
　　“闭嘴。”乔特冷冷地打断他。
　　“你就这么恨你哥哥？”乔特道，“他没有跟我表白过，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哈姆的身体重新靠回沙发上，他自嘲地笑笑，轻哼：“我恨他？爱都来不及呢。”
　　“说说你吧。”哈姆道，“既然你们没有上-床，蒂斯什么都没有给过你，作为糖果厂第二大股东，你为什么要倒戈？”
　　“为什么支持他继承我爸的家业？”
　　“因为他比你更适合。”
　　乔特认真地说：“他真心热爱甜蜜的糖果，他至少努力在为糖果厂做些什么。你呢？你的关注点在哪儿？”
　　哈姆看向床上睡得正熟的人，喃喃道：“我的注意力……当然都在我那个讨厌的哥哥身上啊。”
　　-
　　沈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完全没想到，在跑了这么多副本之后，睡得最香的一次居然是在恐怖副本里。
　　这外国人的席梦思软床就是睡着舒服啊。
　　“你醒了？”
　　沈亦回过头，就看到霍拉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乔特和哈姆都不见人影。
　　“他们俩呢？”
　　霍拉旭耸耸肩：“他们刚出去一会儿，说是楼上有吃的东西。”
　　“正好你醒了，不如咱们也上去吃一点？好像有面包什么的……”
　　沈亦点点头。
　　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跟着霍拉旭一起往二楼走。
　　天虽然已经亮了，但剧院为了保持最好的灯光效果，白天日常的采光都不会太好。
　　所以休息区的走廊依然是黑灯瞎火的。
　　楼梯年久失修，踩在上面总能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二楼的走廊上有这个剧院在各个年代的演员合照，各种黑白的、彩色的照片挂了满墙。
　　霍拉旭估计是饿了，走的很快，所以沈亦也没仔细去看这些照片，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在走廊最尽头的房间门口停下。
　　房间亮着灯，门虚掩着，乔特和哈姆应该就在里面。
　　沈亦推门进去，才发现这里并不是餐厅，而是装满各种道具和服装的道具间。
　　里面很大，灯光就是从最深处的桌案上传来的。
　　桌案附近的东西被各种五颜六色的戏服挡着，沈亦只能看到旁边有一些面容颇为诡异的道具人偶。
　　所以乔特和哈姆俩人在哪儿？
　　沈亦正准备回头叫霍拉旭，却发现自己身后的门已经被牢牢锁住了。
　　霍拉旭根本没进来。
　　门从里面打不开，沈亦拽了半天，门锁都被他拽的松弛了，厚重的木门就跟长在墙上一样，岿然不动。
　　他拍门叫着霍拉旭的名字，可门外连一丝一毫的脚步声都没有，就好像霍拉旭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沈亦叹了口气。
　　偌大的道具间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被戏服挡住的深处位置传来一点亮光。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拨开冗杂泛着霉味的衣服，越过表情诡异的道具人偶，沈亦终于来到了那处光亮前。
　　桌上有一盏光线昏暗的灯。
　　灯的前方放着五只诡异人偶头颅。
　　像是玻璃吹制出来的罐子，又有点像发胀到透明的人-皮-面-具。
　　每一只人头都十分逼真，五官真实精巧，连头发丝都细致入微。
　　最重要的是……这五个人他都认识。
　　波罗、奥菲、乔特、他自己以及哈姆。
　　一模一样的五张人脸，唯独不同的是，每个人都眼白空洞，没有瞳孔，面无表情痴痴愣愣地望着前方。
　　所以这五颗人头代表的是即将死亡的他们？
　　而这个摆放顺序，正是他们的死亡顺序？
　　这种诡异的情形让沈亦心中多少有些悚然。
　　按照顺序，前两个已经死了，下一个轮到乔特，而他自己……是第四个。
　　他手指微微颤抖，抬手摸了摸这几只微微泛黄的人头模型。
　　粘的？
　　人头上黏黏糊糊，像是将要融化的糖。
　　他把摸过的手指放在鼻间嗅了嗅，心中隐隐有个大概的判断之后，又大着胆子伸舌头舔了一下。
　　果然是甜的！
　　这玻璃一般的透明造型，这气球一样的形态，以及五颗人头脖颈处的收口……这TM不是我泱泱中华博大精深的文化遗产——吹糖人吗！
　　沈亦真不知道是该夸系统牛逼，道具都懒得做的逼真些，用糖人就给糊弄了，还是该夸这些外国人手艺学的好。
　　他想了想，既然这些玩意是糖人，那就……
　　啪啦啦。
　　五颗人头被沈亦一把推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处理完残渣垃圾之后，沈亦觉得必须得给这个恐怖副本留下点什么。
　　半小时后。
　　道具间的门轰隆一声被人踹开。
　　有人急匆匆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是哈姆。
　　接着他就看到了于案牍前忙碌的手工匠人沈亦，以及桌上摆着的一排造型精巧逼真眉飞色舞的小人。
　　他奇怪地看着沈亦：“这是什么？”
　　“哦，这是我吹的糖人。”沈亦平静地向这位老外介绍，“这是十八罗汉，镇宅辟邪用的，正好驱一驱剧院的恶灵。”
　　哈姆：？？？


第二十九章 
　　按理来说哈姆应该没见过糖人才对。
　　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很惊讶, 目光在地面的人头残渣上停留一秒，又迅速挪开，快步来到沈亦身边, 沉声道：“这里好像不太对劲儿，我们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说着又皱眉问他：“你是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
　　沈亦摇摇头：“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霍拉旭和我一起，不过他把我关在里面……”
　　话还没说完，哈姆就面露异色，颇为惊讶地打断了他：“霍拉旭是谁？”
　　一种怪异感油然而生。
　　沈亦心脏突突跳着, 总觉得有什么惊悚的真相就摆在自己面前：“霍拉旭不就是新来的演员嘛, 我们从昨天开始不是一直在一起……”
　　沈亦从来没有在哈姆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他突然抬手抓住沈亦的肩膀, 眼神带着丝小心翼翼地紧张感, 好像怕吓到面前的人, 嘴唇抖了抖才道：“根本就没有霍拉旭这个人。”
　　“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五个。波罗和奥菲死了之后, 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你，我, 乔特。”他低声道, “就连我们演绎的《哈姆雷特》剧本中, 霍拉旭角色都从来没有出场过。”
　　毛骨悚然地感觉瞬间从沈亦的后脊处升腾而起。
　　难怪一开始在剧院寻找出口的时候，霍拉旭明明说他已经搜查过侧边走廊了，乔特却跟没听到一样又去看了一遍。
　　难怪昨晚在卧室里霍拉旭一直坐在门口，几人也不说话聊天, 他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哈姆和乔特两人的闷葫芦性格。
　　原来是因为他们根本都看不到他！
　　自始至终, 就只有沈亦一个人能看得到这个名叫霍拉旭的人！
　　剧院恶灵几个字再次浮现在沈亦脑海里。
　　哈姆眉头紧锁, 抓住沈亦的手臂往外走：“还是先离开这里……”
　　门外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入眼尽是渗人的黑, 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黑暗到几乎要将人吞噬。
　　哈姆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只手电, 吧嗒一声, 淡淡的黄光在地面打下一道闪闪烁烁的光斑。
　　借着手电微弱的余光，沈亦突然注意到了墙上的挂画。
　　那是一张古老的合照，已经有些年岁了，合照底部还标注着《哈姆雷特》剧组的小字。
　　合影最中间的位置站着的人穿着跟沈亦戏服十分相似的皇袍，应该也是饰演篡位国王克劳狄斯的，他个子很高，笑容灿烂。
　　而他旁边那人……棕色头发，表情温柔，身穿一间阔袖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卡其色的修身马甲。
　　多年前的照片像素失真，几人的脸部都有些模糊。
　　但沈亦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棕色头发的人……正是霍拉旭。
　　这身衣服也很熟悉。
　　鲜血在白色衬衣上开出一朵朵渗人的血花，那人浑身是血，提剑向他走来。
　　昨晚在舞台上经历的幻境终于从潜意识中翻腾出来。
　　那个拿剑要杀他的哈姆雷特……正是霍拉旭的脸！
　　沈亦还清晰的记得他说过的那句话：“你明明是最诚恳的那个人，可所有人都背叛了你！包括他！”
　　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副本是基于语文书中《哈姆雷特》节选的延伸，也就是说他们所经历的剧情一定是和《哈姆雷特》原著存在某种关联的。
　　出现在他身边的这个霍拉旭很有可能就是一直游荡在剧院的那个恶灵。
　　到底是不是他杀了波罗和奥菲暂且不表，他以霍拉旭的身份潜伏在沈亦周围，且只让他一个人看到，肯定是存在某种目的的。
　　还有关于剧院每五年都有《哈姆雷特》剧组成员死亡的传言，到底和霍拉旭存在怎样的关系？
　　在《哈姆雷特》原著中的霍拉旭是个对待朋友正直诚恳的人。
　　在哈姆雷特展开复仇行动之后，他身边的另外两个朋友都相继被国王克劳狄斯收买，只有霍拉旭自始至终站在他身后。
　　或许这与霍拉旭那句话的前半段“你明明是最诚恳的那个人”能够对上。
　　至于背叛……谁背叛了他？
　　原著中似乎没有提到过相关的情节啊……
　　“哥哥。”哈姆的声音打断了沈亦的思路，“我们还是先回房间吧，那里应该比较安全。”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去我房间。”
　　沈亦总觉得哈姆有点怪。
　　两个人明明因为继承糖果厂家产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兄友弟恭了？
　　还是说……在极度恐惧的氛围下，哈姆突然想跟他一致对外了？
　　哈姆的房间就在沈亦隔壁。
　　奥菲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此时他的房间里安然又整洁，还开着两盏暖黄色的台灯。
　　哈姆等沈亦进了门，转头落锁。
　　沈亦这才想起来：“乔特呢？”
　　哈姆平静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今天早上我回房间收拾了点东西，再到你房间的时候，你们俩都不见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楼上传来动静，我这才急急忙忙地赶过去救了你。”
　　气氛尴尬的诡异。
　　安静了很久，就在沈亦打算说点什么打个岔的时候，哈姆突然道：“我一直以为，哥哥不喜欢男生。”
　　沈亦坐在床旁边的沙发上，哈姆就坐在床沿，他的腿很长，膝盖正好能有意无意地蹭到沈亦的小腿。
　　沈亦往旁边躲了躲，想起蒂斯在乔特照片背后写了露骨情书的痴汉行为，尽可能解释道：“爱无关性别。就……如果遇到了喜欢的人，不论他是谁都好。”
　　哈姆突然笑了笑。
　　他微微向前倾身，膝盖恰巧将沈亦的膝盖牢牢卡住，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不论是谁都好？”
　　他黝黑的瞳孔紧紧攥住沈亦的眼睛，搞得沈亦有点紧张，连忙往后躲：“你干嘛……”
　　还好哈姆及时停止了他的侵略行为。
　　他站起身，来到门口的壁橱间，从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礼盒。
　　“哥哥，”他回头冲沈亦笑了下，“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沈亦强压着心底那股不适感，缓缓上前。
　　在距离哈姆一米远的位置，沈亦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
　　是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糖果，有些包装精致，有些则没有包装，略显简陋。
　　最重要的是，在盒子的一角，放着三颗青团。
　　正是他昨天刚刚蒸出来的东西。
　　哈姆并没有回头，自顾自地从盒子中捏了一颗粉红色的糖果：“这是哥哥你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做的糖果，粉粉的，像你一样甜。”
　　说着他又拿起几颗：“这是你十岁的时候做的奶糖，这是你十五岁的时候做的巧克力糖，还有这个……这是你十八岁的时候做的蜜桃糖，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糖果。”
　　“至于这颗……”他捏起一只青团，塞进口中缓缓咀嚼，神情十分享受，目光黏腻地落在沈亦身上，“哥哥为什么不先让我品尝呢？”
　　沈亦不禁后退了一步。
　　再迟钝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哈姆……TMD是个兄控病娇啊！
　　哈姆意犹未尽地吃完了那颗青团，然后宝贝般的将所有糖果摆放整齐，扣上盒子的盖子，又拿出了另一只小罐子。
　　罐子里是另外的糖果。
　　淡黄色，和那五颗用糖吹制的人头颜色非常相近。
　　他捏了一颗出来，唇角带着极尽温柔的笑意，步步逼近，将沈亦堵在墙角：“这是我做的糖果，哥哥要不要尝一尝？”
　　沈亦一把推开他想跑。
　　可哈姆比他高比他壮，膝盖抵着他两-腿之间牢牢卡住，两手抓着他的手臂将人摁在墙上。
　　沈亦顿时就成了待宰的小羊。
　　他凑近沈亦颈间，贪婪地嗅着：“哥哥的身上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漆黑的双瞳带着赤-裸-裸地欲-望，落在沈亦的唇上：“我好想尝一口……”
　　沈亦连忙侧过头躲开。
　　还好面前的人并没有立刻发疯，沈亦只好尽可能转移他的注意力：“是你杀了奥菲？为什么要杀他？！你们不是情侣吗？”
　　“哥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哈姆鼻尖抵着他的耳垂，轻声道：“我的心都在你身上啊。”
　　“可那个奥菲呢……”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他吃了你做的甜点，还总是针对你。”
　　“最重要的是昨晚他居然说，我对你有一种很可怕的感情。”
　　“可怕吗？”哈姆凉凉地说，“既然他那么怕，就死掉好了。”
　　沈亦背后发寒：“那波罗呢？也是你杀的？”
　　“波罗知道了我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感情。”哈姆漫不经心地说，“他觉得我是变态，甚至想要去提醒你小心点。”
　　“笑话，我才是你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用得着他提醒？”
　　“所有人都以为我和哥哥因为糖果厂的事情兄弟阋墙。”哈姆的笑声带着宠溺的味道，“哥哥从小就喜欢糖果，都拿去我也不会介意的。”
　　“因为哥哥是我的啊。”
　　沈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童年缺爱的男人。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吧，”沈亦纠结地说，“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你突然告诉我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也得给我消化的时间不是？”
　　“怎么培养？”
　　哈姆眼神仿佛猝了冰：“像你跟乔特表白那样？”
　　淦。
　　可不可以不要提这件事？
　　沈亦无奈道：“你该不会因为这个把乔特也杀了吧？”
　　哈姆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顾着吃醋：“怎么，你心疼了？如果我说我就是杀了乔特呢，你会怎么样，为他报仇吗？”
　　报仇倒不至于。
　　你们大家都是NPC，出了这个副本谁还认识谁啊。
　　沈亦还是好言劝他：“你先把我放开，这样我很不舒服……”
　　“放开你可以，吃了这颗糖。”哈姆循循善诱地说，“或者，我喂你吃。”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想怎么喂。
　　沈亦万分纠结，这颗糖里肯定是加了料的，虽然不知道加了什么，但至少他肯定没办法保持清醒地通关了。
　　但如果不吃……
　　面前的哈姆一副虎视眈眈马上就要亲上来的样子。
　　轰隆——
　　一声震天的雷响仿佛带着共振，透过墙壁传递到两人耳侧。
　　哈姆蹙了蹙眉，估计觉得事情不妙，暂时松开了沈亦。
　　沈亦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刚刚被哈姆紧紧锁住的大门突然哐当一声，被大风吹开。
　　门吱吱呀呀地晃着。
　　有脚步声从楼道处传来。
　　木地板发出刺耳的锐响，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房门口停下。
　　可门前却空无一人。
　　哈姆拉着沈亦的手臂，将他护在身后。
　　下一刻，一股强劲的风利刃般袭来，割断了哈姆的几缕碎发。
　　接着哈姆被一只无形的臂膀掐着脖子举过头顶，他奋力挣扎，脸都憋红了也无济于事。
　　沈亦吓得连忙躲在一旁。
　　那个掐着哈姆的恶灵终于缓缓现出身形。
　　他周身氤氲着浓雾般的黑气，身上有一股呛人的烟灰味。
　　惨白的双眼中根本没有瞳孔，凄厉地平视着前方。
　　而那张脸……的的确确就是霍拉旭。
　　他转过头看了沈亦一眼，轻轻勾唇，接着两条手臂都狠狠掐上哈姆的脖子。
　　他似乎是想要处理完哈姆再来收拾沈亦。
　　沈亦连忙往门口跑去，结果他刚走到门口，房门就啪的一声自动关上，不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拉开。
　　哈姆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很快昏死过去。
　　霍拉旭扔下手里的人，一步一步朝沈亦走来。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比死神鬼魅还要可怕，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仿佛要摄走沈亦的灵魂。
　　这个存活二十四小时的任务也太TM难了吧？！
　　前有变态病娇兄弟，后有专盯着他一个人杀的剧院恶灵，恐怖本都是这么玩的吗？
　　就在沈亦以为自己绝对凉凉的时候，有人砰的一声踹向他身后的木门。
　　门被恶灵下了禁制打不开，但那人力气很大，直接将木门踹出一个洞。
　　这个操作有点似曾相识啊。
　　沈亦连忙弯下腰，一只温热的大手猛地拽住他，将他从恶灵手中解救出来。
　　是乔特。
　　他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很是严肃，拉着沈亦一路狂奔。
　　沈亦本来以为乔特会拉着他躲上二楼，却发现他绕过侧边走廊，挪开一块类似于井盖的石砖，带着他往地下走去。
　　乔特边走边道：“这是一处地下密室。”
　　“距离二十四小时通关只剩最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只要躲过恶灵的追杀，就算通关了。”
　　沈亦望着他的背影，不确定道：“江衍？”
　　面前的人后脊一怔。
　　他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这次拿的是NPC角色，全场只有你一个玩家。”
　　“按照规定我是不能透露身份的，但是……”他回过头，看了沈亦一眼，“你猜到的，应该不算数吧？”
　　沈亦正想说我可以装不知道，突然发现自己刚才被江衍拉过的手湿乎乎的。
　　借着墙缝中透过来的微光，沈亦这才发现手上的是血迹。
　　他惊道：“你怎么回事，流血了？！”
　　江衍没说话，拉着沈亦来到地下密室最隐蔽的地方，陪他坐下：“哈姆对我下了**，**会让我失去意识。”
　　沈亦凑近了看，发下他脸颊的位置有一小处划伤。
　　划伤的地方除了血迹之外，还有淡淡的墨绿色痕迹，应该就是**药了。
　　哈姆应该是在和江衍打斗的过程中，用猝了**的刀划伤了他。
　　“所以你就……”沈亦注意到江衍手心处被利刃割开，血液粘稠的伤口，“你就划伤了自己，保持清醒？”
　　江衍虚弱点头：“如果昏过去，可能永远都没办法醒过来了。”
　　他的视线已经变得越来越迷离，能看出来刚刚冒险救沈亦已经花费了他所有力气。
　　沈亦心急如焚，扮演NPC的玩家在副本内死亡，是不是跟淘汰玩家是一样的结果？
　　怎么才能救救江衍……
　　灵机一动。
　　沈亦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我给你讲点提神的？”沈亦想了想，“在这种阴冷潮湿的环境下，最适合吃点火锅。”
　　“不过你不吃辣，我就给你讲讲潮汕牛肉火锅吧！”
　　讲了三四分钟，沈亦几乎把自己所有形容美食的好词好句都用上了，说的自己都口水直淌，面前的江衍除了刚开始那两句抬抬眼皮给了点反应，后面半点反应全无。
　　眼看着面前的人要昏睡过去，沈亦一拍大-腿：“那就讲点刺-激的！”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貌美的狐仙爬上了书生的床。书生鸡儿硬邦邦，立刻抓住狐仙的柔荑小手，扑了上去——”
　　江衍睁开眼：？？？


第三十章 
　　空气越来越燥热。
　　倒不是因为黄段子的刺-激, 而是空气中莫名的升腾起一股热气。
　　就好像附近哪里着火了一样。
　　江衍冲沈亦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踉跄着爬起来。
　　“他来了。”江衍沉声道。
　　沈亦查看了一下系统通关倒计时，距离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 可大BOSS还是气势汹汹的来了，丝毫不给他们一点生还的余地。
　　“他是冲着我来的。”沈亦觉得自己反正躲也躲不过去，还不如让江衍想办法先走，“你是NPC，你躲起来他应该不会为难你……”
　　“别说这些了，你先躲……”江衍话音还未落, 身前突然卷起一股劲风, 直接将身体虚弱的他甩出几米开外。
　　接着沈亦就觉得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 像是有火焰燃起来一样，下一瞬，他就从一片火光中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依然是在这间剧院里。
　　只是这里的陈设和人们的穿着都更古朴一些，像是距今几十年前的事情。
　　舞台上灯火辉煌，演员们衣着华美的表演着话剧，沈亦这才发现自己也穿着戏服，似乎刚下台。
　　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亲昵地揽住他的手臂：“刚才表现真的不错。”
　　沈亦正想问他是谁,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般的将那人拉到后台无人的昏暗角落，铺天盖地地吻了起来。
　　直到气喘吁吁地松开那人，沈亦才勉强看清面前的脸——正是霍拉旭。
　　此时的霍拉旭哪有半点恶灵的样子, 看向沈亦的目光里都是甜蜜：“吻技也不错。”
　　沈亦的身体道：“那是因为爱你。”
　　他正在以第一视角经历着霍拉旭的爱人所经历的一切。
　　两人正在浓情蜜意时，外面突然发出一阵骚动声。
　　接着就是滚滚而来的浓烟。
　　两人迅速冲到前台，这才发现剧院着火了。
　　剧院是木质结构, 防火消防又做的不到位, 很快火势就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剧院总共只有大门处的一个出口。
　　工作人员本着顾客第一的原则, 先安排观众逃跑，最后才轮到演员。
　　他们大多穿着繁杂的戏服，有些人根本来不及脱掉衣服，掉队跑在最后面。
　　沈亦看到他和霍拉旭都落在最后排。
　　他扮演的角色应该也是国王克劳狄斯，不但穿着宽大的戏服，背上还有一件披风，十分影响行动。
　　他想要摘掉披风，可情急之下衣服被掉落的横梁压住，根本无法脱身。
　　是霍拉旭转头回来，硬是帮他扯开了即将引火烧身的衣服。
　　然而意外就是这时候来的。
　　舞台上的木质台柱被火烧化，连同幕布一起遮天蔽日地倒了下来。
　　霍拉旭还算反应快，他迅速向后躲闪，并没有被火柱砸到。
　　可眼前逃生的路却被完全封住了。
　　霍拉旭在死亡那头，克劳狄斯在通往出口的另一边。
　　沈亦本来以为以两人如此亲近的情侣关系，克劳狄斯肯定会奋不顾身地回头救他，谁知道自己这具狼心狗肺的身体居然只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任凭霍拉旭在身后痛苦地呐喊。
　　剧院很快被火海淹没，包括霍拉旭绝望的求救声。
　　刷——
　　眼前景象一转，沈亦又回到了藏身的地下室中。
　　此时化作恶灵的霍拉旭就站在面前。
　　他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沈亦，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沈亦尽可能平静地问：“因为你的爱人在火灾中抛弃了你，所以你才想要报复，报复每一个饰演克劳狄斯的演员？”
　　“每五年都会有《哈姆雷特》剧组的演员丧生，也都是因为你？”
　　霍拉旭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质问一样，漠然地盯着他的脸，声音都带着寒气：“克劳狄斯……克劳狄斯都是背信弃义的坏人！”
　　眼看着霍拉旭就要朝他扑来，沈亦连忙拔腿就跑。
　　倒计时只剩最后两分钟的时间。
　　他不仅仅是在和**oss赛跑，也是在和时间赛跑！
　　只要他活过这两分钟，就可以通关！
　　沈亦拿出学生时代百米赛跑的劲儿来，埋着头往地下室的出口狂奔。
　　但他忽略了一点，霍拉旭作为这个恐怖副本的**oss，超能力总归还是有一点的。
　　还没等他跑到出口，霍拉旭已经瞬移到楼梯间等他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眼看着恶灵就要掐住沈亦的脖子，江衍挣扎着爬起来，最后帮他争取了一点时间。
　　霍拉旭烦躁地看着这个怎么也打不死的人，一拳将他摁在墙上，抬手一挥，地下室的各种砖瓦杂物飞起来将江衍堵在墙角，不能动弹。
　　最后十秒。
　　霍拉旭眯着眼睛朝沈亦走来。
　　那双冰凉的大手猛地抓起他的衣领，沈亦就如一只柔弱无助的小鸡仔一般，被恶灵拎在空中。
　　五，四，三，二，一——
　　就在霍拉旭鬼手附上沈亦脖颈的一刹那，通关倒计时结束。
　　关卡给予的外貌限定也随之消失。
　　沈亦褪-去外国人蒂斯的相貌轮廓，棱角分明的下颌开始变得柔和，深邃的欧式双眸变成带着浅浅双眼皮痕迹的圆眼，此刻正双目泛红，因恐惧变得湿润起来。
　　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他重新变回沈亦。
　　不过抓着他衣领的恶灵霍拉旭并没有消失，而是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
　　棕发被黑发代替，欧洲人的深邃五官随之消退，那双只有眼白的双瞳也变得清澈起来。
　　就连霍拉旭本就不矮的身量也拔高了一节。
　　欧洲恶灵霍拉旭居然也变成了一个帅气的亚洲人！
　　他痴痴地看着被他提起来的沈亦，仿佛重新寻回了失去多年的宝物，喃喃一声：“小玖？”
　　沈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面前的人狠狠搂进怀里。
　　【恭喜玩家沈亦安全通关，并完成隐藏任务：解救被困在NPC任务中的玩家。】
　　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沈亦被传送回了中转站宿舍里。
　　这个恐怖副本的前半段的确够刺-激够惊悚，可最后这个结局……解救了被困于NPC任务的玩家是什么情况？
　　boss霍拉旭也是由玩家扮演的吗？他失去本体意识，所以被困在游戏中了？
　　最重要的是，沈亦明明什么都没做，到底是怎么解救的他？
　　观看直播的网友对此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沈亦打开热搜栏，果然看到了大家对这件事情的讨论：
　　【你们看排行榜了吗？沈亦解救的那个玩家出现之后，排行榜就刷新了。有一个叫苏承望的直接八千多分空降第二名！】
　　【我只知道玩家拿NPC牌的时候，如果在副本内死亡等同于淘汰，还从来没听过被困在副本内的……】
　　【那个苏承望明显在副本里失去意识了，是沈亦唤醒了他。】
　　【来的早的玩家有人听过苏承望这个名字吗？】
　　【我进入游戏三年多时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过这个名字到好像有点熟悉……】
　　【苏承望啊！你们都不记得现实世界的事情了吗？他可是select社交软件的CEO啊。】
　　……
　　沈亦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了。
　　他知道select这个软件，以前常用，是全球用户量排名前三的社交APP，作为其CEO的苏承望可以说是非常牛掰了。
　　不过这么牛掰的人怎么也会被卷入无限游戏中？
　　那些他一直疲于思考的世界观问题因为苏承望的出现再次浮出水面。
　　这个游戏世界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他们为什么会被卷入其中？这些在游戏中经历生死的人，在现实世界还存在吗？
　　像苏承望这种大人物，如果失踪的话一定会引起很大的社会关注吧？
　　叮咚。
　　系统弹出一条关于他上一场游戏直播的相关视频。
　　是苏承望的采访。
　　视频里的男人三十多岁，五官俊朗，举手投足间都是属于上位者的贵气，他盯着镜头，语气淡淡地回答网友问题：“我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抱歉，我并没有关于游戏这部分的记忆，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关在一个无限副本里循环不断地饰演boss。”苏承望平静地说，“对于这里的一切我都没有印象，至于你们说的八千多分，我更是毫不知情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我是被爱唤醒的。”
　　看了苏承望的采访之后，沈亦更懵了。
　　被爱唤醒的……他隐约记得苏承望喊了他一声“小玖”，他应该和小玖长得很像。
　　还好这是线上游戏，苏承望应该没办法顺着网线摸到他家……
　　叮咚——
　　有人摁门铃。
　　沈亦吓了一跳，忐忑地打开猫眼，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并不是苏承望，而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
　　那人笑眯眯地说：“沈先生，我是系统餐厅的经理，我是诚挚的来邀请您跟我们合作的。”
　　这个系统餐厅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沈亦打算装家里没人。
　　结果门口那人又道：“沈先生，我们不会强迫您到餐厅工作，只是想请您做我们餐厅的名誉主厨，您空闲的时候做做线下直播为我们引流就可以了。”
　　“当然，报酬是很丰厚的。”门口的西装男举起一张积分卡，“您只要直播两小时，就可以获得五百积分哦。”
　　五百……积分？
　　不行不行，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英雄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我们还会为您申请系统福利，您以后在关卡内兑换的所有食材都不收费……”
　　哐。
　　金牛座小沈打开了门，笑脸相迎：“哎呀站在门口多累啊，快进来坐！”
　　-
　　江衍双臂环胸，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在宿舍坐了两个小时。
　　上个副本结束之前，苏承望的那一声“小玖”还犹在耳畔。
　　他认识沈亦，又或者说……他认识的那个沈亦，并不叫“沈亦”这个名字。
　　过去的那些记忆再次浮现在江衍的脑海里。
　　他蹙了蹙眉，查询到沈亦的大概住址，决定还是去见见他。
　　沈亦的宿舍在B区6栋，具体哪一户江衍不知道。
　　不过当他来到6栋楼下的时候，发现这里居然人山人海，还有安保人员在维持秩序。
　　江衍来到楼管中心：“我想找一下沈亦……”
　　楼管还没回应，一旁的安保大哥就粗声粗气地说：“到那边排队！”
　　江衍奇怪地瞥了眼如长龙般的队伍，纳闷道：“我是来找人的……”
　　“我知道！”那安保问，“你要找的是不是沈亦？做饭很好吃的那个厨师？”
　　江衍点头：“没错。”
　　“那就老实排队！”
　　队伍末尾开始有人认出他来：“卧-槽是衍神！”
　　江衍礼貌颔首：“这里是在干什么？”
　　“你还不知道呀？”那人激动地说，“系统餐厅请沈大厨做了线下直播见面会，我们都是在这儿等着入场跟沈大厨见面的呢！”
　　那人刚说完，刚刚的安保大哥就一把将江衍推到队伍末尾，递给他一张一千零八十的排号条，凶神恶煞地说：“我才不管什么衍神，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想见沈大厨，也得给我老实排队！”


第三十一章 
　　肉质鲜嫩的牛肉切成薄片, 用黑胡椒、淀粉等拌匀腌制，将牛肉片炒至八成熟，重新起锅爆香葱段和蒜片, 牛肉与葱段混合爆出独特的香味, 一道简单的家常菜葱爆牛肉就出锅了。
　　沈亦一边将菜装盘, 一边与现场观众互动：“这道菜的做法非常简单, 大家可以自己做做试试。”
　　沈亦穿着白色的厨师服, 动作优雅熟练，且不说整个厨房里笼罩的香味了, 单单看他做饭，就是一种解压的享受。
　　系统餐厅直接将沈亦住的那栋宿舍一楼的会议厅包了下来, 开辟成一间比礼堂还大的厨房，台下围满了观众。
　　他每做完一道菜, 观众席就能发出一阵欢呼，跟开演唱会的明星似的。
　　系统餐厅还给每位入场观众准备了发言的手牌，前排的女生在手牌上写了【沈亦我爱你】五个大字，举起来疯狂摇晃：“啊啊啊亦亦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品尝啊！”
　　一会儿的功夫沈亦已经做了一大桌菜了。
　　系统餐厅宣传噱头是到场观众“有机会”品尝沈大厨的佳肴, 但菜品有限, 不可能每个人都吃得到。
　　大家都疯狂举牌呐喊，希望自己是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
　　沈亦正在做最后一道汤，场上的情况太热烈，他也得想办法维持维持秩序。
　　“大家别激动，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举起手牌，我会依次回答的。”
　　有一部分只顾着流哈喇子的观众放下手，剩下有问题的观众大多也都是激动地表达对沈亦的崇拜和喜爱, 或是表示自己积分够多愿意为品尝沈大厨的美食而一掷千金的。
　　应付了前面的部分观众之后, 沈亦这才注意到后排有一只明显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且锲而不舍始终举在头顶的手。
　　“最后排那位观众，你有什么问题……”
　　沈亦话音刚落，江衍就举着红牌牌从人群中露出脸来。
　　他无视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平静地问：“我想问的是，沈大厨什么时候下播？”
　　-
　　半小时后。
　　沈亦邀请江衍去他宿舍坐坐，在电梯里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江衍看了眼已经脱下厨师服的沈亦。
　　他五官年轻俊秀，穿着连帽卫衣，就像个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
　　如果不是他屡屡通过美食征服队友和NPC，根本无法将他和优秀的顶级大厨联系到一起。
　　他太优秀了，优秀到恐怕他自己都不明白天赋给了他多大的馈赠。
　　沈亦纳闷地抬头跟江衍的视线对上：“怎么了？”
　　江衍回神，顿了两秒才道：“对于苏承望……你了解吗？”
　　叮。
　　电梯到达沈亦宿舍所在的楼层。
　　他通过虹膜识别打开门，邀请江衍坐下，这才回答他的问题：“select的CEO嘛，我知道的。”
　　“除了这些呢？”江衍顿了顿，“他口中的那个小玖……你认识吗？”
　　沈亦茫然地摇摇头。
　　“估计我跟那个小玖长得挺像吧？”沈亦道，“要么就是我们触发了其他唤醒他的机关，他第一眼没认清，所以才觉得我是……”
　　沈亦话还没说完，江衍突然打断了他：“来到这里这么久了。”
　　“沈亦，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被选中进入这个无限游戏里？那些淘汰掉的玩家，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沈亦算得上是一个乐天派。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是小姨把他拉扯长大。
　　中学就去了寄宿学校，再到后来学厨师烹饪，到处拜师奔波，这让他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变得很强。
　　不论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从来不会自寻烦恼。
　　所以进入这个无限游戏之后，他也就稍微思索了那么一小下。
　　真当江衍提出这个深奥的问题时，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在中转站积分耗尽消失，和在关卡内淘汰，应该都是一样的结果……”
　　“死亡？”江衍接过他的话。
　　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似乎更贴近这个残忍的结果。
　　沈亦点了点头。
　　“如果……”江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不会死呢？”
　　沈亦看着面前这个明显信誓旦旦的人，态度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里，是我来到的第三个无限世界。”
　　江衍面色平静地抛出两个大料：“在第一个无限世界里，我见过你。”
　　“循环。”江衍道，“如果一定要用两个字来形容我们经历的一切的话，那就是循环。”
　　“在我有记忆的第一个无限世界中，我在一个副本中被淘汰了。”
　　“死亡并没有来临，我很快进入到第二个无限世界，一样残酷，一样生死一线，我以为我只是运气好所以才没有死……”
　　“可我在第二个世界中积攒够了足以通关的分数，我并没有回到现实中去，而是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我所经历的第三个无限世界。”
　　沈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说……你不论淘汰还是通关，都会陷入循环中？会不断的进入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无限世界？”
　　江衍纠正他：“不是我，而是所有人。”
　　“我在这里的积分排行榜上见到过前两个世界见过的人，我特地去找过他们，不过他们的记忆似乎被清洗掉了，对以前的事情一无所知。”江衍沉声道，“所以能够重新见到你，我也没觉得太惊讶。”
　　沈亦有点懵：“你说你在前一个无限世界见过我？可是我没有印象啊，我在家长会上穿越就直接来到这里了……”
　　“系统会在玩家淘汰或通关时洗清已有的记忆，在你进入新世界的时候，大脑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江衍解释道，“至于我为什么会记得……要么是系统出了什么bug，要么就是有人故意让我记得。”
　　沈亦渐渐明白过来：“所以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有可能已经经历过无数个无限闯关世界了，而你也不一定只去过这三个世界，前面的很可能因为你没有记忆，所以根本不记得。”
　　就像一个看不清终点的轮回。
　　每个人都被扔在这个轮回中不停地转着圈，以为自己死了，其实只是忘记了一切，重新如一张白纸般接受新的恐惧烙印。
　　没有死亡，却远比死亡更残忍。
　　而对于已知这种轮回的江衍来说，知道淘汰不等于死亡，也就不畏惧淘汰了。
　　在陶渊明那一关时沈亦砸掉徽章，宁可永远留在关卡内也不想有人被淘汰，难怪江衍会明显表现出反对态度。
　　他想找到答案。
　　所以……苏承望是不是也和江衍一样，保留了某个世界的记忆？
　　那这个“小玖”该不会真的是他吧……
　　苦恼于自己桃花债的沈亦很快从江衍那里得到了否定答案：“你不是小玖。”
　　“我和苏承望认识。”江衍道，“普通人可能不太清楚，在现实世界中，那个小玖就已经在苏承望身边了。”
　　“他一直有点心理问题，小玖是他的心理医生，大名叫程玖。”
　　还好还好……
　　沈亦松了口气：“那你见过这个程玖吗？”
　　江衍摇摇头：“苏承望把他藏得很深，不过……”
　　“就在我进入游戏的前不久，这个程玖好像就因病去世了。”
　　沈亦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幸运的是苏承望并不是他在记忆丧失时期的桃花债，不幸的是，他居然拿了总裁的白月光替身这种烂俗剧本！
　　而且根据江衍寥寥数语的介绍，苏承望的疯批病娇形象已经跃然纸上了。
　　表面是个万人之上的大总裁，实际心理有问题，好不容易有个善良的心理医生成为了他的救赎，结果这位救赎却病逝了。
　　大哥你这个剧本该去隔壁狗血虐文啊来什么无限流！
　　一般来说这种疯批人设在找到替身之后肯定会缠住不放，沈亦突然忐忑起来，生怕苏承望跟江衍一样找上门。
　　为今之计只有先进副本躲一躲了……
　　“我们进副本吧！”沈亦提议，“要不要组队？”
　　能躲一时是一时！
　　循环的事情就算他们俩人坐在这儿想破脑袋估计也没结果。
　　江衍其实明白，能被苏承望错认，沈亦和程玖至少能达到孪生兄弟的程度。
　　两个素昧平生的人长着一样的脸，这种巧合微乎其微。
　　眼下他决不能忽略任何一个异常的巧合。
　　可就这么放任沈亦跟苏承望接触，他又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既然这样……还不如先刷副本算了。
　　或许在副本中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江衍接受了沈亦发来的组队邀请，两人第一次以组队的形式进入副本游戏。
　　熟悉的白光闪过，两人在一处崎岖嶙峋的山路前清醒过来。
　　面前的岩壁陡峭，松柏横插在岩缝中，溪流瀑布倾泻而下，水花激荡在岩石上，露出尖锐锋利的峭壁。
　　细细看来，山中根本就没有路。
　　这是登山爱好者绑着安全绳才能攀爬的地狱级山坡。
　　两人大致确认了周围的环境后，这才发现有另外三位玩家也一起被传送过来。
　　一位是留着平头的黑皮肤硬汉，一位是稍胖些的中年大叔，另一位是……
　　“小玖，好巧。”
　　沈亦：？？？
　　系统一定要搞这种修罗场吗！
　　看着一跃蹦到江衍身后的沈亦，苏承望笑眯眯地走上前，无视面前的江衍：“小玖，到我这里来。”
　　沈亦无奈地解释：“苏先生，我不是小玖，我叫沈亦，我跟你不认识的。”
　　苏承望眯了眯眼：“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是苏承望，是你未来的男朋友。”他伸出手，理所当然地说，“你好，小亦。”
　　“苏承望，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脸皮厚啊。”
　　江衍挡住苏承望伸过来的手：“他都说了不认识你，你还想怎么样？”
　　苏承望啧了一声：“还真是你啊，江衍。”
　　“怎么，小亦现在的男朋友是你吗？”
　　江衍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沈亦终于有点生气了。
　　他和江衍如此纯洁的革命友谊，岂能被这个恋爱脑苏承望如此践踏！？
　　幸好系统规则的提示音打断了几人之间的火药味。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副本——东游记。】
　　【几位是来自西天，前往东土大唐求取真金的师徒四人，请各位一起克服路途中的艰难险阻，找到前往大唐的路，拿到金子即可获胜。】
　　【当前关卡：蜀道难。】
　　求取真金？
　　这是反向《西游记》吗？
　　沈亦正在纳闷，身上的衣服突然刷的一声变成朴素的袈裟，头发也没了，光秃秃地像颗卤蛋。
　　【玩家沈亦角色为：师父。】
　　【玩家雷虎角色为：三师弟。】
　　那个黑皮肤的硬汉小哥突然长出大胡子，身穿绿色与紫色相间的袈裟，脖子上还挂着一大串拳头大小的佛珠。
　　【玩家王天振角色为：二师兄。】
　　中年胖大叔则尖叫着长出猪鼻子猪耳。
　　江衍和苏承望都有点紧张。
　　叮——
　　【玩家苏承望角色为：大师兄。】
　　刚刚还风度翩翩的苏承望突然长出一身黄毛，身量也缩了不少，变成了一只震惊的猴子。
　　沈亦哈哈大笑，顿时觉得大仇得报：“苏先生，真不是我挑剔……”
　　“我还是有底线的，总不能让一只猴子做我男朋友吧？”
　　苏承望猴脸阴沉，面如土色。
　　不过一旁的江衍也没高兴多少：“总共五个玩家，怎么是师徒四人？”
　　他话音刚落，系统播报声再次响起。
　　【玩家江衍的角色为：白龙马。】
　　刷的一下，江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摇身一变成了一匹俊逸健硕的白马。
　　猴子苏承望幸灾乐祸地说：“小亦，你难道想让一匹马做你男朋友？”


第三十二章 
　　五个人赫然变成了中国著名的神话故事《西游记》中的代表人物。
　　江衍已经够惨了, 苏承望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地挑衅：“小亦，你难道想让一匹马做你男朋友？”
　　沈亦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跟师父说话的？”
　　“系统，紧箍咒怎么念？”
　　叮——
　　系统又增加了几条注释。
　　沈亦还以为真的有紧箍咒, 这才发现身边突然出现的文字信息有些特别——
　　黑皮硬汉小哥雷虎, 也就是三师弟头顶出现的标注是：
　　【三师弟能力优化：精通水性。】
　　【任务：保护好师父。】
　　刚刚还因为变成猪头而懊恼的中年大叔王天振此时也兴奋起来：
　　【二师兄能力优化：吃饱后力量double。】
　　【任务：保护好师父。】
　　苏承望和江衍的任务和他们一样, 都是保护好师父。
　　不过两人的能力优化一个是能召唤山里的猴子, 一个是能变换三种形态。
　　系统说的模棱两可, 沈亦还没搞明白江衍的所谓三种形态到底是什么，抬头一瞅，就看到了属于自己的信息标注：
　　【师父能力优化：体能减弱。】
　　【任务：保护好自己。】
　　沈亦：？？？
　　说好的优化，体能减弱能叫优化吗！
　　尽管四位徒弟都一副信誓旦旦, 师父命就是我命的样子，沈亦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尤其是所谓【体能减弱】的优化项出了之后，登时感觉自己两腿发软精神怏怏，沈亦就更难过了。
　　变成马的江衍还能说话，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沈亦的异常：“你怎么样，如果没有力气的话, 要不要我驮着你？”
　　沈亦其实是挺想爬上去的。
　　可第一个关卡《蜀道难》实在没给他这个机会。
　　眼前的山正如李白诗中写的那样“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山路陡峭嶙峋, 根本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蜀道难》对应的是李白那首古乐府旧题诗？”二师兄王天振道，“我那会儿辅导儿子做作业, 还特地陪他背了这首诗。”
　　说着王天振就开始念叨：“噫吁嚱, 危乎高哉！蜀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 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 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 可以横绝峨眉巅……”
　　“等等。”江衍打断了他，“下一句是什么？”
　　这句连沈亦都记得：“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
　　古时秦地与蜀地之间因秦岭横亘，山路危险难以相通。
　　李白用《蜀道难》这首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杂言古诗歌颂了蜀道的壮阔，也一次又一次的表达蜀道开辟难、行路也难，难于上青天。
　　如果山这边是蜀地，那头就是秦地，从地理位置上看，秦地就是他们的目标——东土大唐。
　　所以他们想要完成副本任务，就必须翻越面前这座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山。
　　如果任务与《蜀道难》有关，其实也不是无路可走。
　　沈亦很快通过这句诗联想到一些线索：“【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的意思是：山崩地裂导致蜀国当初的五位壮士被压死了，后来两地才有了相互连通的石栈天梯。”
　　“也就是说这座山并不是完全没有路，应该有一条比较险峻的天梯栈道。”
　　三师弟雷虎是军人出身，身手利落，积极性也足，立刻自告奋勇：“我先去附近探探路，你们在原地等我消息。”
　　“不用那么麻烦。”苏承望吹了个口哨，四周的山林处突然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有什么动物正在成群结队地赶过来。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几人周围的树木上纷纷探出猴子脑袋，机灵的小猴十分顺从地朝苏承望的方向看，就像在朝拜猴王似的。
　　一只猴子军队很快集结完毕。
　　苏承望耸了耸肩：“这个优化过的能力倒不算鸡肋。”
　　已经浑身长了毛的他一举一动都跟猴子十分相像，跳上面前的石阶向猴子猴孙们发出命令：“你们去探探路，看看哪里有能够翻过此山的天梯栈道！”
　　猴子们叽叽喳喳个不停，邀功似的跳到苏承望面前比划。
　　系统给的技能似乎还演化出了和猴子们交流的能力，只见苏承望认真地听几只猴子汇报了一阵，然后爱怜地摸摸几颗猴头，转身对几人道：“跟着猴子走，他们会带路。”
　　猴子们还真的绕过嶙峋的怪石，找到了一条隐藏在丛林中的小路。
　　那是一条陡峭到近乎九十度的石阶路，九曲回肠地盘旋在杂草缝隙中，石阶不过半米宽，一眼望不到头。
　　高-耸入云直-插云霄，说它是天梯也豪不夸张。
　　最重要的是这条陡峭的天梯旁没有任何遮挡，稍不注意就会从万丈高的悬崖上跌落下去。
　　沈亦看向一旁变成白马的江衍，面露难色：“这路你怎么走啊？”
　　白马长睫毛眨了眨，倒是很淡定：“我没问题，你要不要我驮着你？”
　　再怎么说还是自己的双脚灵活一点。
　　猴哥苏承望在最前面开路，变成猴子的他攀岩简直不要太轻松。
　　身后的二师兄也因为能力优化变得步履轻盈，王天振变猪的悲伤情绪一扫而空，乐呵呵地说：“以前我高血脂爬个楼梯都费劲儿，猪八戒到底是神仙啊，这么胖爬山还跟飞一样！”
　　三师弟就更不用说了。
　　军人出身的雷虎本就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再加上能力优化，这么陡峭的山壁在他脚下简直如履平地。
　　就连江衍变成的白龙马也十分灵活。
　　沈亦还从没见过爬山的马，更别提这马……爬山快的他根本赶不上。
　　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且迟钝。
　　前面的四个徒弟乐呵呵地在危险陡峭的山上宛如春游般快乐，被削弱了一半体力的师父又惊又怕地掉了队，爬两步就跟林黛玉似的喘个没完。
　　还是白马江衍比较关心这个师父的死活，爬两步就回头看看他，后来干脆提议：“你要不走我前面吧。”
　　趁着半山腰有可以倒腾的一小片空地，沈亦连忙跟江衍换了位置，继续气喘吁吁地爬。
　　其实也就爬了二三十米的高度。
　　二师兄也回头关心沈亦：“小沈师父，要不咱们到前面大石头的地方歇一歇？”
　　沈亦本来不想拖大家后腿的，可抬头一望，最近能休息的地方至少还有五十米的高度，以他的体力，就算嘴上拒绝，到了哪里也会瘫着动不了了吧。
　　为了照顾体弱的师父，一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太阳都快下山了，也才爬了三分之二的高度。
　　此时山下已是一片朦胧的云雾，稍有失足必然会摔得粉身碎骨。
　　眼前的石阶也变得越来越窄。
　　起初还有半米宽，现在不过二三十公分，甚至无法容纳双脚同时站立。
　　双倍的疲惫已经让沈亦的手脚发软，江衍一直想背着沈亦走，可他身上一没缰绳二无马鞍，他靠山壁这一侧的两只蹄子几乎是九十度扒在山体上的，爬在这样的马匹身上反而更危险。
　　走在沈亦前面的三师弟雷虎用腰带绑了条绳子，递给沈亦：“你抓着我的腰带，这样会轻松一点。”
　　沈亦道了谢，刚准备伸手去接，脚下就无意踩到一块碎石。
　　碎石滑动摇晃，沈亦根本没有力气稳住身形，脱力般直挺挺地朝云雾中跌下去。
　　“沈亦！”江衍焦急地大喊一声。
　　喊声很快引起了其他队友的注意，走在最前方的苏承望连忙吹响口哨叫猴子帮忙，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几人就看到江衍四蹄腾空，猛地朝山下一跃，跟沈亦前后脚消失在了云雾中。
　　雷虎又惊又急：“他怎么也跟着跳下去了！”
　　“怎么办啊！”二师兄也焦急道，“猴子能救得了他们吗？！”
　　苏承望面色沉重，拧着眉朝山下望。
　　然而不过三四秒的功夫，一条白色的巨龙就穿破云霄，洁白的鳞片上倒影着落日余晖，如神话电影一般在云层中穿行。
　　“卧-槽！”二师兄惊道，“这是……小白龙？！”
　　白龙的身上驮着沈亦，在云层高出游动着：“我先带沈亦到山那边等你们。”
　　沈亦还在惊魂中没缓过来。
　　在他以为自己要自由落体摔成肉饼的时候，就看到江衍化成的白马纵身一跃，白色的骏马没入云层中，再探出头来的居然是一条神气活现的英俊小白龙！
　　白龙速度极快，灵活的飞向他，龙尾一卷，就把人扔在背上。
　　直到江衍驮着他飞过陡峭的山壁，越过层层云雾来到山中盆地时，沈亦才反应过来：“所以你的优化能力，能够维持三种形态……就是白马、白龙和……”
　　沈亦话音未落，小白龙已经带着他平稳着陆。
　　白龙摇身一变，成了头戴玉冠身穿白衣的英俊龙太子：“白马、白龙和人形。”
　　“我也是刚刚搞清楚，不然一开始就直接驮着你飞过来了。”
　　白龙公子扮相的江衍衣袂如仙，短发变成高高束起冠帽的长发，长眉入鬓唇红齿白，简直帅的不像凡人。
　　沈亦羡慕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为什么我是秃子……”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断了沈亦的羡慕嫉妒恨。
　　两人这才发现山下的平地上居然有一处村落。
　　村口此时聚集了几十号人，正朝两人的方向张望，口中还念叨着：“是神仙！还有龙！”
　　估计是刚刚江衍变龙时在云海里翻腾来翻腾去，被山下的村民看到了。
　　遇龙可是吉兆，更何况这几人亲眼看到龙变成了帅哥落在地上。
　　这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村民们跪了一地，虔诚地向两人朝拜：“神仙！神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亦小声道：“要不我们先过去看看？”
　　江衍也点头：“他们几个应该很快就能下山。”
　　为首的大爷头发花白，应该是村长，连连朝江衍拱手作揖：“神仙好！”
　　然后看着沈亦的光头，似乎有点犹豫：“佛……祖好？”
　　沈亦也装模作样：“各位施主不必多礼，贫僧是来自西天前往东土大唐求经的和尚，这位……”
　　他指着身旁英俊的龙太子道：“这位是我的坐骑。”
　　江衍：？？？
　　村民们登时刮目相看。
　　本来还觉得这个小和尚穿的朴朴素素，长得虽然挺俊，但丝毫没有佛门中人的富态感，八成就是个跟班的小和尚。
　　谁知道他的坐骑居然是条龙！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村长立刻将两人迎进村，边走边说：“长老想去大唐？这路可不好走啊！”
　　他指着村子那头的山：“还得翻过那座山头，才能到达秦地。”
　　这村子正好被夹在一处盆地中，去哪都得翻山越岭，所以这里世世代代就他们这一群人，鲜少有外人进入。
　　不过村长老头还是神秘道：“进入蜀地的路难走，想出去就难上加难了。”
　　“至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翻山找到前往大唐的路，除了……”老头说，“除了诗仙太白。”
　　“李白？！”沈亦和江衍异口同声。
　　老村长点点头：“诗仙太白自东土而来，只有他引领才能找到前往大唐的路，否则不论是谁走，都只会被拦在蜀地的一片迷雾中。”
　　两人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江衍立刻化身为龙带着沈亦往山那边飞。
　　可正如老村长所说，飞到一定的高度时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只剩一片浓雾。
　　江衍加速向前，好不容易突破云层看到山下的景象时，一人一龙都呆住了。
　　山下仍是那片熟悉的村落。
　　村长老头就站在山根处笑意盈盈地等待他们。
　　“二位神仙，没有诗仙太白的引领是找不到前往大唐之路的。”
　　所以这是系统规定的任务。
　　想要离开这片蜀地，他们就必须找到李白。
　　沈亦直截了当地问：“那诗仙太白此刻在何处？”
　　村长叹息着摇了摇头：“二位神仙有所不知，在村子西面有一处鬼门关，每月初七鬼门关都会大开，鬼怪肆虐抓走几个人都是常事。”
　　“诗仙太白就是在上个月初七的时候被鬼王带走的，据说那鬼王是为了让诗仙在宴会上作诗助兴……”
　　鬼门关每个月只开一次。
　　要么等鬼王把李白放出来，要么只能他们亲自进鬼界去寻。
　　但不论如何，都只能等到人鬼两界互通的时候。
　　江衍问道：“那鬼门关什么时候再开？”
　　“今日就是初七。”村长压低声线，声音带着渗人的寒意，“最多半个时辰，等太阳下山……”
　　“鬼门就要开了。”
　　太阳已经彻底没入山间，只剩一点橘黄色的淡淡余辉。
　　天色也暗了，甚至还刮起了阴冷的风。
　　刚刚那群虔诚跪拜的村民也纷纷落荒而逃，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似乎已经习惯了迎接每月一次的恐惧。
　　此时苏承望三人也已经从山那边翻过来了。
　　江衍和沈亦向他们详细解释了关于李白的情况，几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去鬼门关守着。
　　如果李白没有被鬼王放出来，就硬着头皮闯一次鬼界。
　　鬼门关位于村子西侧的山坡上。
　　那里有一处光滑的岩壁，岩壁正上方有三个篆体的红漆大字：鬼门关。
　　不过这里并不像一道门，只是一处普普通通的石墙而已。
　　苏承望道：“等到了鬼门大开的时间，这里估计就能看到门了。”
　　雷虎也点头：“到时候肯定很危险，我们必须保护好师父。”
　　相比于其他四个人来说，沈亦的战斗力基本为零。
　　就是《西游记》中手无缚鸡之力随时随地都要被保护的那个唐僧。
　　几人制定了初步的计划：
　　“白龙马和三师弟保护师父。”苏承望安排道，“我和二师弟先进鬼门一探究竟。”
　　江衍点头：“要尽快找到李白，在鬼门关闭之前离开，否则就要在里面等待一个月的时间了。”
　　江衍和雷虎左右护法似的陪沈亦躲在树后，距离鬼门关的位置至少有两三百米远。
　　而苏承望和王天振就躲在鬼门关附近的草丛中。
　　天边的红霞渐渐淡去，天际线处最后一点鱼肚白也被黑暗吞噬殆尽。
　　黑色终于彻底笼罩了整片大地。
　　浓重的云层遮住了月亮，到处都是阴沉的颜色。
　　咚——咚——
　　像是锣鼓的震颤声，随着一阵阴风吹过，鬼门关的巨大石壁上突然闪过一道幽蓝色的光，接着刚刚还完整的石壁中央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那边就是鬼界。
　　苏承望和王天振对视一眼，两人正准备离开草丛往鬼门的方向去，就听到黑洞中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两人连忙蹲下。
　　一行长着森森白骨脸，身着青黑色铠甲的阴兵从鬼门内鱼贯而出。
　　他们分成两队，一队守在鬼门口严加把守，另一对径直朝沈亦三人的方向去。
　　雷虎严肃道：“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江衍拉起沈亦的手腕：“快走！”
　　三人起身的动静很快引起阴兵的注意。
　　那一队阴兵速度极快，闪现般来到三人面前，几十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亦。
　　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冲着沈亦一个人来的。
　　江衍低声提醒雷虎：“没关系，如果打不过，大不了我们一起进入鬼界。”
　　“决不能让沈亦落单。”
　　然而对面的阴兵根本就没想打。
　　玩家组和NPC组实力相差悬殊，江衍和雷虎刚做好跟对方肉搏的准备，阴兵突然化作一道黑色的龙卷风，卷起沈亦就跑。
　　江衍连忙化身为龙追上去，可那股龙卷风嗖的一声就没入鬼门关内，没等几人中速度最快的白龙追上来，鬼门关就刷的一下关闭了。
　　黑洞消失，留下的只有光秃秃的墙壁。
　　四个人都蒙了。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人就不见了。
　　江衍沉着脸：“他们目的很明确，就是来抓沈亦的。”
　　王天振跑到鬼门关的石壁前拍了几巴掌，黑洞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草，这真的是《西游记》式展开啊！”二师兄王天振只能苦笑着回过头，念出那句经典台词——
　　“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鬼门只开了这么一次。
　　抓走沈亦之后完全没有再开的意图。
　　四个丢了师父的丧家之犬沉着脸来到村长家，逼问鬼门重开的办法。
　　村长为难道：“只能等下个月初七……”
　　江衍一个眼刀扔过来，打断了他敷衍的鬼话。
　　“老人家，看在你是个年龄偏大的NPC的份儿上，我就不动手了。”江衍冷声道，“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到底是鬼更可怕，还是我们几个人更可怕？”
　　老头哆哆嗦嗦地打量着几人。
　　除了为首的白龙仙人长得英俊潇洒，身下那三个……
　　一人长着络腮胡凶神恶煞，一个猪头人身，还有一只随时准备打人的猴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老头抬眼瞧着几人，小心翼翼道，“我听说鬼王的儿子前段时间来人间游历，应该就藏在这山中。”
　　“只要能找到他，鬼王说不定会再开一次鬼门，让他儿子回去……”
　　偌大的蜀地，鬼王的儿子能藏在哪里？
　　这简直是大海捞针。
　　二师兄王天振笑道：“你们几个还是太年轻。”
　　说着他就两手叉腰，站在村子中间破口大骂：“鬼王的龟儿子在哪里？！还不出来速速求饶，看不到你几位爷爷来了吗？整日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你那个不要脸的老子还掳走了我师父，我看你们父子俩是想升天啊——”
　　阴风大作。
　　根本不需要他们找，任谁听了这一番骂人的话能不生气？
　　更何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鬼王之子了。
　　雷虎崇拜地看着王天振：“二师兄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二师兄呵呵一笑：“我是街道办主任，大爷大妈们的吵架纠纷都是我解决的。”
　　两人没能寒暄几句，能将大树连根拔起的阴风几乎将他们卷起来。
　　村子里顿时阴气弥漫，刚刚还亮着灯的村民宅院突然变得漆黑一片，所有人声都消失了。
　　砰——
　　村长家的院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猛地破开，削薄的木门发出吱呀的惨叫声，可怜巴巴地摇晃着。
　　村长家一片漆黑，刚刚还站在院门口的村长不知所踪。
　　四人聚在一处：“进去看看？”
　　雷虎打头，王天振紧随其后，江衍正准备跟上，身后的苏承望突然拉了他一把。
　　他脚步顿住，并没有回头。
　　似乎猜到了苏承望想说什么。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低声道：“沈亦和小玖一样，是个身上有魔力的人，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所以你也沦陷了？”
　　江衍沉默了两秒：“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想帮帮他。”
　　“可他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苏承望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劝你，可……”
　　“可如果他只是个鱼饵呢？”
　　江衍回过头，目光冷静的可怕。
　　他看着苏承望的眼睛：“程玖这个鱼饵让你离开了水，所以你就怕了那个钓鱼的人。”
　　“但我不一样。”他冷声道，“我会找到那个钓鱼的人，把他的头拧掉，再把鱼饵从鱼钩上救下来。”
　　……
　　村长家里熄着灯，一股阴沉的霉味。
　　雷虎推开了内宅的门，屋里没有人，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四只诡异的骨灰坛。
　　院门砰的一声关上。
　　接着四人就听到耳畔传来鬼气森森的声音孩童笑声：“你们几个人，刚刚骂我骂的很开心嘛！”
　　四人在房间内四处逡巡，并没有发现鬼王之子的影子。
　　“别找了。”孩童的声音犹在耳畔，又仿佛渐行渐远，“嘻嘻嘻，我才不会让你们这么容易找到我！”
　　“如果真的想找我的话，就跟我做个游戏吧！”
　　“你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只坛子，坛子里保存着你们最难忘的一段回忆。”
　　“或许是快乐的，或许是痛苦的，不管啦！”鬼王之子阴恻恻地笑道，“我在坛子里留下了一点线索，只要你们拿到线索，就可以找到我！”
　　鬼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紧闭的房门和面面相觑的四人。
　　他们好像别无选择。
　　雷虎率先打开了面前的骨灰坛。
　　眼前场景巨变，他回到了曾经和战友一起在洪水中救灾的那一刻。
　　洪水无情，并不比这个无限世界温柔多少，即使在这里经历了那么多，他最难忘的一刻还是在滂沱的洪灾中。
　　比猛兽还可怕的浑浊洪水带走了无数无辜民众的性命，也带走了他最亲密的战友。
　　他永远无法忘怀那一刻，沉浸在深深的痛苦和自责中根本无法自拔。
　　而王天振见到的则是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
　　他最难忘的是美好的那一刻。
　　母亲做好了晚饭等他回家，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说说笑笑，与雷虎一样，温暖的回忆让他忘记了自己身处无限世界中，更不会记得寻找线索的任务。
　　苏承望和江衍是最后打开坛子的。
　　苏承望刚睁开眼，就看到了程玖近在咫尺的温柔面庞。
　　“醒了？”程玖轻吻了他，然后从床上爬起来，“早餐想吃什么？”
　　“维生素给你放在床头柜上了，洗漱之后记得吃，前段时间病情刚刚稳定，你又熬夜加班……”
　　程玖一边唠叨一边拉开卧室的窗帘，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洒在他好看到不真实的脸上：“快点起床啦！”
　　和程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难忘的。
　　他从小家庭不幸，童年的阴影伴随了一生，即使他成年之后功成名就，那些阴影却始终无法散去。
　　忙碌的工作让他的脾气变得乖张暴戾，时常失眠陷入噩梦中。
　　幸好他遇到了程玖。
　　苏承望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从床上跳下来抱住程玖，垂眸静静欣赏着这张让他心驰神往的脸。
　　皮肤白皙，鼻梁很挺，眼睛也圆圆的，看起来单纯又无辜。
　　明明这么幸福，为什么他心口处总会闪过一丝抽痛感？
　　苏承望疑惑地盯着程玖的脸。
　　还有这张脸……好像……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和小玖一模一样的脸……
　　到底是在哪？
　　大脑还在混沌的思考中，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选择。
　　苏承望抱住程玖，埋头在他颈间轻嗅，瓮声瓮气地说：“早餐想吃你。”
　　程玖气哼哼地跳开，把他一个人扔在卧室：“三明治都做好了！你没得选择！”
　　苏承望失笑着走进洗手间，却在路过床头柜的时候被一本奇怪的杂志吸引了注意力。
　　杂志的名字叫《西岸》，整张封皮上只有这两个大字，别无其他。
　　这是……什么意思？
　　西岸？
　　苏承望头疼愈裂，有什么东西突然冲破回忆的屏障——
　　线索是西岸！
　　江衍进入回忆之前还在想，自己的人生中到底有什么难忘之事。
　　他一生平稳顺利，家庭美满，学业有成，事业成功，虽然整整二十七年没有谈过恋爱，但对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憾事。
　　他的每一天都度过的很平静，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
　　除了被卷入这场无限循环的游戏中之后。
　　回忆中的景象很快打断了他理智的思绪。
　　他逼真的回到了记忆深处那一刻。
　　那是他有记忆的第一个无限世界中的副本，副本中的他即将经历一场盛大的婚礼。
　　也就是在这个副本里，他第一次遇见沈亦。
　　-
　　沈亦完全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风卷着带进了鬼界。
　　最重要的是……自己那几个废物徒弟并没有追上来。
　　鬼界似乎在举行什么盛大的集-会，到处灯火通明。
　　路边有卖人皮玩-偶的，有耍杂技把胳膊脑袋都摘下来，然后十秒之内恢复原状的，还有卖胭脂水粉的，一张张惨白的女鬼脸瞬间被涂得五光十色。
　　进了鬼界之后，阴兵们就没再卷着沈亦跑了，而是用锁链拴住他，游街示众似的往鬼王府走。
　　路上不断地有鬼流着哈喇子盯着他看。
　　沈亦刚开始还挺害怕，后来干脆趾高气昂地朝那些鬼们竖中指。
　　阴兵能巴巴地抓他回去，这就证明他是鬼王看中的人。
　　哪怕作为食物，他也是鬼王的食物。
　　如此尊贵的身份还用怕这些小鬼？
　　鬼王府果然在举办宴会。
　　沈亦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内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鬼声，应该就是鬼王本人的。
　　“欢迎各位宾朋来参加我的长生不老宴！今日主要是为了庆祝我抓住一僧人，据说吃了这僧人的肉可以长生不老……”
　　沈亦：？？？
　　敢情这宴会其实是为他办的？
　　很快，院子里就没了动静。
　　等沈亦走到宴会大厅才明白为什么没有鬼说话了。
　　所有鬼的视线都贪婪的落在他身上，隔着老远，他们似乎就已经闻到了沈亦身上的香味，不比大街上那些流口水的小鬼文明多少。
　　大殿最中央坐着的那位应该就是鬼王了。
　　他穿着青黑色的王袍，头戴黑色珠帘玉冠，双目血红还长着獠牙，浑身都散发着森森鬼气。
　　鬼王打量着沈亦，兴奋地勾起唇：“快！把他送到后厨涮洗干净，给我烤着吃！”
　　阴兵们立刻兢兢业业地把沈亦扛到后厨。
　　先是被扔进大水缸里仔细洗刷了一遍，随便给披了件破被单就放在了案板上。
　　案板上放着各种锋利的大刀，有些还沾着血迹。
　　沈亦本来都做好被五马分尸的准备了，突然闻到了一股很呛的烟味。
　　他抬起头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堂堂鬼王的厨房……竟然比原始人还简陋。
　　或许是他们习惯生吃人，或是吃人对法力的增长作用比饱腹更显著，也就没那么在意食物的烹饪方法了。
　　所以鬼王能想到的最好吃法就是烤着吃。
　　厨房里只有一只大烤炉，这会儿两个小鬼儿正踩着板凳往里面加碳。
　　是那种烧煤用的黑漆漆的木炭。
　　烟大，味儿呛，PM2.5还极高。
　　职业习惯让沈亦忍不住提醒他们：“烧烤要用果木炭。”
　　两个小鬼茫然地瞪大阴森森的鬼眼：“果木炭是什么？”
　　沈亦无奈地看着他们，干脆从案板上跳下来：“果木炭比这种碳烟小，适合烧烤用，烤出来的东西更好吃。”
　　说着他又看向调料架，除了基本的油盐酱醋，其他香料一概没有。
　　“你们一会儿打算怎么烤？”沈亦问。
　　两个小鬼残忍地说：“两条腿分开烤，胳膊串在一起，排骨摘下来烤，内脏生吃。”
　　沈亦顿时觉得浑身的胳膊腿儿都在疼。
　　总不能真的被分尸吧？
　　虽说在副本里淘汰不等于死亡，可被烤了吃肉这种淘汰方法也实在是难以接受啊……
　　算了，成败在此一举。
　　沈亦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两个小鬼：“你们这种烤法，不好吃的。”
　　小鬼一摆手：“要什么好吃啊，只要吃了长生不老就行……”
　　“那哪行啊！”沈亦苦口婆心地分析，“你们两个一看就是没混过职场。”
　　“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可能得到赏识？要我说你俩以后就一辈子在后厨烧火算了！”
　　两个小鬼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那你说说，怎么做？”
　　“作为员工，最重要的是知道老板想要什么，给老板惊喜。”沈亦忽悠道，“鬼王宴请了那么一大屋子宾客，你们随随便便烤了肉端上去，这种机械化的工作怎么可能得到老板赏识，升职加薪？”
　　“我的肉这么珍贵，如果你们能把这长生不老的肉做的既有功效，又好吃，你说鬼王会不会奖励你们？”
　　两只小鬼的眼睛倏地亮起来：“那要怎么烤才好吃？”
　　沈亦啧了一声：“你们要是把我剁了我就没办法教你们了……”
　　“那这样吧！”其中一只小鬼比较机灵，“你先拿别的肉试验给我们看，我们学会了再烤你。”
　　说着就要去冷库里抱两条人腿出来。
　　沈亦连忙捂眼睛：“不用不用！”
　　他从系统里兑换了点羊肉和相关的烧烤材料：“咱们用动物的肉试试就行了。”
　　经过腌制的羊后腿肉串在铁签子上，没一会儿就串了一把。
　　沈亦让两个小鬼把果木炭烧上，穿好的铁签刷的一下扇形甩开，果木炭的轻烟和明火立刻将羊肉烧的滋滋冒油。
　　等肉的血色褪-去，沈亦用油刷分别给羊肉串的两侧都刷上油，撒上盐、孜然粉、花生碎、白芝麻等调味料，最后撒上一把辣椒粉。
　　肉味混合孜然的味道很快香飘十里。
　　羊肉串外焦里嫩，调料深入到每一片肉-缝中，与油花融为一体。
　　入口辣香，清淡的烟熏味让肉串别有一番风味，孜然和辣椒粉更是让羊肉味道咸鲜，嚼劲十足，每一口都是孜然颗粒和羊肉共同交织的满足感。
　　正在大殿喝酒的鬼王和众宾客突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肉香味。
　　鬼王食指大动，催促下人：“那僧人的肉烤好了吗？”
　　“还没有……”
　　“那现在烤的是什么？”鬼王舔了舔唇，第一次觉得某种叫馋虫的东西被勾动起来，“把现在烤的肉给本王端上来！”
　　两分钟后。。
　　侍女端着一盘肉串进入大殿，肉串散发着众鬼从未感受过的香味，所有鬼怪的目光都落在那盘肉上。
　　不过没有人敢在鬼王之前动手。
　　鬼王试探着取了一根铁签，对这种特殊的烤肉方法很是新奇。
　　将肉串塞入口中，迅速吃掉一串之后，他瞪大眼睛指责那个侍女：“还说不是那僧人的肉！如此美味，不是长生不老肉还能是什么！”
　　侍女扑通一声跪下来，哆嗦着对鬼王道：“鬼王大人，这虽不是那僧人的肉，却也是与僧人有关的。”
　　“这是……他亲自下厨烤的羊肉！”


第三十三章 
　　羊……肉？
　　动物的肉对于这些常年以人类为食的鬼怪来说, 就相当于人类啃树皮。
　　是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迫不得已的选择。
　　台下鬼王的宾客们听到侍女这么说，鬼脸皱成一团，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似的。
　　“羊肉哪能吃啊……”
　　“堂堂鬼王府怎会穷到以羊肉为食……”
　　“动物肉都是我家用来喂牲口的, 岂可端上饭桌……”
　　……
　　宾客们议论纷纷, 鬼王心情也十分不悦。
　　明明想发火, 可手就跟不受控制似的, 又拿起一串。
　　入口椒香油嫩, 可比人肉好吃多了。
　　一连吃了五六串，台下的亲朋终于忍不住了，痛心疾首地说：“鬼王大人！您身份如此尊贵，岂可……岂可食用这些动物肉！”
　　鬼王眉头紧锁, 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满脸都写着“我控制不住”这五个大字。
　　“此等美味……”鬼王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真的让人难以相信, 这居然是羊肉！”
　　众鬼虽然闻到了香味，但实在难以想象破树皮有什么好啃的。
　　鬼王大手一挥, 让侍女将剩下的羊肉串分发下去：“诸位一试便知。”
　　宾客们面如土色，却不敢违背鬼王的命令, 只好嫌弃地拿起肉串, 好像面前的是什么**-药似的。
　　然而当他们龇牙咧嘴地吃掉肉串后——
　　“羊肉竟如此绝味？！”
　　“早知羊肉这么美味，还吃人作甚？！”
　　“恳请鬼王大人再赏赐一些肉串！”
　　众鬼风卷残云般干掉所有羊肉串之后，鬼王才想起来, 这绝妙的美味食物竟然是他抓来的食物做的。
　　这件事就好像买回来的烧鸡给主人做了道荷包蛋一样离谱。
　　他纠结了半天, 招呼侍女：“那僧人现在何处？”
　　侍女道：“后厨应该正在剥皮下锅。”
　　“快住手！”鬼王大吼一声, “把那僧人给我带上来！”
　　沈亦其实没那么快被扒皮。
　　教完厨房小鬼烤羊肉串之后, 他还教了烤羊排、烤羊腿, 甚至烤了一只蒜蓉茄子给他们吃。
　　小鬼们啧啧称奇, 从来没想过除了人类之外，这世间竟还有这么多美味的食物。
　　没一会儿沈亦就被带到了大殿上。
　　看着桌上盘子都被舔的干干净净，再看众鬼想吃他又得忍住不能的痛苦表情，沈亦顿时胸有成竹。
　　鬼王拉着脸问他：“你那羊肉串是怎么做的？可教会后厨了？”
　　沈亦乖巧地说：“教会了。”
　　鬼王摆摆手吩咐下人：“那就按照那种方法把他给我烤了……”
　　“慢着！”
　　沈亦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认真地抬头看向鬼王：“鬼王大人，您觉得刚才那羊肉好吃吗？”
　　“……好吃。所以我才说按照刚才的方法把你烤了……”
　　“所以你才不能杀我！”沈亦抬高声音打断了他。
　　“仙界吃琼浆玉露保持修为，鬼界吃人维持法力，不论是仙还是鬼，食物在你们眼中只有功利性的作用。”沈亦认真地说，“但在人类世界，靠食物饱腹那才是牲口会做的事情。”
　　“人类把进食作为一种享受。”
　　“单是中餐，就有著名的八大菜系，还不包括各种民间做法，这烤羊肉串简直平凡到大街小巷任何人类都能吃到的程度。”
　　鬼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们人类……这么会吃？”
　　“那是自然。”沈亦骄傲地说，“仅是你们鬼门关所在的蜀地，运用辣椒和花椒这两种调味料，就可以组合出无数种美味的食物。”
　　“你们成天上街抓人，难道没关注过人类都吃些什么？”
　　鬼王耷拉着脸：“你吃羊肉的时候，难道还会尝尝羊吃的草是什么味道吗？”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沈亦摆摆手，向众鬼介绍：“单是烧烤这一类，除了烤出羊肉串之外，还有牛肉串、烤板筋、烤牛筋、烤秋刀鱼、烤土豆、茄子、豆角、金针菇等一系列蔬菜……”
　　鬼王吞了下口水：“你说的这些……都能吃？”
　　“那是当然！”
　　鬼王纠结了半晌：“这么说让你活着还挺重要的……”
　　“可是……”鬼王叹了口气，“吃了你的肉会长生不老啊。”
　　沈亦笑道：“到底是寡淡无味地获得长生更重要，还是活着的每一天都能享受味蕾的满足更重要？”
　　于是几个时辰之后。
　　鬼王和宾客们围坐一桌，大圆桌上摆着各大菜系的菜品。
　　川味的重庆小面、钵钵鸡、麻辣香锅；鲁菜的香酥鸡、葱扒海参；粤菜的菠萝咕咾肉、芙蓉虾、酿豆腐；湘菜的外婆菜、剁椒鱼；闽菜的佛跳墙，浙菜的西湖醋鱼、西湖莼菜汤；苏菜和徽菜的红烧狮子头、叫花鸡、以及问政笋等。
　　满满一桌简直是鬼界有史以来最奢华的盛宴。
　　鬼王对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兴奋地冲大家举杯：“从今日起，这八大菜系就是我鬼界每一位厨子的必修课！本王要将中华美食弘扬六界！”
　　沈亦在一旁啪-啪-啪地鼓掌。
　　他这个大功臣当然被感激涕零地鬼王奉为座上宾，鬼王感激地看着他：“沈大厨！你说，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满足你！”
　　沈亦其实早就在宴会上找寻李白的踪迹了。
　　但奇怪的是，李白似乎并没有出现。
　　“我想向鬼王打听一个人。”沈亦抱拳道，“诗仙太白，他在何处？”
　　“太白啊。”
　　鬼王拉着沈亦起身，来到鬼王府门外的忘川河边。
　　河面上飘荡着无数亮着红灯的游船，船上笼罩着红纱，看不清船里到底坐着什么人。
　　最重要的是，这一望无垠的忘川上，每一艘船都长得一模一样。
　　“太白喜饮酒，今日应该就在某一艘船上饮酒作诗呢！”鬼王也分不清到底是哪艘，随手一指，“应该就是那条船！”
　　“你直接去寻他便可！”
　　鬼王指的那艘船就停在河边的大柳树下。
　　河岸上开遍了闪烁着莹莹红光的彼岸花，柳枝随着轻风起舞，船上的红纱帐幔也被吹拂起来。
　　船内的灯忽明忽暗，隐约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
　　走近了看才发现这艘游船不小。
　　船舱内至少也有三四十平米的面积。
　　沈亦小心翼翼地踏上甲板，木板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停在门口，抬手敲了敲：“有人吗？太白先生可在船上？”
　　敲了三四遍门都没人应。
　　正当沈亦纠结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的时候，船舱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两个人直接拖了进去。
　　船舱内挂满了红色的纱帐，密密麻麻的纱幔几乎遮挡了所有视线，拖着他的两人速度极快，力道也很大，他根本挣脱不开。
　　暧-昧的红色灯光，直冲鼻腔的浓郁脂粉味，就在沈亦以为自己被扯进青-楼的花船上时，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门。
　　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门。
　　沈亦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似乎就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跌了进去。
　　准确的来说，这里并不是“门外”。
　　而是一间贴满喜字的洞房。
　　脚下虽然还是木地板，可完全没了在船上的摇晃感。
　　他似乎被带入了另一个时空中。
　　“少爷！”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声。
　　那人是个穿着红衣的小丫鬟，唇角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此时她手中正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中央放着绑了红色丝带的喜称。
　　那丫鬟掩嘴偷笑：“少爷你发什么愣呢，快用喜称揭盖头啊！”
　　沈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穿了一身古代新郎官的红色喜袍，而他正前方挂着红色床幔的床边，正坐着一个盖红盖头的新娘子。
　　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来船上找李白的吗？
　　沈亦连忙回头推开身后的门，门外是张灯结彩办婚事的热闹中式小院，哪里还有半分游船的影子。
　　丫鬟还在不停的催促，沈亦只好半推半就地拿起喜称上前。
　　他紧张地撩开新娘的盖头，只求不要露出一张恐怖鬼脸。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盖头下居然是一个男人。
　　还是个……他十分熟悉的男人。
　　“江衍？！”
　　江衍的神色却十分冷淡。
　　他冷冷地抬起眼，视线只在沈亦脸上停留了半秒，就嫌弃似的挪开了。
　　沈亦：？？？
　　叮——
　　【玩家沈亦进入支线关卡。】
　　【关卡任务：保护江衍不被淘汰。】
　　【任务需知：支线关卡内玩家有三次免死机会，即使在支线内死亡，也不会影响主线任务。】
　　【任务奖励：188积分。】
　　系统介绍的很简略。
　　任务是保护江衍，他还能免死三次，总感觉这个支线怪怪的……
　　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个人到底是江衍吗？
　　江衍明明被拦在鬼门关外了，还是说他已经找到了溜进鬼界的办法？
　　可为什么这个江衍好像不认识他的样子……
　　沈亦纳闷地弯下腰，打量着他的脸：“你是江衍吗？”
　　江衍没吭声，倒是一旁的小丫鬟笑着打趣：“少爷，您说笑什么呢，这就是江衍公子啊，您倾慕他好久了，他好不容易才答应嫁给您……”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亦挠挠头，脑袋里一团乱麻。
　　小丫鬟很快端了两杯喜酒过来，笑嘻嘻地对二人道：“少爷，不要耽误了吉时，您快点与夫人喝交杯酒吧！”
　　江衍端起靠近他那边的杯子。
　　沈亦也只好拿起酒杯。
　　尴尬地把手绕成麻花状，回手掏着把酒杯送到嘴边。
　　叮——
　　系统的提示声再次响起。
　　一行闪着光的大字浮现在沈亦面前：
　　【系统提示：江衍的酒杯里有**。】
　　【下**人：丫鬟小桃。】
　　沈亦一个激灵，另一只手立刻挡在了江衍的唇与酒杯之间：“不能喝！”
　　江衍抬起头，面色不悦地看着他。
　　端喜酒的丫鬟就是小桃。
　　她目光森然地盯着两人，话里带着威胁的意味：“少爷，交杯酒必须喝。”
　　“酒不能换，也不能洒。必须……”她幽幽地说，“一滴不剩。”
　　杀手就在旁边盯着，还放了狠话，这**酒不喝也得喝。
　　沈亦总算明白为什么系统要给他三块免死金牌了。
　　他咬了咬牙，回头对杀手小桃讪笑：“喝，当然喝，只是……”
　　“我想喝你那杯。”沈亦英勇就义般对江衍道，“你……喂我。”


第三十四章 
　　“我想喝你那杯。”
　　“你喂我。”
　　沈亦以为自己大义凛然慷慨赴死, 其实在江衍眼里他脑门上就写着两个大字：有病？
　　江衍极其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你没长手？”
　　不会自己喝？
　　沈亦拼命地向他使眼色。
　　衍神怎么变成衍笨了！这酒里有**喝了你就嗝屁了！
　　偏偏江衍根本没有接受到他的信号，他有些愤怒地把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臂抽开，然后往后退了退作势要喝自己手里这杯酒：“你到底喝不喝？”
　　丫鬟小桃也添油加醋：“少爷，您这是不想和少奶奶永结同心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 江衍居然已经举起杯子把酒倒入口中。
　　沈亦心道不好, 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 趁着酒还没入喉连忙扑上去，手捏着江衍的两边腮帮子用力一挤——
　　噗。
　　**酒被江衍以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弧度吐了出来。
　　江衍：？？？
　　沈亦松了口气, 又觉得有点不放心, 怕还有残留, 硬是跟捏橡皮泥似的把江衍的脸揉搓了好几遍，确定口中没有一滴酒的时候，才被面前的人甩开。
　　小桃最先发怒：“少爷！您怎么……怎么可以让少奶奶把酒吐出来呢！”
　　“这交杯酒是必须要喝的！”
　　她盯着江衍打量了半天, 从桌上取了一只白瓷酒壶过来, 毕恭毕敬道：“少奶奶, 让奴婢给您重新倒一杯吧。”
　　透明的酒液注入青花瓷杯中。
　　清澈见底, 还散发着幽幽酒香，根本看不出来有**。
　　沈亦忿忿的盯着小桃手里的酒壶。
　　MD看来不止那一杯，整壶都有**吧！
　　这个支线副本没有任何背景介绍, 沈亦实在不知道自己拿到的是个什么角色。
　　小桃到底只是想**死江衍，还是想连他一块弄死？
　　于是他试探了一下：“那给我也重新倒一杯吧。”
　　小桃脸上果然闪过一丝异常：“少爷, 您那杯酒又没洒, 直接喝就行了……”
　　看来只有江衍的酒里有**。
　　这么看来, 丫鬟小桃八成是受家里什么人的指使，奉命杀掉江衍的。
　　稍微联想一下剧情就通了：
　　沈亦这个小少爷整日不学无术花天酒地, 还是个弯的, 硬是看上了江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他娶回家。家里人定然认为江衍狐媚惑众, 想趁机除掉他让小少爷支棱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剧情，那沈亦这个小少爷肯定是沈家的掌中宝了。
　　“如果我偏要喝呢？”沈亦挑衅地看着小桃。
　　小桃果然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往江衍那儿瞥了一眼，然后开始跟沈亦打太极：“少爷，您别纠结这酒了，还是快点喝了洞房吧，莫要耽误了吉时……”
　　江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中的酒杯，将杯子拢入袖口中。
　　他总算明白了。
　　沈亦也露出欣慰的表情，然而和江衍的视线对上时……
　　那是什么眼神！
　　江衍该不会以为是他下的**吧？！
　　很奇怪。
　　江衍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又频频对他表现出敌对的态度，沈亦实在摸不着头脑。
　　可眼下他的任务最重要的就是得到江衍的信任，如果江衍的态度有所怀疑，做什么都是白费。
　　反正有三条命。
　　沈亦干脆心一横，抢过小桃手里的酒壶就往嘴里灌：“我就不信了这酒我难道不能喝么……”
　　江衍的表情果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
　　沈亦正想趁热打铁跟他解释，一旁的小桃就跟疯了一样尖叫着跳起来，接着门外闯进三个彪形大汉，愣是连背带扛地把沈亦从洞房中运了出去。
　　免死金牌不会让他感受到任何**酒带来的疼痛。
　　可下**的人却不知道。
　　沈少爷被抬进母亲房中，长相端庄的沈夫人气的眼睛都直了，连忙招呼家丁给沈亦灌解药。
　　各种各样的中药汤子喝了好几碗，都不如免死金牌管用。
　　【玩家沈亦剩余免死次数：2次。】
　　沈夫人揪着沈亦的衣领哭天抢地：“你这个傻瓜哟！既然猜到了那是**酒，你还喝！”
　　沈亦假装奄奄一息：“你为什么要杀他？”
　　沈夫人抹了把眼泪，叹息道：“傻儿子，娘这是为你好啊！娶个男人像什么话，大街小巷都在看你的笑话呢……”
　　“那又何妨！”沈亦义正言辞地说，“你这叫为我好？你杀了他我能开心吗？！”
　　窗外有人。
　　看身量八成是江衍。
　　沈夫人还在哭：“儿啊，你什么时候能理解沈家的苦衷？江衍，江衍他非死不可啊……”
　　沈亦趁机信誓旦旦地表忠心：“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动他！”
　　“他是我的人，要杀他，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沈夫人拉着沈亦哭了整整一-夜。
　　一会儿说儿子要没了娘也活不下去，一会儿说娘都是一片苦心，一会儿又说这是沈家的孽啊云云。
　　反正从头到尾关于为什么要杀掉江衍半个字也没透露。
　　医生家丁们和沈夫人一起守着沈亦直到天亮。
　　见他安然无恙大家才敢离开。
　　沈亦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说沈夫人只是觉得沈亦娶个男人有悖人伦的话，倒不至于这么夸张地拉着沈亦哭。
　　好像江衍身上藏着什么与沈家有关的秘密似的……
　　“少爷。”沈亦房里的小厮来接他回去，“您先回去休息，少奶奶去老爷房里请安了。”
　　老爷房里？
　　沈亦心跳的有点快。
　　沈夫人都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下**酒，要是沈老爷想弄死江衍，恐怕会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
　　于是沈亦连忙让小厮带着他往老爷的书房去。
　　沈老爷正坐在书案前与江衍谈话，表情动作都挺正常的，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时而还会露出笑容。
　　沈亦扒墙角扒了将近一个小时，俩人才聊完，江衍安然无恙的离开了。
　　正当沈亦也准备跟着走的时候，突然发现沈老爷面色严肃地叫了两个小厮进去。
　　小厮抱拳道：“老爷请放心，今晚的人手已经安排好了，保证会在不伤到少爷的前提下取了他的性命！”
　　沈老爷摸着胡子压低声音说：“尽量伪装成意外。”
　　敢情还是要杀他！
　　沈亦一路小跑追上江衍，沈夫人要杀他，沈老爷也要弄死他，就连院门口的那只大黄狗……在江衍路过的时候也狂吠不止。
　　这整个沈家……怕是没有一点他的活路啊。
　　沈亦顿时觉得保护江衍这个任务实在是地狱级。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于是江衍吃饭的时候沈亦一起吃，看书的时候沈亦陪着，遛弯儿的时候沈亦也跟着。
　　丫鬟小厮们还以为是新婚夫妻俩感情好，只有江衍自始至终冷着脸。
　　他回过头看着跟着他进了茅厕大有观赏他尿尿架势的沈亦：“你是变-态吗？”
　　沈亦：……
　　“江衍，你真的不认识我？”沈亦就在茅厕门口等着他放水。
　　没一会儿江衍走了出来，都没正眼看他：“剧情里你是在大街上强抢良家妇男的纨绔少爷，我当然认识。”
　　“副本之外……”江衍面无表情地扫过他的脸，“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
　　沈亦心里咯噔一下。
　　他突然想起在进入《蜀道难》副本之前，江衍去宿舍找他聊的那些事。
　　他说人们会在许多不同的无限世界中循环，即使淘汰也不会死，而是清洗记忆被扔进下一个无限世界中。
　　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他的记忆被留下了。
　　他记得在第一个无限世界中，遇到过沈亦。
　　虽然江衍当时并没有说明是在什么情形下跟他初次相遇的，可如果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
　　很有可能就是这一次。
　　他现在遇见的是过去的江衍。
　　在这种混乱且无限循环的世界中，人们固有的对时间线的认识彻底被打破。
　　就好像三维世界的生物无法理解更高维度的存在一样。
　　人类所认识的时间，在创造这些无限世界的“神”眼中，或许就是一条条可以交错并行，可以逆流后退的进度条。
　　进度条后半段的沈亦被拉去与前半段的江衍相遇，他们两人相识的过程才更像一个循环。
　　仿佛有人刻意为之一样。
　　而江衍能记得之前经历过的无限世界，是不是因为遇到了时间线之后的沈亦？
　　这是沈亦第一次觉得自己这颗三维的大脑不够用。
　　那位幕后的“神”就像一个操盘手，他们每个人都只是他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可以摆在棋盘上，可以收进棋盒里。
　　棋子永远猜不到棋手的意图。
　　沈亦也不想去猜了。
　　既然这是他和江衍的初遇，那他至少要遵循一条原则：
　　对他们的相识保密。
　　江衍说他是在经历过三个世界之后才明白所谓的淘汰和循环，那沈亦就不能这么早告诉他。
　　否则这个江衍就会进入另一条偏离的平行世界中。
　　保护江衍的最好办法就是帮助他尽快通关。
　　于是沈亦直接问：“你在这个副本的通关任务是什么？”
　　江衍轻蔑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想杀我，你和我必然是对立阵营的。”
　　“把通关任务告诉你，我傻吗？”
　　沈亦叹了口气。
　　既然江衍戒备心这么强，还这么不愿意配合，那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沈老爷的人估计今晚就要来刺杀他，以沈夫人对沈亦的宝贝程度，八成会把他支开。
　　他必须想办法留在江衍身边。
　　于是刚走进院门，沈亦就扯着嗓子大喊：“小桃！”
　　“昨晚我中**没能洞房，今夜给我把门守好了！”他嚣张地说，“本少爷要和少奶奶不眠不休！”


第三十五章 
　　整个沈家都传遍了, 沈少爷要跟少奶奶补洞房。
　　这个消息自然也就传到了沈老爷耳朵里。
　　他本来是打算找个借口把沈亦支出去的，这混小子平时天天花天酒地，找个由头让他离开很容易。
　　可江衍这个狐媚子不知哪来的那么大魅力, 居然让自家儿子大张旗鼓地宣布洞房的事儿。
　　小厮小声敲了敲书房的门, 走进来低声道：“老爷, 少爷今天跟那姓江的在一个房子里, 我们还动手吗？”
　　打打杀杀起来如果伤到少爷怎么办？
　　沈老爷叹了口气, 机会难得, 不能浪费。
　　他咬了咬牙，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痛恨感：“那就等后半夜！”
　　“等他们……那什么完了，少爷睡着了再动手！”
　　另一边。
　　沈亦兴冲冲地把江衍拉进卧房里，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大剌剌地说：“脱衣服！”
　　江衍眯了眯眼。
　　下一瞬，沈少爷已经被反剪住手摁在床上，一把泛着银光的锋利匕首就扎在他脸侧的床褥上。
　　“不要得寸进尺。”江衍冷声道, “我才不会管你到底是NPC还是玩家。”
　　“这是个求生游戏，如果你惹了我, 我不介意让你残忍地死去。”
　　沈亦隐隐能看到江衍倒映在匕首光面上的冷酷侧脸。
　　衍神以前这么嚣张冷血的吗！
　　沈亦被他摁住脖子, 头都抬不起来, 只能勉强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真诚：“我的意思是, 咱俩换个衣服！”
　　“换衣服做什么？”江衍皱着眉问。
　　“我爹他要派人来杀你！”沈亦认真道,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手, 院子里外都是他的人，所以我陪着你会更安全一点。”
　　“以防万一，咱俩换个衣服, 这样他们会误以为我是你,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江衍当然知道沈老爷想对他下手的事情。
　　他本来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几个废柴杀手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倒是这个沈少爷让他真的有点看不清了。
　　如果他是个NPC倒很好对付，可偏偏这人是个玩家。
　　这种剧情本玩家大多数都各自为营，每个人的通关任务也不一样，沈亦这种玩法他见多了。
　　表面上疯狂示好，背地里悄悄捅刀子。
　　江衍松开他，决定配合他演，看看他到底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咱们俩换了衣服，你就不怕自己被杀手误杀了？”
　　“不怕！”沈亦从床上爬起来，信誓旦旦地说，“江衍，你相信我，我的通关任务就是保护你！”
　　江衍挑了挑眉。
　　还想狼跳平民呢，段位有点低吧弟弟？
　　保护他？如果说任务是杀了他倒还比较有信服力。
　　为了看看他到底能演成什么样，江衍还是配合沈亦换了衣服。
　　夜过三更，沈亦都靠在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才听到屋顶有点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连忙回头看了眼，发现躺在里侧的江衍一直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似乎根本没把这几个杀手放在眼里。
　　沈亦屏住呼吸，静静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正当他在思考杀手是准备破窗还是撞门时，就听到扑通一声，杀手竟直接掀开了屋顶的瓦片，从房顶跳了下来。
　　屋里的灯还没熄。
　　沈亦就这样跟三个蒙面黑衣人大眼瞪小眼。
　　中间的那个黑衣人打量了他几眼，对旁边人道：“江衍是这个吧？穿着紫色衣服？”
　　三人是沈老爷特地从城外找来的杀手，根本没见过沈少爷长什么样。
　　来之前小桃确认了二人睡觉中衣的颜色，沈亦穿着白的，江衍的是淡紫色。
　　应该没错。
　　中间的黑衣男子压低声音对沈亦道：“江衍小儿，有人要取你性命！快拿命来！”
　　沈亦跟三名黑衣人中间隔了个圆桌。
　　他连忙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江衍，本尊正悠哉地翘着二郎腿，估计是想看看沈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救命啊——”沈亦想都没想直接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黑衣男子冷笑：“就是这家人要杀你，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吗？”
　　门外守着的小桃和小厮们低声道：“刚才那是少爷在呼救吗？”
　　沈少爷的贴身小厮有点紧张：“他们不会杀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我已经告诉他们少爷穿的是白色衣服了。”小桃胸有成竹道，“你想想啊，少爷看到有人要来杀他喜欢的人，他能不着急吗？”
　　“我们自己动手还遭埋怨，还不如这次除掉他，到时候少爷追责起来就说是外面的仇家杀了他就行了……”
　　沈亦总算明白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喊的嗓子冒烟，院子里竟然连半盏灯都没亮。
　　眼看三个杀手即将包围他，沈亦连忙向门口跑。
　　杀手早就料到了他想逃，挽起剑花直逼他胸膛而去。
　　砰——
　　剑刃距离沈亦的胸口只剩半寸距离，他已经做好了再丢一条命的准备，刚刚还在床上躺着不动声色的江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黑衣人身前，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剑。
　　黑衣人手臂一阵钝痛，没想到这个沈少爷力气还挺大？
　　他皱着眉道：“沈少爷，我们不想伤害你……”
　　江衍抬脚灵活地将剑勾起，长剑被他抓在手中，只听他漫不经心地说：“但是我想伤害你们，怎么办？”
　　三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目光渐渐变得狠厉。
　　虽说雇主有令不能伤害沈少爷，可他如果硬插一脚，那就休怪他们不客气了。
　　三人立刻与江衍缠斗起来。
　　江衍身手的确不错，三个训练有素的古代杀手在他面前也完全拿不到任何好处，江衍招招都带着杀意，让他们根本没办法靠近躲在门边的沈亦。
　　眼看江衍快要拿到一血，沈亦突然听到房顶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而此时江衍正背对着那边，根本无暇顾及。
　　沈亦连忙大喊：“江衍，小心——”
　　话音未落，房顶处又落下来一个黑衣人。
　　在看到沈亦的一身紫衣之后，半分犹豫都没有，一剑捅入他的胸口处。
　　沈亦：？？？
　　江衍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惊道：“沈亦！”
　　那个捅了一剑的黑衣人：“？？不是说白色衣服的才是沈少爷吗？”
　　“妈的！我们被骗了！”几个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一同压向江衍。
　　因为有免死金牌的加持，沈亦半点痛感都没有，只是胸膛汩汩冒血有点吓人。
　　他还想站起来帮忙，结果脚稍微有点麻了，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第四个黑衣人执剑朝江衍后背袭去，他只能大喊提醒：“江衍，小心身后！”
　　在一旁的江衍眼里，地上的沈亦浑身染血，但仍目光灼灼地关注着他，明明自己已经快死了，还不忘保护他：“江衍，小心身后！”
　　江衍蹙了蹙眉，觉得他身上的血有点刺眼。
　　于是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四个黑衣人分别抹了脖子。
　　他扔掉手里染血的剑，蹲在沈亦身旁，皱眉问：“你怎么样？”
　　沈亦噗嗤吐了一口血，笑得像个傻子：“我没事！”
　　江衍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连忙撕扯床单帮沈亦简单包扎一下伤口，然后一脚踹开门，冲门外观望的小厮们冷声道：“找个大夫来，你们少爷受伤了。”
　　几人看着浑身完好的江衍，再看看躺在床上胸口破了个洞，还在不住吐血的沈亦——
　　“啊啊啊啊啊少爷！！”
　　“少爷受伤了！少爷怎么受伤了！！”
　　“快去叫郎中来！老爷！夫人！少爷受伤了呜呜呜呜……”
　　半个时辰后。
　　院子里站着一排城里最好的郎中，几人纷纷摇头叹息：“老爷夫人请节哀，沈少爷怕是……”
　　沈老爷揪住大夫的衣领，双目赤红：“不要说这种话！你一定要治好我儿！一定要救活他！”
　　屋里沈夫人正趴在沈亦床边痛哭：“我的儿啊！你怎么会受伤，怎么会是你……”
　　叮——
　　【玩家沈亦剩余免死次数：1次。】
　　这一剑捅的挺深的，用掉了一次免死机会，不过沈亦也没什么感觉，最多是吐血的时候嘴巴里有点血腥味。
　　该装还是得装的，不然这条命就白用了。
　　于是他满脸是血，奄奄一息地拉着沈夫人的手：“娘，娘我求你……”
　　“不要伤害江衍……”
　　沈夫人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江衍一眼：“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护着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派来的杀手吗？”沈亦嘴角挂着血，惨兮兮地说，“我说过，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死！”
　　沈夫人哭道：“可是你都快……”
　　快不行了……
　　“我死不了的，娘。”
　　沈亦认真地说：“我会一直用我的命去保护他。”
　　江衍一怔。
　　他来到门外，站在走廊的出神，恰巧和院子里的沈老爷视线对上。
　　对方的眼中满是狠厉的杀意，他似乎将自己儿子受到的伤害也归咎在了江衍身上。
　　江衍并没有搭理他，而是侧目瞥了眼亮着昏黄烛光哭成一团的小屋。
　　不论沈亦是死是活，他都不能拖了，要尽快找到那样东西。
　　通关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沈亦居然命那么大。
　　几个郎中简直把他视为医学奇迹，毕竟他们从医几十年，也没见过心肝肺都被捅得稀巴烂的人还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沈亦不但看了日出，还活蹦乱跳地在院子里做了套广播体操。
　　沈夫人和小桃见到他这副明显活腻歪的样子，连忙差人把他抬到床上，一口燕窝一口参汤的喂，生怕他是回光返照。
　　吃过早餐之后，沈老爷也来探病了。
　　一-夜的惊魂未定让风度翩翩的沈爹鬓角都白了，脸上尽是苍老疲惫之态，他跟沈夫人使了个眼色，一众下人纷纷离开。
　　沈老爷严肃地盯着沈亦的脸，气道：“那个江衍到底对你使了什么狐媚术？！你居然愿意为了他去死！”
　　沈亦才生气呢，他也瞪着他爹：“我才要问你呢，江衍做了什么错事？你们至于这么恨他？都要杀了他！”
　　沈老爷眉峰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罢了，早就该告诉你的。”
　　……
　　另一边。
　　江衍躲在窗外的墙角，想要听听这爷俩到底说了些什么。
　　沈亦昨晚差点丢了小命的样子的确让他的怀疑有些动摇，可有些人越是表现的真诚可靠，就越危险。
　　他必须确定沈亦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结果他就听到沈老爷忽悠自己的傻儿子：“如果我不杀他，那江衍就要杀了你！”
　　“你太过纯良，根本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他是你那过世了的叔伯遗孤，当年你叔伯跟为父争夺沈家的家产，他过世之后他的儿子也不见踪影。”
　　“谁想到如今他竟改名换姓成江衍，来到我沈家就是为了夺得家产！”沈老爷夸张地说，“总有一日他会杀了你，还会杀了我们全家！我们难道不应该先下手为强么！”
　　江衍不由得轻嗤了一声。
　　这个沈老爷还真会瞎编乱造。
　　他拿到的剧本完全是相反的。
　　沈家祖父当时过世之前，准备把家业传给江衍的父亲，也就是沈亦的那位叔伯。
　　可沈老爷贪慕荣华富贵，杀害了江衍的父亲，篡改了沈家祖父的遗嘱，成功越俎代庖成为沈家的接班人。
　　他的通关任务就是找到沈家祖父藏起来的密信，夺回沈家的家产，揭露沈老爷的杀人行径。
　　不过看样子这个沈亦好像对当年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他倒要看看这个沈少爷会怎么回应。
　　会为财倒戈，还是说本来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
　　“爹！”屋内传来沈亦的声音，他仿佛一个苦口婆心的带孝子，“反正我已经娶了江衍，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
　　“不如这样吧爹，你现在就把家业传给我，这样沈家就是我和江衍的婚后共同财产，他想要什么给他就得了嘛！”
　　沈老爷：？？你可孝死我了！
　　其实江衍对沈亦的回答也有点意外。
　　但他并不习惯依靠别人，尤其是进入无限流世界之后，他更清楚的明白在这种一步错即是深渊的世界中，不能盲目相信别人。
　　他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于是当天夜里，江衍就决定去沈家祠堂下的那个密室探一探。
　　那封沈家祖父留下的密信只有江衍父子知情，父亲过世前留给他的消息是：
　　那是祖父留下来的保险砝码。
　　两份遗嘱一份拿到台前公之于众，另一份藏起来，只有祖父和江衍的父亲知道。
　　如果日后两兄弟因为家产出了争执，那一份隐藏的密信就是当年遗嘱的证据。
　　所以那封密信应该还藏在沈家的祠堂下，沈老爷和沈家众人并不知情。
　　夜色渐浓。
　　江衍穿上黑衣，趁着院内小厮换岗松懈之际，悄悄摸到了祠堂附近。
　　沈家世代经商，祠堂里供奉着世代沈家先祖，香火从未断过。
　　就连现在也是灯火通明。
　　江衍到灵台前四处摸了摸，终于发现案桌下方的密道入口。
　　他小心潜入，在经过一条狭长的漆黑巷道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下密室。
　　密室四角有蜡烛，他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其点燃，密室终于有了些昏暗烛火。
　　江衍这才发现这间密室很奇怪。
　　看样子沈老爷并不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
　　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正对面的墙面上有一处嵌入石头的按钮。
　　如果沈家祖父藏了东西的话，应该和这个机关有关系。
　　江衍小心靠近，手掌轻轻按在按钮上，面前的石块突然发出轰隆隆的晃动声，正对面的石墙上出现了一道方形凹槽。
　　凹槽内放着一只木盒。
　　江衍连忙打开木盒，终于在盒子里见到了那封密信。
　　是一张陈旧发黄的羊皮卷，卷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大概意思就是沈家的家业会交给沈家长子也就是江衍的父亲继承，此份密信与遗嘱无异。
　　落款还有祖父的签章。
　　奇怪的是，遗嘱的背后还有字。
　　江衍刚翻过来，突然听到周围出现了液体缓缓流淌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密室的四角竟然如泉眼一般汩汩地往外冒煤油，很快煤油就流淌满了整个密室。
　　咔哒一声。
　　密室入口处传来封锁的声音。
　　与此同时，墙角的四只烛台仿佛受到了什么机关控制一般，蜡烛砰地倒地，迅速引燃了地面上的煤油。
　　密室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江衍连忙朝密道唯一的入口处跑。
　　奔跑的过程中他才注意到羊皮卷背后的文字，应该是祖父留给他父亲的：
　　【我儿见信如面，生意场最忌兄弟阋墙，我沈家百年基业若是因为你兄弟二人争端被毁，得不偿失矣！若你能到此处取信，必是因为你弟弟已夺了家产，篡改遗书。争下去必当两败俱伤，去长子，留次子，这是为父遗嘱的第二方案。煤油燃尽之时便是你我父子相见之日，此举实乃为父不得已而为之！】
　　这煤油和火灾的死局……竟是沈家老祖父留下的！
　　-
　　沈亦一直躺在床上没睡。
　　从江衍狗狗祟祟溜出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还换了身黑色的衣服，一看就是不干好事。
　　为了保证江衍的安全，沈亦悄悄跟了上去，发现江衍居然溜进了沈家祠堂里！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祠堂下方居然有个地道。
　　这种密道一般都比较狭窄逼仄，如果沈亦跟的太紧，很容易被江衍发现。
　　以江衍的警惕性很可能好心当成驴肝肺，觉得他八成是有目的跟来的。
　　所以沈亦决定该是先在祠堂里等一等。
　　谁知道这一等，居然等来了灾祸。
　　祠堂的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突然开始发热，沈亦心中忐忑，连忙凑到桌案地下查看密道入口，果然有烟雾开始往外冒。
　　就在这时，祠堂墙面上的烛火突然像受了什么机关控制一般，猛地倒下来砸在地板上。
　　而地面不知何时洒了许多煤油，一点就着。
　　火势明起来，院子里开始有小厮们大喊：“祠堂着火了！祠堂着火了！”
　　沈亦此时更担心的是密室里的江衍。
　　底下也着了火，上面也着了火，有人想毁尸灭迹，根本不给人营救江衍的机会！
　　他连忙想要打开密道，可密道口的门锁似乎带着什么奇特的机关，竟然已经被锁上了。
　　不论是从上面还是下面都打不开。
　　他急的不行，去水缸里把浑身浸湿，从院子里找来花农锄地的铁锨，埋头重新往火场里奔。
　　已经有救火的小厮赶来，看到哪火旺往哪跑的沈亦，连忙上前阻拦：“少爷！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危险啊！”
　　沈亦一把推开几人，冲向密道入口的位置，使出吃奶的劲儿，砸了好久才将密道口的锁子破坏掉。
　　等他打开密道门的时候，下面已经浓烟滚滚了。
　　他连忙用湿袖子捂住口鼻钻了下去。
　　江衍身上有被灼烧的痕迹，他此时已经跑到了密道入口的石梯下方，看到迎面而来的沈亦，颇为惊讶：“你怎么来了？”
　　密道里浓烟滚滚，火势主要集中在密室里，走廊处还没有被波及。
　　火灾中最可怕的不是火，而是烟。
　　大部分遭遇火灾的遇难者都是被呛死的。
　　于是沈亦连忙慷慨的撕扯下来半条湿袖子，一把捂在江衍口鼻处，皱着眉道：“你先上去！上面也着火了，先逃出去再说！”
　　江衍的心情有点复杂：“密道口已经打开了，入口窄小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你先上……”
　　“我说让你先就你先！”沈亦气急败坏地把人推到石阶上，“你的命比我重要！”
　　时间不等人，火灾中的每一秒更是可贵。
　　江衍没再推辞，连忙爬了上去。
　　沈亦紧随其后，两人也就间隔两三米的距离。
　　等江衍爬出入口之后，连忙回过身伸手拉他。
　　然而意外总是来的突然。
　　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指尖即将相触时，沈亦脚下的石阶突然断裂破碎，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入口处的石阶至少有四五米高，直接从高处跌下去虽不致死，但小腿是没办法动弹了。
　　沈亦挣扎着想往起爬，仰头一看，入口处的石阶早就碎成了石块落在地上，除非有人用绳子把他拽上去，仅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逃脱。
　　“沈亦！你有没有事？！”江衍焦急地向下望，准备跳下去救他。
　　沈亦连忙道：“别冲动！”
　　“江衍！你别急，楼梯坏了，如果你也跳下来我们两个都上不去！”沈亦冷静道，“你现在去找人，拿个绳子过来，目前我这里还没有火势，就是有点呛，我还能坚持！”
　　江衍犹豫了一瞬，连忙头也不回地冲出祠堂外。
　　半瘫在密道入口下方的沈亦回头看了眼已经近在咫尺的火苗，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安慰江衍的，他虽然还有一次免死机会，可如果被烧成焦炭……
　　感受不到疼痛不代表看不到美丑啊。
　　烧伤好恶心的。
　　“如果我直接使用最后一次免死机会，能有什么办法直接离开这里吗？”沈亦点开系统全息屏，试图找到答案。
　　【玩家沈亦是否直接使用第三次免死权，采用魂体转移方式复活？】
　　“是是是！”沈亦连忙点头。
　　叮——
　　【玩家沈亦剩余免死次数：0次。】
　　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眼前是各个如丧考妣的沈宅下人们，以及彻底被烧成废墟的沈家祠堂。
　　沈老爷面色沉重的站在废墟前，沈夫人嘴里不停念叨着沈亦的名字，直接哭昏了过去。
　　小桃扶着她，眼睛肿的人如其名，像两颗桃子。
　　就连一旁的江衍……
　　他衣着破碎不堪，脸上沾染着些许黑灰，垂着眸沉默不语。
　　看你们一个个伤心的样子！
　　看到小爷不要太惊讶哦，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沈亦兴奋地朝众人跑去，不知道是心急还是怎么的，他发现自己竟然跑的比从前快了不知多少倍，当他来到祠堂废墟前时，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江衍看起来这么高？
　　就连沈老爷、沈夫人，甚至小丫鬟小桃……都比他高了许多。
　　他得抬头仰视着大家。
　　正当他纳闷的时候，小桃低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露出很惊讶的神情，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在为少爷难过吗？大黄。”
　　大黄不是沈家那条看门狗……
　　沈亦惊愕地低下头，果然看到了自己修长的双-腿——变成了四只狗爪爪。


第三十六章 
　　沈亦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借体还魂居然借了条狗。
　　他爹痛惜地看着他，又颤抖地指着江衍怒骂：“你还不如一条狗有良心！”
　　“不论和我们沈家有什么恩怨，小亦他可是绝对真心待你的！”沈老爷眼眶都红了, “你居然放火烧死了他！”
　　所以沈家人都以为是江衍放的火？
　　沈亦突然有点迷惑了。
　　他原本以为是沈老爷他们放的火, 目的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烧死江衍。
　　可现在沈老爷却指正是江衍自己放火……
　　不太对劲儿啊。
　　沈老爷不像在撒谎，江衍也万万不可能火烧自己玩儿。
　　“火不是我放的。”江衍声音很冷, 又似乎带着点淡淡的哀愁, 视线落在被火灾毁掉的祠堂里。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这混小子潜伏在小亦身旁不就为的是这一天！你要杀了我们全家，你要夺走家产！”
　　沈老爷气的险些站不稳，招呼身边的小厮过来扶他：“报官！我们这就报官！一定要惩治你这个杀人犯！”
　　沈宅的下人们蜂拥而至，将江衍扭送官府。
　　看着人出了院子, 沈老爷才悄悄把管家叫来：“你去把掌印藏起来。”
　　“如果当年的事情败露，万不可让那江衍拿到沈家掌印！”
　　管家叹了口气, 劝道：“老爷, 不然就算了, 若是报官，那江衍定会将当年的事情抖落出来，您恐怕难逃干系啊……”
　　“那又如何！”沈老爷咬牙切齿, 看向灰烬废墟的眼神愤恨又哀伤, “即使是搭上我这条命, 也要让那江衍为我儿偿命！”
　　沈亦乖巧地蹲在两人脚边，把沈老爷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沈老爷当初向他交代的所谓江衍夺家产的事情，其实另有隐情？
　　听他这个描述，到有点像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可不论如何，沈老爷作为父亲对儿子的爱仍是溢于言表的。
　　他或许是个坏人, 可也是一个甘愿为儿子付出任何代价的父亲。
　　从小孤独长大从未体会过父母亲情的沈亦多少有些动容, 然后……悄悄跟着管家去了书房。
　　既然沈老爷说不能让江衍得到掌印, 就证明掌印这东西是江衍想要得到的。
　　那必然和江衍的通关有关。
　　他叹了口气，回望着沈老爷苍老的背影——
　　爹啊，自古忠孝难两全，谁让我现在是条忠犬呢。
　　大黄狗沈亦悄悄跟在管家身后，然后就看到管家鬼鬼祟祟地从书房抱了一只小箱子出来，埋在院子里的桃树下。
　　他并没有发现这只偷窥的大黄狗，或者说即使发现了，也没把它当做什么隐患。
　　于是等管家一走，沈亦立刻以精湛的狗刨技术把坑刨开，三两下扒拉出那只碧绿翡翠制成的掌印。
　　他现在没办法让江衍知道他就是沈亦，但任务不能忘，他必须赶到审案现场。
　　如果江衍在官府遇到什么危险，至少还能上去咬人一口。
　　府衙内围观了许多人。
　　府尹大人一拍惊堂木，对台下的江衍怒目而视：“江衍，沈家人指控你放火烧祠堂，烧死了沈少爷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江衍目光淡淡：“我没有放火。”
　　“那火是怎么燃起来的？！”
　　江衍抬眼看向府尹大人，不卑不亢道：“在此之前，请大人先听我讲讲沈家上一辈的故事。”
　　“我父亲名叫沈文，是上一辈沈家大老爷的长子，所以沈大老爷是我的祖父，而现在的这位沈老爷，则是我的叔父。”
　　“沈家世代从商，祖父病逝前，欲将沈家家业传给我的父亲沈文，遗嘱都已备好，然而现在的这位沈老爷为了家产，杀害了我父，还篡改了遗嘱。”
　　“杀人者不但没有偿命，却还享尽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府尹大人皱着眉，严肃地问：“所以你是为了这个事情复仇，才杀了沈老爷的儿子沈亦？”
　　“我没有杀他，是祖父杀了他。”
　　沈老爷气的在后面大喊：“你这个不肖子孙！杀了自己的堂弟不说，还把罪责赖到过十多年的祖父身上！沈家的祖宗都得被你气活了！”
　　江衍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将怀里那份从密室中带来的羊皮卷交给府尹。
　　他语气极冷：“如果我知道沈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样为家业甘愿牺牲亲人的人，我肯定是不会下密室找密信的。”
　　府尹也被羊皮卷上的内容惊到了。
　　他只知道沈家人善经商，世代在商场沉浮，每一位掌家都是狠角色。
　　但完全没想到，江衍的这位祖父居然会为了家业的稳定，亲自布下陷阱把儿子烧死。
　　恐怕九泉之下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长子被次子所杀，为二的两个孙子也只在火灾中活下一个。
　　沈家险些绝后。
　　沈老爷还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他知道有密信的存在，却不知道他爹将东西藏在哪里。
　　如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他当年弑兄夺位的行迹肯定是败露了。
　　府尹严肃地看着他：“你可承认当年杀害了沈文，篡夺家业之事？”
　　沈老爷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下：“我承认！”
　　“但我儿的确是因这江衍而死！他放火害死……”
　　沈老爷话还没说完，府尹就叹了口气，把羊皮卷扔给他：“你自己看看吧。”
　　【煤油燃尽之时便是你我父子相见之日，此举实乃为父不得已而为之……】
　　沈老爷双手颤抖着，怎么也想不到火灾是以这种离奇的方式而起的。
　　可为什么，烧死的偏偏是他的儿子！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沈老爷恶狠狠地望着江衍，“那肯定也是因为他威胁，我儿沈亦才会跟到那密室中去……”
　　啪——
　　府尹将惊堂木狠狠拍下，厉声呵斥：“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这些悲剧因何而起！”
　　“若不是你当年为财杀害沈文，他的儿子又怎会寻密信为父伸冤？你的儿子沈亦又怎会被老太爷布置的陷阱烧死！”
　　沈老爷呜呜哭着，死也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
　　他无法相信自己是间接害死儿子的凶手，他更不想承认自己当年做错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商人逐利这是沈家世世代代留下的规矩！
　　“江衍！”沈老爷被两名官差押送着，咬牙切齿地对他道，“就算我死了，你也拿不到沈家掌印！”
　　“这是沈家的规矩，执掌印者才能得沈家！我宁可沈家败落，也不会让你这个杀害小亦的凶手成为沈家的当家人！”
　　他话音刚落，一只大黄狗冲破人群，摇着尾巴飞奔到堂上。
　　有沈家的家丁认出它：“这不是大黄吗……”
　　大黄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它望了江衍一眼，然后乖巧地坐在沈老爷面前，摇着尾巴看他。
　　旁边的官差正想把他赶走，大黄突然低下头，吧嗒一声，从嘴巴里吐了样东西出来。
　　巴掌大小的碧绿玺印，印上还刻着一个显眼的“沈”字。
　　“这是……沈家掌印？”旁边有人惊奇道。
　　沈老爷气的脸都绿了：“你……你这只吃里扒外的狗！”
　　眼看着沈老爷要飞踢上来，沈亦并没有跑，而是把含在嘴巴深处的另一块玉佩吐了出来。
　　玉佩不大，前后用镂空的技法雕刻了两个字：一个是“知”字，一个是“直”字。
　　这是沈亦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之前受伤静养的时候，他好奇问过沈夫人这块玉佩的来历。
　　原来这东西是沈亦满周岁的时候沈老爷送的。
　　当时沈老爷还在他的周岁宴上解释玉佩的意义，满是对儿子的期许：“【知】字，希望亦儿日后能好学明智，【直】字希望他一生纯良正直，堂堂正正地行在人间。”
　　年幼的沈少爷很喜欢这块玉佩，总是将它戴在身上。
　　就像……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一样。
　　沈亦摇着尾巴看着面前的沈老爷，把玉佩往前拱了拱。
　　左手边是沈家掌印，右手边是他对儿子的教诲。
　　沈老爷桀骜一生，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他捡起玉佩，抱在怀中痛道：“亦儿！我的儿子！”
　　“我教他要为人正直智慧，自己却做了最愚蠢的事情！”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了我的儿子呜呜呜……”
　　在沈老爷的痛哭声中，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叮——
　　【恭喜玩家沈亦通关支线副本，副本奖励积分已发放至您的账户。】
　　沈亦完成了任务，也就意味着江衍完成了任务。
　　所以他的任务应该就是惩治杀父仇人，夺回沈家家产吧……
　　沈亦还没来得及汪一声跟过去的江衍说再见，就迅速被传送出支线关卡中。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趴在鬼界的游船上打瞌睡。
　　面前是一位穿着白衣的倜傥男子，他手持玉骨白瓷酒杯，醉态迷离，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李白？！
　　沈亦一跃而起，抓住他的衣袖：“先生可是……李白大人？！”
　　李白眯着眼冲他笑：“醒了？梦做的可还安稳？”
　　沈亦根本顾不上回答他的醉鬼问题，满脑子都是任务：“白哥！我就是来寻你的！”
　　“我们想去大唐，需要你来引路！”
　　“想去大唐还不容易？”李白啧道，“蜀道太难，即使我引路恐怕也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山精妖怪，倒不如……”
　　“直接从鬼界过去。”
　　沈亦纳闷：“鬼界怎么过去？”
　　“让鬼王直接把鬼门关的入口开在大唐不就得了？”李白一副“这活我熟”的样子，拍着胸膛跟他保证，“把鬼王哄开心了，他肯定会帮忙的。”
　　“美酒、美食、美女和美诗，四美齐聚，鬼王立刻开鬼门！”
　　-
　　江衍还沉浸在与沈亦初遇的回忆里。
　　他一直独来独往，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会像沈亦一样无条件的对他好。
　　即使他后来明白沈亦的任务或许真的是保护他，可任谁看到有人为了救自己而丧生火海，都会忍不住的自责动容。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无限世界的种种循环，他以为沈亦就这样死了，被淘汰了。
　　直到后来在第二个无限世界中恢复记忆，他才明白或许沈亦还没有死。
　　终于在他扮作李清照时，再一次见到了沈亦。
　　那人一如既往的古灵精怪，也和其他被循环的人一样，失去了那段记忆。
　　能看到他安然无恙，江衍心里的重担已经放下了。
　　可就像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牵引一样，明明作为李清照NPC的任务就是阻止玩家发现苏宅的秘密，他却仍忍不住放了水。
　　让他通关吧，或许……以后还能相遇呢？
　　鬼王之子的回忆骨灰坛让江衍又重温了一遍那时的情形。
　　从火灾沈亦丧生之后，后续那段没那么重要的记忆让江衍意识渐渐回笼。
　　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任务。
　　要在回忆中找到鬼王之子留下的线索，找到他之后，才能想办法让他带几人进入鬼界。
　　记忆中的府尹大人在他通关之前宣布了沈家老爷的判决：“押入大牢，将案情结果张贴在蜀道河！”
　　蜀道河？
　　府尹当时明明说的是“张贴在城中”……
　　等等！
　　是线索！线索就是蜀道河！
　　江衍猛地睁开眼睛。
　　他从记忆中清醒过来时，身旁的苏承望、二师兄王天振和三师弟雷虎也陆续转醒。
　　大家都还处于从美好或痛苦的记忆中苏醒的茫然状态，江衍打断了几人的神游太虚：“怎么样？注意到线索了吗？”
　　苏承望先道：“我的线索是【西岸】。”
　　雷虎揉了揉眉心，似乎不愿意回想记忆中痛苦的片段：“我的线索是【村子南边】。”
　　王天振挠挠头：“对不起我当时太沉浸了，没注意到线索是什么……”
　　“没关系。”
　　江衍低声道：“【村子南边】、【蜀道河】、【西岸】……”
　　“我想我们已经大概知道鬼王之子的位置了。”
　　阴风凛冽，四下一片漆黑，只有半轮明月时而从浓雾中露头，洒下一点惨淡的月光。
　　四人立刻根据线索来到村子南边的蜀道河处。
　　蜀道河水流湍急，浪涛如同魔鬼的巨口一般叫嚣着，水寒与阴气纠结在一起，蚀骨般的冷。
　　几人果然在蜀道河的西岸见到了一抹鬼影。
　　那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他脑袋上扎着两个朝天揪，脸色惨白，两颊画着夸张的红脸蛋，嘴唇也是嗜血的红色，就像死人出殡时的纸扎娃娃活过来一样。
　　他望着几人，阴森森地怪笑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想要我带你们回鬼界是不是？”
　　“说实话鬼界我是真的呆腻了，哪有这人间好玩？”鬼娃嬉笑着说，“我爹整日想抓我回鬼界也就算了，你们几个算什么东西？也想让我回去？”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叫来这蜀道河吗？”
　　河中的浪涛越来越湍急，就像有什么巨兽即将从水面中钻出来一样。
　　“这河里有个河怪，把你们扔下去喂了河怪，它吃饱了就肯出来跟我玩儿了……”
　　几人大骇，纷纷做出应战动作。
　　然而鬼娃身边却突兀响起一阵滴滴滴类似电话铃声的声音，下一秒，一个巨大的鬼王虚影就出现在几人面前。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鬼娃立刻变成偷跑被老子抓到的熊孩子，缩着脖子小声道：“爹？”
　　“你不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个儿子！”鬼王如万千熊孩子家长一般，气的脑壳都大了，“昨天鬼师给你布置的修炼作业做完了没有？！”
　　鬼娃弱弱道：“没……”
　　“鬼师都到鬼王府来告状了！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老子丢人丢大发了！本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成器的儿子！”鬼王气急败坏地说。
　　“谁让鬼界的东西都那么难吃！”鬼娃顶嘴道，“还是人界好玩，又有好吃的东西……”
　　“行了，快给老子回来！”鬼王厉声道，“正巧鬼界这两日来了一位人间的大厨，昨日给本王做了一大桌菜，吃的我舌头都快香掉了……”
　　鬼娃不信：“肯定是你忽悠我回家的借口吧？”
　　“有烤羊肉串、钵钵鸡、剁椒鱼、红烧狮子头……”
　　鬼王菜名还没报完，鬼娃立刻抬手召唤出鬼门关，流着哈喇子往回冲：“我这就回来！”
　　江衍四人：？？？


第三十七章 
　　兰陵美酒郁金香, 玉碗盛来琥珀光。
　　精致的琉璃盏，香醇的葡萄酿。
　　美酒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每一滴都能将人带入最美好的梦境里。
　　这就是为求鬼王打开鬼门关二准备的四美中第一美——美酒。
　　为了搭配这些美酒, 沈亦连同厨房的小鬼准备了一桌丰盛佳肴。
　　炸到外焦里嫩的金黄小酥肉、色泽欲滴香甜润口的松鼠桂鱼、劲道爽糯味道独特的尖椒皮蛋、酒香与蟹香融为一体的花雕醉蟹……
　　还有鬼王亲点的各色川湘鲁粤菜，满满一桌令人垂涎欲滴。
　　这是第二美——美食。
　　李白举杯邀月，望着这盛宴的景象，好诗出口成章：“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
　　这是第三美——美诗。
　　至于第四美……
　　李白吟诗结束，回头看了眼跟着鬼王之子一起从鬼门关回来的四个歪瓜裂枣的徒弟：“还差个美女。”
　　他打量着几人的扮相：“这个猴脸……啧, 太丑, 猪脸也不行, 那个满脸大胡子的也不合适……”
　　“就你吧。”李白笑吟吟地指着唯一长相白净的江衍, “你来扮美女！”
　　江衍：？？？
　　所有人和鬼都期待地看着他。
　　就连沈亦也说：“只有完成四美的任务鬼王才会给我们打开通往大唐的门呢, 你要不就牺牲一下吧, 反正这活你熟。”
　　江衍：……
　　十分钟后。
　　一个身材高挑妆容艳丽的高个子美女站在大殿中央，表情看着有些酷, 算得上是个冷美人了。
　　鬼王品着美酒, 吃着美食, 听着李白的诗，最后点着头赞许地看着面前的江衍：“不错！你们准备的这四美的确够美！”
　　李白趁热打铁提出要求：“那就烦请鬼王大人帮我们打开通往大唐的鬼门吧。”
　　鬼王抬了下眉毛：“你也去？”
　　“我要将他们师徒几人护送到大唐去。”李白道。
　　“也好。”鬼王随手一挥, 一道泛着幽蓝色光芒的鬼门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嘱咐李白：“你记得回来。”
　　-
　　鬼门之外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大唐。
　　几人心中都有些兴奋，然而在走出拿到人鬼交界的大门时, 却发现眼前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个繁盛大唐。
　　鬼门关将他们送到了一处山峡中。
　　两岸的青山被萧瑟阴森的浓雾笼罩, 山间峡谷河面宽阔无际, 波浪四起，天空中是一片浓稠到遮天蔽日的乌云。
　　明明应该是风景秀丽的山谷，却带着一股比鬼界还要压抑的气氛。
　　“鬼王送错地方了吧？我以为我们会去大唐的长安城。”二师兄王天振纳闷道。
　　李白也疑惑地打量着四周：“的确有异……”
　　“不过这里我还是有些许印象的。”李白站在河岸边眺望确认，“如果没记错的话，此处是巫峡，这山应该就是巫山了吧？”
　　“那真的是鬼王弄错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去大唐？”
　　“中华万里河山都是大唐，没错。”李白倒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许久没有来过巫山，也许久未见白帝城了。”
　　白帝城这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是历代文人墨客的打卡圣地，被誉为“诗城”，李白自己都为白帝城写过不少诗。
　　见诗仙大人一副故地重游的快乐模样，几人总算明白了这里应该是他们通关的任务必经之处。
　　三师弟雷虎道：“如果上一关是李白的《蜀道难》，那我们这个副本其实就是必修三的那个诗词单元吧？”
　　王天振点头：“总共有四位唐代大诗人的诗，李白、杜甫、白居易和李商隐。”
　　“所以这里是……”王天振儿子是高中生，他辅导作业的时候关注过课本上的内容，很容易根据眼前的景象联想到杜甫的那首诗——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几人还在讨论，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河岸上停靠了一叶扁舟。
　　船夫朝几人挥手：“几位可是要到白帝城去？”
　　李白连忙道：“请船家载我们去！”
　　没等沈亦他们询问，李白已经拖着几人上船了。
　　船夫是个老头，一边撑着竹篙在江上飘，一边回头看李白：“先生一看就是位满腹经纶的文人！”
　　他望着前方江面喃喃：“去年我也曾载了一位诗人游江。”
　　“他年岁大了，日子过得也贫苦，一路游览竟直接做了五首诗，词句间都是孤独和潦倒，我倒是有些怀念他的诗了。”
　　沈亦小声跟身旁的队友道：“他说的应该是杜甫吧？”
　　王天振确认：“应该是咏怀古迹五首。”
　　公元766年，五十多岁的杜甫漂泊在夔州，仕途失意，身体多病，生活穷困让他诗兴大发，游览长江三峡一带庾信、宋玉、王昭君、刘备和诸葛亮的古迹时创作了《咏怀古迹五首》，其中被节选在语文课本中的那首是其中第三首，歌颂王昭君的那首“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即使是对语文课本记忆深刻的人，大概率也只能记得这一首《咏怀古迹其三》，剩下四首根本毫无印象。
　　果然船夫把难题丢给几人：“几位小师傅，那位诗人很出名的，你们知道我刚才说的，是哪五首诗吗？”
　　五人面面相觑，根本背不来。
　　突然，山峡间狂风大作，小船开始拼命摇晃，船夫也露出狰狞的神色来：“既然背不出，就等你们能背的时候再上船吧！”
　　船体猛烈的晃动，澎湃的浪涛几乎要将小船掀翻，可船夫和李白却在船上稳如泰山，只有沈亦他们几人被巨浪晃下了船。
　　江水冰冷刺骨，浪涛几乎要将人的身体撕裂，水不长眼地往口鼻中使劲儿钻。
　　江衍落水之后迅速化身小白龙，然而即使是水中蛟龙，也几乎被这邪乎的浪涛扭称麻花。
　　五个人中就沈亦的体力最差。
　　三师弟雷虎的技能加成是水性好，他虽然被卷入浪底，却在水下游刃有余，二师兄和苏承望虽然水性不如雷虎，但至少不会被水呛到。
　　只有沈亦一个人在凶猛的浪涛中浮浮沉沉，险些被拍成傻子。
　　幸好江衍很快适应了在激浪中行进的规律，他迅速将几人捞起驮在身上，本来想着直接飞起来，却发现这江水像是带着什么沉重的引力似的，他根本逃不开。
　　已经爬到江衍背上的沈亦尽职尽责，一边吐水一边数人数：“三师弟呢？！”
　　小白龙的背上只有耳朵耷拉着的猪八戒，浑身毛发都湿透的瘦猴以及奄奄一息的师傅。
　　最善水性的三师弟雷虎并没有出现。
　　“雷虎不会被浪冲走了吧？！”
　　不仅是因为有水性技能加成，还因为身为军人的他曾经做过潜水训练，所以雷虎在掉下船的第一时刻就迅速潜入水中，此时的他正扒在那艘载着他们进入巫峡的小船船底。
　　原本他是打算找机会翻上船的，结果却在船底发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船底被木板钉的斑驳，雷虎在其中的一块木板上发现隐约有文字刻在上面。
　　【支离东北风-尘际，飘泊西南天地间。】
　　【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
　　【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
　　【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这好像就是……杜甫的《咏怀古迹》其中一首？！
　　雷虎立刻徒手将木板掰下来，他刚松开手，船身就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出去，迅速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串白色泡沫。
　　雷虎举着木板浮出水面，这才发现巨浪似乎停了。
　　几位队友正骑在小白龙身上，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沈亦看到他立刻激动大叫：“雷虎！雷虎在那儿！”
　　白龙游到他身边，雷虎也翻身爬上来，把手中的木片展示给众人看。
　　苏承望分析道：“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五首诗的线索，就可以重新上船？”
　　“所以现在是追不上那条船了吗？”雷虎问。
　　江衍扭过头来，龙须轻轻甩动：“追不上，那艘船很快就消失了，我们不论怎么加速都找不到他。”
　　“而且，”江衍试图向岸边游去，可不论他游多远，江岸始终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岸边也永远游不到。”
　　“在集齐五首诗之前，我们必须一直飘在这条江里。”
　　众人还没来得及叹气，原本已经陷入平静的江面突然又产生了一道逆流而来的浪。
　　与刚刚的浪涛不同，这浪……仿佛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水下跃上来一般。
　　几人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苏承望立刻召唤猴子猴孙，无数猴子们出现在周围的山上树上，一片“两岸猿声啼不住”的壮观景象。
　　雷虎和王天振则稳住沈亦的背脊，几人中他战力最弱，如果真的有什么怪物出现，战斗中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他。
　　眼看着眼前有什么巨物即将浮出水面，江衍回头冲沈亦低喝一声：“抓稳了！”
　　然后迅速俯冲进入水中。
　　下一刻，他们刚刚的位置突然出现一道高速旋转的涡流，很快一张长着密集牙齿的巨型鱼口浮出水面。
　　那是一条至少有十多米长的浑身青黑的大鱼。
　　它口中牙齿锋利，见几人轻松躲过，迅速钻入水中再次袭来。
　　苏承望立刻召集猴子们，他趁着鱼身拐弯之际迅速从江衍身上跳下来，和众猴一起扑到大鱼身上。
　　鱼身鳞片滑腻，根本无从下手，许多猴子都被它甩落下来。
　　苏承望咬着牙顺着鱼鳍往上攀爬，大鱼也发现了身上的异样，疯狂扭动身体想把他摔下去。
　　苏承望抱着锋利的鱼鳍，手掌和胳膊都被划出了血痕，却咬着牙死死不撒手。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鱼鳍正下方的一片鱼鳞上发现了几行文字。
　　正是咏怀古迹中的第二首！
　　“鱼鳞上有字！”苏承望冲江衍几人的方向大喊。
　　江衍很快接收到他的讯号，苏承望拔鳞，他则迅速朝大鱼迎面直冲过去。
　　大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俊逸的白龙从水中一跃而起，漂亮的长尾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流线痕迹，而他的两只利爪借助俯冲的力量狠狠戳入鱼身，在大鱼的身体上留下两道六七米长的深深血痕。
　　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周围的碧水。
　　巨鱼痛的猛烈翻滚，终于将苏承望甩了下去，再也顾不得对几人下口了，连忙落荒而逃潜入水中。
　　江衍把苏承望捞了上来：“怎么样，拿到了吗？”
　　苏承望摊开手心，手掌满是狰狞的血痕，可那片巴掌大小印有文字的鳞片却被他紧紧捏在手中。
　　【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
　　【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这是杜甫《咏怀古迹》中的第二首。
　　沈亦注意到苏承望手上的伤痕，已经被河水泡的有些微微发白了：“你的手……没事吧？”
　　苏承望露出一脸贱兮兮的笑：“怎么了小亦，你是在心疼我吗？”
　　扑通。
　　他话还没说完，江衍长尾一甩，刚被捞上来的猴子又重新落入水中成为落汤猴。
　　始作俑者只是轻蔑地嘲讽了他一眼：“哦，刚刚没游稳。”
　　苏承望：？？？
　　五首诗拿到了两首，这两首都难度挺大，不知道后面还会遇到什么困难。
　　不过几人在江面上游了将近一个小时，到处都风平浪静，一点危险的状况都没有。
　　二师兄王天振躺在龙尾出，一只脚还在水里晃荡：“天气好像暖和起来了？这么游江也挺舒服的嘛。”
　　水温没那么冷了，长时间的疲惫让几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还是江衍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异常：“都清醒点。”
　　“这水有问题。”
　　水变温了。
　　起初他们刚落水的时候，只觉得江水冰冷刺骨，现在非但觉得水不冷，还温温的，和温泉似的十分舒适。
　　雷虎严肃地把王天振拉起来：“水正在变热。”
　　王天振有点懵：“我怎么感觉不到？”
　　“温水煮青蛙。”江衍道，“我们一直在水里，水温上升的很慢，以至于让我们感受不到差距。”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水正在一点一点变热。”
　　“那怎么办？最后不会沸腾了吧？”王天振有点慌了，“要不试着往岸边游？”
　　“没用的。”
　　他们根本离不开这片水域，就像无法逃脱的青蛙一样，插翅难飞。
　　雷虎试着潜到水底查看情况，水温的确高了，水生动物们似乎也很躁动。
　　逃不掉，没有船，他们不可避免地要泡在水中。
　　温度越升越高，甚至开始超过人类的体温。
　　水面开始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所有人就像泡在温泉里一样，脸颊都被蒸的通红。
　　小白龙的皮肤都是烫的，却还在硬撑：“你们到我身上来吧，水里太热。”
　　王天振热的穿着粗气，也不知道额头上到底是汗还是水：“你不是也很热？我们还是想想办法……”
　　他话音还没落，身旁的大山突然发出一阵轰隆隆地响动。
　　几人吓了一跳，以为爆发了山体崩塌，连忙向安全地带加速游去。
　　而山上并没有掉下来一丝一毫的石块树枝，刚刚还巍峨一体的山体中突然分化出两条手臂和一张巨型人脸。
　　人脸淡漠地望着水下，然后从身上拔了两颗数，石头巨手把树干捏成筷子的模样在水中捞着，山体中还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我的火锅快开了吧？”
　　众人：？？？
　　说着那巨手就用两根树干夹住沈亦的身体。
　　他根本挣脱不开，被捞起来到巨型人脸面前，人脸巨口张开，鼻子轻轻嗅了嗅：“这个人类闻起来好香啊，先吃这个……”
　　“等等——”
　　沈亦在被嚼碎之前，急中生智地提出：“山神大人！您这是……在吃火锅？”
　　山下的江水越来越热，江衍几人虽然正有些担忧地望着高出的沈亦，但也能看出来他们已经热得不行了，正徘徊在被煮熟的边缘。
　　必须得想想办法……
　　“您就这么吃？”沈亦连忙道，“清汤锅底，也没有蘸料，最重要的是这么多不同种类的肉，一锅炖吗？”
　　山神犹豫了一下，狐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见解？”
　　“吃火锅其一要讲究锅底，其二要讲究蘸料，其三……要把菜品分开涮，才不会串味！”
　　沈亦指着河里的几人：“你看啊，猴子肉、猪肉、人肉，还有……”
　　他指着江衍：“还有黄鳝肉，一起炖怎么可能好吃啊！”
　　江·黄鳝·衍：？？？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山神把沈亦放在面前的石台上，“那你说我先吃哪个？”
　　“先把他们捞上来吧。”沈亦生怕把几个人煮熟了，“我认为啊，您如果把这个当成鱼火锅来吃，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呢。”
　　山神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白甜模样：“什么是鱼火锅？”
　　他按照沈亦的吩咐把几人从水中捞了上来，他们虽然靠自己的能力没有办法离开水面，但山神的外力还是可以借助的。
　　沈亦冲被煮的浑身发红的几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尽快降低存在感，然后从系统兑换了各种调味料出来。
　　从来没炖过这么大锅的火锅，沈亦只能试着调了一盆藤椒鱼火锅的汤料给山神当蘸料用。
　　姜蒜豆瓣，还有各种小米椒、泡椒等，还有最重要的花椒和藤椒，所有调料混在一起煮，随着沈亦这边的锅沸腾冒泡，山下的江水也咕嘟嘟地升腾起漫天热气。
　　没一会儿，江面上就浮起了无数的鱼虾。
　　有大有小，当然刚刚那条追着他们啃的大鱼也没能逃脱，这会儿正翻着白眼横漂在江面上。
　　山神食指大动，迅速把几条大鱼捞了上来。
　　这些鱼对沈亦几人来说是庞然大物，但对庞大的山体来说还不够塞牙缝。
　　鲜嫩的鱼肉很快被山神用树干筷子破开，即使江中没有调味料，但只要鱼够鲜，香味也足够有穿透力。
　　山神夹了一块放进沈亦准备的藤椒鱼火锅料中涮了涮。
　　金黄色的藤椒油迅速沾满鱼肉全身，藤椒的麻香味迅速渗透到鲜嫩鱼肉中，有泡椒的酸辣，也有藤椒的香麻。
　　山神把鱼肉放入口中，瞬间瞪大眼睛：“这……这是什么味道？”
　　“原来火锅还可以这么吃，原来鱼不仅可以有鱼味，还能有这么多丰富的味道！”山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三下五除二地干完了一条大鱼。
　　江面上飘着的其他鱼也没能幸免，不过就算山神的胃口再大，吃完全部的鱼虾也饱了。
　　他打着饱嗝，最后干脆把沈亦调制的汤料都喝了个一干二净，这才看向刚才差点被煮熟的几人：“算了，今日吃饱了，就不吃你们了。”
　　他随手扯过一串树叶擦了擦嘴，把树枝扔在几人面前，抬手要把几人重新扔回江里。
　　沈亦低头一瞥，恰巧发现树叶中的异常。
　　那一大串叶片中，其中有一片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诗句，正是《咏怀古迹》的第三首。
　　在山神把几人扔下去之前，沈亦立刻抱住山神刚刚扔下来的树杈，接着就落入水中。
　　水温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刚那场火锅盛宴根本不存在一样。
　　而高处的山神也已经彻底消失，刚刚显现出人脸的地方完全被茂密的林木遮住了。
　　几人狼狈地翻身爬上小白龙的背上，王天振遗憾地说：“刚刚那个鱼火锅闻起来好香啊。”
　　雷虎也道：“是有些饿了。”
　　无法靠岸，在水上沈亦也没办法给他们做饭吃，几人只能暂时忍着。
　　沈亦从那一条树杈中把有诗句的叶片拿了出来，正巧是语文书上的那首《咏怀古迹其三》。
　　“所以我们还差最后两首诗了。”
　　王天振撇撇嘴：“我现在最想的不是找到诗，而是找个地方吃东西。”
　　几人被刚刚的火锅江水吓怕了，这会儿只觉得冰冷的江水充满了安全感。
　　可没过一会儿，经历过这么多水上劫难的几人迅速发现了异常：“这水……好像又越来越冷了？”
　　水温至少下降了十多度。
　　和刚刚的热水不同，这会儿的江面上寒气森森，几人的四肢都冻得有些发麻了。
　　王天振哭丧着脸：“搞什么冰火两重天啊……”
　　雷虎潜入水中转了一圈，爬上来的时候嘴唇都紫了，向几人描述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估计是只有刚刚那一段水路被沸腾了，这里水下鱼虾水草都看起来很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冷。”
　　越往前游，水温越低。
　　几人所在江衍背上抱成一团，王天振羡慕地看着苏承望：“大师兄这身毛真抗冻啊。”
　　苏承望冻得嘴唇都打哆嗦：“毛都湿了，顶什么用？”
　　江面的水流也变得越来越平稳，直到水面上开始出现结晶的冰碴。
　　前方是一片雾蒙蒙的白。
　　江衍变成人身，往前谈了一段路，踩在冰面上试了试：“这里已经冻硬了。”
　　两岸的山还是青翠的颜色，河岸边隐隐还可见柳枝吹拂，江面上却寒风刺骨，脚下成冰。
　　岸上是春天，河里是寒冬。
　　这副诡异的景象让几人彻底傻了眼。
　　太冷了。
　　他们纷纷爬到冰面上，眼前是无穷无尽的漫漫冰路，岸边又仿佛被下了禁制般无法靠近，饥寒交迫之下，几人只能暂时在原地休息取暖。
　　“系统现在能兑换武器或者食物吗？”王天振打开系统兑换界面，发现可选项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叹气道：“偏偏是个不可兑换关卡。”
　　沈亦也试着看了一下，刚刚在山神那边还能兑换食材，这会儿系统界面里一片空白，证明此时的饥寒是他们必经的通关要素。
　　他只能裹紧身上不怎么暖和的袈裟。
　　正在江衍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把自己的外套脱给沈亦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冰面突然开始晃动。
　　王天振脚下的冰块最先开裂，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半个屁-股掉进水里，以一种四脚朝天的姿势卡在冰块上。
　　沈亦还没来得及嘲笑他，自己脚下的冰面也轰隆一声失重般碎裂，与王天振的遭遇不同，瘦削的他直接整个人坠入冰窟中。
　　冰面下是急速流动的江水。
　　沈亦根本没反应过来，鼻子嘴巴里就灌满了冷水，直接被刺骨的江流带到了十几米开外。
　　一旁的江衍迅速反应过来，顺着沈亦掉下的洞窟一头扎进去，变身灵活的游龙，很快来到沈亦身边。
　　沈亦已经呛得快迷糊了，看到熟悉的小白龙游过来，半点都没有犹豫，连忙抱住他的脖颈。
　　两人逆流而上，头顶处是封死的冰面，他们只能从刚刚碎裂的洞窟处钻出去。
　　水流寒意刺骨，沈亦眼睛都睁不开。
　　好不容易等两人游上冰面，从洞口里被拉上去，沈亦这才发现江衍化作白龙钻出来的时候，口中衔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珍珠。
　　江衍变成人形，把珍珠捧在手中，几人这才看到珍珠上印着的几行小字。
　　“这是《咏怀古迹》的……第四首！”沈亦惊道，“你在哪发现的？”
　　“就在水里飘着……”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冰面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震颤声，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撞击着冰层，似乎想从水下钻出来。
　　几人连连后退，生怕再出现刚刚那种坠入冰窟的情况。
　　而那边撞击冰面的巨物也终于浮出水面。
　　冰层如蛛网般层层碎开，冰块足足飞起两米高，一只至少有三四米宽的巨型河蚌从水中跳了上来。
　　它张开蚌口，里面的蚌肉蠕动着，还会说话：“是你们偷了我的珍珠！”
　　沈亦连忙把江衍刚拿回来的珍珠藏在身后：“什么珍珠？”
　　“别废话！”大河蚌的贝口一张一合，飞速朝几人袭来，“快还我珍珠！”
　　一般情况下，正常人类见到这么大还会说话且具有一定攻击力的河蚌时都会感到害怕，要么逃跑，要么尖叫。
　　可河蚌面前这五个人却异常淡定。
　　甚至……眼中还闪烁着某种饥饿的光芒。
　　王天振吞了吞口水，紧盯着河蚌腹中鲜嫩柔软的蚌肉：“沈大厨，你会做蒜蓉粉丝蒸扇贝吗？”
　　沈亦也有点饿：“这种基础菜很简单的，我还可以解锁更多吃法。”
　　大河蚌：？？？
　　聪明的人类总是能用吃来解决一切。
　　尤其是在几人饥肠辘辘，又饿又冷的情况下，这么一大只看起来很好吃的河蚌，即使对方再凶猛他们也不怕了。
　　江衍开始跟苏承望和雷虎商量攻击办法：“你们俩分别扒住它的上壳和下壳，我来取肉……”
　　河蚌小步小步地往后退，开始跟几人打商量：“那个……你们别冲动啊。”
　　“我手里还有你们要的线索呢。”
　　江衍三人已经准备动手了：“什么线索？”
　　河蚌哭唧唧地从蚌肉里又吐了一颗珍珠出来：“给你给你都给你们！别吃我！”
　　珍珠滚到几人脚边，趁着他们弯腰去捡的间隙，河蚌连忙一溜烟跳入水中逃了。
　　王天振遗憾地说：“吃不到扇贝了。”
　　“完成任务重要。”沈亦拍了拍他的肩，来到江衍身旁，看到那颗珍珠上写着属于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中的最后一首诗。
　　五首诗分别印在船下的木板上、鱼鳞上、树叶上以及两片珍珠上。
　　五条属于《咏怀古迹》的线索集齐，几人脚下的冰面迅速融化，而那艘早就消失的游船居然又重现在几人面前。
　　船夫停下摇桨，冲几人招手道：“几位，知道是哪五首诗了吗？”
　　五人连忙爬上船，把五条线索展示给船夫看。
　　船夫望着远方，向往道：“那是一位名叫杜甫的诗人……”
　　李白就站在船夫身侧，听到杜甫的名字很是惊讶：“子美？”
　　雷虎小声问沈亦：“李白和杜甫认识吗？”
　　“当然，他们还是互赠过诗歌的好友呢。”
　　李白比杜甫大十一岁，两人初次相遇时杜甫三十二岁，李白四十三岁。
　　两人虽然只见过三次面，但杜甫写给李白的诗足足有十多首，他深刻的崇拜着、喜爱着这位洒脱的诗仙兄长。
　　不过李白回赠给杜甫的诗，当今流传下来的并不多。
　　或许是因为杜甫相对年少，在唐代多是少者给长者写诗，亦或是杜甫将诗珍藏并没有拿出来分享，不论如何，杜甫对李白的情谊是不容置疑的深刻的。
　　他赞赏李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世上酒家眠”……
　　即使是在他晚年时期，也时常怀念与李白高适同游的快乐。
　　那……李白对杜甫呢？
　　沈亦悄悄瞥了眼正临江而望的李白，他正望着远处的山涧，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做《咏怀古迹》已经是杜甫的晚年时期了。
　　这个时候的他孤独多病，应当是最怀念友人的时候了吧？
　　“诸位，白帝城就要到啦！”船夫靠了岸，不远处的山上有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应该就是诗人们最爱的白帝城了。
　　从起初就叫嚣着要回白帝城看看的李白此时却神色怏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人跟着他一起下了船。
　　岸边有一条山间小路，正巧能通向白帝城边的高台，隐约能看到有个人正站在高台处向山下眺望。
　　李白打头阵，迅速顺着小路向上攀爬。
　　沈亦几乎都跟不上他的步伐，就在身后几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李白已经来到了台上。
　　那人凭栏而立，身材瘦削枯槁，看上去老态龙钟，神色孤苦悲戚，可声音却带着一股沉重的悲壮感：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登高》。
　　这首诗是杜甫在公元767年所做，那个时候他已经进入垂暮之年，穷困潦倒体弱多病，还被迫流于他乡，他在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上登高远眺，写下了这首被誉为七律之冠的《登高》。
　　彼时李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怔怔的望着杜甫的背影，眼神中既充满了欣赏和欣喜，又饱含着哀伤和怀念：“好诗啊。”
　　“是我从未听过的好诗。”他喃喃着，问身旁的沈亦，“这是谁？”
　　沈亦低声道：“是杜甫先生。”
　　李白诧异地瞪大眼睛：“是……子美？”
　　前方的杜甫听到身后的说话声，慢慢回过头来。
　　他好像并没有看到李白，只是有些好奇地打量几人：“你们是谁？”
　　李白上前一步：“子美兄，是我啊。”
　　杜甫压根看不到他。
　　他仍盯着沈亦几人，又问了一遍：“你们是谁啊？”
　　沈亦看着面容垂垂老矣的杜甫，又看着身旁精神奕奕明显更年轻的李白，终于明白了。
　　杜甫作诗《登高》的时候，李白早已不在人世了。
　　所以这个他们在鬼界遇到的李白，或许根本就是诗仙的孤魂。
　　难怪鬼王在临走之前嘱咐他记得回去鬼界，难怪……杜甫根本看不到他。
　　沈亦心中有些遗憾，冲杜甫鞠了一躬道：“杜甫先生，我们师徒几人打算前往东土大唐求取真金，到此处有些迷路了……”
　　杜甫垂下眼，低声道：“大唐啊，此处也是大唐，那遥远的长安也是大唐，唯独……我心中的大唐不在了。”
　　杜甫自嘲地笑了笑，从身旁的包袱里取出一本诗集递给沈亦：“我见几位小友有缘，就送你们一样东西吧。”
　　那是一本手抄诗集，第一页就是李白的《蜀道难》，接下来几首是杜甫本人的《秋兴八首》与《咏怀古迹》等。
　　他又从包袱中拿了一小瓶酒来，望着山下独自酌饮：“每当酌酒时，就想起太白兄。”
　　“他这人最为洒脱，最为酣畅，他的诗和酒一样让人畅快。”杜甫望着远方，轻声道，“你们说想去大唐？”
　　“其实我也许久未曾回去那个大唐了。我思念家乡，痛恨这乱世，怀念曾经意气风发的挚友们……”
　　他转过身来，晃了晃手中的酒盅：“说起来这酒和我与太白兄初次相聚时喝的一样。”
　　“若是能让我再见一次太白兄……”杜甫眯着眼睛，似乎沉浸在曾经美好的回忆里，“那样意气风发的年代，那样年轻肆意的他……”
　　李白再也忍不住，上前抢过他手中的酒盅，一口饮尽：“我不就在你面前么！”
　　“子美兄，你从不孤独。”李白笑得潇洒极了，“有酒作伴，有诗作伴，更有这壮丽河山作伴，还有我作伴！”
　　一壶酒入肚，杜甫怔然的望着李白的方向，面前的人渐渐从虚影变成现实，李白的容貌在他面前清晰起来。
　　他起初还不敢确认，过了许久眼中才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太……太白兄？”
　　李白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可算看见我了？”
　　说着又笑他：“子美，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杜甫激动地握着他的手，多年的孤独和困苦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了。
　　前方的江面上突然迸射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在两人双手交握的一瞬间，面前的阴霾群山突然幻化成一道朱红色的大门。
　　大门缓缓开启，门内就是繁华灿烂的大唐都城。
　　而面前两位久未相见的故友也在激动的重逢中化作一抹金光，金光过后，李白和杜甫一同消失了。
　　一块半月牙型的玉佩落在地上。
　　沈亦捡起玉佩，望着朱红大门里的繁盛街巷，终于明白了。
　　原来有“李杜”的地方，就是大唐啊。


第三十八章 
　　进入面前这道大门, 就是盛世大唐。
　　几人上前捡起李杜消失后留在地上的半月牙型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繁复华丽的纹理，每一处纹理中都有黄金制成的暗纹，这么一块精致的金镶玉一定价值不菲。
　　“所以这个……就是我们要求取的真金吗？”
　　王天振道：“李杜提供了一块, 那另外一半就得让白居易和李商隐给我们？”
　　几人望着通往大唐的朱红色大门, 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随着几人进入门内，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巫山和白帝城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喧闹的大唐街道。
　　华美的唐风建筑鳞次栉比, 街上的人们穿着唐装, 热闹非凡。
　　路边有各种卖货的小摊，还有许多小零食，人们的生活富足且热闹。
　　沈亦师徒五人和这繁华的街道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行人们纷纷盯着他们瞧，沈亦这个长得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大师傅只好承担起问路的重任，他来到路边的小摊贩身旁，礼貌道：“施主，我们想请问一下, 您知道白居易先生和李商隐先生分别住在何处吗？”
　　“白居易和李商隐？”小贩蹙了蹙眉，“你说的是那两个丢了诗的诗人吧？”
　　小贩摇摇头, 啧道：“他们应该就在长乐坊的凉亭里下棋呢。”
　　丢了诗？
　　几人对这个新奇的说法有点迷惑。
　　按照小贩指示的方向, 沈亦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长乐坊。
　　本以为这里会是个幽静的休闲场所，但其实周围卖货的、茶楼、酒馆各处都是嘈杂人声，不远处的破旧凉亭处的确有两人蹲坐在小板凳上下棋。
　　头发花白年长的那位应该是白居易, 而另一位身材瘦弱些的就是李商隐了。
　　几人连忙快步上前, 跟两人打招呼：“二位先生, 我们是来东土大唐求取真金的和尚, 我们……”
　　话还没说完, 李商隐就扬了扬手打断他们。
　　他轻哼了声：“求取真金？如今大唐哪还有真金啊。”
　　沈亦有些疑惑, 把从李杜那里得来的玉佩展示给二人看：“应该就是这样的东西……”
　　李商隐没再接话，倒是白居易叹了一声：“真金丢了。”
　　“跟着我们的诗一起丢了。”
　　诗怎么会丢了？
　　王天振小声道：“语文课本中这一单元白居易和李商隐的诗分别是《琵琶行》和《锦瑟》《马嵬》三首，丢了是什么意思？”
　　李商隐淡定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头道：“丢了就是那诗不见了。”
　　“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了，也从大唐消失了。”
　　“所以你们也忘了自己的诗是什么了吗？”沈亦问。
　　白居易点点头：“若是你们能把诗找回来，兴许还能求到想要的真金。”
　　找诗应该就是拿到真金前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几人和白李二人道别后，找了家可以落脚的客栈，准备一边吃东西一边商量：“我们得先明白诗到底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
　　王天振坐在客栈大堂里，对厨房望眼欲穿，随口答道：“诗肯定是写在纸上的呗，要么是诗集，要么是画卷。”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苏承望道，“你们记得李商隐怎么说的吗？”
　　“从记忆中消失了，也从大唐消失了。”
　　“这就意味着在现在这座长安城里，没有人会背那三首诗，也没有任何文字记录。”
　　“那要是我们把诗默写下来呢？”沈亦问。
　　江衍摇摇头：“在他们的认知中，这几首诗是不存在的，即使我们默写下来，他们也并不会认为这就是白居易和李商隐的诗。”
　　“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得知道诗为什么消失。”
　　几人正商量着，客栈的小厮带着碗筷过来，有些为难地看着几人：“几位师父，我们这里没有素斋……”
　　王天振摆摆手：“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好酒好肉给我们拿上来！”
　　小厮诧异地打量着几人，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
　　没一会儿端上来几碗水盆羊肉，还有一碟像小酥饼一样的糕点。
　　“水盆羊肉我知道，这又是什么？”雷虎奇怪地夹起一块小酥饼。
　　咬了一口，有点像肯德基的红豆派，外皮酥酥脆脆，里面是酸甜味道的红色果酱。
　　沈亦也夹了一块尝了尝。
　　味道还不错，不过即使是繁华的大唐，对食物的加工处理也远不如现代多种多样。
　　炒菜在古时并没有普及，更多的是蒸肉或煮肉，调味品也没有现代丰富，所以即使是在古代被奉为佳肴的食品，现代人吃起来也总会觉得少了点味道。
　　王天振喝了一口水盆羊肉汤，果然有点兴趣缺缺：“怎么还不如我之前在西安回民街吃的味道好……”
　　“因为你长了一颗现代胃。”沈亦夹起一块小酥饼，向大家解释，“这种甜点是从西域传进来的，中间夹的是樱桃酱，名字叫樱桃毕罗。”
　　“至于这个水盆羊肉嘛，我觉得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几人正吃着，隔壁桌来了两个人，穿着倒是挺体面的，就是说话很粗俗：
　　“听说你又新娶了一房夫人？”
　　“前面那个不争气的死了，我有什么办法。”
　　“啧，不过也是，反正是买来的……”
　　“可不是么，没俩月就得了痨病，治病比买她花的钱都多，真是晦气……”
　　江衍不禁蹙了蹙眉，回头看了一眼。
　　那两人立刻压低声音，冲他们做了个赔罪的手势，接着说话声就小了很多。
　　雷虎也挺不高兴的：“哪朝哪代都有人渣。”
　　然而当晚，就在他们下榻的这间客栈，同时住店的隔壁桌两人就遭了报应。
　　吃过晚饭后几人在大街上四处打听，也没能找到几首诗的相关线索，就打算先回客栈休息。
　　客栈的木质阁楼隔音效果并不怎么好，几人正坐在房间里喝茶商量寻诗计划，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
　　琴声嘈嘈切切，音色带着一股锋利感，应该是来自琵琶这种乐器的。
　　王天振还在纳闷：“隔壁住客兴致还挺好啊，居然会弹琵琶。”
　　就在这时，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几人推门来到走廊处，这才发现送水的小厮惊恐的瘫坐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他颤颤巍巍地指着房间内，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房客们都被这阵动静惊动，纷纷开门查看情况。
　　江衍和苏承望最先走了上去。
　　屋内的地板上躺着两个男人。
　　他们就像两具死了很久的干尸，双目惊恐地睁着，脸上、身上的皮肤却变得树皮般枯槁。
　　正常人即使横死，也不会变成这副恐怖模样。
　　小厮尖叫着逃了，江衍几人进门检查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两人的衣着与今天下午隔壁桌口出狂言的两人一模一样。
　　能让他们碰到，这绝不是巧合。
　　几人对视一眼，回到房间内。
　　苏承望沉声道：“之前的琵琶声绝对和他们的死有关。”
　　“所以这是……《琵琶行》？”
　　琵琶让他们很快联想到了这首诗。
　　苏承望回忆道：“《琵琶行》是白居易写给一位年轻时艳绝四方的琴女的。她嫁给商贾后渐渐年老色衰，然后就被抛弃了。恰巧在船上弹琴时与白居易偶遇，他有感而发才写了这么一首长诗。”
　　江衍去客栈小厮那里打听了一下隔壁两位死者的身份：“果然，那两个人正是倒卖茶叶的商人。”
　　事情似乎有头绪了。
　　白居易的诗丢了，与《琵琶行》中一样负心的商贾被残忍杀害，这两者一定有关。
　　雷虎道：“所以那个凶手是专门挑商人下手吗？”
　　“我有个办法。”江衍低声道，“引蛇出洞。”
　　-
　　市中心的另外一家客栈里。
　　前脚长相诡异的师徒四人刚办理了入住手续，另一位长相英俊的绸缎商人也在门口停下马车。
　　客栈小厮连忙追出来问：“客官，要住店吗？”
　　江衍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们这里哪儿有善弹琵琶的琴女？”
　　“南市那边的花楼里多的是！”小厮低声道，“公子是想听曲儿，还是想找温柔乡？”
　　江衍已经来到大堂，有不少吃饭的客人，他面不改色地朗声道：“哦，我上个月娶的妻刚埋了，想重新娶一个会弹琴的。”
　　刚刚还热闹的客栈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连小厮也愣住了，半晌才干笑着递给江衍一把钥匙：“给您准备了二楼的上房。”
　　江衍淡定地接过钥匙往楼上走。
　　大堂里的食客们议论纷纷：
　　“商贾果然都是**人，薄情汉！”
　　“看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谁知道尽干这种龌龊事！”
　　“张婶啊，你常与人说媒，可要记清这人的长相，千万莫要给他介绍姑娘！”
　　……
　　王天振站在二楼的窗边，一边往下看一边咂舌：“想不到……衍神扮渣男还挺有一套啊。”
　　沈亦摸着下巴，遗憾道：“刚刚他进门的时候那两个姑娘还偷看他呢，现在骂的比谁都狠。”
　　苏承望摇摇头：“我说我去扮商人吧，江衍非得自绝桃花。”
　　他说着还往沈亦的方向暧-昧地看了一眼：“你说他对自己的名声这么无所谓，该不会是弯的吧？”
　　“不要因为你自己是弯的，就觉得全天下人都是弯的。”沈亦面无表情地说，“再说了，让你去扮商人……”
　　“客栈小厮还不得把你这个猴送回动物园去？”
　　苏承望：……
　　江衍要了几人隔壁的房间。
　　他们决定只要听到琴声，就赶紧过去抓人。
　　夜色渐浓。
　　沈亦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听到一阵急促的琵琶声。
　　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觉得琴声急促，仿佛大战在即，让人心里那根弦陡然紧绷。
　　几人连忙推门往隔壁江衍的房间赶。
　　苏承望打头阵，雷虎紧随其后，王天振断后。
　　然而就在沈亦准备跟着进门的时候，江衍房间的大门却猛地一声死死关上，将沈亦和王天振拦在门外。
　　沈亦推了半天推不开，王天振还以为是沈亦力量削弱，正打算上前，突然发现琵琶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而且那声音并不是从江衍房间中传出来的，此时琴弦的律动声就在两人耳畔，就像有人贴在耳边弹奏一样，急促的声音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沈亦连忙捂住耳朵。
　　接着一道刺耳的高音陡然响起，沈亦被震得眉头紧锁，眼看着王天振倒在地上，他也觉得头晕目眩。
　　在晕倒的前一瞬，他隐约看到了一个婀娜漂亮的女人抱着琵琶向他走来。
　　带着脂粉香味的纤纤玉指挑起沈亦的下巴，轻笑着说了一句：“长得这么清秀的小可爱，我都舍不得吃掉你了呢……”
　　……
　　沈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艘花船上。
　　他旁边有一方高台，台前立着纱帐屏风，一个身着红衣的美貌女子正低头整理着琵琶的琴弦。
　　看到他醒过来才回头道：“醒过来的真是时候，我得准备下一场表演了。”
　　“你……绑架了我？”
　　女子站起身，她眉目如画，肤若凝脂，漂亮到沈亦都有点看呆了。
　　“就你们那点小伎俩能骗得过我？”女子巧笑嫣兮，“那些讨人厌的商贾，哪能和让人长生不老的僧人相比？”
　　“吃了你一个，比吃他们十个都管用。”
　　沈亦哆嗦了一下。
　　又一个要吃唐僧肉的？
　　不过这琵琶女说要表演，应该暂时不会对他下手，沈亦尽可能的冷静下来：“女施主，请问……你知道白居易先生的诗，《琵琶行》吗？”
　　女子的表情果然顿了一下。
　　她美目一瞥，冷淡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若是扰乱了我的演出，我立刻就吃了你！”
　　花船舱门打开，宾客们鱼贯而入。
　　潺潺琴音也随着琵琶女投入的动作传到船外的河面上。
　　她弹琴的样子很投入，好像弹琴是这世界上最让她幸福的事情。
　　正如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描述的那样，“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是沈亦第一次感受到琵琶这种古乐器的魅力。
　　它让面前这位女子变成了天上的瑶琴仙子，让音乐在这一瞬间成为世界上最有力量的语言。
　　沈亦能看出来，这位琵琶女有多么热爱琵琶。
　　台下宾客几乎挤满了船舱，透过窗外，沈亦还看到岸边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在往花船这里眺望。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表演的确足以吸引这么多宾客。
　　如果生在现代，她一定是一个优秀的艺术家。
　　她深深地热爱这份事业，并且享受这样万人瞩目的舞台。
　　正当沈亦沉浸在琴声中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且熟悉的音乐声：“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沈亦：？？？
　　岸边的游客都被发出震耳欲聋乐声的船只吸引了。
　　就连琵琶女游船上的宾客也纷纷向外眺望。
　　没一会儿，那边一曲结束，又开始新的一曲：“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再优美的琵琶声也压制不住神曲的洗-脑魔性。
　　游船上的宾客们都纷纷下船，没一会儿船上的人都空了。
　　琵琶女气急败坏地站在船头，一手提溜着沈亦一手指着那艘船：“到底是谁抢我生意！”
　　船舱里的王天振身旁放着两个加大号音响：“幸好系统在这个关卡开放物品兑换了，这五十个积分花的值！”
　　说着他又换了一首神曲：
　　“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第三十九章 
　　江衍接过放音乐的重任, 剩下三人为了活跃气氛，干脆直接来到船头和着音乐跳广场舞。
　　一首《套马杆的汉子》立刻将全场的氛围彻底点燃。
　　大唐的人民还从来没听过如此劲爆洗-脑的乐曲。
　　音量大，效果足, 关键还有蒙着猪脸面具跳舞的和耍猴的。
　　眼看着那边几乎将所有的游客都吸引了，琵琶女气的不行, 拉着沈亦道：“你给我想点办法！”
　　“只要让客人过来听琴, 我自会放你一马！”
　　看着琵琶女执着且认真的模样，甚至为了弹琴甘愿放弃吃了沈亦这种长生不老的机会……
　　沈亦突然明白了。
　　这个琵琶女就是《琵琶行》中那个年迈的女子。
　　她青年时琴艺高超, 万人追捧, 年长之后就人走茶凉, 嫁与的那个无情商贾也抛弃了她。
　　遇到白居易的时候正是她无限悲伤感怀的时刻。
　　她一定做梦都想回到自己花容正好的时候, 她想要永久保存自己在舞台上尽情无琴、舞台下的听众沉浸陶醉的美好时光。
　　《琵琶行》这首诗之所以会失踪, 就是因为诗中的主角不在了。
　　她用了某种邪祟的方法，让自己永葆青春。
　　那两个几乎变成干尸的商贾就是铁证。
　　她痛恨商人，那就用商人的命来维持自己风华正茂的样子，弥补曾经的所有遗憾。
　　“发什么呆啊！”琵琶女催促道，“再想不到办法, 我就把你拉到对面船上宰了去, 省的他们故意挑衅我！”
　　沈亦连忙道：“当然有办法！”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
　　刚刚还琴声优雅的游船变成了一条美食船。
　　游客是吸引过来了，只不过琵琶女的琴声倒成了陪衬。
　　沈亦在船头处摆了炉灶，既是大唐，那就少不了经过千百年发展之后越来越好吃的唐味饮食。
　　粉丝木耳小葱花, 烙到半熟的饼被切成小丁状，一起煮在浓郁的羊肉汤里, 大片带着油花的羊肉飘在煮馍上, 一碗香飘十里的羊肉泡馍就出锅了。
　　除此之外还有皮薄馅大, 咬一口汁水四溢的灌汤包, 配上特色的酱汁醋水，入口咸鲜美味，让人欲罢不能。
　　在灌汤包的一摞笼屉旁边，是陕味凉皮。
　　面皮蒸的劲道香软，配上蜂窝状的面筋和小豆芽，一勺料汁，再加一勺红彤彤带着芝麻粒的油泼辣子，仅看色泽都是诱-惑。
　　沈亦准备的一众小吃零食香气早就顺着河面蔓延到了两岸。
　　美食的诱-惑瞬间战胜了音乐，游客们一窝蜂地往琵琶女的游船处涌来。
　　一边听曲，一边吸溜凉皮，岂不快哉？
　　琵琶女坐在屏风后，耳畔是食客们吃东西的声音，鼻间是诱人的美食香味，向来专注的她也不由得心烦意乱，手中一个没注意，竟拨错了一根弦。
　　但好在对面讨厌的音响声音停了。
　　这一点还算欣慰。
　　琵琶女正准备再来一首，就看到对面船上的四个人竟然出现在沈亦的小食摊上，一人捧着一碗羊肉泡馍吃的特别开心。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吃吃喝喝听小曲儿，只有她……
　　嘣——
　　琵琶女气的拨下一个刺耳的重音，之前还心心念念的游客们此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打烊了！都给我走！”
　　游客们稀稀拉拉地散去，只剩下沈亦师徒几人，以及一片狼藉的饭摊。
　　沈亦重新给琵琶女煮了点吃的：“你要不要来吃一点？”
　　“我才不……”话音还没落，琵琶女的视线就不由得被沈亦端过来的一笼灌汤包吸引了。
　　外皮晶莹透亮，里面包着饱满的汁，包子轻轻抖动，薄皮儿里面的灌汤汁也跟着晃，看起来十分诱人。
　　她纠结了一下，纤纤玉手指着沈亦手中的笼屉：“那就给我吃一个这个吧。”
　　于是她一口气吃了三笼。
　　撑得不停地打饱嗝，眼睛还黏在沈亦调好的凉皮上：“那个好吃吗？”
　　王天振小声凑过去跟雷虎道：“这个姐姐还挺能吃，我才吃了四笼包子……”
　　雷虎瞥他一眼：“但你还吃了一大碗羊肉泡馍。”
　　吃饱喝足，人的思绪仿佛都被打开了。
　　琵琶女大剌剌地坐在船头吹风，看着岸边那群稍有新奇就被引走的客人们，突然觉得自己的追求也不过如此。
　　“还是做厨师好啊。”琵琶女羡慕地看着沈亦，“哪怕年龄大了，只要手艺在，也不会被抛弃。”
　　沈亦平静地看着她：“所以你觉得，那些客人喜欢听你弹琴，只是因为你长得貌美吗？”
　　“不然呢。”
　　琵琶女淡然地望着远处，自嘲地笑了笑：“自古人们都爱好皮囊，若是长相不够美，又怎么可能吸引到这么多客人……”
　　“那他们刚刚被我们船上的音乐吸引，也是因为我们长得美？”江衍随口问了句。
　　琵琶女侧过头观察着这几人。
　　除了江衍之外，猴子脸、猪头、还有长满络腮胡的糙汉脸，如果这几个人可以配的上“美”字，那全天下恐怕都是美人了。
　　琵琶女表情微微怔住，似乎有些不解。
　　“人人都喜欢美人，这的确没错。”
　　沈亦道：“可若是空有美貌，并无琴艺，又如何能得到万人青睐？”
　　琵琶女揉了揉眉心，拂袖走开：“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你们只是在给我下套而已……”
　　“没有人给你下套。”沈亦沉声道，“是你自己被自己套住了。”
　　她被容貌焦虑套住了。
　　以为失去年轻的容颜，就失去了所有，以为没有了美貌，就连琴声也会黯然失色。
　　可曾经让她冠绝四方的，并不是脸，而是她动人的琴声啊。
　　“到底是弹琴最重要，还是容貌最重要？”
　　“你用尽了邪祟手段保持容貌，就是为了能够维持年轻时的理想，在万人瞩目下弹琴而已。”沈亦缓缓走到她身后，低声道，“可容华易逝，身为这样才华满溢的女子，你怎么能被容貌这种东西禁锢住？”
　　“即使没有这张美貌的脸……你的琴声依然是最美的啊。”
　　琵琶女的动作顿住。
　　她很难跨出心里那道坎：“不可能的，如果我又老又丑根本不会有人看我弹琴……”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亦拿起一旁的琵琶递给她，“试试才知道，你这一生……到底是为容色而活，还是为理想而活。”
　　琵琶女有些犹豫着接过沈亦递来的琵琶。
　　她纠结了很久，才露出自己本身的容貌。
　　皮肤枯皱，长发灰白，一个普普通通的垂垂老妪模样。
　　她惨淡地笑了下，坐在椅子上拨动琵琶的琴弦。
　　琴弦如疾风骤雨般舞动，沉浸在琴声中的她即使年老色衰，也是天宫中最优秀的瑶琴使者。
　　正如白居易描述的那样：“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岸边的行人、河面上其他游船的宾客，都不自觉地朝琵琶女的方向看过来。
　　他们的目光无一不带着欣赏。
　　“天啊居然是个老太太！弹得也太好了……”
　　“若是我到了她那般年纪，能有她半分自信通透就好了……”
　　“她不比那牡丹楼的翠儿弹琴好听？这才叫乐！”
　　……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琵琶女起初还有些忐忑，直到渐渐听到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叫好声时，她心中的重担才被放了下来。
　　此时的她即使没有容华美貌，却依然找到了年轻时万人瞩目的感觉。
　　而且此时的自豪感，甚至比那时还要强烈。
　　不论她变成什么样，让她美的……永远是琴，是自信。
　　自信的女子即便七老八十又何妨？
　　她抬起头，跟着琴声唱了起来。
　　音调婉转优美，就像林间的黄鹂鸟：“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随着她的歌声，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卷轴。
　　卷轴上正印着白居易那首《琵琶行》，歌声截止，卷轴也缓缓落下。
　　诗找到了。
　　三首丢失的诗已经找到了《琵琶行》，还剩李商隐的两首：《锦瑟》和《马嵬》。
　　几人下了游船，在熙熙攘攘的河岸边驻足：“有了《琵琶行》的经验，李商隐的两首诗我们是不是得去找找线索？”
　　在几人附近的柳树下。
　　两只蝴蝶从河畔处飞过来，翅膀轻轻挥舞着，倏地变成两个娇俏可爱的少女。
　　两人躲在树后，悄悄朝沈亦几人的方向打量。
　　“是那个吧？那个秃头的和尚？”其中一个少女小声问。
　　“笨蛋，他们几个都是和尚！”另一个少女纠结道，“谷主说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少女手指着江衍和沈亦：“我看这两个长得都挺好看的……”
　　“要不都抓回去？”
　　“不行不行！”少女瞪着大眼睛拼命摆手，“谷主说了，要的是那个长得好看的，还会做饭的……”
　　“你觉得他俩谁才是会做饭的那个啊？”
　　另外那个少女纠结地摸着下巴，看看沈亦，又看看江衍：“估计是有头发的那个吧？”
　　“没头发的是和尚，和尚吃素，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呀。”
　　“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确认目标之后，连忙越过人群来到几人面前。
　　“几位师父——”
　　沈亦回过头，这才发现两个俏生生的少女正站在他们身侧，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在几人身上打量：“几位就是来东土大唐求取真经的师父吧？”
　　沈亦点点头：“你们是……”
　　“跟我们走吧！”少女认真道，“我们谷……我们家姑娘手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你们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江衍皱着眉问。
　　“总之跟我们走就对啦……”两个女孩干脆一人拉着一只江衍的胳膊，拔腿就往城郊的方向跑。
　　沈亦几人被搞得有些莫名其妙，连忙追上去，直到一处高门大院前停下。
　　两个少女还紧抓着江衍的胳膊不松手，明明身材瘦削力气却大的不行：“你们先松开……”
　　两个女孩跟没听到似的，回头对沈亦几人道：“几位今天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我们要借这位公子一用！”
　　话音刚落，两人就猛然变身成两只巴掌大小的蝴蝶，江衍周身也突然被成群的蝴蝶包围，转瞬之间，三个人都不见了。
　　沈亦几人都懵了。
　　还是王天振最先反应过来：“师父，白龙马他……变成蝴蝶飞走了？”
　　另一边。
　　江衍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群蝴蝶绑架了。
　　当他再度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片风景秀丽鸟语花香的山谷中。
　　外面明明是黑夜，这里却阳光明媚。
　　被鲜花簇拥蝴蝶环绕的地方有一处小凉亭，凉亭周围飘荡着红色的纱幔，隐约能看到有一女子正靠在躺椅上乘凉。
　　她朝江衍的方向瞥了一眼，轻轻抬手，刚才那两个蝴蝶少女就架着他来到了凉亭正对面。
　　亭中的女子声音清澈：“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江衍有点纳闷。
　　面前的纱幔被风吹起，他看到的女子的长相，女子也看到了他的脸。
　　“啧，是长得挺俊。”
　　亭中的女子皮肤白皙，身材丰腴，身穿唐装长裙，正在慵懒的吃着荔枝。
　　江衍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杨玉环。
　　“行了，进来吧。”
　　旁边的侍女拉开纱帐，让江衍走进来。
　　江衍这才发现……这不算太大的凉亭里居然摆着案板、炉灶、菜刀，还有各色琳琅满目的食材，一应俱全。
　　杨玉环冲他努努下巴：“行了，给我露一手吧。”
　　江衍：？？？


第四十章 
　　妖怪们想吃唐僧肉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把江衍抓走……是想切磋比武吗？
　　师徒几人觉得有点不真实, 王天振犹豫了半天才问：“衍神需要我们去救吗？”
　　苏承望摸着下巴：“毕竟是队友，多少还是得意思一下。”
　　雷虎道：“少了一个战斗力，万一我们遇到个厉害的妖怪, 打不赢怎么办？”
　　王天振：“那就……等衍神再来救我们？”
　　于是四人推开了面前高门大院的院门, 决定进去探一探。
　　蝴蝶是带着江衍飞走的，飞的方向就在这院门之内，只是具体在哪里四人并不知情。
　　沉重的红漆大门被雷虎和王天振合力推开，几人本以为这院子里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唐朝小院，没想到只开了个门缝, 就能闻到里面铺天盖地的霉味。
　　大门完全打开之后的景象更是不可置信。
　　院子里没有别的建筑, 只有一些杂草枯树，树枝上结着层层叠叠的白色蛛网，还有许多巨大的茧挂在枝头。
　　阵阵阴风将丝网吹拂起来，有一些干脆被吹到几人脚下，吓得王天振连忙跳起来躲过。
　　“这是……蜘蛛精的盘丝洞吧？”王天振紧张道，“好可怕……”
　　“你们看那儿。”苏承望指了指正前方。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前面两棵十多米高的巨型枯树中间, 连接着几十条手指粗细的丝。
　　沈亦大概数了一下, 总共有五十条。
　　最重要的是, 那些丝的排列方式看起来……倒有点像一张巨大的古琴。
　　几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锦瑟无端五十弦？”
　　这里应该对应的是李商隐《锦瑟》这首诗。
　　那五十根手指粗细由虫丝构成的琴弦背后隐约能看到另一番天地。
　　有鸟语, 有花香，和此处的破败蛛网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出口应该就在这五十根琴弦背后。”苏承望稍微凑近了点, 眯着眼睛观察, “我们想要离开这里，恐怕得把这五十根琴弦破坏掉。”
　　雷虎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砸过去, 韧性极强的丝网琴弦在石头的作用之下发出“嗡”的一声, 立刻将石头弹了回来。
　　“这些琴弦很结实, 恐怕……”雷虎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粗壮琴弦就如同受到巨手撩拨一般，剧烈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琴弦发出震耳欲聋的琴音，嘣——
　　第一根琴弦轰然断裂。
　　琴弦崩裂发出的阵阵音波居然幻化成密密麻麻飞来的蜜蜂，嗡嗡声遮天蔽日。
　　几人都吓呆了，雷虎连忙打开系统界面：“积分兑换通道也关闭了！”
　　起初进来的大门已经被紧紧锁死，几人几乎无路可逃。
　　苏承望发现左手边有一大片结成网状的蛛丝，一把拉过沈亦将他塞了进去，又让雷虎和王天振两人相继躲进去，他则守在最外侧。
　　巨大的蛛网繁密结实，几乎拦截了所有发疯似的冲过来的蜜蜂们。
　　不过躲在外侧的苏承望就没那么好受了。
　　他还有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蜜蜂大队发现没办法攻击几人之后，转悠了几圈就飞走了，残余的几只蜜蜂还是气急败坏地攻击了最外侧的苏承望。
　　等蜜蜂们都走了，沈亦几人才发现苏承望半边胳膊都肿了。
　　“卧-槽大师兄！”王天振和雷虎又惊又担忧，“你胳膊……没事吧？！”
　　沈亦也没想到苏承望会这么舍己为人。
　　他心情有些复杂，看着苏承望肿起来的左臂，纠结道：“你刚才应该躲在别处的……”
　　“我如果不堵着，蜜蜂就会飞进来攻击你们。”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还在打趣自己，“没关系的，多亏了我变成猴子，身上的毛厚。”
　　沈亦对苏承望刚才下意识的反应记得很清楚。
　　他把沈亦推进蛛网最里面，最安全的地方。
　　虽说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师父，可在危险来临最紧迫的情况下，除了对待自己最重要的人，所有人下意识的行为都是自保。
　　所以……在苏承望心里，那个小玖到底有多重要，才会让他连外貌相像的沈亦也会下意识的保护？
　　没来得及纠结，五十弦琴的下一波攻击又来了。
　　第二根琴弦在波动中断裂。
　　这次的震动音调比上一次更高一些，随着音波一阵龙卷狂风猛烈袭来，枯树上的丝网都被刮得四处飘散，挂在树梢的巨大茧蛹也颤颤巍巍的晃。
　　站在空地中央毫无遮蔽的四人更是无法阻挡狂风的袭击。
　　王天振、雷虎和苏承望好在都有身体素质的优化加成，雷虎因为承袭了沙僧的身体异能，对风和水都有一定的抵抗力，王天振因为本身体重比较大，再加上猪八戒的优化加成，站的也比较稳。
　　两人尽可能挡在苏承望和沈亦身前，苏承望还能勉强站稳，沈亦简直就跟个风筝一样，要不是雷虎和王天振一人拉住他一条胳膊，估计他已经被吹上天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几乎可以和台风媲美的龙卷风才结束。
　　四个人被吹得脑袋都懵了，然而还没缓多久，第三根琴弦又断了。
　　王天振哭丧着脸：“还来？”
　　这次来的不是风雨，也不是蜜蜂，几人只觉得周围好像织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丝网。
　　就像走在年久失修的破旧房间里，一个不注意被墙角的蛛丝糊了一脸一样。
　　那些丝看不到摸不着，只觉得皮肤上黏黏糊糊一层，怎么也撕脱不开。
　　雷虎和王天振被惊得四处乱窜，然而他们跑的越凶，那丝网织结的速度就越快。
　　两人身前很快形成了一道白色的薄茧，将他们分别罩了起来。
　　苏承望连忙大喊：“别跑了，停下！”
　　已经来不及了。
　　雷虎从裤腿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试图割破已经形成的茧。
　　可这些丝虽然摸着柔软，其实柔韧无比，利器根本无法损害其一分一毫。
　　不论雷虎怎么用力挥舞匕首，他们身前的丝都没有半点要破裂的迹象。
　　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的沈亦和苏承望身上暂时还没有形成蚕茧。
　　雷虎和王天振发现他们几乎已经没有办法逃脱，心情绝望：“就算原地不动，这茧也会完全将我们裹住！”
　　说着他指着琴弦处已经断裂三根的缺口：“你们俩先逃吧！”
　　雷虎对沈亦和苏承望道：“我们俩就算勉强移动到出口那里，恐怕也会完全变成跟挂在树枝上的那些一样的巨大蚕茧，那么小的缝根本钻不出去！”
　　“但你们不一样！你们俩现在跑过去，兴许还能从琴弦断裂的缝里钻出去！”
　　琴弦阻挡之后的地方隐是与这边完全不同的鸟语花香。
　　尽管这种危险的环境让他们不得不提高警惕，后面或许会出现更危险的状况，可人总是忍不住把生的希望寄托在未来。
　　那个有着出口的地方。
　　琴弦断裂了靠下方的三根。
　　三根琴弦中间大概形成了三四十公分的一道缺口。
　　如果沈亦和苏承望的运气好，或许能挤着钻出去。
　　可沈亦实在不想就这样弃两人于不顾。
　　军人出身的雷虎作战经验丰富，在取舍方面也更加果断，他认真地劝说沈亦：“沈亦，你在团队中是师父的身份，我们所有人的任务都是保护你。”
　　“所以你必须要保持头脑清醒！”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我们谁也找不到逃脱的方法，”雷虎道，“但是只要你们从这里钻出去，找到收复《锦瑟》这首诗的机会，或许我们就能得救！”
　　“蚕茧内氧气稀薄，如果你不加快速度，我和二师兄会被闷死在茧里！”
　　雷虎的目光果敢又坚毅，沈亦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最可靠的军人的影子。
　　他们这些普通玩家根本不知道无限世界循环的事情。
　　这一刻的放弃就意味着他们早就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连他们都不怕，他这个已经知道大家能无限复活的人还怕什么？
　　于是沈亦连忙拉着苏承望往琴弦缝隙缺口处跑，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及其肯定地传递到雷虎和王天振耳中：“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淘汰的！”
　　好在琴弦有弹性，沈亦和苏承望掰开已经断裂了三条弦的缝隙，奋力钻了过去。
　　越过琴弦的屏障之外，就像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里阳光明媚，树木葱郁，地面上还有许多野花，蝴蝶在花丛之间挥着翅膀。
　　在不远处有一处碧蓝色的湖泊，阳光在湖面上折射出一道道金色光芒。
　　那片湖实在是太显眼了。
　　两人无法确定接下来到底会遇见什么，只能试探着先往湖边靠近。
　　湖水清澈，湖边的草地芳香柔软，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两人从琴弦那边钻过来，虽说没有被蚕茧完全裹住，身上也粘了不少丝网，黏黏腻腻的非常难受。
　　沈亦蹲在湖边，刚撩起一捧水准备洗把脸，湖水就像对他产生了某种感知似的，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猛地卷起一道滔天的大浪，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卷了进去。
　　冰冷的湖水顺着鼻腔灌进去，浪涛翻卷很快将二人带入湖底。
　　湖底的水仿佛被什么隐形的屏障隔绝掉了，沈亦一边呛咳着胸腔里的水，一边观察四周情况。
　　到处都是礁石和水草，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背后，沈亦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连忙拍了拍身旁的苏承望：“你快看那里……”
　　苏承望刚抬起头，巨石背后的那人已经转过脸来。
　　他没有头发，头上长着类似于鱼鳍的东西，皮肤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鱼鳞，最重要的是……他长着一条长长的鱼尾。
　　鲛人。
　　那鲛人迅速游了过来，戳破隔水的屏障，鱼尾化作双-腿来到两人面前。
　　他没有瞳孔，双眼是一片白，空洞地望着两人，轻声笑道：“来寻蝴蝶谷谷主的？”
　　沈亦不知道他说的蝴蝶谷谷主是谁，但回想起之前江衍被两个蝴蝶人抓走的情形，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所谓的谷主派人来的。
　　苏承望警惕地问：“你知道怎样能找到蝴蝶谷谷主吗？”
　　鲛人轻轻勾了勾唇，惨白的双瞳中终于泛起一点朦朦胧胧的黑色，两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滚落。
　　原本空洞的双眸中出现漆黑幽深的瞳孔，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般的，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的两人。
　　而刚刚因为蜕变而滚落的两滴泪，居然瞬间变成了两颗弹珠大小的珍珠。
　　苏承望和沈亦异口同声道：“沧海月明珠有泪？！”
　　鲛人勾了勾唇：“很聪明嘛。”
　　“如果想要找蝴蝶谷主拿到《锦瑟》这首诗，就得先过我这关。”
　　沈亦望着他黝黑的瞳孔：“你这关怎么过？”
　　“很简单。”鲛人游鱼般滑到两人身侧，身上带着淡淡的鱼腥味，可那双眼睛却像是能蛊惑人心一般，要让二人做出心甘情愿的选择，“献祭。”
　　“一个人献祭，另一个人就能离开这里，去往蝴蝶谷。”
　　苏承望和沈亦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说：“我来。”
　　鲛人挑了挑眉，看好戏似的望着两人。
　　沈亦蹙着眉：“苏先生，你真的没必要这样的。”
　　“我不是程玖，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所以你也不必把我当做他……”
　　沈亦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承望笑着打断了。
　　“我知道你不是小玖。”苏承望轻轻垂眸，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可天底下绝不会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还长得这么相似。”
　　“你的身上一定有你自己都不了解的秘密。”
　　“更何况……”苏承望道，“我们其他人的任务都是保护你。”
　　“如果你淘汰了，我们所有人的任务不就都失败了吗？”
　　“可是……”
　　沈亦还没来得及反驳，那边的鲛人就打断了两人：“好啦。”
　　“谁来献祭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鲛人耳侧的鱼鳍缓缓耸动着，他在两人身边来回游走，手中举着那两颗珍珠，最终靠近沈亦那边的珍珠倏地亮了起来，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就你吧。”
　　鲛人双眸微阖，悠扬诡异的歌声从他喉中缓缓传出，像是在对沈亦做出某种预言一般：“九梦九泪，九死一生，天道之任，循环往矣——”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从他口中吐出，鲛人倏地睁大眼睛，有些惊恐地望着沈亦：“是你，你……”
　　他连连后退，抬手一挥，一个漩涡状的巨大出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道巨大的推力将两人送到出口处，沈亦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鲛人在那头道：“不用献祭了，你不能被献祭！”
　　湖底迷宫瞬间在身后消失，沈亦二人终于来到了花卉丛生的蝴蝶谷。
　　怎么就不献祭了？
　　鲛人唱的那句：九梦九泪，九死一生，天道之任，循环往矣……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亦总觉得有点诡异，可实在想不通鲛人临时放了他们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苏承望若有所思地盯着沈亦的脸，似乎刚刚发生的离奇事件并没有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只是随口催促他：“快走吧。”
　　“这里这么多蝴蝶，应该就是蝴蝶谷了。”
　　沈亦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不同种类，或大或小五颜六色的蝴蝶。
　　它们在各种散发着芬芳的花朵之间翩翩起舞，时而成群结队，时而四散分开，像是在给两人引路一样，将他们带到了花谷深处。
　　那里有一片紫藤，紫藤花下有一只至少一米多宽的大蝴蝶。
　　这恐怕是两人见过的最大、最漂亮的蝴蝶了。
　　它周身都是淡紫的颜色，两条触须长而翘，就像女子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
　　它翅膀上的花纹更是美丽且奇特，像是紫色的云朵，又像紫藤花丛丛簇簇在它的翅膀上留下烙印一般，翅膀轻轻扇动，竟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是紫藤的香味，还是蝴蝶的本身的芬芳。
　　在这么美妙的花谷中，紫藤花藤背后居然有两棵巨大的桑树，桑树上还结了些桑葚果，倒是和整个蝴蝶谷的氛围不太搭配。
　　周围那些小蝴蝶们似乎能说话，此时正发出悉悉索索地讨论声：
　　“好美啊！”
　　“紫蝶果然是蝴蝶谷最漂亮的蝴蝶！”
　　“太漂亮了，我好想变得跟它一样美……”
　　那只被称为紫蝶的大蝴蝶似乎对这种夸赞十分受用，骄傲地抖了抖触须，发出人声：“你们两个是谁？”
　　“你就是蝴蝶谷主吗？美丽的蝴蝶大人。”沈亦低下头拍马屁。
　　紫蝶听了果然高兴：“我虽然很美，但并不是蝴蝶谷主。”
　　“你们找谷主做什么？”
　　“我们有两个同伴被蚕茧裹住了。”沈亦道，“还有一个同伴被两只蝴蝶带走，至今还没有消息。”
　　“你说的是这两只茧吗？”两只巨大的茧从紫藤上方吊下来，茧里的人还活着，正在疯狂的踢打着茧壁。
　　“雷虎！王天振！”沈亦喊了一声。
　　两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知道在蚕茧里面呜呜地说着什么，根本听不清。
　　沈亦连忙道：“蝴蝶大人，请你快点把我的同伴从蚕茧里放出来！”
　　“我只纠正你一次。”紫蝶声音冷了下来，“这不是蚕茧，是蝶茧。”
　　“顺便，我需要进食了，不但不会放了他们俩……还要连你们一起吃。”
　　紫蝶挥舞翅膀，周围瞬间起了风，似乎是在驱赶其他的彩蝶。
　　沈亦听到那些小蝴蝶们的声音：
　　“紫蝶要吃东西了，我们快走吧！”
　　“好奇怪哦它每次吃东西都不让我们看……”
　　“算啦它那么美，就听它的好了……”
　　为什么紫蝶进食的时候不允许其他蝴蝶观摩？
　　直到所有蝴蝶全部离开之后，两人面前的巨大紫蝶这才拼命挥舞翅膀从紫藤花架上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它的翅膀明明很大，却看起来很笨重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刚刚还极致美丽的巨大紫蝶突然发生了一系列变化。
　　它翅膀上的紫色缓缓退去，硕大的翅膀被短小的灰白色羽翅替代，轻盈纤细的身体也变得粗短肥硕，它居然从一只美丽的紫色蝴蝶……变成了一只灰白色的大扑棱蛾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惊讶的目光，紫蝶气急败坏地朝两人扑过来：“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作为食物也要嘲笑我丑吗？！我这就吃了你们——”
　　“等等！”苏承望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我有个问题，想在临死之前知道。”
　　“你把自己伪装成漂亮的蝴蝶，是因为《锦瑟》吗？”
　　大蛾子幽怨地说：“是我偷走的这首诗又怎样？”
　　“它们蝴蝶不但长得漂亮，还有这么多美丽的诗歌歌颂它们，可我却只能永远躲在暗处，遇到光亮扑上去时，还要担心会不会被人类打死……”
　　“幸好我得到了这首诗！我才能得到蝴蝶漂亮的外衣，虽然每天都得吃人维持外貌，进食的时候还必须恢复原状……”
　　苏承望轻笑道：“谁说你本来的样子丑陋了？”
　　大蛾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属于你的东西才叫【偷】，《锦瑟》不属于你，但如果……有这样一首本来就是写给你的诗呢？”
　　大蛾子怔怔道：“我也有……属于我的诗？”
　　沈亦望着紫藤花后面两棵巨大的桑树，终于明白了。
　　它不是普通的蛾子，而是蚕蛾。
　　“蝴蝶的确美，可它的美却是短暂的，无法保存的。”沈亦道，“但你不一样，你们蚕留下的蚕丝可以保存很多年，可以做成美丽的丝绸，这些东西在人类世界可是最昂贵的衣料呢。”
　　“有谁敢否认你们蚕的美丽？”
　　“况且，李商隐写给你的诗好像更出名呢。”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沈亦轻声道：“把偷的东西还回来，拿走本来属于你的诗吧……”
　　“你本来就很美，何须伪装呢？”
　　大蚕蛾肥硕的身体轻轻抖动着，一双小翅膀呼扇着，看起来十分可爱。
　　它喃喃地念叨着那首本来属于它的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属于我的诗……”
　　随着它念诗的声音，一道金色的卷轴从天而降，而卷轴上恰好就是那首被蚕蛾偷走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蚕蛾还回了《锦瑟》之后，它的身体也随之缩小，变成了正常蚕蛾的大小。
　　被吊在紫藤树上的雷虎和王天振身上的蚕茧也消失了，两人晕晕乎乎地来到沈亦面前。
　　唯独……江衍不在。
　　蚕蛾飞过来，小心地落在沈亦肩膀上：“你的队友我还给你了。”
　　“这蝴蝶谷的确因我而存在，不过……谷主却不是我。你要找的另一个人，应该在那位谷主那里……”
　　蚕蛾越飞越高，逐渐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
　　而顺着它消失的方向，四人发现了一条曲径小路，似乎通往一处幽静的花园。
　　沈亦几人连忙顺着小路往过走。
　　小路越走越开阔，直到一处精致的小凉亭出现在几人面前。
　　那两个带走江衍的长着蝴蝶翅膀的少女正守在凉亭边，看到几人过来，明显有些紧张：“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凉亭四周飘荡着红色的纱幔，还隐隐传来一股……二十一世纪青年人最熟悉的饭味。
　　王天振疑惑道：“是谁在煮……”
　　他话音还没落，凉亭里就传来女子有些愠怒的声音：“这就是你从系统里换的，你唯一会做的饭？！”
　　纱幔飘起，四人终于看到了凉亭内的景象。
　　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正环着手臂在灶台边嗅闻着，而江衍同学……
　　此时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捏着康帅傅的红色包装袋，眼神局促地朝沈亦的方向看过来。
　　满脸只写着三个字：救救我。


第四十一章 
　　江衍居然被漂亮小姐姐胁迫着煮泡面。
　　这一幕不止是沈亦觉得震惊, 连王天振几人都反应不过来了：“她们这是放着做饭超好吃的沈大厨不请，特地把衍神抓来煮泡面吗？”
　　“口味这么重？”
　　听到他的这番话，两只小蝴蝶这才明白自己应该是抓错人了。
　　两人焦急地扑闪着翅膀, 连忙求救似的看了杨玉环一眼。
　　贵妃娘娘倒也没生气，招呼沈亦过来：“你才是会做饭的那个？”
　　沈亦点点头, 杨玉环的穿着打扮让他很快将面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人跟历史上最著名的美人画上等号。
　　他试探着问：“您是贵妃娘娘？”
　　杨玉环垂眸笑道：“早就没有杨贵妃了，现在的杨玉环是蝴蝶谷谷主。”
　　沈亦的出现算是彻底解救了江衍, 杨玉环也大人有大量地放了他一马。
　　她半靠在软塌上，迷蒙着美目：“找你来呢，主要是想让你给我的猫儿做做饭。”
　　杨玉环忧愁地说：“它最近不好好吃饭，总觉得食物不够可口。”
　　“喵——”
　　猫咪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几人这才发现凉亭角落的长椅上卧着一只橘猫, 它四脚朝天舒服地躺着, 旁边还有侍女给它剥荔枝, 一口一个，吃的十分餍足。
　　最重要的是……十橘九胖。
　　这只橘猫脑袋只有拳头大, 四肢也不那么粗壮，倒是身上肉乎乎的一大坨, 躺在长椅上就跟一大块烧焦的吐司似的。
　　它轻蔑地瞥了沈亦一眼, 似乎在质疑他到底能不能做出好吃的猫饭。
　　王天振震惊地下巴都要掉了：“我猜这只猫已经五分钟没有吃饭了。”
　　“快救救它吧沈大厨。”
　　沈亦：……
　　沈亦虽然是个挺厉害的厨师, 但他这么多年一直致力于研究人类食品, 不懂猫猫狗狗的要怎么养。
　　好像小动物们不能吃的太油太咸，太甜的也不太行？现代的猫咪们似乎都吃的是猫粮和罐头啊。
　　他为难地说：“猫吃什么我真的不太了解……”
　　杨玉环无所谓地摆摆手：“人吃的它都吃，它不是一般的猫。”
　　也对, 一般的猫也不会是这种体型。
　　见沈亦还在犹豫, 一旁的蝴蝶侍女提示道：“谷主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如果你们能让谷主高兴, 你们要的东西自然能拿到手。”
　　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李商隐最后一首诗《马嵬》。
　　《马嵬》写的就是杨贵妃的事迹，所以诗肯定是在她手里的。
　　既然如此，把杨玉环的猫伺候好，杨玉环就开心，开心了就会把诗给他们……倒算是几人这一路以来遇到的最简单的任务了。
　　沈亦点点头，只好恭敬地问：“不知道猫儿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食物？有什么忌口的吗？”
　　猫咪懒洋洋地喵了一声，杨玉环立刻答道：“它想吃点甜的。”
　　沈亦脑海里的菜谱轮换了一圈，才勉强选了一道布丁给猫咪作为甜品食用。
　　这东西还算保险，以前也见过朋友家的猫咪吃布丁。
　　虽说杨玉环表示自己的猫不是一般猫，可万一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拉肚子或者生病，他们肯定就拿不到《马嵬》了。
　　杨玉环这里食材充足，沈亦只从系统里兑换了一点辅料，在众目睽睽之下捣鼓了半天，两盘可口诱人的布丁就装盘了。
　　一块是芒果布丁，布丁被猫咪模具做成了猫爪爪的形状，橙黄色的布丁Q弹的抖动着，用叉子轻轻戳一下，还能闻到芒果清新的香味。
　　另一块是牛奶布丁，颜色奶白奶白的，和芒果布丁不同的是味道更加浓郁，甜甜的奶味很快引得小橘猫留着口水喵喵直叫。
　　它盯着两块布丁不停地舔舌头，眼睛直勾勾的冒精光。
　　一旁的蝴蝶侍从连忙用小勺舀了一块送进猫咪嘴里，它一口叼住，吃的很香，耳朵都幸福地并起来，喉咙里还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没一会儿两盘布丁就被它解决干净了。
　　想到杨玉环还没动勺子，沈亦正准备再做两份，就听到橘猫又喵喵了两声，爪爪还拨弄着一旁圆滚滚的荔枝。
　　杨玉环立刻问：“这布丁能做成荔枝口味的吗？”
　　行吧。
　　于是沈亦忙活了一下午，荔枝味、葡萄味、苹果味几乎所有口味的布丁都做了个遍，全部都进了橘猫的肚子。
　　连杨玉环本人都没能吃上一口。
　　好在贵妃并不在乎这些细节，猫咪高兴她就高兴，立刻差人给沈亦几人安排了厢房，还特地嘱咐道：“明天早上给猫咪做鱼排饭。”
　　敢情这是让他们常住在这儿了？
　　住几天倒也无妨。
　　这个副本的任务一直节奏紧促，几人都过得很累，能有这样一个处处都是鸟语花香，还有蝴蝶仙子伺候着的蝴蝶谷住，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作为大厨的沈亦被安排在谷主房间西边最豪华的院子，江衍几人就住在他隔壁。
　　他做了一下午布丁，身心俱疲，很快就躺在屋里舒适的软塌上睡着了。
　　在这么美丽的蝴蝶谷睡了一觉，梦却不是美梦。
　　他梦到了在进入蝴蝶谷之前，上一个关卡里遇到的那条鲛人。
　　鲛人口中唱着他听不懂的歌谣，那声音就像是某种会影响人神智的魔咒，沈亦很快就觉得自己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爆炸出来一样。
　　鲛人一边唱一边哭，晶莹的泪化作九颗珍珠，它幽幽的游到沈亦面前，目光中带着怜悯：“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手指轻轻转动，九颗珍珠就像转轮一样在沈亦面前旋转。
　　“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他示意沈亦，“选一个看看吧。”
　　沈亦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最近的一颗珍珠，下一刻，就仿佛置身在海底漩涡一般，被扯进了某个真实的梦境里。
　　与其说是梦境，倒更像是一场电影。
　　他站在屏幕背后，看着幕布里的人忙忙碌碌。
　　主角似乎是一名消防员。
　　他正在火海中穿梭，而着火的地方是全市最大的图书馆。
　　这里储藏了许多绝版书籍，可一场大火不但会让这些书籍即将毁之一旦，图书馆里的人也很有可能葬身火海。
　　这位消防员应该是这个消防队的队长，他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人都给我救出来！”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他：“可是队长，图书馆长说三楼有一批很重要的书籍……”
　　“书重要还是人重要？！”队长斩钉截铁地说，“在人命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
　　结果不算太遗憾。
　　图书馆的大火没有引起大规模的人员伤亡，只有少数几个人受了轻伤。
　　但整座图书馆的藏书毁掉了三分之二，包括馆长认为最重要的那部分古籍。
　　消防队长站在楼下，正紧张地望着最高楼层的地方。
　　很快有一个同样穿着消防服的人从楼顶的滑索上滑下来，直到那人安全落地，队长才连忙迎上去：“没事吧？”
　　“没事儿，我好得很呢。”那人摘掉帽子，揉擦了一下脸上的黑灰，一张和沈亦一模一样的脸露出来，笑容灿烂。
　　“队长，我看那个老馆长真的很伤心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老馆长正跪在废墟前痛哭着，最后干脆哭的昏了过去。
　　消防队长叹了口气：“可能那些书真的对他很重要吧。”
　　那个和沈亦长得一模一样的消防员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队长，要是我死了，你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得哭晕过去？”
　　队长气急败坏地拍着他的脑袋：“别胡说！”
　　画面一转。
　　又是一场火灾。
　　消防员们进进出出，消防队长仍和每次出任务一样，即使他的营救任务结束，也会一直守在火场等待其他队友安全归队。
　　一个个进入火场的队员们都从滑索上滑下来，唯独少了那个人。
　　那个和沈亦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轰隆——
　　木质结构的楼体在大火焚烧下轰然倒塌，所有人的心都抽了起来，知道那人一定凶多吉少了。
　　消防队长却像发疯了一样往塌掉的房子里冲：“陆奇！陆奇——”
　　其他人都拉着队长不让他走，因为已经塌陷的火场就是死神的修罗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陆奇已经牺牲，他们怎么可能让队长也跟去送命？
　　陆奇——
　　在队长沙哑的嘶吼中，画面再次转换。
　　这次是在一间阴暗的、充满烟味的房间里。
　　屋里极乱，沙发上堆满了脏衣服，坐在沙发上的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却仍然能看出是曾经那个英勇的消防队长。
　　他一手夹着烟，桌上放满了歪歪扭扭的啤酒罐，喝完最后一口酒，他终于瞳孔放大，倒在了地上。
　　而他手中却始终紧紧握着一张和陆奇的合照……
　　沈亦猛地惊醒。
　　他满头都是汗，桌上的灯芯还燃着，似乎并没有睡多久。
　　可梦里的内容却真实的可怕。
　　那个陆奇是谁？为什么会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加上程玖，已经有两个人跟他长得一样了，这绝不是巧合……
　　还有那条鲛人，他似乎知道很多东西，而沈亦自己又好像对很多本该知晓的事情毫不知情。
　　他猛然想起鲛人在上一个关卡留给他的唱词：九梦九泪，九死一生，天道之任，循环往矣……
　　为什么“九”这个数字出现的这么频繁？
　　而梦中鲛人让他选择的珍珠也是九颗？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还有最后一句——
　　循环往矣。
　　循环，和人们在无限世界中循环是否有关？
　　还是说……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场循环？
　　沈亦突然想起自己在鬼界时遇到的支线副本。
　　现在想想那个副本十分突兀，就好像在刻意安排他和过去的江衍相遇一样。
　　这么说来，其实他和江衍的接触也是个循环。
　　沈亦越想头越痛，疑点太多，他的脑袋也明显不够用，他决定还是去找江衍，准备把这乱七八糟一团乱的事情都告诉他。
　　另一边。
　　苏承望找到江衍，把鲛人对沈亦的唱词告诉他。
　　“那个鲛人关卡是需要献祭的，但在看到沈亦之后，鲛人十分惊恐地放了我们。”苏承望道，“能让NPC都惧怕的人，你猜他会是谁？”
　　江衍垂眸不语。
　　苏承望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想让你清醒一点，但我自己还不是一样。”
　　“明知道沈亦不是小玖，可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我的脑袋里就像被植入了某种程序一样，会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下意识保护他，明知道他身上绝对隐藏着某种危险的秘密，却仍然忍不住把他规划到好人阵营里。”
　　“江衍，你还不明白吗。”苏承望看着江衍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和小玖的相遇，你和沈亦的相识，终究会是一样的结果。”
　　“有人安排好的，在我们深陷其中的时候……那只大手就会把他夺走。”
　　“就是为了看着我们痛不欲生。”
　　江衍抬起头，目光冷冷：“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做？”
　　“在还没有弥足深陷的时候杀了他？”
　　苏承望看着江衍冷峻的表情就明白了，什么“还没有弥足深陷”，他恐怕早就陷进去了。
　　江衍是何等人物？
　　曾经的他坐拥整个华-国最大的电子游戏公司，他白手起家，从一个只有十多人的游戏团队做起。
　　他杀伐果决，不但是一个优秀的游戏开发者，更是一个兵不血刃的冷血商人。
　　他绝对理性，不近人情，多少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都知道这个人没有任何攻破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这种危险到随时要命的游戏里，情绪被沈亦牵动。
　　如果沈亦和程玖都是棋子的话，那背后下棋的那个人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
　　苏承望叹了口气，他知道江衍做不到，他自己也做不到。
　　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沈亦能把我唤醒绝不是偶然。”苏承望道，“如果背后真的有人操控，你信不信……就算我死了，还会重新出现在你们身边？”
　　苏承望拉起江衍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轻笑道：“反正我们谁也舍不得让沈亦死，既然淘汰了也死不了，只是换个世界重新生活，你不如试试？”
　　“杀了我。”
　　当当当——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门外的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沈亦满肚子的话要跟江衍讲，结果一开门就看到江衍的手爱-抚在苏承望的脖子上，苏承望本人还目光迷离，就好像……
　　“打扰了。”沈亦定了定神，往后退了一步，退出门外，“那我走？”


第四十二章 
　　虽说万物皆可CP, 可沈亦总觉得江衍和苏承望的CP怪怪的。
　　不过别人的感情生活也轮不到他来过问，沈亦还是决定做个懂事的队友。
　　就在他正准备关门离开的时候，那边的江衍已经黑着脸拿开放在苏承望脖子上的手，语气不怎么愉快地说：“你出去。”
　　沈亦点点头, 连忙道：“我这就走……”
　　“不是说你。”江衍打断他的话, 嫌弃地看着面前的苏承望, “我说的是你, 出去。”
　　苏承望：？？？
　　行吧。
　　苏承望耸了耸肩, 来到门口：“小亦，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沈亦讪讪点头：“对对……”
　　谁能想到在副本里这么疲惫的情况下，你俩还能有这种兴致呢……
　　“好了, 进去吧。”苏承望推了他一把，来到门外准备合上门, “他肯定有话要对你说。”
　　“虽然……我不怎么想让你们俩独处。”
　　啧，嫉妒心还挺强。
　　说好的满脑子只有小玖呢, 变心变得真快……
　　在沈亦满肚子的唏嘘中，苏承望关上门走了。
　　只剩江衍脸色不怎么自然地站在煤油灯下, 灯光忽明忽暗，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沈亦调整了一下心情，作为享有共同秘密的队友来说，他还是得尽快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江衍。
　　于是他来到桌旁, 拉出椅子坐下，把自己在梦中看到的景象说了出来。
　　江衍听完果然眉头紧锁：“你是说……你在梦里看到了另外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对。”沈亦点点头, “很奇怪, 为什么偏偏只有我会做这种梦？”
　　“梦其实是人潜意识的一种调动。”
　　江衍注视着沈亦的眼睛, 顿了顿：“我记得你之前告诉过我, 你说你记忆里很好, 但大多情况都是短效记忆，时间长的东西反而记不住。就像在脑袋里装了一个隐藏文件夹，有些记忆就像被锁定了一样。”
　　“那么关于陆奇的梦，有没有可能是你被隐藏的一段记忆？”
　　“不会吧……”沈亦摇头道，“如果有这么一大段经历被隐藏了，那我这个人的人生经验是不是也太丰富了？”
　　“更何况陆奇已经死了，如果照你这个说法，程玖难道也是我的隐藏记忆？”
　　江衍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沈亦不由得有点自我怀疑，该不会……陆奇和程玖真的都是他吧？
　　难道他是个多重人格的海王，到处拈花惹草？
　　沈亦觉得自己多年来正直佛系的三好青年世界观就要坍塌了。
　　江衍倒没有陷入和他一样的纠结中。
　　他也怀疑过多重人格存在的可能性，毕竟这是最合理的一个解释了。
　　可陆奇和程玖两个人的死亡是不争事实，如果是多重人格，那沈亦怎么可能在死亡之后还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绝不是同一个人。
　　沈亦只是沈亦。
　　这一点倒是让江衍松了口气，可沈亦下一个话题让他好不容易放回肚子里的心又被悬了起来。
　　“对了，还有你说你在之前的无限世界第一次见到我的事情。”沈亦试探着问，“在那个副本里，我是不是一个娶了你的纨绔少爷？”
　　江衍心里咯噔一下。
　　他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沈亦一拍大-腿，把自己在鬼界遇到支线副本的事情告诉他，还懊恼地分析：“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
　　“那个支线副本出现的太刻意了，就像故意安排我去……攻略过去的你一样。”
　　沈亦说的没错。
　　如果不是初遇时沈亦对他无条件的保护和付出，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死在火场里，或许江衍根本不会对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队友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更不会在再次相遇时……那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我觉得咱俩的相遇才更像一个循环。”沈亦挠了挠头，十分不解地说，“如果背后真的有人操纵的话，他到底图什么啊？”
　　图什么？
　　江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早就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
　　苏承望和程玖的结局，那个消防队长和陆奇的结局，以及……他和沈亦的结局。
　　正如苏承望所说，背后那个人希望这一切都以悲剧收尾。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沈亦会和程玖和陆奇一样陷入危险中，可如果真的有人操控他们的命运，江衍越害怕越担心，这一天就会来的越快。
　　毕竟那个人最想看到的就是他们痛不欲生的样子。
　　他是个绝对理性的人，但也是个不怕输的人。
　　“不管他图什么，至少我不后悔和你相遇。”江衍问道，“还是说你后悔了？”
　　“怎么可能！”沈亦摆摆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我们俩配合闯关，简直所向披靡，有什么可后悔的？”
　　江衍不怎么愉快的心情终于在听到沈亦的肯定回答后放松了点。
　　谁知道这人脑袋九曲回肠，还尽往某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想：“那我先走了？要不要帮你……把苏承望叫回来？”
　　江衍：……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江衍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关上他的脑洞，“我对他那种类型的没兴趣……”
　　沈亦气愤地说：“那就是他故意勾-引你？”
　　“你放心吧。”沈亦护花使者似的拍拍江衍的肩膀，“毕竟咱俩这么默契的队友情谊，我不会让苏承望这个渣男得逞的。”
　　“我帮你看着他点儿！”
　　江衍：？？？
　　-
　　接下来几天，蝴蝶谷谷主杨玉环并没有给几人提出更高难度的任务，只是让沈亦每天变着花样的给橘猫做饭吃。
　　几顿吃下来，这只胖橘变得更胖了。
　　反倒是杨玉环的表现有点奇怪。
　　总让人觉得这只猫好像并不是她的宠物，而是她的祖宗一样。
　　万事都以猫咪为先，侍女们伺候更多的也是猫咪。
　　王天振在蝴蝶谷呆的很舒坦，觉得沈亦几人的怀疑纯属自寻烦恼：“哪个养猫的不是把自家猫咪当主子伺候着？这就叫猫奴嘛，贵妃娘娘肯定也不例外……”
　　沈亦摇摇头，觉得事情有点可疑：“还是不太对，杨玉环从来没有提出过她想吃什么东西，菜谱都是按照猫咪的口味定制的。”
　　雷虎也很赞同沈亦的看法：“你们没发现吗，伺候猫咪的侍女，比伺候杨玉环的还多。”
　　江衍望着不远处的胖橘。
　　它正躺在花架下晒太阳，肚皮朝天摆了个大字，旁边还有两个蝴蝶侍女给它扇扇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衍眯了眯眼，“杨玉环并不是杨玉环？”
　　当天下午。
　　沈亦做了两杯解暑的绿豆冰沙，杨玉环还是照常让人把两杯都拿给猫咪。
　　“等等。”沈亦笑着阻拦送冰沙的侍女，“谷主是觉得我做的东西不合口味吗？”
　　“这么多天从来没有见到您吃过任何我做的饭，所有人的精力都在那只猫儿身上，就好像……那只猫才是蝴蝶谷的谷主似的。”
　　杨玉环表情一怔。
　　她连忙往橘猫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局促，但很快回过神来：“那就吃一杯吧。”
　　“省的你觉得我嫌弃你。”
　　一人一猫，各一杯绿豆冰沙。
　　看着他们完全吃干净，沈亦这才从怀里掏出一颗麦丽素一样的糖丸。
　　“谷主大人，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沈亦勾了勾唇，轻笑道，“我在绿豆冰沙里下了**，解药只有这一颗。”
　　杨玉环大惊：“你居然敢下**？！什么**！”
　　周围的蝴蝶侍从们纷纷朝沈亦飞过来，各个严阵以待，恨不得把他直接绑起来。
　　沈亦无所谓地耸耸肩，回头问不远处的几个队友：“**药是什么来头？”
　　江衍道：“从系统兑换的，无色无味无副作用，三分钟后就会安然的gameover。”
　　杨玉环把几人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可时间紧迫，如果他们真的下了**，三分钟之后就会**发。
　　最重要的是……解药只有这一颗。
　　她连忙冲过去把沈亦手里的药丸抢过来，递给一旁急得团团转的蝴蝶侍女们：“快！快给它吃！”
　　她们半刻也没有犹豫。
　　直接把解药送进了橘猫嘴里。
　　沈亦跟江衍几人对视一眼，结果显而易见。
　　“《马嵬》中的杨玉环应该是向往自由的。她想要摆脱被人当做宠物，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命运。可是变化成一只猫咪，躲在这里，就是自由吗？”沈亦缓缓踱步到橘猫身旁，蹲下身来跟她碧蓝的眼睛视线相对，“我说的对吗，贵妃娘娘？”
　　猫咪圆圆的瞳孔瞬间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竖线。
　　它舔了舔爪子，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哝声，突然用人类女子的声音道：“挺聪明嘛，居然发现了。”
　　猫咪伸了个懒腰，并没有变成人形，可它的神态却是慵懒高贵的：“所以那杯绿豆冰沙根本就没有**吧？”
　　“当然没有**，我怎么能违背厨师的职业守则呢。”沈亦笑了笑，“您能把《马嵬》这首诗还给我们了吗？”
　　橘猫站起来，轻盈地走着猫步：“给了你们，我就又要变回原来那副模样了。”
　　不远处的杨玉环正毕恭毕敬的站着。
　　这副躯壳的容貌明明美-艳无比，却仿佛成了她的灾难。
　　她一辈子都没有自由。
　　所以才会想要躲在猫咪的躯壳里，至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您可能不知道，您的美在往后的几千年里，都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佳话，它并不应该成为你的负累。”沈亦道，“躲在猫咪的身体里就是自由了吗？”
　　“自由是自我意志的解放，是可以追逐自己喜爱的东西，是可以表达自己的喜好与憎恶。变成猫咪躲起来，我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自在，而是一种逃避。”
　　橘猫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看他：“小-嘴儿还挺能掰扯。”
　　“也罢，吃过好吃的，享受过自在的阳光，倒也算值得。”
　　它释然地望着远方：“属于杨玉环的盛唐早就结束了。”
　　“她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被那个曾经许她生生世世宠爱的人埋在了马嵬坡上。”
　　“多亏了李商隐的这首《马嵬》，才让我享受了这么一段快活的时光。”一道金光闪过，原本的杨玉环变成了一只普通的蝴蝶，而橘猫的身体则在光影中变换拉长，成了那个大唐最美的女人。
　　她抬手一挥，一道金色的卷轴从空中缓缓落下。
　　“即使再给她一次生命，她也不懂自由到底是什么。”杨玉环仰起头，慵懒地享受着最后一刻的阳光，“变成一只只会逃避的猫咪……大概就是她最想做的事情了吧。”
　　沈亦接住写着《马嵬》的金卷轴，眼前的杨玉环也随着金光的黯淡缓缓消失了。
　　她是一个人人艳羡被写进史书中的奇女子，却也是一个连自由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可怜人。
　　沈亦把三只写着《琵琶行》、《锦瑟》和《马嵬》的卷轴放在一起。
　　蝴蝶谷已经随着杨玉环的离去而消失，几人连忙带着找到的诗去寻白居易和李商隐。
　　那两人还在长乐坊下棋，见到几人并不意外。
　　“你们说想要什么来着？”白居易问，“要真金？”
　　沈亦把那块李杜留下的半月牙形金镶玉拿了出来：“应该还有这东西的另一半……”
　　白居易挑眉瞧了他一眼：“你确定要这个？”
　　李商隐哈哈大笑，从怀里把玉佩掏出来递给几人：“看事情不要仅看表象啊，年轻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亦连忙把两块玉佩合在一起，两只精致的金镶玉倒是严丝合缝地凑成了一个圆，只是系统通关的消息迟迟不来。
　　苏承望点开系统界面，把通关要则又读了一遍：“【几位是来自西天，前往东土大唐求取真金的师徒四人，请各位一起克服路途中的艰难险阻，找到前往大唐的路，拿到金子即可获胜。】”
　　“求取真金，这块金镶玉的玉佩是真金吗？”
　　王天振把玉佩拿过来，用牙齿咬了两口：“没问题，保证真金的。”
　　雷虎疑惑道：“会不会系统说的这个【真金】，并不是黄金？”
　　那会是什么？
　　这个真金难道是隐喻？
　　沈亦的怀里还揣着李杜离开之前，杜甫交给他们的一本诗集。
　　他抬手摸向诗集的位置，突然反应过来——
　　几乎同时的，江衍说出了他心里想的那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沈亦肯定地跟他对视一眼，连忙把诗集掏了出来。
　　起初杜甫交给他们的这本诗集中，第一页是李白的《蜀道难》，接下来几页是杜甫的诗，后面都是空白的。
　　而此时诗集的后面几页也已经出现了诗词内容，正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和李商隐的《锦瑟》与《马嵬》。
　　在沈亦摊开诗集的一瞬间，书页中顿时迸发出万道金光，在几人面前形成了一道金色盛唐的虚影。
　　就像幻灯片一样，金色的大唐建筑一帧一帧闪过，唐代诗人们以及那些闪闪发光的诗文才是属于大唐的“真金”。
　　叮——
　　【恭喜玩家江衍、沈亦、苏承望、雷虎、王天振通关东游记副本，积分奖励即将发放——】
　　一道熟悉的白光闪过，沈亦被传送回宿舍里。
　　看到坐在他身旁沙发上的江衍，沈亦这才想起来他当初是和江衍一起组队进入游戏副本的。
　　系统正在结算积分，这个关卡给了他们每人240个积分。
　　说起来沈亦自从进入这个游戏之后，完成副本任务、直播间观众打赏、再加上跟系统餐厅达成的线下直播任务，他居然已经攒了将近四千个积分了。
　　后来的几个关卡他一直没有打开直播间弹幕，但直播打赏一直是在进行中的。
　　他查询了一下打赏系统才发现，自己这将近四千个积分，竟然有一半都是直播打赏带来的。
　　而那位名叫8527的榜一土豪竟然足足贡献了1700分。
　　在现实生活中，对于这种土豪观众，往往主播都是要发福利的。
　　他也得想办法感谢感谢这位观众吧？
　　无限流世界应该没那么多规矩，要不邀请这位8527见个面？
　　思考了半天，沈亦才想起来问江衍：“中转站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是那种环境比较好，有休闲娱乐还可以吃饭的场所？”
　　江衍点点头：“有啊，怎么了？”
　　“就是……有一个人他对我很好，我能拿到这么多积分都是因为他，所以我想请他出去玩，再吃个饭好好感谢他一下。”沈亦不好意思把和粉丝线下见面这种事情说的太明显，有点难为情道，“你知道我该怎么约他吗？”
　　江衍心跳砰砰砰地加速起来。
　　对他很好，拿了那么多积分都和他有关……
　　这个人是谁显而易见。
　　江衍不自然地撇开眼，其实他也有想法邀请沈亦出去散散心的。
　　毕竟他现在积分快满了，不赶紧消耗一下的话，到了一万分就很有可能被传送到下一个无限世界中去。
　　他还不想那么早走。
　　刚刚他也在纠结怎么开口想沈亦发出邀请，没想到两人居然想到一块去了。
　　江衍弯了弯唇，提议道：“中转站有一处娱乐中心，里面有餐厅有酒吧，还有很多可以休闲娱乐的地方，很多积分富足的人都会定期去那里消费。如果我们……”
　　话还没说完，沈亦就激动地说：“还有这种好地方？”
　　于是他当着江衍的面点开系统界面，给8527发了消息：“8527你好，请问你这几天有空吗？为了感谢你在直播中对我的慷慨打赏，我想邀请你去娱乐中心度个假。”
　　江衍：？？？


第四十三章 
　　娱乐中心的酒吧里。
　　舞台上的歌手唱着舒缓醉人的民谣, 灯光昏暗迷醉，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卡座里聊天，和现实世界中的清吧没什么区别。
　　沈亦来到吧台前, 盯着水单看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服务生：“这里面哪一款……不含酒精啊？”
　　服务生指着水单最下方的那行小字：“蜜桃炸-弹是纯果汁, 没有任何酒精度数的。”
　　沈亦点点头, 痛快得点了这杯蜜桃炸-弹。
　　像他这种喝杯啤酒都能醉到桌子底下的人还是不要来酒吧轻易挑战的好, 更何况他一会儿还要跟榜一大佬8527见面呢。
　　没一会儿，水蜜桃果汁就端上来了。
　　沈亦尝了一口, 味道虽然没有很精致, 但也不算难喝。
　　“给我一杯蜜桃炸-弹。”
　　有人来到沈亦身边坐下, 点了和他同样的饮料。
　　他转过头就看到一张清隽秀气的年轻男人的脸。
　　那人笑容很温和，熟稔地跟他打招呼：“你好啊, 沈亦，我是8527。”
　　沈亦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神秘大佬来。
　　他跟沈亦身量差不多高，穿着白色的休闲衬衫, 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放松舒服的味道。
　　“你就是8527！”沈亦连忙站起来跟他握手，“你好啊！”
　　说着又嘱咐服务生：“他的那杯一起算我帐上！”
　　对待金主当然要秉持着最大的热情，更何况他今天是特地请金主来休闲度假的。
　　沈亦笑着问他：“怎么你也喝水蜜桃果汁？不喝酒吗？”
　　8527摆摆手，轻笑道：“我酒量特别差。”
　　“对了, ”他神色认真了点, 向沈亦做自我介绍, “我的真名叫沈诸，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你也姓沈？”诸多巧合让沈亦对沈诸心生好感，总觉得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没想到我们是本家啊, 太有缘分了！”
　　“今天约你出来主要就是想好好感谢你的, 在这里积分也不好挣，你居然向我打赏了那么多……”
　　沈诸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虽然我不算特别有钱，但也有五六千个积分了。”
　　“更何况……”他垂着眸，“我觉得呆在这里挺好的，也没想回去。”
　　沈亦知道循环的事情，明白这里的玩家们根本无法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可对于一个对此毫不知情的人，沈诸能抱有这种释然的情绪，或许真的是对现实生活没什么留恋了。
　　事情涉及对方的**，他也没打算继续问。
　　谁知道沈诸居然主动告诉他：“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我在那边也没什么亲人朋友，反正在哪里都是孤独的，这里反而让我觉得更自在。”
　　沈亦完全没想到对方的人生经历都跟自己这么相似。
　　察觉到对方明显的悲伤情绪，他连忙安慰道：“我父母也很早就不在世了，是小姨把我养大的。虽然我学生时代都是在寄宿学校度过的，但我还是很感激小姨一家人，他们就是我最亲的亲人。”
　　沈诸表情微微怔了一下。
　　他笑着问沈亦，似乎有点好奇：“你从小一直在寄宿学校上学，其实和小姨一家人接触应该也不算太多吧？他们或许并没有尽到家人的义务，你怎么会……”
　　“即使在寄宿学校也是要学费的啊。”沈亦喝了口果汁，手肘撑在桌子上，“而且如果没有小姨的话，我说不定早就饿死了呢。”
　　沈亦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学会乐观的和自己和解啊。虽然过去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但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能长大成人，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周末还时不时的能去小姨家蹭个饭，虽然到了她家还得我掌厨，他们做饭都太难吃了……”
　　……
　　酒吧角落的卡座里。
　　江衍坐在背光的阴影处，盯着吧台附近勾肩搭背的两人，有些不悦地招呼一旁的服务生：“他们两个喝的什么？”
　　他指着不远处的沈亦和沈诸。
　　“他们喝的蜜桃炸-弹。”服务生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您也要来一杯吗？”
　　行吧，还好没有第一次见网友就乱喝酒。
　　江衍心底一颗大石头算是放下了，这才反应过来服务生刚才问了他什么，皱眉道：“威士忌加冰。”
　　谁要喝水蜜桃这种小朋友才会喝的东西啊！
　　江衍一边盯梢那边独自来见网友的小朋友，一边在系统中注册了一个直播打赏的账号。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尽职尽责的主播，收到打赏非得请榜一喝酒吃饭，自己悄悄发财不好么……
　　沈亦拿了沈诸那么多积分打赏总觉得不踏实。
　　于是他在娱乐中心的主页上找了找适合两人游玩的休闲娱乐套餐，直接选择最贵的那个价值999积分的顶级双人至尊豪华休闲项目。
　　沈诸似乎想制止他，沈亦连忙大款似的跟他推搡，慷慨极了：“别客气，我来我来！说好的请你放松度假的！”
　　叮咚。
　　套餐选购成功，999积分瞬间划账。
　　沈诸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确定要玩这个？”
　　“买都买了！”沈亦豪气地跟服务生结了水蜜桃果汁的帐，然后往卫生间去，“我先去个洗手间，等我回来咱们在一起与娱乐中心的客服大厅啊。”
　　看着沈亦渐渐远去的背影，沈诸脸上的笑意终于淡了下来。
　　余光一撇，恰巧看到了卡座的那个人。
　　沈诸勾了勾唇，在系统留言板给沈亦留了条消息，转身离开酒吧。
　　酒吧门口处是一条灯红酒绿的长廊，长廊上人来人往，可沈诸在踏出大门的一瞬间，就仿佛进入哆啦A梦的传送门一样，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内。
　　这里被遮天蔽日的图书架环绕，书架上的藏书数以亿计。
　　巨大的图书室中间有一张办公桌，就像游戏服务区的总控室，是独立于外界的特殊空间。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身上的衣服、皮肤、五官甚至发型都如同摘下光膜面具一般，换了另一副模样。
　　露出本来模样的沈诸皮肤有些苍白，抿起唇时嘴角会出现一个浅浅的梨涡。
　　明明是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长相，却能一眼看出他们的不同。
　　他身上的那股阴郁感是遮不掉的。
　　沈诸拿起桌上的眼镜戴起来，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走向身后的书架处。
　　踩着一旁的长梯，他终于在高处找到了一本破旧相册。
　　相册里只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穿着高中校服的他与另一个男生的合照，两人都戴着厚厚的眼镜，一副书呆子像。
　　沈诸轻笑了下，他的近视是读书读出来的，旁边那个傻瓜……却是个近视眼的网瘾少年。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照片，像是不愿回忆般的，猛地翻页。
　　下一页，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与他的合照。
　　小姨站在中间，小姨夫站在左侧，还在上幼儿园的表弟站在两人中央，一家三口笑容十分灿烂。
　　他站在最右边，虽然已经尽可能让自己融入这张照片中了，可照片上的他笑容仍然十分勉强。
　　笑得格格不入，一点……也不像一家人。
　　他盯着中间那个女人的脸，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合上相册将其放进书架中，重新回到桌前的座位上。
　　面前是一张张全息屏幕，他刚刚回来的地方正是编号为8527的第八千五百二十七个世界。
　　他将8527号屏幕放大，恰巧看到了在卫生间隔间内捂着头痛哼的沈亦。
　　沈诸蹙了蹙眉，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他会想起来的。
　　-
　　沈亦刚在厕所放完水，还没来得及打开隔间的门，就觉得脑袋一阵发晕。
　　喝的明明是果汁啊，没有酒精也会醉吗？
　　没等他想清楚头晕的原因，脑袋里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开闸泄洪放出来一般，钻心的疼痛感和一帧帧碎片化的记忆一同袭来。
　　那是“隐藏文件夹”中的一部分，是他完全没有印象的全新记忆。
　　破旧的出租屋内。
　　一对年轻的夫妻不停争吵着，年幼的他手里捧着一本书，茫然地望着越吵越凶的两个人。
　　直到年轻的父亲说出过分的话：“谁让你那会儿非要生下他啊！谁让你不读书非要辍学跟我出来混社会呢！”
　　女人气急败坏地把桌上的东西都扔到地上，泄愤般的指着沈亦吼：“滚啊！都怪你！给我滚啊！”
　　年幼的沈亦抱紧怀里的书，默默来到门口昏暗的路灯下，刚刚父母的争吵似乎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他摊开书本，很快沉浸进去。
　　又是一段陌生的记忆。
　　他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被母亲扔到市中心离家最远的图书馆看书，直到傍晚图书馆打了烊，也没有人来接他。
　　其实他知道回家的路，但他也知道……他们大概是不想要他了。
　　直到那个后来让他叫小姨的年轻女人出现，拉着他的手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沈亦并没有回答。
　　接着一连几天，他经历了被送警局，被联系孤儿院种种之后，那个心软的女人还是没忍心把他送走，她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小亦，你以后就跟着我生活吧。”
　　“本来想让你叫我妈妈的，但我还没结婚……这样吧，你就叫我小姨？”
　　父母过世了，跟着小姨一起生活，这是小姨对外界其他所有人的说辞。
　　他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直到小姨到了结婚的年纪。
　　没有人愿意娶一个独自带孩子的女人，尽管她长得漂亮还知书达理。
　　看着小姨日日以泪洗面，跟家人争执不断，沈亦还是做了决定：“小姨，我想去寄宿学校上学。”
　　……
　　一帧帧画面碎片般拼凑在一起，直到头痛的状况慢慢减轻，那些记忆才被他理清归顺。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被父母抛弃过。
　　更不知道的是，小姨其实不是他亲小姨，他身上居然还存在着这么一段悲伤的过往。
　　整个记忆都是晦暗的。
　　虽然他看到的自己不悲不喜安静平和，可心底那股钝痛的忧伤，以及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还是清晰地充满了整个胸腔。
　　年幼时的回忆是灰色的，却不代表他现在仍然要用灰色的滤镜去感受它们。
　　沈亦用清水洗了把脸，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年轻帅气，是高级酒店的大厨师，就算进入了恐怖循环的无限流世界，还能一直保持幸运，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帮助他。
　　这些足以照亮他童年的黑暗了。
　　他笑了笑，镜子里的人立刻露出迷人的梨涡。
　　小时候不懂事，难过是正常的，现在回头看看，即使父母抛弃了他，可他却幸运的遇到了小姨啊。
　　是小姨给了他一个家，不是亲小姨又何妨，维系亲情的并不一定是血缘，而是爱啊。
　　沈亦揉了揉脸，刚刚的头痛感已经消失了。
　　虽然猛地想起一些童年记忆，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他还得赶紧报答榜一大佬沈诸呢，可不能让他在吧台等急了……
　　谁知道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刚刚还坐在座位上喝果汁的沈诸已经不见踪影。
　　沈亦连忙问服务生：“刚刚跟我一起喝酒的朋友呢？”
　　服务生把沈诸留的系统消息展示给他：“他半小时前就走了，说是有事……”
　　【沈亦：抱歉，我突然有点急事，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娱乐中心了，你的好意我心领啦，不要客气哦。沈诸留】
　　怎么说走就走啊……
　　沈亦叹了口气，本来想好好请他消费一顿的，结果只请了杯2积分的水蜜桃果汁。
　　既然如此，那就把刚刚订购的999套餐退了吧。
　　然而当沈亦联系到客服人员，对方居然十分强买强卖地回答他：“不好意思，所有的休闲套餐都不可退订哦。”
　　金牛座小沈直接怒了。
　　请客他可以大方，但让999积分直接打水漂就实在是违反他勤俭节约的底线了：“凭什么不能退啊！我朋友现在去不了，我也还没有消费，难道要我这么多钱白白浪费吗！”
　　客服建议道：“您可以邀请其他朋友一起，或者可以开个拼团购，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愿意与你分摊费用，一起使用套餐。”
　　这倒是个好主意。
　　沈亦其实也不忍心浪费这个来之不易的放松机会，反正也是玩，干脆找个人拼着一起，他等于说只花一半的钱就能享受到最顶级的服务。
　　于是沈亦立刻在系统中发起了拼团，并且做了充分的优惠让步，以498积分邀请一名好友与他共享这个顶级至尊豪华休闲套餐。
　　本来想着还得等一会儿才能拼到人，谁知道拼团刚放出去两秒，立刻有人付了款。
　　是个ID叫21的网友。
　　沈亦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娱乐中心呢？】
　　对方秒回：【21：我现在就有空。】
　　沈亦想了想，坐在吧台前准备再点一杯果汁，顺便等他：
　　【那我在娱乐中心的酒吧等你哦。】
　　【21：巧了，我也在酒吧。】
　　沈亦下意识的四处张望，结果就看到江衍从身后的卡座处走出来，及其自然地在他身边站定：“走吧。”
　　“不是要去服务大厅登记？”
　　沈亦：？？？
　　往娱乐中心服务大厅去的路上沈亦才反应过来，虚伪地对江衍道：“嗨呀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收你钱啦，当我请你去玩……”
　　江衍故意逗他：“那把钱退我？”
　　沈亦：“……你也不差那几百分嘛。”
　　“说的也是。”江衍好笑地看着他，“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请你来玩的。”
　　“谁知道你突然邀请你的榜一粉丝，我这不就没机会了么。”
　　沈亦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要是早知道沈诸鸽了他，还得跟江衍一块来玩儿，他还装什么大款啊！
　　沾沾全服首富的便宜多好！
　　“嗐，反正是一起玩，谁请客都一样嘛。”沈亦痛心疾首地说，“没关系，我也不差钱！”
　　两人很快来到服务大厅来办理套餐手续。
　　工作人员动作很快，鲜少有人会选择这么昂贵的项目，所以服务生态度都好了不少，毕恭毕敬地把两人请上二楼。
　　二楼是酒店一样的格子间，服务生一边走一边解释：“别看门口地方小，里面是非常广阔的私密空间。”
　　“有泳池，有温泉，有沙滩，还有住宿、餐厅、影院等等，这些所有的空间内都只有您二位，两天一-夜的休闲旅程您可以完全享受跟现实世界一样的度假生活。”
　　说着，服务生就带着他们在门前停下。
　　他抬手刷了下卡，然后把卡片递给沈亦：“两位顾客请放心，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您可以完全放松享受！”
　　沈亦没搞懂他为什么要强调隔音效果。
　　直到他们打开门。
　　原以为狭小的酒店房间其实是另一个空间的传送门，豪华套房的客厅外是碧海蓝天，雪白的私人沙滩旁还有无边泳池，以及套房院子里的私人温泉。
　　沈亦惊讶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这个客厅也太大了吧？我好喜欢！楼下是影音室吗？”
　　说着他跑到卧室门口，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卧室我也特别喜……”
　　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只见卧室里放着一张巨大的粉色水床，地上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房顶还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景大镜子，以及……床边置物架上的各种情-趣-玩-具和落成山的套-套们。
　　江衍挤在门口往里看了眼，侧目瞟了沈亦一眼，轻笑：“卧室你也特别喜欢？”
　　沈亦：……


第四十四章 
　　沈亦万万没有想到, 这个所谓的双人顶级至尊豪华休闲套餐其实是个情侣套餐。
　　难怪那个服务生在门口的时候会表情暧-昧地告诉他这里隔音很好。
　　看看这一屋子的小皮-鞭小手-铐……这种环境，他晚上怎么可能睡得着！
　　没等江衍仔细观察，沈亦就一把锁上了卧室门, 还一本正经地说：“睡水床对腰不好的。”
　　“这么大的套房，肯定还有别的房间可以住！”
　　沈亦信誓旦旦，拉着江衍在上下三层楼转了个遍。
　　有影音室、有台球厅、有茶室酒窖、还有瑜伽室和棋牌房, 唯独没有第二间卧室。
　　甚至除了那个水床，这里连一张多余的床都没有。
　　正当沈亦琢磨着晚上要不要打地铺的时候，江衍安抚他道：“别担心, 花了这么多钱，床不合适的话系统肯定会更换的, 大不了晚上让他们换一张就好了。”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可真是太土包子了！
　　沈亦只顾着为自己的一根筋懊恼，丝毫没有反应过来, 就算换了床……床的数量仍然为一。
　　他不论如何都得跟江衍睡在一张床上, 度过两天一-夜的情侣生活。
　　“这里的环境还挺舒服的。”江衍拉开后院的门, 外面是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 “我准备去泡温泉，你去吗？”
　　一面是碧海白沙滩, 一面是日式温泉汤峪，两种相差甚远的风景被共同安置在同一空间里，倒丝毫不显突兀。
　　沈亦也很久没有享受过温泉了，看到院子里蒸汽腾腾的汤池, 浑身的肌肉都开始向往起来。
　　去更衣室换了泳衣, 那边江衍已经泡进去了。
　　平时大家都好好穿着衣服, 沈亦并没有注意过江衍的身材。
　　这会儿才发现这人不但比例好, 肌肉也长得紧实漂亮, 胸肌开阔，腹肌整齐，手臂的肌肉也充满了蓬勃的爆发力。
　　他两手搭在温泉池的石壁上，双眸半眯，折射的水波给完美的身材更添了几分诱-惑。
　　沈亦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平整整毫无训练痕迹的腹部……
　　算了，他是个厨师，没长成大胖子已经是老天开眼了，不能和江衍这种靠身材吃饭的人比。
　　这么想着，沈亦还是不经意地把浴巾往上拉了点，盖住自己丢人的腹部，悄咪-咪溜到汤池一旁，舒服地喟叹一声，靠边坐好。
　　江衍果然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他打量，直到他瞪回去，那边才讪讪地收回视线。
　　“不是每个男人都得像巨石强森那样吧？”沈亦觉得自己被江衍的眼神嘲笑了，心情郁闷地说，“我虽然没什么肌肉，但身材也不算太差吧。”
　　江衍侧目瞥了一眼，然后又迅速挪开视线：“挺好的。”
　　沈亦礼尚往来：“你身材也还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温泉太热的缘故，江衍脖子耳朵都被蒸腾的有点红。
　　沈亦贴心地把温泉水温调低了点，然后发现系统居然自带了几个温泉项目。
　　“激流按-摩、硫磺美容、水幕电影……”沈亦念着系统给出的几个选项，戳戳身旁的江衍，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边泡温泉，一边看个水幕电影？”
　　“都可以。”
　　沈亦立刻选择了水幕电影一项。
　　只见汤池正前方突然出现一股喷泉，喷泉呈长条形，正好在两人面前形成一道三四米见方的水帘幕布。
　　接着，幕布上开始出现逼真的彩色画面。
　　沈亦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新鲜玩意，并没有注意电影演的是什么，只顾着好奇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成像的。
　　直到五分钟后，一男一女赤-裸-裸地出现在镜头里，过于明显的开车画面和呻-吟声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开始展示的时候，沈亦才明白这放了个什么电影。
　　没等他关掉屏幕，江衍已经站起身出去了：“我去海边走走。”
　　MD就算是情侣套餐也不至于把所有项目都搞成情-趣主题吧！
　　沈亦愤怒地关掉电影，温泉水太热，泡了半天也冷静不下来，他只好披上浴巾跟江衍一起往海边走。
　　脚下洁白的沙砾温热绵软，海风轻轻吹着，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沙滩。
　　在现实世界除非是土豪的私人沙滩，否则绝不可能出现这么风景秀丽还没有其他游客干扰的地方。
　　沈亦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光脚踢踏着浪花，很快靠近海岸线。
　　叮咚——
　　【尊敬的顾客您好，请问您需要选择什么海滩项目？】
　　【1、情侣冲浪】
　　【2、浪漫皮划艇】
　　【3、情侣阳光浴】
　　【4、梦幻亚特兰蒂斯】
　　沈亦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硕大的全息屏幕：“能不能不选啊？”
　　此时的系统堪比人工智障，不选就不让他安心在沙滩上散步，大屏幕时时刻刻杵在两人面前。
　　江衍眯着眼打量了一遍这几个选项：“要不……就随便选一个？”
　　为了防止碰到和温泉一样的尴尬场面，沈亦特地跳过了前三项跟“情侣”“浪漫”这种字眼沾边的项目：“这个【梦幻亚特兰蒂斯】听着还算正常一点……”
　　“那就选这个吧。”江衍抬手点了一下。
　　很快。
　　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突然狂风大作，海啸一般的巨大浪山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朝两人袭来。
　　江衍反应十分迅速，拉着沈亦就往回跑，可回过头才发现，酒店、房间、温泉全部都不见了，身后只剩一片光秃秃的沙滩。
　　沈亦惊叫：“卧-槽这是什么梦幻啊！是恐怖亚特兰蒂斯吧？！”
　　与气吞山河的大海相比，两人就像两只无法从如来手中逃脱的小蚂蚁，即使玩命狂奔也是徒劳的。
　　巨浪带着凶猛的咆哮声迅速袭来，劈头盖脸地将两人淹没，卷入深不见底的大海中。
　　……
　　沈亦是被人念叨醒的。
　　有个年迈的男人一直在他耳边唠叨：“你是咱们亚特兰蒂斯唯一的继承人，不结婚怎么能行呢？”
　　“爸爸已经年纪大了，如果你不尽快找个伴侣回来，海底众族是无法服从你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那人揪住沈亦的耳朵，真实的痛感终于让他清醒过来。
　　揪着他耳朵的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光着上-身，而下-半-身……居然长着一条鱼尾巴。
　　沈亦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在海底之类的地方。
　　他能在水下自由呼吸，周围还时不时地游过小鱼小虾，看周围的环境布置，应该是海底王国的宫殿。
　　沈亦低头一看……吓得猛地跳起来，鱼尾在水中来回摇摆：“我的腿呢！”
　　他和面前这条老人鱼一样，变成了一条美男鱼。
　　还是那种长着金光闪闪漂亮尾巴的人鱼。
　　沈亦总算明白了这个【梦幻亚特兰蒂斯】是什么意思。
　　跟游戏副本一样的沉浸式体验，情侣双人的“梦幻”情-趣cosplay。
　　他是脑袋抽了才会相信这个情侣套餐里会有正常项目。
　　老人鱼恨铁不成钢地拍拍沈亦的肩膀，打断了他的冥想：“想要双-腿？”
　　“那就好好去找你的命定王子！”老人鱼双手抱拳，露出一副憧憬模样，“只要和命定的王子在泡沫下拥吻，你就能随意幻化出双-腿，成为亚特兰蒂斯的继承人了！”
　　在泡沫下拥吻？
　　怎么感觉这个剧情有点熟悉……
　　敢情他是海的女儿小美人鱼？
　　剧情不对吧他是个男的啊，就算要找伴侣也应该是命定的公主才对，为什么要找王子啊？！
　　“还不快去？”老人鱼伸手在他额头处轻轻一点，沈亦居然彻底变成了一条鱼。
　　连半人半鱼的模样都没有了。
　　“听着，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分辨谁才是你的命定王子的话，只要以鱼的形态亲他一口，如果能恢复人鱼身，那就证明你找的人没错！”
　　沈亦回头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浑身银光闪闪，跟皮带似的一长条，怎么看怎么像人类最常食用的海底鱼类——
　　带鱼。
　　此时的沈亦甚至连一句mmp都骂不出来了。
　　他幽怨地瞥了老人鱼一眼，怀着满腔的愤恨往远处游去。
　　水草、珊瑚、水母，还有成群结队闪闪发光的小鱼，这是沈亦以前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象。
　　不过就算海底再美，也挡不住他对这个坑爹的双人顶级豪华至尊情侣套餐的怨念。
　　他现在大概明白了。
　　在这个情侣度假套餐中，所有的项目都是为促进情侣感情而存在的。
　　比如温泉小黄-片，比如海滩的各种情侣选项。
　　就连他选择的这个沉浸式体验，都是小人鱼找王子谈恋爱的海的女儿副本。
　　既然他是求爱的美人鱼……那八成江衍拿到的就是那个王子剧本了。
　　他得以鱼的身体亲吻王子，才能变回人鱼的样子，最后还要在泡沫中和王子拥吻，长出双-腿。
　　果然是情侣副本啊，处处都是晋江不可描述的剧情。
　　沈亦叹了口气，先不说亲不亲的，海洋这么大，让他一条带鱼到哪儿去找王子？
　　-
　　另一边。
　　江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飘摇破旧的小渔船上。
　　渔船已经驶出海岸线很远，此时大海上狂风骤雨大浪滔天，他只能尽可能压低身体靠在船边。
　　他身旁放着鱼叉和渔网，身上还穿着渔夫破破烂烂的雨衣。
　　沈亦在哪儿？
　　【尊贵的顾客您好，在梦幻亚特兰蒂斯项目中，您的身份为专注于捕鱼的渔夫圣地亚哥，请您努力捕鱼，直到捕到最大的那条为止。】
　　这是……《老人与海》？
　　他就是那个可怜巴巴还十分执拗的老渔夫圣地亚哥？
　　四周是一片汪洋大海，根本没有沈亦的踪迹。
　　这种休闲项目里的副本应该不会像游戏副本那样残酷，会充分照顾顾客的舒适性和体验性，所以沈亦应该只是拿到了别的身份，不至于遇到危险。
　　于是渔夫江衍只好按照系统要求努力捕鱼。
　　鱼叉在这种环境下不算好用，江衍就把旁边的渔网沿着船的一侧洒了下去。
　　没一会儿，雨停了，风也淡了，江衍的渔网也该收拢了。
　　没有经验的渔夫往往是捞不到鱼的。
　　当然，愿者上钩另当别论。
　　江衍的网里除了水草贝壳和小水母，就只有一条鱼了。
　　那条鱼通体泛着银光，长条状的身体兴奋的在船板上扭动着，一双死鱼眼闪着精光。
　　江衍有点纳闷，带鱼一般都生活在比较深的海域，这条是怎么钻进他网里来的？
　　他把带鱼从网兜里取出来，鱼尾巴噼里啪啦-撒欢似的甩动着，不知道是不是鱼鳞太滑的缘故，带鱼居然猛地向前一冲，迎面扑到江衍脸上。
　　而它长满细碎小牙的鱼口……竟然精准的咬住了江衍的嘴唇。
　　被带鱼亲懵了的江衍：？？？


第四十五章 
　　带鱼咬了江衍一口之后, 迅速从他手中挣脱，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水面渐渐翻腾起以带鱼这个体型绝不可能出现的巨大浪花, 江衍甚至隐隐看到水下散发出淡淡的蓝紫色幽光。
　　直到一颗脑袋从水面钻了出来，而他的身后还扑腾着一条布满蓝紫相间闪亮鱼鳞的大尾巴。
　　“江衍！”沈亦探出头，激动地说，“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游了多久吗！”
　　江衍摸了下还带着淡淡鱼腥味的嘴唇：“你是……刚刚那条带鱼？”
　　“是啊！”沈亦把自己在亚特兰蒂斯人鱼国的经历讲了一遍，着重描述了要和江衍在泡沫下拥吻的细节。
　　江衍果然怔了半天。
　　不过他看起来还算镇定，并没有继续拥吻这个话题：“看来想要离开这个副本，就得完成老人鱼给你的任务。”
　　“是啊，其实亲一下很简单。”沈亦老司机似的无所谓道，“就是泡沫不太好搞。”
　　“这大海上怎么可能轻易出现泡沫啊。”
　　江衍没说话，视线从他唇上划过, 又落在他的身上。
　　刚刚只顾着震惊，并没有仔细观察沈亦的尾巴。
　　此时的他赤着上身，白皙的皮肤浸泡在深蓝色的海水中。
　　在腰部肚脐以下的位置，长着细细密密和肤色相近的鱼鳞, 越往下鳞片的颜色越深，蓝紫色的鱼鳞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泛着淡淡金光，鱼尾将水面搅动出一圈圈波纹。
　　童话故事中的小美人鱼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
　　“你……”江衍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体上挪开，“要不要到船上来？”
　　沈亦扒着渔船的船舷, 摇头道：“我这个尾巴太大了, 上船反而不方便。”
　　他绕着渔船游了两圈，长了鱼尾的他就像海中精灵, 身形灵动游水极快：“这样吧，我在前面开路, 你划船跟着我。”
　　“这海上肯定有都是泡沫的地方, 我们去找找。”
　　沈亦游的比船快很多。
　　海面一望无际, 除了江衍的渔船连个鱼影都见不到，沈亦常常先游出好几百米的距离，然后再折回来找他。
　　这么循环往复了很久，沈亦每次往前游的距离也就更远了点。
　　他只顾自在享受着在水下自由徜徉的快-感，并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什么阻拦。
　　直到一张渔网彻底拦住他的去路。
　　“抓到了！抓到了！真的是人鱼！”
　　那是一艘更大些的渔船，船上的人正合力收拢渔网，一边收网还一边兴奋的大叫，仿佛发财的好日子就在眼前。
　　这张渔网可比江衍捕捞带鱼的渔网要结实多了。
　　网线结实粗壮，网格紧密，沈亦连忙用手去扒，根本无法将渔网扯出任何缝隙。
　　眼看着几个渔夫要将他捞上去，沈亦惊慌大叫：“江衍！救命啊——”
　　他游的太远，此时江衍的小渔船距离他至少有两公里的距离，像一粒可怜缥缈的芝麻，游离在天际线之外。
　　沈亦完全没想到情侣副本还会有这种危险情况出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老实地被三个渔夫捞起来扔在甲板上。
　　这艘渔船比江衍的小破船大得多，船上还装着电动马达，捞起沈亦船就扬长而去。
　　沈亦像一条死鱼一样绝望地躺在甲板上，和低头观察他的三个渔夫面面相觑。
　　镶嵌着大金牙的渔夫惊异地打量着他的身体：“天啊这条人鱼……好漂亮！”
　　胖点的渔夫道：“我们是把他卖到博物馆，还是搞个马戏团展览？”
　　最边上瘦高的渔夫打了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说：“蠢货博物馆能给几个钱？当然是带他搞直播啊！这可是人鱼，全世界绝无仅有大明星都没他能吸粉！”
　　说着他掏出手机，站在沈亦前方用摄像头对着自己，比了个耶的手势：“各位老铁大家好，我是播主捕鱼达人，今天我们抓到了一条人鱼！是美人鱼哦，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美人鱼！来，我让他跟大家打个招呼……”
　　沈亦：？？？
　　“哦我忘了，人鱼应该是不会说人话的，他们智商比较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你才智商低，蠢货。”沈亦朝他后脑勺吐了一口海水，“快把我放了，不然一会儿我的朋友找过来，会把你们扔进海里喂鲨鱼的。”
　　“居然会说话！”大金牙再次发出惊叹。
　　那位捕鱼达人主播已经关掉手机，十分不屑地盯着沈亦：“再废话我就把你做成鱼片粥！”
　　胖渔夫道：“做鱼片粥可惜了吧，我觉得应该烤起来比较好吃……”
　　“你才是蠢货！我是在威胁他你看不出来吗！”捕鱼达人恨铁不成钢地朝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胖渔夫委屈地揉了揉头，只好佯装凶悍地对沈亦说：“小心我们老大把你做成鱼片粥！我一顿就能吃光！”
　　沈亦：……
　　果然是情侣休闲副本啊，反派的智商都不怎么高的样子……
　　三个渔夫估计是准备把船开回岸边，这会儿直接把沈亦扔进了船舱提前备好的大鱼缸里。
　　那是一只长方体的封闭式鱼缸，沈亦勉强能在里面展开身体，头顶的进口处还落了锁。
　　没别的办法，只能盼着江衍来救他。
　　估计英雄救美也是情侣套餐中的一个环节吧……
　　就在沈亦泡在水中昏昏欲睡的时候，船舱外面终于传来打斗声。
　　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舱门就被踹开了。
　　不出所料，江衍英雄般的出现在沈亦面前，帮他打开鱼缸的大锁：“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沈亦拖着长尾巴，在江衍的搀扶下蛄蛹出去，“那三个渔夫呢，要小心点，他们估计有武器……”
　　沈亦话音还没落，就看到被捆在船杆上的三人。
　　跟粽子似的五花大绑，各个鼻青脸肿，大金牙的金牙都被打掉了。
　　看到沈亦出来，三人连忙胆战心惊地求饶：“人鱼老大！救命救命，求求你让你朋友饶了我们吧，不要把我们扔到海里喂鲨鱼！”
　　沈亦只是刚才随口威胁了一句，三个渔夫也没当回事，谁想到江衍恐怖如斯，从登船到把人捆起来用了只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江衍也纳闷：“谁说我要把你们扔进海里喂鱼？我不用这么残忍的办法杀人的。”
　　三人松了口气。
　　结果就听江衍道：“我习惯直接打死。”
　　三个渔夫：？？？
　　沈亦在鱼缸里憋屈了好久，这会儿干脆跳下船游了两圈，浑身都舒坦了才跳上船板。
　　“正好，他们这艘船大，我们可以开着这个船找泡沫。”
　　江衍点点头，调转船头方向，开始往大海更深处驶去。
　　海天一色，湛蓝的天空中偶尔有海鸟飞过，风都带着海味，阳光暖暖地洒在甲板上，如果忽略沈亦变成鱼的糟心事，这还真不失为一次美妙的海上航旅。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很难寻到泡沫的踪迹，没一会儿沈亦就饿了。
　　他跳进海里抓了几条海鱼上来，又让江衍去船舱的厨房里搜了一圈，发现这三个渔夫居然还储备了一袋大米。
　　于是沈亦提议道：“我去做点吃的。”
　　江衍知道沈亦的手艺不容置疑。
　　但完全没想到味道会这么鲜。
　　没过一会儿，甲板上都能闻到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那是谷物与鱼肉交织在一起的味道，弥漫着大米的饭香，又将海鱼那股咸鲜味一起带了出来。
　　三个渔夫哪里闻到过这种仙境般的味道。
　　原本绑在一起的仨人已经奄奄一息没什么精神了，沈亦的饭香味顿时成了一道兴-奋-剂，将他们浑身上下的毛孔细胞都调动起来。
　　那个胖渔夫更是不停地吸溜着哈喇子：“他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沈亦端着一锅粥从厨房滑出来：“就是你说你一顿就能吃光的……鱼片粥。”
　　“都怪你们两个！跟人鱼大厨瞎掰什么！”大金牙忿忿地斥责另外两人，然后朝沈亦露出极度讨好的表情，眼睛都快黏在那锅粥上了，“大厨，能不能给我喝一点？”
　　“我可从来没有伤害过你，都是他们两个在搞鬼！就给我喝一口吧……”
　　“想得美。”沈亦先给江衍盛了一碗。
　　白嫩的鱼片被剃掉了鱼刺，鱼片切得薄如蝉翼，与晶亮软弱的米粥混合在一起，表面还飘着几点鱼肉内被煮出来的油花。
　　不光色泽诱人，口感更是出奇的鲜美。
　　在这种海风瑟瑟的船上，能喝到一碗咸鲜暖胃的鱼片粥，简直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江衍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吃到沈亦做的饭，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谢谢。”
　　沈亦还是给渔夫们留了一碗粥。
　　不过想喝粥是有代价的：“你们三个，知不知道海面上哪里会出现泡沫？”
　　三人哈喇子直流，连忙回答：“泡沫都是在浪比较大的时候才会出现，现在风平浪静，哪里都不会有泡沫的。”
　　“那什么时候会起浪？”
　　“这个可说不定。”渔夫们为难地说，“我们在海上行船，都很讨厌风浪的，你们居然还要逐浪……”
　　沈亦把粥递给几人，和江衍一起靠坐在甲板上。
　　吃饱了就坐着休息，顺便吹吹海风，等待风浪的出现。
　　“在风浪中接吻……”沈亦啧了一声，回头瞥了眼江衍的侧脸。
　　想象到要和江衍抱着亲的画面，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话题：“你说系统怎么安排的？为什么非得我是人鱼公主，怎么不能把你设定成渔女呢？”
　　江衍好笑地看着他：“你就当我是渔女，你是人鱼王子不就得了？”
　　“说的也是。”沈亦耸耸肩，抬起手臂比划了一下常年颠勺练出的肱二头肌，“我怎么看都是一条美男鱼嘛。”
　　沈亦的鱼尾巴快乐地拍打着，一旁的渔夫却打断了他的美梦：“人鱼大人，您可能不太懂。”
　　“鱼类的性别比较难区分，不过我们常年打鱼，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他诚恳地说，“实不相瞒，您真的是一条母鱼。”
　　“怎么可能！”沈亦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膛，“我分明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渔夫道：“鱼类公母的辨别主要是靠生-殖-器-孔的位置。”
　　“不信你摸摸看你鱼肚子上的小孔，母鱼的那个位置是凸起的。”
　　沈亦腹部靠下两-腿之间的鱼腹处的确有一个小孔。
　　而且正如渔夫所说，那里呈小丘状，稍微有点向外凸。
　　见沈亦还在自我怀疑，渔夫一定要证明自己多年的经验和学识，对江衍道：“兄弟，我这里看不清，你不信摸一摸，那个位置绝对是凸起的！”
　　鱼尾有很大的迷惑性。
　　就像河豚圆滚滚的肚子，像带鱼光滑的鱼鳞，这是属于鱼的身体部分，人当然是可以随便摸的。
　　即使这条长尾巴长在沈亦的身上，也没能让江衍产生“这是沈亦的身体不能乱摸”这种直观的感受。
　　所有人都下意识把这条鱼尾当做普通的鱼。
　　于是江衍在渔夫的提示下，并没有想太多，直接朝沈亦腹部的小孔处摸去。
　　光滑冰凉，像其他鱼一样。
　　也的确如同渔夫描述，滑腻的鱼腹上有个凹孔，附近的位置略凸。
　　江衍的手指还放在鱼肚子上，却突然发现沈亦有点不太对劲。
　　他长长的鱼尾抽搐了一下，接着整个上半身都僵住了，连带着腹部都不由得绷紧，脖子和脸上更是浮起暧-昧的红晕。
　　他一把抓住那只放在鱼尾上的手，湿漉漉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委屈又难耐的情绪，飞速扫过江衍的脸，然后挪开视线：“别摸。”


第四十六章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沈亦脸红红的, 连忙松开江衍的手，鱼尾巴蛄蛹到一边。
　　江衍大概也明白自己到底摸到什么了。
　　指尖原本滑腻温凉的温度突然火烧似的灼热起来，他摸到的不止是鱼的尾巴, 还是沈亦身体的开关。
　　那个可以瞬间让他变得羞赧诱人的开关。
　　江衍攥起手指，心里有种阴暗感, 好想多看一会儿……他脸红难耐的样子。
　　砰——
　　一阵响破天地的轰鸣声突然打断了船上的尴尬气氛。
　　船体一阵震颤，有人在对这艘小渔船发动火力攻击！
　　船舱被炮弹射穿了一个大洞, 船身不稳已经开始漏水, 轰鸣引起的巨浪拍上甲板，沈亦差点被从船上甩下去。
　　不远处有一艘造型奇特的潜艇正缓缓从水面升起, 从它裸-露在外的炮筒来看, 刚刚那发弹就是潜艇射出来的。
　　江衍连忙爬起来给不远处的三个渔夫松绑。
　　三人吓得去船舱里取出救生圈, 边跑边喊：“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潜艇！”
　　潜艇的炮筒再次瞄准飘摇破碎的小渔船, 江衍连忙拉起沈亦准备往海里跳。
　　这时潜艇的顶部突然有人钻了出来。
　　“人类，赶快放了那条人鱼！否则你们会被炸的连灰都不剩！”
　　钻出来的人用扬声器厉声宣战，几人这才看清那人的长相。
　　那人穿着一身欧洲中世纪风格的银色盔甲, 一头蓝色的长发, 眼珠子也是蓝色的, 皮肤苍白, 整个人看着肿肿泡泡的，长相不像地球人。
　　见几人没有反应, 那人的目光很快锁定沈亦，略带惊喜地喊道：“小亦！快到我这里来！??”
　　这TM是谁？
　　那人很快回答了沈亦心中的疑问：“我是你的王子啊！”
　　沈亦：？？？
　　没等沈亦回应，身旁的江衍果然已经冷着脸将他挡在身后。
　　那个自称王子的蓝发怪人果然生气了：“无耻人类, 没有人能带走小亦！”
　　他一声令下, 炮弹上膛, 精准地击中已经飘摇不堪的船体。
　　江衍再牛逼也抵挡不住武器炮弹, 两人不得已在渔船爆炸之前迅速跳进海里。
　　入水的一刹那，沈亦这才发现他们居然早就被蓝发怪的士兵们包围了。
　　全副武装战士们半浮在水面上，各个怀里都抱着高科技造型的机关枪，没等两人逃脱，黑色的水弹已经疯狂朝江衍射过去。
　　水弹的威力不是很强，但耐不住它们强悍的化学攻击力。
　　像是墨鱼汁一样的液体瞬间糊了江衍满身，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眼看着沈亦就要被几个士兵拉着抓走，江衍心急如焚，抹了把眼睛上的黑色墨汁就要往上冲。
　　蓝发怪一挥手，潜艇炮弹对准江衍的头。
　　沈亦连忙挥手大叫：“别冲动！江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江衍明白沈亦的意思。
　　这群东西一看就是海底生物，恐怕是亚特兰蒂斯的另一个族群，在海洋领地江衍一个人类根本不可能战胜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土著。
　　他只能想办法偷袭智取。
　　只是这个蓝色头发的怪物口口声声说自己才是王子，想起沈亦亲口告诉他的那个和命定王子在泡沫中接吻的任务，他心里就一阵忐忑。
　　这个王子万一对沈亦图谋不轨怎么办……
　　见他没有继续攻击的意图，那个蓝发怪物好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掳走沈亦就潜入水底跑了。
　　只剩江衍一人独自泡在黑色的墨鱼汁里。
　　那三个渔夫在渔船爆炸前已经划着小船跑了，此时已经离开很远。
　　江衍随手拉过一块渔船爆炸后留下的碎木板，在海上飘零。
　　就像泰坦尼克描述的那样，海水极冷。
　　身为人类的他仅是长时间泡在海中就已经在挑战身体极限了，更何况潜入深海中寻找被掳走的沈亦。
　　嘟——
　　不远处传来一阵轮船的鸣笛声。
　　那是一艘巨大的货轮，也是江衍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
　　另一边。
　　沈亦很快被蓝发怪物带去了一座豪华的水下宫殿。
　　这地方处于几万米深的海底，这不由得让人有些绝望，就算江衍开着潜艇，恐怕也没办法到达这种深度来救他。
　　沉着，冷静。
　　沈亦不停的说服自己的情绪。
　　在这个情侣副本的设定里，身为人鱼的他明显是主动性更强的那个。
　　从前总是江衍救他，而这个副本的任务是他找到江衍这个命定的王子。
　　如果按照条理来分析，在一个感情线为主的故事里，必须要有双向奔赴才是最完美的状态。
　　人鱼找到命定的人类王子是“起”，人鱼被渔夫抓走，人类江衍英雄救美是“承”，海底王子出现又掳走了人鱼……
　　现在急需的是人鱼逃跑奔赴向人类这样的转折点！
　　这样“起承转”都有了，自然而然他和江衍就能“合”了！
　　沈亦顿时信心满满。
　　只要故事是这样设定的，他就肯定能逃跑！
　　正当他计划着逃跑路线的时候，那个蓝发怪居然换了身衣服过来了。
　　一身金灿灿的长袍，头上还带着王冠，只是双-腿被繁复的裙摆遮盖住。
　　他深情地对沈亦表白：“小亦公主，我倾慕你很久了，如果你能嫁给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看他蠕动过来的样子，沈亦一秒猜到：“你该不会长了八条腿吧？”
　　蓝发怪不好意思的从裙摆下面伸出一只章鱼触脚：“所以我们才是绝配啊。”
　　“你没有腿，我有八条，随便分你两条都还富裕。”
　　果然，这是一个章鱼族首领！
　　人鱼在亚特兰蒂斯是最高贵神圣的存在，因为他们智商高战斗力强，一直是整个亚特兰蒂斯的统领者。
　　这些年章鱼族逐渐崛起，拥有了厉害的武器和科技，只可惜因为长相丑陋，一直入不了人鱼族的法眼，始终是海底众族中最低等的那个存在。
　　所以这个章鱼怪才想着把人鱼族小公主沈亦掳来，只要能成为他的伴侣，那么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拥有整个亚特兰蒂斯的掌控权了。
　　沈亦也大概能想明白其中缘由。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面前这只大章鱼：“我要找的王子就是那个人类，我已经验证过了。”
　　章鱼怪不解：“这还能验证？”
　　“一切都是命运。”沈亦叹道，“只有亲吻了真正属于我的真爱，我才能从鱼类变成人鱼的模样。”
　　章鱼伤心又愤怒地说：“所以你已经吻过那个人类了？”
　　沈亦点头：“天命不可违啊……”
　　“这不可能！”章鱼怪游过来，怒道，“我才是那个命定的王子，他能让你从鱼变成人鱼，我就能让你长出双-腿！”
　　“怎么长？难不成你还真的打算分我两条腿？”沈亦连忙往后躲，盯着他长袍下长着吸盘的粗大触脚，“要不这样吧……”
　　他一脸认真地说：“我也不说什么长腿不长腿了，如果你真的切下两条腿送给我，我就相信你对我是真爱。”
　　章鱼怪的柔软大触脚果然瑟缩了一下。
　　虽说强扭的瓜是不甜的，可真的要让他为了沈亦变成残疾……
　　那还不如强扭算了。
　　“就算我真的切下来两条腿，也没办法安装在你身上。”大章鱼道，“你要我这两条腿有什么用？还不如……”
　　沈亦面不改色地打断他：“可以做铁板鱿鱼吃啊。”
　　“不是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我就爱吃铁板鱿鱼，你就不能奉献一下？”
　　大章鱼很快沉下脸来。
　　“你不要得寸进尺！”他快速移动到沈亦面前，几个表情严肃的章鱼士兵也跟了过来。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告诉你，亚特兰蒂斯的王位我是拿定了！”他眯着眼打量着沈亦，嘴角挂着阴狠的笑，“只要我让你怀了我的墨鱼仔，我就不信……老人鱼国王还会让你嫁给别人？”
　　就在章鱼怪要朝沈亦扑来之时，宫殿外突然传来侍卫紧张的通报声：“首领！不好了！外面……外面……”
　　“外面怎么了？”章鱼怪回过头，声音冷极了。
　　那个侍卫哭丧着脸，指着东边方向：“东侧……突然出现了许多原本已经被人类抓走的我族墨鱼！”
　　“什么情况？是被人类放回来的吗？”
　　侍卫带着哭腔道：“应该是的，人类食用墨鱼鱿鱼已经很久了，通常被他们抓走的族类都会惨遭**手，可是这次……居然抓了又放回来，他们一定是在挑衅！”
　　“因为他们……在放回来的墨鱼身上刻了字！”
　　“什么字？”大章鱼阴沉着脸问。
　　侍卫只好小声道：“【放了沈亦】、【沈亦是我的】、【有种上岸单挑】。”
　　“艹！”
　　章鱼怪气得喷出一大股墨汁，气急败坏地带着士兵们走了。
　　整个宫殿只剩两个看门的守卫。
　　所以……逃跑的机会来了？
　　十分钟后。
　　沈亦从后门逃出去，很快浮上水面，发现不远处的那艘大货轮。
　　这艘货轮八成是打渔的大型渔船，所以江衍才能拿到那么多墨鱼，还在墨鱼身上刻了字挑衅章鱼怪。
　　正巧这章鱼怪痛恨人类许久，瞬间被江衍的行为点着了火。
　　果不其然，大章鱼怪已经集结了一批军队，浩浩荡荡地将那艘大货轮围住了。
　　沈亦连忙潜水游到轮船旁边，刚露出水面，就看到了站在船头的江衍。
　　江衍还在面不改色地挑衅大章鱼：“有本事跟我去那边的小岛上打？”
　　大章鱼怒道：“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你们人类一个个都是狡猾的东西！”
　　“给我轰了他！”
　　“慢着！”沈亦浮出水面，游到章鱼怪正前方，“你要是敢动他，就是与整个亚特兰蒂斯开战！”
　　“实话告诉你吧！”沈亦拍了拍肚子，一手指着江衍，凶狠道，“这里……已经怀了他的仔了！”
　　江衍：？？？
　　“你要是敢杀了他，就是杀了亚特兰蒂斯下任君王的爸爸，你就是弑君的叛贼！”
　　沈亦的威胁并没有奏效。
　　章鱼怪只是犹豫了两秒，很快就气愤地发号施令：“MD给我轰！把他们俩都给我炸死！从今天起，亚特兰蒂斯就要改名换姓了，以后整个大海都是我们章鱼族的天下！”
　　沈亦完全没想到这个章鱼怪居然能疯到这种地步。
　　他话音刚落，数弹齐发，震天的轰鸣声在海面上激起了层层海浪。
　　巨轮再大，也无法承受住炮弹的攻击。
　　江衍连忙跳下船，可终究没能躲过巨浪的攻击，落水过急的他很快呛水晕了过去。
　　沈亦顾不得枪林弹雨，捞起昏迷的江衍就要跑。
　　可下一刻，他却看到了漫天的泡沫。
　　原来这艘巨型货轮不光打渔，还顺带运送啤酒。
　　随着炮弹攻击，船舱里的啤酒桶全部碎裂，数吨的啤酒在巨大冲击力下泛起洁白的泡沫，流入海中。
　　炮火引燃了一部分，将章鱼军团拦在对面。
　　沈亦看着昏迷的江衍，又望着到处弥漫的啤酒泡沫，突然明白了那句“在泡沫中拥吻”的意义。
　　果然是情侣副本，接吻也得搞得轰轰烈烈啊。
　　于是他没有犹豫，带着江衍爬上一块巨大的浮木，低头印上了他的唇。
　　他对着江衍的嘴巴呼了一口气，低声道：“人工呼吸……算接吻吧？”
　　下一瞬。
　　滔天的海浪和啤酒泡沫都消失了，沈亦和江衍已经回到岸上。
　　沈亦的鱼尾也消失了。
　　他们身下是洁白的沙滩，对面的大海平静碧蓝，身后正是度假别墅。
　　终于离开那个奇奇怪怪的情侣副本，回到现实了。
　　沈亦松了口气。
　　低头一看，却发现在副本中呛水昏迷的江衍并没有醒。
　　“江衍？”他拍了拍江衍的脸，对方仍然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沈亦的视线落在那双被他触碰过的唇上。
　　“难道还得再来一次人工呼吸？”沈亦喃喃了一句。
　　他并没有发现的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江衍的耳尖突然有点泛红。
　　沈亦思考了一会儿，拍拍江衍的侧脸，有些抱歉地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要开始了哦，可能有点大，你忍一下。”
　　某人听的云里雾里。
　　只是接吻而已，和大不大的没关系吧？而且要说大也应该是他大才对……
　　结果下一刻，江衍最脆弱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感。
　　原来是沈亦双手猛地压在他腹部的位置。
　　不但吐出了肚子里的海水，还差点被摁的吐血。
　　他奄奄一息地睁开眼，感觉自己比昏迷时的情况还严重，一边咳一边挣扎着问沈亦：“你……什么大？”
　　见他醒来，沈亦简直对自己的急救技术充满了自信。
　　他骄傲地说：“哦哦我刚刚没说全。”
　　“我力气很大的。”
　　江衍：？？？


第四十七章 
　　想起卧室那张水床, 沈亦就觉得恐怕还有更大的幺蛾子等着他。
　　在这个假意搞副本实则谈恋爱的梦幻亚特兰蒂斯剧情中，已经让他跟江衍亲亲抱抱摸摸了，万一后面还有更过分的……
　　幸亏人工呼吸的时候江衍还昏迷着, 要是让他知道两人之间有这么一段爱的贴贴, 还拿什么保住自己的直男人设？
　　好在江衍还算淡定, 也没问他们最后到底是怎么完成在泡沫中拥吻的任务的。
　　沈亦正打算提议各回各家取消度假计划, 就听系统叮的一声，有人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居然是苏承望发过来的：【小亦，要不要一起组队进副本？】
　　江衍那边也收到了苏承望的消息：【关于沈亦和小玖的身份我又得到了新的线索，进副本面谈。】
　　“苏承望邀请我下副本，你要不要一起去？”沈亦顺理成章的以此为借口中断了跟江衍的情侣约会。
　　“他也给我发消息了。”江衍收起系统界面, “走吧，一起。”
　　苏承望发来的消息让江衍的心情有些乱。
　　唇-瓣上的柔软触感仍历历在目。
　　即使他明明知道沈亦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双唇相贴于沈亦来说不过是单纯的人工呼吸，可江衍的心脏却仍然止不住的重击着。
　　游戏过程中对他下意识的保护，总是不自觉地在意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在得知即将和他一起度过情侣两日游的时候会兴奋不已，种种情绪都在告诉江衍，他在乎这个人。
　　可苏承望的告诫也犹在耳畔。
　　循环的无限世界，他与沈亦巧合般的相遇，苏承望和程玖的生离死别，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圈套。
　　背后那个人希望抓住他的弱点, 正在给他布置一个和苏承望一样的结局。
　　-
　　沈亦和江衍、苏承望线上组队, 很快进入新副本。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周围气势宏伟的秦汉风格建筑。
　　正前方是一座高大宫殿, 他们就站在宫殿下方, 面前是成百级青石板的台阶。
　　台阶尽头的宫殿处隐隐传来说话声。
　　沈亦正想拾级而上,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 身旁又传送进来三名玩家。
　　一个中年男，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还有一个戴着眼镜一副宅男模样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到沈亦，立刻激动地扑上来：“沈亦！是你！你也在这里！”
　　沈亦还以为是哪个看他美食直播的粉丝，却听年轻宅男道：“是我啊！沈亦你不认识我了？”
　　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沈亦也没能在记忆里找到相似的面庞来。
　　年轻男人沮丧道：“行啊，你真的把我忘了。”
　　“我是路高远啊。”
　　路高远？
　　他怎么好像……完全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啊。
　　路高远看他一副迷茫模样，不满地说：“果然不能跟学霸交朋友，满脑子都是知识，居然把朋友都忘记了！”
　　“是谁在你被隔壁班男生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你的？”路高远气道，“这才过了多久，你把我忘了？”
　　他……还被隔壁班男生欺负过？沈亦更是没有印象了。
　　是小学、中学……还是大学？
　　他对学生时代的细节记忆很少，但大部分老师和同学他都是有印象的，似乎没有不愉快的记忆啊。
　　另一边的江衍也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问题。
　　且不说沈亦到底认不认识这个路高远，就他说的“学霸”二字，就是与沈亦本身不符合的。
　　可他真挚的表情却不像在撒谎……
　　“高二！咱俩还做过同桌！”路高远啧了一声，“你那会儿只知道学习，一个朋友都没有，中午吃饭都是我陪你一起的，你这都忘了？”
　　只知道学习？
　　沈亦确定了：“你认错人了。”
　　他可不是什么爱学习的好孩子。
　　“怎么会！”路高远跑过来扒拉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脸仔细看，“这帅逼似的脸，我怎么可能记错！”
　　沈亦：……行吧。
　　嗡——
　　台阶上面的宫殿中突然传出一阵编钟的轰鸣声。
　　苏承望看了沈亦一眼：“我们还是先上去看看情况吧。”
　　这是一座秦汉风格的宏伟宫殿。
　　殿前的立柱足有两人环抱粗细，门前的青石门槛结实厚重，硕大的青砖排列整齐，直通向宫殿的最深处。
　　宫殿高大空旷，里面的人说话都有回声。
　　几人这才发现宫殿内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外使觐见的朝会。
　　高位的皇座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色帝袍，头顶珠帘帽的威严男子，宫殿两侧站着穿着官服的官员们，台下中央的位置有两个明显跟他们服装穿搭不一的他国使臣。
　　宫殿内的一群人似乎并没有发现门口几人的存在。
　　使者中站在前列的那位手中捧着一只木盒，他将木盒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参见秦王！”
　　“在下燕国使臣荆轲，我身旁的这位是使臣秦武阳。为表燕国对秦国的尊敬，燕王特派外臣将樊於期的头颅与燕国督亢一带的地图献与秦王！”
　　这是《荆轲刺秦王》中的片段！
　　沈亦几人对荆轲刺秦中的片段并不陌生。
　　秦国在攻破赵国之后，燕国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荆轲向燕太子丹提议砍掉流亡在燕国的秦将樊於期的头颅，并带上燕国地图假意示弱，实则偷偷刺杀秦王。
　　为了刺杀任务能更好的完成，荆轲还带上了燕国的勇士秦武阳做副手。
　　应该正是此刻站在荆轲身边瑟瑟发抖的这位年轻人。
　　秦王很快注意到了秦武阳的异样，荆轲连忙上前谢罪：“他是北方蛮夷地区的野蛮人，没见过如此威严的天子，请秦王切勿怪罪，让他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好。”
　　说着，荆轲就从秦武阳手中接过地图，恭敬的向前奉上。
　　殿外的几人都不禁屏住呼吸。
　　终于要进入最紧张刺-激的刺杀时刻了！
　　只见荆轲凑近秦王，在他面前展开地图，图穷匕见，一把锋利的匕首骤然出现在秦王面前。
　　荆轲登时目露寒光，抓住秦王的左袖就要刺过去。
　　秦王连忙挣扎着逃脱，殿上的臣子们都不能携带兵器，只有秦王身上佩戴着一把剑，可情况紧急，剑却始终拔不出来。
　　就在荆轲追着秦王跑的时候，秦王的医官夏无且英勇上前，用草药袋击中荆轲，这才给了秦王喘息的机会。
　　寒光闪过，冷剑拔出。
　　手握重剑的秦王威严狠厉，一剑刺中荆轲的大-腿，终于将他制服。
　　就在殿内一片混乱之际，秦王、医官夏无且、荆轲以及其副手秦武阳四人突然如马赛克光影一般闪烁消失。
　　宫殿内的其他人仍在各司其职，对几人的消失视而不见。
　　叮——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荆轲刺秦王》副本。】
　　【六位玩家将随机获得秦王、夏无且、荆轲、秦武阳以及两位平民的身份，身份保密，拿到荆轲和秦武阳身份牌的玩家必须完成刺杀秦王的任务，即可获得胜利。而另外四位：秦王、夏无且及平民玩家则需要保护秦王。】
　　【两方阵营只有一方能够通关，请各位玩家把握好机会。】
　　【荆轲：找到匕首和地图两样道具时即可开启刺杀模式；夏无且：找到道具草药包后可以获得一次救人机会。】
　　这是一次《荆轲刺秦王》版的狼人杀。
　　系统规则宣布之后，每个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牌。
　　沈亦拿到的身份不太好——秦武阳。
　　他和荆轲一个阵营，等于要二打四，而且还不能亲自动手，即使找到道具也要交给荆轲才能展开刺杀模式。
　　场上的另外五个人都将自己的身份捂得很严实。
　　那个十三四岁的小男生名叫宋柯，这会儿正呆呆愣愣地望着众人：“我没太明白游戏规则，是荆轲和秦武阳一伙杀秦王，然后夏无且保护秦王吗？那我们平民该干什么？”
　　宋柯身旁的大叔名叫田斌，四十多岁的样子，估计觉得看到宋柯就像看到了自己儿子，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平民跟秦王是一伙的，要一起保护秦王。”
　　“我不知道秦王是谁，怎么保护他？”宋柯叹了口气。
　　他在降低大家对他的心理警惕。
　　年纪小未成年，还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再及其自然的说一句“那我们平民该干什么”，好像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平民身份。
　　这孩子估计经常用这招扮猪吃老虎。
　　宫殿里的其他大臣侍从已经恢复了正常工作秩序，没有人对他们六个的身份感到奇怪。
　　“好了，也不用猜身份了。”苏承望笑道，“这会儿问估计每个人都是平民。”
　　“我们还是先去找道具吧，匕首、地图、还有草药包。”
　　田斌也点头：“大家找到了道具一定要展示出来，如果有人私藏，那就证明他肯定有身份。”
　　沈亦朝对面的江衍望了一眼，没跟他走一路。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忐忑感，江衍恐怕跟他不是一个阵营的。
　　这又像当初屈原那个副本一样，两个对立阵营，结果必须一死一生。
　　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从语文书世界中淘汰仅代表他会被洗刷记忆，扔到另一个无限世界中去，可即使面临的不是死亡，他也不想离开。
　　至于原因……
　　沈亦瞥了眼那个已经往内殿走去的颀长身影。
　　和他一起打副本挺有趣的，如果淘汰后忘记他甚至可能再也遇不到他……突然有点不想面对这样的结局。
　　“沈亦！”
　　身后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猛地扑过来搂住他的肩膀，小声道：“你是什么身份？”
　　沈亦把路高远黏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挪开：“平民啊。”
　　“怎么可能！”路高远显然不信，“总共就两个平民，每个人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你肯定有身份。”
　　见沈亦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路高远也不恼，只是凑在他耳边小声道：“我觉得你跟我一伙的。”
　　“我是荆轲。”他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找到了匕首或者地图，记得交给我。”
　　说完就去一旁找道具去了。
　　这个路高远看着傻憨憨的，但其实玩法很高明。
　　不论他是哪个阵营的身份，他都是想拿到道具的。
　　荆轲会想要拿到道具开启刺杀模式，秦王阵营的人当然不想荆轲拿到道具，所以道具在自己手中就最安全。
　　如果沈亦是坏身份，肯定会想办法把道具交给荆轲，那路高远越早爆身份就越能让沈亦尽快将他划入备选范畴；但如果沈亦是好身份，大不了他在众人面前解释一句，只是想试探沈亦罢了。
　　此时看似贸然的跳身份，其实是为自己在荆轲阵营争取一点可能性。
　　路高远跳的happy，却不代表他真的就是荆轲。
　　所以即使找到道具，在众人身份不明的情况下，沈亦只能将其藏起来。
　　好巧不巧，在搜查第一个房间——秦王的书房时，沈亦就在书简中找到了一把匕首。
　　长约十五公分，匕首的刀鞘上雕刻着龙腾模样的花纹，是一把十分精致的刺客神器。
　　这种大小藏在书卷里刚刚好，应该就是荆轲的道具。
　　沈亦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把东西藏在哪。
　　如果藏在大殿中，不免会被其他玩家找到，但如果藏在身上……
　　他上身只贴身穿了一件T恤，运动裤的兜又比较浅，根本塞不下。
　　除非……
　　沈亦灵机一动。
　　幸好他的裤子比较宽松。
　　他用运动裤的绑绳将匕首一端绑住，塞进裤子里，匕首悬在裤-裆处，长T恤遮下来根本看不到。
　　“你在干什么？”正当他鬼鬼祟祟地低头摆弄裤绳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是江衍的声音。
　　做贼心虚的沈亦手一抖，匕首没有完全放平，居然在他两腿之间支棱起来。
　　就算上衣遮着，还是能看到一处尴尬的凸-起。
　　他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江衍的视线当然不可避免地落在他腹部以下那个突出的位置上。
　　“那个……”沈亦连忙用手挡住，面不改色地扯谎，“看到你有点激动。”
　　江衍：？？？


第四十八章 
　　江衍是怎么也想不到, 沈亦见到他居然会激动得“撬棍”。
　　居然到了要起生理反应的地步了么？
　　江衍不禁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他连忙挪开视线，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怎么回事……”
　　沈亦趁其不备赶紧把裤-裆里的匕首藏好，然后用衣服盖住。
　　“你别误会。”沈亦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向江衍解释一下, “你应该也明白的，男人那里有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
　　“这并不代表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一通解释过后，非但没有得到谅解, 反而收到江衍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完了江衍该不会真的以为他是个弯的见到男人就会硬吧？
　　沈亦突然有点后悔用这么个糟心的借口了, 谁知道面前的人突然道：“就算有也没关系。”
　　沈亦：？？？
　　“沈亦！”还好不远处有人叫了他一声，才算打断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是路高远找了过来。
　　他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 高兴地冲沈亦挥手：“你找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找到了也不敢说啊！
　　沈亦只能佯装淡定, 摇了摇头问：“你找到了什么？”
　　“我可是找到了宝贝！”路高远兴奋地扔了个橘子过来, “看！你最爱吃的橘子！”
　　沈亦：……
　　橘子在副本中不是什么有价值的道具。
　　可路高远扔过来的橘子恰巧砸在沈亦胸口处, 惹得他心脏跟着这颗橘子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确喜欢吃橘子。
　　路高远是怎么知道的？
　　眼前这个号称他中学时代朋友的人，的确表现的十分熟稔自然。
　　在沈亦的印象中却完全没有这样一号人。
　　他说的有些事情完全跟沈亦的成长经历对不上，比如说沈亦是个学霸；可又有些细节恰巧和他一模一样。
　　比如爱吃橘子。
　　就好像这个人和另一个他一起生活在某个平行世界中一样。
　　“二位大人！”
　　门口处急匆匆走进来一个白脸太监, 他瞅了眼两人身后的江衍，神秘兮兮地拉着路高远和沈亦：“二位大人，小人有事禀报！”
　　听他这么说，江衍也凑了上来。
　　太监纠结了一会儿, 还是压低声音道：“你们是不是想要找到从燕国带来的宝物？”
　　严格来说，刺杀秦王的匕首和燕国地图的确算是燕国宝物。
　　那太监嗓音尖细，一副见到亲人的模样, 拉着几人啜泣道：“小人是燕国人，已经在这秦王宫卧底多年了！”
　　“几位大人若是想找宝物, 就跟我来！”
　　太监一路上哭哭啼啼地诉说着自己一个燕国人, 来到这秦王宫是多么多么不适应, 听不懂他们的老陕话, 还吃不惯他们的面食，恨不得现在就奔回燕国去。
　　不过还好他的卧底起了作用，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随着燕太子丹的贡品一起被送入了秦王宫。
　　太监指着王宫储藏宝贝的仓库大门，小声道：“你们想要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只不过……”
　　沈亦连忙问：“只不过什么？”
　　他叹了口气：“这库管大人十分难缠，你们必须想办法摆平他。”
　　此时卧底小太监口中那个库管大人正坐仓库门口饮茶。
　　库管是个肥差，更何况是如今最为强盛的秦国了。
　　其他六国频频进贡，礼品多的仓库都堆不下，秦王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收到了什么礼物，有些没那么重要的东西自然都进了库管的腰包。
　　库管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见到几人进门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干什么来的？”
　　沈亦连忙道：“大人，听说昨日燕太子丹随使臣进贡了一批宝物，我们想看看都有什么。”
　　“想看也不是不可以……”
　　库管有些不耐烦地从众多箱子中搬出来一只，随口道：“这就是燕国昨日送来的进贡。”
　　“想要打开它嘛，得替我完成一件事情。”
　　库管眯了眯眼，叹道：“这世间宝物我见过不少，唯独前些时日在梦里出现的那个……至今仍让我魂牵梦绕。”
　　路高远问他：“你梦到了什么？”
　　“那是一只神鸟。”
　　库管眯着眼睛回忆梦中仙境般的场景：“那神鸟通体金黄，神气活现，浑身散发着一股异香。我想那一定是象征大秦辉煌的神鸟！”
　　“如果你们几个能给我找到那只神鸟，我就让你们打开这只燕国进贡的箱子看看。”
　　长着金色羽毛，身上还散发香味的鸟？
　　就算是现代也没见过这样的禽类动物。
　　三人一时之间犯了难。
　　江衍建议道：“要不我们通知其他人一起找吧。”
　　“我觉得不能局限于鸟类，也不一定局限于活物，他说的这样东西是个雕塑或者是一幅画也不一定。”
　　不能局限于活物？
　　那就是说……死物也行咯？
　　沈亦灵光乍现，来不及跟两人打招呼就直奔厨房。
　　半小时后。
　　还在仓库附近地毯式搜索的江衍和路高远突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路高远咽了下口水：“是谁在炸鸡排吗？”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沈亦端着一碟炸鸡出现在仓库门口。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库管早就被这股香味引得口水直流，连忙从仓库内迎上来，盯着沈亦手中的炸鸡：“这是何物？”
　　沈亦淡定道：“神鸟。”
　　库管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怎么可能是神鸟……”
　　“通体金黄。”沈亦指着炸鸡被炸到金黄掉渣的酥皮，裹在外层的面包糠让热油中的炸鸡变成了最诱人的金黄色，绝对符合神鸟“通体金黄”这一标准。
　　说着沈亦又凑近嗅了嗅，鼻腔里充满了炸鸡油香油香的味道：“浑身散发着一股异香。”
　　在三人饿狼般的眼神中，沈亦伸手撕下一小块炸鸡。
　　裹着面包糠的酥皮香脆油嫩，里面是炸到汁水四溢的鸡肉，肉质劲道又不失柔嫩，一口下去，既有油炸的脆香，又有鸡肉敦厚感。
　　满口都是满足的咸香味。
　　沈亦塞了满口，指着盘子两边分别被洒了不同料粉的炸鸡道：“这边是五香味的，这个是麻辣的。”
　　“你要吃哪个？”
　　秦朝库管哪里见过这样神奇的食物。
　　仅是闻闻就让人忍不住分泌唾液，天界的珍馐玉食也不过如此了吧！
　　眼看着没见过世面的秦朝人就要扑过来，沈亦端着盘子的手向后躲去，拦住库管问：“大人，您先说说，这是不是您梦里见过的神鸟？”
　　“我梦里见过的神鸟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库管目不转睛地盯着炸鸡，“你这个……比神鸟还神！”
　　“东西给我！你们去开箱！”
　　库管已经捧着炸鸡大快朵颐起来，估计是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他完全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
　　得到了开箱允许，路高远一边往仓库里走一边探头看那盘香喷喷的炸鸡，吸溜着口水道：“好想吃一口哦。”
　　江衍没说话，只是喉结滚了滚，似乎在咽口水。
　　沈亦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纸包打开赫然是两只炸鸡腿：“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馋！”
　　把麻辣味的那只给了路高远，沈亦干脆连着油纸把剩下那只没辣椒的鸡腿递给江衍：“喏，你的没有辣椒。”
　　被调动的味蕾和躁动不安的心一起翻江倒海。
　　江衍怔怔地望着他，顿时觉得这只鸡腿满是爱意：“……谢谢你。”
　　沈亦怜爱地看着两人，有种投喂了路边猫猫狗狗的满足心情。
　　作为一个厨师，他最喜欢听的就是食客在吃饱之后的这声“谢谢”。
　　带着这份满足，沈亦半点力气都没费，轻松打开了那只燕国进贡来的宝箱。
　　奇怪的是，偌大的木箱中别无他物，只有一卷羊皮卷。
　　路高远嘴里还塞着炸鸡，好奇地凑过来：“羊皮卷？这是什么，难道是燕国地图吗？”
　　沈亦拆开绑绳，把捆成一卷的羊皮卷展开。
　　卷中的确有画，但并不是地图，而是精致的小人像。
　　每一幅图像上都有小篆编的码。
　　两个没穿衣服的人以某种诡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两个人脸上都露出别样的**神情。
　　图像虽然简陋，但沈亦还是一秒反应过来画的是什么。
　　他连忙合起画卷：“还是别看了。”
　　“为什么？”路高远没看清，“是什么武功秘籍吗？”
　　说着他把画卷从沈亦手里夺过来，还信誓旦旦地说：“我认识小篆的，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武功秘籍啊……”
　　“第一式：老汉推……车？”
　　三人完全没想到挣扎了这么半天，燕国进贡的宝箱里居然是一张春宫图。
　　折腾了一通毫无所获，几人还是决定分头搜索。
　　在走到秦王大殿门口的时候，起初遇见的那个燕国卧底小太监突然从沈亦身后冒出来。
　　“大人！”他鬼鬼祟祟地探查着四周情况，确定没有别人这才将沈亦拉到角落，小声道，“秦武阳大人，小的早就认出您来了！”
　　NPC知道他的身份？
　　太监连忙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出来：“刚刚有外人在，我已经提前去仓库把宝物提前取走了。”
　　“这是匕首，您拿好！”
　　怎么又出来一把匕首？那沈亦裤-裆里那个是什么？
　　太监给的这把匕首明显更长一点，刀刃也更加锋利，沈亦把自己先前找到的小刀掏出来：“那我这把是什么？”
　　“您这个就是秦王平时削水果的水果刀。”
　　沈亦：……
　　“您务必要把这匕首收好，交给荆轲大人！”太监紧张地说，“我刚刚已经把地图交给荆轲大人了，时间紧迫没来得及把匕首交给他，您一定要代为转交，完成我燕国刺杀大业！”
　　他已经把地图交给了荆轲？
　　“那荆轲到底是谁？”沈亦拉住太监问。
　　“小人不能说，您必须亲自和荆轲大人相认才行！”
　　沈亦仔细回想着和这个小太监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正是因为知道荆轲和秦武阳的身份，才会急急忙忙地让他们去仓库寻宝。
　　可惜当时在场三人，有一人明显是这个太监意料之外而出现的，所以他才迫不得已转移宝物，分别交给沈亦和荆轲。
　　由此可见，荆轲一定就在路高远和江衍两人当中。
　　到底是谁……
　　沈亦盯着自己手里两把截然不同的匕首，突然有了个想法。
　　如果能用假匕首搞个障眼法，或许他手里的真匕首就安全了。
　　于是沈亦拉住要走的小太监，请他帮忙：“你一会儿拿着这把假的水果刀到大家面前冒充真匕首，但是也不能太容易被他们拿到，否则会被怀疑的。”
　　小太监纠结地皱着眉：“那要怎么给他们？”
　　沈亦想了想：“就让大家完成个任务吧，最好是那种明明很简单，但其实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小太监若有所思地捏着水果刀，眼睛倏地亮起来：“我明白了！”
　　于是十分钟后。
　　六位玩家被集结在秦王大殿上。
　　小太监捧着匕首虔诚地来到众人面前：“此乃燕国太子丹随贡品一起送来的刺客第一刃，想必就是你们要的东西！”
　　“是那把匕首？”苏承望上前想拿。
　　太监立刻收回手，认真地望着众人：“你们必须完成任务才能拿到！”
　　他看了眼江衍：“听说你们三人刚刚在仓库寻得一卷春宫图？”
　　江衍凝眉看他：“怎么？”
　　太监招呼宋柯转过身：“小孩子转过去，接下来的内容少儿不宜。”
　　说着，他展开春宫图，指着其中一个动作看向众人：“你们就出两个人来模仿一下这个动作吧。”
　　“就这个……观音坐莲式！”
　　众人：？？？


第四十九章 
　　全场一片寂静。
　　五个男人看着火-辣刺-激的春宫图面面相觑, 连未成年小宋柯都时不时想要好奇地回过头来。
　　沈亦一手摁着他的脑袋，实在不知道这太监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你这个任务太不健康了，没有人愿意完成的。”
　　太监瞟了沈亦一眼，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来点什么。
　　很快他反应过来：“好的, 如果你们没有人自愿完成任务的话我就点人了……”
　　“我来。”还好有人解了围, 否则沈亦真的怕这傻太监让他扒光衣服跟某个人来一场现场直播。
　　可惜自告奋勇的这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沈亦纠结地看着笑意盈盈仿佛捡了什么美差的苏承望，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来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小亦, 我想邀请你跟我一起完成这个动作……”
　　“我拒绝——”
　　有人异口同声地跟他一起说了这句话。
　　沈亦有些纳闷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江衍正板着一张脸，那表情恨不得把苏承望关进局子。
　　苏承望好笑道：“我邀请小亦，你拒绝什么？”
　　被沈亦摁着头的宋柯挣扎着转过身来：“我知道, 他喜欢他。”
　　沈亦：？？？
　　“你不知道吗？”宋柯瞪着大眼睛无辜地说, “你和衍神的CP粉已经超百万了，不结婚很难收场。”
　　说着又嫌弃似的看了苏承望一眼：“拆官配是要被吊起来打的, 你最好收敛一点。”
　　苏承望耸耸肩：“那我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江衍好了。”
　　沈亦用余光瞥了江衍一眼，对方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冷静，好像对这件事情不反感也不热衷。
　　关于之前网友们开他和江衍玩笑的事情沈亦也略有耳闻, 只是没想到大家居然这么真情实感。
　　本来那个莫名其妙的情侣套餐已经让他和江衍之间纯洁的革命友谊有些许变质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脸皮厚玩笑怎么开都行，可万一江衍感觉不适怎么办？
　　“别为难衍神了，”沈亦犹豫了一下, 看向路高远, “这样吧老同学，你牺牲一下……”
　　江衍正想制止, 就听他继续道：“你牺牲一下, 和苏承望搭档吧。”
　　路高远、苏承望：？？？
　　最终两人歪歪扭扭十分敷衍的摆了个大概的pose, 就从小太监手里把那把匕首抢走了。
　　一场乌龙搞下来，三样道具直接出现的好像只有这把匕首。
　　江衍捏着匕首打量了一会儿，建议道：“这个东西必须找一个身份完全干净的人拿着。”
　　田斌举手：“我是平民，可以交给我保管。”
　　“你也太积极了吧？”宋柯有些狐疑地盯着田斌，“我有点怀疑你的身份了，只有荆轲才会对匕首这么积极。”
　　田斌百口莫辩：“我只是想帮忙而已！要是按照你这个逻辑怀疑，岂不是谁拿着这个道具谁就是荆轲？”
　　宋柯冲他摆了个鬼脸。
　　还是苏承望清醒些：“我觉得现在匕首这个道具反而是个烫手山芋。”
　　“拿着匕首的这个人，势必会被荆轲和秦武阳盯上。”
　　“要么会被偷走骗走，要么就是被这俩人抢走。”苏承望道，“而且一旦荆轲得逞，这个保管匕首的人就直接成了大家最怀疑的对象。”
　　他眯着眼睛打量众人：“所以还有人想拿这个道具吗？”
　　没人吭声。
　　沈亦心里倒是不慌。
　　因为全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只匕首是假的，真的正藏在他裤-裆里。
　　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考虑谁拿匕首，而是仔细观察江衍和路高远两人，判断出二人之中谁才是真正的荆轲。
　　可路高远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江衍也一直没发表意见一言不发，两个人硬是半点线索都没透露。
　　还是宋柯提议：“那要不我们石头剪刀布吧？最后谁输了谁就拿着这只匕首？”
　　这其实是一个最公平的办法。
　　六人凑成一个圈，十分滑稽地在秦王大殿中央玩这个石头剪刀布的游戏。
　　第一轮下来，两个剪刀四个布，田斌和苏承望成功上岸。
　　第二轮沈亦出了石头，路高远和江衍都出了布。
　　只剩沈亦和小朋友宋柯最后决胜。
　　沈亦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好不容易把匕首道具这个烫手山芋让NPC小太监帮忙用这种方式亮出来，该不会最后又回到他手里了吧……
　　“耶！”宋柯在砸下一个石头之后兴奋的跳起来，“我这辈子玩石头剪刀布就没赢过！沈亦哥哥你是第一个输给我的人！”
　　默默收回剪刀手的沈亦：……那我可真幸运。
　　十分不情愿地收下那只匕首，沈亦叹了口气望向众人：“如果我不小心把道具丢了呢？”
　　苏承望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就是荆轲第一嫌疑人。”
　　沈亦：“那……要是荆轲或者秦武阳来把匕首抢走了呢？”
　　田斌：“那你仍然是荆轲第一嫌疑人。”
　　沈亦：……
　　反正拿了这个烫手山芋就别想好了是吧。
　　安置好唯一一个公开的道具，六人再次各自去搜寻剩余两件道具。
　　正当沈亦纠结着要怎么把匕首不动声色地交给其他人，然后再去确认荆轲身份的时候，突然有人悄悄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把匕首给我！”
　　沈亦回头一看，居然是路高远：“你要匕首干什么？”
　　此刻两人正在偏殿的一处屏风后面，没有其他人，甚至连一个NPC都没有。
　　可路高远仍然鬼鬼祟祟的，凑在沈亦耳边小声道：“我是荆轲啊！”
　　根据沈亦的判断，荆轲应该就在路高远和江衍两个人选中。
　　可路高远这么直接承认，反倒让沈亦有点不安，好像他是故意来钓鱼的一样。
　　“一开始我就说你肯定有身份，果然让我猜中了！”路高远兴奋地说，“那个小太监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他当时直接来找我们两个去拿道具，只可惜后来江衍也跟了上来，没办法他才只能私下把地图和匕首交给我们……”
　　说着，路高远从怀里掏出一只装订精美的羊皮卷轴：“喏，这个就是太监给我的地图！”
　　图上是九曲回肠的山脉河川，还有各种城市道路的标注。
　　按照地形和区域来看，这的确是燕国的地图没错。
　　所以……路高远还真是荆轲？
　　沈亦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
　　如果路高远是荆轲的话，那就意味着他和江衍将再一次身处不同阵营。
　　两个阵营的人一输一赢，必然有人要离开。
　　“算你运气好吧。”沈亦把那只真的匕首掏出来递给他，“这匕首我还搞了个赝品。”
　　路高远震惊地瞪大眼睛：“这是……有两把？！”
　　他一手拿着地图，另一手抓着匕首，两样道具突然化成两道金光，在空中交缠在一起，实物随着虚空中的系统提示音，一起消失不见了。
　　叮咚——
　　【荆轲已获得地图和匕首两样道具，刺杀模式即将开启——】
　　沈亦也没想到这么快。
　　他本来还想着把手里这把假匕首转交给其他人，以此洗脱自己的罪名，谁成想荆轲找齐道具系统还得播报一声。
　　这会儿估计所有人都在马不停蹄地找他。
　　沈亦连忙把假匕首揣进怀里，路高远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你放心，如果一会儿有人踩你，我一定站出来帮你说话！”
　　他带着假匕首刚跑出偏殿，就在正殿前的楼梯上与苏承望和田斌二人相遇了。
　　“匕首呢？”苏承望急忙问。
　　“在这儿呢！”沈亦把假匕首拿出来，用尽毕生的演技装傻，“怎么回事？匕首还在我这儿的啊，荆轲是怎么找齐的？”
　　江衍、宋柯和路高远几人也陆续过来。
　　所有人都狐疑地盯着他。
　　宋柯童言无忌，警惕地望着沈亦：“沈亦哥哥亏我那么相信你，原来你就是荆轲！”
　　“我冤枉啊！”沈亦气急败坏地把匕首扔出去，“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正在偏殿找东西呢，突然就听到系统播报声……”
　　怕几人不信，沈亦还特地抖落着自己单薄的T恤和裤子：“荆轲总要拿到地图才行吧？你们看看我身上哪里还有地方藏东西！”
　　“先别急。”
　　江衍捡起扔在地上的匕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阵，才道：“大殿那边好像有事儿发生，我们先过去看看。”
　　在辉煌空旷的秦王大殿中央，赫然升起了一座诡异的高台。
　　高台前方还有几层阶梯，台子边缘缠绕着一圈条形灯带。
　　所有玩家都集-合之后，高台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行透明漂浮的字体：
　　【验心台：因荆轲已开启刺杀模式，现给予秦王阵营一次验证身份的机会。】
　　【两人同时站上高台，荆轲身份或秦武阳身份的玩家将会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一幕，从而心跳加快。两人中心跳最快的灯亮。如果两人中并没有荆轲或秦武阳，两边的灯都不会亮。】
　　【验证机会仅有一次，请谨慎使用。】
　　系统规则交代的并不算全面。
　　果然有人提出疑问：“所以规则就是只有荆轲或秦武阳会亮灯？那万一上去的两个人正巧一个是荆轲，一个是秦武阳呢？两个灯都会亮吗？”
　　江衍摇了摇头，皱眉道：“你们注意系统的用词，他说的是心跳最快的那个灯亮。”
　　“荆轲或秦武阳在登台之后会看到恐惧的画面，所以心跳变快，相反的其他人什么都不会看到，心跳是正常的，灯不会亮。”
　　“所以……如果站在台上的两人恰巧一个是荆轲，一个是秦武阳的话……”
　　宋柯接过他的话：“那他们两个都会看到最恐惧的画面。”
　　“两个人的心跳是很难统一的，大概率还是心跳最快的那个亮。”
　　田斌摸着下巴得出结论：“所以我们至少要保证上面有一个人是坏身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亦身上。
　　宋柯道：“沈亦哥哥目前嫌疑最大，我投他一票让他上台。”
　　苏承望也点头：“小亦，如果你想洗脱自己，上台是最直接的办法。”
　　田斌：“沈亦刚拿了匕首系统就通知荆轲找齐道具，这一点的确很可疑啊……”
　　江衍居然没有站在沈亦这边：“是可以上去试一试。”
　　沈亦连忙求救似的看向路高远。
　　后者收到眼神，立刻斩钉截铁地说：“我也觉得，沈亦必须上去试一下！”
　　沈亦：？？？说好的帮我说话呢？
　　“不过除了沈亦，另外一个人……我们选谁？”
　　剩下的五个人都没有露出过于明显的马脚。
　　“这样吧，有没有人主动的？”田斌道，“主动的那个人肯定是好身份，因为他不怕验。”
　　田斌这么一说，几个人都连忙举起手。
　　唯独江衍抱着臂沉思：“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匕首其实有两把？”
　　沈亦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谁知道另外几人压根不信，还把江衍这个毫无逻辑的推论当做他掩藏身份的挡箭牌：“要不就衍神上吧？你这个推理太可疑了，明显是想帮沈亦开脱。”
　　“合理怀疑你和沈大厨是一伙的。”
　　就这样，江衍和沈亦被一起推上了验心台。
　　江衍坦坦荡荡，可沈亦却忐忐忑忑。
　　两人面对面站在台上，脚下的灯带如走马灯一般迅速旋转着。
　　紧接着，沈亦眼前的场景突然风云变幻，系统所说的那个最令他恐惧的场景——
　　终于来了。
　　江衍就站在他面前，透过对方的眼睛，沈亦看到了这个从来都自信从容的男人最痛苦的一面。
　　他看到江衍跪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正在用阴冷无比的声音对他发出审判：“九宗罪第一罪，你是最令我痛恨的那个——”
　　无数闪着银光的利剑突然从江衍的头顶直挺挺地飞下来，没有丝毫减速，直接扎在他身上。
　　鲜血汩汩地顺着伤口涌出，他面色痛苦，却仍然咬着牙。
　　那位黑色的审判者冷笑一声：“肉-体的惩罚与你来说不值一提。”
　　“我真正要做的，是割裂你的心！对于你这样一个冷漠的上位商人来说，在体会到爱的柔软之后，再将他狠狠夺去，这种滋味儿……一定很快乐吧？”
　　“不——”
　　跪在地上的江衍突然抬起头，目眦欲裂唇边溢出鲜血，痛苦地嘶吼了一声。
　　沈亦的心跳早在他看到江衍被审判的那一刻时，就已经开始悄悄攀升了。
　　随着最后这一声痛呼，沈亦更是紧张地手心都冒汗，突然有点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一把抓住面前江衍的手。
　　对方干燥温热的手让他的意识渐渐回笼。
　　脸颊因为惊惧而泛起了红晕，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抓着江衍的手，梦呓般地呢喃了一句：“别离开我，江衍！”
　　扑通——
　　扑通——
　　江衍怔然地望着沈亦颤抖的睫毛，以及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茫然而不舍的情绪，心跳陡然加速。
　　而他们脚下的灯带也闪烁起来。
　　叮。
　　心跳最快的那个人脚下的灯亮了。
　　是江衍。
　　对沈亦身份完全知情的路高远：？？？


第五十章 
　　等脚下的跑马灯亮了两圈, 沈亦才勉强回过神。
　　幻境中看到的场景太过真实震撼，他的手心都有点出汗了。
　　而且……
　　沈亦低头一瞥，发现自己居然不要脸地抓着江衍的手。
　　他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情急之下都说了什么, 连忙撒开手道歉：“那个……我刚没站稳, 所以拉了你一下。”
　　“嗯。”江衍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对自己脚下亮闪闪的灯带无动于衷。
　　不光是台下几人, 连沈亦都震惊了，明明他才是那个匪, 怎么亮的是江衍的灯？
　　而且他刚才的确看到了一些恐惧的景象, 急剧的心跳到现在还没回温呢，怎么江衍心跳比他还快吗……
　　“衍神，居然……”宋柯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衍，“居然是你！”
　　江衍少见地叹了口气：“不是我。”
　　苏承望坏笑着凑上来，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开他玩笑：“那你脚底下的灯怎么亮了？跟沈亦一起站在台上就那么刺-激吗？”
　　路高远瞥了眼明显还没回过神的沈亦，趁机踩江衍：“系统的机器总不会出错的吧？江衍你就老实说吧, 你到底是荆轲还是秦武阳？”
　　苏承望凑过来, 胳膊搭上路高远的肩膀, 轻笑道：“凡事都有意外。”
　　“你们记得当初系统强调过的规则吗？亮灯的是心跳最快的那个，只能说明……”苏承望冲着沈亦挑了挑眉, “小亦让江衍心跳加速。”
　　江衍不解释, 沈亦又不能自爆身份, 亮灯的结果摆在这里, 大家还是更愿意相信客观答案。
　　宋柯和田斌明显已经对江衍信任危机了。
　　“就算江衍是荆轲阵营中的一员，我觉得也不能保证沈亦完全是安全的吧？”田斌道，“单是匕首明明在他手里保管着, 可荆轲还是集齐了道具这一点已经很可疑了。”
　　“我更倾向于他们俩一个荆轲一个秦武阳。”
　　路高远摸着下巴摇头, 装的很认真的样子：“我们总共六个人, 只有两个坏身份。沈亦是荆轲或秦武阳的概率只有三分之一，他们两个同时是坏人的概率就更低了，我算算啊……”
　　“登台的两个人都是坏身份，那就是三分之一乘五分之一，只有十五分之一的概率。”
　　路高远煞有其事地摇头道：“我觉得你说的那种极端情况基本不可能出现。”
　　沈亦连忙趁机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匕首也不是我主动要拿的，大家一起石头剪刀布落在我手里，我也很无奈啊。如果我真的是荆轲或者秦武阳，我肯定会自己主动争取的，怎么可能去放任这种随机的情况出现。”
　　“小亦亦，你不乖哦。”苏承望这只老狐狸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小白兔，“你说你不是坏人，所以江衍才是那个坏人吗？”
　　沈亦用余光瞟了一眼那边一脸“这锅我背了”的江衍，心虚地低下头。
　　在大家面前装装逼还好说，在台上的时候江衍就站在他对面，沈亦陷入幻境的样子肯定都被他看到了，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关键是这人到现在为止一句也不辩解，摆明了想帮他扛过去……
　　沈亦莫名有种孙悟空在如来掌心里瞎蹦跶的羞耻感。
　　如果江衍是那个一切心知肚明就静静看着你表演的如来佛，他就是那个以为自己是奥斯卡影帝，实际随时要准备被打脸的笨蛋猴子。
　　“既然大家现在也分不出来到底谁是好身份谁是坏身份，那就由我先来爆个线索吧。”
　　宋柯食指推了下眼镜，顿时有种名侦探柯南上身的智慧感，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可信了不少：“在刚刚搜查的过程中，我找到了最后一个道具草药包，并且已经把它交给了医官夏无且。”
　　夏无且是秦王阵营的人，相当于狼人杀中可以救人的女巫，草药包道具的作用就是在荆轲杀人之后，夏无且可以使用道具解救这个被杀的人。
　　所以对于荆轲阵营来说，干掉夏无且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宋柯说的神神秘秘，夏无且的草药包还没用，身份当然不能暴露。
　　可他既然把道具给出去，就证明他已经知道了谁是这位秦王的护法。
　　“我不能透露他的身份，但是我可以提供三个人选。”宋柯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有三个人在我这里身份是做好的。”
　　“路高远、田斌和沈亦。”
　　仨人里面两个都是雷。
　　沈亦有点吃惊地望着他：“你居然觉得我是好人？”
　　宋柯耸耸肩：“怎么难道你不是吗？”
　　“我当然是！”沈亦总觉得他这个人选有点蹊跷，“那按照你的推理，我们仨是好人，你把草药包给了我们中间的一个人，你也是好人。”
　　“所以……坏人就是江衍和苏承望咯？”
　　宋柯认真点头：“我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叮咚——
　　虚空中突然传出一声系统提示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秦王剑道具线索已开启：请各位寻找秦王的剑，当秦王拿到这把剑时，可以查验一名玩家的身份。】
　　这对于一筹莫展的几人来说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对于沈亦和路高远却是一场危机。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迅速展开一场刺杀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迫在眉睫了。
　　一旦秦王拿到这把秦王剑，他们两个随时都会有危险。
　　可现在他们根本摸不定秦王的身份，贸然刺杀反而更危险。
　　众人决定再次分头去寻找秦王剑的下落。
　　不过大家看似是去找道具，实则各怀鬼胎，至少每个人都会悄悄把自己最怀疑的那个人盯紧。
　　沈亦虽然上一轮没亮灯，却仍然是众矢之的。
　　哪怕把他归入安全阵营的小柯南宋柯，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分一半注意力给他。
　　路高远这会儿早就跑远了，沈亦也打算趁机开溜。
　　他顺着正殿通往偏殿的侧门，悄悄溜进秦王的书房里。
　　“书房里可不会有秦王剑的。”江衍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沈亦警惕地回过头，看到对方的眼神后，立刻露出讪讪的鹌鹑模样：“你怎么跟过来了？”
　　江衍轻轻勾唇，没说话。
　　沈亦叹息道：“你都知道了，怎么没揭发我？”
　　“因为对我来说，游戏并不重要。”江衍环着臂看他，“你也知道的，即使淘汰也不过是进入下一个无限世界中。”
　　“其他人或许还要面临一下失去记忆的恐惧，但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可怕的。”
　　江衍往前走了几步，和沈亦之间不过隔着半米的距离。
　　他垂着眸，目不转睛地看着沈亦的眼睛：“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在台上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那令他恐惧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
　　起初刚登台的时候，沈亦还以为自己会看到巨蟒啊、贞子啊之类的鬼怪，却没想到看到的是一番与江衍息息相关的景象。
　　江衍跪在黑色的虚空中，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在审判他。
　　用无数利剑刺穿他的身体，还对他说——
　　“对于你这样一个冷漠的上位商人来说，在体会到爱的柔软之后，再将他狠狠夺去……”
　　沈亦连那个黑斗篷的阴森语调都记得很清。
　　他残忍地说，要让江衍在体会到爱之后，再将那份爱狠狠夺走。
　　他一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神祇姿态审判江衍，仿佛江衍是犯了什么大错的罪人……
　　沈亦有点不太确定这到底只是自己的幻想，还是在预言着什么。
　　“冷漠的上位商人”。
　　这个词似乎揭示了江衍的罪责和身份。
　　沈亦不禁问他：“一直没问过你……你在现实中，是做什么工作的？”
　　江衍有点诧异，还是答道：“我是开发游戏的。”
　　沈亦：“程序员？”
　　“不是。”江衍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创世游戏公司吗？”
　　但凡是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没有谁不知道创世游戏。
　　创世是目前国内最大的电子游戏公司，最重要的是他和许多老牌游戏企业不同，是一个七八年前才创业新兴，短短几年时间就飞跃神坛的公司。
　　它是众多游戏宅男心目中的神话。
　　沈亦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还在上中学那会儿，班里的同学经常逃课去网吧玩游戏，玩的就是创世的起家神作——《魔神部落》。
　　江衍突然提起创世，再结合沈亦在幻境中听到黑斗篷说的那句“冷漠的上位商人”，他的身份恐怕有点大啊。
　　“我是创世的创始人之一，当初《魔神部落》就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参与开发的。”江衍道，“在我进入无限世界之前……我还是创世游戏的CEO。”
　　难怪苏承望和江衍很熟稔的样子！
　　一个是select社交软件的老板，一个是创世游戏的爸爸，果然大佬只和大佬做朋友！
　　震惊之余，沈亦就越发觉得幻境中黑斗篷的那番话有些毛骨悚然了。
　　那番令人恐惧的审判……恐怕绝非偶然。
　　一定是有人想要告诉他什么，想要提醒他什么……
　　既然那个黑斗篷说最让江衍痛苦的事情就是剥夺他的所爱，沈亦就必须做到防患于未然：“我看到的那个幻境，不太好。”
　　他试探道：“你有没有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或者事情？就是那种如果那个人离开你，你可能都活不了的状态……”
　　这么说好像不太恰当，沈亦突然想起苏承望，立刻找到示例：“就类似程玖之于苏承望，你有没有特别在意的人？”
　　江衍怔了一下，撇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亦叹了口气，只好把自己在梦里看到的情况一一讲出来。
　　没想到江衍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沈亦觉得自己作为朋友只能提醒到这里了，又怕江衍心情不好，只好岔开话题：“对了，我有点奇怪啊。”
　　“当时在台上，明明看到恐怖幻境的人是我，你怎么会紧张到心跳亮灯啊？”
　　江衍看到他这副撩了人还无辜的样子莫名有点来气。
　　“你不知道为什么？”
　　沈亦有点纳闷：“该不会是我拉了你的手吧？”
　　说着他又抓起江衍的手，然后抬头观察他的表情：“现在也拉手了啊，你好像也没有多紧张……”
　　就像一只坐在你心口处剥栗子，时不时还递一颗过来甜到你心尖发痒的小松鼠，沈亦好像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带来什么。
　　前一秒江衍的手还被他抓着，后一秒已经反客为主，捏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近。
　　沈亦迫不得已踉跄着往前扑了一步。
　　两人之间原本半米的距离瞬间变成能听到彼此鼻息的地步。
　　沈亦仰起头，不明白江衍抽了什么疯。
　　然而在和他炙热的视线对上时，却不由觉得靠的过近的脸被他烤的有点热。
　　“你以为只是拉了手？”江衍的声音有点低哑，“你忘了你还对我说了什么？”
　　沈亦大脑一片空白，像个撩了就跑的渣男：“我说了……啥？”
　　江衍轻哼一声，低头凑在他耳边，鼻息温热：“你说……让我不要离开你。”
　　沈亦：艹？他居然说了这么人面兽心的话？
　　他的手还被抓着，江衍已经及时从他耳侧撤离。
　　只是抓着他手的那只手不怎么老实，扣着沈亦的掌心就放在了那块他觊觎已久的胸肌上。
　　扑通、扑通。
　　江衍的胸口温热，心脏的跳动也很给力，甚至……速度挺快。
　　关键他还不忘反问沈亦，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说，听到这种话，谁会不紧张？”
　　沈亦讪讪地收回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衍了。
　　他简直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人面兽心啊人面兽心！
　　让江衍还以为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气的都心跳加速了！
　　于是沈亦诚恳地跟面前的人道歉：“对不起。”
　　江衍：？？？
　　“你可能没懂我的意思……”
　　江衍还想解释，田斌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口，兴冲冲地冲两人招手：“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宋柯在兵器库那边发现了秦王剑，快点去看看！”
　　-
　　兵器库在整个秦王宫的最西边。
　　当几人在兵器库门口集-合时，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
　　一个兵马俑模样的秦国士兵身旁放着一排冷兵器，总共六把，供六人做选择：“你们一人选一把！”
　　江衍问：“哪个才是秦王剑？”
　　兵哥摆摆手：“具体哪个我不知道，总之就在这六把之中！你们拿了兵器，参了军，自然会明白哪个是真正的秦王剑！”
　　看来还得完成别的任务才行。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上前挑选趁手的兵器。
　　沈亦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中有两把和秦王剑的外观比较符合。
　　一把是长约一米五的宽大重剑，一把是同样手感比较重的青铜剑。
　　因为在《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剧情中，秦王在被荆轲追杀的时候一时不能拔出挂在腰间的剑，这就证明这把剑应该是比较重，比较难以驾驭的。
　　沈亦跟路高远交换了一个眼神，打算直接去抢这两把。
　　谁知道田斌和苏承望两人手很快，一人挑了一把最大的。
　　宋柯个头小，就选了一把短剑，江衍选了一把比较轻的，路高远只好拿了一把和□□有点像的带弧度的剑，最后剩给沈亦的……
　　就剩挂在最高处那把又短又宽跟屠夫宰牛刀似的笨重大刀。
　　沈亦一脸菜色：“这把是剑吗？这是砍刀吧？”
　　“你可不要小瞧它！”士兵煞有其事地说，“往往最不可能的东西才是真的，说不定你这把就是秦王剑呢？”
　　沈亦：……秦王每天扛着一把杀猪刀上朝吗？
　　六人各自拿了剑之后，周围的场景突然发生变换。
　　刚刚还在他们身旁的兵马俑小哥已经不见踪影，威严的秦王宫赫然变成黄沙漫天的战场。
　　他们似乎正跟在行进的秦军末尾，有个穿着将军铠甲的人从队伍前面走过来，在几人面前站定：“新来的？让我看看你们的兵器。”
　　六把完全不一样的刀剑。
　　将军摸着下巴在几人身边转悠，来到田斌身边夸道：“好剑，好剑……”
　　“你去前锋突击营吧！”
　　说着又拍拍苏承望的肩膀：“你也是好剑……”
　　苏承望一时竟然不知道他是在玩谐音梗还是真的，企图暂停他对“好剑”的夸赞：“我也去突击营吗？”
　　“去吧去吧！”
　　将军摆摆手，又分别给江衍和路高远安排了轻骑营，明显未成年的宋柯则被安排在了后备营。
　　终于，将军双手环胸来到了沈亦面前。
　　皱着眉打量他扛在肩上的这把大砍刀：“你……去炊事营吧。”


第五十一章 
　　黄沙漫天的戈壁滩中狂风阵阵, 寸草难栖。
　　一行秦军在山坡背阴处安营扎寨，准备度过与敌军交战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军内气氛严谨，每个将士都在认真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就连将军的帐篷里都灯火通明。
　　沈亦抱着一把大砍刀来到炊事营，跟正在粮车上卸货的炊事营营长打招呼：“营长你好, 请问……我需要做点什么工作？”
　　炊事营营长是一位留着大胡子的壮汉，打量着面前这个细皮嫩肉，看起来瘦弱无力的男子, 不由嗤了一声。
　　在军营中, 炊事营的士兵虽然不用上阵杀敌, 但身体素质也是排在第一位的。
　　因为行军过程中的所有炊具器械都得炊事兵扛着, 还要负责粮草的装卸工作，没点力气根本在军营里呆不住。
　　所以像沈亦这样白白嫩-嫩, 看起来扛把大刀都费劲儿的小少爷，即使在炊事营也是要被嫌弃的。
　　“你能做什么！”炊事营长十分不悦, 怎么将军又给他分过来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
　　“就去把粟米蒸上吧！”
　　“有没有什么切菜或切肉的活计？”沈亦很想用上自己这把大刀。
　　六把或剑或刀的兵器究竟哪一把是秦王剑，并不是看剑本身，而是用剑人的声望值。
　　几人分别进入军营属于各自的岗位之后，系统就弹出一个六把剑的声望排名表。
　　只有声望最高的那一把才能成为秦王剑。
　　换言之, 六名玩家手中的剑都有可能成为秦王剑。
　　真正的秦王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提高自己手中那把剑的声望值, 而作为荆轲阵营中的沈亦和路高远来说，为了避免秦王拿到秦王剑验身份, 自然也会努力提高自己手中之剑的声望值，争取自己手里的那把成为秦王剑。
　　至于声望值到底是是什么，系统虽然没有明说, 几人大概也能明白一二。
　　无非就是用这把剑杀敌的次数, 或是执剑人在众士兵心目中的地位。
　　沈亦也不知道用自己手里这把“炊事刀”切菜能不能提高声望值, 可不论如何，也得想办法让它派上用场才行。
　　听到沈亦想要切菜，没等炊事营营长发话，另外两个炊事营的伙夫连忙拉着他去粮草车附近解释。
　　他们两人合力打开行军马车上的一口大缸，让沈亦爬过来看：“哪里需要切菜啊，这些菜凑合就着粟米吃就行了！”
　　缸里是腌制的韭菜。
　　在秦代，可供人们选择的食材很少。
　　主食主要就是稻、粟、黍、稷之类的粗粮，蔬菜就更少了，葵、藿、葱、韭，行军一路多是隔壁荒原，很少能找到新鲜蔬菜。
　　能带到行军路上的，也就这么一缸腌韭菜。
　　沈亦实在是没想到古代士兵们的生活条件居然如此艰辛：“都没有肉吗？”
　　“哪敢想啊！”伙夫一号摇着头道，“那都是达官显贵才能吃到的好东西！”
　　伙夫二号叹了口气：“其实一开始带了点肉干上路的，但军营人多，没两天就吃空了，还是这粟米实在……”
　　说着，两人就拉着沈亦往火灶旁边走：“不过你可不要小瞧这些粟米，我们炊事营长能把它们煮的很好吃呢！”
　　难不成这位大胡子营长还是个厨神？
　　然而半小时后。
　　当沈亦看到炊事营长把腌韭菜和粟米一起放在锅里煮吧煮吧，弄成一锅韭菜汤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该有什么期待的。
　　关键是这些苦寒之地的士兵们还捧着碗吃的很香，一个个排着队夸炊事营长，他骄傲地都快上天了。
　　“炊事长手艺越来越好了！”
　　“我看咱们炊事长打完仗能在咸阳城开饭馆！”
　　“什么小饭馆啊，就咸阳城那个仙都酒楼，八成得聘用炊事长做首席大厨！”
　　……
　　沈亦看他们这种夸上天的架势，也去舀了一碗韭菜粟米粥喝。
　　结果……
　　粟米夹生，米汤又咸又苦，实在是难以下咽。
　　望着可怜巴巴捧着碗傻乐的秦国士兵们，沈亦放下碗，顿时觉得自己任重道远起来。
　　是时候让这些人尝尝什么才是阳间的饭了。
　　-
　　另一边。
　　其他五个被分进军营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提高自己手里这把剑的声望值。
　　系统界面中每个人的声望一栏都光秃秃的。
　　然而这个诡秘的夜晚并不可能如此平静地度过。
　　江衍刚抱着剑躺下，就觉得地面深处传来一阵震颤声，像是远处有军马正在狂奔而来。
　　常年行军的将军战士当然比江衍更加敏-感。
　　众士兵立刻整装集-合，他们燃起火把，骑上战马，迅速整振队列在营地正前方集结。
　　敌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弓箭手们率先发起攻击，很快敌军的先锋部队就被弓箭击溃，各个都被扎成刺猬。
　　秦军的将士们各个勇猛无敌，作为突击营一员的田斌和苏承望自然也带着他们的剑奔赴战场。
　　两人很快发现，每斩杀一个敌方士卒，系统中的声望值就会上升一点。
　　田斌皱了皱眉，停下脚步撤到队伍后方。
　　如果声望值升的太快，他手中这把就有可能跃居第一成为秦王剑。
　　他不是秦王，就算拿到了秦王剑道具也不能验人。
　　所以他必须把秦王剑的位置让出来。
　　没一会儿苏承望也背着他的青铜剑来到了队伍后方，显然他和田斌做了一样的选择。
　　田斌打量着他，点头道：“看来你是好身份。”
　　“你跟我不一样。”苏承望轻笑。
　　“怎么不一样？我是平民，跟秦王一个阵营的！”田斌还以为苏承望不相信他，极力解释。
　　“我们都是好人，但你却背负着跟我不一样的重任。”
　　苏承望提示他：“每个人手里的剑都有可能成为秦王剑，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们两个的选择一样，像我们似的退出竞争，把机会让给秦王。”
　　“你是说……”田斌终于明白过来，“除了秦王本人会努力提高声望值，希望自己手里的剑就是秦王剑之外，荆轲和秦武阳也会这么做？”
　　“对啊！”田斌喜上眉梢，“我们只要观察努力提高声望值的那些人，他们要么是秦王，要么就是荆轲秦武阳！”
　　苏承望道：“所以我才说你的任务很重要。”
　　他眼神了然，仿佛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荆轲和秦武阳也必然明白这一点。”
　　“到时候看看声望排行榜，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另一个努力夺取声望值的人必然就是他们的活靶子。”
　　“所以为了保护秦王的身份，你得出去战斗，给那两个人使一使障眼法。”
　　田斌有点不解：“为什么一定得我去？你们其他人不可以吗？”
　　“你还记得宋柯提出的三个好身份人选吗？”苏承望笑的像个狐狸，“宋柯那小子……精着呢。”
　　田斌听从苏承望的建议上阵杀敌，系统排名中他的声望值蹭蹭地上涨。
　　不过眼下排在第一位的还是江衍。
　　他本来就身手好，拿到的剑又比较轻，在马上使用非常灵活，很快就跃居声望排行榜首位。
　　与他同属轻骑营的路高远也显得很努力，虽然他后天条件不足，好几次都差点被敌军斩于刀下，多亏江衍将他救下，但他仍然十分勇猛，就好像誓死要爬上声望榜首位似的。
　　此刻六人中除了苏承望和宋柯，也就沈亦的声望值仍然停滞不动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上阵杀敌，几次趁着天黑摸上战场，都被炊事营营长给逮回来，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伙夫上场。
　　身为他的手下，炊事营长十分认真地想要保护他的安全。
　　直到天蒙蒙亮，敌军被秦军杀得片甲不留，这场战争才算勉强结束。
　　虽说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秦军也有不少伤亡，将士们一-夜征战累的筋疲力尽，不少人都直接瘫倒在了营帐里。
　　炊事营长带着自己的三个兵开会，慷慨激昂地说：“炊事营的将士们！接下来该我们上场了！”
　　“看到那些累到瘫倒的士兵了吗？我们的任务就是喂饱他们，让他们重新活过来！”
　　仅有四人的炊事营顿时干劲十足。
　　不过要是他们还准备给将士们喝咸菜粟米汤，沈亦的干劲儿恐怕怎么也提不起来。
　　正巧这时有几个士兵在山那头猎到了一只野山羊，正扛着送到炊事营来，准备给将士们用来加餐。
　　炊事营长兴奋极了，毕竟大半个月都没见过肉星了：“快把这羊皮剥了，把羊肉炖炖给大家分着吃！”
　　一头羊，上万将士，哪里分的过来。
　　沈亦心中一动，有了主意：“慢着！把羊身上的羊油刮下来！”
　　炊事营长头一次见这么不听指挥的：“你想干什么？”
　　沈亦没工夫跟他解释太多，已经扛着大刀开始剃羊肉了：“营长，您就相信我一回！”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沈亦把羊肉剔骨剥皮，羊身上的脂肪被他放入锅中炼化，最终变成一锅清亮清亮的油。
　　他将羊肉切成小块炖了汤，而羊油才是真正能让每个士兵都尝到荤腥的重点。
　　另外两个伙夫已经将粟米泡软了，沈亦加小火将粟米蒸得更软软，然后揉在一起做成粟米面团，其中添加食盐和羊油拌匀，揉成一块块圆形的粟米饼，贴在锅上烙。
　　没一会儿，散发着羊肉香气的粟米饼就熟了。
　　米饼颜色金黄，饼皮焦酥，对于吃东西只知道水煮的秦朝人来说，这油香油香的粟米饼简直是他们从未见到过的美味。
　　能将粗柴干涩的粟米做出肉味来，刚刚还说要对沈亦军法处置的炊事营长已经目瞪口呆流口水了。
　　“这……这是什么做法？”
　　炊事营长掰下一小块松软焦酥的粟米饼放入口中，粟米那股属于田园的香气与羊油混为一体，不但一点也不腻，还将粟米原本粗糙的口感融化掉了。
　　满口都是酥脆咸香，炊事营长还从未吃到过这种美味。
　　他瞪大眼睛抓着沈亦的肩膀：“这饼子……你是怎么做的？”
　　沈亦没有藏着掖着，立刻把粟米饼的做法交给炊事营的其余三人，大家一起做速度明显更快，没一会儿士兵们就被香味吸引过来了。
　　将士数量太多，饼和肉都分不过来，他们就把粟米饼和羊肉优先分给有伤的将士。
　　吃了沈亦的粟米饼，再听说做这饼的是位新来的年轻伙夫，士兵们瞬间被美食攻略，恨不得把沈亦捧到天上供起来。
　　“沈大厨！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你做的饭太好吃了！”
　　“我娘说天上有个专门司厨的神仙，沈大厨你该不会就是那神仙转世吧？”
　　“你以后一定能去咸阳城的仙都酒楼做大厨！”
　　“去什么仙都酒楼啊，沈大厨这手艺我们这些凡人品尝一次就已经是恩典了！他以后肯定是给大王做御厨的人！”
　　……
　　将士们好评如潮，而这些好评纷纷成为沈亦剃羊油的那把大刀的声望值。
　　美食的声望可比杀人来的快多了。
　　短短一顿饭的功夫，沈亦的名字在声望榜上一骑绝尘，和第二位的江衍足足拉开了两倍的距离。
　　路高远趁着吃饭的功夫悄悄拉着沈亦在角落商议：“我觉得是时候出手了。”
　　沈亦环顾四周，确定安全才小声道：“刀谁？”
　　“其实秦王的人选我现在也不是很确定。”路高远道，“除了我们两个之外，田斌和江衍的声望值都很高，证明这两个人都希望自己手中的剑能够成为秦王剑。”
　　提到江衍，沈亦总觉得有点不安：“真正的秦王会不会韬光养晦，根本不出手呢？”
　　“不可能。”路高远摇头道，“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拿到秦王剑验身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不过我有些纠结就是了……江衍和田斌到底谁才是秦王？”
　　沈亦突然想起来：“你还记得吗？宋柯的三个人选！”
　　“你、我和田斌。”路高远道，“他说他找到了夏无且的草药包，并且把草药包给了夏无且，也就是说……那个夏无且其实是田斌？”
　　“那江衍就是秦王了？！”
　　“不，我总觉得有点问题。”沈亦皱着眉，“你不觉得宋柯的这三个人选有点奇怪吗？好像在给我们下套似的……”
　　“不管了。”
　　路高远下了决定：“直接刀田斌。”
　　“不管他是秦王还是夏无且，他肯定有个身份！就算江衍才是秦王，我们如果对秦王出手，夏无且肯定会用草药包道具救下他，还不如直接先刀夏无且！”
　　路高远催动荆轲技能，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静谧的黑。
　　虚空中响起系统的提示声：
　　【荆轲已经展开刺杀，请各位小心注意——】
　　嗖的一声。
　　沈亦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再睁眼时，他们已经从战场回到了秦王大殿上。
　　其他人手中的剑都消失了，唯独沈亦的这把屠夫刀成为真正的秦王剑存活下来。
　　系统声音再次响起：【荆轲第一次刺杀结束。】
　　没有人死亡，田斌安然无恙，甚至还有点懵：“荆轲杀了谁？”
　　宋柯的视线紧紧黏在沈亦身上。
　　他站出来，对田斌道：“荆轲杀的是你。”
　　“什么？杀我？！”田斌一脸的不可置信。
　　宋柯笑着看向路高远和沈亦：“沈亦哥哥，你就是荆轲吧？别装了。”
　　他耸耸肩，语气轻松：“事到如今我就摊牌了，我是夏无且。”
　　田斌和路高远都很惊讶：“你不是说你是平民，把草药包交给夏无且了……”
　　“我-干嘛说实话，我又不傻。”宋柯冲两人做了个鬼脸，“我自己找到了我的道具，至于为什么要故意说沈亦、路高远和田斌在我这里身份做好……主要是想引出你们这两条狼啊。”
　　“我这么说，你们会以为夏无且就在这三人当中，在无法确认秦王身份的情况下，夏无且肯定是第一个靶子。”宋柯道，“如果沈亦和路高远两个人是坏身份，在听到我给出的三个好身份之后，排除掉自己，田斌肯定就是那个夏无且咯。”
　　宋柯耸耸肩：“本来我以为田斌只是个平民的，但没想到你这么卖力的争取声望值，身份有可能很高。”
　　“我不敢冒险，所以就用草药包救了你。”
　　田斌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局：“你这臭小子脑袋还挺机灵！”
　　他看了苏承望一眼，叹道：“不过你草药包浪费了，我不是秦王，就是个平民。”
　　“是苏承望告诉我要努力争取声望值，帮秦王挡枪的。”
　　苏承望勾了勾唇：“你这不就起到挡枪的作用了么。”
　　“那到底谁是秦王？”宋柯看向除沈亦和田斌之外，为二还在声望榜前列的两人，“是路高远还是……衍神？”
　　“不对不对……”
　　宋柯摇摇头：“衍神上一轮灯亮了，他肯定不是好身份。”
　　“所以路高远才是秦王？”
　　“我们现在有一次票选出荆轲的机会对吧？”田斌道，“现在秦王的身份还不确定，秦王剑还是交给宋柯保管比较好。”
　　“但沈亦的身份肯定是坏的，不如我们先把他票出去。”
　　苏承望看了江衍一眼，皱眉道：“被票出去的人会被淘汰吗？”
　　几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在沈亦身上。
　　大家都清楚规则。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狼人杀游戏，一方获胜，另一方必将失败淘汰。
　　虽然他们……并不想让对方死掉。
　　可每个人都想活下来。
　　宋柯垂下眼睛，低声道：“这本来就是一场彼此厮杀的游戏。”
　　气氛突然冷下来。
　　只有江衍和沈亦知道即使淘汰了还能在下个无限世界重新活过来。
　　虽说沈亦有点舍不得离开，可游戏自有判定，这次恐怕不能像陶渊明那个副本一样贸然打破规则了。
　　既然不会死，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沈亦连忙冲江衍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说点什么。
　　可那人却冷着脸，好像沈亦如果被票了就会真的死掉一样。
　　“大家别这么想啊，系统又没说票出去的人会淘汰。”沈亦把系统规则界面调出来，“你们看啊，我觉得它的意思是等到游戏结束时一起审判。”
　　“就算我先被票了，如果我的阵营能赢，我大概率还是能活的。”
　　“所以大家加油啊。”
　　“这个规则太残忍了！”路高远气愤道，“我们有没有可能不淘汰人呢？”
　　“就比如说我们都互相投票，每个人身上的票数都平均，是不是就不用淘汰人了？”
　　久未出声的江衍突然开口：“系统会等到我们票出淘汰者的那一刻。”
　　叮咚——
　　【谁才是荆轲？请玩家做出选择。】
　　系统果然开始催促了。
　　每个人都面色紧张，反而沈亦这个当事人最为平静。
　　并不是为了消除他们的负罪感，沈亦是真的认为系统不会在票选环节直接淘汰玩家。
　　根据以前那些副本的规则，在副本中淘汰大概分为两种情况：
　　要么是任务失败由系统直接淘汰，这种情况系统通常会在一开始就说明淘汰规则。
　　要么就是在副本中死亡。
　　所以在这个荆轲刺秦的副本中，像沈亦这样被选做嫌疑人的，并没有在副本中经历死亡过程，大概率是不会淘汰的。
　　估计到时候他也就是不能继续参与游戏，要么变成幽灵，要么暂时变成NPC什么的，总之只要不说话不对其他玩家进行游戏干扰就行了。
　　叮咚——
　　系统催促声再次响起。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田斌最先做出怀疑选择：“我认为……沈亦有可能是荆轲。”
　　宋柯也在他之后选择沈亦。
　　路高远则被迫选了苏承望，苏承望选了江衍，江衍指着路高远。
　　他们三个都没有选沈亦，可沈亦却依然以两票当选嫌疑人。
　　他的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一道光束，像是要将他的灵魂一起带走一般。
　　江衍一把抓住他的手：“等我。”
　　他声音哽了哽：“相信我，不论你去哪，变成什么样，我都会……”
　　话音还没落，沈亦的身体突然在光束的作用下发生一系列奇怪的变化。
　　头发逐渐变成了黄色，皮肤上也长出了鹅黄的绒毛，后背更是长出两条长着淡黄色羽毛的翅膀。
　　他的身体正在不断缩小，嘴巴也变成尖的。
　　路高远捂着嘴巴惊呼：“我的天啊沈亦，你不会变成一只鸡-吧——”
　　在沈亦身体缩到巴掌大小，变成一只通体黄色绒毛只会叽叽叽的小鸡仔之前，幽怨地对着路高远说出他最后一句人话：“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第五十二章 
　　沈亦大概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只小鸡。
　　不淘汰且还能在游戏中完全闭嘴……
　　他扑棱着翅膀恶狠狠地“叽”了一声以示愤怒。
　　小黄鸡-巴掌大小, 浑身都是绒毛，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走路都直晃悠。
　　他憨态可掬的样子瞬间俘获了众人的心。
　　路高远蹲下来捧起它, 心疼且好笑地说：“可怜的小沈亦,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着就噘着嘴巴想要凑到他的绒毛上亲亲。
　　江衍眼疾手快, 一把从路高远手中把沈亦夺了回来：“拿来吧你。”
　　小黄鸡一个没站稳，在江衍掌心里跌了个屁-股蹲。
　　他怨愤地回头瞪着罪魁祸首。
　　那人却一副失而复得的好心情模样，伸出手指揉了揉它脑袋上的小黄毛，轻声叹道：“幸好没有直接淘汰。”
　　田斌最先意识到问题：“沈亦变成了小鸡, 游戏并没有直接结束……这是不是说明沈亦根本不是荆轲？”
　　宋柯踱步上前，踮起脚尖跟此时正站在江衍肩膀上的小黄鸡对视：“你是秦武阳对吧？是的话就叽一声。”
　　且不说系统让沈亦变成小鸡仔就是为了防止他继续参与游戏对其他玩家形成干扰，单说沈亦的身份, 秦武阳可是荆轲阵营的啊, 他怎么可能随便承认！
　　于是沈亦十分不听话的张开嘴：“叽！叽！”
　　田斌：“叽了两声是什么意思？”
　　宋柯：“一声代表【是】, 两声肯定就是【我是】。”
　　他立刻下了结论：“所以沈亦是秦武阳。”
　　“现在身份已经明了吧？”宋柯视线落在路高远身上，“你就是荆轲。”
　　路高远顿时紧张起来, 连忙解释：“怎么就平白无故怀疑我呢？要怀疑也该是江衍吧，他在心跳灯的那个环节亮灯了啊！”
　　苏承望轻笑了一声, 捡起沈亦从上个环节中带回来的那把砍刀。
　　此时它已经是尊贵的秦王剑了。
　　而真正的秦王在拿到秦王剑的时候，是能够验明任意一位玩家的身份的。
　　“都别争了。”苏承望一手提着刀，刀刃在路高远面前晃了晃, 寒光将他忐忑的影子都映了出来。
　　“我是秦王。”苏承望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 然后就胸有成竹地说，“我刚才通过秦王剑验人了。”
　　“我验的路高远, 他是荆轲。”
　　“不可能, 你说谎！”路高远急得跳脚, 狡辩道，“你要是秦王的话，拿到秦王剑肯定会出现一些验人特效的！”
　　“至少要像心跳灯和沈亦刚刚变成小鸡的样子那样，系统出现做点反应吧？”
　　的确，苏承望和秦王剑接触之后，并没有碰撞出任何火花。
　　作为一项道具，秦王剑的存在肯定和荆轲的地图匕首一样，发挥作用的时候系统会出现播报一声，或是一些融合特效。
　　苏承望无所谓地耸耸肩，把手里的刀递给路高远：“那要不你试试？”
　　路高远当然不敢接。
　　秦王剑在他手中一样不会出现任何反应，他拿了就等于证明自己在撒谎。
　　宋柯和田斌也算看明白了：“你别甩锅了，你肯定就是荆轲！”
　　田斌看向江衍，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次投票了？”
　　江衍摇摇头，沉声说：“上一轮刺杀和投票都结束了，按照顺序……我们先面临的是荆轲的刺杀。”
　　路高远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荆轲先刺杀……那就说明他的机会来了！
　　叮咚——
　　【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荆轲即将展开刺杀，五、四、三、二、一——】
　　随着系统播报声响起，四周的光线突然变暗，秦王大殿随之消失，几人顿时坠入一片漆黑的虚空中。
　　银光嗖嗖地在面前闪过，耳畔传来匕首割破空气的声音，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眼前乍亮，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秦王大殿上。
　　【荆轲刺杀的玩家是：苏承望。】
　　【秦王仍然存活，请剩余玩家们进行荆轲投票——】
　　系统的播报声刚落，江衍身旁的苏承望身体倏地变窄，然后越变越细越变越柔软，皮肤还上泛起蛇皮状的斑纹。
　　与沈亦变成小鸡时的状况相同，他的头顶处洒下一束光柱，而他就在那束光柱中缓缓扭曲身体，变成了一条青绿花纹相间的蛇。
　　小鸡沈亦下意识地往江衍颈窝处缩了一下。
　　这是写在小鸡DNA中的本能反应，见到蛇这种比较凶猛的冷血动物他还是下意识有些害怕的。
　　不过转念一想……
　　凭什么苏承望淘汰了可以变成蛇他就只能变成鸡啊！
　　田斌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边吐芯子一边朝他们游过来的蛇：“所以被选出去之后都会变成动物吗？这样就不能说话不能参与游戏了？”
　　苏承望顺着江衍的腿爬上去，占据了他的另外一边肩膀。
　　然后探着头冲沈亦吐信子。
　　江衍连忙安抚瑟瑟发抖的沈亦，将他抱在怀中，然后把苏承望从自己身上扔下去，嫌弃地说：“你自己不会走路吗？”
　　“那到底谁是秦王啊！”田斌捂着头绝望地说。
　　江衍沉默了一瞬，然后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那把大砍刀。
　　只见砍刀周身突然萦绕出一道金光，又宽又短的刀在流光溢彩的绚烂中重新组合塑形，变成了真正的秦王剑。
　　算上厚重的剑柄，整把剑的长度几乎只比江衍矮了半头，剑鞘上雕刻着精致的龙纹，剑刃锋利还闪着寒光，是一把威风到让普通人见之丧胆的王者之剑。
　　江衍一手拿着剑，转过身望着众人，平静道：“我才是秦王。”
　　宋柯兴奋极了：“那还等什么！票人吧！我们三比一路高远输定了！”
　　路高远万万没想到最后秦王居然是江衍。
　　他在这场游戏中表现的太平静，太没有存在感了。
　　很少发言，又从来没透露过任何身份信息，路高远起初一直以为江衍是个平民身份。
　　所以他才会在刚刚选择刺杀苏承望。
　　眼下他所有的机会都用尽了，战局扭转，他只能等待被秦王阵营的人手刃。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却听面前的江衍道：“等等。”
　　“如果……我是说如果，”江衍道，“如果我们能在这个副本中找到两方都不用淘汰的办法……”
　　四个人，还有一鸡一蛇都愣住了。
　　苏承望最先反应过来江衍的意图。
　　如果现在票选，同属于荆轲阵营的沈亦也会被一起淘汰。
　　江衍肯定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虽然苏承望始终认为即使沈亦被淘汰了，他们也会很快再次相遇。
　　就像他和程玖一样。
　　沈亦和江衍之间的情感纽带还远远达不到那个人的标准，那人只会希望事情变得更严重，让江衍失去地更痛苦。
　　绝不会这么轻轻松松给他一个了结。
　　可显然江衍连这么点轻松的分别都不愿意面对。
　　田斌皱着眉，率先提出疑问：“规则不是必须有一方淘汰吗？还会有别的办法？”
　　江衍点点头：“很多副本中都会有支线任务，往往这些支线会带来一线生机。”
　　他点开系统界面中的倒计时。
　　系统给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倒计时停滞之前，他们必须做出票选结果。
　　江衍想要打个时间差：“最后两个小时，我们再找一找，如果能找到别的支线任务，或许他们两个……就不用淘汰了。”
　　宋柯第一个举起手：“我同意！沈亦哥哥做饭那么好吃，我舍不得他淘汰。”
　　田斌叹了口气：“那就想想办法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路高远也立刻发誓表态：“我当然同意，能救我和沈亦的命，那就再好不过了！”
　　几人达成一致，立刻在秦王宫中四散寻找机会。
　　这次他们比之前任何一次找道具都要认真，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个人心中都只剩下惶惶和焦急。
　　直到路高远无意间游荡到那个存放秦王宝藏的仓库门口。
　　那个库管仍在打瞌睡，见到有人过来，还是老熟人，立刻激动地打招呼：“是你啊！和你一起那个会做炸鸡的小哥呢，能不能让他……”
　　炸鸡！
　　没等库管说完，路高远就立刻反应过来。
　　起初那个库管说的是让他帮忙寻找一只通体金黄的神鸟，沈亦用炸鸡糊弄过去，所以真正的神鸟……会不会就是支线的答案？
　　他急急忙忙地想要去通知江衍，却看到他已经抱着变成小黄鸡的沈亦走了过来。
　　那库管见到变成小鸡的沈亦，手里的茶盏都惊得掉在地上。
　　“神……神鸟？！”
　　库管扑通一声在江衍面前跪下，虔诚地看着沈亦：“神鸟！我终于找到你了神鸟！”
　　沈亦：？？？
　　库管连滚带爬地跑进仓库中，然后捧着一只金色的箱子走了出来。
　　箱子中间有一只鸟类的爪印，应该就是开锁的密码。
　　“请尊贵的神鸟赐脚！”他把箱子举过头顶，送到沈亦面前。
　　“叽？”沈亦还懵着，不过还是鬼使神差地把爪子摁了上去。
　　咔哒一声。
　　箱子的锁扣打开。
　　宋柯和田斌二人也连忙赶来，想要看看这只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那是一张画卷。
　　库管小心地将其展开，几人看到了一幅不属于秦朝的精致工笔画。
　　画上是一群人坐船前往一座小岛的情形。
　　为首那人仙风道骨，船上的其他人却十分奇怪，他们身量都不高，看起来一副孩童模样。
　　田斌最先反应过来：“这是……徐福？”
　　传闻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沉迷长生不老之术，让徐福带了三千个童男童女的东海的蓬莱仙岛寻找长生不老之药。
　　可惜徐福一直没有回来。
　　而民间一直有传说，所谓的蓬莱就是现在的日本岛，徐福和那三千个童子就成了日本人的祖先。
　　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远在荆轲刺秦王之后很久，而且这副画也绝不是秦代的产物。
　　果然，那库管叹道：“我在梦中与神鸟相会时，神鸟将这宝箱赐予了我。”
　　“它说这里有秦王最想要的东西，若是能找到那画中之人，或许……他会给你们一个答案。”
　　那他们得去日本找徐福？
　　看这幅画至少得是唐宋年代的手笔了，难不成他们还得穿越时空，去唐宋时代的倭国走一圈？
　　忽的，几人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浪涛声。
　　宋柯惊愕地指着面前那副画：“你们看，画里的人在动，海浪也在动！”
　　他话音刚落，那副画就像是带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一般，将几人彻底卷了进去。
　　……
　　江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海边。
　　路高远田斌几人已不见踪影，他连忙打开自己外套的衣襟……
　　“叽？”一只小黄鸡探出头来。
　　幸好，幸好沈亦还在。
　　江衍拍拍身上的泥沙，站起来观察四周的情况。
　　他们应该穿越进了画中，而这里正是日本。
　　不远处有几所破旧的茅草屋，江衍正打算过去，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一行身量约莫只有一米四一米五的小个子男人瞪着眼睛愤怒地朝他冲过来，他们穿着尿布似的白色裤衩，身上的衣服有点日式风格，脑门剃得很光，扎着武-士头。
　　他们手里还拿着日本武-士-刀，张牙舞爪地朝江衍扑过来，似乎想要干掉他。
　　江衍轻蔑地抬了抬眼皮。
　　他能听懂日语，这群叽里咕噜的小矮子嘴里根本没说好话。
　　腰间挂着的秦王剑还在。
　　眼看十多个小日本儿围成一个圈想要群殴他，江衍淡定地将小鸡仔沈亦揣进兜里安顿好，然后拔出秦王剑，低头瞅着一圈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日本人。
　　小鬼子们似乎感受到了江衍的身高压制和眼神的蔑视，气急败坏地一起朝他扑过来，挥舞着手里的武-士-刀，仿佛誓死要将江衍砍死似的。
　　江衍眼皮都没抬，秦王剑威武的气势和锋利银光顿时将他们手中的小破武-士-刀对比的无处遁形。
　　一群小日本发了疯似的乱砍，硬是没碰到江衍一根汗毛。
　　他只是挥舞秦王剑随意挡了几刀，日本人手中的武-士-刀竟然直接断裂。
　　“纳尼？！”
　　小日本们纷纷惊诧不已，震惊地望着江衍手里的秦王剑，口中频频吐出震撼的语气词：“这是什么剑！居然比我们最精锐的武-士-刀还厉害！”
　　说着又抬头望着江衍，用日语疑惑道：“你是谁？”
　　江衍会说日语，不过实在不屑跟这帮倭人交流。
　　他轻哼一声，用最纯粹的中国话教他们做人：“老子是你爹。”


第五十三章 
　　在江衍说出中国话教日本儿子做人之后, 围着他的日本人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露出了崇拜的神情。
　　他们立刻朝江衍匍匐跪下，瞪大眼睛, 用磕磕绊绊的中国话说：“你是大唐人？”
　　江衍大概明白了。
　　他们被那幅徐福取药的画吸进来之后，并没有穿越到同时期的日本岛, 而是来到了一千多年之后, 唐朝时的日本。
　　此时的日本是大唐的附属国，衣食住行文字都是从中国学习来的, 见到中国人自然也跟见到祖宗一样, 十分崇拜。
　　所以在听到江衍说出中国话时，一行小倭寇终于知道自己惹大祸了。
　　难怪此人如此英俊伟岸，难怪他手中的剑无坚不摧, 原来是地大物博的大唐人啊！
　　不过江衍并没有对他们露出什么好脸色。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倭族将其小国寡民的卑贱性格展露的淋漓尽致, 他们只会屈从与强者，不懂感恩, 更无半点良善。
　　刚刚还喊打喊杀, 现在却这么毕恭毕敬，就是因为他们要依附于强大的大唐。
　　江衍仍然将秦王剑执于手中，对于这些小鬼子，只有杀了才是最安全的, 否则保不齐他们会趁人不注意上来咬一口。
　　“呀咩那塞——”
　　远处突然有人狂奔过来, 是个穿着整齐华贵的日本男子, 唇上还留着一块典型的日本小胡子。
　　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叽里咕噜地将包围江衍的那群日本人骂的体无完肤：“八嘎！你们这些蠢货, 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大唐的上宾！”
　　说着又端起最恭敬的笑脸, 向江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十分礼貌地说：“您一定是从大唐来的上宾吧？”
　　他视线缓缓落在从江衍兜里探出头的小鸡仔沈亦身上，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那是您的宠物吗？它可真可爱。”
　　江衍冷着脸把沈亦揣进去，面无表情地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找一个叫徐福的人的。”
　　“他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有他的后人在，也可以。”
　　日本男并没有直接回答江衍的问题，而是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尊贵的大唐上宾，我是奉天皇之命请您入宫的，您的问题我想天皇陛下一定会给出最完美的解答。”
　　也是。
　　虽然日本不过弹丸之国，可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一千年以前的人也是大海捞针。
　　更何况一千年以前日本人还都是野蛮人呢，没有文字和语言，估计连自己的爸爸是谁都不清楚。
　　现在能尽快找到徐福的最好办法的确是借助整个日本最权威的天皇力量。
　　于是江衍跟着日本男一起到了天皇的王宫。
　　这里丝毫比不上秦王宫气派，弹丸小国在建筑的设计上也十分小家子气。
　　虽然建筑风格都是从唐朝学来的，可这位天皇的王宫又矮又小，估计是为了照顾日本人均一米四的身高，天花板造的非常矮，江衍一路都只能低着头走。
　　好不容易来到天皇的会客室，他这才发现田斌、路高远和宋柯三人，以及变成蛇的苏承望都已经坐着喝茶吃水果了。
　　见到江衍宋柯还激动地挥了挥手：“衍神！你终于来啦！快点过来吃东西！”
　　桌上居然有葡萄和荔枝，估计贫瘠的日本已经把全国最好的水果都端上来了。
　　江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日本天皇呢？”
　　“他还没来。”宋柯年纪小不懂事，拉着江衍坐下，兴奋地说，“想不到这些日本人对我们还挺客气地嘛……”
　　田斌双手环胸坐的端端正正，一口茶都没喝，冷着脸道：“你少吃点，就不怕日本鬼子下**？”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木屐踢踏踢踏地走路声。
　　接着内宫侍从推开了会客室的门，一个身穿金色黄袍的矮个子日本男人走了进来。
　　应该就是天皇了。
　　“几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天皇的汉语很流利，笑容满面地冲几人颔首示意。
　　江衍说明了他们的来意：“天皇陛下，我们来到贵国主要是为了找一个人。”
　　“徐福，对吗？”天皇的视线落在江衍怀中的小鸡仔身上，态度十分礼貌地说，“我的手下已经告诉过我了。”
　　“可惜的是我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见几人露出失望神情，天皇又道：“听说那位徐福先生是一千多年以前到达日本的？”
　　江衍点头：“没错。”
　　“日本的历史还没有那么悠久，”天皇十分谦虚地说，“不过日本有一处太阳神殿，据说就是一千多年以前的神建造的。”
　　“我在想您所说的那位徐福先生，或许与神殿有关？”
　　很有可能。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徐福没有从日本回到大秦，估计也是因为没找到药，害怕秦始皇惩罚他。
　　如果他真的带着那三千个童子在日本这片土地上扎根生活，必然会留下痕迹。
　　一千多年以前……
　　或许那个所谓的日本太阳神殿，就是徐福留下的东西？
　　神殿中会不会有徐福留下的关于副本关卡的提示？
　　江衍连忙道：“神殿在哪儿？”
　　天皇还假意客气：“几位不如用过膳了再去……”
　　路高远跳起来就要往门口走：“来不及了，快点！”
　　天皇没有拒绝，只是唇角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几人原本以为所谓的太阳神殿肯定会坐落在高出，至少是距离太阳近一点的地方，谁知道这神殿居然埋藏在地下。
　　天皇带着一大群带着刀剑的护卫，在经过一条曲折黑暗的地道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下宫殿。
　　地下宫殿墙面上的灯火被点亮，刚刚还一片漆黑的地下深处终于亮起昏黄的光。
　　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中，几人大致看清了这座所谓太阳神殿的模样。
　　脚下是冰凉森然的青石板，宫殿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张巨大的雕花石椅，在椅子背后，居然有一道高约两米的石门。
　　石门锁的十分牢固，看样子这一千多年，日本历届天皇都没能打开它。
　　江衍警惕地看着周围严阵以待的日本兵，心中隐约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这石门怎么打开？”
　　天皇来到几人面前，目光诚挚极了：“传说太阳神殿的大门只有东土远道而来的仙人使者才能打开，我想几位就是这所谓的使者了。”
　　田斌疑惑道：“必须得我们几个才能打开？”
　　江衍始终觉得这小日本在使诈：“要是我们打不开呢？”
　　“那我们就只能继续等待有缘人。”天皇的笑容有些诡异，“几位不如先试试。”
　　路高远连忙拉着江衍和田斌往石门处走：“快点吧，我们本来就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
　　江衍将沈亦放在怀中揣好，正准备往过走，天皇突然伸手拦住他们：“抱歉几位，太阳神殿是不能有动物靠近的。”
　　他瞥了眼挂在宋柯身上变成蛇的苏承望，然后指着江衍怀里的小鸡道：“不如先把这两只可爱的宠物放下？”
　　宋柯连忙道：“衍神，你不然把小鸡交给我吧，我在旁边等着，反正推开那么大的门，我一个小孩子也使不上什么劲儿……”
　　江衍狐疑地打量着天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沈亦从怀里抱出来，交到宋柯手里。
　　“你就站在我们身后，不要走远。”他嘱咐道。
　　石门上落了一层灰，江衍和田斌先试着推了推，两扇大门根本纹丝不动。
　　路高远摸着下巴道：“肯定不能靠蛮力，我估计这门是有什么机关的……”
　　“救命——”
　　几人正在研究开门方法，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回过头才发现刚刚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宋柯不知何时居然被一群日本兵劫持到墙角处了。
　　江衍立刻拔出秦王剑准备应战。
　　“慢着！”天皇突然大喊一声，他站在石椅跟前的高台上，依然面带微笑，“几位不要慌张，如果你们抵抗……那个孩子就活不成了。”
　　田斌怒道：“狗-日-的小日本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做的事情很简单。”他脚下似乎踩着什么机关，石台处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震颤声，天皇面前突然伸出一张高约一米的石板。
　　石板呈长方形，中央居然雕刻着日本的太阳国旗。
　　圆形太阳形状的图案四周散发出数道光芒，这的确是早期日本国旗的模样。
　　天皇抬手轻轻抚摸着石板上的国旗图案，表情十分沉醉。
　　接着，他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只黄色小鸡。
　　江衍惊道：“沈亦！”
　　小黄鸡“叽”了一声以示回应，下一刻就被天皇毕恭毕敬地放在了雕刻着日本国旗的石板上。
　　“放了他！”江衍手中的剑蠢蠢欲动。
　　“勇士，不要着急，我不会对神鸟做什么的。”
　　天皇虔诚地冲着沈亦叩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解释：“这里的确是太阳神殿没错，可打开太阳神殿的方法并不是我刚刚说的那样。”
　　“传闻东方有一太阳神鸟，身体长着金黄色的羽毛，它会跟随东方的使者一起来到日本岛，造福广大日本人民。”
　　天皇情绪高涨，就像个被邪-教洗-脑的传教士：“我们日本是最伟大的帝国，是神的后代！可是现在我们却被迫蛰伏……只要神鸟帮助我们打开太阳神殿的大门，就能得到太阳神的指引，让日本成为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小黄鸡沈亦颤颤巍巍地站在印着日本国旗的石板上。
　　这地宫实在是有点阴森。
　　可能因为变成小鸡之后身体比较弱，它从进来开始就觉得很冷，这会儿更是冷的浑身发抖，连带着肚子都有点不舒服。
　　江衍已经时刻准备冲上去了，路高远也有点担心沈亦的安全，连忙问：“神鸟怎么帮你们打开大门？”
　　天皇阴恻恻地盯着沈亦，突然朝他伸出手，怪笑着道：“只要让神鸟的鲜血洒在日本代表太阳的旗帜上，让血染红那一轮红日，大门就会打开！”
　　“艹！”路高远气的踹倒一旁的矮个子日本兵就往上冲。
　　江衍早已动身，此时他手中的秦王剑已经逼近天皇的脖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站在石板上的小黄鸡发着抖，肚子咕噜噜一声……
　　吧嗒。
　　一坨热乎乎的粑粑落在石板上，正好拉在了太阳旗圆形的中间位置。
　　下一刻，众人身后的石门发出轰隆的震颤声，石门打开了。
　　被日本兵绑着的宋柯纳闷道：“不是要血才管用……”
　　田斌：“敢情……日本的国旗是粑粑旗？”


第五十四章 
　　尘封已久的地宫大门居然在一坨粑粑的作用下打开了,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天皇先是迸发出一阵巨大的喜悦之情，接着才注意到自己的国旗居然被一只小鸡给侮辱了。
　　“八格牙路！”
　　他气急败坏地想要抓起小鸡沈亦丢出去，可江衍的动作比他更快，长剑已经抵上他的喉咙。
　　江衍此时已经一跃跳到石台上, 脚下就踩着日本国旗。
　　他居高临下地把剑搭在天皇脖子上, 另一只手随手一捞将沈亦重新揣回怀里，站在高处睥睨着一众倭人的他根本对脚下的兵刃相向毫不畏惧。
　　沈亦望着江衍脚旁的粑粑, 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叽了一下。
　　可别踩到了啊, 怪尴尬的。
　　江衍还当他害怕，腾不出手来, 只好安抚似的用鼻尖蹭了蹭沈亦头顶的绒毛。
　　“倭子国, 最是反复无常之国, 其人甚卑贱, 不知世上有恩谊, 只一味慑于武威。故尔，不得对其有稍许好颜色。”江衍手中的秦王剑划过日本天皇的脖颈，逼着他抬起头来，“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吗？”
　　天皇眼神阴鸷：“我听得懂中国话。”
　　“这是一千多年后中国一位名叫康熙的帝王对你们日本人的评价。”江衍冷笑道, “这段话可不是给你说的，而是用来提醒中国人的。”
　　“我认为很中肯。”
　　江衍手腕翻转, 秦王剑的剑刃立刻在日本天皇的下巴处划出一道血痕。
　　他冷漠地扫视着周围蓄势待发的倭寇兵们：“都给我退出地宫之外。”
　　“否则, 这里就是你们天皇的刑场。”
　　包围着的倭寇们愤恨地盯着江衍，可天皇就在他刀下, 他们只能乖乖听话退到地宫之外。
　　江衍轻哼一声, 对天皇道：“我相信你也很想看看地宫里到底有什么。”
　　在江衍的威慑之下, 田斌、路高远和宋柯几人也纷纷逃脱, 一起进入暗黑阴沉的地宫大门中。
　　里面半点光线也无。
　　路高远从外面引了两支蜡烛, 才勉强给阴森的地宫中带来一点昏暗的光。
　　到处都是刺鼻的霉味，可惜的是，这里十分空旷，并没有天皇想象中的足以征服整片大陆的武器和宝藏。
　　只在墙角的位置偶尔散落着一些年代久远的青铜器，大部分都已经锈迹斑斑，甚至风化掉了。
　　“你们看！墙上有字！”
　　路高远举着蜡烛，靠近最近的一处墙体，发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篆体文字。
　　在这里能出现小篆，只有一种可能，这些文字是徐福当初那一拨人留下来的。
　　日本天皇咬牙切齿，像是根本不愿意相信面前这一幕：“怎么会有中国的古文字？这里明明是我们日本祖先留下来的！”
　　田斌嗤了一声：“早点清醒吧小日本，要是没有我们泱泱中华，哪里来的你们这弹丸小国？你们的祖宗就是我们中国人。”
　　很快，在墙面上的小篆文字正前方，浮现出系统给予的简体汉字翻译，宋柯接着路高远的灯光将文字内容念了出来：
　　“徐福受始皇帝之命到此寻药，然世上并无长生之法，吾只得与三千子苟且于此岛。”
　　“姬姓后人居于山南，姜、芈、子等居于山北，无论后世如何，诸子切勿忘本，吾等乃大秦子孙，世世代代勿忘矣。”
　　日本天皇听完这段文字，久久回不过神来。
　　日本虽然常年蛰伏于岛国，对大唐顶礼膜拜虚心学习，可他们一直是存在一股野心的。
　　他们自认为自己太阳之子，是最靠近太阳的地方。
　　神一定赋予了他们特殊的使命，为了生存，他们也一定会努力夺回那片更广袤的土地。
　　可事实却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哪来的什么自我陶醉的使命，甚至连他们的命都是中国给的。
　　他们的祖先……竟然是被大秦抛弃的一群人。
　　日本天皇绝望地趴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田斌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办？要先处理这个天皇吗？”
　　江衍查看了一下所剩无几的游戏倒计时，皱着眉道：“先别管他，找找看徐福有没有留给我们什么线索。”
　　几人纷纷从路高远那里引了烛火，照着墙壁一面一面搜寻起来。
　　终于在最里侧的墙上看到了几行与小篆全然不同的文字。
　　这几行字很小，却告诉了他们一个惊天的秘密：
　　“世上无长生不老之药，也无逆天改命之法。六子中有一与他人不同，若能辨得此子，或能寻得一线转机。”
　　宋柯纳闷地看着这一行字，他古文只学到了“床前明月光”的地步，根本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六子中有一与他人不同】是什么意思？”
　　田斌摸着下巴，沉吟道：“六子应该指的就是我们六个玩家。”
　　“有一个人与他人不同……怎么个不同法？”
　　只剩最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倒计时一过，他们就必须在系统的强迫下做出选择，在剩余的四人中选出一人淘汰。
　　不论如何，这场荆轲刺秦王的狼人杀游戏必然有一方获胜，而失败的一方将会面临淘汰。
　　路高远的身份已经明了。
　　他就是荆轲，沈亦是秦武阳。
　　如今沈亦已经被开除出局变成了一只小鸡，剩下三人只要投票给路高远，游戏就会直接结束。
　　而沈亦和路高远作为失败的一方会直接淘汰。
　　徐福给的线索始终在强调一点——
　　没有逆天改命的办法。
　　江衍不明白转机到底是什么，但也不得不抓住最后的机会：“我们六个人中有一个人和其他人不同，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这就意味着每一个人都存在与他人的不同点。”
　　“所以我觉得这个所谓的不同应该是大家普遍确定的东西，但在这个人身上却是否定的答案。”
　　宋柯大概听明白了：“比如，我下意识的认为我们六个人都是男人，但或许其中某位其实是女扮男装？”
　　例子举得不算恰当，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田斌叹了口气：“万一这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女扮男装呢？”
　　江衍的视线落在剩下的三个人身上：“请大家仔细介绍一下自己吧，尽可能多包含一些细节。”
　　宋柯点点头，连忙道：“我今年十三岁，初中一年级，我确定自己是个男生。我学习成绩不太好，喜欢踢足球，最讨厌的科目是语文和英语。”
　　田斌也道：“我今年四十六岁，在一家外企做销售经理，和小宋柯一样，上学的时候我也成绩挺差，不爱学习。然后……我确定自己性别男，儿子都生了，这点很确定。”
　　“我也确保自己是个男的！”路高远举起手，说着又指了指变成小鸡的沈亦，“这点可以问沈亦！我俩以前一个宿舍的，一起洗过澡。”
　　江衍不禁蹙了蹙眉：“说点别的。”
　　“哦。”路高远讪讪道，“我今年十九岁，在高二的某一天穿进这个游戏里，漫长地度过了两年，我喜欢打游戏，最喜欢的是创世的《魔神部落》……”
　　“等等。”
　　江衍打断他：“你喜欢打《魔神部落》？”
　　《魔神部落》是江衍公司的起家之作，可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东西了，《魔神》早在六年前因为一起学生游戏上瘾导致自-杀的案件后，被相关部门叫停了。
　　江衍还记得那会儿的情景。
　　当时他们的游戏《魔神部落》屡创佳绩，可是那会儿并没有现在这样开放的电竞环境，不少家长还认为电子游戏是“精神鸦-片”。
　　一名中学生因为游戏跳楼的新闻引起了巨大的社会舆论，几乎将江衍的公司逼到绝境。
　　好在后来案情有了反转，说是那个学生原本就有心里障碍，游戏只不过是他一个宣泄口，跳楼和游戏并没有直接关系。
　　所以江衍才会觉得路高远的话有点奇怪。
　　《魔神部落》这款游戏六年前就下架了，他怎么玩？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疑点。
　　“你说你……多少岁？”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和沈亦是高中同学，可沈亦已经二十四岁了，他才十九岁，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年龄差？
　　路高远还有点懵：“十九岁啊，怎么了？”
　　宋柯和田斌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问他：“今年是哪一年？”
　　路高远挠了挠头，开始不确定了：“我是二零一四年被带进来的，现在是……二零一六年？”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
　　路高远的时间线比他们晚了整整五年。
　　他才是那个【六子中有一与他人不同】的人。
　　叮——
　　【倒计时即将结束，请各位玩家做出选择，谁才是真的荆轲？五、四、三……】
　　不论选荆轲，还是说按照徐福的提示选择那个与众不同的人，这个答案都只能是路高远。
　　三人无一例外地指向他。
　　在倒计时结束之后，徐福地宫中的场景以及日本人们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来到一片白色的虚空中。
　　苏承望和沈亦变成人形，江衍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沈亦和路高远的身体突然越变越淡，即将如马赛克光影一般消失。
　　同时，虚空中也响起系统的播报声：
　　【恭喜玩家江衍、苏承望、宋柯、田斌通关荆轲刺秦王副本，玩家沈亦、路高远淘汰。】
　　江衍诧异地朝沈亦扑过去，还没来得及触到他的指尖，面前的人就化作一片虚无了。
　　-
　　沈亦脑袋里迷迷糊糊的。
　　江衍几人明明已经完成了推理，难道徐福所谓的“一线生机”并不是让他和路高远不被淘汰吗？
　　他会去到哪里，他的记忆都会被洗清吗？
　　“沈亦！沈亦！”
　　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沈亦迷迷糊糊地转醒，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教室里的课桌上睡着了。
　　他穿着校服，叫醒他的人也穿着校服，黑板上是上节数学课老师留下来的板书，黑板的侧边栏上还有班长写下的课表。
　　这会儿刚过下午第一节 课，难怪会这么犯困。
　　他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夏日的午后非常闷热，面前的男孩拿了罐冰可乐贴在他脸颊上：“清醒了没？”
　　“我就没见过学霸还上课睡觉的。”
　　沈亦盯着面前的人，意识渐渐回笼。
　　路高远。
　　他的室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今天晚自习我打算翻-墙去网吧。”路高远凑在沈亦耳边小声道，“老师要问起来你就说我肚子疼回宿舍睡觉了。”
　　沈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昨天你就说是肚子疼。”
　　路高远挠挠头：“那今天要不发烧？”
　　沈亦皱了皱眉：“你少打点游戏吧，再过两周就期末考了，你这个成绩……”
　　“你知道的啊，我这个成绩没救了。”
　　沈亦抬头看他，认真道：“我可以帮你补习。”
　　“得了吧，你每天在实验室捣鼓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实验就搞到半夜了，哪有空帮我补习……”路高远在他头顶敲了一下，“上课睡觉晚上搞实验，黑眼圈比我这个网瘾少年还重！”
　　“再说了……”
　　路高远突然有些沮丧的垂下眼睫，自暴自弃地说：“我也没必要学的太好。”
　　“我妈死了，我爸跟他后老婆新儿子快乐的很，恨不得把我扔在寄宿学校永远不管我，我学习那么好有什么用。”
　　沈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知识改变命运，只有拥有足够的文化知识才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
　　“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啊？”
　　路高远朝他撇撇嘴：“平时怎么逗你都舍不得跟我多说两句话，教育我的时候倒跟班主任似的……”
　　说着他就跑远了。
　　眼前的情景不断闪回，沈亦只觉得头昏脑涨，当思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时，时间似乎已经来到了两周后。
　　期末考试的考场上，沈亦正在做着一张物理卷子。
　　复杂到让邻桌同学咬断笔帽的题在沈亦脑海中却如同十以内的加减法，他甚至不需要解题过程，几秒钟的时间就能想到答案。
　　懒惰的天才在二十分的答题空白处直接写了个数字，并不打算把演算过程列上去。
　　监考老师路过他身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卷面，压低声音道：“过程还是要写的。”
　　沈亦皱眉，有些不情愿地添了几个公式上去。
　　看来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用最天才的方式蔑视这些小儿科的答案。
　　当他写完最后两个公式，打算提前一个小时交卷的时候，突然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走廊里。
　　那人正和班主任说着些什么，声音不是很清晰：“……不上了，反正他学习也不好……”
　　“对对，去打工，……贴补家用！这是我的儿子，我不给他掏学费你们还能让他上学么？！”
　　应该是班主任劝阻了他几句，那中年男人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明显拔高了几个分贝。
　　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抬起头往外看，坐在最后一排的路高远也不例外。
　　他忿忿地盯着窗外的人，似乎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一个洞出来。
　　沈亦依稀记得，这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路高远的父亲。
　　哐当——
　　后排的路高远猛地踹开桌椅站了起来，监考老师没能拦住他，被他直接冲出考场。
　　他冲着那个极其不负责任的父亲大声吼道：“不上学就不上学！你当老子稀罕上呢！”
　　说完就顺着楼梯冲了下去。
　　足足三天，路高远都没有回来。
　　班主任和学校领导找沈亦问了很多次，毕竟他和路高远住一个宿舍，平时看起来也关系不错，应该会知道他的去向。
　　沈亦眸色变得很暗淡，他只能想到一个答案：“网吧。”
　　于是学校翻遍了附近二十公里以内的所有网吧，终于在一家地下黑网吧中找到了他。
　　回到宿舍的路高远浑身都是烟味，身上又酸又臭。
　　这几天他估计根本没睡过觉，面色蜡黄憔悴，黑眼圈都快比眼睛还大了。
　　沈亦帮他打了热水，把热毛巾递给他擦脸。
　　路高远就那么直愣愣地坐在床边，毛巾足足在脸上捂了三四分钟才拿下来。
　　眼眶都被捂红了。
　　“沈亦啊，你懂我现在的感觉吗？”
　　路高远的眼神有些绝望，他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半晌，复而摇头：“算了，你肯定不明白。你这个人一直有点情感障碍。”
　　沈亦皱了皱眉，他明白路高远现在心情不大好，可但凡他理性一点，他所面临的这些问题都很容易解决。
　　“知识改变命运。”沈亦再次强调，“文化是武装自己的最佳兵器，只要你能静下心来学习，不一定是学校课本的知识，都有可能……”
　　“别说了。”路高远打断他。
　　“你听我讲讲吧？听我讲讲我最喜欢的事情。”路高远躺在床上，望着上铺的床板，“每次我讲游戏你都不想听，但我求求你听一次吧。”
　　沈亦没说话。
　　路高远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沉迷的笑容：“你知道《魔神部落》吗？我真的超级喜欢里面的英雄卡鲁纳，我好想变得和他一样勇敢，一样拥有能够拯救世界的力量。”
　　“不过我并不想拯救世界，只要能拯救我自己就够了……”
　　路高远絮絮叨叨讲了一-夜。
　　沈亦在他讲述的枯燥的游戏世界中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宿舍楼外有手电筒一直在照，有学生还在大喊着：“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沈亦下意识朝对面路高远的床铺看过去——
　　空空如也。
　　浑身上下的血液几乎在一瞬间都朝胸口处涌去。
　　沈亦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好快，胸腔中仿佛有什么要炸裂开一般。
　　他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
　　打开宿舍的窗，沈亦借着楼上同学手电筒的光束看过去——
　　那个他最熟悉的少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他的身下绽开了一朵巨大的血花。
　　沈亦突然回想起，临睡前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路高远讲了这么一句话：
　　“英雄卡鲁纳是不怕死的，可是我好怕。”
　　-
　　记忆如潮水般侵袭着沈亦的大脑，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可这记忆又仿佛不属于他。
　　他的经历、性格、世界观似乎都与记忆中不太一样。
　　就连朋友……
　　“路高远！”
　　沈亦惊呼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那段关于路高远的记忆彻底与他融合，心底的抽痛感还在，路高远死了。
　　可为什么……明明已经死掉的人，还会出现在无限世界中？
　　沈亦觉得越来越乱了。
　　那段记忆就好像一段不属于他的梦，梦里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学霸，可现实中的他学习成绩并不好；梦里的他性格孤僻没有朋友，只有路高远愿意跟他交流，现实中的他虽然记不清自己高中时期的事情，但就现在的性格来看，绝不会是孤僻到没朋友的那一类。
　　所以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又或者说，那个人才是沈亦，而他并不是？
　　“你终于醒了。”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亦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处高不见顶的虚空中，而他的四周是密密麻麻高-耸入云的书架，比他见过最大的图书馆还要夸张。
　　至于跟他说话的那个人……
　　沈亦尽可能冷静地看着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是程玖？还是陆奇？”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你觉得路高远是因为什么死的？”
　　网吧通宵游戏三天后跳楼，所有人恐怕都会以为他是因为沉迷游戏走火入魔而自-杀的。
　　可沈亦却不禁回想起期末考试时在教室门外，路高远与父亲的争吵。
　　他母亲过世，父亲再娶，被新的家庭完全边缘化，他的父亲甚至连最后一年高中都不想让他读完。
　　他的确是沉迷游戏的，可对于心理脆弱的青少年来说，原生家庭的伤害才是真正诱因。
　　“是因为他爸吧。”沈亦想了想道，“他爸根本不爱他。”
　　对面那人挑起眉毛，像是在嗤笑他一般：“幼稚。”
　　他轻声哼道：“当一个人拥有足够的知识和文化的时候，足以改变任何事情。”
　　“是游戏害了他。”
　　那人视线飘远，有些悲伤地落在不远处的全息屏幕上：“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游戏，他或许能够将悲愤投入到学习中，当他拥有足够对抗那个混蛋父亲的强大心理和知识储备时，还需要在乎那些愚蠢的原生家庭成员吗？”
　　沈亦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屏幕中赫然出现了路高远的影子。
　　路高远没有被淘汰？
　　不对，路高远明明死了的，他怎么会出现在无限世界中？
　　那人似乎料到了沈亦的疑问，轻飘飘地解释：“我重新给了他一次生命，不过……他只能活在这里。”
　　“好的一点是我剔除了他那段不怎么愉快的记忆。”
　　沈亦望着屏幕中的路高远，终于明白过来：“你把他变成了一道电脑程序？！”
　　“可以这么说。”那人瞟了沈亦一眼，目光轻蔑，“还算你聪明。”
　　他望着屏幕中的路高远，视线变得很柔和：“至少在这里，想念他的人可以一直看得到他。”
　　沈亦不由得怀疑面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才是刚刚那段梦里的沈亦。
　　那么他又是谁？
　　为什么他也叫沈亦，他到底和面前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你不用想了。”面前这张一模一样的脸露出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冷漠神情，“以你的智商，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
　　他抬手一挥，沈亦的身体就开始虚化，意识随着身体一起缓缓消失。
　　最后一刻，他听到那人笑着说：“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1号。”
　　-
　　沈亦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好像在一处很高的地方。
　　比参天的古松还高，地上的人就像一群小蚂蚁似的。
　　他看到路旁有几个人正在聊天说话，可惜距离太远，并不能看清他们的长相。
　　不过他的听力似乎变好了许多，在这么高的地方，他居然能听到那几个人的说话声。
　　“这个副本居然是《逍遥游》？是那个【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的课文吗？”
　　“你就知道吃！神他-妈一锅炖不下！”
　　“哈哈哈哈那我们是不是得先找到鲲？”
　　“这次跟衍神一起下副本啊，听大佬指挥就好！”
　　……
　　沈亦精准的捕捉到了“衍神”两个字。
　　江衍也在？！
　　他激动不已，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地面上那几个比蚂蚁还小的人影。
　　终于找到了一个明显气质与其他人不同的小黑点。
　　肯定是江衍！
　　于是沈亦激动地朝他大喊：“江衍——”
　　奇怪的是，他的口中并没有发出“江衍”这两个音节。
　　而是一声粗犷漫长震慑天地的动物鸣叫声：“咕呱——”
　　沈亦：？？？
　　听到了这震耳欲聋的叫声，地面上的几个人都仰起头来，还有人指着他惊讶大喊：“卧-槽那么大一只……”
　　“是鲲！”


第五十五章 
　　【厨神陨落, 从此我失去味觉】
　　【他是天赐的礼物，却又被上天收回】
　　【沈亦粉丝后援会即将在八月四日举办悼念活动，地点沈亦公寓原址】
　　……
　　自从沈亦在荆轲刺秦王关卡淘汰之后, 观看了直播的网友们都不愿意相信这一幕的发生。
　　在他们看来, 沈亦是足以和衍神媲美，身上带着厨神buff加成的玩家, 他在副本中的美食是许多被无限世界折磨到筋疲力尽的网友们的唯一慰藉。
　　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中出现过许多明星玩家, 粉丝们也经常会组织悼念活动，发生在沈亦身上的并不例外。
　　或许他也会像其他被淘汰的选手一样, 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记忆中。
　　江衍手里捏着一束小雏菊，跟着悼念的人群一起, 将花放在沈亦公寓门口。
　　他站在楼下望着沈亦宿舍紧闭的窗户, 神情有些严肃。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江衍回过头，看到苏承望正抱着一捧鲜艳的玫瑰。
　　“哪有人悼念送玫瑰的？”江衍不禁皱眉。
　　苏承望却无所谓道：“他又不是真的死, 万一回来了, 看到屋门口都是菊花多晦气。”
　　“淘汰不代表死亡的事情你最好不要透露给别人。”
　　江衍沉声道：“这算是我们抓住的一个小BUG，如果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且不再畏惧的话, 我担心系统会想办法修正规则。”
　　“这点我明白。说说你吧，”苏承望挑眉看他, “让你老老实实的等沈亦回来看来是不可能了, 你打算怎么办？”
　　在徐福地宫的支线任务中，江衍的确已经根据徐福的提示选中路高远了, 可沈亦还是没能逃脱淘汰的命运。
　　或许徐福所谓的“转机”并不是这个, 而是以其他的方式让沈亦重新回来？
　　这一点江衍不能确定, 但他也不能就这样等下去。
　　即使机会渺茫, 他也要抓住主动权。
　　“你该不会是想要直接送死吧？”苏承望总算明白了, “这么多循环世界，你还真一个一个地去找？”
　　江衍瞥他一眼：“如果是程玖呢，你找不找？”
　　苏承望只好拍拍他的肩膀祝他顺利：“不过我觉得在此之前，你得先搞清楚路高远的事情。”
　　“我觉得他不像在撒谎。为什么沈亦完全不记得他，为什么他才十九岁，消失的那五年去哪儿了？”
　　路。
　　这个姓氏比较独特，所以江衍印象还算深刻。
　　他隐约记得，当初那个让《魔神部落》下架的学生坠楼自-杀事件里，死者就是姓路。
　　算算时间，路高远和沈亦那会儿正好是在读高中的年纪。
　　其实这个想法在江衍得知路高远年龄问题的时候，第一瞬间就想到了。
　　可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这将是一个很大的局。
　　一个拥有超出常人能力和智慧的人才能步下的局。
　　或许沈亦根本不是不记得和路高远做同学的记忆，而是他根本就没有经历过。
　　真正的沈亦另有其人。
　　现在的这个沈亦只是和7号陆奇、9号程玖并列排序的那个1号而已。
　　如果这个可怕的推测是真的，那他就必须尽快找到沈亦。
　　否则沈亦极有可能面临和程玖陆奇一样的命运。
　　江衍深深地朝沈亦窗口的方向望了一眼，表情冷漠又决绝，直接转身离开。
　　苏承望连忙叫住他：“万一你前脚在副本里淘汰去了下个世界，后脚沈亦就回来了怎么办？”
　　江衍没有回头：“那你就帮我告诉他，在这里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他的。”
　　“等你循环回来的时候他都七老八十了怎么办？你凭什么让他一直等？”
　　江衍的身形顿住。
　　没有承诺、没有理由，甚至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有表达过。
　　沈亦凭什么等他？
　　他明白沈亦和他的相遇或许是系统刻意安排的，可如果对一个人过分在乎之后，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万一这一次……就是那个他和沈亦之间痛不欲生的结局呢？
　　江衍紧紧握住拳头，在无数次忐忑不定之后，终于沉声道：“即使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也要做会重逢的那个。”
　　-
　　江衍随机进入了一个副本，准备找机会结束自己在这个语文无限世界中的生命。
　　他被传送进了一处野外的山脚下，和他一起进入游戏的还有三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这三个人明显是组队来的，看到江衍时的惊喜根本遏制不住：
　　“是衍神！！”
　　“卧-槽这局不用愁了！衍神啊啊啊啊！”
　　还是三人中唯一的女生最先冷静下来，她就像粉丝见了偶像似的，红着脸朝江衍伸出手：“衍神你好，我叫程小蕊！我们三个是同学，都是你的崇拜者！”
　　江衍冷淡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另外两个男生也开始自我介绍。
　　身材高壮一点的那个名叫李舟，另外一个长得很清秀男生名叫柳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江衍太紧张了，感觉有点腼腆。
　　江衍没心情跟这几个人套近乎，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方式才能最自然的淘汰掉。
　　就在这时，他听到头顶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兽鸣声。
　　“咕呱——”
　　四人同时抬起头，程小蕊吓得大叫：“卧-槽那么大一只——”
　　李舟立刻反应过来：“是鲲！”
　　江衍也被头顶的巨物震撼了。
　　他一直觉得《逍遥游》中对鲲鹏的描述有夸张成分在，却没想到庄子的艺术描写丝毫不过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身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他们面前这只准确来说不是鲲。
　　而是化身为鸟的鹏。
　　它就停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起初几人根本没注意，以为它是一座山。
　　现在才发现山顶处有两只溜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它浑身长着棕黑色羽毛，光是尖尖的嘴巴就有一艘轮船那么大。
　　几人都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系统发布了这个副本的关卡任务：
　　【玩家们拿到鲲的三片鱼鳞，即可通关。注意：鲲鹏属于猛兽，极具攻击性，请各位玩家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另一边。
　　委屈巴巴宛如一座泰山的沈亦也接收到了系统的任务：
　　【你的NPC身份为：鹏。】
　　【吃掉任意一名玩家，NPC即可获得释放机会，你将重获玩家身份回到中转站。】
　　能够复活回到中转站的确算是福利了……
　　可要他吃人这算怎么回事？！
　　沈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在那个像图书馆的地方见到的另一个沈亦，他会是在背后操纵系统的那个人吗？
　　难道说这个该死的吃人任务就是他下发的？
　　临走前他好像是说了句“任务还没有完成”之类的话……
　　沈亦觉得这其中的疑点实在太多了，他必须赶紧跟江衍好好交流一下。
　　然而……
　　看着脚下那个还没有自己脚趾甲盖大的江衍，沈亦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么大的体型要怎么完成这个操-蛋的任务。
　　就不能变小一点吗！
　　内心的腹诽刚刚结束，周围突然发出一阵轰隆声，他庞然若山的身体开始急剧缩小。
　　沈亦立刻发现了华点：敢情他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随意变大变小？
　　于是路边的四人就这样看着这只大鹏跟玩儿似的，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几轮过后，它兴奋地“咕呱”了一声，最终变成一只身高约两米的大鸟。
　　它飞了一段距离，然后落在几人面前一百米左右的位置上，企鹅似的左右摇摆着肥硕的身体，晃晃悠悠地挪到几人面前。
　　面前的四人一身冷汗。
　　毕竟系统交代过，面前这只是个凶兽。
　　那个名叫柳亚的清秀男生吓得腿都在发抖，情不自禁地靠近最具安全感的江衍身边，紧张地抓住他的袖子。
　　江衍有点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抽回手。
　　柳亚像是没注意到似的，躲在江衍背后，颤抖着道：“衍神，它……它不会吃了我们吧？”
　　江衍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
　　然后随手拔出塞在靴筒里的匕首，冷道：“不会。”
　　柳亚怔怔地望着他拔刀的动作，脸上浮起一道可疑的红晕。
　　江衍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是拿着匕首一步一步朝巨型大鸟逼近。
　　“咕呱咕呱——”
　　沈亦简直要气哭了。
　　江衍这是打算对他动手吗！
　　他气急败坏地蒲扇了一下翅膀，原本宁静的空气被他有力的双翅搅动，瞬间袭来一阵狂风。
　　然后沈亦就看到原本杀气腾腾的江衍居然没站稳，被他翅膀扇的风刮倒了。
　　沈亦：？？？原来我现在这么强的吗？
　　就在这时，身后几人中不知谁在系统中兑换了枪支，沈亦一个没注意，一发子弹就嗖的朝他射了过来。
　　翅膀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阵痛，沈亦吓得后退两步，满眼的不可置信。
　　吃人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这伙小兔崽子们居然敢直接对他动手了？！
　　“别开枪！”江衍厉声制止，他回过头，发现拿枪的居然是那个最胆小的柳亚。
　　柳亚正红着眼睛看向江衍：“衍神！你快回来！”
　　江衍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他一直在观察这只大鸟。
　　它虽然体型大，可身上并没有猛兽的杀气。
　　尤其是那双愤恨又哀怨的眼睛，总觉得它好像想要告诉他们点什么似的……
　　“你干嘛啊柳亚！”程小蕊连忙抢走柳亚手中的枪，“你先发起攻击会激怒他的！”
　　柳亚道：“它刚刚已经挥翅膀攻击江衍了……”
　　“我觉得那根本不叫攻击！”
　　程小蕊看向江衍：“衍神，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只鸟其实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沈亦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众人见到他点头的模样更是确信了：“你看！它能听懂我们说话！”
　　程小蕊小心地靠近沈亦，尽可能轻声细语地问：“你是不是不想伤害我们？如果是的话就点点头。”
　　沈亦立刻点头如捣蒜。
　　还没想好吃哪个人呢，当然暂时不会伤害你们。
　　程小蕊立刻怒气冲冲地回头冲柳亚吼：“看看你干的好事！”
　　说着她从背包中把随身携带的伤药拿了出来：“你把翅膀伸出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沈亦乖乖伸出将近两米长的大翅膀。
　　其实那一枪并没有打中要害，而且沈亦翅膀上的羽毛很厚，只在翅尖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处擦伤。
　　血倒是流的挺多。
　　程小蕊小心地扒开他翅膀上的羽毛，用消**液清洗伤口。
　　这可比本来的枪伤还要疼，沈亦喉咙里发出委屈又难过的哼鸣声，两只爪子都有些发抖了。
　　还好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
　　见江衍有些疑惑，程小蕊连忙道：“我学的护理专业，所以知道怎么处理伤口。”
　　“它翅膀伤的不重，不过暂时应该没办法飞了。”
　　李舟问道：“我们任务里鲲的鱼鳞，是不是和它有关？”
　　江衍望着面前的大鸟：“鲲化身为鸟就是鹏，这种巨兽全天下不可能有第二只。”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要把它带到北海，它就能变成鲲了吗？”
　　柳亚小声问：“北海在哪儿？”
　　程小蕊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你打伤了它，它就能飞着驼我们过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程小蕊来到柳亚身边，小声道，“你收起你的心思吧！”
　　几人打算直接往北走。
　　其实沈亦也不知道北海在哪儿，翅膀受伤又飞不了，就只能拖着沉重的身体跟着几人一起走。
　　他本来就高大，走在队伍最后面，每个人的小动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再加上他听力绝佳，即使程小蕊和柳亚小声说悄悄话，他也能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本来没打算做听墙角的小人，可这个柳亚……实在有点不对头啊。
　　“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们一样，把衍神当偶像一样喜欢，谁知道你……”程小蕊压低声音道，“你这样只会招他烦！”
　　柳亚眼底闪过势在必得的火焰：“我好不容易遇到和他一起过副本的机会！”
　　“而且作为朋友你不该支持我么？如果我真的能和江衍在一起，以后我们的通关率不就不用愁了？”
　　程小蕊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气道：“我看你真是脑袋进水了！”
　　“怎么跟那些明星的脑残粉似的，懂不懂什么叫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在网络上叫老公，他就真的能变成你的男朋友吗？！”
　　说完程小蕊就扔下柳亚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沈亦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名叫柳亚的男孩子。
　　以他和江衍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来看，这人又直又笨，根本不会喜欢他这个类型……
　　然而这个想法只停顿了一秒。
　　沈亦忽的想起一开始柳亚抓着江衍袖子的画面：
　　差点被吓破胆的小男生可怜兮兮地抓着他的胳膊，一副求保护的样子，然后他就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准备上前跟沈亦干仗……
　　所以他原本是打算……英雄救美吗？
　　要不是那臭小子开了一枪，是不是还准备拿着刀往他身上捅啊？
　　就算老子变成鸟了，一起下副本那么久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吗！
　　居然没认出来！
　　沈亦越想越气，恶狠狠地冲着江衍的背影叫了一声：“咕呱！”
　　江衍闻声回过头，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怪异。
　　听不懂吗！祝你“孤寡”！一辈子孤寡！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北海远在天边，照这个速度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到。
　　在山里贸然赶夜路很危险，几人只能暂时在河边扎营休息。
　　李舟和江衍去抓了几只野兔，程小蕊和柳亚生起了火，没一会儿几人就开始烤肉了。
　　闻着倒是挺香。
　　江衍没吃几口，注意到蹲在树下可怜巴巴的沈亦，提了半只兔子打算喂给它。
　　没想到沈亦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负气似的转过身，只留了个毛茸茸的屁-股对着江衍。
　　江衍还有点纳闷，绕到树背后它正脸的方向：“你不吃吗……”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大鸟就把脑袋埋进翅膀窝里，一副不想看见他的模样，头顶的三根炸毛都仿佛在气愤的叫嚣着。
　　眼看着生气的鸟宁可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也不愿意搭理他，江衍正打算扔下烤兔肉就走，身后突然有人软绵绵地叫了他一声：“江衍。”
　　是一脸娇羞的柳亚。
　　沈亦立刻把脑袋从怀里钻出来。
　　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这小子想干什么！
　　果不其然，柳亚低着头不敢看江衍，只是小声道：“江衍，其实我……我很早就一直在关注你了。”
　　“好不容易在副本里碰到你，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劲风。
　　刚刚还窝成一团气哼哼的大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身后，大爪子抓起柳亚，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就直接把人扔进了一旁的河里。


第五十六章 
　　河水冰冷湍急, 柳亚被扔进去的时候直接懵了。
　　他搞不懂大鹏为什么要把他扔进河里，只能可怜巴巴地晃着白瘦细弱手臂冲江衍求救：“衍神！救我！衍神——”
　　沈亦怎么看他怎么像勾-引大王的狐狸精。
　　这河水一点也不深！小孩子都能站起来直接爬上岸！
　　偏偏江衍这个分辨能力比纣王还不如，看不到他快翘上天的狐狸尾巴吗！
　　看到江衍往岸边走, 柳亚又一副恨不得冲进男神怀里亲亲抱抱的样子，沈亦一咬牙，干脆又用爪子把柳亚从河里捞出来。
　　刚被扔进去又被捞出来的柳亚：？？？
　　“怎么了怎么了？小亚你怎么掉水里了？”李舟和程小蕊也赶忙过来，程小蕊还递给他一条干毛巾。
　　柳亚绿茶兮兮地说：“是大鸟把我扔进去的。”
　　江衍：“也是它把你捞上来的。”
　　沈亦生气地冲几人咕呱了一声，躲到树下生闷气去了。
　　不过他现在身份特殊, 玩家想要通关得靠他变成鱼之后获得鱼鳞，没人敢招惹他。
　　没一会儿, 江衍又拿着刚刚那块烤兔肉来献殷勤了。
　　他把兔肉凑在沈亦嘴边，好笑的看着他：“吃吗？”
　　吃个屁啊。
　　满怀期盼努力地想要从鸟变回人, 就是为了跟他做队友，结果这人居然和别的小男生勾勾搭搭……
　　沈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酸溜吧唧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就是怎么看江衍都不顺眼。
　　于是他忿忿地转过身，长尾巴一扫，甩开他举着兔肉的手，直接用屁-股面对他。
　　江衍踉跄了一下，还好肉没有掉在地上。
　　“不吃怎么有力气？”江衍失笑道, “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小怪物，还得用哄的……”
　　兔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江衍叹息着, 音色很沉, 像是在怀念似的：“吃一口吧, 虽然……虽然没有他做的好吃, 但在这种荒郊野外, 能吃到热饭已经不错了。”
　　沈亦圆溜溜的两只鸟眼悄悄瞥向身侧的人。
　　落寞难过的表情倒不像是装的, 啧，还知道怀念，勉强算你有良心吧。
　　沈亦心情好了点，慢慢转过身，一口叼起江衍递过来的兔肉。
　　盐太多，皮焦了里面还没熟……这都什么玩意儿？
　　吧嗒。
　　他嫌弃地把肉吐在了地上。
　　虽然他变成一只没有手还不会说话的大鸟，但这并不代表他写在DNA中对食物超高品质的要求会消失。
　　他嫌弃地冲江衍摇了摇头，然后翘着尾巴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火堆边。
　　程小蕊和李舟正在烤肉，看到冲过来的沈亦有点不解：“怎么了？你还想吃吗？”
　　沈亦没吭声，翅膀一摆，把两人从厨师席搡了出去。
　　接着几人就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胖乎乎动作笨拙的大鸟正低着头靠近火堆，两只鸟眼眨巴眨巴，似乎在观察烤架上的肉。
　　然后它伸出大爪子翻转了一下烤架，用坚硬的喙叼起旁边的调味料，均匀地洒在肉的表面。
　　过了一会儿还叼起旁边的小刀，给肉的表面划了几道口子。
　　火星劈啪作响，油花顺着兔肉的裂口处渗出，调味料也顺利的腌进肉里。
　　这一块经过它加工的烤兔肉……看起来可比刚刚美味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番完全不符合大鸟人设的烤肉动作居然一点也不突兀，好像给它带个厨师帽，这鸟就能成为米其林厨鸟似的。
　　李舟目瞪口呆地望着正在烤肉的沈亦：“这年头……鸟都会烤肉？”
　　程小蕊：“而且好像烤的比我们还好吃。”
　　说着，那边的厨鸟已经完工了。
　　它面向几人拍拍翅膀：“咕呱！”
　　意思是你们来吃吃看。
　　李舟和程小蕊连忙小跑过去，连柳亚也跟过去，三人一边惊呼一边分食着烤兔肉。
　　“也太好吃了吧？在野外居然也能烤出这种美味？！大鸟是有什么天赋吗！”
　　“衍神你快来尝尝，看看有没有沈大厨做的好吃！”
　　“我怀疑这只大鸟身体里住着一只厨师灵魂！”
　　江衍没动，只是视线有些意味深长地落在沈亦身上。
　　总算要猜到了吗？！
　　沈亦激动万分，两颗圆溜溜的眸子期盼地望着江衍：说出来吧！你心目中的答案！
　　没错，就是我，我就是……
　　“怎么可能。”江衍笑了笑，来到几人身边坐下，“它应该只是一只恰巧会烤肉的鸟而已。”
　　沈亦：？？？
　　“也对。”程小蕊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说，“沈大厨已经……”
　　“衍神，你和沈大厨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程小蕊此话一出，全场只有两个人屏息凝神十分紧张。
　　一个是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江衍的沈亦，一个就是咬着唇仿佛失恋了一般的柳亚。
　　江衍轻笑了下，垂眸道：“对。”
　　噼里啪啦。
　　柳亚的少男心碎了一地，沈亦的尾巴却翘得老高，开心的摇晃着。
　　几人明显还想听更多细节，可江衍只是摆了摆手：“好了，都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
　　说完就去不远处的树下靠坐下来，背影看起来萧索又落寞。
　　“衍神一定很难过吧。”程小蕊低声道。
　　柳亚也蹙了蹙眉：“沈亦已经死了，他……”
　　“别说这种话了，他听到会更难过。”李舟叹道，“衍神对待沈大厨的感情明显不一般，大家都能看出来的。”
　　大家……都能看出来？
　　沈亦怔怔地望着江衍的方向，过去两人一起闯副本的经历一帧一帧在沈亦的脑海里回放，的确对他……挺好的。
　　所以江衍那种……不一般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沈亦心跳地莫名有些快。
　　他脑袋里一团乱麻，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那里，可是他却始终有点不敢触碰。
　　淘汰不等于死亡，就算他淘汰了最坏的可能也只是失去记忆在下一个无限世界活过来。
　　本来以为江衍明白这一点，应该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
　　可明显事实并非如此。
　　即使沈亦没有生命危险，江衍似乎……也没办法接受他不在身边。
　　“咕呱！”
　　我就在这儿啊笨蛋！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千万别为我哭了啊……
　　沈亦扑扇着翅膀，急匆匆地扑腾过去想要安慰默默流泪的江衍，结果来到树下一看——
　　某人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沈亦：？？？
　　夜深露重。
　　晚上山林里的风带着一股湿冷，睡着了很容易感冒。
　　沈亦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江衍，他虽然穿着夹克，靠在树干上睡觉也跟走秀似的摆了个酷帅的pose，但双手一直揣在怀里，明显是在取暖。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沈亦小心翼翼地挪到江衍身边卧下，然后抬起一只长满厚重羽毛的翅膀搂住他。
　　大鸟的体温始终是暖烘烘的，长在翅膀下方的羽毛也是毛绒绒的，应该能让他暖和一点吧？
　　就这样，沈亦慷慨地把江衍往怀里搂紧，舒服地偎依在一起睡了过去。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翅膀下那人眼睛虽然是紧闭着的，可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
　　第二天一大早，四人一鸟就开始赶路了。
　　还算幸运，本来以为从这深山老林走出去得好几天的时间，结果不过中午时分，几人就在密林尽头看到了一片洁白的沙滩。
　　“是北海吗？！”程小蕊兴奋地大叫着。
　　李舟道：“就算不是北海，也是大海。大海都是相通的嘛，所以我感觉其实哪个海都一样……”
　　沈亦也挺激动的。
　　虽说他现在是大鹏本鹏，可如果真的能在海中变成巨型鲲，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昨天翅膀上的枪伤已经好了大半，沈亦扑腾着翅膀，开始朝大海飞过去。
　　海面一望无垠，即使他已经体型很大了，可是和广袤的海洋比起来，还是那么的渺小。
　　他跟随海鸟们在海面上飞行了一会儿，等几人都走到岸边，这才一个俯冲没入海中。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生变化。
　　沈亦来来回回试了几次，即使飞进海里，他也只是一只海鸟。
　　李舟在岸边朝他喊：“你要不把身体变大试试？”
　　于是他开始试着扩展双翅，将身体伸展到最大的程度。
　　他的翅膀几乎遮盖住了人类肉眼能及的所有海上领空，随着他身体的不断变大，其他的海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疯狂逃窜，而他的翅膀只需轻轻挥动一下，海面上就会卷起狂风浪涛。
　　潮水疯狂地朝沙滩上涌来。
　　岸边的四人连忙往后躲，沈亦也在试着将身体沉入水中。
　　“是大鹏神鸟！是鹏——”
　　狂风骤雨中，有人在惊呼。
　　江衍几人这才发现岸边不知何时来了一群渔夫，他们身上还背着渔网，这会儿见到这种鹏鸟在海面上遮天蔽日的场面，纷纷就地跪拜，态度十分虔诚。
　　江衍几人顶着狂风上前询问：“你们知道鹏鸟？”
　　“鹏鸟就是鲲，是大海的缔造者！”渔夫们解释道，“它可是开天辟地的神！”
　　看着那边一连俯冲了几次都没能变成鱼的沈亦，江衍连忙拉住渔夫问：“鹏要怎么样才能变成鲲？”
　　那边的沈亦见入水无效，连忙停下动作变小身形，免得在海上引起更大的浪涛。
　　渔夫们露出诧异的表情：“鹏怎么可能变成鲲？”
　　“鹏是鲲的进化形态，就像……就像鸡蛋变成小鸡，小鸡怎么可能再变成蛋呢？”渔夫摇摇头道，“鲲鹏是神物，如果你们一定要搞明白其中缘由的话，可以去庄子庙看看。”
　　渔夫们给几人指引方向后就离开了。
　　而所谓的庄子庙，居然是海边的一处礁石洞窟。
　　沈亦已经变成正常大小，收起翅膀来到几人身旁。
　　李舟想了半天才勉强搞清楚鲲和庄子之间的关系：“难道说……因为《逍遥游》，这里才出现了鹏这种鸟？所以我们想要让它重新变回鲲，就得找它的庄子爸爸问清楚？”
　　程小蕊也道：“如果鲲鹏是神物，那庄子肯定也是神仙了。”
　　岸边的礁石洞口已经被刚刚汹涌的海浪打湿了。
　　洞内黑黢黢一片，实在不像是什么神仙住的地方。
　　礁石洞门口有一块写着【庄子庙】三个字的木牌，牌子在海浪的侵蚀下也已经渐渐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变得破败腐烂。
　　四人一鸟开始小心翼翼地向洞内探去。
　　礁石洞里到处都是咸腥的味道，里面光线很暗，只能靠着墙缝中渗入的阳光辨别方向。
　　进入石洞之后，几人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比起窄小湿泞的入口，洞内宽敞了许多。
　　里面才显现出庙宇的模样，在正中央的位置供奉着一座长发童颜的仙人石像。
　　桌案上有各种各样新鲜的贡品，炉鼎中还燃着香火。
　　从进入这个庄子庙开始，沈亦就觉得身体仿佛受到某种吸引和召唤似的。
　　应该是这具NPC身体的本能，让他总有种小鸟归巢的悸动感。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程小蕊指着脚下的蒲团，“要不先……跪拜一下庄子？”
　　还没等她做出弯腰的动作，几人就听到石像背后传来一声空旷好听的男声：“不用跪了。”
　　一个身穿白衣，银发飘逸，五官如谪仙一般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的笑容通透温柔，和石像上长得一模一样。
　　李舟喃喃：“这是……庄子大人？”
　　“几位远道而来，不要客气。”庄子果然是神仙，他抬手一挥，桌椅、茶杯都凭空出现，“快坐下来喝点茶吧。”
　　说着，庄子温柔的视线就落在了沈亦身上。
　　他柔柔地笑着：“让我看看……这是谁？”
　　沈亦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召唤。
　　那种刻在大鹏鸟身体的基因在告诉他，面前这个俊美温柔的仙人，就是他最想亲近的人。
　　不论在外面他是多么庞大多么让人望而生畏的混沌神兽，哪怕他挥动一下翅膀就能让大海发生惊天动地的海啸，在妈妈这里，他始终是个小宝宝。
　　于是沈亦离弦之箭似的一头扎进庄子怀里，喉咙里居然发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嘤嘤声。
　　两米高的大鸟活生生变成一只没断奶的宝宝，拱在庄子怀里求抱抱。
　　庄子爱怜地摸着他的脑袋，语气温柔极了：“小宝宝长成大宝宝了，还是小时候抱起来舒服。”
　　大鹏娇里娇气地仰着头咕呱了一声。
　　沈亦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矫情的表现。
　　可大鹏的身体记忆实在是太强大了，连带着他也觉得庄子温柔的像妈妈。
　　“妈妈”揉了揉他脑袋上的毛：“怎么受委屈了？让我看看……”
　　他抬起头，目光凌厉地扫过江衍：“是谁欺负我们宝贝了？”
　　江衍：？？？


第五十七章 
　　有妈的孩子是块宝。
　　有大佬撑腰, 这帮玩家们各个战战兢兢，连江衍都不得不低头示弱。
　　座下的几人端着茶杯不敢大声说话，程小蕊紧张地冲李舟使眼色, 嗫喏道：“你欺负它了吗？”
　　李舟连连摇头：“哪敢啊！”
　　说完又朝江衍的方向努努嘴：“好像是怀疑衍神欺负大鹏了……”
　　硕大的一只鹏鸟居然小宝宝似的靠在庄子怀里, 场面一度非常诡异。
　　庄子伸手一指, 视线落在江衍身上, 低头问沈亦：“是他欺负你了吗？”
　　沈亦幽怨地朝江衍望了一眼, 虽说这一路上柳亚对江衍的小动作搞得他心情十分不爽, 虽然江衍这个笨蛋到现在也没认出他来，可是……
　　算了。
　　沈亦冲庄子摇摇头，咕呱了一声。
　　意思是没有人欺负他。
　　庄子眼中的寒光收了回来, 这才笑道：“那就好。”
　　“几位一路带着鹏鹏到这里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下面的四个人勉强松了口气, 还是程小蕊先壮着胆子道：“庄子先生，我们是想问问, 鹏有什么办法可以变成鲲吗？”
　　庄子轻笑一声：“为什么想要它变成鲲？”
　　没人敢说出真实理由。
　　就庄子对大鹏的宝贝劲儿，要敢说他们是为了拔掉鹏的三片鱼鳞, 估计得把他们肠子都打出来。
　　程小蕊只好小声道：“我们的任务……需要鲲给予一点帮助。”
　　庄子的视线狐疑地在几人身上逡巡了一圈儿，突然叹了口气道：“想要它重新变成鲲，也不是不可以。”
　　“鲲鹏乃是上古神兽，于混沌中出生。然而它智商不高, 在修为上一直不得精进。”
　　沈亦：？？？
　　庄子摸了摸沈亦傻乎乎的脑袋：“它花费了万年时间才得以由鲲进化成鹏，如果想要它再变回鲲的模样……”
　　“除非他修成人形，得道升仙。”
　　几人望着只会“咕呱”的傻大鹏沈亦, 顿时觉得让这么一只憨憨鸟修炼出人形, 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直没说话的江衍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显得有些激动, 他望了沈亦一眼, 连忙问：“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助他修成人形？”
　　“量变促使质变，鹏维持鸟兽形态已经万年，【量】早就达到了，现在只需要一个产生质变的机会。”
　　庄子抬手一挥，一道金光闪过，刚刚还一脸呆滞的傻大鸟居然瞬间变成了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
　　男孩皮肤白皙，圆圆的小脸肉嘟嘟的，两只眼睛像黑葡萄一样，粉-嫩又可爱。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又伸出双手不可置信地轻轻晃了晃，睁目结舌地开口：“咕呱？”
　　还是粗嘎的鸟叫声。
　　庄子道：“这是他由鹏及人的第一重进化，我帮你们开个头。”
　　“接下来他还需要经历学会人类语言、长成大人模样、可以在人鹏鲲三种形态中自由转换的三个阶段。这些就需要你们来帮助他完成了。”
　　庄子伸出三根手指：“你们只有三天时间。”
　　说完他蹲下在沈亦面前，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蛋，笑道：“小可爱，不要忘记你的任务哦。”
　　庄子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悄悄提醒沈亦：“如果你的任务没办法完成，就要永远留在这个副本里给我当儿子了。”
　　庄子的提醒让沈亦莫名地紧张起来。
　　作为这个副本最重要的NPC，他的任务也很重磅：要选择吃掉一个玩家。
　　即使在游戏中淘汰不代表死亡，即使某个玩家真的被变成大鱼的他吞下去也不会死，可是沈亦心里始终过不去那个坎儿。
　　吃人这件事还是太血腥了点。
　　但是如果让他永远困在这个副本中，一辈子只会说“咕呱”两个字，他也没办法接受。
　　沈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任务可比他们拔鱼鳞难度高多了。
　　四个玩家并不清楚沈亦心中的哀伤。
　　他们接下来需要帮助沈亦学会说话，让他想办法在三天之内长大成人，还得让他学会在三种形态中自由转换。
　　任务听起来很难，可按照庄子的提示，这些“质变”只需要一个特别的契机。
　　程小蕊看到变成奶团子样的沈亦心都化了，连忙扑过去把他抱起来：“啊啊啊啊也太可爱了吧！没想到大鹏鸟变成人居然白白-嫩-嫩这么萌！”
　　说着就要吧唧一口亲上去。
　　沈亦立刻伸出两只小肉手挡住她的脸，然后皱着眉奶声奶气地拒绝：“咕呱。”
　　“小可爱是害羞了吗？”程小蕊还想亲，下一刻，怀里的奶团子就被人夺了过去。
　　居然是江衍。
　　他一脸严肃地单手抱着沈亦，小家伙挺着腰坐在他手臂上，两条嫩藕似的胳膊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心里总算踏实了点。
　　“只有三天时间。”江衍沉声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促使他进化的契机。”
　　沈亦也跟着认真点头。
　　程小蕊主动接过教沈亦说话的任务：“学说话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很容易的，我来教他！”
　　李舟皱眉道：“三天之内长大成人……我觉得这个是最难的。”
　　“什么契机能让一个孩子一-夜之间变得成熟？”
　　江衍蹙着眉，看了眼同样一脸纠结的沈亦，强忍住想要捏他脸蛋的冲动。
　　虽然小小一只很可爱，但他更想见到的还是那个变成成年人的他。
　　庄子怕沈亦跟着几人风餐露宿的太受罪，干脆给他们安排了这三天的住处。
　　没想到礁石洞内别有洞天，在路过一片云雾缭绕的水榭楼台之后，庄子将几人带进了一处古朴的小院。
　　院子后门出去就是大海和沙滩。
　　程小蕊和柳亚决定先教沈亦说话。
　　“我姐姐家孩子一岁的时候就会说话了，三四岁的小孩生理结构发育绝对没问题，他不应该只会说【咕呱】两个字才对。”程小蕊是学医护的，对这方面总归比普通人懂得多一些，“我们先从最开始的启蒙教起。”
　　柳亚点点头：“我记得小孩子一般第一个学会的词语都是【妈妈】吧？”
　　程小蕊也很赞同，开始对着沈亦做口型：“妈妈。”
　　“来小鹏鹏，跟我学：妈妈。”
　　沈亦从来没有觉得说话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系统强加在他身上的咕呱封印让他始终没有办法发出别的音节，他拼命地想跟随程小蕊说出“妈妈”两个字，可不论他口型做的多标准，喉咙声音就是跟不上。
　　程小蕊教了半个小时，头都快大了：“你尽量发出声音，用喉咙使劲儿，跟我学：妈妈……”
　　沈亦点点头，然后：“咕咕。”
　　程小蕊：……
　　柳亚连忙道：“有的小孩先学会的是【爸爸】。”
　　说着他笑眯眯地冲沈亦道：“小鹏鹏乖，跟着我学：爸爸。”
　　想让我叫你爸爸？
　　沈亦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然后开口：“瓜瓜。”
　　柳亚面色僵了一下，还是好脾气地自我安慰：“已经距离爸爸两个字很近了，来，再学一遍：爸爸——”
　　沈亦：“瓜批。”
　　程小蕊、柳亚：？？？
　　于是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努力，沈亦学会了他鸟生中的第一个词：瓜批。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比起“咕呱”两个字，他明显进步多了。
　　被折磨到精疲力竭的程小蕊和柳亚赶忙趁着晚饭的空档回房间休息，决定明天再对沈亦进行语言启蒙教学。
　　李舟和江衍一直在商量激活沈亦进化的对策，也不知道一个下午商量出了什么结果，总之四个人都一副累瘫了的样子，各自缩在房间里。
　　沈亦心底暗暗嘲笑他们一番，仔细思考了一下，即使心里那道坎再过不去，也还是得把完成吃人任务的事情提上日程。
　　关键问题是……这四个人，他吃哪个好？
　　就算到时候他变成在整片海域上呼风唤雨的鲲，随便一张口就能吃掉一整个村庄，人类在他口中就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可沈亦还是忍不住有点挑剔。
　　这是作为一个品质厨师的本能。
　　首先程小蕊他不想吃，这女孩性格温柔善良，他有点下不了口。
　　至于柳亚……吃了他估计满嘴绿茶味，还不够恶心的。
　　沈亦纠结了一下，决定去看看李舟的情况。
　　这个人看起来是最合适的。
　　谁知道当沈亦扒在李舟房间门外偷偷观察的时候，才发现这人居然鞋子都不脱就上-床睡觉了，房间里明明有浴桶却连个澡都不洗……
　　奶团子沈亦嫌弃地摇了摇头，算了，不干净的食物吃了容易拉肚子。
　　那就剩……江衍这一个选择了。
　　可如果吃了江衍，江衍就等于在这个副本中被淘汰了，他就算重新活过来变成人形，岂不是也是做无用功？
　　他还有一肚子疑问要跟江衍交流呢。
　　江衍的房间就在李舟隔壁，房门没关，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摇摇晃晃地来到房门口。
　　桌上还放着下午他和李舟商议的计划书，只是江衍并不在房中。
　　沈亦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准备爬上桌子看看他们都想出了什么办法。
　　可只有三四岁的他就像一只笨拙的企鹅，身量还没有板凳高，爬了半天腿都没迈上去。
　　正当他吭哧吭哧地跟椅子搏斗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估计是江衍回来了。
　　沈亦吓了一跳，房间里除了床和桌椅，也就屏风后面放着一张衣柜了。
　　于是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连忙跳起来打开衣柜钻了进去。
　　在他关上衣柜门的瞬间，房门也被打开。
　　他听到那人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过几秒，门口处又传来一阵属于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衍神？”是柳亚的声音，“这里的厨房没什么食材，我煮了碗面，你要不要尝一尝？”
　　柳亚期待地看着江衍，即使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仍然忐忑地心脏狂跳。
　　他挺擅长烹饪的，虽然没有专业的学习过，但家人朋友都夸赞他做饭好吃。
　　柳亚敢肯定江衍之前被沈亦吸引绝对有美食这方面的因素在。
　　现在沈亦已经淘汰了，虽说他做饭比不上星级酒店的大厨，但所谓抓住男人的胃就等于抓住男人的心，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就算吃不到米其林，一般的饭菜也会心动的吧？
　　况且他这碗面煮的并不一般。
　　说是一碗普通的面条，其实他特地从系统中兑换了各种食材：牛肉丸、鲜虾仁、鲍鱼扇贝，还荷包了一只溏心蛋。
　　面碗上层撒着一层葱花碎，怎么看怎么诱人。
　　他就不信江衍会不动心……
　　“抱歉，我刚才吃过了。”江衍根本连邀请他进来的意愿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谢谢你的好意。”
　　柳亚有点焦急：“你就随便吃了点系统配发的压缩饼干吗？那哪有面好吃啊，这里面我还放了虾仁和牛肉丸呢。”
　　面条香气扑鼻，冒着腾腾热气，怎么可能不诱人。
　　可江衍却好像没看到似的：“你不是说厨房没什么食材？”
　　柳亚脸上立刻浮起尴尬的红晕。
　　没想到谎言这么快就被戳破了，柳亚端着碗有些不知所措，他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抬头看着江衍的眼睛：“衍神，沈大厨现在不在了，我想……我想我或许可以替代他……”
　　话音还没落，江衍就冷漠地打断了他：“没有人能替代他。”
　　躲在柜子里的沈亦听到这句话，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他突然想起昨晚李舟说的话。
　　“衍神对待沈大厨的感情明显不一般……”
　　所以江衍的“没有人能替代他”，就是在证明这个不一般吗？
　　门口的柳亚显然没有听懂江衍的弦外之意，还在不停地为自己申辩着：“衍神，我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你了，那会儿只能在直播中看看你的身影，我完全没想到居然能有机会跟你一起下副本……我只是希望能留在你身边，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做做饭……”
　　这个柳亚果然喜欢江衍！
　　很快，沈亦就听到江衍轻笑了一声。
　　“没有人能替代他。”江衍道，“我还以为我说的很明白了。”
　　他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没有人能替代他的意思就是：即使他不在了，我也不会吃别人做的饭，更不会让别人留在我身边。”
　　江衍挑了挑眉，无情地掐断了柳亚的少男心：“怕你还听不懂，我就再说明白点。”
　　“饭，我只吃他做的，男朋友的位置，也永远留给他。”
　　沈亦的大脑完全僵住了。
　　他甚至无法分神注意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脏叫嚣着仿佛要从胸腔中冲出来一般，连带着整个身体都产生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江衍的那句话似乎成了导火索，是那个引起他身体产生质变的“契机”。
　　心脏在短短一瞬间内增大了数倍，原本属于小孩子的身体四肢也开始剧烈伸展拉长，原本于他而言空旷的衣柜瞬间变得拥挤起来，他不得不曲起腿弓着腰。
　　肢体和柜门发出碰撞声，他身上原本属于小孩子的衣服也随着身体瞬间增大而被撕裂。
　　动静太大了，外面的江衍肯定听到了。
　　沈亦剧烈的喘息着，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江衍，衣柜门就刷的一下被打开。
　　光线洒进幽暗的衣柜角落，新鲜空气也随之一起涌进来。
　　沈亦慌张地和江衍的视线对上。
　　对方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慌乱，但只是转瞬即逝。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崩烂了，江衍目光扫过他几乎不着寸缕的身体，似乎对沈亦的突然出现没有半点意外。
　　沈亦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看到对方的耳尖变成可疑的红色。
　　本以为江衍会把他拉出去，谁知道这人耳朵都红了，却偏偏没有做出半点害羞的举动，而是一脚踏进柜子里，将沈亦堵在那狭小的空间中。
　　昏暗的光线在他英俊的脸上打下一道侧影。
　　沈亦瞪大眼睛，看着那张脸越凑越近，最后唇角居然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都听到了？”
　　他好像对沈亦听墙角的事情还挺开心。
　　沈亦蠕了蠕唇，对方的鼻息近的就洒在他脸侧，让他有些不敢开口。
　　仿佛只要动动嘴唇，就能碰到他一样。
　　柜子里的空气被两人一同分享，顿时显得稀薄起来。
　　沈亦大脑一时缺氧，坚持不住就想解释，谁知道一开口，居然还是只能说出“咕呱”两个字。
　　江衍却在他开口的前一瞬用拇指捏住了他的下唇。
　　“都说了只做你的男朋友，你居然还想祝我‘孤寡’？”


第五十八章 
　　沈亦的下嘴唇还被江衍捏着。
　　那只手指热热的, 动作也很霸道，颇有种强取豪夺的味道。
　　沈亦脑袋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的剧情，只知道靠本能行动。
　　他被挤在衣柜最角落的位置, 周遭都是江衍的气息, 那双深情的眼睛也毫不避讳地将情绪传递给他。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沈亦脑袋转不过来, 但身体在网络世界多年的浸染之下，早就保留了对霸总式壁咚的肌肉记忆。
　　于是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结果就听到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
　　沈亦连忙睁开眼, 一边懊恼自己为什么会闭眼睛期待他亲过来，一方面觉得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有点面目可憎。
　　江衍稍微往后退了点，目光幽幽地打量着他。
　　沈亦简直气愤地想要咕呱。
　　江衍唇角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随手脱下外套递给沈亦，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双气哼哼的眸子上：“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沈亦低头一看，自己的打扮确实有点……过于性-感了。
　　之前穿的是小孩衣服，身体在衣柜里骤然变大之后，身上的小T恤早就被撑破了, 此时正可怜巴巴的躺在他脚边。
　　而他则被迫赤着上身, 至于短裤……勉强还在。
　　只是连重点部位都遮不全。
　　沈亦老脸一红, 连忙接过江衍手里的外套去挡。
　　好家伙, 他刚刚就穿着这身破烂乞丐装……妄图跟江衍接吻的？
　　江衍已经从衣柜里退了出来, 沈亦把外套穿上，赤-裸着两条大白腿跟了出来。
　　幸好柳亚刚刚已经走了。
　　穿上江衍帮忙找的新衣服, 沈亦这才勉强从刚刚尴尬局促的气氛中苏醒过来。
　　所以他刚才这是……在衣柜里偷听到了江衍对他的表白？
　　说不忐忑那肯定是假的, 而且还多多少少有点喜悦。
　　不过沈亦更关注的点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江衍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好像并不意外？
　　按理说他在荆轲刺秦王副本被淘汰了之后, 如果没有意外得到这个复活的机会, 江衍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再见到他了。
　　但为什么……这人好像料到了他会出现似的？
　　所以在他还保持大鸟形态的时候，江衍其实就知道了？
　　他都是装的？！
　　沈亦现在虽然不能说话，但眼神已经表达出他的愤怒了。
　　他十分地想祝江衍“孤寡”一下。
　　江衍立刻get到了他心中所想，连忙举手投降：“我是昨晚你在林子里烤兔肉的时候确定的。”
　　江衍关掉了系统直播通道，确保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两人的对话时，才叹息道：“我原本的打算是在这个副本中尽快淘汰掉，然后去下一个世界找你。”
　　“没想到刚进入副本就碰到了一只奇奇怪怪的鹏鸟。”
　　“你肯定是带着任务来的吧？”他的语气很确定，“完成任务才能让你以玩家的身份回来。”
　　沈亦点点头，听到他说那句“尽快淘汰掉”时，心里难免有些动容。
　　原来并不只是他急着回来，江衍也在努力地寻找他。
　　或许他一直以为的这份珍贵的队友情，其实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是双向奔赴了。
　　“虽然你现在还不能说话，”江衍垂眸看着他，视线温柔，“但我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愿意和我一样，把男朋友的位子留给我吗？”
　　沈亦还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从来没想过未来的伴侣跟自己会是同一个性别。
　　不过如果是江衍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羞涩的心情，正准备点头的时候，却听到对面的人不要脸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说一句‘咕呱’。”
　　只会说“咕呱”的沈亦：？？？
　　最终“咕呱”二字还是被江衍赋予了新的定义——我愿意。
　　短时间内身体发生剧变的沈亦现在只觉得浑身能量尽失，急需吃东西补充体力。
　　再加上刚刚躲在柜子里的时候听到江衍和柳亚的谈话，没有他在，这个笨蛋居然只能吃点压缩饼干果腹，这实在是太丢他这个星级大厨的脸了。
　　于是沈亦拉着江衍摸到厨房。
　　厨房的确什么食材都没有，不过两个大笼屉倒是十分醒目。
　　他立刻在系统中兑换了一些食材，准备做一顿蒸饺。
　　鲜虾馅儿的、素三鲜馅儿的、还有韭菜、玉米、牛肉，各种馅料十分丰富。
　　和柳亚自以为不错的厨艺比起来，沈亦没一会儿就出锅了的蒸饺才叫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让吃饭成为一种享受。
　　蒸饺被捏成精致的元宝型，出锅之后还冒着丝丝热气，薄薄的面皮在热气的蒸腾下显得晶莹剔透，甚至能看得清皮里裹得虾仁儿。
　　江衍把另外三人一起叫了过来，讲明了其中缘由后，程小蕊一边往嘴里塞蒸饺，一边震惊地盯着沈亦：“所以沈大厨就是鹏鸟？！”
　　李舟也十分地不可置信：“我还从来没见过淘汰之后还能复活的案例……”
　　“估计是系统也舍不得这么优秀的沈大厨被淘汰吧！”程小蕊看向沈亦的目光中满是崇拜，“这样的厨神，简直就是人类之光啊！”
　　沈亦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又给大家调制了一点蘸蒸饺吃的醋汁。
　　所有人都对沈亦的复活喜出望外，除了柳亚。
　　他望着被装在精致小碟中香气扑鼻的蒸饺，却根本没有办法像程小蕊和李舟一样泰然自若。
　　如果沈亦就是那只鹏鸟的话，那他这一路上所有面对江衍时殷勤的表演，不都被他看到了？
　　难怪当初在河边的时候，鹏鸟会怒气冲冲地把他扔进河里……
　　“衍神和沈大厨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柳亚打量着沈亦的穿着，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我看沈大厨穿的这身衣服……好像就是衍神的呢。”
　　沈亦穿的的确是江衍的衣服，不是很合身，宽宽松松的。
　　听柳亚这么一说，程小蕊和李舟也不由自主的八卦起来。
　　毕竟沈亦和江衍这对CP在第一次直播的时候就已经被大家嗑的热火朝天了，穿自家老攻的衣服……这么明显的糖哪个CP粉能错过？
　　沈亦却从柳亚的眼神中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果不其然，这人还有后手：“沈大厨，实在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居然还活着，我只是想多照顾衍神一点。”
　　意思就是你怎么不死呢，你要是死了我就可以撬墙角了。
　　搞得沈亦恨不得再把他扔进河里一次。
　　“别胡说八道！”程小蕊斥了柳亚一句，连忙拍了拍沈亦的手臂安慰他，“沈大厨，你别听他胡说……”
　　沈亦却好像在一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愤怒地盯着柳亚，说出了两个和“咕呱”完全不沾边的字：“我的。”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柳亚的挑拨离间转移到了沈亦说话的惊喜上。
　　“沈大厨！你……你能说话了？”李舟惊道，“你再说两句别的试试？”
　　沈亦忿忿地憋了半天：“咕呱……我的。”
　　看来只是突然学会了“我的”这两个字。
　　李舟有点没明白沈亦的意思：“【我的】……是说衣服是你自己的吗？”
　　沈亦摇摇头，伸手指了指江衍，然后：“我的。”
　　众人：……
　　江衍伸手揽住沈亦的肩膀，手掌在他肩头轻轻拍着，脸上的笑意根本敛不住：“说得好。”
　　沈亦斜眼瞅他：“不要脸。”
　　众人：！！！
　　“还会说别的吗？！”程小蕊激动地拉住沈亦，“你再说两句别的试试！”
　　别的……好像也说不出来了。
　　沈亦遗憾地摇了摇头，李舟开始猜测：“我记得庄子说过，促使鹏进化需要一个特别的契机。”
　　“所以沈大厨突然变得会说话，是不是因为刚刚遇到了某个契机？”
　　他看向柳亚：“难道是被你气的？”
　　“你要不再说两句惹沈大厨生气的话试试？”
　　柳亚嗤了一声：“我只是实话实说。”
　　沈亦：“不要脸。”
　　柳亚：……
　　程小蕊困惑极了：“我觉得应该不是气的，是别的什么……”
　　“刚刚他突然会说【我的】的时候，你碰到了他的胳膊。”江衍先指了指沈亦上臂的位置，然后又把手落在他肩头，“【不要脸】三个字是在我碰到他肩膀的时候突然会说的。”
　　“是穴位！”
　　程小蕊瞪大眼睛，激动道：“上臂这里，我第一次碰到的是肩贞穴，肩膀后面这里，你碰到的是天宗穴！”
　　说完程小蕊又在沈亦肩膀处使劲拍了一下，果然，沈亦吃痛道：“好痛！”
　　“真的和穴位有关！”
　　程小蕊根据以前学习过的穴位图，找准沈亦天宗穴的位置，食指用力摁下去——
　　沈亦只觉得肩膀处又酸又麻，皱着眉道：“不要！”
　　程小蕊再摁了一下。
　　沈亦：“不要摁了，好痛！”
　　“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程小蕊兴奋异常，打量着沈亦的身体，就像在看一具摆放在实验室的人体模型似的：“我看看啊，不同的穴位应该有不同的效果，如果找对了地方，可能一次性就能学会所有的话。”
　　“风池、肩井、手三里……”她的视线略过沈亦的上半身，逐渐开始往他下腹部的位置上移动，“还有肾俞、关元……”
　　说着还要上手摸沈亦下腹处的敏-感位置：“关元穴会不会就是打通任督二脉的关键……”
　　正当她即将触摸到沈亦的小腹时，一只手突然拦断了她。
　　程小蕊抬起头，这才发现江衍正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糟了，研究穴位研究的过于投入，忘了眼前这个标本是衍神的老婆了。
　　程小蕊讪讪地挠了挠头：“要不这样吧衍神，有些身体穴位我不方便碰，我给你画一张穴位图，你来帮沈大厨按-摩怎么样？”
　　江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沈亦纳闷地看着他那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啊喂，不可以自己来按吗！
　　不过当他看到程小蕊给出的复杂程度堪比物理电路图的穴位图时，决定还是放弃自己按-摩的这个想法，乖乖被江衍带回房间。
　　江衍朝床的方向努努嘴：“上去躺着。”
　　沈亦不由得有点脸红。
　　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穴位按-摩吧，可实施操作的是江衍，地点在江衍的床上，这多少就有点引人遐想了。
　　他扭扭捏捏地平躺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喘，看着江衍把程小蕊几人关在门外，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好在江衍本人面色如常，捧着穴位图认真研究。
　　一边研究还一边在沈亦身体上寻找对应位置：“印堂……在眉心的位置。”
　　江衍伸出食指在他眉心处摁了一下：“说句话。”
　　沈亦：“印堂发黑，血光之灾。”
　　江衍勾了勾唇：“不错，还知道活学活用。”
　　说着，他又顺着颈间的位置往手臂上开始按-摩：“太阳穴、大椎穴、手三里……”
　　他的手劲儿醇厚，位置找的也挺准，按在穴位上酸酸麻麻的，倒是很舒服。
　　沈亦不自觉地眯起眼，江衍的手指每拂过一个穴位，他就配合着说一句话或者一个词。
　　这证明穴位按-摩的确是打通他语言穴道的依据。
　　虽然这几个穴位都只能让沈亦说几个短句或短词，但积少成多，亦或者总有那么一个重要的穴位，能让沈亦想起该怎么说其他的话。
　　江衍按照穴位图的指示按完了正面，沈亦也说了几十句无关紧要的话。
　　“还有背面。”江衍示意沈亦翻个身，开始试验背后的穴位。
　　脸朝下趴着的沈亦更觉得舒服了，迷迷糊糊都快睡着的时候，江衍的手指突然摁在了他腰眼的位置。
　　沈亦顿时一个激灵。
　　只觉得整片后背连带脊柱都泛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闷哼出声。
　　他好不容易才咬紧牙关，结果江衍看他没有说话给出反馈，还以为位置摁的不对，又用拇指戳着那个酸麻的位置揉了一下。
　　这次他再也忍不住了：“嗯……”
　　江衍一怔，手下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
　　沈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捂着脑袋坐起来，跟江衍面对面。
　　然后用自己第一趴勉强学会的词语组了个句子：“要不，休息一下。”
　　面前的人一手捏着穴位图，另一只手还抚在他腰侧。
　　沈亦想要把他的手拿开，结果刚碰到他的手腕，就被江衍迅速闪开，两人面对面坐着，而那只手居然再次放到了背后的穴位上。
　　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江衍搂着他一样。
　　沈亦被对方灼热的目光看的有点脸红，连忙撇开眼，却听他道：“这就是肾俞穴，程小蕊刚才说的那个穴位。”
　　沈亦实在不想体验第二次那种控制不住地想要发出呻-吟的感觉了。
　　“我知道……”沈亦小声嗫喏，想要躲开江衍的二次袭击。
　　可背后的手指却先一步抵在了肾俞穴上。
　　手指轻轻打转，酥麻的感觉再次贯穿全身。
　　沈亦咬着牙，脸红的不行，连看向江衍的目光都变得迷离了许多。
　　“你还没有给我反馈呢。”江衍幽暗的瞳孔盯着他红透了的脸，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说句话试试，描述一下现在的感受。”
　　描述个屁啊！
　　他现在只想羞耻的发出嗯嗯啊啊声！
　　沈亦总算明白了，江衍就是为了看他出糗，于是他强忍着浑身发麻血液倒涌的感觉，硬着头皮说：“感谢一号技师江衍小哥哥的服务，我不需要加钟了，谢谢。”
　　江衍好笑地看着他：“能说这么长一段话？看来这个穴位的作用很显著嘛！”
　　要不是国骂的语言池还没有完全开启，沈亦真想给江衍来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国粹。
　　“差不多了啊……”沈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暂停词，谁知道江衍却跟完全没听到似的，趁沈亦不备，手指再次朝肾俞穴摁了下去。
　　这次的力度比前两次都要大。
　　沈亦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股比前两次都要强烈的酥麻感顿时贯穿全身，牙关一时失守，他不由得哼唧了一声：“嗯啊——”
　　下一刻。
　　原本还在对他进行穴位按-摩的人突然向前袭来。
　　并且精准的衔住了他张开的唇。
　　沈亦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张贴着自己的脸。
　　睫毛很长，瞳孔幽深，隐约还带着点对他思想跑偏不认真的不满。
　　果不其然，江衍扔掉手里的穴位图，一手仍然扶着沈亦的腰，另一只手却来到了他后颈的位置，加深了这个吻。
　　沈亦终于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迷梦之前，他最后的感觉是……接吻的感觉可比按-摩穴位爽多了。
　　不知吻了多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沈亦的嘴唇变得色泽殷红欲滴，眼周都泛起淡淡的红色，睫毛上还挂着几丝湿意。
　　江衍舔了舔唇，抵上他的额头，哑声问：“嘴巴也算是个穴位，说句话来试试？”
　　沈亦还懵着，呆滞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朦胧。
　　结果刚一张口，嘴巴再次被叼住。
　　不知道这样进行了多少个回合，沈亦觉得自己的嘴皮子都要磨烂了，这才挣扎着推开江衍：“够了啊……”
　　江衍脸上的笑容餍足：“那你说句话试试？”
　　沈亦忿忿：“你真的是人面兽心、不知廉耻、小人行径、趁火打劫、寡廉鲜耻……”
　　“不错，看来是都会说了。”江衍满足道，“原来接吻才是打开语言系统的真正穴位。”
　　沈亦简直是怕了他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桌边：“好了好了，我还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呢。”
　　江衍倒了杯水给他：“什么话？”
　　沈亦揉揉仍然发红发烫的脸：“正事。”
　　“是关于……我从荆轲刺秦副本淘汰之后，经历的事情。”
　　江衍的目光果然变得严肃起来。
　　沈亦喝了口水，将关于路高远的那段记忆讲述给他听。
　　“我本来以为我根本不认识路高远，可是在我的重新解封的记忆中，我跟他是高中同学，还是一个寝室的舍友，最终他因为跳楼过世了。”
　　沈亦说出路高远与江衍公司创作的《魔神部落》游戏之间的关系，然后道：“我觉得这段记忆不是我的，或者说……我可能并不是真正的沈亦。”
　　江衍蹙起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醒来之后，见到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程玖、陆奇，都是跟沈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可唯独这一个，让沈亦不由得有点怀疑自己的身份。
　　因为在他重新回忆起的关于路高远的那段记忆中，那个他不论性格、学习成绩、还是待人处事的态度，都和他本人大相径庭。
　　这让他想起在中转站和8527沈诸见面后，在卫生间头痛时想起的一点幼年回忆片段。
　　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仔细想想，那个被原生父母抛弃的他，那个到了小姨家之后沉默寡言总觉得寄人篱下的他，似乎正巧能跟路高远认识的这个沈亦对上。
　　“在我进入这个副本之前，你知道那个沈亦是怎么说的吗？”沈亦一字一顿道，“他说：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1号。”
　　1号？！
　　江衍手掌捏成拳，明显紧张起来：“他叫你【1号】？”
　　“是的。”沈亦点点头，疑惑道，“就好像……还有2号3号4号似的。”
　　江衍有些不忍，但还是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猜测：“你还记得上次在杨玉环关卡之前，你遇到的那个鲛人吗？”
　　“他留给你了一段预言。”
　　沈亦当然记得。
　　当初觉得那句话莫名其妙，此刻却发现其中另有玄机：【九梦九泪，九死一生，天道之任，循环往矣】。
　　都和数字九有关。
　　“我怀疑……可能有九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任务。”江衍沉声道，“陆奇，奇等于7，他应该是第七个，你还记得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陆奇是一名消防队员，和消防队长的关系很好。
　　然而在队长优先救人，放弃救书之后，这个陆奇就在火灾中牺牲了，从此消防队长也陷入深深的痛苦和自责中，最终不幸离世。
　　江衍道：“陆奇的目的是给那个消防队长带来无尽的痛苦，而程玖……他应该是第九个，他的目的就是……”
　　沈亦接过他的话：“是给苏承望带来痛苦？”
　　“没错。”江衍点头。
　　沈亦心跳突然加快。
　　如果每个他都有任务，且都是给被选中的九个人带来痛苦的话，那他的任务对象……
　　沈亦皱着眉，和江衍四目相对。
　　“我的任务对象……是你，对吗？”
　　“应该是的。”江衍分析道，“如果你遇见的那个沈亦就是创造这些无限世界的幕后黑手的话，他选中了九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有理由，也有证据。”
　　“理由是他认为我的游戏《魔神部落》间接害死了他最好的朋友路高远，证据是……我爱上了你。”
　　沈亦皱着眉久久不语：“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
　　江衍的神色倒显得很轻松。
　　他耸了耸肩，问：“你会后悔吗？”
　　程玖和苏承望的现在或许就是他和江衍的未来。
　　让江衍爱上他，再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他们分开。
　　而这个方式就是……让沈亦死。
　　从头至尾，他只是一枚棋子。
　　可如果棋子知道了自己会给对方带来伤害，他还会按部就班的走吗？
　　沈亦觉得他最不能接受的并不是自己只是九个棋子其中之一，也不是自己被写好的死亡的命运，而是凭什么……他要被那个心理变态、情商奇低、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的“沈亦”而利用？
　　或许另外八个棋子不会反抗。
　　但他会。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沈亦问江衍。
　　“什么？”
　　“我命由我不由天。”沈亦眯了眯眼，突然展颜，“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去他-妈的，老子就要跟你谈恋爱。”


第五十九章 
　　沈亦想过最坏的可能。
　　他不是真正的沈亦, 另外还有八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程玖、陆奇，还有素未谋面的二三四五六八号, 每个人都在被迫履行着工具命运。
　　那个人给他安排了种种和江衍相遇的可能, 目的就是为了让江衍喜欢上他。
　　让这个理性强大的男人身上出现可以攻破的弱点。
　　至于怎么攻破，沈亦觉得自己甚至没办法做出什么准备。
　　那个人只手遮天, 能随便给每一个工具人编织合理的命运轨迹, 也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死去。
　　让一对刚刚恋爱的情侣经历死别，这就是他给江衍准备的结局。
　　敌人在暗我在明, 敌人只手遮天, 我却贱如蝼蚁。
　　不论怎么看，沈亦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可越是这种必死的局, 才越能激发起心底拼命一搏的斗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那不如就把麻烦搞得再大一点。
　　沈亦拉着江衍的手在床边坐下：“我有个主意。”
　　江衍还处在那句“老子就要跟你谈恋爱”的巨大冲击中，沈亦拉着他的手, 手指还在他手心里点点画画，搞得他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你这是在……”
　　沈亦在他手掌上拍了一下, 示意他注意力集中，然后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
　　【不能说话。】
　　他们既然处在那个人创造的世界当中，那么一言一行都会被其监控。
　　只有通过这种不易察觉的方式交流，或许才能逃脱背后那个“沈亦”的注意力。
　　沈亦继续在江衍手心里写着字：【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打破他建立的秩序，打破人们心底的恐惧。】
　　江衍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是说……把循环的真相公之于众？】
　　-
　　这一场《逍遥游》副本的直播观众人数空前绝后的多，如果形容的夸张一点，几乎所有没有进入副本的玩家们, 都见证了沈亦由一只鹏鸟变成人类的复活盛况。
　　虽然这种在关卡内淘汰掉又重新复活的情况史无前例, 不过大部分场外玩家们都是为沈亦而高兴的。
　　沈亦和江衍关闭了直播间内的弹幕, 所以并不知道场外观众们对他的声援：
　　【啊啊啊我的沈大厨！太好了！系统还算有点人性！】
　　【所以沈大厨的复活任务是要吃掉一个人吗？srds我觉得这个一命换一命的设定还是有点残忍……】
　　【不要太悲观啦，系统能给他这样开挂，肯定就有别的解决办法，“吃”这个字说不定会有其他的定义。】
　　【前面的姐妹成功带我上了高速！2333所以沈大厨会选择“吃掉”衍神吗（狗头）】
　　【这俩人算是确定关系了吧？妈耶刚刚衣柜壁咚看得我满脑子马赛克，这会儿俩人又特地关了弹幕在房间里按-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强烈要求系统打开偷窥视角！我要看“吃”的过程！】
　　……
　　苏承望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全息投屏中的直播弹幕，唇角微微勾起。
　　啧，没想到这个江衍还挺行动派啊，刚表白就把人吃到手了……
　　看着屏幕中的两人，就仿佛看到了他和程玖的曾经。
　　可惜他的小玖再也回不来了。
　　苏承望眼神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他抬手一挥，面前的直播屏幕被关掉。
　　桌上放着他花费高价从系统中兑换的威士忌，猛地啜饮一口，他希望混沌的酒精能将他带回到拥有小玖的梦境里。
　　苏承望喝了大半瓶，可始终没有半点醉意。
　　他晃到床边躺下，用被子捂住头，希望黑暗能召唤出梦中小玖的模样。
　　“承望——”
　　“承望你在哪里——”
　　这是……小玖的声音？！
　　苏承望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警惕地观察四周。
　　他仍然在自己的公寓里，没有别人。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酒后出现了幻听时，属于小玖的呼唤声再次传来——
　　“承望，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
　　那声音就萦绕在耳畔，忽远忽近，带着低低的哭诉声。
　　是小玖的声音没错！
　　苏承望激动地爬起来，四处查看，公寓门外一片寂静，公寓内一切如常。
　　但那股声音始终在他耳畔回响，就好像程玖就在他身边似的。
　　不可能，不可能……
　　威士忌带来的晕眩感这会儿才开始袭击苏承望的大脑，他耳畔是程玖清晰的呼唤声，可他却必须不断地说服自己：小玖已经死了，他没有办法活过来。
　　程玖死在现实世界，因车祸去世，是苏承望亲手为他下的葬。
　　即使他痛彻心扉希望小玖能回来，可真相却十分残忍地摆在他面前——
　　小玖是那个幕后黑手派来的劫。
　　那个人能让他进入这个无限世界，就证明他有利用的价值。
　　而小玖……就很有可能是那个逼迫他做出错误选择的诱饵。
　　他捂着耳朵，却仍然挡不住程玖的呼唤声：“小玖已经不在了……”
　　“闭嘴啊！”你根本不是小玖！
　　一声痛呼之后，萦绕在耳畔的呼唤声果然戛然而止。
　　苏承望喘息着抬起头，缓缓放下附在耳畔的手。
　　“挺聪明啊。”一个与小玖和沈亦声线十分相似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在通过系统与苏承望对话。
　　苏承望的酒意立刻散了大半，他站起来，抬头望向空中：“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声线虽然熟悉，但语气却带着一股诡异的冷意，“重要的是，我能让你的小玖活过来。”
　　苏承望立刻否定了他：“不可能。”
　　“小玖已经车祸去世了，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有让人死而复生的科技。”
　　“不亏是select创始人，大脑的确很理性。”
　　那人轻笑了一声：“不过不够聪明。”
　　苏承望拧着眉：“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轻飘飘地说：“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承认，这个无限世界的确是我创造的。”
　　“如果你再聪明一点，一定可以猜得到这种神奇且蕴藏着无限可能性的地方，并不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
　　“就像电子游戏，网络空间，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你想要什么都有可能实现。”
　　那人轻笑道：“你还记得路高远吗？”
　　他当然记得，那个路高远的身上存在不少和沈亦相关的疑点。
　　然而下一刻，他面前的全息投屏上突然闪现出一条五年前的社会新闻：【高中生因过度沉溺游戏而坠楼，《魔神部落》或为幕后凶手？】
　　苏承望一怔：“难道说……”
　　“没错，”那人道，“路高远早就死了，但他的意识可以继续在这里活着。”
　　“程玖也一样，你难道不想再见到他吗？”
　　苏承望咬着牙，身体微微颤抖，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垂着眼低声问：“要我做什么？”
　　那个声音笑了：“很简单，杀了沈亦。”
　　苏承望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整个世界不都在你的掌握中吗，你大可以亲自动手……”
　　“更何况让我以朋友的性命换小玖回来，我根本做不到！”
　　“你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我只能让人们循环淘汰，并不能直接导致他们的死亡。”
　　“只有玩家之间自相残杀……才会有真正的死亡效果。”
　　“当然，我也明白你做不到，不过……”那声音循循善诱，蛊惑般在苏承望耳边道，“如果我告诉你，程玖的复活需要沈亦的身体作为载体，只要沈亦死了，你的小玖就能回来。”
　　“你还一样做不到吗？”
　　“他们就像寄生在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只有处决了一个，另一个才能回来。”
　　“想想你的小玖吧，他是个多么善良美好的男孩子，是他带你走出阴霾，是他教会了你什么是爱，你真的……不愿意为他做点什么吗？”
　　-
　　另一边。
　　沈亦和江衍通过手心悄悄写字的方式沟通了一下大计划。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计划，只是把玩家淘汰后会在无限世界中循环的事情公布而已。
　　只要所有人都知道淘汰不等于死亡，那么大家对于淘汰的恐惧感就会大大降低，背后那个“沈亦”在这个世界所建立的秩序也会随之瓦解。
　　在他创造的世界中与之抗衡，这个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沈亦觉得，至少他们可以先捣捣乱，至少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商量了一下，准备等回到中转站的时候，给大家做一场面对面的演讲，来揭露这个幕后黑手的暴行。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沈亦得恢复玩家身份。
　　“其实从NPC变回玩家的任务不算难。”沈亦想了想，抬手搭上江衍的肩膀，哂笑道，“就是你可能得奉献一下。”
　　江衍有点疑惑：“我奉献什么？”
　　沈亦把自己吃人的任务说了出来。
　　不过他并不打算用那种过于残忍凶悍的方式，还没等他解释，面前的人居然已经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吃我？你打算……怎么吃？”
　　在江衍的房间外，程小蕊、李舟和柳亚三人正扒着窗户偷听的火热。
　　在听到衍神那句“吃我”时，程小蕊顿时眼冒精光，抓着一旁李舟的胳膊拼命摇晃，用口型激动道：“活色生香！”
　　李舟总觉得这么听墙角有点不道德。
　　“我们还是走吧……”他小声道。
　　而柳亚此时脸都绿了，要不是被程小蕊摁着，估计已经破门而入了。
　　“你别给我捣乱啊！”程小蕊拉着柳亚，小声道，“沈大厨和衍神的结合这是众望所归！”
　　说着又回复李舟的话：“我再听最后一分钟！他们也没开直播，我总得给我的CP粉小姐妹们讲讲现场情况吧？”
　　柳亚彻底心死了。
　　里面俩人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办法再插足，只好甩开程小蕊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门外三人因为偷听或不听的意见分歧差点打起来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暧-昧的对话声：
　　“哎不行不行，进不去啊……”
　　“你那里太小了，嗯哼，我再……努努力……”
　　“啊不要，再等等，等我适应一下……”
　　……
　　饶是程小蕊嗑的再欢，这番对话也足以让她脸红心跳了。
　　一旁的李舟更是忍无可忍，抓着程小蕊的衣领就走：“别听了，快走……”
　　“谁在外面？！”
　　可能是三人闹出的动静有点大，屋里的江衍还是发现了有人在偷听墙角。
　　偷听被逮个正着，三人原地定住，等江衍又问了一声，程小蕊这才不好意思地答道：“对不起衍神，是我……”
　　“进来吧。”江衍沉声道。
　　这种情况……进去？
　　“这不好吧？”程小蕊尴尬地说。
　　屋里的江衍闷哼一声，拔高了点音量：“快点进来，帮帮我们。”
　　程小蕊：？？？这种事情怎么帮？
　　最后还是李舟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然后就看到变成超级大鸟的沈亦正痛苦地张着嘴巴，江衍的半个身子卡在他嘴里，一脸菜色地对几人道：“帮帮忙，把我塞进去。”
　　三人：？？？


第六十章 
　　沈亦认为“吃”就是吃, 塞进嘴巴里才叫吃，这是职业本能。
　　而且系统并没有对吃之后的事情做限制，他可以变成无限大的鹏鸟, 就算把江衍吞进肚子里, 再想办法吐出来不就得了？
　　只要“吃”的过程完成了, 任务就算完成。
　　于是沈亦决定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在房间里身体没办法变得太大, 他只能暂时先变成一只两米多高的鹏鸟, 张开大嘴等着江衍钻进去。
　　程小蕊几人进屋之后对两人的行为非常不解：“沈大厨你……为什么要把衍神塞进肚子里去？”
　　沈亦嘴里塞着江衍, 没办法说话, 只能纠结的发出呜呜声。
　　还好只进去了半个身子的江衍替他解围, 告诉大家沈亦从NPC重新变成玩家的任务，并且推测道：“他现在已经会说话了, 但是还不能自由地在鸟、人、鱼三种状态中转换, 想要让他变成鲲, 我认为帮助他完成任务也是必要的一环。”
　　李舟看着江衍被吞进去一半的样子, 有点难以置信：“可是衍神, 你被吃进去……还有办法出来吗？”
　　这下没等江衍解释，沈亦先信誓旦旦地朝几人拍拍翅膀。
　　接着, 变成大鸟的沈亦就破门而出, 撞坏了一扇木门, 直接从院子里展翅飞到海边。
　　几人看着他的身体在飞行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大, 原本卡在鸟嘴中的江衍也终于顺利被沈亦吞入腹中。
　　鹏鸟展翅, 遮天蔽日。
　　沈亦的身体如同一片巨大且厚重的乌云, 瞬间将整个海面上的光线遮蔽住，海水也开始急剧翻腾, 鹏鸟稍一振翅, 就能掀起惊涛巨浪。
　　匆匆来到岸边的程小蕊几人不由得捏了把汗。
　　江衍已经彻底进入鸟肚中, 如果沈亦没办法把他吐出来，就凶多吉少了。
　　然而下一刻，空中的鹏鸟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猛地朝海面栽倒下去。
　　鹏鸟的身体与海面发生剧烈撞击，海啸般的浪涛汹涌而上，岸边三人根本来不及观测沈亦和江衍的状况，只能拼命的往内陆深处逃窜。
　　凶猛的海浪呼啸着席卷了整个沙滩，岸边的树木、草屋都被海浪吞噬，连庄子也不得不跟着众人一起撤离。
　　终于，浪涛褪-去，海水在沙滩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汹涌四起的海面也渐渐归于平静。
　　只是鹏鸟却始终不见踪影。
　　程小蕊有点着急了，拉着庄子问：“庄子大人，鹏鸟他不会淹死吧？”
　　庄子抬手往海岸线的方向一指，下一刻，众人就看到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水中跃了起来。
　　如果说人们见过的水下最大的生物是鲸，那这条从海面飞跃而起的鱼就至少有成千上万条鲸鱼合起来那么大。
　　它就像从海中冉冉升起的小岛，每一个动作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他灰白色的皮肤光滑坚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岸边的人类，然后——
　　yue——
　　这条威风凛凛气势十足的鲲吐了一大口，江衍混着海水被冲上了岸。
　　接着鲲也迅速将身体变小，变成海豚大小的他连忙拱了拱浑身湿漉漉的江衍：“你没事吧？！”
　　说着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要不要我给你做人工呼吸？”
　　江衍：……倒也不必。
　　几人连忙把在沈亦腹中翻江倒海一通的江衍扶起来，他倒是没什么事儿，大鲲肚子里都是水，跟在海里游泳没什么区别。
　　“你能在三种形态中随意转换了吗？”这才是江衍最关心的问题。
　　变成海豚大小的鲲晃了晃脑袋，然后迅速来了个鸟、人、鱼三连，然后重新变成鲲的模样：“能变是能变……就是……”
　　沈亦低头扒拉着自己光秃秃的身体。
　　皮肤倒是挺光滑的，可是鱼鳞呢？
　　他身上居然一片鱼鳞都没有？敢情他是个秃鱼？
　　“没有鱼鳞？！可是我们的任务是拿到鲲的三片鱼鳞啊？”李舟纳闷地看着沈亦，上前想要仔细检查他的身体。
　　江衍先一步拦住了他。
　　沈亦大剌剌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把肚皮露出来，抬起两只胖乎乎的鱼翅膀：“真的没有唉……”
　　确认自己身上真的一片鱼鳞都没有之后，他才重新变回人形，来到庄子身旁：“庄子大人，我为什么没有鱼鳞？”
　　庄子看样子也对沈亦的状态很迷惑：“不应该啊……”
　　叮咚——
　　【玩家须通过完成任务获得三片鱼鳞，此环节为开放式环节，将强制开放场外观众互动，场外玩家猜中线索也可获得积分奖励。】
　　系统的提示声赫然在几人头顶处响起。
　　开放式环节，这在游戏中从未出现过。
　　不仅沈亦几人没反应过来，疯狂涌入直播间的弹幕也在昭示着观众们的讶异：
　　【什么情况？场外观众也能拿积分？】
　　【这是意味着大家都可以参与到副本中来吗？这算场外援助吗？】
　　【能帮助亦条江CP通关是我的荣幸！】
　　【强制开放场外互动是说他们没办法关掉弹幕吗？沈大厨看看我！啊啊啊我超级喜欢你！】
　　……
　　弹幕的确浮在几人面前无法消散。
　　强制性……
　　沈亦默默跟江衍对视一眼，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按理来说，他变成鲲之后从身上取下鱼鳞，就可以帮助玩家们通关，可偏偏变成鱼的他身上一片鳞都没有。
　　这一点连NPC庄子都感觉到意外。
　　这就证明此时这个强制开放的获取鱼鳞的环节是被额外添加的。
　　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披露给大家看一样，系统突然强制开放了一个舞台，玩家无法拒绝，NPC毫不知情，所有人仿佛都被迫进入一场戏剧里。
　　难道说……系统背后的那个“沈亦”察觉了什么？
　　江衍接收到沈亦的讯号，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示意他先静观其变。
　　系统提示音刚落，海面与沙滩相接处突然拱起一道裂缝。
　　水砂分离，头顶是形成一道拱形门洞的碧蓝海水，脚下是绵延不断看不到尽头的洁白细沙。
　　这道裂缝曲折绵延，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沈亦突然有点紧张起来。
　　程小蕊拉着李舟：“是不是要我们进去？”
　　李舟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是……”
　　说着，几人开始缓缓向拿到裂缝靠近。
　　裂缝里静谧异常，毫无风浪，远处是浓密的黑暗，就像一只会吞噬的大口，默默等待着他们的靠近。
　　和切身处地的玩家不同，弹幕里的场外观众显然更兴奋一点。
　　他们有人猜测这里是副本的裂缝，能直接通往下一个副本，有人猜测裂缝背后是食人的怪兽，他们这三片鱼鳞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拿到。
　　直到几人面前出现了一点悉悉索索的响动。
　　江衍立刻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停下来。
　　他们已经走到了裂缝最深处，除了头顶洒下的波光粼粼的水纹，再无任何照明的光线。
　　江衍在最前方打头阵，几人只能勉强看到他挺拔的身形。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时刻，裂缝最深处突然闪过一道足以将人双目刺伤的白色强光，沈亦隐约在白光中看到了一个字，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字，就被光线刺的不得不闭上眼睛。
　　猛烈的白光很快消失，大家还没来得及适应强光之后突然的黑暗，就听到最前方的江衍突然纳闷地喊了一声：“苏承望？”
　　沈亦倏地睁大眼睛。
　　苏承望耸了耸肩，冲沈亦笑笑：“小亦，好巧。”
　　“巧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亦觉得太奇怪了，“你怎么进来的？”
　　没等苏承望回答，系统的提示声再次响起——
　　【第一片鱼鳞的线索已出现，请探寻光字背后的秘密。】
　　光字？
　　沈亦隐约有点印象，刚刚那道白光出现之后，光影中的确出现了一个汉字。
　　可光照太强，他并没有看清。
　　场外观众倒是有人看到了：
　　【光字？说起来我刚刚好像隐约看到了一个“玖”字……】
　　【“玖”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人觉得奇怪吗？苏承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感觉好蹊跷啊……】
　　如果是“玖”字，沈亦唯独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程玖。
　　苏承望的突然出现与程玖有关？
　　沈亦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寒，明明只是《逍遥游》的副本关卡，却在通关的必经之路中牵扯到沈亦和程玖，背后那个“沈亦”擅自篡改副本情节，难道是为了抛出他身上的秘密？
　　江衍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拉着苏承望站在角落，小声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苏承望目光沉了沉，压低声音道：“是他把我弄进来的。”
　　江衍蹙眉：“他？是谁？让你进来做什么？”
　　苏承望正准备开口，地面突然产生一阵剧烈的震动，轰隆一声，原本在几人头顶处形成了拱形海水屏障就像失去引力一般，瓢泼似的猛地砸下来。
　　骇浪骤然而至，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彻底被浪涛卷走。
　　程小蕊三人甚至还没发出呼救声，就已经彻底被浪打飞。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回答系统的任务问题，匆忙之中沈亦迅速化身为巨型大鲲，看不到那三人被浪冲到哪里，只能先把眼前的江衍和苏承望吞进腹中。
　　接着，他就听到江衍和苏承望在他身体里的对话声：“说，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你和那个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苏承望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真切，却如一记重雷在沈亦耳畔炸开：“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沈亦死了，这一切才能结束——”
　　苏承望和江衍在沈亦身体内的对话除了沈亦本人，其他人根本听不到。
　　场外观众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当这是一场单纯的副本游戏，在弹幕中根据仅有信息大胆猜测：
　　【苏承望突然出现，会不会也和第一个线索有关系？】
　　【“玖”字代表了什么，你们难道没印象了吗？记不记得苏承望被沈亦当初从NPC身份唤醒的时候，他喊沈亦小玖！】
　　【这个我知道，小玖原名程玖，是苏承望的爱人，车祸去世了。而且据说程玖和沈亦长得很像……】
　　【等等啊，沈亦之前明明被淘汰了，这次突然莫名其妙的出了一个复活副本，有点奇怪啊。】
　　【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大概就能把“玖”字和苏承望、沈亦联系起来了。难道说……苏承望突然出现，是为了借助沈亦的身体复活程玖？】
　　叮。
　　浪涛戛然而止，海面恢复平静。
　　系统提示音在几乎被海浪拍晕的几人耳畔响起：【恭喜场外观众43395猜中光字背后的秘密，获得100积分奖励。同时，第一片鱼鳞即将现世——】
　　苏承望……是为了复活程玖？
　　沈亦还没来得及讶异，只觉得胸口涌过一道热流，一枚圆片状五光十色的鱼鳞赫然出现在他胸-前。


第六十一章 
　　巨浪退去, 海面重归平静。
　　沈亦将肚子里的江衍和苏承望吐了出来，程小蕊三人也被海浪冲到岸上。
　　每个人都在浪里经历了濒死的颠簸，纷纷趴在沙滩上喘息着, 多少都有些惊魂未定。
　　只有江衍的目光落在沈亦胸-前。
　　他已经从鲲变回人形，可身上突然出现的那片闪闪发光的鱼鳞仍在, 就在锁骨的位置。
　　沈亦抬手摸了下鱼鳞, 这东西居然跟他的皮肤紧密地长在一起, 如果想要拔下来，恐怕得经受皮肤撕裂的痛苦。
　　不过既然是任务目标，为了帮助大家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副本, 沈亦还是没有犹豫，皱眉、咬牙、撕扯, 动作一气呵成。
　　鱼鳞被他拔了下来，还好并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江衍连忙扒开他的衣领查看，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道带着血迹的伤口，不忍道：“疼不疼？”
　　“有点。”沈亦撇了撇嘴，小声道, “不过我感觉……后两块鱼鳞会越来越疼。”
　　江衍皱着眉：“那就别……”
　　“鱼鳞！”程小蕊几人见到沈亦手中散发着月白色光芒的圆形鳞片，连忙激动的跑过来。
　　程小蕊最先注意到了沈亦胸腔上方的伤口：“拔掉鱼鳞……很痛吧？”
　　随身携带的医药背包刚刚泡了水已经没有几件能用的东西了，她只能用碘伏勉强给沈亦清理了一下伤口：“下次我们最好想个折中的办法……”
　　柳亚和李舟也凑了过来，柳亚率先打断了程小蕊的话：“副本里的伤不会带回现实的, 所以这个伤口也就是忍受一下疼痛……”
　　“你这叫什么话啊！把你的皮肤撕下来一块试试呢？！”程小蕊气道。
　　李舟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只能拜托沈大厨受点苦了。”
　　程小蕊咬咬牙：“我一会儿去系统再兑换一点药品, 最好能弄到点麻药试试, 这样你下次……”
　　她没说完, 只叹了口气就转身走了。
　　站在他们的角度, 就连柳亚的话也不算错。
　　每个人都想活下来，都想尽快通关，而在这个副本中通关的办法就是从沈亦身上拔掉鱼鳞。
　　没有人会因为怕别人受到伤害，而放弃自己生存的机会。
　　这就是人性。
　　沈亦耸耸肩，系上领口的扣子遮住伤口，看不到好像就没那么痛了。
　　“下一片不要拔掉了。”江衍将沈亦拉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我总觉得这个副本有点问题，现在任务越来越奇怪了，好像就是在针对你一样。”
　　伤口处传来的隐隐痛感让沈亦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其实从系统强制性开放观众互动的那一刻开始，沈亦就感觉到了这个环节的针对性。
　　这三片鱼鳞本可以安安稳稳地拿到，可那个人好像在故意给他设置障碍一般，硬是把苏承望也牵扯进来。
　　再结合上一条线索的猜测，很容易想到那个人的目的。
　　到了他夺走沈亦生命的时刻了。
　　因为他和江衍确认了关系，因为他们俩正处于甘为对方放弃一切的热切中，因为他曾信誓旦旦的表示，不论怎样都要和江衍谈恋爱。
　　所以此时正是给江衍惩罚的最完美的时间。
　　至于苏承望到这里来的原因……
　　【所以苏承望来这里是为了杀掉沈大厨复活他的爱人吗？这也太过分太自私了吧？！】
　　【保护我方沈大厨！这是谋杀啊，为了复活那个什么小玖，就要搞死我们沈大厨吗？！】
　　【衍神快点保护你老婆啊！趁现在先把苏承望搞出局！】
　　【看到我们小可爱亦拔掉鱼鳞那么痛我都要心疼死了，结果这个苏承望居然还想做更过分的事情！】
　　【衍神你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
　　弹幕里皆是嫉恶如仇恨不得对苏承望杀之后快的粉丝们。
　　江衍肯定也明白他的目的，可却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对几人道：“我们还是尽快寻找下一片鱼鳞的任务吧。”
　　苏承望举手：“我知道在哪里。”
　　在苏承望的带领下，几人很快发现，刚刚海岸边的裂缝仍然存在。
　　此时裂缝中央居然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石阶小路，蜿蜒地通向最深处。
　　苏承望指着裂缝的缝隙：“就在那里。”
　　程小蕊几人对苏承望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信任，直到江衍带头往缝隙中走，他们才跟了上去。
　　黑漆漆的石壁缝隙中满是海水的咸腥味道，脚下的石阶上布满了湿泞的泥沙，巷道里很黑，多亏李舟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还能用，勉强让几人借助着这点光亮朝深处走去。
　　这一行石阶就像地狱通道，越往下越陡，几人只能手拉着手缓缓下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的景象终于豁然开朗起来。
　　这里像是一处海底地宫，有嶙峋的珊瑚礁石，有几处地方还在往外渗水，阴森湿泞。
　　地宫中央倒是有一样物品显得十分突兀。
　　那是一只锈迹斑斑的大铜丹炉。
　　三腿双耳，随着几人进入地宫开始，那只看上去年久失修的丹炉终于开始散发着丝丝热气。
　　炉内燃起来了。
　　叮——
　　【第二片鱼鳞线索已出现：请探寻丹炉内壁的咒语。】
　　这只巨大的熊熊燃烧着的丹炉内壁……有一段咒语？
　　程小蕊撇了撇嘴，望着那只至少有两人高的大炉子，心塞道：“且不说这玩意这么大，里面还烧着呢，怎么看？”
　　柳亚建议道：“要不我们先把火浇灭试试？”
　　旁边的石缝中有海水渗出，这会儿已经在墙壁边缘形成了一只小水潭。
　　李舟和柳亚立刻将外套脱下来，用衣服兜了两捧水迅速跑到丹炉下方，然后把水泼进去。
　　谁知道丹炉里的火焰居然在他们浇了水之后燃地更旺盛了，火苗甚至从炉子里窜出来，好像他们浇的并不是水，而是油似的。
　　“怎么回事？！”李舟连忙查看了一下水潭里的积水，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口中，又咸又涩，是海水没错。
　　可为什么火会越浇越旺？
　　“这个炉子有问题，火灭不了的。”江衍皱眉做出判断，“我们只能忍着火跳进去看字。”
　　程小蕊惊呼道：“怎么可能！这里面这么大的火，跳进去肯定就烧死了！”
　　“这就是任务的难点所在。”江衍道，“不过系统并没有说不允许我们使用防护器具。”
　　他打开系统积分兑换界面，从里面换了一套防火服：“我先去看看。”
　　这个环节必须由玩家来完成。
　　沈亦和苏承望都不属于这一关卡中的玩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衍跳下去。
　　而另外三人则期盼江衍能带回好消息，只用跑这一趟。
　　江衍先穿好防火服，他手脚动作很快，迅速顺着丹炉的外壁爬了上去。
　　虽然他动作敏捷，可沈亦还是发现这炉子里的火似乎和普通的火不同，普通的防火服并不能起到很好的隔绝作用。
　　江衍只是顺着丹炉的外壁攀爬上去，他的鞋子、手肘处的衣服都被烫坏了，手套更是因为摩擦过多干脆就着起了火。。
　　真正进入火中的情形可想而知。
　　沈亦不忍道：“江衍！你要不还是别……”
　　江衍隔着防火面具看了他一眼，没等他说完，就决绝地跳了下去。
　　沈亦在外面等的心急如焚，手心不停地冒汗。
　　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十几秒之后，江衍终于爬了出来。
　　只是他就像一个燃烧的火人，穿在身上的防火服根本不管用，裤腿和袖子全部都被烧没了，防火面罩也只剩下半个，头发都被烧着了。
　　沈亦连忙扑过去，变成鲲往他身上吐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上的火终于熄灭了。
　　“江衍！”沈亦迅速变回人形，都不敢去触碰江衍烧红的手臂，“你没事吧？！”
　　程小蕊立刻拿了烫伤的药过来帮他敷上。
　　好在他进入火炉的时间不长，再加上防火服多少还阻挡了一些火焰，他身上倒是没有大面积的烧上，只是皮肤被烫红了。
　　倒是头发和眉毛被燎掉了一些，额前的碎发都烧成卷曲的模样。
　　江衍皱着眉站起来，沁凉的烫伤药敷在身上让他舒服了不少，他这才低声道：“我没事。”
　　“不过炉子内壁里的文字……我只看到了一句。”
　　【循环众众】。
　　这是江衍唯一看到的四个字。
　　李舟道：“你进去那么久只看到这四个字？”
　　江衍点头：“对。”
　　“我大概看到里面总共有四句话，可是不论我怎么看，后面三句都看不清，只能看清第一句的四个字。”
　　程小蕊惊道：“所以必须我们四个玩家每个人都进去一趟？”
　　柳亚立刻打了退堂鼓：“可是防火服根本不管用……”
　　李舟也道：“我们不如还是想想别的办法，衍神都被烧成这样，我们进去必死无疑……”
　　“你们两个是不是男人啊？！”程小蕊气急败坏地看着两人，“衍神已经打了头阵了，总不能我们什么都不做，只靠抱大-腿通关吧？”
　　“你们不去我先去！”
　　说着程小蕊已经穿上了防火服。
　　为了多一点防护作用，她还特地兑换了冰袋塞进大-腿和袖子里，整个人被绑的像个粽子，废了老半天的劲儿才爬上丹炉顶部。
　　她不屑地冲柳亚和李舟嗤了一声，然后迅速跳入火中。
　　大约半分钟的时间，程小蕊就踉踉跄跄地从火炉里爬了出来。
　　毫不意外，她身上的防火服都被烧坏了，不过好在还有一层冰袋保护，皮肤上并没有出现烧伤。
　　只是原本散发着寒意的冰袋要么被烧化了，要么就已经彻底被烧成了沸水。
　　用烧伤药膏给全身涂抹之后，程小蕊这才将自己看到的第二个半句文字说了出来：“【死而复生】，我看到的是这半句。”
　　【循环众众，死而复生。】
　　不论后面两句话到底是什么，仅凭这八个字已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弹幕里从不缺智慧的观众，他们立刻对这两句词展开了讨论：
　　【死而复生！果然和第一个线索对上了！是苏承望想让那个小玖死而复生吧？！】
　　【那前面那句循环众众是什么意思？】
　　【搞不太懂，可是大方向没错啊，这个苏承望进入副本就是为了复活他男朋友，他肯定是对沈亦没安好心的。】
　　【衍神和沈亦到底在干嘛啊，明明这个人想干坏事，为什么不干掉他呢……】
　　【柳亚和李舟这两个男人也太逊了吧，女孩子都去了一次了，他们俩还无动于衷。】
　　……
　　李舟和柳亚俩人被骂的有些无地自容，再加上看到程小蕊都安全回来了，连忙穿上防火服往炉子里爬。
　　两人的策略和程小蕊一样，防火服加冰袋让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伤。
　　而他们也终于带回来最后两句话。
　　【循环众众，死而复生，以万亿而搏一，皆因无限世界之精气能量矣】。
　　没等他们搞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系统的通关播报声就已经响彻整个地宫：
　　【恭喜玩家找到丹炉内壁的咒语，第二片鱼鳞即将现世——】
　　这次长出鱼鳞的位置靠下一点，一片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月牙形鳞片半扣在沈亦的左胸口处，恰巧是心脏的位置。
　　而这片鱼鳞根部和皮肉相连地更加紧密，如果贸然撕扯，沈亦的左胸口位置足以被撕下来一块肉。
　　江衍连忙拉住沈亦：“别急，先让它呆在那儿。”
　　“是啊沈大厨，别着急，我们从系统兑换一点麻药。”李舟看向程小蕊，“你要不用手术刀帮他剥离鱼鳞？”
　　程小蕊只是个护士，哪里懂外科手术这一套，明显有些犹豫。
　　那边李舟和柳亚已经把麻药从系统中兑换出来了，俨然一副现在就要让沈亦上手术台的架势。
　　“等第三片鱼鳞长出来的时候再一起想办法。”江衍还是第一次表露这么强烈的情绪，他将沈亦护在身后，语气愠怒，“我说了先别着急，你们听不明白么？！”
　　柳亚悻悻地收起手里的纱布和手术刀，李舟也赔笑道：“衍神，你别激动。”
　　“关卡里的伤害不会带到现实的，沈大厨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当然不会伤害他，这不准备了麻药么……”
　　“你们俩真的烦死了！”程小蕊把李舟推搡到一边，“这会儿着急的不行，刚刚跳火炉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说着她又小心翼翼地对沈亦道：“沈大厨，那个……就听衍神的，等第三片鱼鳞长出来一块取，我……我会小心一点的。”
　　【什么嘛这群人一个个都不顾小亦的生死！为了完成任务都在想着怎么伤害他！】
　　【可这个是系统设定的任务啊，沈亦是鲲，鱼鳞是必须要拔的。】
　　【楼上的有点道德绑架了吧？！沈大厨凭什么配合他们？他作为NPC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啊！】
　　【呵呵了，要是得到第三片鱼鳞的办法是让沈大厨死，我估计这几个人很快就会动刀子了吧……】
　　弹幕讨论地如火如荼，就在这时，面前的巨大丹炉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响动，下一刻，炉内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已经变成了亮度极高的白焰，瞬间将整个地宫都照亮了。
　　而白色火焰的温度也比之前高了许多倍，原本有些阴冷的地宫突然在丹炉的作用下变得闷热异常，仿佛一只巨大的蒸笼。
　　随着火焰颜色的变化，系统关于第三片鱼鳞的任务也已经发布。
　　内容简略且残酷：
　　【第三片鱼鳞的获取方法：炼化。】
　　【请在三十分钟内完成献祭。】
　　这段话的意思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炉子里的火烧的这么旺，得扔进去一个人烧一烧，才能得到第三片鱼鳞。
　　可问题是，烧谁？
　　就在这时，在一旁存在感极低的苏承望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急速朝沈亦扑过来。
　　江衍见状，长腿踹向苏承望下盘，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奇怪的是江衍这个向来战无不胜的战神竟然落了下风。
　　虽说江衍刚刚在火炉中受了点烧伤，但这点轻伤绝对不会影响他的战斗力，可在对抗苏承望时，他却像是故意放水似的，很快被苏承望打倒在地。
　　眼看着苏承望持刀扑过来，沈亦拔腿就跑。
　　一旁的程小蕊和李舟见状连忙上前阻拦苏承望，程小蕊着急地大喊大叫：“你这个变态！你要是敢对沈亦动手我就用手术刀捅死你！”
　　李舟被他踹到腹部，痛苦地闷哼一声，正准备爬起来再战，柳亚却突然拉住他：“别去了！”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沈亦被他扔进炉子里吗？！”李舟还想往上冲。
　　“你傻吗！”柳亚小声道，“只要献祭一个人，我们就能拿到第三枚鳞片！”
　　“不论这个人是谁！”
　　“如果救下沈亦，你觉得……我们还能把谁扔进去？苏承望半路出来的，烧死他还指不定算不算数，江衍和沈亦肯定抱团，那到时候这个人选肯定得从我们三个人中出！”
　　李舟倏地愣住。
　　他皱着眉和柳亚对视了一眼，没再上前。
　　而程小蕊一个女孩子哪里敌得过苏承望，很快就被他挣脱，眼看着他即将钳制住逃到巷道口的沈亦。
　　弹幕里一片哗然，有骂柳亚和李舟的，有对江衍被打倒产生质疑的，但更多的还是对沈亦目前处境的焦急：
　　【怎么办啊沈大厨真的要被烧死吗？！】
　　【在这种炉子里烧死就没有机会复活了吧？呜呜呜还以为沈大厨能回来呢，好想一直看他做美食啊！】
　　【苏承望这个卑鄙小人太无耻了！】
　　【这个三片鱼鳞的获取过程就是苏承望搞的复活程玖的献祭仪式吧？！不然哪里需要这么多复杂的步骤啊！】
　　【很奇怪啊系统为什么会配合苏承望搞这么一出？】
　　【衍神快点爬起来啊！小亦要被抓住了！】
　　江衍并没有如观众所望，苏承望很快抓住了沈亦，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就抵着他的喉咙。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表情严肃地以挟持姿势缓缓向丹炉靠近。
　　越靠近就越热。
　　炉子的温度滚烫，在路过江衍身边时，沈亦低头看了一眼。
　　他半躺在地上，唇边还沾着因为打斗留下的血迹，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模样。
　　不过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小心。”江衍用唇语说了这么一句。
　　沈亦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在苏承望的挟持之下，忍受着丹炉灼人的温度，勉强爬了上去。
　　白色的火焰扶动起沈亦的衣摆，然后迅速将其燎成灰烬。
　　苏承望和沈亦一起站在炉子边缘的窄台上，只要向前一步，就是灼灼深渊。
　　那只匕首仍然抵在沈亦的脖颈位置。
　　下一刻，苏承望将匕首扔进火焰里。
　　还没等落地，那把精钢打制的利刃已经化成了一滩液体。
　　苏承望一手扣在沈亦的颈部，两人的皮肤都被火焰灼的通红。
　　皮肤上源源不断渗出的汗液也被瞬间蒸干。
　　“沈亦，他说了，你必须得死。”苏承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让我动手。”
　　说着，他的手掌抚上沈亦的后背，只要稍一用力，沈亦就会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然而那只手臂却突然向反方向用力，将沈亦从丹炉边缘向外推去。
　　沈亦被推离了火焰，苏承望却温和地看了他一眼，猛地跳入熊熊烈火之中。
　　江衍早已做好准备，在丹炉底下张开双臂接着他。
　　沈亦奋力望着那个已经被火焰灼成灰烬的身影，脑海里始终回响着他在自己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才是唯一的希望。”


第六十二章 
　　两个小时前。
　　在海上突发巨浪, 沈亦不得已变成鲲的身形，将江衍和苏承望吞进肚中之时——
　　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声。
　　江衍：“说，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你和那个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苏承望道：“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沈亦死了, 这一切才能结束——”
　　“只有我死才能结束是什么意思？”沈亦的腹诽声居然如洪钟般萦绕在江衍和苏承望耳畔。
　　苏承望立刻比了个嘘的姿势，然后抬手指了指上空，用口型对江衍道：“那个人能听到。”
　　江衍皱眉摇头：“这里应该不至于。”
　　周围漆黑一片, 他们在沈亦的肚子里，就算背后那个人再怎么掌握一切, 总不能钻进沈亦的肚子里窃-听吧？
　　沈亦也低声腹诽：“应该不会被他发现的，我现在说话嘴巴都没张。”
　　“你到底为什么来的？”沈亦问苏承望。
　　见两人对环境的安全如此自信，苏承望也就放下戒心，叹了口气：“他找到我，说只要我杀了沈亦，就能救回小玖。”
　　江衍立刻厉声问：“你什么打算？”
　　“喂, 你这是在怀疑我？我再怎么不靠谱也不至于用小亦换小玖的命吧？”苏承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
　　“而且……这件事情明显就是那个人为了铲除小亦, 给我画的饼啊。”
　　“人死不能复生, 我亲眼看到小玖在我面前……”苏承望低声道, “就算他用什么奇怪的办法把小玖弄回来, 那也不是他了。”
　　江衍倒是很快抓住了问题的重点：“他想要沈亦死，应该就是为了完成那个让我痛苦的计划。”
　　“可为什么……他明明神通广大, 不亲自动手？”
　　苏承望道：“我也很疑惑这一点。不过据他所说是因为他没有这个权限什么的，只有我们自相残杀才能真的死。”
　　这一点的确很可疑。
　　不能亲自动手这个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虽说在无限世界中，所有残忍的淘汰方式都不会造成玩家的死亡，只是洗清记忆被投放到下一个世界中去，可沈亦明显和其他玩家不属于一个类型。
　　沈亦、陆奇、程玖, 还有其他二三四五六八号, 是他为了惩罚特定的九个人而制作的诱饵。
　　且不说其他六个他们不知情的人到底是什么结局, 单单陆奇和程玖二人，命运般的死亡轨迹就证明他是能够给他们安排死亡方式的。
　　所以他完全没必要让苏承望这个随时可能倒戈的人成为不确定的刽子手。
　　江衍突然明白过来：“他能创造出这么复杂宏大的无限世界，再加上他给我们九个人安排的命运轨迹，都足以证明他是一个极致聪明的人。”
　　苏承望不懂他涨敌人威风的用意：“所以呢？”
　　江衍笃定道：“所以他肯定知道，你不会杀沈亦，而且会把他的用意透露给我们。”
　　一直旁听的沈亦也明白了，他惊愕的声音响彻两人耳畔：“所以，我其实和其他那八个诱饵不一样，他没办法控制我？！”
　　“没错。”江衍勾了勾唇，“他没办法控制你的生死，即使苏承望真的动手杀了你，你也不会死。”
　　苏承望还是没太明白：“可是他说只要我们自相残杀，就会真的失去生命……”
　　“在游戏中因为互相残杀而淘汰的玩家不在少数，如果这些人都真的死亡了的话，这个无限世界的循环系统是没办法组成这样一个完美的闭环的。”
　　“所以他所谓的让你杀掉沈亦，沈亦就会真的死去……只是一个骗局。”
　　江衍沉声道：“一个为了让我深信不疑的骗局。”
　　苏承望明白了。
　　总算说得通了，为什么那个人偏偏要找他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成为引爆沈亦这颗地-雷的导火索。
　　因为他有某些不得已的理由，不能让沈亦与陆奇和程玖一样真的死去。
　　所以他的目的并不是让苏承望杀了沈亦，而是要让江衍以为……沈亦真的会死。
　　会和其他陷入循环的玩家不同，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江衍信以为真，他折磨江衍让其痛苦不堪的计划就实现了。
　　那个人不愧是掌控整个无限世界的聪明人。
　　“可如果他知道我不会杀了沈亦……”苏承望顺着这个连环套想下去，突然发现一个惊愕的事实，“就是说，他还会让其他玩家……动手？”
　　江衍的神色变得冷冽起来。
　　“只能将计就计了，一切希望……都在沈亦。”江衍抬头望向漆黑的虚空，对沈亦道，“你能做到吗？”
　　这是一个没有退路的答案。
　　也是被逼到尽头必须做的选择。
　　那个“沈亦”明明费尽心机地想让江衍受到他所谓的“惩罚”，却始终没办法对沈亦动手，就证明沈亦是一个他再想杀也杀不得的人。
　　那么破除这一切的秘钥……就一定在沈亦身上。
　　想想他之前和江衍所谓的把循环真相告诉所有人的计划，和此人缜密的圈套相比简直就是小学生过家家。
　　妈的，这人的心眼儿实在太多了。
　　沈亦心里其实根本没谱，但已经被逼上梁山，再加上和这个“沈亦”过招之后被碾压的挫败感，顿时让他满腔都是愤怒情绪。
　　既然他是那个杀不得的人，倒不如和那个大聪明死磕到底。
　　再聪明的人……也总会露出马脚的吧？
　　“都长得一样的脸，凭什么我就要受他摆布？”沈亦气道，“既然他演我们，我们也演回去，让他放松警惕。”
　　“不是说好了要把循环的秘密告诉所有玩家吗？那我们就假装真的在为这个目标努力。”
　　“完成这个目标的第一要务是通关逍遥游副本。”
　　沈亦顿了顿，突然对苏承望道：“我需要你的配合，如果……”
　　他话还没说完，苏承望已经get到了：“放心，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反正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要留恋的。”
　　“再说了，你们不是说淘汰不等于真死吗？我会等着你们带我离开这个糟心的世界。”
　　“我想小玖了，想早点去他墓前看一看。”
　　-
　　苏承望朝向火炉的纵身一跃惊愕了所有人。
　　弹幕中也充斥着满满的不理解：
　　【苏承望怎么自己跳下去了？不是要献祭沈亦才能带回程玖吗？】
　　【不一定吧，可能随便献祭一个人就行……】
　　【emmm只有我觉得苏承望临死之前看沈亦的眼神有点深情吗？该不会沈亦其实就是程玖吧？】
　　【如果沈亦就是程玖，苏承望干嘛还费力不讨好的搞这一出啊……】
　　【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程玖已经死了好吗，死在现实世界里，实打实的死。】
　　……
　　沈亦半天还没有回过神。
　　不知道一直在监控的那个人怎么看，沈亦已经完全被苏承望悲壮的举动感染了。
　　即使他知道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苏承望只是暂时出局，目的是让他们牢牢把握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可心底那股悲伤感始终无法散去。
　　江衍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着：“没事，没事……只要我们能出去……”
　　倏地一道金光闪过。
　　苏承望的献祭起了作用，沈亦身上终于长出了最后一片金色的鳞片。
　　这片长在他胸口正中央，鳞片闪烁着璀璨的金色光芒，华丽又耀眼，是沈亦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鳞。
　　可这片鳞却深深地和他血肉相连，一旦撕下，就会如断肢剥皮般鲜血横流。
　　即使三片鱼鳞都已经出现，也没有人敢再去催促沈亦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为了帮助这些玩家完成任务离开副本，沈亦将承受多大的痛苦。
　　程小蕊已经快哭出来了：“有没有别的办法啊？不把鱼鳞剥下来行吗？就长在他身上，我们也算完成任务有了三片鱼鳞啊！”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系统更是无动于衷。
　　它在等待最残忍血腥的一幕。
　　沈亦抬头望了望，他知道那个人在看着。
　　他眼神笃定地看向江衍，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可对方却始终紧紧攥着他的手臂，交汇的目光中满是不舍。
　　沈亦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踮起脚尖轻轻吻住他的唇。
　　弹幕里的CP粉们看到这么直接的发糖仪式兴奋的都快要爆炸了，可没想到甜蜜过后到来的，将是一场严酷的审判。
　　沈亦转过身，从江衍怀中挣脱，郑重地望着程小蕊几人：“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他又抬头望向空中：“也包括所有在看直播的场外观众们。”
　　“这个罪恶、残酷、随时可能要了我们小命的世界——”
　　“是假的。”
　　他就像一个站在权势逆流中的勇士，用最振奋最真挚的方式唤醒所有沉睡的人们。
　　“这是一个将所有人的灵魂禁锢住的虚拟世界，我们所畏惧的死亡、淘汰，其实都是假的。即使在这个世界中死去，我们还会在下一个类似的无限世界中醒过来。”
　　“我们的记忆会被那个幕后黑手清洗掉，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陷入一场恐惧的循环。”
　　“他是个残忍的施暴者，我们在游戏中害怕的表情、自相残杀的算计、绝望的呐喊……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沈亦高声大喊：“所以！不用害怕！我们根本不会死！那些过去已经‘死’掉的队友们，他们其实已经被送去了另外一个和这里一样残酷的无限世界。”
　　“只要我们不畏惧淘汰，就不会被那个施暴者控制，我们就有办法打破这个循环，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在这一刻被摧毁了。
　　他们满腹疑问，或惊或喜或悲或怒。
　　惊的是令他们战战兢兢的世界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喜的是曾经失去的队友还在另外的世界活着，他们自己也不用在畏惧淘汰；失去记忆无限循环让他们觉得自己陷入不断复活又不断死去的电子游戏中，经历着马里奥的可悲人生；而怒的是那人自以为上帝般的高傲姿态。
　　沈亦悲悯地望着众人，然后抬手抚向自己胸口处的鱼鳞：“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所说的一切，但我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保证，我所说为实。”
　　说完，他就皱着眉一把扯掉胸口处的第一片鱼鳞。
　　月白色的月牙形鱼鳞上还沾着鲜红的血肉，最贴近心脏处的伤口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
　　沈亦痛的满头大汗，却始终紧紧咬住牙关。
　　江衍心痛不已，连忙上前拦住他：“别这样！让程小蕊给你用点麻药！”
　　“没关系！”沈亦咬着唇，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再次抬手抚上最后一块金色的鳞片。
　　他猛地将其撕扯而下，胸腔处仿佛破了个洞，鲜血已经染满胸膛。
　　三片鱼鳞都被拿下来了。
　　沈亦已经痛到脱力，虚弱地倒在地上。
　　然而原本应该出现通关播报的系统并无半点反应。
　　血淋淋的鳞片就扔在地面上，散发着狰狞的血光。
　　沈亦和江衍痛惜的目光对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要来了。
　　他怎么可能放任沈亦破坏他制定的规则？真正的审判……终于要来了。
　　就在直播间的观众们对沈亦血淋淋的付出痛哭哀嚎时，那只巨大的丹炉突然将三片鱼鳞全部吸纳其中，熊熊燃烧的丹炉仿佛突然增添了许多燃料一般，越烧越旺。
　　与此同时，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发现了异常：
　　【呜呜呜心疼小亦亦，更心疼我自己！那个混蛋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啊，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个虚拟世界里……】
　　【等等，是系统bug了吗，我没有打赏啊，为什么我的积分变少了？】
　　【楼上的等等！我的积分也在变少，每秒钟都在往下跳！】
　　【我也是我也是！怎么回事啊？！】
　　【大家的积分是不是都在不断的变少？！】
　　不仅是直播间的观众，在场的几个玩家也同样遭受到了积分骤减的离奇事件。
　　柳亚已经慌了：“我总共只有两百多积分，刚刚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已经减少一半了！”
　　李舟：“我也是！我的积分也在变少！”
　　程小蕊连忙问江衍和沈亦：“衍神，你们呢？”
　　江衍和沈亦的积分基础比较强大，虽然积分的数字在不断下降，但暂时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对于那些原本积分存款就不多的玩家来说，这简直是弥天大祸。
　　【我只剩最后五个积分了！等它都跳没了我是不是就】
　　【卧-槽前面的那个兄弟！字都没打完！难道已经……】
　　【我的队友，我亲眼看见她积分归零在我面前消失了。】
　　【只有我觉得副本里那个大丹炉很奇怪吗？你们仔细看看，它好像吸走了什么似的……】
　　【炼化！是炼化！你们记得第三片鱼鳞的任务吗，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炼化！所以它并不是用苏承望炼化出一片鱼鳞，真正的含义是……用我们所有人的积分炼化！到底在炼化什么？！】
　　程小蕊怔怔地望着丹炉的方向，回想起在第二片鱼鳞的任务中，他们得到的那句云里雾里的咒语：“循环众众，死而复生，以万亿而搏一，皆因无限世界之精气能量矣……”
　　李舟瞪大眼睛，双手都止不住的颤抖：“以万亿而搏一，精气能量……系统早就在提醒我们了！这只丹炉会吸收所有人的积分进去炼化！就是这个精气能量！”
　　旁边的柳亚两百积分很快消耗殆尽，他慌张极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的积分要归零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程小蕊望了望江衍和沈亦，顿时觉得无能为力起来，只能尽量安抚他：“沈大厨不是说了，没事，就算淘汰了也死不掉，你只是被循环到下一个无限世界中去了……”
　　“谁知道他到底说的真话还是假话！谁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柳亚绝望地大喊，“我不想死！不想死！”
　　然而他并没有挣扎多久。
　　半分钟之后，他身上的所有积分全部归零，在场几人就这样看着他惊恐的表情凝滞在脸上，身体凭空消失。
　　所有人都慌了。
　　直播间的弹幕开始猜测这一波惨无人道的炼化的目的：
　　【上一个任务中丹炉内壁的文字应该就是系统对我们的提醒！“死而复生，以万亿而搏一”，意思就是要牺牲万亿人去救一个！】
　　【我们就是这万亿！那要救的那个人是谁？】
　　【如果顺着系统的提示很难不多想啊，难道说要救程玖？】
　　【可是苏承望已经死了啊，谁还会去救程玖？况且苏承望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控制系统为他做事吧？】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系统平白无故搞出个炼化积分的大丹炉，感觉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沈亦真的就是程玖？他也说了这里是虚拟世界，现实中的他已经死掉了，意识留存在这里，搞了这么多手段就是为了复活自己，苏承望其实也只是个障眼法，他的真实目的是用我们所有人的命去换他的命？！】
　　【难怪他刚刚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怕死……这样才好把积分心甘情愿地献给他吧？】
　　【这是不是有点阴谋论了啊？我觉得沈亦不是那种人……】
　　【楼上的你都快死了还有空为刽子手担心？仔细想想他身上有多少bug吧，多少次系统为他更改规则，上个副本明明都淘汰了还能在这个副本以NPC的身份复活，如果他不是幕后大佬，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排面？】
　　想不到那个人居然会用这种众叛亲离的手段来收场。
　　沈亦百口莫辩，江衍扶着他，对于弹幕中邪恶的猜测只能做着最无谓的辩解：“不是沈亦做的！淘汰不死亡，循环的事情是我发现的，这些都跟沈亦无关……”
　　弹幕中对江衍的劝诫和质疑瞬间糊了满屏。
　　连李舟都愤怒地当面质疑：“衍神！如果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也太巧了吧？！事情如果不尽快解决，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的积分只剩最后五十，眼看着同伴柳亚在自己面前消失，怎么可能不恐惧？
　　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了！
　　李舟拉着一旁的程小蕊，对方仍一副慌张不可置信的模样：“小蕊，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你到底要选择相信谁？柳亚已经死了！”
　　程小蕊惊惧地望着沈亦的方向，抱住头蹲下痛哭：“不会的，沈大厨他那么好……”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间隙，吸收了足够能量的丹炉突然发出砰的一声，紧接着一股金色的光束居然缓缓从丹炉中溢出，被沈亦吸收进身体里。
　　他胸-前的伤口也因为能量的注入瞬间愈合。
　　李舟大惊：“快看！丹炉修复了他的身体！还说不是他？！”
　　这一切都是那个人搞的鬼。
　　沈亦心知肚明，却深刻感受到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无奈感。
　　在那个只手遮天的人的包装下，所有人都以为沈亦才是那个罪大恶极之人。
　　正如他们预测的那样，即使苏承望不杀他，群情激奋的玩家们恐怕也会对沈亦这个“罪人”处刑。
　　经过伤口快速修复这一茬，原本弹幕中那些还为沈亦抱不平的人彻底没了声音，曾经蜂拥的粉丝，以及那些口口声声的喜爱也早也不见踪影。
　　【你们看积分榜了吗？！五百分以下的玩家都没了！至少已经死去了三分之一的玩家！】
　　【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救自己？！】
　　【如果我在副本里，沈亦这会儿肯定已经见阎王了。】
　　【对啊，还愣着干什么，想要解除这个死亡诅咒，就得杀了沈亦！】
　　【我们都被他骗了太久了，他还想洗-脑我们，淘汰不等于死亡？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做**注！】
　　【快点杀了他吧！不然我们都会死！】
　　……
　　讨伐声越来越强烈，江衍只能将沈亦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对面的李舟和程小蕊。
　　沈亦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不要紧张。
　　这个结果是他们早就料到的。
　　将计就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个人信以为真，以为他们真的踏入了圈套里。
　　而沈亦将会握着免死王牌，去发掘他身上的秘密。
　　“李舟！不要啊！”李舟的最后一个积分也消失殆尽，彻底在程小蕊面前消失。
　　这个正直善良的女孩蹲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口中喃喃地念叨着朋友的名字。
　　他们三个人从进入副本看到江衍的时候就止不住的开心，以为自己抱到了大-腿，又怎么能想得到明明已经完成了副本任务，却要以这种超脱于规则之外的离奇方式死去。
　　“小蕊。”沈亦轻轻唤了她一声。
　　这个女孩从一开始就无条件相信他，她是非分明，为人果敢，每次队友受了伤她都会第一个冲上来帮忙包扎处理。
　　她是一个温柔的护士，是一个勇敢的女孩。
　　听到沈亦的呼唤声，程小蕊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沈亦顿了顿，认真道：“你愿意相信我吗？他们没有死，只是去了下一个无限世界里。”
　　程小蕊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彤彤的，双眸中悲伤满溢：“我相信你。”
　　“沈大厨，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你是我的偶像，是你的美食给我枯燥的生活中带来的乐趣，我很喜欢你。”
　　她已经来到沈亦面前站定，却被江衍挡在中间。
　　程小蕊抬头望着江衍：“衍神，我肯定是相信你们的。”
　　“可是现在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
　　江衍面色冷峻：“不需要阻止，就当这是一场无限续命的虚拟游戏。”
　　程小蕊抽泣了一下，点开自己的积分界面，苦笑道：“我只剩最后二十分了。”
　　“如果去了下一个世界，我是不是……就不记得你们了？”
　　江衍点了点头。
　　程小蕊抹掉腮边的泪，望着二人：“那能不能……让我在临走之前跟你们拥抱告别一下？”
　　“当然可以。”沈亦给了肯定的答案。
　　可江衍却始终皱着眉不肯松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挡在程小蕊身前。
　　沈亦仿佛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笑着看向江衍：“别这样，江衍。给她一个拥抱是应该的。”
　　迎接预料之内的命运也是应该的。
　　他逃不掉，只能迎难而上。
　　江衍双目通红，不舍地盯着他的脸，仿佛这一眼之后将是万年不再相见。
　　终于，他还是松开了手。
　　沈亦笑着张开双臂，迎接程小蕊的拥抱。
　　同时，也笑着迎接程小蕊早就准备好刺入他腹部的手术刀。
　　血汩汩淌下，沈亦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能量正在一点一点流失，一点一点飘散到空中。
　　拥抱他的女孩浑身都在颤抖着，趴在他肩头呜呜哭泣。
　　沈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决定好好完成这个拥抱：“别哭。”
　　“对不起，沈亦，对不起！”
　　程小蕊的哭声越来越远，在沈亦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怀中的女孩说：
　　“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
　　-
　　沈亦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猛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直到对面那人冷漠的开口询问：“总算醒了？”
　　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被程小蕊捅的伤口已经消失，沈亦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完好的身体，这才问：“你到底是谁？”
　　对面那人轻笑一声，突然间他的面部如马赛克般开始变换，变成了一张温文尔雅有些熟悉的脸。
　　沈亦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8527？沈诸？！”
　　是那个屡次在他直播间打赏的8527！是那个和他在线下见面的粉丝！原来他早就以这种方式潜入了自己的生活中！
　　沈诸的脸又重新变回和沈亦相同的模样，轻蔑道：“真是蠢。”
　　“如果没有我这张英俊的脸，哪来的你？”
　　“你一定一肚子疑问吧。”沈诸似乎很有耐心的样子，抬手一挥，面前的全息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幕幕末日废土的景象。
　　“这是五百年后的未来。我通过精密的测试推算，推演出人类未来的生活景象。”
　　“正如你看到的这样，破败、野蛮，像一群原始人。”
　　“文化几乎在他们之中消失了。”
　　沈亦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抬头望着这片自己已经来过一次的虚拟空间，四周尽是高不见顶的书架，数以万计的书籍整齐的包围着他们，就像一处被知识囚禁的牢笼。
　　“所以你是为了……文化？”
　　沈诸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在我的测算中，当前社会有九个人对五百年后的文化衰败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一个人……就是将网络游戏全民化的江衍。”
　　“这九个人全然不知自己的罪过，所以我只能代替五百年后的人类对他们做出惩罚。”沈诸再一挥手，全息屏幕中如电影般展示这九个人的生平。
　　第一个是江衍。
　　沈诸认为他的网络游戏荼**青少年，让更多的年轻人沉迷游戏，不再努力读书；至于苏承望，他开发的短视频社交软件让更多的人被这种碎片化的无谓信息冲击，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人越来越少……
　　除此之外，沈亦还看到了陆奇和那个消防队长。
　　消防队长因为在图书馆火灾的抢救中，放弃书籍古本选择先救人，也成为了沈诸的眼中钉。
　　沈亦还看到了其余几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编号为234568的几位被迫完成任务的画面。
　　一个威望很高的社会学女博士，因为号召给学生减负拒绝升学内卷，被沈诸认为阻挡文化发展，于是一个幼年版的沈亦出现在她身边，被她收养成养子。
　　幼年沈亦热爱学习，央求这女博士为他报考补习班，却猝死在学习班中。此事很快火爆全网，网友们对女博士不能以身作则的行为感到不齿，女博士被网暴到精神失常。
　　一个娱乐至死的经纪公司老板，为了快速敛财，疯狂欺骗年轻人做练习生，推出的明星组合大多数都中学辍学，文化素养极低。造星者和明星之间存在着许多法理难容的龌龊交易。
　　于是又一个沈亦以黑客的身份出现，将这家公司的所有黑色交易公之于众，经纪公司老板和这些明星们被迫跌下神坛。
　　一位大学校长，在任开始就对学生们的绩点考核进行改革，认为学生成绩不应该单一只看文化成绩，还应该将体育等素质项目加入其中。
　　于是又一个沈亦以大学学生的身份出现，他装作不堪忍受校长的素质教育的变态压制而跳楼自-杀，校长因此身败名裂。
　　……
　　沈诸选中的九个人的确或多或少都有些阻碍文化发展的苗头。
　　可有些人应该受到惩罚，有些人却明显有些偏激了。
　　不论如何，违法犯罪的人有法律约束，道德失衡的人有舆论制约，如果说那个经纪公司的老板是罪有应得，其他几人包括江衍和苏承望实在是欲加之罪。
　　游戏、社交媒体，它们本就是科技发展一定情况下的文化产物，有利有弊，不代表他们得为书本知识让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沈亦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个偏激的疯子，道理肯定与他说不通。
　　于是他干脆就不问了，只提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有九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们到底是谁？而且我看到其中有人并没有死亡，他们在哪里？”
　　沈诸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销毁了。”
　　他盯着沈亦的眼睛，视线淡漠毫无感情：“还不明白吗，你们九个都只是我的……”
　　“克隆体。”
　　“原本就是基于我这个本体而产生的额外生命，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当然可以随意销毁了。”他口中的沈亦仿佛一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小白鼠，生命毫无价值。
　　沈亦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他居然是一个由细胞培养的实验室产品。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沈诸：“我有小姨，有表弟，我还记得我上学时候的事情……”
　　沈诸的目光倏地冷下来。
　　他的眼中仿佛带着恨意般：“那些记忆都是我植入给你的，那都是我的记忆！”
　　“我才是沈亦！你只是一个替代品！”
　　沈亦怔了一下。
　　从他跟沈诸接触不多的经历来看，此人冷漠、过度理性、感情淡漠，就像一台只知道计算的机器。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产生这种激动的情绪？
　　而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记忆植入给沈亦，又为什么不能像销毁其他克隆人那样销毁他？
　　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沈亦稳住心神，强装淡定，平静地对他提出疑问：“克隆是需要很大经费的，你哪来的……”
　　“嗤。”
　　沈诸轻蔑的嗤声打断了沈亦的话：“我十四岁就已经以黑客身份在暗网挂名，十五岁深谙股市运行之道，十六岁就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建造一个生物实验室而已，有什么难的？”
　　沈诸似乎对沈亦以凡人的目光审视他这件事情十分不满，又多透露了点：“高二那年我就开始着手克隆体研究了，高三的时候你和二号已经在培养皿中存活了。”
　　“我没有精力应付那些幼稚的人际关系，所以干脆就让你代替我生活，我自己则认真在实验室着手我的大计划。”
　　沈亦眯着眼睛看他：“所以呢，你惩罚了九个人，大计划完成了吗？”
　　“我的确高估了个体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力。”沈诸展开双臂，数以万计的平行无限世界出现在虚空中，而他们所在的语文书世界正是8527号。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不求上进，不喜欢学习。所以呢，我就创造了这个有趣的世界，把他们全部都弄进来。”他一页一页的翻阅，沈亦这才发现这上万个平行的无限世界都是以书本为基础的。
　　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是高中语文，还有数学、生物、历史、化学，以及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科普书籍，都被沈诸创造成了危险的无限世界。
　　“你简直……是个疯子。”沈亦望着他，浑身不寒而栗。
　　沈诸却勾唇一笑，随手选中了8527号语文书世界：“让你看看谁才是真的疯子。”
　　“江衍知道你死了，恐怕他才会变成疯子吧？啧，我最喜欢的就是看他们这些人自食其果，被折磨到痛苦不堪的样子……”
　　然而在8527号全息屏幕放大的瞬间，沈诸却呆住了。
　　因为屏幕里的江衍并没有疯。
　　他一日三餐，按时睡觉，每天有规律的健身，还会……将追随者们聚集在一起，天天都在干大事。
　　要么端了中转站的服务中心，要么破坏穿越通道，再要么绑了系统公职人员和做饭超级难吃的餐厅主厨。
　　沈亦的“死”的确让玩家们积分骤减的情况消失了，可无限循环并没有停止，玩家们必须为了积分拼死搏命的制度也并没有消亡。
　　在江衍一次次的劝诫下，许多玩家开始相信他们是被系统演了，误杀了沈亦。
　　于是这群人自发性地跟随江衍，开展对沈亦的营救计划。
　　没错，不止江衍不相信沈亦死了，成千上万的玩家们都不相信。
　　在江衍的带领下，抵抗系统制度的一系列“□□”就这样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沈诸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被破坏的制度都可以修复，但他最想看到的——
　　江衍为沈亦而死痛不欲生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沈亦轻笑一声：“我男朋友好像一点都不难过耶。”
　　“怎么办？”沈亦想了想，“要不你把我放回去，再杀一次？”


第六十三章 
　　“放你回去, 再杀一次？”
　　沈诸意味深长地看着沈亦，似乎已经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你很想回去？”
　　沈亦撇开眼：“这不是废话么。”
　　那张和沈亦一模一样的脸露出一抹诡异笑容：“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接着沈诸抬手一挥，沈亦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般开始收缩、折叠, 几秒钟的功夫，他居然变成了一件外套！
　　是沈亦最常穿的一件短夹克。
　　他没办法开口，没办法活动，只能任凭沈诸摆布。
　　只见沈诸变换了发型，甚至连表情和眼神都学着沈亦的样子，然后穿上由沈亦变成的那件外套, 摇身一变, 轻笑道：“你猜猜，江衍能看出来我是谁吗？”
　　-
　　江衍带领的反抗小分队霸占了中转站服务中心，所有新来的玩家得先安排一场思想教育课, 把循环两个字写在新人手册里，学会对系统宁死不屈。
　　于是很快系统原有的规则就被打破了, 玩家们视死如归不再畏惧淘汰，就连副本的开启数量都比之前下降了不少。
　　因为大家都知道，所谓攒够一万积分就能离开无限世界, 不过就是个笑话。
　　距离沈亦消失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江衍表现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目的就是为了打沈诸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亲自出现在江衍面前。
　　这三天里江衍每时每刻都在担忧沈亦的安全, 但还得做出一副冷静的样子。
　　每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他心里的纠结就更上一层。
　　难道是他们的推测出了问题？还是说沈亦被抓住了软肋？亦或者沈亦其实真的已经……死了？
　　“衍神！衍神！你快去看看……”
　　在中转站入口处值守的志愿者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打断了江衍的思路。
　　他的表情又惊又喜：“是沈大厨！沈大厨回来了！”
　　话音刚落, 江衍就已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沈亦果然回来了。
　　这三天让他寝食难安昼夜思念的人, 就笑意盈盈地站在面前。
　　他穿着件浅绿色的夹克外套, 衬得肤色很白，看到江衍时立刻露出喜悦的表情：“江衍！”
　　“怎么回事？他放你回来的？”江衍警惕地抬头望了一眼，然后拉着沈亦来到角落，轻轻捏捏他的手心，“用我们的老办法交流。”
　　“沈亦”根本不知道老办法是什么。
　　他岔开话题，反握住江衍的手，轻笑道：“别着急啊。”
　　“你不想我么？”
　　江衍目光沉沉地望着眼前的人。
　　怎么可能不想。
　　要不是周围还有别的人，他早就捧着那张白皙的脸使劲儿亲了。
　　江衍往四周望了望，志愿者们都各忙各的，有几个正贼眉鼠眼地往他们这边瞅，嘴角挂着暧-昧的笑容。
　　也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衍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扶住他的后颈往自己面前带，目光如水般顺着他的眉眼游走到唇畔，喉结微微耸动，然后轻轻低下头——
　　下一刻。
　　江衍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顶在他腹部，像是使劲儿把他往外推似的。
　　两人同时低下头，只见穿在“沈亦”身上的这件绿色夹克就像是长了一双手，衣摆直挺挺的支棱在两人中央，拽都拽不平，就像一块坚硬的铁板，就差竖中指了。
　　江衍：？？？
　　沈亦觉得沈诸这个混蛋把他变成绿色外套一定是别有用心。
　　他动弹不得，还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诸假扮成自己的模样去骗江衍。
　　别的都还好说，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还想跟江衍拥抱亲吻？！
　　真要让沈诸得逞了他还不得真的变成绿的？
　　眼看着江衍没发现面前的人有什么异常，还含情脉脉地想要献吻，沈亦顿时怒火中烧，只想狠狠地把这个认不出来自己的笨蛋推开。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极度愤怒的情绪影响了他的身体，变成一件衣服的他居然真的伸出了“手”。
　　衣摆竖起来直愣愣地顶着江衍，彻底把俩人搞懵逼了。
　　江衍皱了皱眉，似乎察觉到了异常。
　　沈诸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色，然后突然笑着道：“这件衣服好久没洗了，脏得很。”
　　说着就要把沈亦脱下来。
　　你才脏！你全家都脏！
　　沈亦哪里肯让沈诸得逞，干脆在他脱下一只袖子的间隙迅速扑向对面的江衍，然后两条袖子缠着江衍的腰打了个结，围裙似的绑在江衍身上。
　　别说，这劲瘦小腰抱起来真舒服，好像连腹肌的纹路都能感受到似的。
　　江衍并不知道这件“流-氓”的衣服就是沈亦本人，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衣服袖子在他身上绑的很紧，勒的他有点难受，本来打算把衣袖解开扔在一边，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绿呼呼的一坨突然觉得有点可怜。
　　于是他顺了顺这件绿色外套的衣摆，随手搭在自己手臂上。
　　见江衍并没有对外套多做询问，沈诸连忙道：“其实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我见到那个人了。”
　　江衍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沈诸警惕地四处逡巡了一阵，这才小声道：“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秘密。”
　　“我不是告诉过你，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吗？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沈诸沉声道，“他就是我。”
　　“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无限世界的镜像体，我是好的那个，他就是邪恶的那一面。”
　　“所以江衍，你明白吗……”
　　沈诸抓住他的手，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塞给他：“想要这个无限世界结束，就只能……杀了我。”
　　“我死他灭，所有被困的人们都会……”
　　“好了。”江衍打断他的话，“别说了。”
　　沈诸叹了口气，抓着江衍的手深情道：“江衍，我知道你不忍心，但不论如何，为了这些被困在无限世界的人，我必须死。”
　　他缓缓掰开江衍握紧的手，强迫他拿着那把匕首：“江衍，动手！”
　　沈亦简直要气死了。
　　他当然明白沈诸这个混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谓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不过是再次营造一个沈亦会真的死去的借口。
　　最不要脸的是他居然道德绑架江衍，让他亲自动手。
　　沈亦袖子一甩，打算从江衍手里把那只匕首夺过来。
　　谁知道刚刚还一脸难色的江衍居然反手握住手里的刀，眨眼间的功夫就用利刃抵住了沈诸的喉咙。
　　他哪里还有半点迷惑的神色，目光狠厉且笃定地盯着沈诸，手下微微用力：“你根本不是沈亦，沈亦在哪儿？！”
　　沈亦简直热泪盈眶，江衍终于认出这个赝品了！
　　沈诸轻轻扯了扯唇角，那副轻蔑、高傲、目空一切的表情重新回到他脸上，只是一个眼神的变化，他身上就彻底没了沈亦的影子。
　　“我说了，我就是沈亦，沈亦就是我。”他轻哼着把脖子往前送，江衍的刀刃立刻在他脖颈处留下一道血痕，“你可以试试看。”
　　他似乎根本就不畏惧死亡。
　　江衍蹙着眉，刀刃微不可查地往后缩了半寸。
　　只这么一瞬间的躲避，立刻被沈诸捕捉到，他轻轻勾起唇角，没等江衍察觉脖颈就猛地向前送了出去。
　　白皙柔嫩的颈部皮肤和尖利的刀刃负距离接触，鲜血飞溅而出。
　　颈边开出一朵艳丽的血花。
　　沈诸满足地欣赏着江衍惊惧的表情，轻笑道：“你害怕了。”
　　鲜红的颜色正在不断蔓延，直到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都被红色占据。
　　无尽的恐惧、担忧随着这红色充斥着江衍的大脑、心脏，他很快没了意识。
　　滴——滴——滴——
　　是心跳监护仪的声音。
　　江衍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还有刺鼻的消**水味道。
　　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口舌干燥，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
　　“小衍！小衍你终于醒了……”一直在病床边照顾他的是他的母亲，此时的她头发花白满脸沧桑，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多岁。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他努力地发出了两个音节，嗓子仿佛要裂开一般，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江母连忙倒了杯水过来，眼泪止不住地流：“小衍，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
　　从江母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江衍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
　　五年前他在办公室小憩，从此一睡不醒。除了他之外，全国还有上百万人和他一样，陷入莫名的昏睡中。
　　并且陷入昏睡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专家们仔细研究了这些人们的病情，发现昏睡者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大脑也非常活跃，就像陷入了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境。
　　而江衍的注意力却都在这“五年”上。
　　陷入昏迷的人就是那些在无限世界中循环的玩家们，就连他自己，也被迫在其中消耗了五年。
　　可问题是……他是怎么出来的？
　　病床前的电视机上正在播放热点新闻，播音员兴奋的宣布，百万昏睡者一朝转醒。
　　所有人都醒过来了，不止他一个。
　　江衍不禁回想起沈诸的那句话：“想要这个无限世界结束，就必须杀了我。”
　　“我就是沈亦，沈亦就是我……”
　　无限世界消失的前一刻，锋利的匕首的确刺破了沈诸的脖颈。
　　所以……是沈诸死了？无限世界也随之消失了？
　　那沈亦呢？
　　江衍疯了似的拔掉手上的输液器，踉踉跄跄地爬下床向外扑去。
　　五年的时间，世界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一切仿佛还是停滞之前的繁荣模样。
　　坐在出租车上的江衍艰难地说出费蒙酒店的名字，他记得，那是沈亦工作的地方。
　　这是整个A市唯一的一家七星级酒店，外观奢华，服务周到，拥有着最精英的厨师系统。
　　然而后厨部的经理却好像没听过沈亦这个名字一般：“沈亦？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真的没有这个人……”
　　“他可能得过昏睡症，”江衍不打算放弃，“你仔细看看五年前的中餐厨师名单，他说过他是这里的中餐总厨……”
　　“真的抱歉了江先生。”
　　后厨经理将整个中餐部前后二十年的名单都找了出来，并没有发现沈亦的名字。
　　“我们酒店上到总厨下至助理，没有一个姓沈的，不如您去其他酒店问问？”
　　江衍心底愈发不安起来。
　　几经辗转，他托人联系到了沈亦的小姨。
　　这个温和的妇人只交给了他一张照片，那是还在上中学的沈亦。
　　他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手里抱着一本物理书，黑框眼镜挡住了他眼底的光泽。
　　“沈亦十八岁那年就因为癌症过世了，他学习成绩那么好，却连个大学都没有机会上。”小姨的语气哀伤，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提起沈亦时还会眼眶酸涩想要落泪。
　　江衍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亦……沈亦他不是厨师吗？怎么会……”
　　小姨摇摇头，轻叹道：“我倒也希望他不那么聪明，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快乐的度过一生。”
　　小姨给了他公墓的地址，江衍还是失魂落魄地来到了那一方小小的石碑前。
　　黑白照片里的少年沈亦笑容苍白，墓碑上“享年十八岁”几个字仿佛给江衍判了死-刑：或许他的沈亦在现实世界中根本没有存在过。
　　他们明明那么真切的拥抱过、那么动情的接吻过，他的每一个笑容都真实的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可为什么真实的沈亦……只是埋入泥土中的一方小小石碑？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说……沈诸说的他和沈亦本为一体，是真的？
　　因为沈诸的死亡，无限世界的循环结束，所有玩家们都从昏迷中转醒，而沈亦也永远消失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
　　乌云裹挟了公墓头顶的天空，阴沉将雨的天气让江衍的心情也愈发沉重。
　　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可那种悲痛欲绝的情绪似乎越走越近了。
　　他似乎即将陷入沈诸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陷阱里。
　　沈诸还是做到了，做到让沈亦从他的生命中消失，让他连个可以怀念的理由都没有。
　　哗——
　　大雨带着浓重的悲伤情绪倾盆而下，将江衍浇了个彻底。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种奇怪的情绪始终将他往绝望那条路上引，明明他有过怀疑，明明还打算找出反常的情况重新寻找希望，可此时的他却仿佛被浓郁的黑色包围，不得不沉浸在痛苦和悲伤里。
　　雨越下越大，就在他即将昏厥的前一刻，他突然幻听似的感受到了那个日思夜念的声音：“江衍——”
　　江衍猛地抬起头。
　　公墓区被浓重的烟雨包围，江衍茫然地望着周围林立的阴森石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江衍——”
　　忽远忽近，仿佛响彻在耳畔，又仿佛来自远方。
　　但没错，这不是他的幻觉，是沈亦在呼唤他！
　　江衍连忙站直身体，面前墓碑上沈亦的照片也在雨中变了颜色。
　　他笑的温和，仿佛在注视着雨中失魂落魄地江衍：“江衍，醒醒——”
　　砰——
　　墓碑后的小土包里，忽的伸出一只手来。
　　-
　　沈亦当然知道沈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谓的“我就是沈亦，沈亦就是我”这种谎言，无非就是为了给江衍营造一种“你完了沈亦肯定得死”这种氛围感。
　　而江衍在经历了这么多次沈亦假死的骗局之后，面对沈诸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再接受到亲手抹了他脖子的冲击，自信心瞬间被磋磨了一半。
　　他不想相信，可万一沈诸说的是真的呢？
　　人难免会考虑一下事情的最坏结果。
　　于是沈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衍在抹了沈诸的脖子之后，身体渐渐变成马赛克像素，魂飞魄散在天地间。
　　沈诸这个不要脸的还捡起变成衣服的沈亦擦了擦下巴上的血渍，得意地说：“这次他相信你死了。”
　　无耻！
　　沈亦甩起袖子朝沈诸的脸上来了一巴掌。
　　奇怪的是沈诸并没有躲。
　　他似乎对沈亦变成一件衣服还能随便乱动的情况产生了些许困惑，始终皱着眉面色不太好看。
　　的确有些奇怪。
　　沈亦望着沈诸那张和自己酷似的脸，恍惚间听到了一个声音：“难道他想通了？”
　　“他想起来太多东西了，我开始控制不住他……”
　　控制不住谁？
　　等等，这是谁在说话？
　　难道……他能听到沈诸的心里话？
　　沈亦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觉。
　　就像佛法中所说的顿悟，就像道家居士突然感受到天地之无垠，宇宙之广阔，沈亦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被打开了。
　　如果曾经的他被关在门内，此时的他已经暴-力强拆了那道门。
　　他不但看到了广袤无垠的星河宇宙，还看到了沈诸错愕仓皇的模样。
　　曾经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大脑像一只部分损坏的存储硬盘，总有一部分隐藏文件无法打开。
　　而现在……隐藏文件夹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
　　那是通往无限云盘的密码，是被沈诸掌控的世界。
　　沈亦迷茫地在大脑的无限领域中穿梭，他仿佛从史前白垩看到人类兴衰，又像是在宇宙中各个星球里穿梭光年，往前看不到起源，往后看不到尽头，飘荡了很久很久，他终于明白了。
　　他能够和沈诸思域相通。
　　而整个无限世界……就存在于他们的脑里。
　　沈亦还不明白他和沈诸大脑相通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的确和另外八个克隆体不同，这也是为什么沈诸这么屡次三番的为他营造假死的假象，不敢真的让他死去。
　　这就意味着，他或许能和沈诸一样，随意控制这个虚拟的世界。
　　于是不过半秒的时间，沈亦在沈诸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从他手中脱离，脑海中想象着自己的四肢和身体，落地的瞬间已经彻底变成人形。
　　沈诸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你做到了。”
　　沈亦随手幻化出一把大刀朝他劈过去：“江衍在哪？！”
　　而沈诸的面前则迅速出现一面坚硬护盾，刀盾撞击发出“咣”的一声，激荡出金属火花。
　　这是他们脑内的世界，他们当然可以随意操纵。
　　沈诸轻蔑勾唇，抬手一挥，地面突然开始震动龟裂，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沟：“就在我们的脑子里，你找啊？”
　　沈亦险些被裂沟吞噬，下一刻，沟壑中突然升起一道水瀑将他托起，汹涌的水流也卷着巨浪朝沈诸袭击而去。
　　沈诸的面前立刻出现一道无形屏障将水拦住，接着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沈亦沮丧地一挥手，沟壑、浪涛，所有都重新恢复平静。
　　沈诸这个混蛋居然跑了。
　　他要到哪里去寻找江衍？
　　人类的大脑拥有一千多亿个神经细胞，每一个神经元都能编织出一个完整崭新的世界。
　　也就是说，虽然他和沈诸脑域互通，他却根本猜不到江衍被藏在了哪个平行世界里。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人同时使用一台电脑主机，能够掌控对方所拥有的所有功能，但对方所有的使用痕迹都被加了密。
　　他知道江衍就被藏在沈诸的脑里，却无法从一千多亿个平行世界中找到他。
　　到底会在哪儿？沈亦努力思考着——
　　沈诸在江衍面前演这么一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江衍以为沈亦死了，从而陷入和苏承望一样的痛不欲生里。
　　他仔细回想着沈诸挑衅江衍时说的话：“想要这个无限世界结束，就必须杀了我……”
　　所以……沈诸其实是为江衍准备了一个无限结束的假象空间？
　　让江衍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这样他才能相信沈亦已经跟随沈诸一起死亡的事实！
　　沈亦立刻沉入脑海中无数个与现实相关的世界中搜寻着。
　　“江衍！江衍——”
　　他一边找一边呼喊，很快，他就在大脑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江衍浓重的悲伤情绪。
　　那是一个暴雨轰鸣的世界，那里的沈亦英年早逝，只化作墓碑上一只小小的照片。
　　江衍就站在他的墓前，失魂落魄，被淋成一个雨人。
　　每个世界都存在合理的规则。
　　就像做梦，如果出现过于离奇的情节，梦境系统就会崩塌，人就会被惊醒。
　　沈亦搞不懂沈诸是怎么把这么多人都困在自己的意识中的，所以不敢贸然打破每个不同世界的规则。
　　一旦世界崩塌，不知道困在其中的江衍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所以他必须找一个不那么离奇的方式出现。
　　沈亦看着暴雨中阴森的公墓，以及自己照片背后的小坟包，不如……诈尸？
　　这种环境下演成鬼片还算合理吧？
　　于是在江衍还沉浸在悲痛欲绝的情绪中时，一条白皙的胳膊从沈亦的坟墓里伸了出来。
　　江衍：？？？
　　大雨下着，土都变成了泥，黏黏答答地粘在好不容易才从墓里爬出来的沈亦身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沈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雨骤停，再一挥手，身上的泥巴也全部消失了。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朝江衍走过去。
　　而刚刚还目瞪口呆的江衍居然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敢情他这是……怕鬼？
　　沈亦心里小小地嘲笑了他一番，这才猛地扑过去抱住他：“傻瓜，我没死。”
　　江衍怔愣了片刻，像是终于感受到沈亦的体温，猛地一把回抱住他。
　　“太好了，你没死，你没死……”
　　他迷蒙地呢喃着，像是已经被这个绝望的现实世界折磨的神志不清了。
　　沈亦抬手抚上他的脸，趁着对方还迷迷糊糊的一副好欺负的样子，猛地朝那双薄唇袭击而去。
　　他的舌尖细细描绘着那双薄唇的形状，可能是因为淋了雨，那双唇很冷，在他的努力之下才慢慢回温。
　　而随着温度的回升，江衍的意识也渐渐苏醒，再次夺回这一吻的主导位置。
　　直到被掠夺的气喘吁吁，沈亦才推拒着勉强离开面前这个吻到疯狂的人。
　　“醒了？”沈亦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笨蛋，怎么没猜出来这里也是那人搞的假象啊？”
　　江衍顺着他的额头吻到鼻尖，轻声呢喃：“现在知道了。”
　　沈亦这才把自己被沈诸掳走之后的所见所闻，以及沈诸的真实身份统统告诉江衍，当然不会略过自己变成绿色外套的倒霉事迹。
　　“要不是我拦着，你都差点亲上那个混蛋了！认不出来我吗？！”沈亦气哼哼地掐着他的腰。
　　江衍闷声道歉：“我错了。”
　　“以后……绝不会再认不出你。”
　　“哪还有以后啊！”沈亦抱住他，“这是最后一次。”
　　江衍却没办法像沈亦一样信心满满。
　　虽然已经知道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沈诸为了折磨他而创造的假象，可脑域互通这件事情，实在有些超出他的预料范围。
　　或许真的像沈诸说的那样：他就是沈亦，沈亦就是他。
　　这样痛苦的抉择……恐怕还得再做一次。
　　共通的脑域虽然不能让沈亦知道沈诸都做了什么，但还是能清晰地感触到他的位置。
　　于是沈亦拉着江衍迅速脱离这个糟心的平行世界，在那个他去过许多次、图书馆似的控制中心，找到了沈诸。
　　他就坐在那只巨大的转椅上，背对着他们，面前是一帧一帧闪过的无数平行世界。
　　“来了啊。”他低声应了一句，并没有回头，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瑟。
　　沈亦一挥手，一片刀雨猛地向沈诸袭去。
　　沈诸却没有动作，在无数锋利的刀刃即将接触到他后颈的一刹那，刀子变成扑扇着翅膀的缤纷彩蝶，以柔化刚飘散消逝。
　　沈亦皱了皱眉，准备再次出手，一直背坐着的沈诸却突然转身过来。
　　他的脸似乎出现了些许变化，和沈亦长得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更年轻了，就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你们一定有很多疑问吧。”沈诸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了沈亦？”
　　“猜得没错，你也做到了，我们的大脑是可以互通的。”
　　江衍蹙起眉：“如果他只是你的克隆体，你们的大脑为什么会做到互通……”
　　“你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原因了吧？”沈诸轻笑，“只是不想承认？”
　　沈亦有点纳闷。
　　他轻轻拽了下江衍的袖子，想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江衍却面色铁青地撇过眼，并没有打算告诉他。
　　沈亦正准备开口询问，江衍已经先他一步跳过了这个话题：“你到底为什么做这一切？你所谓的五百年后文化没落的理由我实在难以苟同，如果真如你所说，惩罚九个人也不可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难道你没听说过蝴蝶效应吗？蝴蝶扇动翅膀都能引起海啸，你怎么知道我无法达到目的？”沈诸轻笑道，“我做的明明是一件改变人类命运的伟大的事……”
　　“第一个，是我，因为游戏阻碍了青少年对知识的好奇心。”江衍将沈诸所谓的九个人九宗罪都说了出来，“第二个，是号召减负的社会学女博士；第三个，是娱乐至死的经纪公司老板；第四个，是改革学生成绩绩点，建议添加素质项目成绩的大学校长；第五个，是只图畅销的出版社老板；第七个是救人不救书的消防员；第九个是苏承望。”
　　“那第六个和第八个呢？”
　　江衍指着虚空中的画面，描述道：“第六个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离异、从事保洁工作、生活无依无靠，这样的人会对文化产生什么影响？你为什么要制造车祸让她死亡？”
　　“第八个，一个在建筑工地从事基础工作的男人，他只是个建筑工，又凭什么要被你的克隆人假扮工程师，骗到危险的塌墙下，被迫遭遇意外被砸死？”
　　沈亦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项异常。
　　那天沈诸只是跳着给他看了几个画面，这两人的片段一闪而过，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所以沈诸所谓的“阻碍文化论”很快让他信以为真。
　　他以为反社会人格的变态做什么坏事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而今天在沈亦和沈诸脑域互通的情况下，所有的信息都详尽的展示在他和江衍面前，沈亦这才明白，他惩罚这九个人的原因并不只是这么简单。
　　这九个人里有的已经死亡，有的却不至于遭受到失去生命这么严重的惩罚。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而沈诸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愤怒地注视着江衍，吼道：“我就是痛恨不尊重文化的人！我就是要他们死！”
　　说着，他就气急败坏地变幻出两个火球，猛地朝江衍和沈亦飞过来。
　　火球在沈亦的指挥下变成两个手榴弹，调转方向朝沈诸砸去，沈诸翻了个身躲开，再抬起头时，整个空间突然发生扭转，旁边的书架和江衍都一起被扭成了螺旋形。
　　沈亦连忙将扭称麻花的空间展平，所有物体都变成无法动弹的二维平面，而江衍也像一幅画似的保持着最惊讶的姿势。
　　沈亦迅速跑到画上伸手一捞，江衍从二维的画中被拽了出来。
　　惊魂未定，沈亦已经塞给他一把加特林，自己则扛着一挺火箭炮朝沈诸冲去。
　　两人越跑越快，脚下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让沈诸变成了仓鼠滚轮，只能荒唐的原地踏步。
　　沈亦气急败坏地冲沈诸开了一炮：“老子玩够了！”
　　□□打中了沈诸的身体，一片火光之后，沈诸仍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嘲笑他：“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我的脑里，你觉得你能打死我吗？”
　　都在他的脑里……
　　沈亦倏地反应过来，他们的脑是互通的，如果能够找到那个控制沈诸脑域的按钮，让他的大脑死亡，这个恶心的无限世界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沈亦拉着江衍迅速在每一处脑域空间中搜寻着。
　　那个控制沈诸大脑的开关应该是个什么东西？是记忆？是书籍？是文字？还是某个具象化的按钮？
　　直到沈亦在无数次空间的跳跃之后，寻到了一棵长在虚空中根蔓丰富的茂密榕树。
　　那是沈亦见过最大的榕树。
　　树干粗壮至少有十人环抱，枝条如伞状垂散下来，密密麻麻的翠绿枝叶散发着勃勃生机。
　　沈亦甚至感觉它粗糙的皮肤下有脉搏在跳动。
　　这棵长得生机茂盛的榕树……实在太像沈诸聪明的大脑了。
　　他幻化出一把长刀，缓缓靠近那棵榕树。
　　猛地一挥刀，粗壮的树干处留下一道砍伤的痕迹，而榕树皮下的脉动似乎也变得更剧烈了。
　　没那么容易死，这是好事！
　　然而沈亦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一阵剧烈的痛感在他脑部回荡，头痛欲裂，他闷哼着倒在地上。
　　那一刀明明割在树上，为什么……
　　“沈亦！”江衍连忙扶起他，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妥协，“停手吧，我们去跟沈诸商量。”
　　“我愿意一辈子和你生活在幻境里，哪怕一辈子在他脑子里……”
　　“你在胡说什么！”
　　沈亦忍着痛爬起来，还想捡起那把大刀继续，却听到江衍用祈求似的声音道：“不要伤害自己了，求求你。”
　　“你还不明白吗？即便你是沈诸的克隆体，你也不可能跟他脑域共通。”
　　“你们能共同控制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你们一直在使用同一个大脑。”
　　他悲痛地望着沈亦：“沈诸那句话或许没有在撒谎。”
　　“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沈亦怔怔地望着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令人惊愕地事实。
　　他明明只是沈诸的克隆体，他明明是用来惩罚江衍的工具，他明明……明明和那个变态一点都不一样……
　　尽管沈亦根本不想承认，可脑海里一帧一帧呼啸而过的画面都在告诉他，他们本是一体。
　　被父母抛弃，被小姨收养，进入寄宿学校学习，认识了好朋友路高远。
　　他们拥有一样的人生经历，就像共享一具身体的两个不同人格，一个偏执极端，一个乐观无忧。
　　偏执的那个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另一个他也要一起接受惩罚。
　　只是……他舍不得江衍。
　　沈亦一言不发，默默地望着江衍，心底在不断说服自己：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就接受江衍的建议，哪怕永远沉浸在虚无的梦境里……
　　轰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鸣声。
　　榕树倒了。
　　那棵生机勃勃的大榕树不知被什么连根拔起，跳动的脉络正在急速衰败，绿叶和枝条瞬间变成枯黄的颜色。
　　而沈亦也同时感受到了榕树的绝望痛感。
　　像是大脑瞬间被剥离一般，他变得无法思考，变得无法感知疼痛，只能呆呆地望着面前世界崩塌的景象——
　　沈诸面色苍白，眼角、嘴角都流出汩汩鲜血，却依然站在迅速枯败的大树干前嘲笑着他：“你看，我还是做到了。”
　　“沈亦——沈亦——”
　　意识临消失之前，沈亦耳畔始终回响着的，只有江衍痛苦的呼唤声。
　　没有人能够用这种痛不欲生来惩罚你。
　　所以千万不要难过。
　　不要难过啊，江衍。


第六十四章 
　　在我十八岁之前, 我还不叫沈诸。
　　三岁的时候，我就已经嫌弃我的名字了。
　　李远。
　　能指望一个高中辍学把女生肚子搞大的父亲想出什么好名字？
　　我姑且当做他想让我像李世民一样“弃繻怀远志，封泥负壮情”, 可事实上，他恐怕根本不知道这首李世民的诗。
　　没错, 我就是那种不被期待的孩子。
　　我的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才15岁, 还在刚刚上高中的年纪, 因为早恋偷尝禁-果和同样未成年的父亲私奔。
　　他们以为象牙塔外是一座更美的塔，可现实却在告诉他们，不读书到底带来了什么。
　　逃离父母去遥远的南方小镇打工，两个人挤在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宿舍里, 当然还包括我这个“累赘”。
　　生下我没几天，他们就当我是个累赘了。
　　我的童年一直在父母无尽的争吵中度过, 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就去楼道的路灯底下看书。
　　母亲以前偶尔会不耐烦地给我念念童话故事, 我记忆力很好, 没多久就能融会贯通认得汉字。在他们以为我还醉心于儿童文学的时候, 其实我早就在隔壁收废品大爷淘来的书堆里打滚了。
　　四岁读《资治通鉴》, 五岁读《时间简史》。
　　父母的无知时刻在告诉我，文化是多么的重要。
　　终于在我五岁的某一天，母亲罕见地对我和风细雨，说要带我去市里最大的图书馆看书。
　　我看着她紧张忐忑地模样就知道，他们打算抛弃我了。
　　随她去吧。
　　我没那么在意，在图书馆废寝忘食阅读了一整天, 我读了不少生物学作品, 对摩尔根的《基因论》最感兴趣。
　　正当我打算进一步了解DNA、染色体、RNA之间的关系时, 图书馆要闭馆了。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管理员想送我回家, 我只能告诉她：我爸爸妈妈是故意抛弃我的。
　　她又想把我送去警察局，我理智地分析了接下来我会遇到的状况：警察会寻找我的父母，如果找到了，父母很有可能再次丢弃我，下次也许我会被贩卖器官的人贩子抓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如果警察找不到我的父母，就会把我送去孤儿院，像我这么大已经记事了的孩子很难被领养，有可能一辈子都要在孤儿院里度过。
　　她果然犹豫了。
　　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决定暂时收留我。
　　后来暂时变成了永远，她告诉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被抛弃了，她就是我的亲人，让我叫她小姨。
　　小姨姓沈，她给了我一个新名字：沈亦。
　　【亦莫恋此身，亦莫厌此身。无恋亦无厌，始是逍遥人。】
　　我想她是真心希望我忘却身世烦恼的，因为接下来几年，是我度过最温暖的时光。
　　我不喜欢人和人之间的这种麻烦的情感，但我却喜欢她。
　　然而美好的时光终究有尽头。
　　小姨结婚了，男方家庭不希望我成为他们新家庭的累赘。
　　没错，又是累赘。
　　看到她为我据理力争，每夜哭到睡不着的模样，我还是动摇了。
　　我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所以我请她送我去寄宿学校。
　　我变得更加冷漠，只有知识能填补我情感的空虚，只有知识能成为我悲剧人生的救赎。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贫瘠的生命中，居然又闯入了一个肯给我一点温暖的人。
　　他叫路高远。
　　他母亲过世，父亲迅速再娶，又生了个儿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就这样把路高远扔到寄宿学校去。
　　他和我不一样。
　　他底子里还是个固执的小孩子，想用叛逆的方式赢得父亲的关注，赢得一点点爱。
　　可是傻瓜，爱这种东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不论你怎么争取，都不可能拿回来的。
　　我深知这一点，所以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得到它。
　　人生中有许多远比爱重要的东西。
　　譬如知识。
　　所以每次路高远每次用逃学、打游戏这种幼稚的方式企图博取父亲关注的时候，我都会劝诫他：拥抱知识吧，只有知识能改变命运。
　　不过他好像始终不明白这一点。
　　导火线是路爸爸被老师请到学校，路高远和他在走廊里大吵了一架。
　　之后他就消失了，在网吧里沉迷了三天三夜。
　　被学校找到回来的时候，他的精神都是恍惚的。
　　我明白游戏是他宣泄的出口，可为什么不能好好正视自己的人生呢？
　　明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明明浪费的是自己的时间，明明那个名存实亡的父亲根本不会因为这点叛逆而在乎他……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有更轻贱自己的方式。
　　当我看到那个躺在血泊里的人时，第一次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那位父亲只是草草为他收了尸，还特地买通了媒体，给路高远的死盖上了沉迷网游走火入魔所以跳楼自-杀的假象。
　　路家不缺钱，路高远的父亲是一家出版社的老板，他旗下有不少畅销书。
　　只是我不明白，这样一个颠倒是非黑白的人，怎么能成为文化的传播者？
　　原来这种人和我那可怜又可恨的父母一样，从来没有尊重过知识。
　　在他们看来，文字只是用来敛财和颠倒是非的工具。
　　我愈发开始反感那些不尊重文化知识的人。
　　路爸爸、开发游戏《魔神部落》的制造商、甚至包括不爱学习的路高远自己，我开始偏执的说服自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明白知识的神圣真谛，才会做出这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用知识去武装自己的心灵，才会造成路高远死亡的悲剧。
　　我无数次的告诫过路高远，理性的知识远比那些无谓的情感有用，他当时还嘲笑我：难道你真的愿意做一个永远没有情感的人吗？
　　我真的是。
　　我将路高远死亡带给我的那股愤怒和悲伤扩展到最宏观的角度，他不是因为情感而死，而是因为无知而死。
　　我也不是因为对他的友情而难过，而是为他的无知而难过。
　　这世上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是无知的过错。
　　书本中明明有可以纾解他们一切悲哀的答案，为什么他们就不知道去学习呢？
　　我没办法要求别人，我只能救赎自己。
　　所以我更加努力地读书，我学习了很多领域的知识：生物、物理、化学、哲学……
　　当我学习的足够多时，我发现我能够依靠它们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一个人人都博学理智，一个没有悲剧和错误的世界。
　　我开始向往那个理想化的国度，也在想办法靠自己的能力去唤醒更多不愿意接受知识的人。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大概是过度用脑的缘故，正在读高三的我被查出了脑癌，脑袋里长了东西。
　　医生一定要我通知家人，我却不想让小姨知道。
　　我不想给她再增添负担了。
　　癌症是不治之症，医生的治疗建议是，尽快手术做掉癌变的部分，但有一半的可能使我以植物人的形态度过后半生。
　　我当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答案。
　　我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怨天尤人上。
　　为什么癌症会出现在我的身上，为什么即使我努力想要让自己一生过的不那么悲哀，却仍然有无数阻力。
　　我可以通过读书控制情绪，可以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也可以通过读书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一个疯狂的计划出现在我脑海里。
　　前两年对股市感兴趣的时候，我做过一点小投资，手里有不少资金。
　　我原本打算等我死去之后把这笔钱留给小姨，但现在这钱有了新的去处。
　　在学校附近的废弃工厂，我建了一座属于我自己的实验室，就是在这里，我开始着手那个疯狂的计划。
　　谁都想健健康康的活着，我也一样。
　　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实验，我终于得到了第一只克隆体小白鼠。
　　于是我提取了自己身体的细胞组织，开始养育孩子一样，培育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克隆体，他将成为我的器官库，在成长适时的时候，将健康的大脑替换给我。
　　彼时大脑中癌变的肿瘤已经强烈压迫着我的神经。
　　我经常头痛，思维也变的越来越极端偏执，我看着泡在培养皿中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复制版本，突然产生了恍惚的情绪。
　　他的存在明明给我带来了生的希望，但是……我好像并不快乐。
　　我讨厌这样身不由己被病痛支配的样子。
　　如果他是我，他会跟我做同样的选择吗？
　　他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快乐吗？
　　大脑是人类身体中最精密复杂的器官，想要移植并没有那么容易。
　　况且以我的能力，还没有办法亲自操刀为自己手术。
　　只有一个办法，让我进入他的身体里，让他代替我活下去。
　　人类的大脑就像一个存储量极高的智能硬盘，我早就在生物信息领域寻找到了可以复制和转移人脑思维信息的方法，只要将我的大脑记忆复制到克隆体中去，就能够以新的复制的方式活下来。
　　而我这具溃烂的身体也将会被抛弃。
　　这个实验进行了半年多，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连学校的课程我都没有按时参加了。
　　我归整好传输线路，正准备将大脑数据传输给克隆体的时候，小姨打了个电话过来。
　　我从不让她担心学业，也从不让她操心生活，可这一次她的语气中却满是担忧：“小亦，你……老师告诉我你最近总是逃课……是在花时间学习什么课外知识吗？”
　　“小姨知道你是个乖孩子，一定不会做坏事的。下周是你的生日，你能回家来吗？我和姨夫还有你弟弟，都想为你庆祝生日……”
　　我望着不远处玻璃镜面中反射出的自己。
　　皮肤干燥枯黄、头发稀疏无光泽，整个人枯瘦干瘪病入膏肓的模样，原来我就要十八岁了啊。
　　这天其实不是我的生日，而是我和小姨相遇的日子。
　　她说要让我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就把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当做新生。
　　说起来我也忘了自己真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了，但我却能永远记得这一天。
　　我固执而冷硬的面对父母的抛弃，强装出一副勇敢理性的模样，我拒绝去警察局孤儿院，甚至想要一个人流浪。
　　却在最悲伤的这一天遇到了一个我人生中最温柔的人。
　　她大概是我对这个用知识武装的理性世界中唯一一点情感的羁绊了吧。
　　我不想拒绝小姨的邀请，因为我能想象的到，此时在电话那头她担忧流泪的模样。
　　我不可能以这副病态的模样去见她。
　　我只能让克隆体带着我的记忆代替我。
　　可是在传送的前一秒，我却犹豫了。
　　真的要将我所有的记忆都给他吗？
　　从生物学上讲，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可是从哲学伦理上看，在我还没有死亡的这段时间内，我将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我顶着我的脸和记忆生活。
　　那好像……又不是我。
　　他去和小姨一起庆祝生日，他享受我的人生，可我却只能在这个冰冷的实验室里逐渐沉-沦腐朽。
　　在死亡之前那种对温暖的渴望促使着我见小姨最后一面。
　　于是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让我在他的大脑中生存，以第二人格的方式，监视着他完成我的人生。
　　我下意识的删减掉记忆中那些悲伤的片段，被父母抛弃、路高远的死亡、还有一切疯狂的念头……
　　新的“沈亦”是一个纯粹、乐观、没有任何污点的人。
　　而我将自己的一半意识寄存在他的脑里，看着他做出和我完全不同的选择。
　　他以乐观快乐的新面貌去见了小姨，一家人一起度过了一个其乐融融的生日聚会。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最欣慰的当然是小姨：“小亦，看来你在学校过的很快乐，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与我截然不同的沈亦让所有人都很开心，但我却在经历被割裂的矛盾。
　　我一方面想看他幸福，一方面却嫉妒他。
　　我那残破的身体仍然由另一半意识掌控着，于是我做了一个最痛快、最不顾结果的决定。
　　我要报复这个世界，报复那些明明可以让我像那个沈亦一样简单幸福，却又让我经历无尽痛苦和黑暗的人。
　　我甚至为这场报复冠上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他们都是不尊重知识和文化的人。
　　我选了九个人：
　　开发《魔神部落》的游戏开发商，是他的游戏间接造成了路高远的死亡；
　　号召减负的社会学女博士，她曾在路高远死后毫不留情地把这场悲剧当做社会学案例宣扬；
　　娱乐至死的经纪公司老板，在我父母的学生时代就是他曾出演的偶像剧勾起了他们早恋的苗子；
　　改革学生成绩绩点，建议添加素质项目成绩的大学校长，二十年前身为我父母高中班主任的他并未对两人的早恋予以正确的疏导；
　　只图畅销的出版社老板，他正是路高远那个不论是非黑白的父亲；
　　救人不救书的消防员，那座被损毁的图书馆正是我和小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创建select社交平台的苏承望，正是在这个社交软件上，已经逝去的路高远成为了人人口中的谈资。
　　最后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三十多岁离异从事保洁工作的女人，一个是在建筑工地工作的男人，这两个人……正是我那不负责任的父母啊。
　　以我羸弱的身体没办法亲自对他们进行报复，于是我借助克隆手段，创造出另外八个我，赋予他们特殊的记忆和指令，由他们替我完成任务。
　　这九个人中，看中金钱的我就让克隆体毁掉他的财路，看中仕途的我就破坏他的声誉，重感情的我就让克隆体骗了感情再自毁……
　　至于我那对可悲的父母，他们无知、低俗、我甚至懒得用手段去报复他们，直接创造了两起意外让他们结束毫无希望的一生。
　　只剩最后一个人。
　　江衍。
　　他实在是一个没什么弱点的人。
　　智慧、强大、理性，我想如果不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认识他，或许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我的计划只剩最后一环，只需要将他和“沈亦”一起套进去，就能给我的人生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了。
　　我将站在神的视角惩罚这些无知人类，我要让那些本就拥有健康身体却不喜欢学习的人体会到死亡的可怕。
　　从此我不再是沈亦，我是沈诸。
　　诸众皆因我而生，因我而死。
　　我残破的身体无法支撑到最后的计划完成，所以只能交给另一半的我，就是那个藏在沈亦脑里的我。
　　沈亦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更不知道，我在这只精密的大脑中创造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我将我所有读过的书都变成一个个危险的无限世界，生物脑波与意识暗示就可以让我挟持近百万人的思维，以某一个特定的指令作为触发点：或翻了某本书，或听了某段音乐，或看到了一片纹路特别的树叶……
　　他们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永远无法逃脱的无限世界，事实上这只是我为他们创造的一场梦境而已。
　　几百万人和我一起做梦，我就是那个造梦师。
　　而这个梦并不是什么美梦，他们将在这数以万计的无限世界中生死循环。
　　不是不喜欢读书吗？
　　让不好好学习的学生、让无知只认钱的成年人、让自认为有点学识就骄傲不已的老师等等，让这些所有不懂得尊重知识的人一起来到由书本构建的无限世界里，稍有犯错，就会受到濒死的惩罚。
　　不会真的死，但一个不停循环的濒死的梦，也足以给他们好好上一课了。
　　我安排了江衍和沈亦的相遇。
　　他们一个正直勇敢理性，一个乐观积极阳光，我知道即使不用我来安排，他们也会互相吸引。
　　可江衍是我要报复的人，沈亦又是我嫉妒的人，看着他们之间每一次我从未体验过的接触和相处，我都矛盾到发狂。
　　我不能让沈亦死，但又不想他们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当然知道自己这叫什么：反社会型人格。
　　我一边想要缔造一个完美的世界，又一边见不得完美的发生。
　　我固执的以为自己才是这些无知者的救赎，可谁又能来救赎一个偏执的我？
　　只有沈亦了。
　　我早就料到过这样的结局。
　　我们共用一个脑，准确的说，是我“寄生”在他的大脑里，他总有一天会发现我，会发现我隐藏的一切秘密。
　　不是真-善美么，不是所有人都当我是罪恶吗？
　　如果知道结束一切的方法就是自己死去，沈亦会怎么做？
　　会圣母到自裁吗？
　　可直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
　　我看到了沈亦和江衍彼此的不舍，也看到了沈亦眼中的决绝。
　　他这个傻瓜，估计真的能做出这种圣母到让人嘲笑的事情。
　　我看着他成长、恋爱，看着他代替我活的那么阳光，我舍不得他死掉了。
　　或许我骨子里还是一个心软的人吧。
　　他活成了我羡慕的样子，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告诉我：放弃吧，让他代替你活着，这是你这一生做过最对的事情。
　　他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来一个那么美好善良的我。
　　他应该活着，应该成为我的救赎。
　　于是我杀了自己，带走了一切关于无限世界的记忆，只留下一个单纯的沈亦。
　　“你看，我还是做到了。”
　　我最后贪恋般的望着整个世界，望着眼前这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却又不一样的沈亦。
　　我做到了，做到了战胜自己偏执孤苦的内心，做到了留下最后一丝成全的善意。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不用再冷漠地以书本做自己的挡箭牌，我希望不要再被父母抛弃，我希望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三五个知心好友，有读不完的书，有一颗赤诚的、博爱的心。


第六十五章 
　　梦是人类在睡眠中大脑表层的意识活动, 或许睡梦中刻骨铭心，但醒来的一瞬间大概率会化为云烟。
　　即使有少部分人能记得自己的梦，但大多也只是一切支离破碎的画面和片段。
　　江衍就是这样醒来的。
　　不过开会前打了个盹的功夫, 梦里已经发生了无数惊心动魄的事情。
　　与他同时醒来的还有上百万个同样做了光怪陆离梦境的人，他们有些干脆在醒来的一瞬间就忘记了, 有的或许有一些记忆，但几个小时之后也早就抛之脑后。
　　在无限世界中历经了几年的循环，在现实世界中不过一个五分钟的梦而已。
　　“江总, 江总？”助理叫醒了他, 抱着一本文件放在他办公桌上, “十分钟后有个会议需要您出席……”
　　“沈亦——”
　　江衍猛地惊醒，脸上还挂着惊恐、不舍的表情，把旁边的助理吓了一跳。
　　“您做噩梦了？需要我倒一杯冰咖啡过来吗？”助理贴心的关怀被江衍抛在脑后，他摆了摆手，示意助理离开。
　　他迅速抽出文件夹里的笔记本, 将自己梦中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他知道这不止是一场梦, 这这些经历就和梦境一样, 较为久远的一些已经含糊不清了, 所幸和沈亦相关的东西他还印象深刻，必须在没有忘记之前记下来。
　　每写一个字, 脑海中都会重现出那个人的笑脸。
　　沈亦……
　　你还好吗？你还……在吗？
　　迅速记录了所有和沈亦的相关信息，唯独一点江衍始终想不起来，他只知道沈亦是个很厉害的酒店大厨, 但到底是哪个酒店来着？
　　他摁下桌上的固话机, 吩咐助理小王：“去帮我查一下, 国内所有五星级以上酒店内, 中餐主厨的信息。”
　　总裁什么时候开始对厨师这一行感兴趣了？
　　小王有点懵, 但还是认真记下了江衍的要求：“好的江总，那您现在要去开会吗？”
　　江衍抬手摩挲着笔记本内页那个被他写了无数遍的名字：“不开了，取消会议，取消这几天所有的工作。”
　　小王在电话那头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惊讶的声音：“啊？”
　　“我要去……”江衍沉声道，“找老婆。”
　　小王：？？？
　　-
　　沈亦在表弟涂化的家长会上美美的睡了一觉，然后拿着各科几乎满分的卷子跟小姨打电话汇报情况：“报告小姨，涂化同学成绩拔尖，名字永远印在光荣榜第一排，简直是学霸中的战斗机！”
　　“我怀疑您让我来开这个家长会，目的是为了嘲讽我这个学渣的吧？”
　　小姨温柔的声线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我是实在走不开才拜托你去的，再说了，谁说你是学渣的？你上学那会儿成绩可比涂化这小子强多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牛逼？
　　全当小姨是在安慰自己，沈亦也没往心里去：“我今天正好请了半天假，涂化同学考的这么好，不如咱们找个私厨餐厅一起吃个饭吧？我来做饭，七星酒店主厨可是不会随便给人做饭的啊！”
　　“好啦，知道了，那就下午四点在餐厅见？”小姨道，“你给你姨夫和涂化说一声。”
　　沈亦家附近就有一家私厨馆。
　　这家馆子环境很好，平时跟朋友家人聚会都会选这里。
　　最主要的是，这家私厨馆还配备了设备齐全的厨房，可以让顾客自行下厨。
　　沈亦每次聚会都会被朋友们央求着做饭，毕竟他手艺了得，想去餐厅吃他的菜还得排队，干脆就在私厨馆让亲朋们趁着聚会的机会一饱口福了。
　　沈亦给姨夫和表弟打了电话之后，就先去私厨馆做准备。
　　今天家长会表弟不用上课，就早早陪着一起过去帮忙，等沈亦的菠萝咕咾肉、红烧四喜丸子、杏仁菠菜都端上桌时，小姨和姨夫才匆忙赶过来。
　　姨夫一进门就开始撸袖子，跟紧厨房帮忙：“小亦啊，要我打啥下手不？”
　　沈亦也不客气：“姨夫你把桌上那头蒜帮我剥了，再做个蒜蓉粉丝蒸扇贝，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沈亦的姨夫涂震今年四十岁，在投行工作，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不过只要有时间就会帮小姨做家务，是个新好男人。
　　他对沈亦也不错，沈亦刚被酒店录取，涂震就帮他在附近选了一套一百平的公寓，还替他付了首付。
　　沈亦虽然父母早逝，却并不缺少家庭的温暖，他是真心把小姨和姨夫当做家人的。
　　涂震一边剥蒜一边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小亦都快要二十五岁了。”
　　“性格也变了不少。”
　　“是啊。”
　　沈亦的小姨沈兰也陷入了回忆中：“以前小亦性格挺敏-感的，我记得那会儿咱俩刚结婚的时候，你爸妈说小亦的收养手续不齐全，要我们结了婚正式办个领养程序，结果他不知道怎么误以为我不想要他了，拉着个小脸非要去寄宿学校，我怎么劝都没用！”
　　“那段时间我一直以泪洗面的……”
　　沈亦诧异地抬起头。
　　领养？收养手续？小姨不是他亲小姨吗？怎么还要领养？
　　显然他忘记了很多细节。
　　经过小姨和姨夫的这么一提醒，他才隐约明白过来：原来他并不是父母双亡，而是被遗弃的，是小姨收养了他。
　　在他固执地要去寄宿学校上学之后，姨夫没有办法，只能帮他选了个最好的寄宿制学校，还经常去探望他。
　　沈亦一边切菜，脑袋里乱哄哄的。
　　好像隐约想起了什么东西，但又记得不清。
　　他总觉得自己身上似乎发生过什么大事，可记忆中的自己只是平平稳稳地上了小学、中学，最终考入了厨师学校，做饭的天赋仿佛与生俱来，稍作努力，他就被聘用为费曼酒店的厨师。
　　接着凭借一身出色的厨艺，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做到了主厨的位置。
　　他虽然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童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至少现在的生活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平稳而幸福。
　　沈亦把最后一道蒜蓉粉丝蒸扇贝端上桌，打断了小姨和姨夫之间低落的回忆情绪：“好啦，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你们看我现在不是一个阳光积极的三好青年么？”
　　“那倒是！”姨夫笑道，“我们小亦多优秀啊。”
　　“哎……”沈亦拍了拍一旁涂化的肩膀，“快别夸我了，咱们今天是给涂化庆祝的，毕竟学霸如他，又考了年级第一。”
　　涂化叹了口气：“你没见我的数学卷子吗？惨不忍睹。”
　　“120分还惨？语文考了139啊兄弟，作文满分！我都想跪下给你唱征服了！”沈亦安慰他。
　　“语文没什么难的啊，不过就是苏东坡打打架，李白杜甫登个山……”
　　涂化随口的一句吐槽，却仿佛打开了沈亦脑海中的某个奇怪开关。
　　苏东坡打架，李白杜甫登山……
　　怎么总感觉好像在哪看到过这样的画面？
　　涂震见沈亦在发愣，给他夹了一只扇贝，随口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们几个酒店的主厨最近上了一档厨艺比拼节目，效果怎么样啊？”
　　沈兰最有发言权，激动道：“我办公室的小妹妹们完全把这个厨艺节目当选秀来看呢！说我们小亦啊在一众大腹便便的厨师里脱颖而出，光是看他做饭都满足啦！”
　　沈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有不少粉丝来着……”
　　就因为这么个厨艺节目，沈亦万年不用的微博突然增粉十万加，各大视频网站上都是他做饭的视频集锦，网友们戏称他是“秀色可餐”，舔颜就够了。
　　更夸张的是他这几天下班在路上都能碰到粉丝，还有小姑娘来找他拍照签名的。
　　沈亦这顿饭吃的开心，正准备去餐厅前台开一瓶红酒过来跟姨夫喝两杯，就看到他们包厢门口的服务生拦住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长得跟男模似的，身高腿长五官俊逸，可行为偏偏有点和身上的贵族气质不怎么搭调。
　　他看到沈亦推门出来，满脸都是惊异和欣喜，一把推开拦住他的服务生，朝沈亦扑过来：“沈亦！你真的在！太好了，你真的……”
　　又是哪个疯狂的粉丝？敢情他还有男粉啊？
　　沈亦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拥抱：“你是？”
　　面前的人怔住了。
　　他原本兴奋的眼神瞬间晦暗下来，不过唇边仍然带着欣喜的笑意：“我是江衍啊。”
　　说着，他顿了顿，把手里的牛皮纸本子递给沈亦：“你……看看这个。”
　　江衍早就做好了沈亦会忘记他的心里准备。
　　可真的对上那陌生疏离的眼神时，胸口还是酸涩抽痛。
　　这只笔记本里是他在醒来第一瞬间就写下的两人相处的所有点滴，他相信，只要沈亦看到里面的内容，一定会回忆起两人之间的所有过往。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沈亦压根没翻开本子，只是用随身携带的水性笔刷刷在笔记本的扉页写了几个字，就笑着还给江衍，然后走开了。
　　江衍打开笔记本封皮，只见扉页处写着一行飘逸的小字：
　　【TO 江衍：祝您吃嘛嘛香】
　　【沈亦】
　　江衍：？？？
　　敢情这是给他写了个TO签？


第六十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
　　沈亦八点钟刚给助理厨师们开完晨会, 就被餐厅经理在后厨门口堵了个正着。
　　“沈大厨啊！火速救急啊！”经理一边擦汗一边拉着他哭诉，“这是菜单，您赶快上钟干活！”
　　沈亦有点摸不着头脑：“餐厅不是十点钟才开始营业吗？这么早做什么啊？早餐不是在自助餐厅供应了吗？”
　　“您不知道, 这可是个铁头客户！”经理夸张地伸出五根手指，“早上五点就坐在包间等着了，点名非要吃您做的菜！”
　　沈亦心想大概又是哪个看了他做菜节目的狂热粉丝, 酒店有酒店的制度，他不想开这个先例：“你去跟他说, 十点才营业，况且我今天的菜单不是都订好了吗, 按照流程在我这里点菜都是要提前一天预约的啊。”
　　经理咂咂嘴，从兜里掏出手机, 点开一张拍摄距离很远的照片。
　　包间里坐着个气质不凡的男子, 他旁边还站着个保镖似的助理, 虽然看不清两人的脸, 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两人面前桌面上摆着的那只装满粉色票子的皮箱。
　　沈亦彻底懵了：“这人干嘛？搞什么地下交易吗？”
　　经理瞪大眼睛夸张道：“一百万现金, 就买您一顿饭！”
　　这人……什么来头？
　　经理凑在他耳边小声透露这位土豪顾客的来历：“听说他是创世游戏公司的老总, 说是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疯似的调查各大酒店的主厨, 然后就撵到咱们这儿来了，重金求饭！”
　　看来这回不伺候也得伺候了。
　　这人不但钱多，身份好像也挺牛逼。
　　早上五点钟就来等着吃饭了, 如此认真的食客, 他怎么可能耍大牌？
　　“水单呢？”沈亦朝经理伸出手。
　　经理展开修长的一条热敏纸，却只在上面看见三个字：东坡肉。
　　这人五点钟就来餐厅等着, 就为了吃一道东坡肉？
　　沈亦越来越搞不懂了。
　　不过食客的要求作为厨师他只能尽可能的满足。
　　于是沈亦立刻吩咐助手起锅烧水, 然后去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过来。
　　五花肉必须选择肥瘦相间三层的上品, 锅开焯水之后, 切成麻将块大小的方形。
　　旁边的专业厨师大铁锅热油已经烧的起了泡，沈亦迅速放入一把黄糖，糖炒到焦黄冒泡的状态，将麻将块大小的五花肉扔进锅中着色，很快一盘精致香嫩的棕红色五花肉就出了锅。
　　但这只是准备工作。
　　沈亦带上一次性手套，将助手准备好的麻绳截成相同的长度，分别绑在每一块五花肉上，扎成一个漂亮的田字形。
　　扎好之后的肉再上锅蒸，这才算完成了主要步骤。
　　沈亦的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一旁的助理厨师们纷纷围观做笔记，到重要的地方沈亦还会耐心地为他们讲解，与其说这是做了一道菜，倒不如说是一场精美的炫技盛宴。
　　东坡肉很快被传菜的服务生端了出去。
　　沈亦原本以为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谁知道也就过了十多分钟的时间，经理又拉着一条水单过来了：“这回……他要吃腊汁肉夹馍。”
　　哪有这么一道菜一道菜点的？
　　沈亦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对家了，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做了一碟精致的肉夹馍送过去。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经理又讪讪地过来通知：“这次他要吃……粽子和麻辣小龙虾。”
　　这又是什么搭配？这人是大胃王吗？
　　沈亦指着墙上的挂钟，气道：“现在已经上午十点钟了，我还有别的工作，不可能一直专门伺候着他。你去跟他说，还要吃什么一次性点好，这是在折腾人吗？”
　　经理连忙过去传话，没一会儿又带着坏消息来了：“他说……他还要吃火锅，牛油的。”
　　沈亦：？？？
　　吃火锅出门左转隔壁海底捞不好吗？
　　沈亦搞不懂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又不得不满足他奇怪的要求。
　　忙活了一上午，餐厅的服务生这才把麻辣小龙虾、粽子、和牛油火锅一起端进了包间。
　　就在沈亦想要喘口气的时候，经理又来了。
　　沈亦一脸菜色地看着他：“还要吃啥？”
　　经理讪讪：“不吃什么了，那位顾客……想要见见您。”
　　沈亦跟着经理一起来到包间门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白色的厨师服和想要骂娘的心情，挂上程式化的微笑敲了敲包厢的门。
　　“请进。”
　　里面那人的助理帮他拉开了门，然后沈亦就闻到了满屋子的火锅味。
　　在火锅蒸腾起的氤氲热气中，沈亦终于看清了坐在餐桌旁那人的脸。
　　长得很帅，甚至有点熟悉，在看到他的时候，那人的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惊喜。
　　沈亦礼貌低头微笑：“您好，我是您这一餐的主厨，我叫沈亦。”
　　那人怔了怔，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
　　一旁的助理十分有眼色的关门出去，偌大的包厢中只剩他们两个人。
　　“你好。”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来到沈亦面前伸出右手，微笑道，“我是江衍。”
　　江……衍？
　　沈亦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总算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他熟悉了。
　　这不是昨天撵到私厨馆的那个狂热粉丝嘛！
　　敢情他这个粉丝还是个游戏公司大老板，是个土豪？
　　既然是粉丝，沈亦心底的那点不满总算淡去了一些，握住他的手淡笑道：“昨天见过的，谢谢您的喜欢。”
　　江衍的手心很热，有些微微的潮湿感，他似乎很紧张。
　　只握了一下，沈亦就收回了手，倒是对方似乎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
　　沈亦继续公式化地微笑：“您对今天的菜色还满意吗？”
　　“满意。”江衍点点头，垂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搞得沈亦心里有些毛毛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点这些菜吗？”
　　沈亦摇头：“为什么？”
　　对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点委屈的情绪，但转瞬即逝，沈亦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别人都吃过，只有我没吃过。”
　　没吃过火锅粽子小龙虾？这位总裁的个人生活过的该有多贫瘠啊！
　　沈亦正想安慰他，就见到江衍又把昨天那只笔记本掏了出来。
　　这次他直接打开，翻到有文字记录的部分：“这些内容，我想……请你看一看。”
　　沈亦莫名其妙的接过本子。
　　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四五页，不得不说这位总裁的字写得很不错，就是内容他不怎么看得懂。
　　什么苏轼关卡，谁是真的苏轼，小亦做了一道东坡肉；什么雨巷关卡小亦在丁香花海里准备了美味的牛油火锅，可惜我没吃到……
　　沈亦耐心地翻到最后，只见最后一页写了两个超大的字体，是他的名字。
　　名字上还被画了个圈，然后在旁边备注：老婆。
　　沈亦：？？？
　　什么玩意？
　　沈亦抬起头，跟江衍期许的目光对上，只听对方解释道：“这可能是个有些玄幻的故事，你也许不记得了，但这场梦一定在你的脑海中出现过。”
　　“我们曾经一同被困入了语文书的无限世界里，在那里我们相遇相知相爱，你做过很多好吃的东西，我也陪你通过许多惊险的关卡，现在梦醒了，你可能不记得……”
　　“等等。”
　　沈亦打断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衍的脸，严肃道：“你看看我。”
　　江衍眸光微动。
　　下一刻，就听沈亦开口：“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江衍：？？？
　　-
　　沈亦一天的心情都被那个名叫江衍的神经病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亏他还是个管理上万人公司的大总裁，脑回路这么奇葩的吗？做了个梦而已，就认定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是他男朋友？
　　可不知道为什么，沈亦的思绪总是能飘到那本写着密密麻麻两人相爱过程的笔记本上。
　　那些东西很离奇，但却好像……又有点熟悉。
　　语文书的世界？
　　很奇怪，苏轼啊、李白啊这几个古人，最近不知为什么，似乎总能在他的心底波动起一些莫名的涟漪。
　　另一边的江衍简直焦头烂额了。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唤醒沈亦的记忆，偏偏沈亦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现在这场梦境似的经历，任他说给谁都不信。
　　幸好，有一个老熟人打了电话过来。
　　苏承望。
　　因为程玖在现实生活中的确存在过，所以他并没有轻易忘记梦境世界中的一切。
　　苏承望先是感谢他和沈亦打破了无限世界的循环，彻底把他们这些可怜蛋救了出来，另一方面，在听江衍讲清楚沈亦和沈诸之间的关系之后，立刻给江衍出了个好主意。
　　“我说你堂堂江总，怎么到了感情的事情上就变得这么迟钝了呢？”苏承望分析道，“你想想啊，既然沈亦的大脑就是无限世界的控制中心，那就证明这些事情是真实的在他脑内发生过的。”
　　“这和我们其他人不一样，这些事情肯定在他的潜意识中留下了痕迹。”
　　“再说了……任何一个正常人在看到一个陌生人窜出来说自己是他男朋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觉得对方是神经病的吧？”
　　“懂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
　　江衍承认自己的确心太急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唤醒他的记忆？”
　　苏承望道：“小玖是心理医生，所以我对这些东西也算有一点了解。其实这种潜意识的记忆，通过心理催眠能够激发出来。不过以沈亦现在完全把你当陌生人的状态，恐怕不会答应跟你去做心理催眠的。”
　　“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江衍急道：“什么？”
　　“场景重现。”苏承望解释，“如果你能重现你们俩之间记忆深刻的场景，或许他能受到刺-激想起来。”
　　-
　　三天后。
　　沈亦服务完最后一桌上客人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酒店距离他家很近，步行不过五分钟的距离，所以沈亦每天都是走路上下班。
　　这天下了班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发现路边停了一辆低调的奔驰S。
　　他路过车前，车灯刷的一下打亮，接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从后座的位置开门走了下来。
　　沈亦这才发现是那个名叫江衍的神经病。
　　都追到小区门口来了？
　　既然不在酒店，那就不是他的顾客，沈亦也没打算给他好脸色，谁知道江衍快步走到他面前，并没有开口，而是直接递给他一只保温饭盒。
　　这是干嘛？
　　沈亦没接，只是抬头看着他：“江总，您这么死缠烂打的非说我是您的梦中情-人，这不好吧？”
　　“都追到我家门口来了，不怕我报警？”
　　“都是误会。”
　　江衍看起来比以往平静了许多，仍然保持举着保温盒的姿势：“我这人天马行空惯了，给你增添了不少困扰，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语气平静，好像之前那个疯狂拿小本本暗戳戳内涵沈亦是他老婆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我只是很喜欢美食，恰巧您的饭非常对我胃口，其他的什么……都是不存在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抬起手上的饭盒，轻笑道：“我也爱好美食，所以那天擅自学习了一下您的东坡肉做法，特地做了一份给您尝尝，全当赔罪。”
　　“以后我还会去您的餐厅光顾，希望您能不计前嫌。”
　　他一口一个“您”的，道歉态度这么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沈亦也不好再发脾气，就接过了他的饭盒，淡淡道：“没关系，只要来餐厅光顾，那就是我的客人，我对所有的顾客都是一视同仁的。”
　　晚上回家洗了澡刷了牙，准备睡觉的时候，沈亦才注意到餐桌上放着的这只保温饭盒。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盖子，没想到这只饭盒的保温能力这么强大，餐盒内的东坡肉居然还散发着丝丝热气。
　　只有一块，但看起来和他做的没什么区别。
　　肉质软嫩，草绳扎成田字形，棕红色的软烂肉皮上还撒着几颗葱花碎。
　　怎么说也是别人诚心道歉的心意。
　　于是沈亦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没想到的是这块东坡肉卖相很好，入口味道却差得远。
　　这个江衍，是放了一大罐糖吗？怎么这么甜？
　　还好意思说这道菜是跟他学的……
　　敢情他在江衍心目中就是这种甜到发齁的形象？


第六十七章 
　　沈亦本来以为江衍送那块甜腻腻的东坡肉过来只是单纯的赔礼道歉, 谁知道这人似乎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唯美食不可负也，第二天中午就从餐厅经理那里接到了他的订单。
　　经理还把江衍的话连同水单一起带了过来：“那位江总说了，如果您今天没空准备他的菜可以交给您的徒弟, 像您这样技艺高超的厨师，想必徒弟的水准也是出神入化。”
　　这个马屁拍的十分响亮，连带沈亦的助手都喜上眉梢。
　　虽说他不算是“徒弟”，但按照餐厅的规定，沈亦完全可以把这一餐的权限交给他。
　　要是这位江总吃完再夸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他下半年升职就有望了！
　　谁知道沈亦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菜单，然后把手里这道马上出锅的三丝鱼卷交给助手：“你来处理28号单，这个交给我。”
　　江衍今天点的菜色都是餐厅的常见菜品：茄汁焖牛肉、银杏白菜、蟹黄粉包、还有一道香草啤酒鱼。
　　餐厅主厨通常会在顾客用餐快要结束的时候去拜访一下客人, 询问对菜肴的满意程度及意见，以便下次进行改良。
　　江衍的这四道菜只是沈亦中午菜单中的一部分, 做完另外三桌预定客人的菜品之后, 沈亦开始按照流程到各个包间走访。
　　和几位预定客人的见面十分愉快，到了江衍的包间门口时，沈亦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
　　今天应该不会搞什么幺蛾子了吧？毕竟昨天话说的很明白了……
　　沈亦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过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轻轻敲开房门。
　　和上次一样, 开门的是江衍的助理。
　　小伙子戴着副圆框眼镜，笑眯眯地冲沈亦点了点头, 然后就乖巧关门出去了。
　　沈亦正想拦他，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做的菜完整的摆在桌面上, 一口没动, 而江衍不知所踪。
　　餐桌前一个人也没有。
　　作为厨师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自己精心准备的菜品被顾客剩下大半盘, 最最无法忍受的是菜都凉了还一口没吃。
　　沈亦皱了皱眉, 这种情况肯定是要跟顾客好好沟通一下的。
　　是不喜欢他的菜吗？
　　这间包间很大，餐桌背后拐个弯儿还有个休息室。
　　沈亦一边往休息室的方向走，一边喊江衍的名字：“江先生？江衍先生？”
　　接着，他就听到江衍似乎掐着嗓子在休息室里吟诗：“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李清照的词？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娘娘腔的声音念词？
　　沈亦好奇地踏入休息室的门，恰巧江衍吟到最后一句：“争渡，争渡，惊起一滩……”
　　“鸥鹭”两字还没出口，就恰巧回过头跟沈亦的视线对上。
　　沈亦下巴都要掉了。
　　面前这个坐在藤编竹椅上，一头如墨般长发，身穿青色古装纱衣，男扮女装还幽怨地看着他的人……是江衍？！
　　江衍站起来，一米九的大个儿冲沈亦微微俯身，然后十分矫情地说：“沈公子，你能帮我打两桶水吗？”
　　沈亦一时无言，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过了良久，才开口道：“你刚刚的诗还没有念完。”
　　江衍顿了顿，应了他的要求：“争渡，争渡，惊起一滩……”
　　沈亦迅速打断他：“呕吐。”
　　江衍：？？？
　　“江总，你……”沈亦小心翼翼地退出休息室，仿佛看到什么妖怪似的，“辣到我的眼睛了。”
　　说完拔腿就跑。
　　江衍刻意营造出沈亦初次见到他的场景，他记得当时他扮成NPC李清照，明明当时沈亦一副对李清照小姐姐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现在居然说他……“呕吐”？？
　　是因为他变丑了吗？江衍第一次对自己的颜值感到了怀疑。
　　沈亦仓皇逃到自己的休息室，终于给江衍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形容词——变态。
　　但其实说起来，这人长得确实很帅，就算扮女装也不让人觉得讨厌，甚至还有种莫名惊艳的感觉。
　　但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厨师，只是想去向顾客询问一下菜品情况，结果遇见顾客男扮女装冲他抛媚眼，任谁都会觉得这人精神不正常。
　　就算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干这种吓人的事情吧？
　　果不其然，晚上回去沈亦就做噩梦了。
　　梦里他和江衍一起来到了一个奇怪的闯关世界，关卡的任务居然是分辨两个苏轼谁是真的。
　　而江衍居然是李清照的模样，还追着扔给他一只扁担，故意挑衅似的跟他说：“沈公子，能帮我打两桶水吗？”
　　梦里的他也不吃这套：“你不会自己打吗？”
　　江衍居然甩了甩胳膊上的肱二头肌，不要脸地说：“我抬不动。”
　　沈亦猛地惊醒，一头的冷汗，慢慢回味起这个梦来。
　　梦里的情形很真实，唯独江衍……好像比现实中更变态一些。
　　他只当这是白天的惊吓过度在梦中的映射，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第二次遇见女装的江衍。
　　这次是一周之后的餐饮部团建。
　　酒店不知道发了什么善心，明明上个月刚刚举办过一次员工集体去马尔代夫旅游的福利，这次居然又搞了个团建项目。
　　不过去的并不是什么高级的景点，只是A市本地的一处影视城。
　　这座影视城的旅游业搞得很好，占地面积大，属于宋明风格的古代建筑，有山有水有亭台楼阁，风景十分秀美。
　　再加上影视城官方为游客提供的沉浸式体验，城里街上到处是古装扮相的小商贩和路人，时不时的还会将游客带入到沉浸式的剧情中。
　　有捕快当街抓人的，有秀楼姑娘抛绣球的，据说还有人遇到过狄仁杰大人拿着嫌疑犯画像，硬是把游客路人拖进公堂判案的。
　　这种沉浸体验很受游客欢迎，走在古色古香的大街上，再进入古人世界的剧情中，颇有种穿越的体验感。
　　沈亦就是这样被人拉走的。
　　他本来跟几个同事正在花灯街上看灯展，一整条街顶都挂着红色的绸带和五光十色的灯笼，街两边还有各种可以猜谜的花灯，吸引了不少汉服爱好者来此拍照，在街上行走居然真的有种回到古时的感觉。
　　沈亦和中餐部的两个年纪偏大的厨师正站在一只兔子灯面前猜谜：“有洞不见虫，有巢不见蜂，有丝不见蚕，撑伞不见人，这是个什么玩意？”
　　一旁的老厨师李哥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摸着下巴道：“有丝还有洞，该不会是蜘蛛吧？”
　　“说了不是虫啊。”另一位胖厨师拍拍沈亦的肩膀，笑道，“这是莲藕啊，我们厨房的常用菜，你说对不小沈？”
　　从谜面上来看是莲藕没错。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他最先想到的不是炝拌莲藕，也不是油焖藕夹，更不是糯米藕，而是那天穿着女装的江衍在他面前吟诵“误入藕花深处”的样子。
　　沈亦连忙摇了摇头，把脑袋里那些画面都甩出去，看来他真的是被江衍给搞得魔怔了。
　　几人正打算前往下一个灯谜摊，突然有人拉住了沈亦的胳膊：“少爷，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来的是几个穿着古代家丁服饰的男人，为首的那个抓着沈亦的胳膊，一副激动地要哭的样子：“少爷，您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今日可是您成亲的大日子啊！”
　　沈亦：？
　　跟沈亦同行的李哥二人瞬间猜到这应该是影视城的随机剧情，这么多游客能被选中进行沉浸式体验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两人立刻怂恿道：“是啊沈少爷！怎么偷跑出来了？快回去成亲去！”
　　说着就把沈亦往几人身边推。
　　路边已经有游客过来围观了，还有人拿着手机拍照。
　　沈亦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走。
　　“少爷，快去换婚服！”扮演小厮的工作人员十分敬业，拉着沈亦就往一处贴着喜字张灯结彩的院落里钻，几个人硬是盯着他把大红色的喜服套在身上。
　　说是成亲剧情，没拜堂，也不吃喜酒，沈亦竟然直接被推进了洞房里。
　　这间古朴喜庆的房间里还真坐着一个披着红盖头的新娘。
　　他坐在铺着红被单的木质喜床上，身量修长，背挺得很直，听到沈亦进门的声音，身体微微往旁边侧了下，似乎有点紧张。
　　除了新娘子之外，房间里还站着一个端着喜酒的姑娘，看样子在剧情设定里应该是个丫鬟。
　　“少爷，您可算来了！”丫鬟笑眯眯地把喜酒放在桌上，拿起一旁托盘中的喜称，“小桃恭候多时了！”
　　小桃？
　　怎么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他仔细盯着这个名叫小桃的丫鬟瞧，眼睛圆圆脸也圆圆的，腮边还有两个酒窝，总感觉……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且眼前这个场景……
　　八仙桌、木地板、红色喜烛，还有床上摆的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怎么感觉好像经历过似的？
　　难道是以前在某个影视剧上看到过类似的剧情？
　　“少爷，您还愣着干什么？新娘子要等不及啦！”
　　小桃把喜称塞进沈亦手里，推着他来到床边，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面对面。
　　沈亦单身二十多年，连女朋友都没谈过，更别提这种成亲的大场面了。
　　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忐忑，有点期待红盖头下新娘子的长相。
　　会是个漂亮的姑娘吗？
　　应该是的吧？连丫鬟小桃都长得这么可爱，新娘子肯定会找个更漂亮的演员才对。
　　沈亦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用喜称挑起红盖头。
　　然后就看到了顶着凤冠的江衍的脸。
　　沈亦：？？？
　　“草？怎么是你？！”沈亦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
　　江衍还没说什么，倒是小桃连忙过来扶住他，打趣道：“少爷，您说笑什么呢，您倾慕江衍公子好久了，他好不容易才答应嫁给您……”
　　什么玩意？！
　　沈亦急吼吼地摘下头顶滑稽的新郎礼帽，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谁知道那小桃力气还挺大，硬是拽着沈亦不让她走：“少爷，交杯酒！交杯酒必须得喝！”
　　沈亦烦躁地看着她：“喝了酒我就能走了吧？”
　　“可以可以！”小桃连连点头。
　　印着红色龙凤花纹的精致小瓷杯，里面装着清澈香醇的酒液。
　　江衍端起一只，沈亦拿起另一只，硬着头皮走到他对面，正打算仰头闷了，就听面前的人说：“我想喝你那杯。”
　　沈亦和江衍期待的目光对上，然后匆匆撇开视线。
　　可能是房间里的烛火灯光太过暧-昧，面前的江衍虽然头顶珠翠女装扮相，却丝毫不显娘气，一双深邃的瞳孔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似的，看的沈亦有点莫名的脸红心跳。
　　“我想喝你那杯。”江衍又重复了一遍，他这才回过神来，别别扭扭地把手里的酒杯递过去。
　　谁知道对面的人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你喂我。”
　　小桃在一旁掩嘴偷笑，沈亦脸都气红了。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面前的江衍，气道：“你没长手啊！”
　　听到他这么说，江衍并没有生气，只是怔然地望着他，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沈亦实在不想陪这个神经病演戏了，干脆一口闷掉自己酒杯里的酒，又把江衍那杯夺过来，一口气都喝了。
　　“我可以走了吧？”脱掉身上红色的喜服大褂，没等小桃回应，他就逃也似的跑了。
　　和上次一样，当天晚上，沈亦又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仍然是在那个闯关游戏中，这次他的身份是沈家少爷，江衍是被他掳来的新娘。
　　梦里的他似乎很在意江衍的感受，就连通关任务也变成了保护江衍的安全。
　　他帮江衍挡**酒，帮他躲刺杀，最后在一场火灾里为他而死。
　　不过在游戏关卡里他并没有直接死掉，而是变成了一条大黄狗，最后帮助江衍完成了他在关卡中的任务。
　　可以算是非常尽职尽责的舔狗一枚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梦里的江衍似乎根本不认识他，明明他们已经见过许多次，而江衍对他的态度就像陌生人一样。
　　洞房花烛夜的情形更是完美复刻了他白天在影视城的经历。
　　也有个丫鬟叫小桃，只不过丫鬟给交杯酒里下了**，梦里的他怕江衍被**死，说出那句“我想喝你那杯，你喂我”的人其实是他，而冷着脸回怼“你没长手吗”的人是江衍。
　　叮铃铃——
　　沈亦被闹钟吵醒，猛地睁开眼睛，梦里的情形仍清晰地在他脑海中一帧帧如电影般回放。
　　太奇怪了。
　　第一次梦到江衍变成李清照和他一起通关闯关游戏还可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只是因为被吓到所以做了个天马行空的梦而已。
　　可这一次，梦中的剧情、逻辑都完美的不像一个梦。
　　难道他以前真的和江衍认识？难道江衍交给他的那个奇怪的笔记本……都确有其事？
　　如果是真的，这些经历也未免太玄幻了。
　　可仔细想想，江衍和他素昧平生，以他的身家和地位，倒也不至于变成一个缠着陌生人不放的神经病。
　　他能放下身段屡次三番地向沈亦暗示这些，很有可能……他们真的认识。
　　不论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他们一定有过一段漫长的交往经历。
　　沈亦头疼愈裂，实在理不清头绪。
　　两天后。
　　微博一条【你做过最离奇的梦是什么】的热搜引起了沈亦的注意。
　　词条内置顶的微博是一位网友真切地讲述自己的梦境经历：【我做过一个世界观很宏大的梦，梦里我和许多人被卷入一场无限流游戏里，各种生死危机的闯关，每一项都好真实！不过我只能大概记得几个画面，大部分内容都忘记了……】
　　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有一万多条，点赞最多的那个自然是对博主的质疑：【无限流小说看多了吧？】
　　但接下来几条热评都无一不诠释着博主这个梦境的诡异：
　　【我也梦到过！我梦到自己穿进了地理课本里！然后在全球各个大陆上经历和地理知识相关的无限闯关，我只混了四关就死翘翘了，地理真的是我的噩梦……】
　　【同样梦到过无限流经历，不过我那个世界都是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之类的人，光是记名字就把我搞蒙了，如果按照楼上的归类，我怕不是穿进了某本和哲学相关的书里？】
　　【前面的朋友别走！我也梦到过！我是穿进语文书了！什么两个苏轼打架啊、和陶渊明吃小龙虾啊这种经历我都有过！而且梦里和我一起通关的有一位神秘大厨，做饭超级好吃！不过我感觉这个应该是我因为贪吃而做的梦吧……】
　　沈亦看着最后那条评论，心跳陡然加快。
　　穿进语文书？厨师做菜？这恐怕不是巧合了……
　　他连忙上网搜索高中语文课本中的内容，然后就看到了目录上的课文标题：
　　《赤壁赋》、《雨巷》、《蜀道难》、《琵琶行》、《哈姆雷特》、《荆轲刺秦》、《逍遥游》……
　　每一篇课文都很熟悉，但出现在沈亦脑海中的画面并不是学生时代上课或是背课文的场景，而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与那两次离奇梦境相关的画面。
　　《赤壁赋》他看到了两个苏轼站在石桥上吵架，桥下的河里还有一条长着血盆大口的怪鱼；《雨巷》则是湿泞的石板路以及庭院内落了满地的丁香花……
　　深夜十一点。
　　原本应该入睡的沈亦因为这条与梦境相关的词条，脑海中那块拼图终于开始一点一点拼凑。
　　还差很多，还差很多重要的细节！
　　他一定忘了什么，而他忘记的东西，一定和江衍有关！
　　这是沈亦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见到江衍。
　　但因为前几次不怎么愉快的相处，沈亦并没有留存江衍的电话号码，除非江衍主动来找他，他根本没办法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江衍在费蒙酒店的就餐记录中或许会留有他的联系方式。
　　想到这里，沈亦穿上外套就往外跑，准备到酒店找到江衍的电话。
　　夜色浓重。
　　小区楼下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路灯还亮着。
　　沈亦也顾不得时间多晚，冲出小区大门就往酒店的方向狂奔。
　　他抄了近路，一条连灯都没有的小巷。
　　然而还没等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背后突然窜出一个人用毛巾捂住他的口鼻，一阵刺-激性的气味过后，沈亦很快失去了意识。
　　陷入昏迷前一秒，沈亦还在想是谁用这种低劣的方式绑架他。
　　然而昏迷之后梦中出现的场景，却让他有点感激这场绑架了。
　　他想起来了。
　　所有和语文课文相关的画面都与潜意识深处的记忆对上，江衍、苏承望、孙飞宇……还有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人——沈诸。
　　他甚至清晰地回忆起在最后一刻沈诸释然的眼神。
　　他说：“我还是做到了。”
　　那一瞬沈亦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沈诸做到的是让他死去，让江衍痛苦，可现在看来，他所谓的做到并不是这些。
　　而是放弃执念，选择让沈亦活下来。
　　原来沈诸才是真的“沈亦”，原来他的一切记忆和人生经历都是沈诸精选之后赋予他的，原来之所以他能这么乐观快乐的生活……是因为沈诸承担了所有痛苦的记忆。
　　他们本为一体，沈诸曾在他的脑中生存过，他的生命由沈诸创造。
　　所以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沈诸心底的矛盾、纠结、以及留给他的最后的善意。
　　他会以沈亦的身份好好活下去，他会替沈诸体验有爱存在的幸福。
　　还有那个因为沈诸的撮合才相遇相识的江衍……
　　江衍！江衍！他居然忘记了江衍！
　　沈亦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被绳子绑着，嘴巴里还塞了布条，整个人似乎被塞在一个柜子之类的密闭空间里。
　　这个场景……怎么有点像《逍遥游》那次，他躲在柜子里偷听江衍和柳亚讲话的情景？
　　很快，属于江衍的声音居然和回忆中一样，再次从门外传来。
　　“谁让你这么做的？你把他藏在哪儿了？！”江衍砰的一声推开门，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很愤怒。
　　不过他的脚步却在衣柜正前方的位置停下了。
　　“怎么样，惊喜吧？”是苏承望的声音，他似乎很得意，“你看看你选的都是什么场景，怎么可能唤醒沈亦的回忆！”
　　“还是我帮你挑的最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他就是在《逍遥游》这个副本中确定彼此心意的吧？”
　　“当时沈亦躲在衣柜里，本来因为任务身体变小的他突然在柜子中变大了，然后衣服被挣破衣不蔽体……”
　　“别说了，你出去！”江衍已经很靠近关着沈亦的柜门了，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隔着一道门，沈亦仿佛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
　　“好啦，不打扰你们！”苏承望暧-昧的笑声越来越远，逐渐随着关门声淡去，“放心吧，你可以完美地向他呈现一下曾经发生过的情景，这里可不像副本里一样随时会被直播……”
　　大约经历了三四分钟的宁静。
　　终于，江衍刷的打开了衣柜的门。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怔住了。
　　沈亦是觉得意外，苏承望居然用这种方式把他绑来，就是为了让江衍激起他的回忆，就连房间内的设置都和在《逍遥游》副本中经历的一模一样，恍惚间让他有种重新回到那一刻的感觉。
　　江衍则是没想到沈亦已经醒了。
　　而且他的嘴巴里还塞着白色的布条，白皙的皮肤因为密闭环境和堵住嘴巴的原因泛起淡淡粉色，眼睛里也氤氲出了一丝湿意。
　　最重要的是，苏承望这个混蛋为了还原当时沈亦由小孩子变成大人衣服被挣破的情形，居然特地把沈亦的衣服撕成了破布条。
　　此时他半个胸膛都裸-露着，绑在锁骨和胸-前的绳子已经勒出了浅浅的红痕，他整个人靠在柜子边上，一副浑身虚弱站不住了的模样。
　　江衍连忙扶住他，然后拿掉塞在他口中的布条。
　　“苏承望这个混蛋，居然……居然把你绑的这么紧！”江衍贪婪地盯着他发红的唇，虽然很心疼，但心跳飞快，甚至想拿出手机把沈亦这副仿佛被凌-虐的模样拍下来，在无人的深夜静静欣赏。
　　但还好理智尚在。
　　他迅速替沈亦松了绑，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对不起。”他望着沈亦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是我的朋友把你绑来的，他只是为了帮你回忆起一些我们之间的事情。”
　　“你应该很生气吧？”江衍叹道，“你可以报警的，我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
　　沈亦突然想逗逗他。
　　“你们刚刚在外面说的我都听到了。”他表情严肃极了，“听你朋友的意思是，在这个场景里，我们发生了点什么？”
　　江衍怔怔地望着他，良久才道：“是，那是《逍遥游》的副本，我们确认了关系，然后……”
　　“我吻了你。”
　　江衍的视线扫过沈亦微微发红的唇，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一样，迅速撇开眼，等待沈亦的回应。
　　沈亦轻笑了下，仍然保持着站在柜子里的姿势，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脸微微前倾，嘴唇几乎擦到了他的下巴：“就亲了这一次吗？”
　　“不止一次。”
　　江衍声音暗哑，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想吻你的时候，还是在《雨巷》的丁香小院里，你打扮成民国小少爷的样子，嘴巴因为吃了辣变得又红又润，我……”
　　江衍喉结滚了滚，停止想象，继续道：“第二次，是在陶渊明副本，你给了我一根草莓味的冰棍，那是我第一次吃到你做的东西。”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沈亦，两人鼻息交织，声音更哑了几分：“当时我就想，你一定也是草莓味的。”
　　沈亦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从来不知道，江衍说起情话来居然这么撩！
　　看着对方越来越贴近的唇，沈亦连忙打岔：“那第三次呢？”
　　江衍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好听的哼笑声。
　　他和沈亦鼻尖轻轻相抵，一开口，彼此的嘴唇仿佛都能碰得到：“没有第三次了，因为往后的每一次见面，我都想要吻你。”
　　沈亦想到了什么，立刻反驳：“不可能！我变成小鸡那次，当众拉粑粑，你也想亲我？”
　　江衍勾了勾唇，眸色变得幽暗起来：“你果然都想起来了。”
　　还没等沈亦回答，再也克制不住迫切的心情，猛地印上了对面那双他怀念已久的唇。
　　一吻之后，沈亦趁着喘息的机会趴在江衍的肩膀上：“其实还有一点没有想起来。”
　　“什么？”
　　沈亦勾了勾唇，蹭在他耳边道：“我忘了肾俞穴在哪儿，你要不再演示一遍？”
　　当时在《逍遥游》关卡，沈亦因为鹏鸟的身份没办法说话，队友们发现刺-激穴位能让语言中枢开启，这个按穴位的任务就落到了江衍身上。
　　当时沈亦浑身的穴位都让江衍摸遍了，两人更是滚到床上去，肾俞穴就是那个打开两人初吻的“开关”。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江衍当然也明白他邀请的用意，抬手拂过他的后脊，最终手指落在腰眼处的那个穴位上，惹得沈亦发出一阵难以自已的轻哼。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江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想好了吗？”
　　沈亦抬起头，眼中欲色难掩：“早就想好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他凑近江衍的耳边，用满怀爱意的声音说：“我爱你，比爱小龙虾、东坡肉、红焖肘子还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