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法医撞上戏精皇子》作者:晴川泪相思   文案   一个雨夜,季翎岚下班回家,在停车场被人抹了脖子。   再睁开眼时,他穿越到了古代,而且还带上了他的法医解剖实验室,莫名联通了两个世界。   偶然间救了一个落水的少年,从此便被缠上了……   各种西药兑水成了神药,而他也莫名其妙变成了神医……   终于有一天,皇上的宠妃难产,御医束手无策,一道圣旨将他招进了宫,可他还没进宫门,宠妃死了,为了保命,他从接生婆秒变仵作……   解决了宠妃被害的案件,皇上那边气顺了,季翎岚又被心怀鬼胎的皇子们盯上,而被他救得落水的小白兔少年竟然是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于是他果断的抱上了大腿。   可世人都说:三皇子笑里藏刀,性子阴沉,对府里的人非打即骂,死人更是常有的事,人人皆避之如蛇蝎。   所有人都等着看季翎岚的下场,甚至在赌坊开了盘口,赌季翎岚能撑多久。季翎岚听说后,直感叹人言可畏,果断拿出全部身家,赌自己能活的长长久久。   结果一个月,一年,两年……季翎岚不仅活的滋润,官职还步步高升,参赌的人都赔的血本无归,季翎岚却赚的盆丰钵满。唯有一点季翎岚不满意,这三皇子黏人,太黏人,去哪儿都能看到他。   前世,傅南陵为了登上帝位,精于算计,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利用季翎岚,最后他终于得偿所愿。可坐上龙椅的那天,他突然发现,原来这皇位远不及那个男人,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为君十载他对得起天下,唯独负了他。   重活一世,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傅南陵发誓,要不惜一起代价,将他留在身边,绝对不会再伤他一分一毫。   多年后傅南陵登基为帝   季翎岚一本正经地说:“皇上不可!”   傅南陵笑眯眯地靠近。   季翎岚继续一本正经地说:“皇上自重!”   傅南陵再靠近。   季翎岚无奈地小声说:“阿陵,莫闹。”   傅南陵停下步子:朕的身子骨弱,经不住这后宫佳丽三千,有阿岚一人足矣。   欠下的债,他可以用一生偿还。   穿越法医攻VS重生帝王受,1V1双洁。   内容标签: 平步青云 穿越时空 悬疑推理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翎岚,傅南陵 ┃ 配角:《这剧本能换吗?》 ┃ 其它:穿越攻VS重生受   一句话简介:穿越法医攻VS重生帝王受   立意:做人还是自食其力 第1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季翎岚看了看天上的明月,以及树上动也不动的叶子,自己单薄瘦弱的小身板,果断的换了一句,自言自语地说:“夜深人静私语时,倒是个游泳的好时机。”   季翎岚莫名其妙穿到这具身体,已经三天了,三天的时间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从一个业界精英,人人羡慕的领导阶层,一下子变成了乞丐,真真正正的乞丐。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吃了上顿没下顿也就算了,好歹他也是学的技术工种,凭着手艺终归不会饿死,可老天爷偏偏嫌他不够惨,还给他出难题,直接将他从现代化的文明社会,扔到了君主制的封建社会,连个缓冲的机会都不给他,简直就是从天上直接掉进了泥地里。   季翎岚穿来之前是宁城警局法医科科长,毕业于宁城大学法医学系,拿到了法医病理学博士学位,经他手的案子就没有不破的,在整个南省警队里都是闻名遐迩,人人追捧的对象。   就在季翎岚穿越的三天前,他接手了一起案件,有三名男子在一处建筑工地被qiang杀。qiang杀,而且还是多人,对于宁城这座不算大的城市来说,是相当严重的恶性/事件。市局很重视,命令季翎岚负责这起案子的法医工作,与刑侦队大队长高远合作,争取尽快破案。   忙活了整整三天,季翎岚几乎吃住在办公室里,终于将三具尸体全部解剖,整理完尸检报告,他刚想回家洗个澡,补补觉,就被人在停车场里抹了脖子,然后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看看身后四面墙倒了两面半的小院,季翎岚再次叹了口气,抱着个小包袱,朝着二里地外的小河走去。原身家里是真的穷,不,确切的说就连这个破败的小院也不是他家的,他就是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三无‘产品’。   小家伙今年只有十四岁,在他八岁那年,家乡闹饥荒,为了活命,他父母带着他来京都投亲,结果饿死在了半路上,只有他活了下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京都,却发现他来投奔的亲戚早就杳无音讯,只留下这个破败的院子,还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脚下。为了活下去,小家伙就在这个小院扎了根,白天在京城乞讨,晚上来小院睡觉,虽然小院破败不堪,到底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倒也让他平平安安度过了几年。   七天前,小家伙照例去乞讨,冲撞了一位衣着华丽的贵人,结果被那贵人/拳打脚踢的教训了一顿,强撑着回到小院便昏了过去,然后再睁开眼这个壳子就换了芯子。   收回思绪,季翎岚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这么个年代,这样的乞丐,就算被人打死,又有谁给他做主呢。”   摸摸隐隐作痛的上腹,季翎岚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伤了内脏,不说他是个法医,研究尸体才是他的专业,就算他能看病,俗话说‘医者不自医’,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动手术吧,更何况这个时代的药他还不一定认识,高材生瞬间变文盲……   闻闻身上的馊味,季翎岚加快脚步,如果不是自己身上就只有一件衣服可以穿,他绝对不会等到现在才来洗澡。昨天他在临近的村子转了一圈,从垃圾堆里翻到了一块布,蓝色粗布,大约一米长,一米宽,上面有些破洞,看样子应该是使用时间过长磨坏的。季翎岚也不挑拣,拿着就走,到河边洗了又洗,从一个老太太那里借了针线,缝了两个裤衩,这才趁着夜深人静到河边洗澡,洗完以后至少有个干净的裤衩可以穿。别问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针线活,他以前经常干的就是缝缝补补的活。   在季翎岚不曾看到的角落,三个人影正跟在他的身后。   “主子,您偷偷溜出宫,这个时辰还未归,若是被发现……”   “闭嘴,若是被他发现,不用旁人,我先要了你的脑袋!”   主子发火,吓的身边的两人连忙闭了嘴,继续不远不近的跟在季翎岚身后。   来到河边,季翎岚看了看四周,找了个稍微隐蔽的地点,脱掉身上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独留下一条裤衩,伸脚试了试水温。五月的气温算得上刚好,不冷不热,只是现在是夜里,又是山下的小河,温度就没那么舒服了。   “方才你们都看到什么了?”   察觉到主子语气里的杀气,两人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摇头道:“主子明见,奴才们什么都未曾看到。”   “若你们敢窥视一眼,我就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两人额上瞬间见了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冰凉的水没过脚踝,季翎岚不禁打了个寒颤,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这骨瘦如柴的身体,他不禁一阵苦笑,祈祷着不要发烧才好。虽然这里事事不如意,好歹还活着,而现代的自己恐怕已经成功上了解剖台。   “尸体解剖也没发现特别线索,怎么就招来杀身之祸了呢?”季翎岚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始终没想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适应了水温,季翎岚收回思绪,专心的洗着澡,包括那头乱糟糟,都已经擀毡的长发。没有洗发水,甚至连香皂也没有,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直到季翎岚觉得自己快要泡浮肿了,才打算上岸。   “噗通”一声,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呼救声,“救……救命……”   季翎岚一怔,下意识的游了过去,靠近后看了看落水人的状态,绕了一圈游到他身后,从身后环住他的身子,安抚地说:“别怕,我救你上去。”   那人没有挣扎,双手死死的抓着季翎岚的手臂,季翎岚吃力的抱着他往岸边游去,上腹部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费尽吃奶的劲儿将人拖上岸,季翎岚瘫倒在岸上喘着粗气。   一阵凉风吹过,冷的他打了个寒颤,连忙坐起身,看向救上来的人,看上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华丽的衣服被河水浸湿,长发散了下来,在月光的映照下又黑又亮,只是它的主人却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   季翎岚不在耽搁,连忙走过去施救,心肺复苏术与人工呼吸交替进行,终于在忙活了好一阵儿,少年突然咳了一口水,随后睁开了眼睛。   少年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季翎岚,问:“你……你在作甚?”   季翎岚见状松了口气,说道:“我在救你。”   少年坐起身,低头一看自己被扒开的衣服,连忙拢上,紧张地说道:“你……我……”   想起现在所处的时代,在看看少年身上华丽的衣服,季翎岚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刚才你呛水,没了呼吸,我是为了救你,才会如此,没有别的意思。”   “你方才分明在……”少年看着季翎岚脸上浮现红晕,眼睛里闪过委屈、纠结,最后他站起身,朝季翎岚深施一礼,说道:“感谢你方才的救命之恩,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啥?”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亲说若是与人有肌肤之亲,就务必对其负责。”少年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你姓甚名谁,八字为何,我……”   “打住!”季翎岚上前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说道:“这么凉,没有发烧啊,怎么就说上胡话了?难道是脑袋进水了?”   少年一怔,随即捧住了季翎岚的脑袋,与他额头相抵,说道:“你发烧了,应是着了风寒,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少年不说还好,经他这么一说,季翎岚顿时觉得一阵发冷,还打了个喷嚏。他连忙甩开少年的手,弯腰拿起自己做的毛巾,刚想起身,却眼前一黑,身子朝前栽了过去。   少年脚步一转,单手拖住了季翎岚的身子,将他抱进怀里。扬声说道:“快,拿衣服过来。”   躲在暗处的两人连忙低着头跑了过来,双手捧着衣服,连头都不敢抬。   “咳咳”,少年咳了两声,吓的两人连忙跪倒在地,惶恐地说道:“主子,您的身子要紧,还是让奴才帮您换上衣服吧。”   少年接过衣服将季翎岚的身子包了起来,轻轻的放到一边,道:“给我更衣。”   两人帮少年穿好衣服,刚想擦拭他的头发,只见少年蹲下身,将季翎岚抱进怀里,道:“若是不想没了这双眼睛,就背过身去。”   两人连忙转过身,不敢再看一眼。   少年亲自给季翎岚换上柔软干净的衣服,又将他的头发包了起来,扬声说道:“零九出来。”   随着少年的声音落下,一阵清风吹过,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干脆利路的跪倒在地,道:“主子。”   “把人带到表哥那儿,告诉他,若是这人有半点差错,我烧了他的别院。”少年说的很平静,跟随他的人却清楚,他向来言出必行。   “是,属下遵命。”零九躬身来到少年面前,将季翎岚拦腰抱起,身子一纵,便没了影子。   “咳咳。”少年再次咳了两声。   背着身的两人心中惶恐,连声说道:“主子,您保重!”   “回宫。” 第2章   向晚别院内,昏迷的季翎岚光着上半身侧躺在床上,腹部插满了银针,一名男子撵着银针在他身上轻轻转着。   “主人,这个小哥还能救活吗?”   床边站着一个小童,年龄在十一二岁的模样,拿着装有银针的袋子,侍立在一旁。   男子温润的脸上露出苦笑,道:“救不活也得救,若不然那小疯子,肯定言出必行,烧了我这别院。”   小童想想那位之前的所作所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好奇地问道:“主人,您说这小哥和表少爷是何关系,表少爷为何这般紧张他的安危?”   “我如何得知?”男子手上的动作不停,接着说道:“这少年面颊凹陷,皮肤松弛起皱,头发干细发黄,身材矮小瘦弱,一看便知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长期温饱不济所致。”   “穷苦人家?那跟表少爷是云泥之别,又怎会?”小童看看季翎岚身上的伤,猜测道:“这小哥身上的伤,该不会是……”   “我看你这胆子不小,胆敢议论主子是非。”男子语气很淡,警告的意味却非常明显。   小童连忙跪倒在地,讨饶道:“小的知错,望主子宽恕。”   “跪着吧,长个记性。”   男子继续手里的动作,随着他的转动,暗红的血突然顺着银针流出,滴在了床前早就准备好的木盆里。看着鲜血流出,男子似是松了口气,道:“体内淤血尽出,他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季翎岚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现代世界,在他的解剖实验室里,正在解剖那三名被qiang杀的死者。第一名死者中了两qiang,都集中在胸口的位置,几乎是瞬间毙命。第二名死者中了一qiang,打中头部,也是瞬间毙命。第三名死者中了三枪,一qiang在腿上,一qiang在肩膀,第三qiang在眉心。   前两个死者身上除了qiang伤外,没有其他挣扎伤,唯有第三名死者有,结合现场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先被打伤了腿,跑出去大约5米左右,又被打中了肩膀,然后他倒在地上,又挣扎着起来,接着往前跑,最后被人近距离qiang杀。死者眉心处的伤口呈现星状,伤口四周有大片焦痕,应该是凶手拿着枪紧贴他眉心所致。   紧贴着眉心……远离的方向……说明凶手至少有两个人,而且最后枪杀死者的人很有可能是他熟悉并信任的人。可这一点,但凡是个经验老到的法医都能发现,应该不是杀他灭口的理由吧。   季翎岚的视线落在一旁的证物袋上,那是从死者头部找到的弹头,正好卡在了死者颅骨上,所以并没有击穿出去。季翎岚走过去,拿起弹头,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疼痛,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季翎岚茫然的看着头顶上的帐子,深紫色的帐子绣着白色的百合,两边门帘用精致的带着吊坠的钩子勾着,身上是柔软干净的锦被,身下是宽敞舒服的大床。他强撑着坐起身,看着面前古色古香的豪华布置,呢喃道:“我不是在解剖室……不对,不是在河边洗澡吗?难不成又穿越了?”   腹部传来一阵疼痛,他伸手想要查看,却发现手里拿着一件东西,待看清东西的模样后,不禁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不是我从尸体里找到的弹头吗?”   季翎岚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大脑因为这诡异的一幕,彻底宕机了,他现在真的要重启一下。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走了进来,见季翎岚醒了,笑着说道:“你醒了啊,刚好可以喝药。”   看着少年的打扮,刚才还在胡思乱想的季翎岚心里一阵苦笑,将手里的弹头藏好,道:“小弟弟,这是哪儿,我为何会在这里?”   虽然咬文嚼字有些别扭,季翎岚还是决定入乡随俗。   少年端着药碗来到床前,回答道:“这是向晚别院,你的命是我家主人救的。”   季翎岚掀起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虽然针眼很小,但以他的专业看的很清楚,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针灸?用中空的银针放出体内淤血,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医术吗?”   少年好奇的看着季翎岚,问道:“你懂医?”   季翎岚一怔,随即掩饰性的笑笑,道:“我一个乞丐,怎会懂这些,就是听说书的人说过。”   少年点点头,将药碗递给季翎岚,道:“趁热把药喝了吧。”   从少年进门,季翎岚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药味,不过对于整天面对尸体的他来说,倒也没觉得什么,接过药碗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只是他低估了这药的味道,喝到一半差点没吐出来,剩下的半碗是他捏着鼻子强灌的。   季翎岚苦着脸看向少年,道:“有水吗?我想漱漱口。”   少年看季翎岚的表情‘噗嗤’一乐,笑着说道:“有,你等着,我去给你倒。”   少年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季翎岚,又将床下的痰盂拿了出来,道:“你就吐在这里就成。”   季翎岚连忙漱了漱口,直到一杯水用完,道:“小弟弟,谢谢你。”   “我叫李旺,你叫我阿旺就成。你呢,叫什么?”   “我叫季翎岚。阿旺,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是我家表少爷让人送你过来的。当时你病重,若不是我家主子救治,你现在恐怕已经活不成了。”李旺言语里是对他家主子毫不掩饰的崇拜。   “表少爷?”季翎岚混沌的脑袋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救上来的少年,笑着说道:“原来是他啊,果然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   李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阿岚,你跟我家表少爷认识?”   季翎岚摇摇头,如实说道:“不认识。那夜我在河里洗澡,然后就听有人落水,是我把人救上来的,想来那个锦衣少年,应该就是你家表少爷。”   李旺眉头紧皱,显然季翎岚的话并没有帮他解惑,反而让他更摸不着头脑,道:“落水?怎么可能?我家表少爷……”   “阿旺,你是不想活了,表少爷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说话间,门口又进来一个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看打扮应该是个管事。   李旺被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头,道:“大伯,阿旺知错,以后不敢了。”   李成瞪了李旺一眼,走到床边,微微弓了弓身子,道:“这位公子贵姓?”   季翎岚一看,忍着腹痛回了一礼,道:“我姓季,大伯叫我阿岚就行。”   李成点点头,笑着说道:“季公子,刚才表少爷让人带话,说您是他的救命恩人,让我们好生款待。小人李成是这别院的管家,季公子安心在这儿住着,有何需求尽管来找我,阿旺就暂时服侍公子左右。”   “劳烦李管家代我谢过表少爷,当日之事乃是举手之劳,当不得表少爷如此记挂,待我伤好后,便会自行离开。”季翎岚说的是心里话,在他的观念里这就是应该做的,没想过要什么回报。即便他现在衣衫褴褛,食不饱腹,但他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一直是他的座右铭。   李成见多识广,从季翎岚的眼神中便能判断他话中的真假,顿时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说话也更温和了些,道:“表少爷身份尊贵,季公子相救的恩情自然要还,不必多想,安心住着。”   “那就多谢李管家关照。”季翎岚也没有多说,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   李成转身看向李旺,道:“季公子身上有伤,你好生伺候着,若再让我听到你议论主子,便把你赶出别院。”   李旺弓着身,忙不迭地说道:“阿旺不敢,阿旺再也不敢了。”   李成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了房间。   李旺见状朝着李成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随即想到季翎岚还在看着,连忙小声叮嘱:“阿岚,方才的事,你可不许对旁人说。”   季翎岚挑挑眉,道:“不说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李旺看着季翎岚,眼底满是警惕,道:“我没钱!”   季翎岚被他逗笑,腹部又开始疼了,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呼吸有些困难,心里直犯嘀咕,道:“我饿了,有吃的没,最好是粥,放点糖。”   被放了血,还是喝点甜的好,他现在是真的饿到前胸贴后背。   李旺脸上的警惕消失,似是松了口气,道:“有,主人吩咐过,粥就在炉子上熬着呢,我这就去取。”   “那就多谢。”   趁着李旺出去,季翎岚在身上寻摸了一遍,也没想好将弹头藏在哪儿,只好先暂时放在枕头底下。   没一会儿的功夫,李旺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一大碗白米粥,一碟小咸菜,还有两个煮鸡蛋,这些对于三天没吃饭只喝水的季翎岚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虽然是饿得不行,但良好的教养深刻在季翎岚的骨子里,他强撑着身子下了床,坐在桌子旁慢慢的吃着。   作者有话要说: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 第3章   昭明二十一年五月十七,季翎岚在向晚别院呆了三天,三天的时间除了李旺和李成,他没见过其他人。季翎岚也不在意,虽然不生在这个年代,但他也深知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自己只要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养好病,随时准备离开就行了。   傍晚时分,季翎岚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这个小院虽然不大,布置的却很雅致,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尤其是围墙上爬满蔷薇,各种颜色开的正好,看上去非常赏心悦目。   “阿岚,阿岚,主人来看你了。”李旺三两步跑进了院子,气喘吁吁地叫着。   季翎岚见状一阵好笑,掏出帕子递给他,道:“阿旺,你这急躁的性子何时能改改?”   虽然只是相处三天,但季翎岚还是挺喜欢李旺的,他性子纯真,心地善良,一点都不像影视剧里卑躬屈膝、整日里活的战战兢兢的下人。   “我看是改不了了。”   院外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紧接着便走进来一名年轻男子,一身白色锦衣,胸口的位置绣着墨竹,袖口有流云点缀,再配上他柔和清雅的五官,真正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季翎岚一怔,随即收回眼神,学着李旺微微躬身,道:“阿岚见过公子。”   “阿岚不必多礼,你身上有伤,不便太过劳累,有话我们屋里去说。”   “劳烦公子记挂。”虽然不习惯这个时代的阶层制度,季翎岚却也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试图改变,毕竟他现在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三人相继走进客厅,李向晚自然而然的坐到了上首,笑着看向季翎岚,道:“阿岚坐吧,我帮你把把脉,看你身体恢复的如何。”   “那就麻烦公子了。”季翎岚伸出右手,袖子往上撩了撩,好奇的看向李向晚。   虽然他们都可以成为医者,到底本质不同,尤其对这个世界的医术,季翎岚是怀着好奇又敬畏的心情去对待。   李向晚伸出手,中间三指搭在他的腕上,目光微垂,安静的听着。大约五分钟后,他收回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以及舌苔,轻按了按他的上腹,问:“可疼的厉害?”   季翎岚没有逞强,他明白怎么做才是配合治疗,如实道:“疼是疼,还能忍受,已经比昨日好些。”   “观你脉象还有些虚弱,却比前两日强了不少,应是内伤在恢复,不过要想康复,还需调养些时日。”李向晚边说,边接过李旺递过来的拍子擦了擦手。   季翎岚点点头,整理好衣服,站起身行礼道:“阿岚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阿岚身上有伤,这些虚礼就免了。”李向晚扶起季翎岚,温声道:“况且我这别院里没那么多规矩,怎的随意怎的来,不然怎会养成阿旺这般毛躁的性子。”   季翎岚前世也有三十多年的经历,虽然为人处世不够圆滑,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知道别人的客气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尤其在这陌生的世界,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知的,他得比旁人更加小心谨慎。   “公子豁达,阿岚钦佩,只是救命之恩不同寻常,该谢还是得谢。若公子以后有用得上阿岚的,若不违背良知,阿岚定会全力以赴。”这是季翎岚的底线,他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去触碰它。   李向晚挑挑眉,看向季翎岚的眼神略有变化,感兴趣地问:“阿岚家在何处,作何营生,家中还有何人?”   季翎岚怔了怔,随即老实的回答道:“阿岚祖籍平城,因前些年家乡闹饥荒,便到京都投亲,想寻一份生路,可父母无福,未到京都便饿死在路上。阿岚也无福,历经千辛来到京都,哪知亲戚早就杳无音信,只留下一座破败的小院,于阿岚容身。阿岚年幼,只能乞讨为生,说来惭愧,公子莫笑。”   自季翎岚来到别院,还从未有人询问过他的身世,李向晚算是第一个,也足以说明这别院的规矩并不像他说的那般随意。   李向晚点点头,目光中似有所思,叹了口气道:“前几年大旱,不少百姓受到牵连,即便朝廷尽力救灾,却也是杯水车薪。幸而老天垂帘,这几年光景还不错,朝廷又免了粮税,百姓尚能裹腹。”   “公子说的是。”事关政事,说多错多,季翎岚没有搭茬的打算。   “前两日,我接到陵儿传信,说是阿岚救了他性命,这是何故?”   “那日我在河中洗澡,突然听到有人呼救,就游了过去把人救下。”   “河中?”李向晚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道:“这孩子真是胡闹!”   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天那个少年看衣着就知道,肯定不是寻常人,再加上之前李成和李旺的对话,足够说明那个少年的身份,一定是非富即贵。在这样的时代,越是这样的人,越要远离,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向晚看了看天色,起身说道:“天色已然不早,我就不打扰阿岚休息了,三天后我再来查看你的伤势。”   季翎岚也跟着起身,道:“劳公子记挂,阿岚感激不尽。”   “有何需要尽管去找管家,他会置办妥当。”   “多谢公子,阿岚明白。”   李向晚没再多说,转身出了院子,季翎岚送到了院门口,目送他走远,才回了房间。倒了杯茶,润了润喉咙,季翎岚不禁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文绉绉的说话方式,还真是别扭。”   季翎岚看向窗外,太阳西落,最后的余晖也已散尽,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李旺拿着火折子将灯点着,又端来做好的饭菜,季翎岚看了看菜色,有鱼有肉,有蛋有菜,还有白面馒头和鸡汤。这样的饭菜在现代,也不是什么人都舍得这么吃的,而他从第二天开始就顿顿有的吃,不得不让他感慨这就是处在上层阶级的生活。   “阿旺,坐下一起吃。”季翎岚照例招呼李旺。   李旺没有犹豫,笑着说道:“那我去拿双筷子。”   “以后吃饭就准备两副碗筷,我们一起吃,这么多饭菜吃不完浪费。”   李旺看了看窗外,小声说道:“这可不行,若是被旁人知晓,传到大伯耳里,我又少不得挨一顿教训。”   “那成,你去吧,我等你回来一起。”季翎岚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好嘞,我马上回来。”李旺欢快的跑了出去。   和李旺一起吃了饭,又洗漱了一番,季翎岚便躺上床准备睡觉。没办法,不说他现在的身体需要多休息,就是这世界想要有别的消遣都难,更何况他还是个身无分文的乞丐。躺了一会儿,季翎岚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手中还拿着那个装有子弹的证物袋。   窗外一阵微风吹过,吹熄了桌上的烛火,随之一个身影纵身一跃,几个起落间,便离开了向晚别院。   别院的正房,还亮着烛火,李向晚正拿着医术在研读,突然窗外传来三声轻响,他翻过一页书,道:“进来。”   窗户被推开,一个身影翻了进来,躬身立在堂前,道:“主子,人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以他的功夫若不想让你察觉,你也察觉不了。”李向晚拿起桌上的一片枫叶,夹在刚刚看到的页面,合上书道:“阿岚的身世查的如何?”   “目前来看,并无不妥,确如他所说。”   “哦?”李向晚站起身,眼底带笑,显得兴致极高,道:“若见他之前,你这般说起他的身世,我或许还会信以为真。”   “主子若是觉得不妥,把他赶走便是。”   “赶走?”李向晚无奈苦笑,道:“若真如你所说,你以为那小疯子当真不会发疯?”   “这……”   见他为难,李向晚摆摆手,道:“罢了,便让他在此住着吧,我观他今日言行,应不会在此久留。”   “这般好吃好喝伺候着,不比之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强,怎会?”   “他虽穷困,骨子里却带着傲气,说话行事皆不能以常人而论,不然他这么一个小乞丐,又怎能招了那小疯子的注意?落水?他的水性如何我会不清楚?而且大半夜的在城外的河里落水,也就阿岚那傻小子信。”李向晚顿了顿,接着道:“小疯子的人你不必管,他想盯就让他盯,至于阿岚,若是他想走,我们也不拦着。”   “是,属下遵命。”   “无事便回去休息吧。”   “是,主人,属下告退。”人从哪儿来,便从哪儿走。   李向晚看看桌上的医书,无奈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宁愿拿自己的身子骨来赌,陵儿啊陵儿,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皇宫内,浮华宫外,小李子正站在殿外值守,一个人影匆匆而来。小李子定了定神,待看清来人后,微微躬身道:“大人,您回来了。”   “嗯。”零九淡淡的应了一声。   小李子上前敲了殿门三下,随即推开殿门,道:“请进,主子一直在等大人。”   零九点点头,迈过台阶,进了内殿。 第4章   季翎岚穿越的国家是傅国,位于空名大陆正中的位置,与临国、岚国接壤,是三国中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也是国力最为强盛的国家。只是接连两年大旱,傅国国力式微,临国、岚国蠢蠢欲动,不断袭扰傅国边境,却因傅国兵多将广,而未见寸功,不得不另谋他法,现呈三国鼎立之势。   现任傅国皇帝傅连朝,年号昭明,已在位二十一年。浮华宫是傅连朝最宠爱的妃子高贵妃的寝宫,自高贵妃死后,傅连朝就将其赏给了高贵妃所生的皇子,也就是三皇子傅南陵。   零九进殿时,傅南陵正在练字,嗓子突然发痒,本能的咳了一声,手指一颤,笔下的字便毁了。傅南陵眉头微皱,将笔放下,看向进来的零九,道:“如何?”   零九躬身答道:“回主子,今日傍晚时分,李神医曾去给季翎岚诊脉,两人聊了一会儿,李神医便离开,随后季翎岚用饭,李旺随之一起,属下来时,他已上床歇息。”   “聊?聊了什么?”傅南陵没忍住又咳了几声。   零九如实回答:“李神医询问了季翎岚的身世,以及如何救的主子。”   “那他是如何回答的?”   “如实回答,没有一丝隐瞒。”   “那表哥又是如何说的?”   “李神医说主子胡闹。”   “没说别的?”   “没有。”   傅南陵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那他的身子如何了?”   “李神医说还需调养些时日才能恢复。”傅南陵问一句,零九答一句,简单明了,没有赘述。   傅南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下嗓子的不适,接着问道:“他的身子是如何伤的,查到了吗?”   “十日前,季翎岚在街上乞讨时,冲撞了兵部侍郎曹岑之子曹林,曹林大怒,动手打了季翎岚。”   “他自己打的?”傅南陵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是,曹岑是武将出身,曹林自小习武。”   傅南陵勾唇一笑,道;“自小习武,那身手应该相当了得,这曹侍郎倒是教出一个好儿子,想必是不枉此生了。”   零九没有应声,安静的侍立一旁,等候傅南陵的吩咐。   “通知辛大人,曹侍郎劳苦功高,是时候该歇歇了。”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办。”   “让零七去吧,你去保护他,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主子,最近二皇子动作频频,若是属下离开,恐……”   傅南陵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向零九。   明明傅南陵是一副病弱的模样,零九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向他压了过来,令他身子一僵,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连忙跪倒在地,道:“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傅南陵收回目光,绕到桌前坐下,道:“去刑堂领罚。”   “是,属下遵命。”零九似是松了口气,起身出了寝殿。   傅南陵将刚才写的字放到一边,拿起笔勾勒起来。小李子从殿外走了进来,弓着身子将案台上的茶杯端起,重新换了一杯热茶,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敢吱声,躬身站在一旁。   一幅画渐渐成形,是名俊美男子,眉眼含笑,眼角处有一颗泪痣,丝毫不损其俊美,反而多了股俏皮的味道。这相貌说不上惊艳,却非常耐看,越看越觉得喜欢,越让人觉得亲近。   傅南陵挥挥手让小李子下去,痴痴地看着画中人,嘴角含笑,收起浑身的刺,露出心底的柔软,低声道:“阿岚,再世为人,定不再负你。”   向晚别院蔷薇园,季翎岚还在睡梦当中,迷迷糊糊的他又回到了解剖实验室,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装着子弹的证物袋。他看向解剖台,上面躺着一具尸体,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的男人。季翎岚一眼便认出了男人,是他的助手唐棠。   “唐棠,唐棠。”季翎岚走上前叫了两声。   唐棠一愣,看向解剖台上的尸体,难过地说:“师傅,是您在叫我吗?”   季翎岚有些奇怪的在唐棠身边晃了晃,发现他根本就看不到自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解剖台,不禁一阵苦笑,小声嘀咕道:“原来我现在的状态就是鬼啊。”   “师傅,到底是谁杀的您?”唐棠红了眼眶。   季翎岚下意识的回答:“我也想知道,只是现在只能靠你查了,我是不行了。”   “师傅……”唐棠怔忪了一会儿,眼底浮现兴奋地神色,说:“师傅,您……您真的在这儿?”   这下换季翎岚发愣了,不过很快便缓过神来,说:“唐棠,你能听到我说话?”   “师傅,真的是你!您现在在哪儿?”唐棠的眼睛越发亮了。   确认唐棠能听到他说话,季翎岚心里也难免兴奋,说:“我就在你左边,大约一米的地方。”   唐棠转身,朝前迈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说:“师傅,您在这儿吗?”   季翎岚看着唐棠的手伸过来,却没有躲,眼看着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不禁苦笑着说:“唐棠,我真的变成鬼了。”   “师傅……”   眼看着唐棠眼眶通红,季翎岚连忙说:“哎哎哎,你可别掉金豆子,好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师傅,您都没了,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唐棠吸吸鼻子,想把眼泪憋回去,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眼看唐棠掉眼泪,季翎岚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他不怕死,但这死的也太窝囊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让他怎么甘心。   “正因为我死了,你才要振作,查明‘3·27’凶杀案的真相,帮我抓到凶手,这样我才能瞑目。”   唐棠愣了愣,随即擦擦眼泪,说:“师傅,您的意思是杀你的人跟‘3·27’命案有关?”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原因。”季翎岚顿了顿,说:“我整理好的尸检报告,你看了吗?”   “看了,可是少了一件物证,您从尸体内取出的那枚弹头不见了。如果您的死真的跟‘3·27’qiang杀案有关,那那枚弹头肯定是被他们拿走了。”   “弹头?”季翎岚看看手里的证物袋,苦笑着说:“弹头在我这里。”   “在您那里?这是什么意思?”唐棠听得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那枚弹头就在我这里。”这个问题明显超纲,季翎岚也回答不上来。   唐棠一噎,愁眉苦脸地说:“那该怎么办?这枚弹头很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证物。”   “我的死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枚弹头。”   “师傅,你能把弹头给我吗?”   “我也想给啊,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季翎岚边说,边将弹头往唐棠伸出的手里塞,谁知他的手穿过了唐棠的手,弹头却留在了他手心。   唐棠看着手心莫名其妙出现的弹头,脑袋一阵发蒙,结结巴巴地说:“师……师傅,弹头……”   “啊,弹头……”季翎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吱呀”,解剖室的门被推开,唐棠下意识的将弹头放进了自己口袋,紧张的转身看向门口,说:“谁……谁啊?”   季翎岚也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走了进来,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整个人看上去邋里邋遢。季翎岚微微皱眉,这人是他的老搭档,刑侦队大队长高远。   “高队。”唐棠松了口气,下意识的看向季翎岚所在的位置。   高远没有说话,走到解剖台前,看着季翎岚的尸体,眼底的悲伤显而易见,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的尸检报告呢?”   “张科已经在做了,应该快出了。”   高远再次沉默,眼睛始终看着季翎岚,好半晌才说:“你出去一下,我想单独跟他待会儿。”   唐棠眉头微皱,为难地说:“高队,这不合规矩。”   季翎岚来到唐棠近前,小声说:“你出去吧,我在这儿看着。”   “这里有监控,出了事我负责。”高远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高队,我没别的意思……”见高远没有搭理的意思,唐棠讪讪地说:“那我先出去了,高队,你慢慢来。”   唐棠转身出了解剖室,房门被关上,高远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手套和头套戴上,再次走向解剖台。   季翎岚看着他的动作眉头紧皱,以为他会做什么时,高远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尸体,什么都没做。   季翎岚有些奇怪,眼睛始终紧盯着高远。   半晌后,高远突然出声说:“阿岚,如果……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高远的声音哽住,眼眶通红,一颗眼泪漫出眼眶,呢喃着:“阿岚……”   看到高远眼底的悲伤,季翎岚心里不是滋味,两人共事多年,早就将彼此看成挚友,现在阴阳两隔,说不伤心那都是骗人的。   “大男人哭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季翎岚忍不住出声。   可高远似乎听不到他说话,看着他的尸体自顾自地说:“阿岚,都怪我,如果我和你一起走,就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高远,高远……”季翎岚走到他身边叫了两声。 第5章   睡梦中的季翎岚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四周漆黑的环境,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醒过神来,惊魂未定地说:“原来是一场梦。”   耳边恍然间还有高远悲伤的呢喃,以及唐棠惨兮兮的哭声,季翎岚抬起手想要擦擦额角的冷汗,却发现手里还攥着一个东西,冰冰凉凉金属质感,他神情一怔,陪伴了他那么久的东西,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什么,随即哭笑不得地说:“不会是真的吧?”   季翎岚从枕头底下摸出火折子,吹燃后借着火光看了看,真的是他常用的那把手术刀,刚才高远支开唐棠,在他尸体前说话的时候,他无意间碰到了装有解剖器具的托盘,神使鬼差的将这把手术刀握在了手中,然后他就清醒了过来。   既然醒了,一时半会儿肯定睡不着,季翎岚索性将蜡烛点上,来到桌前把玩着手里的手术刀。这把手术刀跟了他两年,是他专门定制的,刀把上还刻着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没想到他居然从梦中将它带了出来。在这陌生的世界,还能有个熟悉的物件陪着,倒也算个意外之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唐棠能听到我说话,高远却不行?为什么我能触碰,甚至带走里面的东西,别人却看不到我?”季翎岚只觉得脑袋蒙蒙的疼,这一切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季翎岚不打算再为难自己的脑细胞,将手术刀放好,重新躺回床上,在他想来既然已成事实,就算再匪夷所思,那也是客观事实,总归有一天他会弄明白。   “阿岚,对不起,如果我能陪你一起走……”   脑海里再次回响起高远那句悲伤的话,季翎岚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算了,反正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了,尸体也被解剖完了,就算想要复生也是没可能了。就这样吧,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痛,等过段时间,他们就会忘记我吧。”胡思乱想了一阵,季翎岚再度沉沉睡去。   又是七天过去,季翎岚的身体慢慢恢复,现在已经能行动自如,只要不做太大的动作,不会感到疼痛。再加上这几天的调养,原本蜡黄的皮肤变得白皙,身上长了不少肉,不再像之前那样枯瘦如材,模样似是换了一个人,不仅精神了,还好看了。   “阿岚,你长得真好看。”李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夸他了。   季翎岚一边做着简单的运动,一边说道:“我是男儿,被夸好看,不会觉得欢喜。”   李旺丝毫没将季翎岚的话放在心上,道:“阿岚,你眼角有痣,主人曾说过这样的面相悲苦,常会以泪洗面。如若不然,你还是让主人帮你把痣除了吧。”   “我不信这个。”季翎岚说完自己先愣了,他这几天遇到的,哪个是以前的自己相信的,看来这世界观重塑还需要些时间。   “你为何不信?我家主人不仅医术超群,而且还精通周易八卦,看人面相那只是小菜一碟。”李旺似是有些不悦。   季翎岚无奈说道:“信,你家主人天下无双,才智超群,我仰慕都来之不及,怎能不信。不过我怕疼,除痣还是算了吧。”   李旺撇撇嘴,“亏你还说自己是男儿,这点疼痛都忍不了。”   “阿旺,你可识字?”季翎岚果断岔开话题。   “识字,我读过私塾,不过脑子愚笨,不是读书那块料,爹娘就没再勉强我,让我跟在主人身边伺候,也能长长见识。你问这个作甚?”   “我也想识字,你有书吗?可否借我看看?”   “有,不过在我家中,你若是想识字,可以跟主人说,以你和表少爷的关系,主人定会给你请个先生,到时就能教你识字。”   “那就算了,我在别院养伤,吃、穿、住全仰赖你家主人,已经多有劳烦,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   李旺虽然心智单纯,但也明白事理,分得清好坏,他最喜欢的就是季翎岚知分寸,一点都不贪心。   “阿岚,你可知我家表少爷的身份?为何你从未问起过?”   “不知,也不想知,所以你也别告诉我。”季翎岚笑了笑,道:“我只想好好养伤,待伤愈便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为何?这里不好吗?”李旺颇为不解。   “这里虽好,到底是寄人篱下,不如自家自在。况且,我伤愈,便与你家表少爷再无瓜葛,不好留下招人口舌。”   “你是表少爷留下的,谁敢多嘴!”李旺走上前,拉了拉季翎岚的衣袖,道:“阿岚,你就安心住下,我保证没人敢乱嚼舌根。”   到底还是个孩子,表情全写在脸上,季翎岚好笑地说道:“怎的,这般舍不得我啊?”   李旺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其实我也伺候过几个主子,虽然他们看在主人的面上,对我还算客气,但总归把我当成下人。但你不同,我在你眼中从未看过那种眼神,我知你是真心待我。”   “傻阿旺,那是因为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这次的机缘,也是碰运气,我总归要回归自己的生活。”季翎岚摸摸李旺的脑袋,才发现自己居然和他差不多高,心里不禁一阵苦笑,说道:“若你想我,可以去家里找我,总归不会太远。不过要自带吃食,我怕我没有东西款待。”   “真的不能留下?”虽然不是很懂季翎岚的话,但李旺总觉得他说的对,可心里还是会不舍。   “人贵在自知。”季翎岚看看天色,摸摸肚子,笑着说道:“阿旺,我饿了,今日有何吃食?”   李旺收拾心情,道:“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今日你家主人是否会来别院?”   “主人昨日没来,今日应该会来,阿岚找主人有事?”   “在别院叨扰多日,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报答你家主人的,就是会做几道菜,想着若是你家主人过来,便为他做上一桌,聊表心意。”   “阿岚会做菜?”李旺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成,那我帮你去看看,你等着。”   看着李旺奔跑的背影,季翎岚一阵好笑,说道:“还真是个孩子。”   季翎岚走向墙边,看着墙上开的尚好的蔷薇,凑上前闻了闻,沁人心脾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心里想着等他有了钱,也要将院子好好装扮装扮,即便不能花团锦簇,也至少郁郁葱葱。   季翎岚突然转头,看向院子的角落,却什么都没看到,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人在窥视,可他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找到人,他一度以为自己是神经错乱,产生了幻觉,可刚刚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那么强烈,他敢肯定那绝对不是错觉。   “我一个小乞丐,能惹来什么人窥视?除非是与他救的那个少年有关。”想到这儿,季翎岚不禁一阵苦笑,小声嘀咕道:“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躲在暗处的零九不禁微微挑眉,刚才若不是他躲得快,恐怕现下已被发现,一个小小的乞丐居然能有这般敏锐,再结合这几天对他的观察。让零九不得不重新去看待季翎岚,重新审视他的身世,一个自小无父无母的孤儿,怎会有这样的教养,这般的心智。   “阿岚,阿岚。”李旺小跑着进了门,气喘吁吁地说道:“阿岚,主……主人回来了,我已经把你的心愿告诉主人,他同意了。”   季翎岚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道:“你还真是毛躁,这般孩子气的性子,当真伺候得了别人?”   李旺讪讪地摸了摸头,道:“我这不是没把你当主子嘛。阿岚可别小看人,被我伺候过的主子可都念我的好呢。”   “行行行,阿旺最棒。走吧,带我去厨房,再和我说说你家主人都爱吃些什么,可有忌口。”   李旺笑的得意,满口答道:“阿岚,你可是问对人了,主人的喜好,没人比我清楚。主子爱清淡,不爱油腻,喜甜不喜酸,吃不得鸭子,吃不得腥,嘴巴那可是刁得很。”   季翎岚闻言不禁苦笑,道:“你家主人一听就是自幼生在富贵人家,吃惯了山珍海味,从不知饥不择食的苦。唉,但愿我做得饭菜,能入得了他的口。”   “阿岚,今日你要做两人份。”李旺伸出两根手指。   季翎岚有些好奇,道:“哦,为何?你家主人的饭量这般大?”   李旺连忙摇头,解释道:“自然不是,是今日表少爷来了别院,听说阿岚要做菜,特意嘱咐要做两份。”   “表少爷?”季翎岚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心里暗自嘀咕:刚才那人该不会是他吧。   “阿岚?”见季翎岚顿住脚步,李旺不解的叫了一声。   季翎岚回神,问道:“哦,那表少爷可有忌口?阿旺了解吗?”   “哦,表……”   “阿岚若想知,可以直接问我。”李旺刚要回答,就被人打住了话头。 第6章   远远走来的傅南陵脸色略显苍白,狭而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双唇薄而唇色淡,看上去有些病态,却丝毫不影响其容貌,反而增添一股羸弱之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身上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圆领长袍,上绣着祥云状的暗纹,阳光的映照下犹如行云流水。长发用白玉冠束起,腰间挂着块龙形玉佩。虽然装扮简单,却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低调的奢华”。   傅南陵嘴角含笑,道:“阿岚,你若想知晓,可直接问我。”   李旺见状连忙行礼,道:“阿旺见过表少爷。”   季翎岚目光微垂,学着李旺躬身说道:“阿岚见过公子。”   “阿旺,你先下去,我有话与阿岚说。”   李旺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季翎岚,道:“是,阿旺告退。”   见李旺离开,傅南陵靠近季翎岚,看着他的丹凤眼里闪闪发光,道:“阿岚,我叫南陵,你叫我阿陵便好,那日你舍身救我,却昏死过去,未能通报姓名。你的身子现在可大好?”   “多谢公子关心,我的身子已无大碍。”季翎岚始终垂着头,他不想与傅南陵有太多的瓜葛。   “阿岚,为何你与我这般疏离,明明那日我们……我们已有肌肤之亲。”傅南陵的语气里带着委屈。   季翎岚一怔,连忙解释道:“公子,那日所行所为皆是为了救你,并无他意,公子莫要误会。”   “娘亲说那般……那般所为只有夫妻之间方可,你我已有夫妻之实……”   “公子!”   季翎岚连忙打断傅南陵的话,好家伙,这‘夫妻之实’都出来了,他要再不打断,这孩子指不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公子,那日所行之举,确实只为救人,且我们皆为男子,又怎会有夫妻一说?夫人所说,是指男女之间,并非我等。公子若是不信,可问一问李公子。”   “阿岚,此等私密之事,我如何问的出口?”   “那你还问你妈?”季翎岚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公子,一切皆是误会,那日之事我与公子已然两清,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公子若无其他吩咐,那阿岚便去忙了。”   季翎岚边走,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封建思想害死人,这都怎么教育的孩子。   傅南陵心里一揪,呢喃道:“两清?怎么可能两清?”   季翎岚往前走了一阵,才想起没有李旺,自己根本不认路,刚想往回走,就见傅南陵一直跟在身后,眼睛看着季翎岚,眼底满是失落,一副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模样,就像被遗弃的宠物狗。   季翎岚愣了愣,心里有些不忍,但想到傅南陵的身份,他又生生顿住了步子,狠狠心继续往前走,想着这么大的别院,总会遇到个下人,可走了半天,也不见半个人影。   季翎岚身上有伤,本就虚弱,这里的路又是弯弯绕绕,走了这么久,已经累出了汗,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打算去旁边的游廊歇一歇。   季翎岚刚坐下,傅南陵便跟了上去,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季翎岚看他额角带汗,脸色更显苍白,呼吸急促,唇色有些发紫,不禁皱紧了眉头,连忙走上前,问道:“公子可是有心疾?”   傅南陵眼中闪过诧异,道:“阿岚怎知我有心疾?”   季翎岚不答反问:“公子可有带药?”   “带了。”傅南陵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   季翎岚看了看药丸,应是草药炼制而成,单看看不出成分,但他心里清楚,这种病人随身带的药,应该是长期服用的,倒是不用担心,道:“公子快吃了吧,以免心疾发作。”   “阿岚关心我。”傅南陵狭长的丹凤眼眯起,笑的很开心。   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季翎岚有些好奇,傅南陵是怎么在大户人家生存的,除非他在家里很受宠,养成了这天真的性子。   “这里没有水,公子可是吃不下?”   “吃得下。”傅南陵说着便吞下了药丸,那么难闻的药丸,他脸上甚至连个表情都没变过。   季翎岚见状心里不禁生出怜悯,只有常年泡在药罐子里的人,才能做到吃药如喝水,完全面不改色。   “公子可知厨房在哪个方向?”   傅南陵摇摇头,道:“我从未去过。”   季翎岚看了看天色,微微皱眉,道:“那公子可知为何这院中连个侍从也没有?”   “这别院本是表哥为了躲清闲建的,平时侍从本就不多,或许都在忙吧。”傅南陵有些惭愧地说道:“都怪我,刚才便不该将阿旺赶走,阿岚对不住,耽误你正事。”   躲在暗处的侍卫、被敢走的侍从、提心吊胆的李旺、还在等饭菜上桌的李向晚……   “公子言重,怎能怪你?是我平日里懒惰,没出过院子,对这里不熟悉。只是按说我们方才也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算再大的院子也该走出去了,为何这附近除了游廊还是游廊,连个院子都没见到?”季翎岚问出心中疑惑。   “阿岚,我们应是走进了迷阵,表哥平日最喜研究奇门八卦之术,这别院的花园也是按照奇门八卦所建,若是不懂之人进入,很难走出去。”傅南陵有些赧然地说道:“表哥教过我,只是我对这个一窍不通,所以……”   “迷阵?”季翎岚看看四周的花草树木,顿时恍然大悟,他还奇怪为什么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原来是走进了迷宫,这周围的花草树木,以及迂回婉转的游廊,都是迷宫的一部分。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面对奇门八卦这种玄学,季翎岚这个知识分子也只能自认是文盲。   “只能等他们来寻。”似是生怕季翎岚不耐烦,傅南陵马上加了句,道:“应不会太久。”   季翎岚一阵无奈,只得重新坐了下来,道:“也只能如此了。”   “听表哥说阿岚父母早亡,家中可还有亲人?”   “应是没了,即便有,我也识不得。”在原身的记忆里,他从小就被定了娃娃亲,女方似在宛城,是他父亲的故交。   “阿岚不必伤怀,以后我们便是至亲。”   眼看着傅南陵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季翎岚一怔,随即无奈地说道:“公子,阿岚与公子云泥之别,以后这话可说不得。”   季翎岚心里无奈腹诽: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小古板!   “阿岚,娘亲说……”   “公子,你误解夫人的意思了,也误解当时我之所行,若是当时换成旁人,或幼童,或女子,或老人,我亦会如此之做,并无轻薄之意。”季翎岚怎么说怎么别扭,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和一个十四五岁的熊孩子说这些。   “阿岚,你曾那般救过别人?”季翎岚似是没听明白季翎岚这番话的重点。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那倒是没有,只是以后或许会有,毕竟性命大过天。”   傅南陵勾唇一笑,道:“阿岚,听阿旺说你想读书识字,我来教你可好?”   “公子事忙,不敢劳烦,况且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季翎岚现在只想离傅南陵远点,他发现这孩子脑袋一根筋。   “不忙,最近正好有几日的空闲,想在这别院住下,正好可以教阿岚读书识字。”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季翎岚真的很想翻白眼,可他深知两人身份悬殊,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倒是不巧,我正打算今日和李公子辞行,打算明日便离开别院。”   傅南陵微微蹙眉,道:“离开?阿岚的伤还没好,为何着急离开,是这里的下人伺候的不好,还是阿岚在这里住不习惯?”   “我已在别院叨扰多日,现下伤好的差不多了,也该离开了。”虽然内伤还没彻底恢复,到底是好转了不少,未免惹上麻烦,季翎岚还是尽早抽身的好。   傅南陵眼底浮现难过的神色,站起身说道:“阿岚若是这般讨厌我,那我现在便离开,阿岚还是等伤好了再走吧。”   傅南陵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神情,让季翎岚心里一软,道:“公子,我并无他意,只是不敢过多麻烦公子,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救公子一命,公子也救我一命,我们算是扯平。我虽出生贫贱,却也知分寸,懂进退,还请公子莫要误解。”   “阿岚若不是厌烦我,为何一见我便躲着,却和阿旺那般亲近?可是也如他人那般,厌恶我这病弱的身子?”傅南陵凤眼下垂,一副情绪低落的模样。   季翎岚闻言心里莫名涌起愧疚,道:“不是,公子莫要误会。”   “我知我身子孱弱,自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周围之人当面嘘寒问暖,背地里却叫我病秧子,甚至赌我何时会死……阿岚能和阿旺那般相处,不计较他的身份,把他当成朋友,我以为你也能不计较我的身子,现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阿岚放心养伤,我现在便走。”   季翎岚听完,心里更加愧疚,道:“不是,公子,你听我解释。” 第7章   看着傅南陵两眼通红,活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白兔,再想想他说的话,季翎岚这心是一软再软。   “公子,阿岚之所以能和阿旺成为朋友,皆因我们身份相当,而公子与阿岚之间,就像是天空中的白云和地上的泥土,相距太远。”   说这些不过是托词,季翎岚内心从不觉得自己身份比别人低,只是即便再高傲的人,也得先融入社会,才能谈改变它的可能。   “我以为阿岚不在乎这些。”傅南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公子,哎呀,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怎么还哭了?”季翎岚最受不了旁人哭,尤其是长的好看,又没有攻击力的人,就像现在的小白兔傅南陵。   “那我不哭,阿岚是否便能和我做朋友?”   看着明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努力不哭出来的傅南陵,季翎岚真是一阵无奈,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道:“公子,你我不是一路人,还是不要同路而行,各自安好才是。”   在季翎岚的话音落下的同时,傅南陵眼中的泪,也流了出来,随即倔强的转过头擦了擦,头也不回的出了游廊,道:“阿岚的意思我懂了。阿岚好好养伤,待伤好以后再离开,我就……不打扰你了。”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落寞又倔强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就好像欺负了他一样。   离开的傅南陵躲进一处角落,看着游廊里的季翎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呢喃道:“明明还是那般心软,为何就忍心让我离开呢?”   人影闪过,零九出现在身旁,低声问道:“主子,到时间吃药了。”   “刚才可有人靠近?”   “回主子,无人靠近。”   “那你方才又看到了什么?”   “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有第四人知道今日之事……”   虽然傅南陵的语气淡淡,零九却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连忙跪倒在地,道:“属下遵命!”   “你找人出面,去修缮他家小院,务必做到除了向晚别院的人,无人知道我与他有过来往。”   “是,属下稍后便去安排。”   “让下人进来吧,带他出去,告诉表哥,他的伤还没好,不宜操劳。”   阿岚做的饭菜,他还没吃到,别人也别想。   “是,属下遵命。”   傅南陵不舍的看了看季翎岚,转身离开。现在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所以他想保持距离,那便保持距离,这样他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季翎岚正犯愁怎么出去,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连忙看过去,只见李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他不禁一阵欣喜,道:“阿旺,你可算找来了。”   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季翎岚毫发无损,李旺不由松了口气,道:“阿岚,你怎么进了这迷之园了?”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我从未出过院子,不认得路。不说这些,快带我去厨房,别耽误你家主人用饭。”   “刚才我家主人传话,表少爷身体不适,又不肯在别院修养,非要离开,我家主人不放心,便护送表少爷回府了。”   “身体不适?”想想刚才傅南陵心疾发作,季翎岚忍不住担忧地问道:“那你家表少爷现下如何了?”   李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表少爷是旧疾,需日日喝药,才算保全性命,虽然出身富贵,却也是个可怜人。不过阿岚放心,有我家主人跟着,定不会出事。”   季翎岚还是忍不住担心,虽然没有做过检查,不过据他观察,傅南陵很可能得的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在现代社会都很难治,更何况是目前医术并不发达的古代。   “季翎岚啊季翎岚,他就是个缺爱的小孩子,你说你跟他较什么劲。万一因为你出了事,你这辈子就后悔去吧。”季翎岚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在李旺找到季翎岚的时候,一辆豪华的马车驶出向晚别院。   车内,李向晚看着正喝药的傅南陵,好笑地说道:“说来也是你,说走还是你,就算要走,就不能容我用完饭吗?”   “啰嗦,少吃一顿又饿不死。”三两口喝完药,傅南陵接过手帕擦了擦嘴。   李向晚一噎,随即说道:“既然明知他伤未好,为何不让我给他把脉?”   “我心中自然有数。”傅南陵久病成医,观季翎岚气色,就知道他的伤在慢慢好转。   李向晚挑挑眉,试探地问道:“陵儿,你看中他什么?为何对他这般用心?”   傅南陵低垂的眸子闪了闪,道:“我自有我的道理,表哥若想知道,我也可以悉数告知,只是……”   李向晚连忙摆手,打断傅南陵的话,道:“得,当我没问,你的事我不感兴趣。只是陵儿,听我一句劝,莫要太任性,你的身子由不得你任性。”   傅南陵嗤笑一声,道:“任性?自小到大,我活的小心翼翼,又能保得几年性命?表哥,与其那样,我为何不能任性而活,至少能活的自在些。”   李向晚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陵儿,我明白这些年你过得有多苦,可哪有人生来顺遂,又有谁能说自己一辈子活的自在?就像阿岚,他虽然有具健康的身体,但自幼便没了父母,只能靠乞讨为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要时常受人欺负,他过得不苦吗?还不是在努力的活着。”   说起季翎岚,傅南陵难得的温柔了神色,轻声道:“是啊,他就像是路边的野草,总是那么倔强的活着,只是……”   “你说什么?”李向晚没有听清傅南陵的轻声呢喃。   “没什么。表哥,再容他一些时日,待他伤好以后,他自会离开。”   “容?我何时说过要赶他?阿岚这孩子虽然出身不好,但贵在自知,我挺喜欢他的,若他愿意就在别院呆着,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我养得起。”   傅南陵抬头看向李向晚,目光中带着审视,道:“表哥,前段时间舅父为你准备了一门亲事,好像是江南的富商之女,豪门闺秀。”   李向晚的脸色变了变,道:“何时的事?为何我没听到风声?”   傅南陵勾唇一笑,道:“表哥不知?可能是我收错了消息,或者舅父打消了念头。不过表哥已年过二十,早该成婚生子,也免去舅父一桩心事。”   “你何时收到的消息?那人是谁?”李向晚追根究底的问着。   “也就半月前?对方似乎姓贾,江南有名的富商,据说其家产能抵得上半个国库。只可惜这富商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个个如花似玉,且识文断字。若表哥能得其一,也算是得了神仙眷侣。”   李向晚的脸色变得难看,道:“父亲真是……陵儿,这件事我会尽快处理,皇上那边还得麻烦你。”   “表哥,你帮我,我自然也会帮你。我就不明白,明明表哥这般聪明,又有才华,为何舅父就是待你不亲,反而对李向佐那个蠢货宠爱有加?”   李向晚淡淡的笑了笑,道:“人心总是偏的,陵儿不是早该看清了吗?”   “表哥倒是看的通透,只是可惜舅父的本事配不上他的野心,看在娘亲的份上,我再给他一次机会,若还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你放心,若他当真蠢到那种地步,不用你动手。”明明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傅南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表哥,你为何迟迟不肯成亲,这京都就没一个入得了眼的女子?”   “不为何,只是未遇良人而已。”李向晚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傅南陵状似好奇的试探道:“那表哥心仪的女子该是何种模样?”   “能让我一见倾心的女子。”李向晚回答的很平静,反问道:“那陵儿呢?你已是弱冠之年,想必皇上已经在为你物色皇子妃的人选。”   这个世界的男子十六岁便视为成年,称为弱冠之年,行加冠礼。   傅南陵的动作一僵,随即恢复正常,道:“我身子孱弱,想必没有谁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随时会死的病秧子。”   “即便心里不肯,也不敢抗旨不遵。”   “表哥,你以为我会让旁人拿捏我的婚事?”傅南陵嘴角含笑,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道:“即便是娶了,我不喜欢杀了便是。”   李向晚微微皱眉,道:“陵儿,我劝你莫要太过任性,皇上虽宠你,却也是顾念你母妃的情分,和对你的亏欠。若你胡闹惹恼了他,失去了宠爱,你的处境会比现下艰难万分。”   “表哥放心,我心中有数,既入了我的门,便是我的人,我如何拿捏,还不是我说了算。”傅南陵侧身躺下,闭上眼睛假寐。   李向晚见状也识趣的闭了嘴,傅南陵虽然年纪比他小,却有主意的很,只要他决定的事,别人再说也没用。尤其最近一些时日,他发觉傅南陵似乎更加成熟,行事比之前更让人捉摸不透。就像三天前,兵部侍郎曹岑突然被拉下马,落得抄家发配的下场,似乎背后就有他的影子。 第8章   昭明二十一年六月初七,季翎岚已经在向晚别院住了半月有余,自从那日李向晚跟随傅南陵离开,便没有来过别院,而傅南陵也如他所言没再出现。季翎岚虽然如了愿,却也在心里对傅南陵多了几分愧疚。   季翎岚通过这几天的反复实验,终于了解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实。例如,只要他想,便可以随心所欲的出现在解剖实验室。例如,他可以任意取用实验室的任何东西,而旁人却无法察觉。例如,只有他那个便宜徒弟唐棠才能听到他说话。例如,他出现在解剖实验室时,里面的监控探头会出现故障。目前,所发现的就只有这些,他将这些发现一股脑的告诉唐棠,包括他灵魂穿越的事实。   信息量太大,已经颠覆他认知的世界观,唐棠目前的大脑正处于宕机状态。   等了半晌,唐棠才缓过神来,说:“师傅,你是说你魂穿到古代,那是什么朝代?哪个皇帝当政,如果你在那里改变一些事,会不会出现蝴蝶效应,改变现在的历史?”   “你想多了,我穿过去的朝代历史上根本没有,哪来的蝴蝶效应。”   “没有?”唐棠眼睛一亮,感兴趣地问:“那是什么朝代?那里的人跟我们这边一样吗?是不是仙侠世界,或者玄幻世界?”   季翎岚没好气地说:“仙侠你个头,还玄幻,平时让你多看看专业书,你找这借口那借口,对小说情节倒是信手拈来。以前我在,还有人惯着你,现在我死了,你也该成长了吧。”   唐棠讪讪地挠挠头,眼底的难过一闪而逝,说:“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发誓不仅要为您查出真相,还要成为像您一样的法医。”   季翎岚留意到唐棠的神色变化,心里很是欣慰,说:“你能这么想,我心里也算有点安慰。案子进展的怎么样,顺利吗?”   “师傅,我把那枚弹头交给高队了,他送去做检测,证实那枚弹头,是五四式警用□□发射的子弹。”   “警用□□?”季翎岚惊讶的睁大眼,随即皱起眉头,说:“看来警队有黑警。”   唐棠也跟着皱起眉,说:“黑警?师傅五四制手qiang虽然在我国是警用手qiang,但别的国家也不是没人使用,而且地下军火走私也不在少数,您怎么就肯定咱们警队不干净?”   “你想想我的死,那三天我吃住都在办公室,刚刚整理完尸检报告,就在停车场被杀,谁能这么精准的掌握我的动向,除了同在一栋大楼办公的人,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季翎岚明白唐棠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出于情感的下意识维护,谁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会是那种人。   唐棠一阵语塞,沉默了片刻,说:“师傅,你就不怀疑我吗?”   “你?我还真没怀疑过,你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胆。”   唐棠松了口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苦着脸说:“师傅,虽然被你信任我应该高兴,但您说这话,我总觉得被鄙视了。”   季翎岚笑了笑,问:“停车场的监控视频查了吗?”   “查了,师傅出事的那个时间段,几乎所有人都在上班,没人出入停车场,直到师傅的尸体被发现。”   “谁最先发现的?”   “是停车场的管理员老胡,大约上午10点的时候,他去巡逻,发现了师傅的尸体,随后就给高队打了电话,然后我们就赶去了现场。”唐棠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问:“师傅,根据监控视频显示,您是9点5分进入的停车场,是进去之后就遇害了吗?您当时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季翎岚好笑地说:“现在知道问了,看来你小子也不是很笨。”   “这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吗?谁能想到您是这种状态。”唐棠讪讪地挠挠头。   “那天下班我看了时间,我是9点从办公室出来,走到停车场也就5分钟,停车场里很安静,没遇到任何人,直到我走到车前,打开车门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锁住了我的身子,划破了我的颈动脉。右臂锁住我的身子,左手拿刀划过我的脖子。他把我拖到墙壁前靠着,然后就离开了。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了他,只是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不过可以判断他的身高和体型。身高大约178公分,体重大约75公斤,穿了一件暗色的夹克上衣,戴着手套,手里拿着的应该是一把类似手术刀的小型刀具,划破的是我的颈动脉,血液会喷溅出来,他的手套,乃至衣袖上都有可能沾上血迹。”   “这么多信息,师傅,你等一下,我拿个笔记本记一下。”唐棠从门口的储物柜里拿了笔记本,在季翎岚的重复下,记录下了有关凶手的信息。   季翎岚看了看储物柜的方向,说:“唐棠,你把你储物柜的钥匙给我一把。”   唐棠一怔,随即将钥匙取下一把,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即就发现钥匙不见了。唐棠好奇地问:“师傅,钥匙你拿到了?”   “拿到了。唐棠,你买些常用药放在衣柜里,如果我生病或者受伤,就能直接用。等我在那个世界有了钱,也放在储物柜,就用来给我买药。”   “师傅,买点药而已,什么钱不钱的。只要您能好好的,甭说买药,就是把药店给您搬来,我都乐意。”   “那怎么成,虽然你家里有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可不许当个败家子。那个世界的通用货币,也是金银,到时候我尽量兑换银子,你就麻烦点换成钱,帮我存起来专门买药用。”   “成,我待会儿下班就去买,就是储物柜太小了,放不了多少东西。”   季翎岚想了想,说:“你在帮我准备一套手术用具吧,以备不时之需,还有治疗先天性心脏病的药也买点。”   唐棠担忧地问:“先天性心脏病?师傅,你穿过去的身子该不会有这种病吧?”   “不是,一个朋友,他的症状跟先天性心脏病很像。”   “朋友啊,师傅,你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唐棠语气里有些失落,季翎岚生前跟他最亲近,现在也有了新朋友了。   “倒也不算朋友,就是他帮了我不少,我总要回报一下。”   “这样啊。行,我尽量买齐。”   “以后每天晚上六点,你过来一趟,我如果有需求的话,会写纸条放进柜子里。”   “好,师傅,我记住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失踪时间太长的话,会引起别人怀疑。”   “师傅,你好好保护自己。”   季翎岚回到向晚别院,出现在一处偏僻的花丛内,他从哪里进的解剖实验室,就会回到哪里,未免别人发现,他才选择了这个花丛。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零九一直在暗处保护他的安全,见他鬼鬼祟祟的来到花丛,又转眼间消失不见。零九在怔忪了一瞬后,出现在季翎岚消失的花丛,看着被踩踏过的土地,不禁皱紧了眉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机关暗道,心急之下只能四处寻找。   季翎岚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脚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正巧碰到了出来寻他的李旺。   李旺三两步走到季翎岚身边,道:“阿岚,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我看今日天气不错,便到花园散散步,你这般急躁,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主人回来了,他现下在蔷薇园等着你呢,快跟我走吧。”李旺拉起季翎岚的手臂就往前走。   “回来了?正好我也有事找他。”   李旺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季翎岚,问道:“你有何事找主人?”   “我的病已恢复大半,是时候该离开了,正好趁着你家主人在,我便跟他辞个行。”   “你要走,这么匆忙吗?”李旺下意识皱起了眉。   “之前我不是提过吗?算不上匆忙。走吧,别让你家主人久等了。”季翎岚拍了拍李旺的肩膀,朝着蔷薇园的方向走去,七天的时间足够他将别院的路认清楚。   李旺虽然有些不舍,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小跑着跟上季翎岚的脚步。   走到正厅,李向晚正在喝茶,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劲装,长发被一个木簪束起,正背对着他和李向晚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黑衣男子身子直起,却没有回头,而是朝着内堂走了进去。   季翎岚一怔,里面是他的现在所住的卧室,这男人怎么随随便便就进去了。不过他也没多问,毕竟除了他这个人,袖子里藏着的手术刀,没有一样东西是他的。   季翎岚走进正厅,躬身行礼道:“见过公子。”   李向晚温和地笑着道:“阿岚不必多礼,坐吧,我帮你把脉。”   “那就劳烦公子了。”季翎岚坐到李向晚下首,伸出了右手。   李向晚修长的手指打在季翎岚腕上,认真的感受着他的脉搏,一会儿后,便松了手,李旺适时的送上湿手帕,他擦了擦手,道:“你的脉搏有力,气色红润,身子已经大好,在服几日药,就可以停了。” 第9章   “你的身子已然大好,再服两日药,便可停了。”   季翎岚收回手,诚心诚意的道谢:“多谢公子照拂,阿岚感激不尽。”   李向晚笑着摇摇头,道:“前几日走的匆忙,也没能尝到阿岚的手艺,今日不知是否还有口福?”   “这是自然,公子稍后,阿岚这就去厨房准备。”季翎岚说着便站起了身。   “不忙不忙,时间还早,阿岚慢慢来便可。”李向晚转头看向李旺,道:“阿旺去给阿岚打下手。”   李旺应声,跟着季翎岚出了蔷薇园,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季翎岚不是第一次进厨房,为了不重蹈上次的覆辙,他之前来过一次。两人来到厨房门前,发现里面除了李成外,一个人都没有,季翎岚怔忪了一瞬,便回过神来。这别院的主子就只有李向晚一个,仆从也不多,可能是他来之前,李成已经接到指示,所以将厨房里的人遣散了。   季翎岚微微拱手,道“见过李管家。”   李成连忙还礼,笑着说道:“阿岚不必客气,主子已经吩咐,今日这厨房就交由阿岚支配了。”   “李管家放心,阿岚定尽心竭力,报答公子大恩。”   李成叮嘱了李旺几句,便离开了厨房。   季翎岚看了看食材,肉、蛋、鱼、青菜应有尽有,全部摆在明面上,他想了想李向晚的喜好,很快便定下了菜谱。他让李旺去处理鱼,而自己却拿起刀剁起了排骨。煎炒烹炸炖蒸,各种做法齐上,两个小时后,一桌子菜便上了桌。   剁椒鱼头,香煎鱼排,糖醋排骨,白汆丸子,蜂蜜烤鸡,开水白菜,虾仁蛋羹,玉米羹,蔬菜馒头,虽然都是普通菜色,却色泽透亮,香味入鼻,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吞咽口水。   “阿岚,你这手艺真好,光闻这味道,看这菜色,就让人食欲大增。”李旺忍不住夸赞道。   季翎岚笑了笑,前世的他很小就离家在外,独自生活,为了能省点钱,经常自己做吃的,久而久之也就什么都会了。   “都是寻常菜色,希望能合你家主人口味。”   “我家主人不吃腥,阿岚为何要做鱼?”李旺问出心中疑惑。   “做鱼不一定会腥,况且这是做给你吃的,你不是爱吃鱼,喜吃辣嘛。”   “做给我吃?”李旺有些发愣。   季翎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啊,还有那些鱼排,多出来的都是给你的,感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   李旺虽然是奉命照顾季翎岚,但季翎岚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真心,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对他照顾的却无微不至,算是季翎岚来到异世,第一个真心想要对待的人。   李旺心里感动,眼眶竟有些发红,道:“阿岚,你真好!”   季翎岚拿出帕子,帮他擦擦眼角,笑着说道:“真心换真心,是你对我照顾在先,我回报一二是应该的。况且这些东西我也是借花献佛,当不得你这般感动。”   “阿岚,我舍不得你,不走可好,就在别院谋份差事,我去跟主人说。”李旺揪着季翎岚的衣服,眼底尽是不舍。   “不好。阿旺,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家虽然家徒四壁,我还是想要回去。你若想我,便去看我,总会相见的。”季翎岚果断转移话题,道:“好了,我们上菜,别凉了,坏了味道。”   两人将饭菜放进食盒,拎着走向蔷薇园。刚进院子,就碰到了管家李成从正厅出来。   “阿岚,阿旺,主子回了春晖园,东西给我,我拎过去吧。”李成和另外一名陌生的仆从走过来。   季翎岚也没多问,便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道:“那就劳烦李管家了。”   李成笑着说道:“厨房里有的是食材,阿岚自己再做些吃食,不用有所顾忌。”   “好,劳李管家费心。”   看着两人离开蔷薇园,季翎岚笑着说道:“幸好我多做了些,够我们吃的,走吧,去厨房端来。”   季翎岚和李旺再度回了厨房,将剩下的饭菜打包到了蔷薇园。   春晖园,李向晚看着不请自来的傅南陵,调侃道:“陵儿,你这鼻子莫不是成了精,怎么每次阿岚要做吃的,你都能闻着味过来。”   傅南陵抿了口清茶,面不改色地说道:“这就是缘分。”   李向晚一怔,随即好笑地说道:“谁和你有了缘分,那也是孽缘,谁不知咱们三皇子殿下是出了名的‘疯’。”   傅南陵淡淡的笑了笑,道:“‘疯’也看对谁,表哥说这话,可真让人伤心。”   李向晚放下手里的茶杯,试探地问:“你说这阿岚到底怎么回事,居然能在零九的眼皮子底下失了踪,且是在我的别院?”   方才季翎岚看到的黑衣男子便是零九,他找遍了整个别院都没找到季翎岚,只好去求助李向晚。而傅南陵之所以这时候过来,也是因为收到季翎岚失踪的消息,快马加鞭,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刚刚到的别院。   傅南陵垂下的眼眸闪了闪,道:“或是零九最近太累,盯梢的时候晃了神,惊动表哥委实不该,回去后定会重罚。”   “晃了神?这连主子都惊动了,还能是晃了神?”李向晚一阵好笑,道:“罢了,既然陵儿不想说,那不说便是,想来陵儿也不会做些让我为难之事。”   “表哥无需担心,他不会在你这儿逗留。”   说话间,院内响起脚步声,两人有默契的停了下来,目光看向门口。   李成和小李子相继走了进来,来到堂前,躬身道:“主子,表少爷,饭菜已经取来。”   李向晚看了傅南陵一眼,道:“送去饭厅吧。”   “是,主子。”两人将饭菜端出来,香味随即传了出来。   李向晚看向傅南陵,有些意外地说道:“闻着还挺香,看来阿岚的手艺不错。”   傅南陵站起身走向饭厅,小李子赶忙将准备好的水端了过来,伺候傅南陵净了手,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李向晚见状只觉一阵好笑,也跟着净了手,来到饭厅坐下。看着面前的饭菜,他又是一阵惊讶,道:“看上去还不错。”   傅南陵没说话,而是将那碗虾仁蛋羹端到了自己身边,黄橙橙的蛋羹里夹着粉红的虾仁,还有翠绿的小葱撒在上面,配上少许的香油,真的是赏心悦目。   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虾仁,放进嘴里嚼了嚼,傅南陵顿时觉得眼眶泛酸,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他有多久没尝过了。曾经的他日日都能吃到,却不知珍惜,将唾手可得的幸福拱手让人,现如今老天垂帘让他重生,定不会再辜负他分毫,用这一生弥补曾经犯下的错。   李向晚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尝了尝,入口的鲜香充斥味蕾,尤其是外焦里嫩的口感真是一绝,让他忍不住称赞道:“咦,味道很不错,真是没想到阿岚的手艺如此之好。”   傅南陵不说话,每样菜色都吃了不少,甚至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小李子站在一旁看着,看的提心吊胆,求助的看向李向晚。   李向晚无奈的放下筷子,道:“陵儿,够了,吃多了是负担。”   傅南陵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剩下的带回去。”   小李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是,奴才遵命。”   李向晚闻言不禁一阵好笑,道:“陵儿,宫里御厨的手艺如此之差么?若是不明就里之人,还以为你从未吃过饱饭。”   “阿岚的手艺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傅南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吃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倒感觉有些撑。   李向晚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无奈说道:“好歹也是成年了,怎的还如孩童一般贪嘴。得,我让人给你拿些消食的丹药。”   “不用,我歇会儿,去散步消食。”   “是去消食,还是看人?”李向晚打趣的看着傅南陵。   “消食。”傅南陵说的面不改色。   李向晚挑挑眉,道:“可要我作陪?”   “不敢劳烦表哥,我自己去便好。”   季翎岚吃完午饭,正在院子里喝茶消食,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现,他敏锐的转头看向院门口,只看见一抹衣角闪过。季翎岚一怔,随即站起身追了出去。虽然前面的人没有回头,但季翎岚还是一眼便认出,他是傅南陵。   追了一会儿,季翎岚见他捂住心口,不由担心地说道:“等等,你有心疾,不能疾走!”   傅南陵顿住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   季翎岚有些气喘的走过去,来到距离他两米的位置停下,道:“你是来找我,为何不进门,而是转头就跑?”   “阿岚不想见我。”傅南陵背着身轻声道:“可我想阿岚了……”   季翎岚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疼,走到傅南陵身边,想要和他说话。而傅南陵却又转过身,背对着他,道:“我不看阿岚,就算我们没见过面,我不算食言,阿岚莫要觉得厌烦。”   听他这么说,季翎岚是既心疼又好笑,道:“夫子没教过你,这叫‘自欺欺人’么?” 第10章   “夫子没教过你,这叫‘自欺欺人’么?转过来。”   傅南陵犹豫了犹豫,慢吞吞的转过身,委屈巴巴的看一眼季翎岚,又垂下头,道:“阿岚,对不住,我食言了。”   看他一副小白兔的模样,季翎岚顿时觉得自己像只大灰狼,明明决定要离他远远的,可看到他又忍不住心软,心情有些复杂。   “你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傅南陵苍白的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阿岚做的饭菜太好吃,一不小心吃多了,胃里有点难受。”   “你……”季翎岚不禁觉得一阵好笑,道:“你身份尊贵,什么好东西吃不到,这也能吃撑?”   “不一样,那是阿岚做的。”傅南陵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让季翎岚听清。   季翎岚一怔,脸上莫名有些热,干咳了两声,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你了,又怕你不想见我,所以才……”傅南陵脸上染上红晕,不自在的垂下头。   单是这两句话,季翎岚还不觉得怎样,可再加上傅南陵的反应,就不得不让季翎岚多想。他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道:“那个……你该不会还在想着什么‘有了肌肤之亲,便要负责’的事吧?”   傅南陵垂着头不说话,只是不止脸红,现在连脖子都红了。   “不是,你真的跑偏了。”一着急,季翎岚说话都不合时宜了。察觉后,他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公子,且不说那只是为了救人的权宜之计,就是你是男子,我也是男子这一点,我们之间也绝不可能。公子的妻子就算不是名门闺秀,也该是名女子,这才符合人伦纲常。”   在季翎岚想来,这孩子明显是被封建思想荼毒的不清,完全跑偏了,他必须把他掰回正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也是深受封建思想的影响。   傅南陵脸上的红晕消失,眼底闪过失望,嘴角却勾起一抹勉强的笑意,道:“阿岚,我……并无他意,只想和你成为朋友。”   因为傅南陵垂着头,季翎岚没看清他的表情,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原来是这样啊,吓我一跳。”   “阿岚,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看清傅南陵眼底的期待,拒绝的话季翎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公子若不嫌弃,自然是可以,只是我马上要离开这里,恐与公子相处不了多久。”   “不打紧!”傅南陵激动地说道:“只要阿岚认我做朋友,我便心满意足了。”   见他高兴,季翎岚也忍不住心情愉悦,道:“你还真是固执。”   “阿岚,你唤我阿陵可好?”傅南陵眼巴巴的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无奈,道:“好,不过只在无人之时。”   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道:“嗯嗯,都听阿岚的。那……阿岚唤我一声。”   看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期待,季翎岚再次心软,道:“阿陵,真是拿你没辙。”   季翎岚不禁在心里深刻反省,怎么就不知不觉的改变了态度,然而在看到傅南陵甜甜软软的笑时,反省什么的又抛之脑后。   “阿岚,你能陪我去散散步吗?我还是觉得有些撑。”   “走吧,不过下次记得少吃多餐,过多进食对你身体是负担。”   “少吃多餐?”傅南陵疑惑的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猛地反应过来,道:“意思是每日三餐的进食量,可以分成四次或者五次来完成,这样对身体好些。”   傅南陵好奇地问道:“阿岚如何懂得这些?”   “儿时碰到过一位老大夫,听他说的。”季翎岚面不改色的信口胡诌。   “原来如此,那我听阿岚的。”   季翎岚一见傅南陵纯真小白兔的模样,就觉得一阵无奈,道:“阿陵,虽然不清楚你的身份,却也知道你是出身大户人家,怎的养成这般单纯的性子?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阿岚不是别人。”傅南陵信誓旦旦的反驳。   季翎岚神情一滞,认真地问道:“阿陵,你为何这般信我?”   “阿岚救过我的命,却从不贪图什么,甚至不曾问过我的身世,我知阿岚是好人,所以想和阿岚成为朋友。”   “你还真是……”季翎岚想要摸摸傅南陵的头,却尴尬的发现他现在的身高只到傅南陵的肩膀,完全忘了他口中的孩子,比他现在的身子还大上两岁。认清现实的季翎岚只得讪讪的收回手。   “阿岚,若是我被欺负,你会帮我吗?”傅南陵适时的说话,打散了季翎岚的尴尬。   “既然认下你这个朋友,当然会站在你这边,哪有不帮的。”话说到这里,季翎岚反而放平了心态,没有了之前的纠结。   “阿岚,你真好!”傅南陵心情愉悦,眼睛微眯笑成了月牙。   两人有说有笑,和那天一样,走了许久,都没碰到一个人。   傅南陵指了指旁边的游廊,笑着说道:“阿岚,你可还记得这个游廊?”   “记得,上次我们不就在这里迷的路么?不过这些时日,我已经记熟了出去的路,所以不用怕。”   “有阿岚在,我就不怕。”   两人在游廊坐下,看着风景,聊着天,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很快就到了傍晚。直到两人分开,季翎岚回想之前两人的对话,虽然想不起具体聊的什么内容,但那种愉悦的心情却留存了下来。   季翎岚看看天色,根据记忆中的路线,走向春晖园,门口的仆从见他过来,连忙迎了过来,道:“见过季公子。”   除了李旺和李成,这里的仆从都叫季翎岚季公子。   季翎岚客气地说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我想拜见公子。”   “是,季公子稍后,小的这就去通传。”   大约两分钟后,仆从回转,笑着说道:“季公子,主人有请,小的帮公子引路。”   “多谢小哥。”   季翎岚随着仆从走进院子,穿过庭院,来到书房门口。仆从推开房门,道:“公子请进。”   季翎岚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李向晚正在看书,见季翎岚进来,温声说道:“阿岚来了,找我有事?”   “公子,我是来辞行的。”   “辞行?”李向晚微微蹙眉,道:“阿岚要走?可是我这里招待不周?”   “不,公子,这里一切都好,只是阿岚病已痊愈,不敢再叨扰公子。”   “阿岚不必这般拘泥,安心住着便是,况且我与你颇为投缘,你便留下,就当帮我看管这别院。”   “公子厚意,阿岚感激不尽,只是阿岚有自知之明,做不了这管家的活计,还请公子见谅。”   “阿岚这是去意已决?”   “是,阿岚打算明日便离开。”   李向晚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也不便强留,若以后阿岚有何困难,可以随时来别院找李管家,他定会帮你。”   “多谢公子,那阿岚便不打扰公子休息,先行告退了。”   “去吧,明日我再为你践行。”   季翎岚出了春晖园,慢悠悠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虽然只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多少还是舍不得,毕竟这样安逸的生活,从明天开始便没有了。   蔷薇园,李旺正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季翎岚进了院子都没发觉。   季翎岚走过去,坐了下来,问:“阿旺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李旺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不答反问:“阿岚,你去哪儿了,为何一下午不见人影?”   “中午吃的撑了,便在花园里散步消食,怎么了?”   “花园里?那你可遇到表少爷?”李旺下意识皱紧了眉。   季翎岚点点头,道:“嗯,遇到了。”   李旺紧张的上下打量季翎岚,问道:“那表少爷可有为难你?”   “没有。”季翎岚有些奇怪地问:“阿旺,为何你每次提到阿……表少爷似乎都很紧张,他有何不妥吗?”   “他……”李旺刚想开口,却突然脑袋一歪,倒在了石桌上。   季翎岚紧张的上前查看,发现李旺呼吸平稳,却处于无意识状态,明显是昏了过去。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一颗小小的花苞上,那是蔷薇的花苞。他弯腰捡起花苞,发现花苞的断口处非常平滑,且有汁液渗出,明显是刚刚折断,且是用利器割断。他站起身看向墙边,这石桌距离院墙大约有十米的距离,这附近不可能有蔷薇花苞出现的可能,除非是有人投掷。再看李旺太阳穴的位置,那里有淡淡的花瓣的汁液,凑近闻的话,还有蔷薇花的香味。   想到之前那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季翎岚的目光闪了闪,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成型,有人在监视他,而刚才他所问的问题,是对方不想让他知道的,所以他用蔷薇花苞将李旺打晕,阻止他即将出口的话。虽然用花苞将人打晕,有些匪夷所思,但想到自己的遭遇,季翎岚很快便说服了自己。   “那小子还真是个大麻烦,看来离开真的势在必行。” 第11章   昭明二十一年六月初八寅时中,天还没亮,季翎岚便起了身,拿起昨晚收拾好的小包袱,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包袱里除了这些天他穿过的几套衣服,就是一些干粮和水,其他的季翎岚什么都没拿。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鬼鬼祟祟的来到大门口,看了看门口正在打瞌睡的仆从,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前,卸下门闩打开一条门缝,身子一侧便走了出去。   季翎岚走出别院,才发现这院子居然建在了半山腰上,这黑灯瞎火,又没照明设备,仅靠这不怎么明亮的月光,想要下山……   季翎岚走了近一个小时,才走出没多远,用走不贴切,应该用挪,真是走一步挪一步,这山上树木很多,将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月光遮了个严实,本来就陌生的环境,再加上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算再胆大的人也觉得瘆得慌。季翎岚走着走着,脚下一空,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身子便滚了下去。滚了没两圈,季翎岚便出现在解剖实验室,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看看身上的擦伤,不由微微皱眉,拿出唐棠储物柜的钥匙,便走了过去。   打开柜门,‘哗啦’一声,里面装的满满的药一下子掉出来三分之一。季翎岚不禁一阵好笑,就是让他买些常用药,他这是把药店都搬来了吗?   蹲下身将地上的药捡起来,又一样一样的看了看,得,还真是齐全,各式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抗生素、酒精、碘酒,甚至纱布、绑带、胶布应有尽有。最让季翎岚惊喜的是,里面还放着一整套基础外科手术器械,忍不住试了试手感,季翎岚满意的放了回去。   打开碘酒,掏出棉棒,季翎岚处理着身上的擦伤,刚才一脚踏空是他故意的,从昨天李旺被人打昏开始,他就明白暗地里肯定有人在监视他,不管对方的目的为何,他不喜欢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可那人神出鬼没,又武功高强,连那么脆弱的花苞都能当武器,别说他现在的身子,就是他现代成年人的身体,也打不过人家一根小指头,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摆脱监视。   打从季翎岚鬼鬼祟祟的出门,零九就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的笨拙模样,心里不禁觉得好笑。要说这些天谁陪他时间最长,那就非零九莫属,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盯梢,季翎岚平时吃什么,喝什么,甚至晚上什么时候起夜,他都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傅南陵警告他,不许进卧房,季翎岚甚至连一点隐私都没有。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季翎岚就从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变成一个面红齿白的少年,虽然他的五官不是很夺目,但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很好看,会不知不觉的想要亲近,尤其是他和李旺相处时,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是零九从来不曾体会的,心里也隐隐有些向往。   “哎呀。”   一声惊叫打断了零九的思绪,他心里一紧,连忙纵身跃起,朝着季翎岚滚落的方向飞了过去,可当他落地时,已经失去了季翎岚的踪影,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了。零九心急如焚,不得不重回别院,寻求李向晚的帮助。   季翎岚处理好擦伤,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将储物柜重新锁好,从解剖室出来。他见天色已经大亮,赶紧迈开步子往山下走。好不容易甩开监视的人,如果因为自己磨蹭再被追上,那这伤可就白受了。季翎岚撒开脚丫子,一个劲儿的横冲直撞,倒是真让他甩开了零九,顺顺利利的下了山。   坐在一块石头上,季翎岚累的直喘,解下水囊喝了一口水,打算歇会儿在上路。   “这原来的小院是不能回了,该去哪儿呢?”季翎岚心里清楚,既然自己已经被监视,那他的身份肯定已经被查了个底儿掉,他前脚回去,后脚就得被人找到。   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季翎岚决定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只要远离京都便好。既然做了决定,季翎岚便没有耽搁,站起身一路朝南往前走着。   赶了小半天的路,脚被磨得生疼,季翎岚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脱掉鞋子看了看,脚掌上被磨了两个血泡,他不禁一阵苦笑,这才过了几□□食无忧的日子,身子都变得娇贵了。他看了看四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直接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里没人,他打开储物柜,拿出酒精和碘酒,又拿了个大些的创可贴,处理脚上的水泡。突然脚步声响起,季翎岚连忙将东西放回储物柜,重新锁了起来,看向解剖室的门口。   “嘀嘀嘀”,房门被推开,一具尸体被推了进来,而送尸体的正是唐棠。   季翎岚走到唐棠身边,说:“唐棠,怎么回事,又发生命案了?”   唐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拍拍胸口说:“师傅,你吓死我了。”   季翎岚好笑地说:“瞧你这点出息。”   “不是,师傅,这是解剖室,我面前又是具死的极惨的尸体,就算胆子再大,突然有人在耳边说话,也会害怕的好吗?”唐棠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死状极惨?你打开我看看。”虽然说这话不太妥当,但季翎岚真的对尸体比对活人更敢兴趣。   跟在季翎岚身边两年,唐棠自然明白季翎岚的喜好,他穿戴好防护服,拉开了裹尸袋的拉链。   这是一句男尸,头部中枪,打烂了半个脑袋,眼眶青黑,眼角有血迹,鼻梁骨塌陷,嘴唇上也有明显的撕裂伤。胸口,手臂,大腿,小腿均有大片淤青,手腕和脚腕都有被捆绑的痕迹。大腿和脚面上有穿刺伤,看伤口的大小和形状,应该是匕首之类的刀具所致。   “现场环境是怎样的?”季翎岚一边观察尸体,一边问。   “尸体是在郊外的一幢烂尾楼里发现的,干燥通风,现在的温度昼夜温差不大。根据现场痕迹判断,那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尸温测量了吗?”   “测了,尸体的温度是25度,与环境温度一致,再结合尸僵的进化程度初步判断,他的死亡时间至少在24小时以上。”   季翎岚点点头,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在被刑讯逼供,或者是凶手与他有很深的仇恨,对他实施虐杀。不过我更倾向于前者。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还没有,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线索,现在只能通过指纹,或者DNA来确认他的身份。”   不等季翎岚在问,门口又响起开门声,唐棠连忙小声说:“师傅,肯定是张科过来尸检了。”   “那什么,你们先忙,我先走了。”   待季翎岚出了解剖室,才回过神来,别人又看不到他,他紧张个什么劲,他又没做坏事,莫名心虚又是怎么回事?转念一想,如果他在,解剖室的监控视频便会失灵,也就释然了。   看了看四周,季翎岚打算接着赶路,至少要在天黑前找个落脚的地方。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一间破庙,虽然破败,到底有个遮风防雨的地方,不必露宿街头。   找了些干柴生了火,用树枝串起干粮烤着,就地而坐的季翎岚不禁在心里感叹,生存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就譬如有洁癖的他,现在不也是被逼无奈,只能自我安慰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季翎岚微微皱眉,握紧了袖子里的手术刀,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加上月黑风高,指不定就有人想杀人越货,他一个……(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弱不禁风的小孩,还是警惕一点的好。   “老爷,夫人不行了,羊水破了。”一个女声传来,听上去上了年纪。   紧接着便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接生婆呢?还不赶紧伺候着。”   “大老爷,赶紧叫人烧水,夫人这是要生了。”   “老爷庙里有火光,肯定有人在,我们过去借个火。”   “好好好,赶紧的!”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门口进来两个仆从打扮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打量季翎岚,其中年龄稍长的男人朝着季翎岚拱拱手,道:“公子,我家夫人产子,想借公子的火烧些水,不知可否?”   季翎岚朝旁边挪了挪,道:“助人为善,你们用便是。”   “多谢公子。”两个人道谢后开始忙活。   季翎岚则在一旁就着水啃着干粮,心里奇怪,为何有人即将临盆,还要远行的?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和交通状况,可不比现代,妇女生子那真的是鬼门关上走一遭,这么糟糕的环境,即便生产顺利也很容易感染,引发其他的病症,尤其是妇女在这种时候,身体的免疫力低下……   “大老爷,不好了,夫人的胎位不正,孩子卡着出不来,再这么下去,夫人和孩子都保不住啊……” 第12章   “老爷不好了,夫人难产,恐怕不行了……”   “难产?怎么可能?接生婆呢,让她快想办法啊!”   “大老爷,夫人的胎位不正,孩子卡着出不来,奴家也没办法,这就是老天爷不给活路啊。”   外面嚷嚷开了,季翎岚下意识的站起身,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出了庙门,来到了众人面前。   “老爷,您快想想办法啊!”一名妇人红着眼眶,站在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面色苍白,神情惶恐,大声道:“大夫,快去请大夫!”   人群中几个侍从匆匆跑了出去,那名妇人焦急地说道:“老爷,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也要三十多里地,把大夫请来,也得是一个时辰后了,夫人她……”   “等不及,等不及啊,这是天意,天意啊!”   男人一脚将接说着丧气话的生婆踹到在地,怒声说道:“狗屁的天意,今日若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   接生婆‘哎呦’一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哀求道:“老爷,奴家已经尽力了,老爷饶命,饶命啊!”   季翎岚听着马车里的叫声渐渐虚弱,心急如焚的走上前,道:“这位老爷,请借一步说话。”   男人看了一眼季翎岚,虽然烦躁,却耐着性子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我家夫人危在旦夕……”   季翎岚打断男人的话,道:“我能救她。老爷若想夫人无事,便请借一步说话。”   男人一怔,随即说道:“公子,随我来。”   季翎岚和男人来到僻静的地方,季翎岚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位老爷,我能救令夫人,但治疗时难免会看到她的身子,甚至是触碰。现下情况危急,需要你拿个主意,是看着令夫人死,保住名节;还是让我尽力救她,但我不保证两个都能活。”   “你懂医术?”男人审视的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理解男人的怀疑,毕竟他现在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   “这位老爷,你现下只能信我,再耽误下去,便是一尸两命。”   男人犹豫片刻,咬牙说道:“好,若你能救得了夫人,我定重金酬谢。”   “助人为善而已。”季翎岚接着说道:“你让人将接生婆带走,所有人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靠近马车,准备热水,和干净的抱被。”   “好。”男人雷厉风行,按照季翎岚所说让人带走了接生婆,又驱散仆从,眼看着季翎岚上了马车。   季翎岚脱掉鞋子走进马车,查看妇人的情况。   妇人见有人进来,黯淡的眼神亮了亮,虚弱地说道:“孩子……我的孩子……”   季翎岚趴在她耳边,道:“夫人,您要撑下去,为了孩子也要撑下去,我会救你们,你相信我。”   “孩子……救我的孩子……”   季翎岚没在多说,直接进入解剖室,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匆忙从储物柜里拿了手术所用器械,又拿了些抗生素,麻醉药等药物,这才出了解剖室,将东西放到一边,用酒精洗了洗手,带上手套,给妇人注射了麻醉剂。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开始剖腹产手术,为了救人他没时间多想,尽管他解剖过几十具尸体,却从未给活人动过手术。法医虽然也是医生,但学的到底不是一个体系,虽然所有知识,所有步骤他都了解,可从来没实践过,这纯粹是赶鸭子上架。如果他不动手,真的会一尸两命,他做不到熟视无睹。   季翎岚取出孩子,看着婴儿脸色发紫,不禁心里一紧,顾不得其他连忙倒提着婴儿的小脚,避免口鼻的粘液吸入呼吸道,并快速清理着,见婴儿依旧没有动静,他屈指弹了弹婴儿的脚心。婴儿还是没有反应,季翎岚只得小心翼翼的做着心肺复苏,以及人工呼吸,折腾了好一阵,才听婴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季翎岚松了口气,扬声道:“来个人。”   男人同样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一时间眼眶通红,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他来不及擦,赶忙来到马车前,道:“来了。”   季翎岚掀开车帘把孩子递了出去,道:“为他清洗一下。”   男人连忙把孩子接过来,来不及多问,就见季翎岚放下了车帘。男人没敢打扰,抱着孩子转身走向破庙,交给有经验的嬷嬷,又转回马车旁等着。   二十分钟后,季翎岚将所有刀口缝合完成,不禁松了口气。将水囊拿了出来晃了晃,将消炎药和其他要服用的药物的包衣打开,药粉倒进水里,喂妇人喝下,这才出了马车。   男人看着浑身是血的季翎岚,神情一怔,随即惶恐地问道:“公子,夫人她……她怎么样了?”   “夫人方才的情况危急,不得已只能开膛剖腹,将孩子取出,现下夫人的身体极度虚弱,不能远行,要好生调养才行。”   “开膛剖腹?”男人震惊当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眶通红地问道:“那她还能活么?”   “这里的条件很差,很容易造成感染,所以最好寻个干净舒适的地方,不出意外夫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男人激动的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公子大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季翎岚被吓了一跳,连忙将男人扶了起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在为自己积福,受不得老爷这般大礼。夫人身上有伤,最忌感染,所以在进去伺候之前,一定要净身,至少要净手,换干净的衣服。”   “是,一切都听公子的。”男人现在是对季翎岚言听计从。   叮嘱了注意事项,季翎岚这才回了破庙,虽然两条命都算保住了,可季翎岚明白他刚才经历的,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真的不会再做第二次。短短一个多小时,比他解剖一整具尸体还累,恍然回神时,他的体力已经透支,现在连动都不想动。撑着身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季翎岚靠在墙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第二天醒来,发现躺在稻草上,身上盖着锦被,甚至还枕着枕头。他的脑袋宕机了一分钟,才算彻底恢复清醒。   “公子,您醒了。”昨天跟季翎岚借火的青年走了进来,见季翎岚起了身,连忙笑着打招呼。   “醒了。你家夫人如何,昨晚可有发热?”   “并未。夫人许是太累,一直到清晨才醒,老爷一直守着。”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你家老爷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那是,老爷待夫人甚好甚好,无人不羡慕。”   在这样一个封建的社会,女人的地位低下,最注重的便是名节,生命在所谓的名节面前,甚至不值一提,这老爷能允许他单独和妇人在一起这么久,而不在意,足以说明他是真的爱她。   “确实令人羡慕。”季翎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公子,可要洗漱,小的这就去准备水。”   “不……用忙。”不等季翎岚说话,人已经跑出去了。   季翎岚无奈的笑了笑,走出了破庙,看着四周忙碌的下人,以及门口停的五辆豪华马车,他不禁一阵怔忪,他似乎救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青年的手脚麻利,很快便端来了水,道:“公子,水来了,您洗漱吧。”   看着水盆上放着的干净毛巾,季翎岚满意的点点头,道:“谢谢,你放那边石头上吧,麻烦你把我的水囊灌上水。”   青年接过水囊,笑着说道:“公子,您救了夫人和小少爷,就是我们的恩人,伺候您是应该的,您不用跟小的客气。小的叫大牛,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季翎岚点点头,没再多说,仔细洗漱了一番,便开始鼓捣他的头发。在是乞丐的时候,他就那么披散着,去了向晚别院都是李旺帮他束发,留了一辈子寸头的他真拿这一头长发没辙。   一旁的侍女见状不禁笑出声,大大方方的走过来,行礼道:“奴婢桃红,见过公子。公子若不嫌弃,就由奴婢来给您束发吧。”   季翎岚不禁讪讪地笑了笑,决定不再为难自己,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公子不必客气。”桃红绕到季翎岚身后,抓起他的长发,那梳子仔细的梳了梳,熟练的绑上发带,道:“公子,好了。”   季翎岚摸了摸束起的长发,道:“多谢姑娘。”   “公子不必客气,大牛说的是,您救了夫人,就是奴婢们的恩人,公子若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公子醒了。”男人从马车上下来,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还有些许胡茬,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一夜没睡。   “劳您挂心。”季翎岚微微躬身。   “公子,我姓张名岭,字子惠,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季名翎岚,老爷可唤我阿岚。”   观季翎岚的模样,彬彬有礼,丝毫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张岭是越看越觉得喜欢,笑着说道:“阿岚,若你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叔父可好。”   “张叔。”季翎岚倒也没矫情,虽然上一世他和男人差不多大,但现在的身体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叫声叔叔不亏。 第13章   季翎岚和张岭寒暄了一阵,便上车查看张夫人的情况,看刀口是否出现感染。张夫人在知道自己是如何得救后,还有些无措,毕竟从小受着封建思想的约束,却在看到季翎岚的时候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救了她们母子性命的居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季翎岚明白张夫人的顾忌,笑着说道:“夫人,您就当我是您的孩子,这样您心里会舒服些。”   张夫人释然的笑了笑,看着季翎岚的眼神异常温柔,就像母亲看着自家孩子,道:“好孩子,你救我和孩儿性命,便是我的恩人,这两条命都是你的,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季翎岚笑了笑,查看张夫人的刀口,询问道:“夫人,您感觉如何,除了伤口,还有哪里不适?”   虽然刚才那么说,但这种事张夫人真的难以启齿,脸上有些犹豫,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岭。   “夫人,我是大夫,不分男女,莫要讳疾忌医。可是下/阴/处疼痛?”无论是医生还是法医,在他们眼里病人只是病人。   张岭接话说道:“阿岚说的没错,夫人无需忌讳,你的身体康健,我和孩儿才能放心。”   张夫人点点头,道:“是,确有疼痛。”   “这是正常,妇人产子均会伤及此处。看情况,夫人的刀口未曾感染,但还需多注意。但凡进马车的人,都要净手、更衣。我待会儿在给夫人服些药,多注意休息,多补充营养便可。”   “好。”张夫人应声。   季翎岚下了马车,看向张岭,道:“张叔,这里条件太差,还是尽快找个干净的地方落脚,让夫人好生调养才是。”   张岭点点头,道:“好友病逝,我们本是去奔丧,没想到路途颠簸,夫人动了胎气,这才有此一劫。现下看来是去不成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便是永平镇,那里有家客栈,条件还不错,我们可以在那里逗留一阵子,待夫人好转,再回安城。”   “也好。不过,张叔还是尽快给夫人请个大夫。”   “匆忙间我也没问,阿岚为何一人在外,这是要去何处?”   “不瞒张叔,阿岚父母早逝,是个孤儿,现下正找落脚的地方,昨日碰上张叔也算缘分。”季翎岚说的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感到自惭形秽。   张岭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阿岚不若随我们一起。你是我张岭的大恩人,若容你漂泊在外,传出去我还有何颜面面对世人。况且我与夫人膝下只有一子,略显冷清,若阿岚不嫌弃,我们便待你如亲子,绝不亏待你分毫。阿岚觉得如何?”   季翎岚看着张岭眼底的真诚,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道:“张叔,那我便同你们一起上路,也方便照护夫人。至于恩情不恩情的,张叔以后莫要再提,阿岚那般做也是出自本心,为自己积福,张叔不必放在心上。”   “好好,那我这就吩咐下去,早饭后便动身。”张岭现在是越看季翎岚越顺眼,如果他有女儿,一定会招季翎岚做女婿。   季翎岚给大牛要了一碗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药放了进去,然后将碗递给张岭,让他给张夫人喂了下去。   众人吃过早饭,张岭便吩咐上路,季翎岚被安排在一辆豪华的马车上,朝着距离这里最近的永平镇而去。   季翎岚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是急坏了傅南陵,一接到消息,便不管不顾的出了宫,撒出人手漫山遍野的寻找季翎岚的下落,可惜将整座凤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季翎岚的人影。   零九跪倒在地,道:“属下办事不力,望主子责罚!”   傅南陵的脸色异常难看,冷声说道:“看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主子,零九自知有错,不敢请求主子饶恕,烦请主子看在属下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给属下去寻他的机会,无论是否寻到,属下都会于一月以后回归,任凭主子责罚,属下毫无怨言!”   零七也跟着跪倒在地,求情道:“主子开恩,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傅南陵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零七踢飞了出去。   零七喷出一口鲜血,顾不得疗伤,匍匐在地,道:“多谢主子责罚,属下知错!”   “你们倒是兄弟情深,好,今日我就应下。零九,若是你寻不到他的下落,我不杀你,但我会要了零七的命。”   零九的身子一僵,随即说道:“是,属下遵命!”   零九看了一眼零七,躬身退下,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冷静下来的傅南陵挥挥手,道:“都撤了吧。”   小李子犹豫了犹豫,提醒道:“主子,今日晚间,皇上会来浮华宫,现下要马上回宫了。”   看了看季翎岚消失的地点,傅南陵眯了眯眼,道:“走吧,回宫。”   尽管傅南陵已经尽量不声张,但还是逃不过向晚别院的耳目。   春晖园内,李向晚正在药房收拾草药,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躬身说道:“主子。”   李向晚的动作不停,道:“进来说吧。”   “是。”男人走进药房,随手把房门关上,走到近前,道:“主子,三皇子已经下山。”   “人呢?找到了吗?”   “看情形,应是并未找到。”   李向晚的动作一顿,将手里的黄莲放进抽屉里,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阿岚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居然能甩开零九的监视,神不知鬼不觉的脱身。有意思,真有意思!”   “主子,属下也很疑惑,季翎岚的身世,属下再三确认过,确实如他所说,父母早亡,独留他孤身一人,这几年皆以乞讨为生。可为何和他接触后,完全与想象中的不同。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为人亲和,有自知,不贪心,根本不似没有教养的乞丐,倒像是出身大家的公子。”   “若只是普通的小乞丐,你以为小疯子会待他如此?这其中定有我们并不知晓的隐情。”   “那这件事还查吗?”   李向晚笑了笑,说道:“查来做甚?阿岚既然费尽心机离开,便是不想与我们有任何瓜葛,虽不知是为何,却能肯定阿岚对我们并无恶意。这样便可,无需多问。”   “是,主子。”   浮华宫,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宫门,来到寝殿们前,深吸一口气,道:“殿下,皇上已到宫门口。”   殿门打开,小李子率先走了出来,躬身站在一旁,随后便是换好衣冠的傅南陵,长发用白玉冠束起,一身白色暗纹的圆领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翠绿色的翡翠玉佩作为点缀。这身打扮不能说不好看,只是显得脸色更加惨白,给人一种病弱之感。   小李子打头,一行人朝着宫门走去,刚到宫门口,就听太监拉着长音,唱道:“皇上驾到!”   小李子等小太监全都跪倒在地,唯有傅南陵躬身站在一旁。   傅连朝身着龙袍,头戴金冠,大方阔步的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个青年,穿着一身蓝色的锦衣,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嘴角含笑,很有亲和力。   傅南陵躬身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傅连朝走到近前,将傅南陵扶起,温声说道:“起身吧,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多礼。”   “多谢父皇。”傅南陵直起身子,看向旁边的青年,冷淡地说道:“皇兄也来了。”   傅南平笑着答道:“今日是高母妃的忌辰,作为儿臣,当来祭奠。”   “既知是我母妃忌辰,为何皇兄这般高兴?安得什么心?”傅南陵说话丝毫没有顾忌。   傅南平脸上的笑意一僵,见傅连朝看了过来,连忙跪倒在地,道:“父皇,儿臣并无不敬之意,只是见到三皇弟身子无恙,心中欢喜,还请父皇明鉴,恕儿臣失仪之罪。”   “皇兄,众所周知,我的病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能靠着喝药熬日子,前两日心疾发作,若不是及时赶去向晚别院,恐再见不到父皇。皇兄居然说见我无恙,是在嘲讽我吗?”傅南陵步步紧逼,丝毫没有相让的打算。   傅南平解释道:“父皇,儿臣并不知三皇弟心疾发作之事。”   傅连朝没有搭理傅南平,反而是关切地看着傅南陵,眉头紧皱,道:“怎的又发病了?为何不将向晚叫进宫,你的身子哪经得起奔波?”   “父皇每日公务繁忙,儿臣又不敢打扰,这宫里实在无趣的很,就想着趁此机会,去表哥那儿修养两天,散散心。”傅南陵说话的分寸拿捏的很好,撒娇里带着几分小小的抱怨,既不让人产生反感,还能更好表达自己的意思。   傅连朝无奈的笑着道:“你这孩子,都成年了,还这般贪玩。”   傅南陵凤眼微眯,笑着说道:“有父皇在,儿臣永远只想做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这脸色怎的还这般差?走吧,有话进去再说,别在这里着了风寒。”傅连朝拉着傅南陵往殿内走,丝毫没有搭理傅南平的意思。   傅南陵看看跪在地上傅南平,眼底闪过冷笑。 第14章   “父皇,您可怪儿臣方才小题大做?”傅南陵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傅南平听到,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身为皇子,便代表皇室的脸面,竟还犯下失仪之错,该罚。”   两人说着已经离开宫门口,独留傅南平跪在原地。   进入正殿,傅连朝挥挥手,众人退下。他看向傅南陵,无奈地说道:“陵儿,你已成年,以后行事莫要再这般无所顾忌。恒儿早逝,平儿算是我皇家长子,你的身子……朕老了,以后总要离开,护不了你一世,你也该学会为人处世。”   “父皇身子骨硬朗,定能长命百岁,倒是儿臣,这破身子指不定何时就没了。短短寿命,每日泡在药汤子里,若还不能随心所欲,那活着为何?”   “竟说浑话!”傅连朝的怒气在看到傅南陵苍白的脸色后,慢慢消散,缓声说道:“你这性子跟你母妃何其相像,都是让人又爱又恨!陵儿,朕便是寻遍这天下名医,也定要治好你的病。”   “父皇对儿臣好,儿臣心里欢喜,别的儿臣不奢望,只愿父皇能长命百岁,护佑儿臣一世。”傅南陵揪着傅连朝的衣袖,就像儿时一样。   傅连朝叹了口气,拍拍傅南陵的手,道:“好,朕定护你一世。”   “父皇,儿臣陪您去给母妃上香。”   傅连朝点点头,与傅南陵一起去了后殿佛堂,这里供奉着高贵妃的牌位。傅南陵拿起香点燃,递给傅连朝,傅连朝接过,插在了香炉内。   “云兰,我来看你了。”傅连朝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楚的听出其中的复杂情绪。   傅南陵重新点燃三炷香,跪倒在殿前,双手拿香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随即站起身,将香插进香炉,道:“母妃,陵儿来看您了。”   “陵儿,你出去吧,朕想和云兰说说话。”   “是,父皇,儿臣就在殿外,父皇有事尽管叫儿臣。”   傅南陵退出大殿,随手将殿门关上。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坐在蒲团上的傅连朝,傅南陵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转瞬即逝。他看向一旁候着的小李子,道:“你去看看晚膳可准备好。”   “是,奴才这就去。”小李子躬身退下。   傅南陵走向一旁躬身站着的大太监,道:“庞公公。”   庞立连忙应声,道:“三皇子可有吩咐?”   “近日父皇似是清减了些,是何原因?”   “回三皇子,近日朝中政事繁多,皇上日夜操劳,近日食欲不振,用的膳食是比平日少了些。”   傅南陵眉头紧皱,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道:“政事繁多?那些大臣是干什么吃的,朝廷养他们有何用?”   “三皇子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庞立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在傅连朝身边服侍多年,他很清楚傅南陵在傅连朝心里的分量,傅南陵说这话可以,傅连朝听了非但不会怪罪,还会说他孝顺,可他一个奴才可不敢搭话。   “那些大臣也就罢了,你跟随父皇多年,怎的也不懂为父皇分忧?父皇胃口不济,定是那饭菜不和口,为何不多寻几个厨子,给父皇换换口味?”   庞立一听,连忙跪倒在地,道:“是,三皇子训斥的是,奴才伺候不周,确实该罚,还请三皇子降罪。”   傅南陵的性子众所周知,阴晴不定,又心狠手辣,这浮华宫每年光是打死打残的奴才,就得有几十个。庞立虽然在别处能有几分脸面,但在傅南陵这里那也是得小心翼翼,唯恐惹怒了这个小祖宗。   “念在你伺候父皇多年的份上,今日便不重罚,你就在这儿跪着,父皇何时出来,你何时起身。”   “是,奴才遵命。”庞立松了口气,偷偷用衣袖擦了擦冷汗。   半个时辰后,傅连朝打开殿门走了出来,眼眶微红,似是哭过。他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庞立,微微皱眉,道:“怎的,这奴才惹陵儿生气了?”   傅南陵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儿臣是嫌他蠢,父皇胃口不济,也不知想想法子,就罚他在这儿跪着。还有那些大臣,整日里也不知忙些什么,什么事都要父皇操劳,要他们何用。”   傅连朝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为君者,本该勤勉,才能造福百姓。朕无事,陵儿放心。”   “那父皇待会儿定要多吃一些,把身子补回来。”   “好,多吃一些。”   两父子欢声笑语,相亲相爱,而傅南平却跪在宫门口。膝盖渐渐麻木,冷汗浸湿衣襟,即便路过的奴才都来去匆匆,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傅南平脸上也觉火辣辣的,心里更是怒火中烧。   同样遭遇的庞立脚步缓慢的走了过来,没办法,腿脚刚刚恢复知觉,就像针扎的一样,想走快也不行。来到傅南平近前,他躬身行礼,道:“二皇子,皇上口谕,让您即刻回府,面壁思过,为期三日。”   傅南平匍匐在地,平静地说道:“儿臣领旨,多谢父皇教诲。”   庞立看向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皱着眉说道:“还不赶紧将二皇子扶起来。”   小太监一听,连忙走上前,将傅南平搀了起来。傅南平看向庞立,惭愧地说道:“庞公公,今日之事确是我做的不妥,还请庞公公代为向三皇弟转达,就说改日我定亲自上门致歉。”   庞立连忙躬身,道:“二皇子言重了,奴才定如实传达。”   “那就多谢庞公公了。”   “二皇子折煞奴才了,奴才可当不得这声‘谢’。”   傅南平没再多说,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出了浮华宫,转头看向宫门,傅南平的眼神变得阴沉,不过仅仅瞬间便恢复平和。   永平镇有福客栈,季翎岚一行人在这里落了脚,张岭财大气粗将整个客栈包了下来,一包就是半月。   季翎岚不禁咋舌,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他遇到的人,都不是凡人。   季翎岚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张叔,您家里是做何营生的?出手这般阔绰,不会是做官吧?”   “不是,我张家世代经商,在安城做丝绸生意,倒也积攒了一些家底。”张岭逗弄着怀里的婴儿,笑着说道:“阿岚,这孩子是你救的,你来给他取个名字吧。”   “我?”季翎岚连忙摇头,道:“这是张叔的事,我岂能越俎代庖,不行不行。”   “这有何不可?你救他性命,他的命就是你的,给他取名是他的福气。”   张夫人半躺在床上,笑着说道:“阿岚,你就给取吧,你张叔他自幼不爱读书,虽然算不上胸无点墨,也相去不远,可不能让他给孩子取名。”   “夫人果然懂我。”对于张夫人的调侃,张岭非但不介意,反而全盘接收,足以表明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   “可我……”季翎岚刚想说自己也没读过书,可一想方才与他们的对话,再想想以后的相处,索性就应了下来,道:“那成,既然张叔和夫人这么说,那就容我想想。”   “好,大名不急,阿岚可以先给他想个小名。”   “小名啊……”季翎岚看看包裹里的婴儿,想了想道:“就叫壮壮吧,希望他能长得强强壮壮。张叔觉得呢?”   “壮壮,壮壮,好,挺好,叫起来顺嘴,寓意也好,就叫壮壮。”张岭点头同意,张夫人自然也没意见,可怜的壮壮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壮壮到底刚出身不久,正是好吃懒做又不招埋怨的时候,刚玩了没一会儿,便又昏昏欲睡,张岭连忙将他放到张夫人身边,让他好好睡。随即回到桌前,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递给季翎岚,张岭小声道:“阿岚,虽然这只是个镇子,却也是个大镇,该有的都有,这荷包里有银票,也有些散碎银子你拿着,让大牛跟着你,上街逛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季翎岚想了想,将荷包接了过来,道:“张叔,这荷包我收下,就算是我向您借的,待我赚了钱,定会还您。”   “阿岚,你说这话我可不高兴了,夫人和壮壮……”   见张岭又要旧事重提,季翎岚连忙打断,道:“得,张叔,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我这就上街大买特买,败光了您的家产,您可别埋怨。”   张岭笑着说道:“不埋怨,不埋怨。阿岚放心,张叔年富力壮,你花多少,我就挣多少,咱家败不光。”   “好勒,那我可就走了,张叔现下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阿岚去吧,好好玩。”   季翎岚来到门前,却顿住脚步,转身叮嘱道:“夫人,我知您伤口尚未愈合,会有些疼痛,不过还是要下床活动下,就在房间散散步便可,这样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张夫人应声,道:“阿岚放心,待会儿我便起身。”   季翎岚点点头,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没有去叫大牛,将荷包收好,便出了客栈。在镇子上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一家正经书店,好不容易有家卖书画的,书架上放着几本书,季翎岚好奇的上前翻了翻,果断的又放了回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第15章   “小公子是想买书画?”店内的伙计连忙上前招呼,道:“咱这小店虽小,可是镇上唯一一家书画店,店里的书画全是出自大家之手,保证物美价廉。”   “多谢,不用了。”季翎岚连忙摆手,掉头就走。   “哎哎,小公子,别着急走啊,咱们店里还有珍藏版春宫图。”伙计见季翎岚要走,连忙上前拦了拦,小声地说道。   季翎岚的脸瞬间便红了,逃也似得离开了店铺。虽然他对人的躯体了若指掌,有多少块骨头,哪里该有什么,甚至细胞有多少,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上辈子更是活了三十五岁,却从来没谈过恋爱,至死还是个处男。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都有不少女生追他,可是他一心扑在事业上,对于感情相当迟钝,就像压根就没有那根弦儿一样。   季翎岚拿手扇了扇风,自嘲地说道:“季翎岚啊季翎岚,瞧你那点出息,生理课你又不是没上过,不就那么回事,至于跟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吗?”   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失,季翎岚站在街上,看看周边的店铺,走进一家药店。柜台前,一名伙计正在整理药材,旁边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见他进来,老先生抬眼看了看,又垂下了眼。   伙计连忙招呼,道:“小公子是抓药,还是看病?”   “抓药。家中有人得了伤寒,我想抓几服药。”   老先生抬眼看向季翎岚,道:“你肺腑有伤未愈,该买的不是治伤寒的药。”   季翎岚一怔,随即眼睛一亮,问道:“老先生怎知我肺腑有伤?”   “自然是看的,老朽的眼不盲。”老先生说话丝毫不客气。   季翎岚也不在意,感兴趣地问道:“仅仅一眼便能看出我肺腑有伤,老先生,您是怎么做到的?”   “老朽研习医术数十年,若是连这一点都不能做到,岂不枉活这一世。”老先生深邃的眼底闪烁着自傲的光。   “老先生医术精湛,小子钦佩。”季翎岚微微躬身,表示自己的敬意。其实他也能根据观察人的面部状态,来推测对方是否有病症,不过也只是大致推测,不一定做的准,更不敢如此笃定。   “你小子倒是尊老。”老先生捻了捻胡须,道:“我来给你开些药,你每日喝上一服,不出半月便能痊愈。”   季翎岚恭敬地说道:“那就多谢老先生了。不过家中确实有人患了伤寒,还需老先生多开几服药。”   老先生拿起毛笔,开了个方子,递给旁边的伙计,伙计接过方子,便开始抓药。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道:“老先生,我想请问若是想买医书的话,该去哪儿买?”   “买医书?你想学医?”老先生感兴趣的看向季翎岚。   “想。”季翎岚倒不是想学医,他是想了解这个世界的医学发展到什么程度,以及这里的药材是否跟现实世界草药一样。   老先生嗤笑一声,道:“你这娃儿倒是会异想天开。这医术都是世代相传,想学医就必须拜师,哪有靠几本医书便能成才的,更何况医书都是大夫行医一生,穷尽毕生所学编撰,谁会卖?”   季翎岚被说的脸上一热,他忘了这是封建社会,信息闭锁的时代。他讪讪地笑了笑,道:“是小子莽撞了,老先生勿怪。”   老先生沉默的看了季翎岚一会儿,道:“我看你小子倒是顺眼,若想学医,可拜我为师。”   季翎岚一怔,显然没想到老先生会这么说。   一旁抓药的伙计也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羡慕地说道:“小公子,好福气啊!小的在这药堂伺候三年,老先生都没收我为徒,今日老先生只见小公子一面,就破了例,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小公子还不赶紧磕头拜师。”   季翎岚回神,连忙说道:“小子多谢老先生垂青,只是这拜师可有什么要求?”   “要求嘛,确实有些,老朽一生有三个弟子,其中两个早夭,唯独剩下一个,至今也是音讯全无。若是你拜进我门下,需寻找他的下落。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那便是不许给皇家人治病,否则便是叛出师门。若你答应,我便收你为徒。”   季翎岚微微皱眉,前面一条可以接受,但后面一条所牵扯的就大了,能专门提出一点的,肯定是与皇家有什么恩怨,否则这话如果被皇家的人听去,指不定就是掉脑袋的事。   季翎岚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多谢老先生抬爱,只是小子愚钝,当不起这福分,只能辜负老先生的好意了。”   老先生眼底闪过失望,叹了口气道:“也罢,许是你我之间没有师徒缘分。”   伙计看向季翎岚的眼神带着惋惜,将打包好的药材递过来,道:“小公子,您的药包好了,治疗肺腑的药每日一服,治疗伤寒的药每日两服,三碗水煎成一碗,饭后服用。”   “多谢,多少钱?”   “一钱银子。”季翎岚拿出荷包,从里面掏出三个不同大小的碎银子,递给伙计,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哪个够?”   伙计一怔,从三个碎银子里拿了块最小的,笑着说道:“小公子真是实诚,只是以后买东西还是莫要如此的好,小心被骗了去。”   “我也是第一次出门买东西。”季翎岚实在对古时候的货币不敏感,甚至不清楚这些银子相当于现代的多少钱,心里不禁暗暗决定,回去一定要向张岭好好问问。   “原来如此,那以后小公子还是带着仆从一起吧。”伙计似乎会错了意。   季翎岚笑了笑,没有解释的打算,朝着老先生躬身一礼,拿着药转身离开了药铺。   伙计看着季翎岚的背影,走到老先生身边,轻声道:“先生,需要清理吗?”   老先生沉默了一会儿,道:“算了,留着吧。”   季翎岚看看手里的药,没有再逛的打算,直接回了客栈。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出门买个药,竟然是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差点丢了命。   刚要进门,就碰到了出门打水的张岭,自从张夫人难产差点丢了命,张夫人的吃穿用度,一直都是张岭在打理,从来不假手与人。   张岭见他手里拿着好些药,问道:“阿岚,这些药是?”   “哦,是我吃的,我肺腑有伤至今未愈。”   张岭皱起眉头,关切地问道:“肺腑有伤?怎么回事,可严重?”   “已经好了大半,再吃些药便能康复,张叔无需担心。”   张岭点点头,道:“说起药,不知之前阿岚给夫人吃的是何种药,夫人说那药水只是微苦,并不像之前吃的药那般难以下咽。”   “那是我师门特制的药水,师门有规矩,不可外泄,所以……”季翎岚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   “原来如此,阿岚莫要为难,是我唐突了。给你的银子可用完了?”张岭果断的转移话题。   “没有,只花了一钱银子。”季翎岚请教道:“张叔,我自幼父母双亡,后来又以乞讨为生,一直对银钱的兑换不是很懂,这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   “这十钱银子是一两,一两黄金能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能换一贯铜钱,一贯铜钱是一千文,这样说能懂吗?”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买药花了一钱银子,就是一百文钱。”   “是,阿岚真是聪明,一学就会。”张岭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季翎岚被夸的一阵心虚,怎么说他也是个博士,问这种问题已经很丢人了,还被人夸,心情那是相当复杂。   “张叔,不跟您聊了,我去把药放下,顺便把夫人的药水制出来。”   “好,不过你也要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就让下人去做,不要事事亲力亲为。”   “好,听张叔的。”   季翎岚回到房间,将房门反锁,又检查了窗子,这才进了解剖室。解剖室没人,季翎岚直接来到储物柜前,从里面拿了纸笔,给唐棠写了张字条,又把买的治疗伤寒的药放了一服在储物柜里,他是想让唐棠用设备分析一下里面的药物成分,顺便拿走一些消炎药和止疼药。   季翎岚重新回到客栈的房间,打开一包药看了看,又闻了闻,只认出了其中有丹参和当归,其他的一样也不认识。看了半晌,也看不出所以然,他从未接触过草药,能认出丹参和当归,也是因为之前见过。他决定不在为难自己的脑细胞,拿着药找到大牛,让他帮忙煎一煎,而自己则全程站在一旁有模有样的学着。   大牛憨厚的笑了笑,说道:“少爷,您不必学这些,由小的们来做就好。”   自从季翎岚和张岭一起上路,张府的下人们都改了口,纷纷叫他‘少爷’,无论季翎岚怎么说都没用,无奈之下只能由着他们。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季翎岚不可能长久的待在张家,跟张岭一起走,也是因为暂时没想到更好的去处。   “那倒也是,公子真是好学。”   “大牛,张叔家可有书房?”   “有啊,我们张府在安城可是响当当的,老爷的书房很大,里面有很多书。只是小的不识字,都看不懂。”   季翎岚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挺好。” 第16章   解剖实验室,季翎岚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还差五分钟六点整,这里的时间和古代世界的流速相同,只是在日期上稍有不同,昨天他曾在储物柜里留下字条,和唐棠约好,六点的时候在这里见面。   “嘀嘀嘀”,输入密码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唐棠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看,小声喊道:“师傅,师傅你来了吗?”   季翎岚见状好笑地说:“你这副蠢模样,如果被人看见,铁定认为你没干好事。”   听到季翎岚的声音,唐棠‘嘿嘿’笑了两声,他们两个虽然保持联系,却也好久没说过话,昨天看到季翎岚的纸条,唐棠心里甭提多高兴,今天一整天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就看着时间一点点的熬。   “师傅,这都好多天没和你说话了,您都去干嘛了,就不想我吗?”唐棠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了两句。   “想你干嘛,又不当吃,又不当喝。”   唐棠闻言关心地问:“师傅,你在那边日子是不是不好过?赶明我去首饰店给你倒换些金银,你看能不能用。”   听唐棠这么说,季翎岚心里一阵感动,说:“你小子真把自己当首富了,还倒换些金银,你家那些钱是你父母辛苦赚的,你小子可不能当败家子。”   “我不是还有工资嘛,还有平时攒的零花钱,师傅您也知道,我既不抽烟,也不爱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看小说,平时的吃穿都是我妈给我打理,我真花不着什么钱,帮师傅倒换些金银,让您度过难关,等您有钱了,再还我嘛。”   “你的钱还是存着找女朋友吧。我前两天救了个人,是个大富商,光是酬金就给我不少,所以我现在可是不缺钱。”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唐棠,把手伸出来。”   “师傅,怎么了?”唐棠温顺的伸出手,突然手心一凉,一把银子凭空出现在手上,全是花生大小的银豆子。   “这只是一些散碎银子,你先拿着,去换些钱,再补充一些药进来。哦,对了,再买些输血器。”季翎岚看向储物柜,无奈地说:“就是储物柜小了点,而且不能冷藏,不然就可以弄点血袋、抗毒蛇血清什么的。”   唐棠拿着银豆子,说:“师傅,我真的不缺钱,你还是拿回去吧,那些药您也知道,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点都不贵……”   季翎岚打断唐棠的话,说:“以后让你买的东西多着呢,哪儿那么多废话,是不是不听师傅话了?”   “不是……”唐棠犹豫了犹豫,将银豆子放进了口袋,说:“好吧,那我就先收着,等师傅没钱了,我再拿回来。”   “你啊,真是够傻的,人家巴不得没人借钱,你可好,非得拿着钱拼命往外送。”季翎岚看着唐棠嘴角上扬,非常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徒弟。   “那也得看对谁,您是我师傅,这两年都是您在带着我,如果不是您,说不定我早就因为晕血被辞退了。”唐棠虽然学的法医解剖学,却有个晕血的毛病,没少因为这个被人嘲笑。如果不是季翎岚帮助他度过难关,他估计早就被劝退了。   “你能克服,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跟我没多大关系。”季翎岚转移话题道:“‘3·27’qiang杀案,查的怎么样了?”   “师傅,你猜这‘3·27’qiang杀案的死者是谁?”   “不就是宁城的房地产大亨郑海吗?其他两人的身份虽然不确定,但应该是他手底下的工作人员。”   唐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讪讪地挠挠头,说:“我给忘了,师傅是案发三天后才出的事。另外两个死者一个是郑海的秘书乔明,一个是他们公司的房屋设计工程师张彬。”   “高远的调查方向是什么?”   “郑氏地产最近刚刚竞标成功了一块地皮,就是案发现场所在的那片烂尾楼,那天去也是为了视察现场情况,结果被人qiang杀,高队认为凶手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那块地皮,所以正在调查当初和郑氏地产竞标的对手。”   季翎岚提出质疑,说:“既然已经竞标成功,那块地的开发权便在郑氏地产手上,就算郑海死了,郑氏不还在吗?”   “按道理来说是没错,可就在郑海死亡一周后,郑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郑明磊发表声明说将让出开发权,现在政府部门已经决定重新展开竞标。”   “还有这种事?”季翎岚眉头紧皱,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事情发展是这样的话,高远的怀疑便有了依据。只是……如果凶手的目的真的是那块地皮,弄出这么大动静,他就不怕警察调查?我们能想到这方面,他们就想不到?”   “倒也是。如果真像高队推测的那样,那凶手貌似做得有点太明显了。”唐棠想了想,皱起眉头。   “我国可是明令禁止,严禁私藏qiang支,既然他们使用的凶器是qiang,倒是可以从它们的来源查起。还有现场找到的弹壳,交给qiang械检测专家,很轻易就能查到qiang的型号。”   唐棠笑着说:“嗯,高队已经让人在查了。师傅,你们不愧是老搭档,连查案思路都是一样的。”   季翎岚笑了笑,问:“他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又住办公室了?”   “可不是嘛,自从师傅出事,高队就一直住办公室,这‘拼命三郎’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唐棠顿了顿,担心地说:“师傅,我真的有点担心高队,他总是这么熬着,身体早晚会垮。”   季翎岚可以想象高远的状态,毕竟他们共事时间也不短了,脑海中突然响起高远的那句话,他不禁皱紧了眉,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说:“劝劝他吧,你就说如果他垮了,我的案子谁来查,总不能让我死不瞑目吧,他应该会听的。”   “是啊,师傅的死对高队打击挺大的。说起来,如果不是知道师傅魂穿到别的世界,我也会很伤心。师傅,你说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到你说话?”   看着唐棠眼底的期待,季翎岚不禁觉得好笑,调侃地说:“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脑袋一根筋,比较容易连接脑电波?”   唐棠不满地说:“师傅,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嘛。”   “不会。”季翎岚转移话题道:“说说前几天发现的那具男尸吧,他的身份确定了吗?”   唐棠撇撇嘴,说:“那具男尸叫刘小路,今年25岁,本地人,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经常在夜店和酒吧出没,打架斗殴是常事,警局里的案底就有一沓厚。他父母对他失望透顶,几乎不怎么来往,平时来往的都是些狐朋狗友。哦,对了,他在夜店还有个女朋友叫常欣,今年20岁,兰城人,日常花销基本都是他女朋友在支撑。”   “在他的尸体上有什么发现吗?”   “死因是头上的qiang伤,根据现场的血液喷溅痕迹,以及他头部伤痕来看,应该是有人拿着枪对准他的太阳穴射击。哦,对了,死者体内我们检测出了氯/胺/酮的成分,也在他的脖颈处找到了注射针孔,应该是有人先用麻醉剂控制了他,将他带到安案发现场,然后在进行虐杀。”   “一个小混混,顶多是打架斗殴,有谁会犯得上用虐杀的方式去报仇,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还是坚持认为,凶手是在逼供。刘小路常年混迹于夜店和酒吧,或许是他无意间掌握了什么东西,引来杀身之祸也说不定。”   “那他究竟掌握了什么呢?”唐棠恍然回神,紧张地说:“师傅,如果真像你猜测的那样,那刘小路的父母和常欣岂不是很危险?”   “案发后,高远他们是什么时候去刘小路家里走访的,又是什么时候传唤的常欣?”   “这个我不清楚,但应该是确定死者身份之后。师傅,我有点担心,要不我去提醒一下高队,让他跟常欣他们联系一下。”   季翎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说:“好,你去吧。”   唐棠应声,抬腿就向门外走。   “等等。”季翎岚叫住唐棠,问:“唐棠,刘小路的体内有没有发现弹头?”   “没有。弹头穿透刘小路的脑袋,没有留在体内,在案发现场也没发现弹头和弹壳。”   “郑海、刘小路以及其他两名受害者,都是死于qiang伤,两起案子又间隔时间那么短,我怀疑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联,你记得提醒高远。”   “好,师傅,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没了,去吧,有事的话,我会留言给你。”   “好,那我先走了,师傅。”唐棠急匆匆的出了解剖室。   季翎岚走向储物柜,又补充了些药物,也紧跟着出了解剖室。回到客栈的房间,季翎岚打开窗子看了看天色,走向门口,跟店小二要了热水,好好的泡了个澡,又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便上床睡了觉。   临睡前,他迷迷糊糊的想,下次再去解剖室,跟唐棠要个手机吧,至少一个人的时候,不用这么无聊。 第17章   昭明二十一年六月十五,张岭一行人在永平镇呆了七天,在季翎岚给张夫人的刀口拆了线以后,便动身前往安城。   一路上虽然坐着豪华马车,但对于季翎岚来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舒服,因为他成功的晕车了。刚走了半天,季翎岚便叫停了马车,忙不迭的跳下车,扶着树就吐了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大牛连忙拿来水给他漱口,担心地问道:“少爷,您还好吧?”   季翎岚虚脱的摆摆手,将水接了过去,漱了漱嘴,道:“我还好,别担心。”   听到禀告的张岭也跟着下了马车,见季翎岚脸色苍白,不禁担心地说道:“阿岚,还成吗?如若不然我们便歇上一歇,反正这也到了晌午,是时候还用午饭了。”   季翎岚也不想逞强,点点头道:“好,张叔,我去那边散散步,活动活动,希望能好点。”   “成,让大牛跟着你。”   “不用,我不走远。”   “那好,你去吧。我去让他们弄点吃的,待会儿你好歹吃点。”   季翎岚点点头,看了看四周,朝着一边的树林走去。他是实在没想到,这具身体居然晕车,而且反应还这么大。他现在终于深刻的体会了一把‘什么是晕车’,胃里翻江倒海,脑袋嗡嗡作响,四肢虚弱无力,估计来个三岁小孩,都能把他推到,那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在树林里呆了一会儿,晕车的感觉好了许多,季翎岚刚想进解剖室,打算看看橱柜里有没有晕车药,突然听到一声轻响,季翎岚警觉的看了过去,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袖子里的手术刀。   “救……救命!”虚弱无力的叫声传来。   季翎岚皱紧了眉,小心翼翼的朝着呼救的方向走去。绕过一棵大树,他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靠着一个男人,紧接着他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男人嘴角有血,右手捂着腹部,手上沾了鲜血,眼睛微垂,嘴巴里重复喊着‘救命’。   季翎岚眉头越皱越紧,看男人的状态是失血过多,导致血压降低,已经出现定向力障碍,这是非常危险的。季翎岚容不得多想,连忙走上前,为男人检查伤口。可他刚刚靠近,突然眼前光芒一闪,一把匕首已经横在脖颈上。   季翎岚一动不敢动,心里暗骂自己不长记性,已经被人抹过一次脖子,依旧没有一点警惕心。就在他寻思着要不要进空间时,那男人看了他一眼,便成功的昏了过去。   季翎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的推了推男人,见他没有反应,便将他放好,开始检查伤口。即便这个男人是个罪犯,他也会救,这不仅是关乎一名医生的职业道德,也在于他的善良秉性。   伤口不是很深,也没有伤到动脉或者静脉,他之所以昏迷,应该是受伤后一直在奔跑,导致失血过多,血压过低所致。人命关天,季翎岚顾不了太多,直接进入解剖室,拿到要用的药品,便又回到了原地。消毒,清创,缝合伤口,又给他喂了些消炎药和抗生素,这一折腾便折腾了半个小时。   “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季翎岚站起身,朝着大牛挥挥手,道:“大牛,我在这儿。”   大牛脚步加快,走到近前,看着地上的男人,道:“少爷,这是谁啊?”   “我也不知,刚才来散步,便看到他倒在这里,然后我就救了他。不说了,大牛,你抱上他,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季翎岚刚才粗略的看过地上留下的痕迹,血迹形态以及脚印都显示这人在逃跑,既然是逃,那肯定会有人追,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大牛没有多问,蹲下身将男人抱了起来,季翎岚走在后面,尽量抹除痕迹。   张岭见大牛抱着一个陌生人,有些奇怪地问道:“阿岚,这是谁?怎么回事?”   季翎岚简单明了的解释道:“张叔,这是我在林子里救得,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必须马上上路。”   张岭看看男人身上的伤,便明白过来,顾不得吃饭,吩咐众人马上启程。   “张叔,您让仆从折几根树枝,马车行进时他坐在后面,这样可以毁去痕迹。”季翎岚想了想,道:“这样吧,张叔,我们分开走,在安城汇合,您留给我一辆马车就成。”   季翎岚唯恐自己的多管闲事,会给张岭带来麻烦。   张岭眉头紧皱,果断拒绝道:“这怎么行?阿岚,我怎么可能让你独自面对,要走一起走。”   “张叔,阿岚明白您真心对我,但我也不想看你们受我连累,您放心,我有自保的手段,我保证一定会去安城与你们汇合。夫人和壮壮都需要您,您快走!”季翎岚推搡着张岭。   “阿岚,我……”   季翎岚恳求地看着张岭,道“张叔,您就听我的吧,求您了。只有张家还在,我才有靠山,才不会无依无靠。”   张岭咬咬牙,道:“好,我们走。阿岚,三日,三日后,若你还没到安城,我就派人来寻,若是你出事,就算拼了老命,我也为你报仇。”   “好,一定,张叔快走,务必快马加鞭。”   季翎岚要了一辆普通马车,将里面的东西卸下,让大牛将人放了进去。   张岭从身上掏出一沓银票,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道:“走!”   下人们匆忙折了些树枝,按照季翎岚说的,急匆匆的上了路。   大牛将男人安置在马车上,来到季翎岚身边,说道:“公子,大牛留下陪您。”   “不用,你留下会拖累我,快跟上,我们安城再见。”   “可……”   “这是命令,快去!”季翎岚少见的冷下脸。   大牛犹豫了犹豫,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一段距离,才快步跟上了车队。   季翎岚把身上沾了血的衣服换掉,又给男人灌了些糖水,虽然现在只有他自己,但他不知道对方的血型,也没有输血的装备,就算他是O型血,也无法给男人输血,只能尽量给补充液体,他能做的就这么多,至于能不能活就看男人自己了。   季翎岚在四周转了转,毁掉众人之前留下的痕迹,又围着马车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马车上没有任何指向张府的痕迹。又等了一会儿,思量着与张家的车队拉开距离,季翎岚这才赶着马车上了路。   刚上路还没走出多远,季翎岚就后悔了,他把赶车想的太简单了,没有‘驾照’的他差点撞到树上翻了车。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季翎岚下了车,打算拉着马车往前走一段,适应适应。   刚走出几步,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季翎岚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假装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尽量靠边不挡路,提心吊胆的听着后面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阵尘土飞扬,季翎岚假装被呛到,用衣袖遮住脸,飞速的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抹在了脸上。   “吁”,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季翎岚心里一紧,看向停下来的马队。高头大马上一共八人,清一色的黑色骏马,清一色的黑色劲装,外面罩着血色的斗篷,领头的人是个中年男人,长相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最为特别,锐利,阴沉,看在人身上,犹如被刀子割一样。   季翎岚见对方也在打量自己,装作畏惧的缩了缩身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几……几位大人,可是小的挡了路?”   领头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手下,那人便翻身下了马,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在季翎岚面前展开,道:“你可见过画像中的男人?”   季翎岚仔细看了看,也不能说他画的不像,但这种水墨画,他看起来还是有些别扭。他摇摇头,道:“大人,小的没见过。”   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人是朝廷通缉的重犯,你要看清楚了,若是知情不报,可是连坐的罪名。”   季翎岚身子瑟缩了一下,佯装害怕地说道:“大……大人,小的真……真没见过。”   那人转头看了一眼领头的人,随后看了看季翎岚的马车,道:“你这马车上是否还有旁人?”   季翎岚心里一惊,连忙说道:“回……回大人,并无旁人。”   “哦,是吗?”   那人走向马车,正打算打开车帘,没想到车帘中刺出一把剑,那人连忙缩手后退,握紧了腰间的钢刀。众目睽睽之下,车帘被长剑掀开一角,一个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将里面挡了个结实。   季翎岚一阵怔忪,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马车里怎么又多了个男人,但他可以确定,这男人不是他救得那个。凭空大变活人,除非这人也和他一样,有个能够随意进出的空间。想到这儿,季翎岚一阵头疼,最近匪夷所思的事经历太多,他的世界观到现在还是支离破碎,这样一搅合,又得重头再建。   季翎岚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该想的是这男人到底是敌是友,车上躺着的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谁?竟敢对我们动手。”那人警惕的看着车上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哈哈 第18章   “你是谁,竟敢对官差动手?”   男人冷淡的看了一眼车前的众人,从胸前掏出一块令牌,道:“御前侍卫统领陆九。”   马队的头领目光一闪,随即翻身下马,来到车前,躬身说道:“原来是陆统领,下官辽远提刑按察司佥事李恒,见过大人。”   虽然季翎岚不清楚御前侍卫统领,提刑按察司佥事的官阶,但看两人的举动便能清楚,这陆九肯定比李恒的官大。   陆九将腰牌放了回去,淡淡地说道:“李大人,不知你拦我马车所为何事?”   李恒笑着说道:“陆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正奉命捉拿朝廷要犯,此人为下官所伤,在这附近失去踪影,故而拦下大人马车。不知大人可曾见过这画像中人?”   李恒说着将画像拿了出来,在陆九的面前展开。   “不曾。”陆九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道:“陆某奉命办差,途经此地,未曾停留。”   李恒收起画像,依旧嘴角含笑,看了一眼季翎岚,道:“方才这位小哥似乎说车上并无旁人,陆大人这……”   “陆某在永平镇办差,与他分开,方才刚追上马车,上车时未曾言语,故他不知。”陆九眉头紧皱,道:“李大人这是怀疑陆某窝藏案犯?”   李恒连忙躬身,道:“下官不敢,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故而多此一问,陆大人莫要误会。”   陆九脸色微缓,道:“既如此,那陆某还要办差不便久留,还请李大人让开出路,容陆某离开。”   “大人,这车……”   李恒眼神一冷,训斥道:“瞎了你的狗眼!陆大人乃是御前侍卫统领,皇上面前的红人,怎能怀疑?放行!”   提刑司的人相互看看,让开了出路。   陆九看向季翎岚,不悦地说道:“还不上车,磨蹭什么?”   季翎岚连忙应声,道:“是,大人。”   季翎岚手脚利落的爬上马车,坐在车辕上去拉缰绳,谁知陆九也坐了下来,将缰绳夺了过去,道:“磨磨蹭蹭,坐稳了。”   陆九一抖缰绳,马车便平稳的走了起来,越走速度越快,却不怎么感觉颠簸。季翎岚不禁感慨,这就是有‘驾照’和‘没驾照’的区别。   走出二里地,季翎岚这才忍不住掀开车帘往里看了看。见男人正好端端的在里面躺着,不禁松了口气,废了这么大劲儿,如果男人死了,那他得多亏啊。   察觉到季翎岚的动作,陆九淡淡地说道:“在逃案犯你都敢私藏,就不怕掉脑袋吗?”   “我救他时,并不知他的身份,也算不知者不罪吧。”季翎岚心虚的笑了笑,他差点忘了身边这位也是个官差。   陆九挑挑眉,道:“即便一开始不知,那刚才也应该知晓,为何不将他交给官差?”   “相对里面躺着的,我总觉得骑在马上的那位李大人才不像好人。”季翎岚倒不是以貌取人,只是在面对李恒的时候,他眼底的冷漠,让季翎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以貌取人?”陆九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笑意,道:“你可知‘衣冠禽兽’一词何解?”   季翎岚瞅了瞅嘴角,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陆大人,你为何相助与我,是否也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蹊跷?有何蹊跷?你又怎知我在帮你?说不定我与车上那人是同伙,现下正想着怎么杀你灭口。”陆九淡淡的看了季翎岚一眼。   季翎岚神情一滞,随即勉强的笑了笑,道:“大人,您别开玩笑,我胆小,经不得吓。”   季翎岚心里思量着,手指忍不住摸了摸袖口的手术刀,即便不是对手,也不能连挣扎也不挣扎。   “知道怕了?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现在怎会还有命在。”   季翎岚从陆九身上感觉不到危险,总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可又搞不清这感觉是从何而来。   “大人,我们可曾见过,你为何要帮我?”季翎岚问出心中疑惑。   “看你顺眼,这个理由如何?”陆九说完,自己先愣住了,不知怎的,他和季翎岚相处倍感轻松,更没想到的是平时不苟言笑的他,竟也有开玩笑的时候。   季翎岚抽了抽嘴角,心想这男人还真是把他当成了小孩子来哄。   “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小的不敢不信。”问不出实话,季翎岚索性不再问,反正他能随时进入解剖室,这人想灭口也没那么容易,所以他决定静观其变。   “你想知道个中缘由,也并非不可,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季翎岚看看陆九,果断拒绝道:“大人,我年龄虽小,却也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实在不敢劳烦大人。”   陆九的神情一僵,显然没想到季翎岚会这么说,随即又觉一阵好笑,道:“你这时想抽身,是否晚了些?你我现在可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季翎岚眉头紧皱,转头看向车后,道:“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对我们产生了怀疑,不会善罢甘休?”   陆九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若他们当真是官差,你这般作为,大概会作为同犯,押解回辽远提刑司。”   “大人是说他们不是官差?”季翎岚瞬间抓住了陆九话里的重点。   “你有看到他们的身份牌吗?”陆九眼底浮现笑意,道:“看着挺聪明的,怎的这般容易轻信于人?辽远提刑司距离京都最近,其佥事确实有个叫李恒的,我曾有过一面之缘,不是此人。”   “那刚才……”季翎岚反应过来,道:“他们八人,我们只有两人,若真打起来,那岂不是没命?真是好险!”   陆九轻笑,道:“两人?你能打,还是里面那个能打?”   季翎岚看看自己的身板,再想想对方手中的钢刀,讪讪地笑了笑,道:“大人,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改道,回京。”   “回京?不可!”季翎岚下意识拒绝。   陆九微微皱眉,问道:“为何不可?”   好不容易甩掉监视的人,现在回京岂不是自投罗网,可车里的人又半死不活,身后还跟着一群恶鬼等着索命,季翎岚真的一个头两个大。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救了人,不是圣父心发作,只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如果没有好的品质,也做不成一个合格的法医。   “现在回京,不正好碰上他们,我不会打,他半死不活,只靠大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等他醒来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再做打算不迟。”   陆九看了一眼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好。一路向南,距离这里20里有座席柳山,山上有个寨子,寨主与我有些交情,我们就去那里暂避。”   “寨主?土匪?”季翎岚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陆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官匪勾结。   季翎岚眼底的情绪变化,让陆九不由一阵好笑,道:“一不小心泄了密,你说我是否该杀人灭口?”   季翎岚靠边坐了坐,道:“大人说笑,小的嘴巴严得很,绝对不会泄露半句,就不劳大人动手了。”   除了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陆九对季翎岚来说是完全陌生,不知道他的目的,不了解他的性情,更不清楚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是敌是友都有可能。可后面有追兵,他还带着个拖油瓶,又不得不依靠陆九,所以季翎岚心里是矛盾的,只能小心翼翼防备着。   “手起刀落的事,算不上麻烦。”陆九见状忍不住想要逗他。   “那个……大人,小的进去看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季翎岚果断的站起身,钻进了马车里。   陆九嘴角上扬,忍不住轻笑出声,心道:找了这几日,终于找到了,幸好来的及时。   陆九是零九的本名,他原本是御前侍卫统领(正四品),后被傅连朝派去保护傅南陵,成了傅南陵的影卫,却依旧领着正四品的俸禄和职位。   这几天,陆九几乎找遍了京都,也没找到季翎岚的下落,就想着季翎岚会不会回了祖籍,便骑马追赶,拿着他的画像四下查问,终于在永平镇找到了他的下落。可他到晚了一步,季翎岚一行人已于早上离开。他又骑马追赶,半路遇到了假扮李恒的人,见他们形色匆匆,又穿戴提刑司的常服,心中疑惑,便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直到他一眼认出季翎岚,这才趁人将注意都放在季翎岚身上时,悄悄从马车后面上了车。   季翎岚看着马车后无端出现的‘窗子’,终于知道车头那位爷是怎么上的车了。   查看了男人的伤口,季翎岚再次给他灌了些糖水,伸手试了试他的体温,又趴在胸口听了听心跳,虽然有些弱,却还算平稳,季翎岚不由松了口气。   在车里呆了没多久,季翎岚便钻了出来,扶着车门就开始吐。胃里本来就没什么,现在吐得就是胆汁。   陆九关切地问道:“你感觉如何,还能否坚持?”   季翎岚虚脱的靠着车门上,道:“我没事,在外面坐会儿就成,还有多久能到?”   作者有话要说:   官阶制度参照明朝 第19章   一个时辰后,在陆九的带领下,来到了席柳山下,季翎岚有些虚脱的跳下车,结果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幸好陆九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季翎岚一张脸煞白,勉强的笑了笑,道:“多谢大人。”   陆九眉头紧皱,道:“你还好吧,怎么晕车这般严重?”   季翎岚摇摇头,苦笑着说道:“以前没坐过马车,都是靠两条腿,或许我就是穷命,享不了福。”   “走吧,我扶你到那边的茶棚歇会儿。”   季翎岚看看他们来时的方向,道:“算了,我还撑得住,咱们接着走吧,被他们追上就不好了。”   “我们已经到了席柳山下,再往前要上山,马车上不去,必须步行。”   “步行?这山这么高,我们两个还好说,可车上那个怎么办?”季翎岚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大山,顿时觉得腿更软了。   陆九指了指旁边的茶棚,道:“这里是席柳寨的一个哨点,我们可以寻他帮忙。”   季翎岚点点头,跟着陆九走向茶棚。   小二打扮的男人热情的迎了过来,笑着说道:“两位爷,喝茶还是用饭?”   “喝茶,要好茶,用杯不用碗。”陆九一边搭话,一边在胸前做了个手势。   小二明显一怔,也跟着回了个手势,为难地说道:“这位爷,咱这没有杯,只有碗,您将就将就?”   “不将就,爷尊贵。”陆九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在小二面前晃了晃,随即放进怀里。   “那成,小的给您找找,您先请坐。”   季翎岚随着陆九在茶棚里落了座,小二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这位爷有何吩咐?”   “我与蔡大当家是朋友,路经此地特来拜会,途中遇到了点小麻烦,还请兄弟帮把手。”陆九在小二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您请好吧,茶马上来。”小二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后面走出茶棚,随后季翎岚便看到有人牵走了他们的马车。   “马车……”   陆九攥住季翎岚的手腕,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走吧,上山。”   “那车上的人怎么办?”看着远远驶去的马车,季翎岚皱着眉头问。   “你不用管,他们会安全将他带上山。”   “那个方向……”季翎岚想了想,道:“你是想让他们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往前走?”   “聪明。”陆九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他们应该不会想到,一个官府的人会和土匪有来往。”   季翎岚认同的点点头,道:“确实不会想到。”   “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会和山寨的人认识?”   “不好奇。与其好奇那个,我不如想想怎么上山。”季翎岚摸摸自己的肚子,方才胃里难受倒是不觉得,可这一缓过来,就一阵饥肠辘辘,他带的干粮都在马车上,现在就算想吃也没了。   陆九见状说道:“你且喝点水忍忍,等我们进了山,我给你弄吃的。”   季翎岚一愣,看向陆九,道:“大人,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在哪儿见过。”   “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不必,我们还是快点上山吧。”   季翎岚率先走了出去,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上山,转头看向陆九,只见他笑了笑,迈步朝他走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袖,朝着旁边的小路走去。   进了山,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陆九纵身一跃,跳到了一棵桃树上,摘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下来,递给季翎岚道:“吃点,你的身子太虚了。”   看着水嫩嫩的大桃子,季翎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质疑道:“空腹吃桃会腹泻,尤其是我这种脾胃不好的,损伤更大。大人,你确定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杀人灭口吗?”   陆九神情一僵,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道:“那你等着,我来生火给你烤饼吃。”   季翎岚摸了摸已经饿扁了的肚子,道:“好,你把桃给我吧,偶尔吃点,应该死不了。”   陆九将桃子三两下放进包袱里,道:“我可不想背负杀人灭口的罪名,想吃就先吃点饼子垫垫。”   季翎岚一噎,悻悻的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陆九一顿忙活,道:“大人,你这般明目张胆的生火,就不怕这青烟吸引他们注意吗?”   “但凡知道席柳山的,都知道席柳寨,能在山上生火的,定是寨子里的人,他们不会想到是我们,况且那辆马车现在恐怕已经走到二十里外了。”陆九一边翻转着手上的烧饼,一边说着。   “既然是人皆知这席柳山上有个席柳寨,朝廷为何不管?”季翎岚问出心中疑惑。   “这个中缘由,可不是一般人能知晓的,你确定要听?”陆九淡淡的瞥了一眼季翎岚。   季翎岚见状撇撇嘴,道:“得,我还是少问为妙,省的哪日陆大人来了兴致,再杀人灭口。”   陆九轻笑,眼底却又闪过悲伤,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很像我一个故人。”   “故人?故去的人吗?”季翎岚看他表情就能猜到。   “嗯,故去已有五载,他和你一样聪慧、善良,可有时却又很傻、很胆小,一个很矛盾的人。”   陆九目光微垂,眼底泛着温柔的光,季翎岚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口中的人对他的重要性。   季翎岚向来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点。”   陆九回神,将手里烤好的烧饼递给季翎岚,道:“你说的没错,但人之情感怎能说看开便能看开。”   季翎岚接过烧饼摸了摸,虽然是烤热了,却还是硬邦邦的,他现在的胃吃了肯定还得遭罪。他伸手过去,道:“把水囊给我。”   陆九接下水囊递给季翎岚。   季翎岚接过水囊,掰开饼子,把水倒进去,慢慢的将饼子泡软,这才放进嘴里嚼了嚼,真的是没滋没味,可现在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他没什么可挑的。   “吃的这般细致,我很好奇,你之前几年是如何过得。”   看看手里的白水泡饼,季翎岚不禁抽了抽嘴角,这跟细致有半毛钱关系吗?   “我之前肺腑受过伤,刚才又吐了一路,吃不得那么硬的食物,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为何要为难自己?”   陆九眉头紧皱,道:“你的伤还未痊愈?”   听陆九的语气,似乎知道他身上有伤,季翎岚眼神闪了闪,知道他之前受过内伤的,就只有傅南陵和向晚别院的人,他隐隐已经猜到陆九是什么人。   “差不多吧,只是方才吐得太厉害,难免有损脾胃。大人,你为何从不问我名字?”   “你方才不是说过‘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么,我不想英年早逝,便不问了。”   季翎岚一噎,看着陆九装模作样,他直想翻白眼,只是碍于身份,只能忍了回去,不在说话,一点一点的吃着手里的泡饼。   陆九笑了笑,也不再说话,拿起手里的饼子啃了起来。   季翎岚吃完了泡饼,胃里垫了底,便开始惦记陆九包袱里的水蜜桃,笑着说道:“大人,那桃子放久了易烂,不若我们一人一个分着吃了吧。”   倒不是季翎岚不能去摘,主要他够得着的地方,桃子都被摘了个干净,他倒是能爬树,但那好的桃子就算他爬上去,也不一定够得到,这就是个子矮的悲哀。   陆九没有为难季翎岚,打开包袱,拿出一个最大最红的递给他,道:“吃吧,吃完我们上路,天黑前要进寨子。”   季翎岚点点头,接过桃子用水洗了洗,这才吃了起来。桃子又脆又甜水还多,跟超市里卖的口感就是不一样,一个两个拳头大小的桃子,一会儿就吃完了。   季翎岚还想去拿,却被陆九攥住了手腕,道:“我们要爬山,不易过饱。”   季翎岚悻悻地收回手,道:“大人说的是,这桃子太好吃了,一时没忍住。”   “你喜欢?”   “喜欢,吃水果有营养,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等季翎岚说完,陆九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的桃树,再一跃踩着手指粗细的树枝,摘到了几乎接近树顶的桃子,然后身子一旋,潇洒落地,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又好看。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啊。”季翎岚不得不说自己真的是羡慕嫉妒恨了。   “这树上的桃子不多,在往前走兴许还有,我帮你多摘些。”陆九一边说,一边将桃子包上油纸装进包袱。   季翎岚看着陆九,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能感觉出陆九对他的关心,想想之前他提过的故人,也就释然了。   “大人,我们还要走多远?”   陆九看了看季翎岚,道:“以你的速度……希望我们能在天黑前到达,否则只能露宿野外。”   虽然陆九的语气里并没有特殊的情绪表达,但季翎岚还是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拥有轻功这项技能的陆九面前,确实是个累赘。   “大人,我现在习武还来得及吗?” 第20章   傍晚时分,太阳已经开始西落,微红的夕阳照在山间,将漫山的翠绿染红了半边。景色很美,季翎岚却没心思欣赏,他原本身子就没恢复,这又爬了半天的山,不仅腿疼,脚还火辣辣的,不用看他都知道,肯定又磨出了水泡。为了能在天黑前赶到,他愣是忍着没吭声,疼的一个劲儿的冒冷汗。   陆九察觉不对,停住脚步,看向季翎岚,道:“身体不适?”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还撑得住。”季翎岚越过陆九走了过去。   看着季翎岚的步伐,陆九眉头紧皱,三两步走上前,揽住了季翎岚的腰,纵身一跃飞了出去。几个起落间,便来到山顶的一块空地。将季翎岚放到一块大石上,陆九伸手拽下了他的靴子。水泡已经被磨烂,两只脚的脚心看上去血肉模糊,很是吓人。   “嘶!”季翎岚倒抽一口凉气,苦笑着说道:“大人,您动作能否轻点?”   陆九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道:“为何不说?”   “大人,我虽然身份不如你贵重,到底也有几分自尊心,不想成为谁的拖累,不过是点皮肉伤,敷点药两天就好。”   话说的再漂亮,也不过是自尊心作祟。   陆九眼底闪过无奈,从腰间解下酒壶,道:“你忍忍。”   “酒?”不待季翎岚阻止,陆九已经握住他的脚腕浇了上去,“嘶……”   疼的季翎岚已经说不出话来,心里直想骂脏话,明明擦擦碘酒就行……   陆九小心的用匕首将水泡挑了下来,又掏出伤药给他上了药。见陆九走过来,打算拦腰抱他起来,季翎岚顾不得其他,连忙阻止道:“大人,不敢劳烦大人,我自己可以。”   尽管他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四岁,但他的心里年龄已经三十五了,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男人公主抱,即便他心再大,也会觉得羞耻。   陆九直起身,双手环胸,戏谑地看着季翎岚,道:“你两只脚都上了药,打算怎么走?”   季翎岚一噎,随即说道:“那就等一会儿,等药干了再走。”   陆九不想再给他废话,直接弯下腰。   季翎岚见状心里一急,双脚落地,踩在了鞋子上,疼的他龇牙咧嘴,道:“大人,要不就劳烦您背我?若是要抱,我宁愿走着过去。”   陆九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悦,却还是走到季翎岚身前,半蹲下身。   季翎岚怔了怔,他没想到陆九真的这般迁就他,随即回过神来,趴在了陆九背上。   陆九将季翎岚背起,又弯腰拿起他的靴子,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远远的就看到一片建筑物,依山而建,只有一条路能到达,寨子四周用石头砌起了五米的高墙,墙上竖着尖刺,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在寨子唯一的入口处,设立两个岗楼,上面都有人值守,见季翎岚和陆九远远走来,扬声喝道:“来人止步,报下姓名。”   陆九顿住脚步,扬声答道:“陆九,特来拜会蔡大当家。”   “陆爷稍后,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之前已经有人上山汇报,门口的值守也接到命令,所以当陆九报下名号之后,便轻易得到放行。   寨子的大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两个男人,就是方才岗楼上的值守。他们上下打量陆九,殷勤地笑着说道:“陆爷,我们大当家已经久候多时,请随小的前往会客厅。”   陆九淡淡的点点头,背着季翎岚走在说话的男人身后。   季翎岚打量着山寨的四周,发现这里和山下的村庄并没什么不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忙着手里的活计,见有陌生人进寨,也会好奇的看上几眼,尤其是那些怀春的少女,难得看到陆九这种俊朗又挺拔的男人,不禁羞涩的多看几眼,聚在一旁窃窃私语。   寨子不算小,陆九背着季翎岚走了好半晌,才来到会客厅门口。领路的人顿住脚步,道:“劳烦陆爷稍后,容小的进去禀告一声。”   陆九应声,等在大门外,门口的守卫好奇的打量着两人。   没一会儿,从大厅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锦衣,上绣着兰花,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儒雅,气质高洁,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季翎岚一怔,呢喃的小声说道:“这是土匪头子?”   陆九提醒的掐了他一下,迎着男人走了过去,道:“义父,好久不见。”   “义父……”季翎岚的脑袋有点蒙。   蔡自新上前拍了拍陆九的肩膀,温声说道:“小九,你小子终于肯回来看看我了。”   陆九心里愧疚,道:“义父见谅,孩儿也是公务繁忙,无暇抽身。”   “自古忠孝两难全,义父没有怪你的意思。”蔡自新看向季翎岚,笑着问道:“这个小家伙是谁?”   “回义父,他叫季翎岚,是孩儿的……朋友。”   季翎岚闻言一怔,随即打招呼道:“见过蔡大当家。阿岚脚上有伤,不能给蔡大当家行礼,还请见谅。”   蔡自新打量了打量季翎岚,道:“既是小九的朋友,那便是自己人,自己人便不用那般客气。走吧,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   三人进了会客厅,陆九小心的将季翎岚放到椅子上。   蔡自新在一旁关切地问:“伤到脚了,可严重?”   季翎岚被问的脸上一热,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回蔡大当家,阿岚没爬过这么高的山,一时磨破了脚,陆大……哥心疼我,便背着我上了山。”   “原来如此,这席柳山确实高了些,不常上山的人也难免会磨伤脚。”蔡自新笑着替季翎岚解围,道:“阿岚既是小九的朋友,那便叫蔡伯伯吧,这样听着亲切。”   季翎岚看了一眼陆九,笑着说道:“那我就厚着脸皮叫您一声蔡伯伯。”   蔡自新笑着点点头,道:“小九、阿岚,你们想吃些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做。”   “吃些清淡的,阿岚的脾胃不好。”   蔡自新看看陆九,又看看季翎岚,笑着说道:“成,那就吃些清淡的。”   蔡自新和陆九相继落座,有说有笑的叙着旧,季翎岚就安静的在一旁听着。他们俩说话也没什么防备,不过说的都是以前的旧事,有关陆九的差事,蔡自新一个字都没问。这让季翎岚多少有些郁闷,他还想着通过两人的聊天多了解陆九一点,结果确实了解的多了一点,却是陆九小时候的发生过的糗事,跟现在压根没什么关系。   之前或许还不觉得,这一歇下来,腿疼的就跟要废了一样,整个人都觉得有气无力。季翎岚也没心思听两人聊天,见两人停顿了下来,适时的插话道:“蔡伯伯,阿岚这样实在失礼,能否给阿岚找个房间,让阿岚整理一下。”   蔡自新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让人带你回房。”   蔡自新刚想招呼手下,陆九接话道:“义父,还是我送阿岚回房吧。”   “也成,就让阿岚住你的院子吧,也方便你照顾他。”   “好,义父,那我先送阿岚回房,待会儿再过来陪您。”   “不急,反正你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我们有的是时间叙旧,走了一天的山路,你们也累了,我让他们把饭菜送到你们房里,吃完就好好休息。”   “好,那便听义父的。”   陆九蹲下身将季翎岚重新背了起来,和蔡自新告退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人,你和蔡大当家都是一家人,为何进山还要这么麻烦?他们都不认识你吗?”季翎岚有些奇怪。   “方才不是还叫我陆大哥么?怎的现在又改口了?”陆九的脚步一顿。   “方才那般称呼也是为了配合大人,现下蔡大当家又不在,自然要改回来。”季翎岚回答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陆九的情绪。   “义父是我最亲之人,我从不跟他撒谎。”   季翎岚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大人身份尊贵,阿岚当不起,也不想和朝廷中人有什么牵扯,所以……还请大人见谅。”   陆九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   听出陆九语气里的冷淡,季翎岚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   陆九背着季翎岚进了一个院子,迎面看到的是一棵的梧桐树,树干粗壮,树枝繁茂,几乎遮蔽了半个院子,旁边是个练拳脚用的木头桩子,还有靠在墙边的兵器架。   院子不大,正房两间,客房两间,陆九将季翎岚放到了最靠近正房的客房内,道:“你先歇着,有事叫我。”   “大人。”季翎岚叫住陆九,问道:“劳烦您打听一下,咱们救的那个男人在何处,现在病况如何?”   “好。”陆九头也不回的离开客房。   季翎岚挠挠头,自言自语道:“我刚才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人家放低身份跟我做朋友,我倒好,二话不说直接拒绝。不拒绝能行吗?御前侍卫统领,那是直接伺候皇上的,一旦和他搭上关系,好处是不少,但也相当于在悬崖上走钢丝,尤其是现在的局势,还是保命要紧吧。” 第21章   昭明二十一年六月十九,季翎岚和陆九在席柳寨已经呆了三天。被救回来的男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陆九找了寨子里的大夫,帮他看了看,跟季翎岚的判断差不多,主因还是因为失血过多,只是他脉象平稳,并没有生命危险。   季翎岚没有忘记和张岭的约定,在进寨子的当天,便拜托陆九派人去安城传信,并暗中保护,以防那些人根据蛛丝马迹,找上张家。   与此同时,季翎岚不知情的是,陆九也派人给京都的傅南陵报了信,将季翎岚为何在席柳寨,以及当初要离开的原因如实上报。傅南陵收到信,便派出两路人马,一路来了席柳山与陆九汇合,一路则去了辽远提刑按察司所在的宁城。   清早起来,季翎岚洗漱完,习惯性的去了受伤男人房间,想看看他的状况,结果刚开门就被掐住了脖子。   男人面色苍白,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季翎岚,问道:“你是谁,这是哪儿?我为何会在这里?”   季翎岚握住男人的手腕,气管被扼住,他开始呼吸困难,道:“你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怎么说?”   男人的手下意识松了松,道:“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   “否则什么,杀了我?我拼死拼活的救了你,差点就没了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季翎岚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是你救了我?”男人的手又松了松,眉头紧皱的看着他。   “不然呢?你觉得以当时的情况,若不是有人救你,你能活?”季翎岚拍开男人的手,伸手揉了揉被掐疼的脖子,不用看他也知道,几分钟后肯定会淤青,留下指印。   男人看着季翎岚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何救我?”   季翎岚坐到桌前,没好气地说道:“我心善,做不到见死不救,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我当时就该让你曝尸荒野。”   男人的表情一僵,缓声说道:“对不住,是我鲁莽,把你当成了他们的人,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季翎岚摆摆手,给他倒了杯水,道:“算了,你也刚醒,头脑不清醒,也不能怪你,别强撑了,过来坐吧。”   男人看了看季翎岚,眼底还有些防备,却还是走了过去,在季翎岚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已昏睡三日,三日不曾进食,又失血过多,能站着已算不错,这些我心知肚明,不用在我面前强撑。”季翎岚将水杯推到他面前,道:“喝吧,若是我想害你,便不会救你。”   男人看了看面前的水杯,端起来喝了下去。   季翎岚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谁?他们为何要抓你?”   男人不答反问:“他们?你和他们撞上了?”   “是啊,若不是有人及时相救,我们两个早就命丧黄泉了。”季翎岚将那天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男人听完,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这么说救我的人是御前侍卫统领陆九陆大人?”   “救你的人是我!”虽然季翎岚没打算让人回报,但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是不得劲。合着他冒着生命危险,还有连累张家的可能,把人救回来了,人家只认官大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男人神情一滞,讪讪地说道:“对不住,我并非那个意思。”   “得了,我跟你这儿争什么劲儿,本来也没打算有什么回报。你歇着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等伤养好了,咱们就当不认识。”季翎岚有些好笑,总觉得随着身体的缩小,性子也变得幼稚了。   看着季翎岚走出房间,男人有些发怔,刚才季翎岚的发问,男人是故意打断的,就是不想回答,可他没想到季翎岚就这么走了……   季翎岚刚出门,就撞到了陆九。   看着他脖颈间的掐痕,陆九眉头紧皱,冷清的看了一眼男人的房间,道:“这是他掐的?”   季翎岚伸手摸了摸,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就是点淤青,过两天就好了,大人不必担心。”   陆九的眼神晦暗不明,问道:“他可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也懒得问,反正也没打算管,大人若有兴致,倒是可以问一问,他对大人的名号倒是有几分了解。”   “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厨房,给他弄些吃的,三日未进食,肯定饿了。既然救了,索性就送佛送到西。”虽然季翎岚不想跟陆九有什么牵扯,但他没发现的是自己在面对陆九时随意了很多。   “我去吧,厨房的人你也不熟。”   “那就麻烦大人了。他三日未进食,吃不了别的,给他熬点粥就成。”   “好,我记下了。”陆九转身去了厨房。   季翎岚看了看男人的房门,转身去了自己的卧房。   宁城,一处庄园内,冒充李恒的男人急匆匆的穿过花园,来到一个庭院前,和守门的小厮耳语了几句,便推门走了进去。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书房门前,上前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应门声,“进来。”   男人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来到堂前,躬身说道:“大人。”   正在书写的高瑾停下笔,拿起纸张吹了吹,道:“人找到了?”   男人的身子一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大人,属下办事不利,人……跟丢了。”   “废物!”高瑾大怒,拿起桌上的砚台便砸了过去。   男人不敢躲,砚台直接砸在他的额头上,瞬间便见了血。他匍匐在地,惶恐地说道:“大人饶命!”   高瑾沉默的看了男人一会儿,缓声说道:“汪磊,你跟了我多久了?”   汪磊身子一僵,随即答道:“属下跟随大人已有三载。”   “三载?那也是一千个日夜了。”高瑾顿了顿,接着说道:“说说吧,到底为何跟丢了?”   “我们一路尾随,到达江城,中途不曾停留。马车停在一家客栈的门前,随后便被店小二牵至后院,入夜我们便打算动手,可发现房间空无一人,马车里也什么都没留下。属下连忙朝着京都的方向快马追赶,并未发现有人疾行的踪迹,于是又回在宁城搜索,也不见他们的下落。”   “这么说你们追出去三日,从宁城到永平,再到江城,跋涉数百里,愣是把人跟丢了。”高瑾气极反笑。   汪磊匍匐在地,不敢抬头,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责罚?”高瑾一脚踹在汪磊身上,怒声说道:“蠢货,你可知他身上的东西,能让我们所有人死都无葬身之地!”   “大人,只要我们守住回京的路,东西就一定到不了皇上手里,那咱们就能高枕无忧!”   “你能确定李泰就在那辆马车上吗?”   “大人,李泰被属下所伤,我们一路追踪,发现他曾在永平镇外的一处林子中停留,但并未发现其人,再追下去便发现了那辆马车。李泰身受重伤,若想离开,马车是关键,只是当时陆九在车上,我们投鼠忌器,但属下肯定李泰定在那辆马车之上。”   “陆九……御前侍卫统领?若是皇上当真发现什么,也该派刑部或者英武卫过来调查,他为何会出现?”高瑾眉头紧皱。   “大人,不论陆九之前出京的目的为何,现下他与李泰有过接触,那我们便不能让他活着回京。”   高瑾呲笑一声,道:“已过三日,你怎知他没回京,说不定他现下已然在皇上的御案前,而杀我们的圣旨正在来宁城的路上。”   汪磊忙不迭地说道:“大人,属下已在进京的路上设下埋伏,保证就算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回京城。”   高瑾沉默了一会儿,冷哼一声,道:“希望你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否则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你!”   “是,大人。”汪磊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汪磊,你记住,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不止我们,还有我们的一家老小,将无一幸免,该怎么做,你应心里有数。”   汪磊心里一紧,眼底闪过狠意,道:“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高瑾挥挥手,道:“退下吧,让大夫给你看看伤。”   “多谢大人。”汪磊爬起来,弓着身子出了书房。   汪磊刚走,屏风后面便走出来一个人,身上穿着深蓝色劲装。   高瑾淡淡地说道:“阿威,去盯着点,一旦得手,该清理的都清理了。”   高威没有说话,而是微微躬身,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席柳山,一无所知的季翎岚正在书房看书,这是陆九给他找来的,有关傅国的历史书。薄薄的一本,全是古文,对于自小便偏科的他来说,看的一个头两个大,但为了能多了解这个世界,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啃,好在身边有个陆九可以问。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陆九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已到午时,该用饭了。”   “这么快?”季翎岚看了看天色,道:“这一看书,时间过得就是快,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陆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走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哦,对了,那人吃了吗?差点把他忘了。”   陆九的眼神闪了闪,道:“吃了。” 第22章   “对了,那人吃饭了么,大人问过话了?”季翎岚看着陆九随口问了一句。   “吃过了,问了,他没说。”   “没说?”季翎岚一怔,随即皱紧眉头,道:“这不可能啊,之前他听是大人救的他,还很兴奋,怎么可能什么都没说?”   陆九的眼睛闪了闪,道:“不急,总归会说的,我们先去用饭。”   季翎岚点点头,跟着陆九出了书房,在靠近陆九时,一股淡淡的药味传来,季翎岚有些奇怪地问道:“大人受伤了?”   陆九的神情一怔,随即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那大人身上怎会有药味?”   陆九的瞳孔放大,随即恢复正常,道:“或许是我去厨房时沾染的。”   对于法医来说,季翎岚比任何人都了解人体的反应,刚才陆九瞳孔放大,是紧张的反应,后来说话时又错开目光,明显是在撒谎。   “原来如此。”陆九既然不想说,季翎岚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打算,抬脚便出了门。   看着季翎岚离开的背影,陆九似是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紧跟着走了出去。   季翎岚走出房门,脚步一转走向李泰的房间。   “阿岚……”   陆九刚想阻止,季翎岚已经抬手敲了房门,紧接着房门被打开,李泰出现在门口。   看着李泰脖颈间明显的指印,季翎岚一怔,随即转身看向陆九,道:“大人,这是你的杰作?”   陆九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舍命救他,他却伤你,这是他咎由自取。”   季翎岚心里涌现复杂的情绪,既窝心又无奈,他现在明白为何李泰不肯开口了,以他脖颈间淤青的程度,陆九应该是在他濒死之际松的手。   季翎岚关心地说道:“那个、你没事吧?”   李泰看了一眼陆九,眼底是明显的畏惧,声音嘶哑地说道:“没事,劳公子挂心。”   季翎岚一听,心里莫名有些愧疚,道:“得,你先别说话了,待会儿我让大夫给你看看,修养两天应该就没事了。你可曾用过饭?”   李泰下意识的去看陆九。   季翎岚见状不禁有些好笑,道:“你看他做甚?用没用过,自己不清楚?”   李泰刚想摇头,却见陆九微微皱眉,连忙改成点头,道:“用了。”   季翎岚看的一阵好笑,这李泰被人追杀险些丧命,都未曾这般畏惧,可仅仅一上午的时间,就变得对陆九言听计从,这不得不让人深思。   “用过,那就再用一点。”季翎岚转头看向陆九,道:“大人应该不会介怀吧?”   陆九淡淡瞥了李泰一眼,道:“不会。”   “多谢大人。走吧,随我们去饭厅。”   三人一起来到饭厅,看两人都站着,季翎岚率先入了座。陆九坐到他的右侧,李泰不想和陆九挨着,便选择了季翎岚的左侧,却被陆九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泰心里一紧,连忙换到了季翎岚的对面,紧挨着陆九。   桌上发生的一切,季翎岚都看在眼里,总觉得陆九与往常不同,却又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同。   见两人都没动筷的打算,季翎岚再次领了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完全没有留意,他们三人中,一直是自己在主导。   这顿饭吃的真的做到了‘食不言’,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根本听不到别的。季翎岚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顾忌。而陆九则吃的相当优雅,但凡带壳的,需要下手的,一律不吃,一顿饭下来只吃了米饭和青菜。李泰则比较煎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到最后吃了点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吃饱喝足,季翎岚放下筷子,看向李泰,问道:“兄台贵姓,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虽然不想过问他的事,但以后总要相处一段时间,总不能连个称呼都没有。   李泰本能的瞥了陆九一眼,道:“李泰。”   “原来是李公子。”季翎岚点点头,转头看向陆九,道:“大人可吃好了?”   “吃好了。”陆九推了推面前的碗。   季翎岚站起身,道:“那成,我来收拾,两位请移步。”   “阿岚,我帮你。”   陆九想要帮着季翎岚收拾,谁知筷子掉到了盘子里,溅起了菜汤,而菜汤又溅在了他的衣袖上。陆九下意识的皱眉,伸手去擦,结果忘了手上还拿着碗,“当”的一声,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季翎岚有些奇怪的看向陆九,以前他们也曾一起吃饭,陆九也曾帮他收拾东西,向来都是干净利落,哪像今天这样笨手笨脚。   “大人,您身份尊贵,这等粗活还是我来吧。”   陆九微微皱眉,蹲下身去捡碎片。   “别碰……”   “嘶……”   季翎岚连忙蹲下身,查看陆九的伤势,大拇指被刺伤,陶瓷碎片嵌进肉里,鲜血顺着手指流进了衣袖里。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道:“大人,您可真会给我添麻烦。”   “阿岚,对不住……”   看着陆九眼底的委屈,季翎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不及多想,季翎岚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一些碘酒在陆九手指上,道:“大人,你别动,我帮你把碎片□□。”   “好。”   不能用小镊子,就只能用指甲,虽然有些费劲,到底还是将碎片拔了出来,随后又用碘酒冲了冲,站起身道:“大人,你等着,我去拿纱布,帮你包扎。”   季翎岚急匆匆的跑出门,刚才还异常温顺的陆九站起身,淡淡的看了李泰一眼。李泰的身子一僵,惶恐地叫道:“大人。”   “收拾碗筷。”   “是,大人。”   李泰连忙收拾碗筷,速度之快,在季翎岚回来之前,桌面上已经清洁如新,李泰也不见了踪影。   “咦,李泰呢?”季翎岚奇怪地问。   “他说在这里白吃白住,实在有愧,便主动要求收拾碗筷。”陆九这慌说的脸不红气不喘。   “这样啊。”季翎岚握住陆九的手,小心的为他包扎着,叮嘱道:“大人,这伤口不浅,这几日不要碰水。”   “好。”陆九勾起嘴角,温顺的答应着。   “大人,你今日怎么这般奇怪?”季翎岚仔细的看着陆九。   陆九的眼神闪了闪,道:“哪里奇怪?我平日里不都是这样么?”   季翎岚怀疑的看着陆九,围着他仔细打量,脸还是那张脸,可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身高差不多,身形……   季翎岚绕到陆九身后,一下扑了上去,跳上了他的背。陆九本能的往前栽,下意识的托住了季翎岚,踉跄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子。   “阿岚,你这是……”   季翎岚随即从陆九身上跳下来,质问道:“你不是陆九,你是谁?”   陆九苦笑着说道:“我不是陆九,还能是谁?阿岚,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你身上有一股药味,虽然用熏香遮掩了,但仔细闻还是能闻到,而且你身上的熏香味道与陆九身上的虽然像,却不同。还有你的身形过于单薄,虽然用衣服做了掩饰,但我刚才与你肢体接触,便让你露了底。你不是陆九,你把他如何了?”   虽然季翎岚没打算和陆九有牵扯,但陆九毕竟救过他,这些天也是对他照顾有加,他不想陆九出事。   陆九的眼睛微眯,盯着季翎岚,不答反问道:“阿岚如何得知他的身形?又如何得知他身上熏香的味道?”   季翎岚被他盯的莫名有些心虚,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我们上山的时候,我的脚受伤,是他背的我,我自然知道。”   陆九看向季翎岚的脚,皱着眉问道:“你的脚伤了,怎么伤的,伤到哪儿了?”   季翎岚再次往后躲了躲,道:“不是,是我先问你,你是否也该为我解解惑?”   “阿岚,猜不到我是谁?”陆九明亮的眼底浮现委屈的神色。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那季翎岚现在已经肯定,面色复杂地说道:“阿陵,果然是你。”   季翎岚在心里无奈叹息:得,长途跋涉几百里,躲了个寂寞。   “阿岚,你说过要和我做朋友,却为何不声不响不告而别?”   傅南陵顶着陆九的脸,眼巴巴的看着季翎岚,让他有种极度怪异的感觉。季翎岚连忙说道:“阿陵,你现在能否摘掉脸上的这层面具?”   傅南陵为难地说:“阿岚,我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面,所以……”   “那算了,你还是戴着吧。陆九呢,他去哪儿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季翎岚不想回答傅南陵的问题,只能试图转移话题。   “他回京了。”傅南陵盯着季翎岚,直截了当地问道:“阿岚喜欢陆九?”   季翎岚被问的一怔,随即说道:“喜欢谈不上,他救过我的性命,还对我照顾有加,我对他十分感激。”   傅南陵的面色一缓,道:“那是他该做的,阿岚不必放在心上。”   “所以陆九是受了你的命令,特地出京来寻我的,对吗?”   话说到这份上,季翎岚就算再傻也想明白了,更何况他本来就心思敏锐。   “是。阿岚不辞而别,我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找到,只能让人出京寻你。”   心里的猜想得到证实,季翎岚只觉得一阵无语…… 第23章   季翎岚拉开凳子,有气无力的坐了下来,如果陆九的身份没有造假,那傅南陵的身份就很好猜了,能驱使他的除了皇帝,就只有他的那些皇子龙孙了。本来只以为傅南陵可能是官宦子弟,现在可好,直接来了个王炸。而他就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儿,怎么都逃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傅南陵坐到季翎岚身边,眼巴巴地问道:“阿岚,你还没说,为何要不辞而别?”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索性就直截了当地问:“阿陵,你和我说实话,为何对我这般执着?”   季翎岚就纳了闷了,原身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哪里就惹了这皇子龙孙的青眼,不仅给治病,还眼巴巴的缠着做朋友,甚至不惜出动御前侍卫统领来寻他。这不符合常理,让向来理性的季翎岚不得不起疑心。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的眼神情绪莫名,道:“阿岚,我和你说过缘由,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身边的人虽然对我恭敬温顺,但我心里清楚,他们都是碍于我的身份,没有真心。而你不同,你不怕我,对我无所求,这样的朋友才会有真心。”   季翎岚认真的看着傅南陵,想要看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可他失败了,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阿陵,我们的身份注定不会成为朋友,我也不想卷进你的生活,我只是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小乞丐,只想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季翎岚说出心里话。   如果是现代社会,他学有所成,自然而然的想在自己的专业方面取得成就,可他意外来到这样一个社会,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真的无所适从。没有那些理论的支撑,没有那些精密的仪器做辅助,他学的所有东西都不会被认可。他甚至不敢将那些东西露出来,他明白那些东西带来的不是财富,而是杀身之祸,他清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阿岚,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卷进去,也不奢求你能陪在身边,我只要清楚你在哪儿,偶尔能听听你的消息就好。”傅南陵轻轻扯了扯季翎岚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陆九的俊脸配上这副表情,季翎岚真的不忍直视,倒不是难看,只是与平常所见相差太大,可以自行想象猛男撒娇的画面。   季翎岚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阿陵,你别顶着陆九的脸,做出这种表情,我真的会忍俊不禁。”   见季翎岚笑了,傅南陵也跟着傻笑,道:“阿岚笑起来真好看。”   季翎岚被夸的脸上一热,转移话题道:“你是何时追来的?这脸上的妆是谁给你画的?”   “昨日晚间到的,见你睡下,就没吵你。我带的□□,骗过了许多人,唯独没骗过阿岚,还是阿岚最聪明。”傅南陵笑眯了眼,那骄傲的表情,就像夸的他一样。   “一开始我也没有留意,只是身上的药味暴露了你的身份,只要是了解你的人,就很难骗过,所以以后若是乔装改扮,定要掩盖你身上的味道。”   “阿岚,你关心我。”傅南陵的嘴角一扬再扬,眼睛弯成了月牙。   季翎岚见状也跟着扬起嘴角,不得不说他对乖乖软软的傅南陵,真的没什么抵抗力,道:“既是朋友,自然要关心的。”   “阿岚所言极是,嘿嘿。”傅南陵高兴的直傻笑。   “你身子不好,又长途跋涉,没发病吧?”   傅南陵摇摇头,道:“没有,我本来只想用陆九的身份呆两天,没想到阿岚一下便认出是我,我心里欢喜。”   “以后莫要如此,你的病不便长途跋涉,况且你身份敏感,万一出了事,那可是会塌了天的。”   能驱使御前侍卫统领的,不是普通的皇子龙孙,再加上傅南陵天真的性子,他定是傅连朝从小宠到大的。如果他出事,傅连朝肯定大怒,后果跟塌了天没什么区别。   “阿岚不辞而别,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事,便不顾一切的寻你,又听陆九说你差点被害,心中焦急,便没想那么多。”傅南陵委屈的揪着季翎岚的衣袖。   季翎岚闻言心里难免有些愧疚,解释道:“那日我发现有人暗中监视,以为是有人要对我不利,便连夜离开了。”   傅南陵一怔,随即说道:“是我派人暗中保护你,别无他意。”   “暗中保护?为何?有谁会对我这个小乞丐下手?”   “阿岚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你说的没错,和我来往总要承担风险,即便人人都清楚我命不久矣,却还是要每日面对周遭人的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命就没了,这就是生在皇家的代价。”傅南陵嘴角勾起苦笑,接着说道:“阿岚是我看重的人,我既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又怕他们察觉你的存在,以防万一只能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原来是这样。”听完傅南陵的话,季翎岚不禁心生同情,这孩子也就十五六岁,从小身体不好,被宠出了天真的性子,还要面对群狼环视,就像是小白兔掉进了狼窝里。   不得不说傅南陵小白兔的形象太成功,让季翎岚下意识的归类于需要保护的那一类。   “你这次贸然出京,没惊动其他人吧,皇上那边知道吗?”   傅南陵心虚的移开视线,道:“应该没有吧,我偷偷跑出来的,父皇不知情。”   “应该没有?”季翎岚皱紧了眉,不赞同地说道:“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你怎的这般任性?”   傅南陵委屈地揪着衣袖,眼眶顿时红了,道:“我……我也是担心阿岚,没想那么多。”   季翎岚见状顿时心软了,缓声说道:“那你赶紧回去,时间不久,他们应该还没收到信儿,天色还早,你现在就出发。”   “阿岚,此次离开,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舍不得你。”傅南陵试探性的握住了季翎岚的手,眼巴巴的看着他。   “只要你我还活着,总会有相见的时候,就算不能相见,我们也可以用书信来往,总之一句话,活着才有希望。”   傅南陵为难地说道:“可李泰的事我还没问,据陆九说,那些人追杀李泰时,冒充提刑司的人,其中定有阴谋,既然被我碰到,断无坐视不理的道理。”   “阿陵,陆九到底有没有回京?”傅南陵刚想说话,便被季翎岚打断,道:“我要听实话。”   傅南陵见状老老实实地说道:“没有,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化身他的模样,他不能再出现在人前。”   季翎岚松了口气,道:“既然事情紧急,那我们现在就去问,等问出事情真相,让陆九护送你马上回京,这阴谋阳谋的事就让皇上去操心。”   傅南陵一怔,随即说道:“阿岚不是不想参与其中吗?”   “那日,我已在他们面前露了脸,即便不想参与,也定然在他们那儿挂上了号,与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不如做个明白鬼。”季翎岚说完,心里释然了不少。   “阿岚放心,这一世我定会护你,绝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看着傅南陵宣誓般的眼神,季翎岚有些怔忪,待回过神来,伸手捏了捏傅南陵的脸,笑着说道:“你啊,保护好自己就成,谁会在意我一个小乞丐。好了,走吧,我们去找李泰。”   季翎岚的亲昵动作,让傅南陵晃了神,虽然上一世季翎岚也是这般温柔,对他却从未像现在这般亲昵,更加坚定了傅南陵装小白兔的决心。   傅南陵站起身,三两步跟上季翎岚,笑眯眯地扯上了他的衣袖。看着陆九的脸,在看看他的动作,季翎岚一阵哭笑不得,道:“面对外人,你还是陆九,别露了馅儿。”   傅南陵连忙松手,讪讪地笑了笑,随即板起了脸,装得倒是像模像样。   季翎岚轻笑了两声,装模作样的拱拱手,道:“大人请先行。”   傅南陵眼底闪过笑意,配合的率先走了出去,两人径直朝着李泰的房间走去。   来到门前,季翎岚上前敲了敲门,紧接着房门被打开,李泰看看门口的两人,一点也不意外,侧了侧身子,道:“两位请进。”   季翎岚看了看傅南陵,傅南陵会意,率先进了门,季翎岚则紧随其后。两人在房间的桌前相继坐下,季翎岚抬头看向李泰,笑着说道:“李公子请坐。”   李泰本能看了一眼傅南陵,随后坐到了季翎岚的对面。   季翎岚见状踢了踢傅南陵的脚,示意他问话。   傅南陵顿时开口问道:“李泰,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那些追杀你的人,说你是在逃案犯?”   “大人。”因为声带受损,李泰说话的声音粗哑难听,他顿了顿,道:“恕小人冒犯,我想看看大人的令牌。”   季翎岚一怔,随即看向傅南陵,担心他没有将令牌戴在身上。   傅南陵安抚的看了季翎岚一眼,从怀里掏出令牌,放在了桌上。   李泰见状将令牌拿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随即站起身,躬身行礼道:“下官李泰,见过陆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左传·桓公十年》 第24章   “下官李泰见过陆大人。”   李泰自称下官, 说明他是官场中人,居然也被人追杀,可见他所涉及的事件, 肯定牵扯巨大。   傅南陵和季翎岚对视一眼, 接着问道:“李泰, 你在何处任职?官居几品?”   “回大人, 下官在辽远布政司下辖经历司任经历一职, 官居六品。”   “辽远布政司?”傅南陵看向季翎岚, 道:“若我没记错, 那些追杀他的人, 自称是提刑按察司佥事李恒,你可认识此人?”   “回大人, 提刑按察司佥事李恒是下官至交好友,若不是有他掩护, 下官也不可能逃出生天,得遇大人, 此时他大抵是没了性命。”李泰悲痛之下红了眼眶。   “且不说这辽远是距离京都最近的行省,就是佥事一职也是五品朝廷命官, 怎能说杀就杀,到底是谁这般胆大包天, 又为何故?”傅南陵的眉头皱的死紧。   “回大人,此间事皆因辽远布政使高瑾, 及其党羽贪污赈灾粮所起。”   “哦, 这事从何说起?”   “五年前辽远连续两年大旱, 几乎颗粒无收,受灾百姓达数百万。皇上仁慈,心系百姓, 曾三次拨下粮款,达五百万石粮食,数千万两白银,然而仍旧有数万百姓饿死街头,几十万人流离失所。”   “怎会如此?辽远距离京都如此之进,若是发生此等大事,为何京都没收到半点消息?”   傅南陵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虽然上一世也发生了这件大案,他却因为身体原因,不曾详细了解,只知道这起大案之后,京都的法场接连被鲜血染红了大半个月。   “大人,高瑾与其党羽在辽远只手遮天,但凡与其作对者均被其迫害,布政司参议刘吉并非暴毙而亡,实则是因他负责督粮道。刘参议不忍百姓再受迫害,偷偷记录下这些年高瑾及其党羽的贪腐之证,可惜被高瑾发觉。高瑾派人潜入刘大人家中,用毒药毒死了他,对外宣称刘大人是因病暴毙。”   “你怎知刘大人是被毒死?”   “回大人,刘大人向来身体康健,前一日还和下官去粮库巡视,怎会一夜间便暴毙?”李泰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刘大人死后,刘夫人见其死状有异,便找了大夫给刘大人查看,大夫皆言刘大人口唇发绀,很有可能为心疾发作所致。可刘大人并无心疾,且刘大人双手手腕有淤青,明显是被人束缚过双手,刘夫人去报案,要仵作验尸,很快提刑按察司的人便上门,负责此案的便是李恒。李恒刚刚将刘大人的尸体带走,就被高瑾的人拦截。李恒给刘夫人报信,刘夫人上门索要尸体,均被拒绝。十几日后,尸体被送回,已经腐败不堪,给出的结果依旧是心疾发作。刘夫人心知高瑾势大,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有幼儿要抚养,根本无力与其作对,且不忍刘大人再被迫害,就安排了丧礼下了葬。”   见李泰停顿下来,季翎岚下意识地接话道:“口唇发绀,的确是心疾发作表象之一,故不能判断他是否中毒。有许多毒素皆会让尸体造成此等表象,例如河豚之毒。”   “河豚?”傅南陵若有所思,道:“‘河豚出于江海,有大毒,能杀人’,‘凡烹调者,腹之子、目之精、脊之血必尽弃之’,‘凡洗宜极净,煮宜极熟,治之不中度,不熟则毒人’。”   “陆大人的意思是刘府中有高瑾之人,在其食物中下毒?”   “也不无可能。”傅南陵看向欲言又止的季翎岚,道:“阿岚可有不同见解?”   季翎岚原本想说这种毒还可以提取后静脉注射,但猛然想起这里是古代,就连注射器都没有,那种可能只能被排除。   “李大人方才说刘大人手腕处有淤青,若是被人在食物中下毒,应不会有这种束缚伤,我更倾向于是有人束缚住刘大人后,强迫其喝下提取的河豚毒液,致其死亡,当然也可能是其他毒物。”   季翎岚说出自己的推测,转头看向李泰,问道:“李大人,刘大人是何时被害,已过去多少时日?”   “刘大人是五月初五被害,已去一月有余。”   季翎岚小声的嘀咕道:“一月有余?以现在的气温来说,尸体应该已经腐败的差不多了,即便找到也只剩白骨,恐怕无法检测有没有中过毒了。”   最主要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法医科学的理论支撑,也没有精密的仪器供他使用,就算他能进入解剖实验室,能让唐棠帮他检测,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不能作为证据。   “阿岚,阿岚……”季翎岚说话声音太小,傅南陵未曾听清。   “啊,哦,那个我是说,刘大人的尸体现下应已变成白骨,无法辨别是否中过毒。”季翎岚看向李泰,问道:“李大人,你为何会被追杀?刘大人生前是否将高瑾贪腐的证据,交到了你手上?”   李泰的眼神一闪,眉头下意识的皱起,道:“你是如何得知?”   李泰说完,随即看向自己的腹部,脸色变了又变,看向季翎岚,道:“东西在你那儿?”   “李大人若是在问你塞在伤口里的东西,确实是在我这儿。”季翎岚从袖袋中掏出一枚铜制的钥匙,放在了桌上。   李泰连忙将钥匙拿起,仔细确定真假之后,不禁松了口气,见季翎岚看过来,惭愧地说道:“季小公子,实在对不住,这钥匙背负着数位大人的性命,不容有失,还请见谅。”   “李大人严重,您这样不顾个人安危,为的都是那些枉死的百姓,这种精神令人敬佩,阿岚又怎会小肚鸡肠。”   李泰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想用这种方式避免这把钥匙落入那些人手中。   李泰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下官原本从未想过要与高瑾作对,自以为深谙为官之道,时时处处明哲保身,谁知高瑾竟对刘大人下手。刘大人对下官有提携之恩,下官一直视刘大人为恩师,若是对他的死熟视无睹,那便是忘恩负义,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异。”   傅南陵的目光始终放在那把钥匙上,问道:“这把钥匙如何使用,证据又在何处?”   “这把钥匙是刘大人生前所赠,他早就预料到高瑾会对他下手,便在府中建造了一间密室,密室只有刘大人知晓在何处,而开启密室的钥匙便是这把,里面藏有高瑾贪腐的所有证据。”   季翎岚疑惑地问道:“高瑾如何得知钥匙在你手中?”   “高瑾想方设法也未曾在刘夫人那儿找到账册,又因刘夫人身份,不便过于为难,只是将其囚禁在府中,不得外出。而我在刘大人手下做事,又素与刘大人亲近,高瑾便怀疑到我身上。我虚与委蛇,却被自家人出卖,幸而被李恒所救,逃出宁城。只是我一介文人,又身上带伤,终是未能到达京城,倒在了永平镇外。”   “原来如此。”季翎岚点点头,看向傅南陵,道:“大人,此事关系重大,唯恐高瑾狗急跳墙,还是赶紧回京,将此事禀告皇上,再做定夺为好。”   已知的两个朝廷命官,一个正三品,一个正五品,均被迫害,足以说明高瑾在辽远的势力之大,以及心狠手辣。李泰逃脱,以高瑾的性子,定然穷追不舍,想尽办法除掉这个祸害。加之傅南陵的身份特殊,他们的处境真的险之又险。   傅南陵淡淡地说道:“若当真如此,恐怕我们回京的路将九死一生。”   季翎岚眉头紧皱,道:“大人的意思是他们会在回京的路上设伏截杀?”   “若是让我们回京,他们便是死路一条,若是将我们截杀,稍微处理的干净些,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阿岚觉得呢?”   傅南陵嘴角的冷笑,让季翎岚一怔,傅南陵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单纯。   “大人,每日进京之人不在少数,只要乔装改扮得当,他们怎么确定我们是何人?”   在季翎岚想来,傅南陵有这么精巧的人/皮面具在,只要不是特别熟悉之人,应该不会发现破绽。   傅南陵自然明白季翎岚在想什么,无奈地说道:“他们对我们确实不熟悉,但李泰不行。”   “那便让李大人留在席柳山,我们进京向皇上禀明情况,然后带齐人手,去宁城找到证据,再接李大人一起回京。”   “我担心他们会疑心李泰藏身在席柳寨。以高瑾的心智,就算短时间内想不通,时间一久,也定会起疑心。”傅南陵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还有刘府,若是高瑾狗急跳墙,一把火将刘府付之一炬,那刘大人的家眷恐怕也不能幸免。”   最最重要的是傅南陵清楚,高瑾能这般肆无忌惮,身后还有人给他撑腰,一旦朝廷大动干戈,肯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恐怕不止保不住证据,还会血流成河,连累不少无辜之人。前世,这起案子傅连朝也是筹谋了许久,有了十二分的把握之后,才动的手。即便如此,刘府上下三十几口,以及李泰等人,都未能幸免。可隐藏在高瑾背后的人,依旧没能被揪出来,直到他继承皇位。   季翎岚皱起眉头,问道:“大人能否告知,为何朝廷会容忍席柳寨的存在?”   既然已经参与其中,季翎岚索性问出心中疑问。   傅南陵没有回答季翎岚,反而看向李泰,问道:“高瑾党羽是否已涉及辽远提刑按察司,以及督察司?”   李泰回答道:“回大人,下官虽不知具体名单,却可根据刘大人之死判断,提刑按察司恐已被高瑾收买。至于督察司那边,下官并不了解。不过,素闻督察使张大人与高瑾不合,两人之间很少来往。”   “张汉臣……”   傅南陵努力回想着前世的记忆,恍惚间记得张汉臣是在他登基后,旧疾复发病逝的。   季翎岚忍不住发问道:“大人对此人可熟悉?”   傅南陵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此人是朝中老臣,为朝廷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应是可信。”   季翎岚想了想,说道:“既然回京之路艰险,不如我们索性前往宁城,置之死地而后生。”   傅南陵一怔,随即眼睛一亮,看向季翎岚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赞赏,道:“阿岚真是聪明,想必高瑾那厮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非但没有回京,反而进了他的老巢。”   李泰眉头紧锁,道:“大人将赌注压在张大人身上,是否太过冒险?”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很快便能明白其中含义。   傅南陵和季翎岚对视一眼,嘴角勾起笑意,道:“我们可做两手准备,一路南下去宁城,一路绕道北上回京都。即便高瑾再只手遮天,也不过是辽远一地,而进京之路可不止这一条,只需多耗费一些时日而已。”   季翎岚站起身,道:“既如此,我们便先行定下,李大人重伤未愈,还需多休息,我们明日在商谈详细计划。”   李泰见状,将手中的钥匙递给傅南陵,道:“陆大人,下官今日便将此物交给陆大人,还望陆大人能妥善保管。”   傅南陵也没矫情,将东西手下,道:“李大人放心,再强壮的虾米也只是虾米,翻不起大浪,收拾他们不过是早晚的事。”   “下官代辽远百姓谢过陆大人。”李泰躬身施礼。   傅南陵没有多说,和季翎岚一起出了客房。   两人回到房间,傅南陵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阿岚,你说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能不能把李泰骗到?”   看傅南陵讨赏的小孩子模样,季翎岚有些恍惚,对方才心底产生的怀疑又有些动摇。他笑了笑,说道:“阿陵表现的很棒。若不是提前知道你不是陆九,我也定然被你骗过。”   “嘿嘿,父皇说在人前定要有威仪,这样才能体现皇家人的气势,不让那些大臣欺负了去,可我总觉得这样好累。”傅南陵顺势扯住季翎岚的衣袖,笑眯眯地说道:“还是和阿岚在一起好,我可以无拘无束。”   看着傅南陵眯起的眼睛,季翎岚好笑的摇摇头,将刚才的猜想抛之脑后,这哪里是心机深沉的大灰狼模样,活脱脱就是个被宠在掌心长大的纯真小白兔。   “阿陵,我方才问你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了么?”   “方才?”傅南陵想了想,恍然道:“阿岚是说这席柳寨的来历?”   季翎岚点点头,道:“没错,我一直很好奇陆九的身世,他为何会进宫做了御前侍卫,朝廷又为何容忍在京都附近有这么一个寨子?”   傅南陵拉着季翎岚来到桌前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季翎岚倒了杯茶,道:“阿岚,你的嘴唇干裂,喝点水润一润。”   刚才还不觉得,傅南陵这么一说,季翎岚本能的抿了抿唇,顿时感到一阵疼痛,不用看他也知道,定是开裂了。   “阿岚,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都流血了。”   傅南陵伸出手指摸了摸,殷红的颜色沾染在略显苍白的指尖上,就像开了的花儿一样。   季翎岚一怔,脑袋向后躲了躲,不在意地说道:“最近天气干了些,身体缺水,多喝点水就好了。”   傅南陵回神,将水杯往季翎岚面前推了推,道:“那阿岚多喝水。”   季翎岚端起茶杯喝了两口,道:“阿陵,你跟我说说席柳寨的来历。”   “阿岚应该已经见过席柳寨的大当家了吧。”傅南陵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见过,在进寨的当天见过一面,是陆九的义父。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先生,温文尔雅,气质不凡,跟传说中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一点都不像。”   傅南陵笑了笑,说道:“他确实不像。这席柳寨建于三十年前,第一任寨主是蔡永彦,他是皇爷爷在位至今,唯一的一位异姓王爷,被皇爷爷封为康陵王。他骁勇善战,为皇爷爷开疆拓土,曾经也是风头无两。”   季翎岚一听,心里越发好奇,问道:“那为何会放着王爷不坐,来这席柳山当个寨主?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听父皇说,当年康陵王驻守边疆,其王妃李氏并未随行,留在京都照顾幼子,也就是现在席柳寨的大当家蔡自新。康陵王一辈子忠心耿耿,一心为国,谁知败就败在了他的王妃李氏身上。”   傅南陵喝了口茶,接着说道:“父皇念在康陵王功在社稷,而他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便破格提拔其妻弟李盛,为亲卫军忠显校尉一职,正六品,虽然品阶不算高,却是个不错的差事。谁知那李盛是个不安分的,仗着康陵王的权势,在京都胡作非为,甚至闹出了人命。那死者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而是刑部侍郎蒋青的本家侄女。蒋青一纸御状告到了皇爷爷面前,皇爷爷大怒,将此事交给了刑部查办,最后查明真相,是那李盛见色起意,强行掳走了去寺庙上香的蒋玲儿,意欲施暴之时,将奋力反抗的蒋玲儿掐死。”   见傅南陵停顿下来,季翎岚出声问道:“那后来呢,李盛是否认罪?”   傅南陵呲笑一声,道:“他自然是死不认罪,想着康陵王能救他一命。可证据确凿,即便他不认罪也没用,皇爷爷御批了秋后问斩的刑罚。”   季翎岚猜测道:“康陵王便因为这个对先皇产生不满?”   傅南陵摇摇头,道:“不是,康陵王并未觉得皇爷爷做的有何不妥,还写了请罪的折子。”   “那是这起案子后来又起了波澜?”   “是,这起案子原本是板上钉钉,若是就这么了结,顶多就是死李盛一个,可康凌王妃却不这么觉得,哭着闹着非要将李盛救出不可。康陵王不同意,她便利用银钱疏通关系,甚至找人污蔑蒋玲儿的清白,让人散播谣言,说蒋玲儿是个浪/荡/女子,早就与外男私通等等,让蒋玲儿死后也不得安生。”   “这康陵王妃做的太过了,不仅害了人家姑娘性命,还污蔑其声誉,实在是欺人太甚。这康陵王英武一世,怎的娶了这样一个王妃?”季翎岚眉头紧皱,非常反感康陵王妃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做法。   傅南陵也不禁感叹道:“是啊,康陵王一生威名赫赫,全毁在了这个王妃身上。不过康陵王妃这般行事也并非没有缘由,其实康陵王妃并非世家闺秀,而是边疆一户农家之女。当年康陵王经历大战身受重伤,被李家所救,康陵王感念恩情,推掉了皇爷爷给他的指婚,与李家女结了发,只是这李氏的心性自私又愚钝,辜负了康陵王的良苦用心。”   “后来呢,蒋家应该不会任凭别人污蔑他家的声誉吧?”   “这是自然。据父皇说,蒋青是出了名的老酸儒,最注重的就是家风和名誉,这康陵王妃此举真正是捅了马蜂窝,蒋青在大殿之上放声痛哭,甚至不惜以死明志,若不是御医救得及时,恐怕真就没了性命。父皇无奈,既要顾及蒋家,又不能伤了他和康陵王的感情,于是让皇后下了道懿旨,言之蒋家女蒋玲儿德才兼备,又贤良淑德,是傅国女子之典范,特封其为灵华郡主,这样的封赏算是堵住了私下里流传的风言风语。与此同时,皇爷爷也下了一道圣旨,即刻处死李胜,以儆效尤,只是未曾对康陵王妃降下惩罚。”   “经此一事,这康陵王妃还没长记性,又惹了何事?”   如果康陵王妃就此作罢,那康陵王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就不会有现在的席柳寨。   对季翎岚的敏锐,傅南陵丝毫不惊讶,笑着说道:“这李胜被砍了脑袋,康陵王妃就好似疯了一样,居然找人暗杀蒋青,只是幸好康陵王早有防备,及时将暗杀的人拦了下来,算是保住了蒋青一条命。不过这件事彻底触怒了皇爷爷,下了道密旨给康陵王,让他自行了结康陵王妃。康陵王自知王妃有错,没有为其求情,让心腹给了王妃一杯毒酒。康陵王妃死后,康陵王便递了辞官的折子。皇爷爷一开始不放人,可康陵王铁了心要辞官,这一拖就是三年,之后的一次与岚国的大战,让康陵王重伤。那时他又旧事重提,皇爷爷无奈只能准了。”   “所以康陵王辞官后,就在这席柳山归隐,建了这个席柳寨,而蔡大当家就是康陵王和王妃的儿子。”   傅南陵笑眯眯的夸赞道:“阿岚就是聪明!”   季翎岚被夸得脸上一热,无奈地说道:“你都说到这种程度了,若我还猜不出,那便是傻子。那陆九呢,他是跟着蔡大当家长大的么?”   “康陵王在这山顶建了几间木屋,和蔡大当家在这里隐居。虽然康陵王不在为官,但皇爷爷始终记着他,每逢过年过节,都会有赏赐送到山上,所以即便康陵王什么都不做,也能衣食无忧。只是康陵王那次重伤伤了根本,没熬几年就病逝了,独留蔡大当家在山上。皇爷爷可怜他,便让人在这里建了这座寨子,还让山下自愿搬上来的村民在这里扎了根。陆九便是那些村民中的一个,他的父母陆续病死,蔡大当家便收他为义子。栽培他,抚养他,直到他学有所成,进了宫当了御前侍卫。”   “所以这山寨其实是先皇建的,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傅南陵清楚季翎岚的担忧,笑着说道:“阿岚放心,康陵王在此隐居的事本就是秘辛,若不是机缘巧合,连我也不知情,更何况已时过境迁几十年,除了少数人,没人知道这些。”   “那就好,这样至少不会给这里的人引来麻烦。”季翎岚看了看天色,已经日落西山,道:“阿陵,既然已经定好计划,那我们就兵分两路,明日一早你便起身回京,至于前往宁城的事,就交给我和陆大人。”   “阿岚,你为何总将陆九挂在嘴边?他比我好吗?”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委屈,季翎岚尽量催眠自己,现在在他面前这个顶着陆九那张俊脸的是小白兔傅南陵。   季翎岚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阿陵,你似乎抓错了重点,我们再说正事。”   “我说的也是正事。”傅南陵执拗地问道:“阿岚,你是否喜欢陆九多一点?”   “阿陵别闹,我们在说性命攸关的大事……”   傅南陵打断他的话,道:“阿岚,对我来说,你是否喜欢我同样是大事!”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认真和执着,季翎岚有些怔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道:“阿陵,你和陆九都是我信任的人,不存在谁多谁少的问题。”   傅南陵眼底闪过失望,却勾起嘴角,笑着说道:“阿岚,我会成为你最喜欢的那个!”   我会让你爱上我,就像我爱你一样,任何人都不能成为阻碍!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失望,听着他说的话,季翎岚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伤害了小白兔的脆弱心灵。   季翎岚转移话题道:“阿陵,我们还是商量接下来的部署吧,免得夜长梦多。”   傅南陵没再纠缠,温顺的应声道:“好。阿岚,此事你不便参与,就安心住在这儿,我会让人保护你的安全。”   季翎岚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反驳,道:“那你什么时候回京?”   “我去宁城,辽远督察司还需我走上一趟,陆九的份量还不足以让张汉臣无后顾之忧。”   “不行,你的身份敏感,张汉臣又立场不明,我不能让你去冒险。陆九到底是御前侍卫统领,是皇上身边的人,他的份量若是不够,定是张汉臣有问题。”季翎岚果断否定傅南陵的打算。   傅南陵见状忍不住嘴角上扬,道:“阿岚,每次听到你关心我,我这心里就异常欢喜,嘿嘿。”   “阿陵,你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明日你便带人绕道回京。至于宁城的事,就交给陆大人,他武功高强,又机智果决,是最好的人选。”   “宁城是龙潭虎穴,张汉臣能在宁城多年而屹立不倒,就算不曾与高瑾同流合污,也定然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若是没有足够份量的砝码,他不会出手,所以必行我必须去。”   季翎岚虽然不太懂政治,但他听明白了傅南陵的意思,犹豫了一瞬,道:“那我陪你去。”   如果到时候傅南陵病发,有他在身边的话,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阿岚……”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眼底满是感动,道:“阿岚,你身上没有功夫,又在他们面前露过面,不便前去,还是留在席柳寨吧。你放心,我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你这天真的性子,能镇的住谁?就算给你披上狼皮,你芯子里还是只兔子,早晚露了馅儿,被人吃了去。”季翎岚无奈地说道:“与其在这里为你们担惊受怕,还不如一起跟着去,至少能帮你看看对方是人是鬼。”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心中欢喜,却也为以后性情暴露而担忧,唯恐季翎岚在知道真相后,会离他而去。想到这儿,他这心里又开始患得患失。   “阿岚,若有一天……”   见傅南陵停顿下来,季翎岚奇怪地问道:“什么?”   “没事。那就这么定下,我这就吩咐下去,让陆九绕道赶回京城报信。”   “陆九?”季翎岚猛然回神,道:“陆九也在那些人面前露了脸,阿陵,你不能再顶着这张脸。”   “还是阿岚想的周到,我这就让人把脸上的人/皮面具卸了去。”   傅南陵打开窗户,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随即两个人影跃入房内。   季翎岚打眼一看,便认出了陆九,行礼道:“见过陆大人。”   陆九身影一闪,躲过了季翎岚的礼,和另外一人一起跪倒在地,道:“零九、零七见过主子。”   季翎岚一怔,随即心里一阵苦笑。   傅南陵满意的看了看陆九,道:“帮我将脸上的易容除下。”   “是,主子。”陆九没有多话,起身帮傅南陵除下易容,露出了他本来面目。   傅南陵将手上的人/皮面具递给他,道:“陆九,你带人绕道北上,回京将此间事告知父皇,可明白?”   陆九接过面具,躬身说道:“属下明白,定不负主子重望!”   “好,即刻出发。”   “是,主子。”陆九走到窗前,纵身一跃,便失去了踪影。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阿岚,他是零七,本名刘曦,是父皇给我的影卫,明面上就由他来保护我们。”   季翎岚拱拱手,打招呼道:“刘大人好。”   刘曦连忙回礼,道:“季小公子莫要客气。”   季翎岚笑了笑,说道:“刘大人,出门在外,还是叫我阿岚吧,我便叫你一声刘大哥。”   刘曦看了一眼傅南陵,见他没有反对,应声道:“好,阿岚。”   傅南陵淡淡地说道:“行了,下去吧,吩咐厨房准备些吃食。”   “是,主子。”刘曦躬身退出了房间。   “阿岚,端着好累啊,还是和你独处好,这样才能自在些。”傅南陵狭长的丹凤眼委屈的眯了起来,略显苍白的唇微微嘟着,活脱脱就是只撒娇的小白兔。   季翎岚见状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安慰地说道:“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苦,阿陵生在皇家,虽然规矩束缚多了些,但至少你衣食无忧。相较于那些为了一口吃食奔波劳碌的人,你要幸福的多。”   “可我宁愿有个康健的身子,即便过着清贫奔波的苦日子,至少能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傅南陵垂下眸子,眼底闪过黯然。   季翎岚同情的看着傅南陵,在这样一个医学不发达的世界,他得了这样的病,注定了不会长寿。   “阿陵,别难过,你的身子好好养,也未必没有治好的机会。”   “阿岚不用安慰我,宫里那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而且父皇这些年一直在为我遍访名医,至今无人能治得了我的病,我能活到今日,全靠生在皇家,泡在药汤子里长大的。”傅南陵握住季翎岚的手,道:“阿岚,在我死之前,你能否一直陪着我?”   “阿陵,你是皇子,住在皇宫,我怎么陪你,难不成进宫做太监?我不行,季家只剩我一人,我还要担负起传宗接代的重任。”即便季翎岚对傅南陵比较有好感,但也绝对不会为了他阉了自己。   “不是,我已是弱冠之年,父皇已为我建好府邸,只是我身子不好,父皇怜惜我,才允我继续留在皇宫。待此间事了,我便求父皇让我回府,这样阿岚就能陪在我身边了。”   阿岚,你传宗接代的重任注定无法完成了。   “阿陵,我还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过日子,不想回京都。”季翎岚想找个小城,买个小院,在衙门谋个仵作的差事,也算没有丢掉自己所学的东西。   “这样啊。”傅南陵眼底浮现失望的神色,随即笑了笑,说道:“没关系,阿岚喜欢便好,就算我们不能时常见面,也可书信往来。就是……就是我怕在死之前,不能见阿岚最后一面……”   眼看着傅南陵红了眼眶,季翎岚心里不是滋味,说道:“阿陵,别胡说,我……哎呀,算了,大不了我选一个离京都近的地方落脚,你若想我,便来找我,这总行了吧。”   “真的?”傅南陵眼角含泪,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季翎岚从袖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傅南陵,无奈地说道:“真的。我还真没见过这般爱哭的男孩子,快擦擦吧。”   傅南陵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岚若是不喜欢,那我……我保证以后都不哭了。”   “我们是朋友,在我面前你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不用拘着。”   “好,阿岚待我最好了。”   傅南陵笑的眯起了眼:距离同住一个屋檐下又进了一步。   季翎岚也跟着扬起嘴角,心里不禁感叹:这才是个孩子该有的模样。   两人用完晚饭,便各自回了房。季翎岚将房门反锁,又反锁了窗子,这才放心的进了解剖室。不巧的是,解剖室里张彬在做着解剖,唐棠正在旁边打着下手。   季翎岚看了看解剖台上的尸体,来到唐棠的身边,说:“唐棠,下班后别走,等我一会儿。”   唐棠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季翎岚见状离开解剖室,若是他在,那里的监控便处在故障状态,没有影像资料作为支撑,即便从尸体上找到线索,想要作为证据也很容易被人诟病。   季翎岚去厨房烧了水,因为是在山上,取水不是很方便,他打从上山还没洗过澡,想着明天就要离开,打算好好洗个澡,清理一下自己。   季翎岚费力的拎起水桶,刚想往外走,就撞到了刘曦。他笑着问道:“刘大哥,你怎的还没休息?”   “我来给主子熬药。”刘曦自然的将水桶接了过来,道:“阿岚,我帮你吧。”   “不用,你忙你的,别耽误了阿……主子喝药。”   刘曦笑了笑,说道:“阿岚不必客气,你身子瘦弱,这种体力活还是由我来吧。况且若主子看到,又要责怪我照护不周了。”   季翎岚讪讪地笑着说道:“那就麻烦刘大哥了。”   相较于自己的费力,刘曦拎着满满一桶水,健步如飞,就像是拎着空桶一样。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已经将他要花上三倍时间的工作干完了。   季翎岚认真的看着刘曦,道:“刘大哥,我现在习武还来得及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就凭前二十有红包_(:з」∠)_ 第25章   季翎岚洗完澡躺在床上, 听着外面的更鼓声,算计着尸体解剖的进展,直到午夜时分才再次进入解剖室。解剖室里很安静, 唐棠靠在储物柜前打瞌睡。紧闭的眼睛下是浓重的黑眼圈, 头发有些凌乱, 衣服也被压得起了褶皱, 整个人看上去邋遢了不少。   季翎岚有些后悔让他留下, 走到他身边, 轻声叫道:“唐棠。”   唐棠猛地睁开眼睛, 看了看四周, 说:“师傅,你来了吗?”   季翎岚有些心疼地说:“来了。这几天很累么, 怎么这么邋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奔四的人了。”   唐棠垂下头, 难过地说:“师傅,常欣死了, 我没能救得了她。”   季翎岚神情一怔,说:“刚才那具女尸就是常欣?”   “嗯, 是她。”唐棠粗鲁的扒了扒头发,说:“那天我跑去提醒高队, 将我们的猜测说给他听,他连忙给常欣联系, 可怎么也联系不上, 我们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马不停蹄的去她家找她。她家里一片凌乱,明显有打斗的痕迹,茶几旁边有碎了花瓶, 碎片上有血迹。高队马上去查看监控录像,发现在4月5日,也就是高队去走访的当天,常欣就被抓走了。”   “抓走?这么大动静,就没人发现吗?”   “常欣被带走的时候是深夜,门锁上有被撬过的痕迹,应该是那些人打开门的时候,常欣刚到家还没休息,常欣和他们发生冲突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就被人砸晕了。”唐棠看向季翎岚的方向,说:“师傅,你知道吗?他们是架着常欣,从电梯下的楼,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下了楼。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   看着唐棠脸上复杂的表情,季翎岚不禁叹了口气,说:“唐棠,就因为有这些肆无忌惮的罪犯,才有我们存在的意义。别怨天尤人,你要打起精神来,做好跟他们战斗的准备,别人家还没出招,你就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可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唐棠将身子缩了起来,脸上是季翎岚从未见过的脆弱。   季翎岚见他这副模样心疼的不行,可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连抱一抱的他都不能,一时间心里也涌现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臭小子,明明是我死了,最该难受的是我才对,现在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是先哭起鼻子来了,成心想让我难受是不是?”   “师傅,我这不是控制不住吗?您就让我哭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浓浓的鼻音里带着依赖,此时的唐棠就像个撒娇求安慰的小孩子,让季翎岚顿时有些恍惚,现在的唐棠和傅南陵何其的相像。   “臭小子,想哭就哭吧,师傅就陪在你身边。”   季翎岚不说还好,听他这么一说,唐棠的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呜咽的哭了起来,边哭边抱怨:“师……师傅,人家……人家安慰人都会……都会抱抱,可您……您连摸摸头都不行,呜呜……”   季翎岚直接给气笑了,说:“你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要不是我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呜呜……我宁……宁愿您收拾我,怎……怎么收拾都行,您倒是……倒是回来啊,我一个人……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看着唐棠哭的忘乎所以,季翎岚心里不是滋味,叹了口气,说:“臭小子,你都跟了我两年了,怎么还这么没出息?”   “呜呜,我……我就是没出息,有……有本事您打我啊,呜呜……”唐棠哭的直打嗝,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孩子。   季翎岚没再说话,坐在唐棠的身边,安静的陪着他。   唐棠哭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四下看看,声音沙哑地叫道:“师傅,你还在、在吗?”   “如果你再哭,那我就不在了。”季翎岚无奈的看着唐棠。   “不、哭了,脑袋缺、缺氧了。”唐棠拿出纸巾擦擦脸。   季翎岚听他这么说话,是既心疼又好笑,说:“你瞧瞧你这副蠢样子,怪不得都二十好几了,也找不到女朋友。”   唐棠小声的嘟囔着:“您、您不也是个光、棍么。”   “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吧,就仗着我现在收拾不了你了,是吧?”   唐棠连忙认怂,道:“不、不敢了。师傅,你别生、气。”   “行了,适当发泄一下也好,省的负面情绪积压太久,对心理是负担。”   “师傅,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如果……如果我能像师傅这样敏锐,那常欣可能就不会死。”   “你这么说,那高队是不是该引咎辞职?人不是机器,没有那么精密的系统设置,尤其是高强度工作以后,精神极度疲倦,总有顾虑不到的地方,更何况我不也是常欣被抓以后,才想到的么?”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常欣的死虽然责任不在你们,但毕竟是一条人命,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好好工作,为常欣,为我,以及那些死者查出真相。”   “师傅,我……我怕我太笨,什么都做不了。”   季翎岚语重心长地说:“唐棠,你是法医,能做的是运用自己的专业,在尸体上找到能用的线索,提供给刑侦队的同事,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你要相信他们同样专业。”   “师傅,你会帮我的,对吗?”唐棠期待的看着季翎岚的方向。   “唐棠,你已经是个成熟的法医,只是不够自信,以后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帮不了你一辈子,你能靠的就只有自己。”   “可是……”唐棠顿住话头,深吸一口气,说:“既然师傅说我行,那我不行也得行。”   “好,师傅的案子可就靠你小子了,我相信你。”   唐棠重重地点点头,说:“师傅,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着唐棠恢复平静,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说:“说说吧,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常欣,现场又是什么情况?”   “在东郊的一个废弃的工厂里。”唐棠擦了擦鼻子,说:“常欣失踪后,高队他们全力侦查,调看了小区周围所有的监控,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行动路线,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东郊。高队向局长请示,调动了宁城所有的警力,在那边一点一点的搜查,终于找到了常欣,只是已经晚了。”   “你们尸检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她的身上也有很多伤,明显是被虐待过。”   “是。经过尸检,常欣的死因是内脏破裂导致大出血,死亡时间是4月6日的凌晨1点到3点之间。她生前不仅被毒打,还……还被侵犯了。”唐棠明亮的眼睛再度暗淡了下来。   “那死者体内有没有留下凶手的精/液?”   唐棠摇摇头,道:“没有,凶手戴了保险/套,没有留下精/液。不过我们在死者的指甲内,发现了一些皮肤组织,现在还在检验。”   “现场还有什么发现吗?”   唐棠仔细的回忆了回忆,说:“我们发现常欣时,她和刘小路一样,是被绑在一把椅子上,现场被清理过,到处都是扫把清扫过的痕迹,没有脚印,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不过在常欣的衣服上,我们发现了一些纤维,已经送检,现在还没有结果。”   “现在的情况,基本已经证实了我的推断,刘小路肯定是无意间掌握了凶手什么把柄,所以对他们才进行逼问。”   “师傅,常欣的死说明那些人并没有在刘小路那里,逼问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对刘小路亲近的人下手。你说刘小路手里到底有什么,以至于他们不惜杀了两个人?还有他们有没有从常欣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如果我知道,那这个案子就破了。”季翎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说:“虽然不知道刘小路到底掌握了什么,但他手里的东西对那些人来说,一定是致命的。”   “师傅,你曾说过‘3·27’qiang杀案,和刘小路被杀案有关联,那刘小路所掌握的东西,是不是跟‘3·27’qiang杀案有关?”   “不排除这种可能。”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说:“唐棠,刘小路父母那边没出事吧?”   “没有,高队已经派人保护了。”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师傅,你说还会死人吗?”   唐棠的问题,季翎岚回答不了,说:“如果不想再有无辜的人被害,就尽快查清这起案子,把罪魁祸首揪出来。”   见唐棠情绪低落,季翎岚迟疑了一会儿,说:“既然你还不想回去,那我就给你说说我碰到的事……”   季翎岚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详细的讲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   “饿死了几万人?”唐棠听得瞠目结舌。   季翎岚沉沉的叹了口气,说:“是啊,连续的大旱,让仰赖土地生存的百姓没了活路,好不容易等来朝廷派发的救灾物资,又被那些黑了心的人私吞了大半,没有粮食,就只能被饿死。”   唐棠愤愤地说:“那些贪官实在太可恶了,就该抓到一个杀一个!”   “相比我现在身处的时代,现代社会的生活是多么可贵,所以才要更加努力的去保护它,将那些试图破坏它的蛀虫,一个一个的全部揪出来。”   唐棠点点头,目光慢慢变得坚定,说:“师傅说得对。以现在这么发达的科技,我就不信抓不住那些人的狐狸尾巴。”   “这样才对。行了,回去吧,我拿点药也该走了。”   “师傅,你那边那么凶险,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放心吧,如果真遇到危险,我大不了躲到这里来,反正没人能跟进来。”   “那倒也是,嘿嘿。”   季翎岚没再多说,拿了些治疗先天性心脏病的药,便出了解剖室。 第26章   昭明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五, 天刚蒙蒙亮,季翎岚便被傅南陵叫醒。看着面前的傅南陵,季翎岚有些发愣, 明明还是那张脸, 可他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苍白的肤色变的白皙红润, 狭而长的丹凤眼变成了水汪汪的桃花眼, 几近透明的唇色也涂成嫩粉, 在配上天蓝色的圆领袍, 这妥妥的就是现代人常说的小奶狗形象。   季翎岚眨了眨眼, 笑着说道:“阿陵,你这般打扮就不怕被人拐走么?”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阿岚喜欢?那我以后都这么装扮。”   “真的是底子好, 怎么装扮都好看,哪像我黑不溜秋的像条泥鳅。”季翎岚从来不怎么在意外貌, 也就在向晚山庄照过一次镜子,那时候的他面黄肌瘦, 又因为生病脸色更加难看,所以在季翎岚的印象里, 这具身子的相貌属于中等偏下。即便李旺不止一次的夸他好看,他也下意识的认为是李旺说的是客气话。   “怎么会?阿岚很好看, 在我眼里没人比得过阿岚。”   季翎岚不在意的笑了笑,完全没把傅南陵的话放在心上, 道:“这是谁给你画的?刘大哥吗?”   “是, 我叫阿岚起身, 便是想让他也给你改扮一下。”   “好,阿陵等我一下,我去洗漱。”   季翎岚倒了杯水, 拿出他让唐棠特意买的木质牙刷,还有装在瓷瓶里的牙膏,仔细的刷了刷牙。   虽然这里也有类似于牙膏的漱口水,可是常年的习惯养成,季翎岚还是习惯性的想要刷牙。   傅南陵好奇地看着季翎岚,问道:“阿岚,你这是什么?”   季翎岚刷完牙,将牙刷递给傅南陵,道:“这是我特质的牙刷,就是刷牙用的,每日早晚各刷一次,牙齿会更白,更健康。”   傅南陵期待的看着季翎岚,道:“那阿岚能否送我一支?”   “自然,只是这东西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得过些时日再给你。”东西储物柜就有现成的,可季翎岚现在不能去拿,也不想那么轻易的就给他,生怕是熟人都来给他要,倒不是他在乎这点钱,就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那我等着。”   季翎岚没再耽搁,简单的洗了脸,便和傅南陵一起去了他的卧房。刘曦早就站在一旁候着,见傅南陵进来,行礼道:“主子。”   “起身吧。”   刘曦直起身,看向季翎岚,笑着打招呼道:“阿岚,早。”   “刘大哥,早。”相较于陆九,刘曦的性子更显温和,季翎岚与其相处倒是更自在些。   季翎岚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好奇地看着上面的瓶瓶罐罐,问道:“刘大哥,这些都是上妆用的吗?”   “是,你闭上眼睛不要动,交给我便好。”   季翎岚闭上眼睛,道:“那个,刘大哥,你帮我往丑里化就成,就是那种往人堆里一放,别人都不想多看一眼的。”   刘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傅南陵,见他没有反对,应道:“好。”   季翎岚一动不动,就感觉刘曦温热的手,在自己的脸上不停涂抹着,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昨晚季翎岚回到房间,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觉得刚睡着就被叫醒了,这会儿闭着眼睛,竟打起了瞌睡。   “阿岚,醒醒,阿岚。”   耳边传来傅南陵的声音,季翎岚茫然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刘大哥,弄好了吗?”   傅南陵微微蹙眉,关心地问道:“阿岚,你似乎很疲倦,可是昨日没睡好?”   “确实没睡好。”季翎岚边说边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原本的杏眼变小了,鼻子似乎也塌了下来,脸上是密密麻麻一片雀斑,就算原身看到,也铁定认不出他自己,这完全变了一个人。   季翎岚忍不住赞叹地说道:“刘大哥,你这化妆术真是一绝!我都认不出我自己了。”   刘曦谦虚的笑了笑,说道:“我这易容术赶不上零九。”   季翎岚笑着说道:“陆大人这般厉害吗?赶明我得好好请教一下。”   见季翎岚的注意力被吸引,傅南陵有些不悦,道:“阿岚,我们吃点早饭,便出发吧,清早下山不会很热。”   “好,那就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三人到饭厅用了早饭,和李泰道别后,便径直下了山。   季翎岚看看身后的寨子,道:“阿陵,不用跟蔡大当家打声招呼吗?”   “不必,昨日我已派人知会过。”   “出门在外总要有个身份和由头。”季翎岚看看三人的装扮,道:“阿陵是少爷,我是小厮,刘大哥是护卫,我们三人去宁城是为游玩,这样是否可行?”   “听阿岚的。”   傅南陵没有意见,刘曦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三人的身份便这么定了下来。   因为傅南陵的身体原因,三人下山的速度不快,季翎岚几次提出让刘曦背他下山都被拒绝了,所以只要半天的行程,直到临近傍晚,他们才走出席柳山的范围。   好在山下有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季翎岚扶着傅南陵上了车,刘曦则留在了外面,马车平稳的起步,走的很慢。   季翎岚看着满头大汗的傅南陵,心里一阵无奈,伸手握住他的脚腕。傅南陵下意识缩了缩脚,紧张地说道:“阿岚,别……”   季翎岚没有理会傅南陵,将他的鞋子脱了下来,白色的袜子已经被染红,紧紧贴在脚掌上。季翎岚从包袱里掏出装有碘酒的瓷瓶,又拿了几个棉球准备好,这才开始小心翼翼的帮他脱掉袜子。   “嘶!”傅南陵忍不住发出痛呼,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含着泪。   “让你逞强,现在知道疼了?”季翎岚很自然的放轻了动作,一点一点的揭着黏在伤口上的袜子。   傅南陵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让阿岚觉得我没用。”   季翎岚无奈地说道:“你是何身份?天之骄子,皇子龙孙,从小娇养着长大的,我下趟山还受不住呢,更何况是你。我怎会笑你没用?”   “阿岚,疼……”   傅南陵两眼红彤彤的,像是随时能掉下泪来。   撒娇的语气,软萌的外表,季翎岚顿时心软了下来,到嘴边的唠叨也咽了回去,说道:“以后再逞强,便自己受着。”   “以后不敢了,阿岚莫生气。嘶,疼……”   季翎岚将脏了的袜子扔到一边,专心的为他清洗伤口,完全没留意小白兔嘴角得逞的笑意。   将伤口处理好,季翎岚将东西收起来,说道:“先这么晾着,等药水干了,我再给你缠上纱布。”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谢谢阿岚。”   处理完傅南陵的伤口,季翎岚又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不是他肉体娇贵,而是他鞋不行,这种靴子看着好看,根本不适合登山。   “阿岚,你的脚也伤了?”傅南陵眉头紧皱。   “没事,比你好得多,上点药就成。”   季翎岚随手将窗帘和车帘打开,虽然说两人都不是汗脚,到底是刚刚爬了山,出脚汗有味道也是难免的。   处理伤口时精神集中,倒是没感觉晕车,可精神一松,那种晕车的感觉便来了,季翎岚赶忙出了车厢,坐到了刘曦的身边。   傅南陵察觉季翎岚的异常,关心地问道:“阿岚,你怎么了?”   季翎岚随口解释道:“没事,我晕马车,在外面会舒服些。”   “晕马车?”看着并排坐在外面的两人,傅南陵心里不悦,问:“那阿岚会骑马么?”   “不会。”季翎岚看向刘曦,问道:“刘大哥,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在哪里落脚?”   刘曦笑着回答道:“再往南走十里,便是相马镇,那里有客栈,我们可以投宿。”   “哦哦。刘大哥,你对这附近很熟悉么?”   “辽远距离京都较近,略微熟悉些。”   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傅南陵心里更加不悦,故意咳了两声,引起两人注意。   刘曦担忧的看向傅南陵,道:“主子可是着了风寒?”   傅南陵捏了捏眉心,道:“没事,赶路要紧。”   季翎岚见状回到了车厢,伸手在傅南陵的额头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说道:“不烧。阿陵,你若是身体不适,就躺下休息会,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傅南陵眼神暗淡地说道:“阿岚,我这破败的身子,还是成了拖累。”   季翎岚一阵心疼,安慰地说道:“别胡思乱想,你躺下好好休息,我在旁边陪着你。”   “可你晕车怎么办?”   “没事,方才吃了药,已经好些了。你躺下休息会儿,不用管我。”   “阿岚,你真好!”   马车空间不算小,但躺下的话两人的身子总能碰到,傅南陵侧着身子面对季翎岚,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许是太累,没一会儿,假寐的傅南陵当真睡了过去。   季翎岚扯开锦被,给傅南陵搭上,靠在车厢上,也跟着睡了过去。临睡前,他迷迷糊糊的想:这晕车药的效果还行。   听着车厢里没了动静,刘曦转身看了看,将车帘放了下来,勒了勒缰绳,速度又慢了些许,马车走的更加稳了。   一个小时后,马车驶进相马镇,刘曦顺着街道一路往前,在朋来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连忙走了出来,热情的招呼道:“这位爷,是住店吗?”   刘曦点点头,问道:“还有上房吗?单独的院子最好。”   “有,有,爷,您别看咱们相马镇不算大,但咱家的客栈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京都的客栈咱们也能比上一比。”   刘曦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店小二,道:“就要院子,热水、饭菜准备好。”   “得了,您就请好吧。” 第27章   昭明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七, 三个人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第二天临近傍晚时分,到达了目的地宁城。   季翎岚看着田间长势不错的庄稼, 还有辛勤劳作的农人, 有些疑惑地说道:“阿陵, 看这田间地头, 似乎也不见衰败景象。”   傅南陵淡淡地看了一眼, 道:“这两年风调雨顺, 百姓休养生息, 也算是缓了过来。更何况这是宁城城郊, 是辽远各司经营的脸面,就算高瑾再蠢, 也不会让这里荒废。”   季翎岚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说道:“这倒也是,是我想岔了。”   刘曦出声问道:“主子, 是否进城?”   傅南陵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晚, 先进城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做打算。”   “是, 主子。”   马车在官道上走着,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季翎岚掀开车帘向后看了看, 一支马队飞奔而来, 瞬间尘土飞扬,他连忙将车帘放下,遮住了溅起的沙尘。刘曦将马车赶至路边, 让过马队。   听着远去的马蹄声,季翎岚掀开车帘看了看,道:“那马队里的人,跟上次我和陆大人在永平镇外遭遇的人,穿的服侍是同一种。”   刘曦为他解惑道:“这是提刑司的官服,但凡出公差都会穿着,整体看上去差不多,只有胸前的刺绣略有不同。”   “原来如此。”季翎岚点点头,随即说道:“陆大人曾说那些人是假冒的,却没说身上穿的官服不对,那是否说明他们也有可能是提刑司的官差,只是盗用了李恒的身份?”   “确有可能。”刘曦肯定季翎岚的猜想,道:“既然零九没有察觉官服有异,那便说明他们穿的确是提刑司的衣物,这每个官差有两套官服,律法明令,严禁外借,如若发现,必处重刑。”   “外借?”傅南陵冷哼一声,道:“几件衣服而已,提刑按察司库房多有储备,但凡有点权力,便不成问题。”   “主子说的是。”刘曦连忙颔首。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问道:“阿岚可还记得那几人的长相?”   “记得,那日的八人我都有印象,若是再见,定能认出。”季翎岚和高远搭档多年,刑侦技术也是学了不少,尤其是追踪,他能快速地记忆见过的人和物。   “那我们可是省了不少力气,阿岚真厉害!”傅南陵笑眯眯的夸赞。   季翎岚被夸的脸上一热,无奈地说道:“若是换成陆大人,也定能记住,实在当不得你这般夸赞。阿陵,有些过了。”   “过了吗?”傅南陵笑眯眯的看着季翎岚。   “过了。”季翎岚也跟着扬起嘴角。   “可我就是想夸阿岚。”傅南陵说的理直气壮。   季翎岚无奈的笑了笑,到底没在说什么。   一旁的刘曦就当自己耳朵失踪了,专心致志的驾着马车。   三人顺利的进了城,刘曦驾着马车在街上走着,一路朝着城东而去,越走越偏,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随即跳下马车,来到门前敲了几下。   季翎岚好奇的掀开车帘,刚想跳下马车,就见大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仆从打扮的男人,朝着刘曦微微躬身,随即将侧门打开。   刘曦重新坐上车辕,赶着马车就进了宅子。   “刘大哥,这里是?”   刘曦笑着说道:“这里是清荷居,我们在宁城落脚的地方。”   傅南陵接话道:“客栈里人来人往,到底不方便,我便索性让人买了宅子,这里的人都是我带来的,信得过,阿岚放心住着。”   掀开车帘打量着宅子的布置,亭台楼阁,假山池塘,样样不缺,这宅子在现代可是实打实的豪宅,没几个人买的起。   “这宅子修的这般好,怎会有人舍得卖?”季翎岚心里直感叹有钱真好。   傅南陵解释道:“说来也巧,这宅子的原主人是宁城的富商,最近买卖出了点问题,急需用银子,就索性将这个别院卖了。”   “原来如此。”季翎岚点点头,说道:“刘大哥,你停一下,我想下车走走,熟悉熟悉环境。”   刘曦闻言停下了马车,季翎岚直接跳了下去,无所顾忌的伸展着四肢,苦笑着说道:“若是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坐马车。”   傅南陵也紧跟着出了车厢,刘曦见状连忙放好马凳,可傅南陵却没有踩,而是和季翎岚一样跳了下去。   季翎岚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照护,道:“哎哟,小祖宗,你可小心着点。”   傅南陵顺势倒在季翎岚身上,乐的嘿嘿傻笑。   季翎岚见状只觉得一阵好笑,心里直感叹:果然半大小子,气死老子,都是熊孩子!   附近的下人纷纷垂下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就当自己没带眼睛和耳朵。   傅南陵和季翎岚在悠闲逛园子的时候,就在永平镇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速而行,却被突然出现的官差逼停了下来。   “嘶~”缰绳被勒紧,拉车的棕马嘶鸣一声,前蹄高抬,随即落地,驾车的马夫差点被甩了出去。   “发生何事?”马车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马夫连忙答道:“爷,不知何故,道路上竟有官差拦路。”   一名身穿提刑司官服的男人,敷衍的拱拱手,道:“车上的这位爷,我们乃是提刑司的差人,正奉命办差,缉拿朝廷重犯,还请这位爷行个方便。”   “提刑司?哪个提刑司?若我没有记错,这永平镇似乎归刑部直辖。”   男人的脸色一僵,随即阴沉下来,道:“如此巧舌如簧,又藏头露尾,定是见不得光的,说不定便是我们缉拿的要犯,兄弟们上,把这见不得人的东西给我揪出来。”   七八个官差手持钢刀,一拥而上,车上的马夫吓得惊叫一声,掉下了马车,惹得官差呲笑一声。   谁知惊变突起,马夫从车辕下抽出短刀,一刀便将身边的官差捅了个对穿,鲜血随着短刀的拔出喷溅而出,染红了马夫的衣服。   一众官差大怒,纷纷抬起钢刀,朝着马夫就砍了过去。就在这时,车帘猛然掀起,一道身影窜出,手腕翻转,长剑飞舞,眨眼间的功夫,又有两名官差倒下。   众人大惊,纷纷后退,拉开距离,定眼看去,倒下的人均是一剑封喉。再抬眼看向罪魁祸首,众人心中一喜,为首的人没有丝毫犹豫,发出信号召集人马。   “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是把人等来了。”   男人无视官差的信号,从胸前掏出令牌,亮于众人面前,淡淡地说道:“御前侍卫统领陆九在此,谁敢造次!”   为首的官差看了一眼令牌,收起钢刀微微躬身,说道:“原来是陆大人,下官失敬失……敬!”   ‘敬’字落下,那人挥舞钢刀便朝着陆九砍了过去。   陆九闪身,抬剑招架,怒声说道:“小小差役,居然敢袭杀朝廷命官,是想造反么?”   为首的官差冷笑一声,道:“胆敢冒充朝廷命官,肆意杀害官差,我看你才是造反!”   “冒充?我乃皇上亲封,身份令牌在此。”   “一看便是伪造,你莫要在此强辩,今日我便杀了你这恶徒,为兄弟们报仇!”   陆九冷哼一声,不在废话,让过官差砍来的一刀,长剑上挑,剑身朝着官差的手腕削去。官差见状连忙松手,将钢刀交于左手,“当”的一生,挡住了陆九的长剑。不待他松口气,陆九身子一旋,突然欺近,紧接着就听“噗”的一声,官差顿时感到胸口一凉,他低头一看,一把短刀没入他的胸膛。   “你……”为首的官差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便倒在了地上。   原本的八个人,仅仅几个照面的功夫,已经死了一半。众人不禁胆寒,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其中眼角有疤的男人,心一横,道:“兄弟们,现在死就死一个,若是放他离开,那就是死一家。咱们一起上,我就不信他能有三头六臂。”   “上,杀的他,咱们才有活路!”一众官差眼底的畏惧消失,目光变得凶狠。   陆九不再废话,提剑就冲了上去,马夫见状也不甘落后,两个对四个,丝毫不落下风,很快便结束战斗。   马夫走到陆九身旁,恭敬地说道:“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等他们的援手,然后负伤而逃。”   “是,大人。”   陆九拿起长剑,在自己的衣袖上划了一剑,衣服顿时被划出一个口子,因为剑上原本就有血,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受了伤。   马夫眼前一亮,看了看自己刚刚擦干净的短刀,走到其中一具尸体前,沾了些鲜血,也给自己的胸口划了一刀,想了想又在脸上摸了两把。   两人佯装受伤,靠在马车旁休息,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官道上一阵沙尘飞扬,一队人马疾行而来。   陆九踉跄的站起身,脸上是愤怒和警惕,手中长剑紧握,与马夫并肩而立。   马队迅速将两人围在中间,为首的汪磊打量着陆九,不禁微微笑了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陆大人,没想到几日不见,大人居然如此狼狈。”   “李恒?”陆九冷冷的看着汪磊,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明白若是今日敢动我一根毫毛,皇上定然不会饶过你!”   “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这动也动了,伤也伤了,总是不能从头来过,所以今日便委屈陆大人跟我们走一趟。我保证只要陆大人配合,绝不伤陆大人一根毫毛,还有大笔的钱财奉上。”   “你想让我如何?”   “很简单,只要陆大人交出李泰,以及他身上的东西,我便兑现诺言,放陆大人离开。”   陆九冷笑,道:“休想!”   ……   宁城高府,高瑾正在把玩一件玉器,是个通体雪白的瑞兽麒麟,只有拇指大小,却刻画的栩栩如生,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突然,房门被敲响,高瑾微微皱眉,将玉麒麟放回了锦盒内收好,道:“进来。”   房门被打开,汪磊躬身走了进来,单膝跪倒在地,道:“属下参见大人。”   高瑾抬眼看了过去,见他形容狼狈,手腕缠着的纱布被鲜血染成红色,道:“能把你伤成这样,难道是与那陆九遭遇了?”   汪磊本能的吞了吞口水,道:“大人,属下无能,未能将人拿下,不过我已将其重伤,他狼狈南逃,未能回去京都。”   “既已重伤,那为何还会让其逃跑?没抓到人,你回来又有何用?”   高瑾的语气很淡,却让汪磊越发惶恐,道:“大人,属下已命人继续追捕,定不会让其有回京的可能。属下之所以回来,是因此次与陆九等人交手,损失不少弟兄,特地回来调人。”   “哦?不就是一个重伤的李泰,一个瘦小的侍从么?怎么,这样的三人也能杀的你们损伤惨重?”高瑾怒极,一脚踢中汪磊胸口。   汪磊不敢躲,只能咬牙受了这一脚,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之前被陆九打断的肋骨,再次错位。“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晕死了过去。   看着身上沾染的鲜血,高瑾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扬声叫道:“来人。”   门口的侍从应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高瑾弹了弹身上的血迹,冷漠地说道:“拖下去让大夫看看还能否救活,若是没了用,便处理了。”   “是,大人。”仆从走到汪磊身边,抓住他的腰带一下便拎了起来,就像货物一样扛在肩上,随即出了门。   “来人,沐浴更衣。”   高瑾刚走出书房,就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转头看向来人,笑了笑说道:“阿威回来了。”   高威来到近前,躬身叫道:“父亲。”   高瑾上前扶起高威,道:“阿威,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多礼。走吧,随我进去再聊。”   两人相继进了书房,高威落在后面,随手关上房门。   高瑾直截了当地问道:“阿威,方才汪磊来禀告,说是已与陆九交手,却还是被他跑了,他说的可属实?”   高威答道:“父亲,汪磊所说属实,孩儿一直在暗中盯着。”   高瑾脸上的笑淡了几分,道:“既如此,为何阿威不将陆九拿下?”   高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父亲,孩儿没用,一时不备被他逃了。”   “那李泰呢?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逃了?”   “父亲,李泰并未出现,只有陆九带人闯关。”   高瑾沉默的看着垂着头的高威,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随即叹了口气,弯腰将高威扶了起来,道:“阿威,你应该知道,若被他们逃回京城,我们父子便真的完了。”   “阿威明白,父亲放心,孩儿虽未能抓获陆九,却也将其重伤,至少也要调养三五日才能行动自如。有这几日,孩儿定能将其抓获,为父亲分忧。”   “不止陆九,还有李泰,他素与刘吉亲近,知晓的事情太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   “是,父亲,孩儿明白,孩儿定竭尽全力,把他们揪出来。”   “汪磊说他们是在永平镇外失去的李泰的踪迹,而当时陆九所去之方向是江城,他们也是在江城跟丢的人……”高瑾若有所思。   “孩儿这就加派人手,到江城暗访。”   “除此之外,你派人去永平镇,查一查陆九在那里是否停留,若是停留,便再查一查他是办差,还是路过。”   “是,孩儿遵命。”   高瑾拍拍高威的肩膀,笑着说道:“我知阿威定不负所望,回房吧,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出发不迟。”   高威微微躬身,道:“多谢父亲体恤,孩儿告退。”   高瑾目送高威退出书房,沉默了一会儿,来到书架前,伸手拿起一本书,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机关开启的声音,书架缓缓移动,露出里面的暗门,高瑾掏出火折子,侧身走了进去。   东郊清荷居,季翎岚和傅南陵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傅南陵接过小李子递过来的补药,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将药碗放在托盘上,说道:“陆九那边如何了?”   “回主子,刚刚收到消息,声东击西之计已成。零六假扮陆大人,在永平镇外与那些人交手,假意负伤而逃,现下那些人正全力搜捕。零九则绕道北上,明日便可到达齐城。”   “过了齐城便是京都,明日傍晚陆九便能见到父皇。”   “主子,我们出来日久,皇上那边……”   “出来之前我便留书给父皇,言之要去向晚别院小住。父皇那边不足为虑,倒是我那个好二哥,让我不得不提防,上次让他丢了脸面,说不准他正思量着怎的找我报仇,若让他知晓我此时正在宁城,呵……”傅南陵冷冷的笑了一声。   小李子犹豫了犹豫,道:“主子,您……此举实在太过冒险。”   傅南陵淡淡地看了小李子一眼,小李子连忙跪倒在地,惶恐地说道:“主子,奴才僭越了,请主子恕罪。”   傅南陵挥挥手,道:“下去吧,有那边的消息随时汇报,另外让零六小心点,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是,奴才告退。”小李子躬身退了出去。   傅南陵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这是那日他偷偷留下的,上面仿佛还能闻到季翎岚身上的味道。莫说此事季翎岚参与了进来,就是能多和他相处几天,傅南陵也会毫不犹豫的跟来。他来到窗前,打开窗子,看向隔壁的房间,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季翎岚的影子,似在沐浴。他犹豫了犹豫,便走向门口。   季翎岚此时正在泡澡,脑袋里想着3·27qiang杀案和刘小路被杀案的线索,试图找到两者的关联,以及刘小路可能掌握的,能致使他被灭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果3·27枪杀案真如高远所猜测,是因为郑氏地产拍得的那块地皮有关,似乎指向性太过明显,就好像有人在刻意引到警方的注意。还有射杀郑海的那枚弹头,如果凶手那么在意,为什么当时没有将弹头取出,反而大费周章的杀了他这个法医?这样除了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以外,似乎对凶手没有任何好处。五四制警用□□,到底是不是他们内部出现了内鬼?还是有人盗用,或者刻意混淆警方视线?   一连串的问题无法解答,季翎岚的思绪陷入了死胡同。   “季翎岚啊季翎岚,你现在都已经是个死鬼了,怎么还跟着操心,真是个劳碌命!”季翎岚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季翎岚一愣,随即应声道:“谁啊?”   “阿岚,是我。”门外传来傅南陵的声音。   季翎岚微微皱眉,心里嘀咕:这少爷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阿陵,我在沐浴,有事吗?”   “那我在门口等着,阿岚慢慢洗。”   季翎岚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慢慢洗,这分明就是个熊孩子嘛。   季翎岚简单搓了搓,又快速的洗了洗头发,便从浴桶里起了身,擦干身子穿好中衣,便打开了房门。看着门口的傅南陵,无奈地说道:“进来吧。”   傅南陵眯着眼睛笑了笑,抬脚便走了进去。   “你等会儿,我把房间整理一下。”   季翎岚刚要动手,门口便走进来三四个仆从,小李子恭敬地说道:“公子,这等粗活交给奴才们便可。”   季翎岚一看插不上手,便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傅南陵看看季翎岚没有擦干的长发,微微蹙眉,站起身拿起帕子,走到季翎岚身后,道:“阿岚,你头发还未擦干,我来帮你。”   傅南陵的话音刚落,就听咣当一声,一名仆从手里的木盆掉在了地上。侍从惶恐地跪倒在地,道:“主子饶命,奴才不是有意的,求主子饶命。”   听仆从声音里带着哭腔,季翎岚微微皱眉,转头看向身后的傅南陵。   傅南陵笑了笑,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动作利落些。”   “是,谢主子饶命。”   傅南陵没有说话,仆从们更加小心翼翼,很快便将房间整理干净。   季翎岚从傅南陵手里拿过帕子,胡乱的擦了擦头发,无奈地说道:“阿陵,以后在人前莫要在说这种惊人之语,我还想多活几年。”   傅南陵撇撇嘴,道:“现下不在皇宫,这宅子里除了你我,就是这些仆从,我就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季翎岚一想到傅南陵的身子,便容易心软,道:“若只有你我二人,那当然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可你我身份天差地别,这里到底还有旁人,未免传到皇上耳朵里,还是注意一些好。”   “好,听阿岚的。”傅南陵再次拿起帕子,小心的给季翎岚擦着头发。   季翎岚不自在的歪了歪脑袋,说道:“让它晾着吧,反正总归会干的。”   “那怎么行,这样时日一久,你便会患上头疾,头痛难忍。阿岚坐着就行,我帮你擦干。”   季翎岚拗不过傅南陵,也就随他折腾了,问道:“阿陵,你来找我何事?”   傅南陵眼睛闪了闪,说道:“我有些紧张,睡不着,所以就想找你说说话。”   “紧张?”季翎岚想想接下来要面对的事,也就释然了,安抚地说道:“阿陵别怕,你身边还有我们,定会护你周全。”   “阿岚,我今晚能否和你同榻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起恢复9点更新,感谢大家的支持。   同步更新的无cp《九君客栈》灵异类的文,大家喜欢的多多支持。 第28章   昭明元年六月二十八清早, 季翎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头顶的床帐,缓了一分钟的神才算彻底清醒。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傅南陵, 眼底闪过无奈, 昨晚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的同意了和他同睡, 大约是被他缠的没办法, 尤其是被他水汪汪的眼睛, 可怜兮兮的看着, 真的是又无害, 又可爱。   小心的将傅南陵的手臂拿开, 季翎岚坐起身,看着他小狗般在枕头上蹭了蹭, 不禁一阵好笑,心里感叹:再成熟的心智到底还是个孩子。   季翎岚轻轻下了床, 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而刚刚还在沉睡的傅南陵蓦然睁开双眼, 摸了摸自己的唇,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季翎岚刚出房门, 就见小李子站在门口候着,他不禁一怔, 随即问答:“小李子,你……你不会是在这儿守了一夜吧?”   小李子连忙回话道:“回公子, 奴才也是刚起身, 看看时辰估摸着主子也该醒了, 便过来候着。”   即便傅南陵没有明说,季翎岚也知道他身边的近侍十有八九是太监,尤其小李子看上去也有二十多岁, 说话却依旧细声细气。虽然有些好奇,季翎岚却从未问过,他明白若不是逼不得已,谁也不会做这个。   季翎岚笑着说道:“还是叫我阿岚吧,你也知晓我的身份,本就不是什么公子,那般叫我听着别扭。”   小李子弓着身子,目光微垂,道:“奴才不敢。公子曾经是何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现下受主子看重,身份那便是再贵重不过,奴才不敢造次。”   季翎岚闻言一阵无奈,道:“那便随你吧。”   他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尚短,还没有适应这种阶级分明的制度,而他这个明明生活在底层的小乞丐,却因为无意间抱上了大腿,变成了高人一等的存在,还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吱呀”,房门被拉开,傅南陵出现在门口,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起身怎的不叫我?”   见他这副奶萌的模样,季翎岚忍不住扬起嘴角,随口说道:“看你在睡,就没叫你,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嘿嘿,连梦都没做,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昨日房里放了冰块,你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毕竟是六月天,就算是晚上也热,更何况古代又没空调,还要穿着中衣睡觉,最最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是一头长发,再加上还有个来蹭睡的傅南陵,那就更热了。实在热的不行,季翎岚便利用了特权,要了一个冰盆放在房里,这才算是能睡个安稳觉。   “没有,挨着阿岚睡很暖,嘿嘿。”   看着傅南陵一个劲儿的傻笑,就像是得了宝贝的孩子,季翎岚完全无法理解。   站在一旁的小李子眼观鼻鼻观心,连头都不敢抬,唯恐哪天主子觉得他知道的太多了,要了他的小命。   “主子,奴才这就去打水,伺候您洗漱。”   傅南陵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向季翎岚,笑眯眯地说道:“阿岚,我想吃你做的蛋羹,待会儿你教我怎么做,可好?”   “这事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毕竟拖得越久,我们的身份就越有暴露的危险。”季翎岚连忙找了个借口拒绝,原本就是个娇贵的身子,若是伤到哪儿,他可承担不了。   “说的也是,那就这么约定了,等这里的事了结,阿岚便教我做。”傅南陵自然不会让季翎岚有摆脱他的机会。   季翎岚闻言心里一阵苦笑:得,这还真被赖上了。   两人简单的洗漱完,早饭便端上了桌,季翎岚坐在桌前,看着侍立一旁小李子,道:“阿陵,让小李子也去吃吧,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来帮你。”   傅南陵自然求之不得,看了一眼小李子,道:“下去吧,不叫你,不用服侍。”   小李子躬身道:“是,奴才告退。”   可能是傅南陵的过分依赖,让季翎岚完全没将他的身份放在心上,所以同吃同住完全没有压力。在他看来,傅南陵就是个缺爱的小朋友。之所以待他不同,也是因为他并未将傅南陵当成皇子对待。   早饭做了七八样,就算再加上两个人也绝对吃不完,季翎岚看着剩下的食物,问道:“阿陵,这吃不完的食物会怎么办?”   傅南陵一怔,随即说道:“吃不完的食物会赏给下人,阿岚,是担心浪费吗?”   季翎岚点点头,道:“虽然这两年年景不错,但百姓能吃上顿饱饭,着实不易,还是节俭一些的好。”   “阿岚就是心善。那以后阿岚想吃什么,我就吩咐厨房做什么,这样就不会浪费。”   “我不挑食,吃什么还是阿陵来定吧。”季翎岚转移话题道:“阿陵,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是直接去找都司的张大人吗?”   “张汉臣的态度如何,我们无法断定,自然不能主动上门。”   “阿陵说的是。”季翎岚微微皱眉,说道:“既然不能送上门,那就想办法把张大人钓出来,只有主动权在我们手中,才能多几分把握。”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眼底浮现笑意,道:“那依阿岚所见,我们该如何‘钓’?”   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道:“就像阿陵说的,张大人能在高瑾的眼皮子底下,坐稳了都指挥使的位置,肯定有他的一套为官之道。对于高瑾的事,他不能说完全不知情,还有刘吉的死,李泰的失踪,同样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我们可以利用李泰将他引出来。若是他应约而来,没带任何人,就说明他可信。若是他带了人过来,就说明他已经和高瑾有所勾结,那我们便要重新调整计划。”   “阿岚,你这脑袋怎么长的,为何这般聪明?我怎的就想不到呢?”傅南陵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崇拜,看的季翎岚脸上一热。   “若是阿陵也觉得可行,那我们便这么定下。”季翎岚突然皱眉,道:“只是我们该如何让张大人相信约他的就是李泰呢?”   “书信,伪造李泰的笔记,写封信给张大人。阿岚,你觉得这主意如何?”傅南陵期待的看着季翎岚,分明就是个求夸赞的孩子模样。   “好是好,只是我们没有李大人的信件,就算能模仿,也没有模板。”   “无碍,让刘曦去一趟刘府,不就有了吗?”   想想刘曦飞檐走壁的本事,季翎岚点点头,道:“确实可行,只是谁会模仿?”   “小李子入宫前,家里曾以仿造为生,多少继承了些这方面的手艺,应该难不倒他。”   “小李子居然还会这门技艺,那他为何……”季翎岚有些想不通。   “就是因为这门手艺,他们家才招来杀身之祸。”   季翎岚下意识地皱眉,道:“这是为何?”   傅南陵喝了口水,解释道:“昭明十五年,纪王叔想要造反,命人到处寻访能人巧匠,仿造先皇遗诏,而小李子的父亲李堂当时在他们那个行当,手艺是一顶一的好,做出来的书画可以假乱真,所以他便成了纪王叔极力要笼络的对象。”   见傅南陵停下,季翎岚出声问道:“后来呢?”   “李堂是个明白人,加之纪王叔残暴的名声在外,自然不肯为其卖命。可他也明白,既得知了纪王叔的计划,若是不加入,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他在想办法保住了小李子后,便自杀了。”   “那李家其他人呢?”   “都死了,一家上下十五口,一把火付之一炬。”   “这纪王也太残暴了!”季翎岚眉头紧皱,接着问道:“小李子既然已经保住性命,为何还要进宫,他这般做,李家岂不是后继无人?”   “一次出宫,我偶遇了小李子,他一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倒在路边,正巧挡住了马车的去路。我下车看了看,本不想管,却被他抓住了裤腿,死也不撒手,无奈之下,便把他带去了向晚别院。他得知我的身份,便求我为他做主,将纪王叔想要如何造反,对我和盘托出。事关重大,我连忙回宫,将此事告知父皇。后来,在父皇的暗查下,得知小李子所言属实,便下旨捉拿纪王叔。纪王叔带着亲卫抵死相抗,最后死在乱箭之下。大仇得报,小李子为了报恩,便主动净了身,来我宫里伺候,据今已有六载。”   “原来是这样,小李子真是重情重义,只是可惜了。”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道:“阿岚,在你心中传宗接代当真那么重要么?”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李堂费尽心机保存下来的血脉,就这样断送了,有些可惜。”   “那若是阿岚以后娶了妻,却不能生子,你会休妻么?”   “自然不会。既然已经决定娶妻,那便是真的爱她,即便不能生子,这份爱也不会消逝,只当我与孩子无缘。况且,若是真的喜欢孩子,便收养一个,也是一样。”   傅南陵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道:“阿岚,将来谁若能嫁与你,那便真是福气!”   “不说这个。我来收拾一下,你去厅堂坐着?”   “阿岚,这些就留给他们做,不然主子不使唤,他们便不心安。”不待季翎岚说话,傅南陵扬声叫道:“来人。”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小李子率先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侍从。   “主子、公子,请移步厅堂用茶。”   傅南陵拉着季翎岚站起身,道:“阿岚走吧。”   季翎岚一阵无奈,倒也没多说什么,任他拉着往前走。   两人在厅堂落座,小李子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道:“禀主子,昨日手底下的人在乱葬岗捡回一个人来,还请主子定夺。”   傅南陵感兴趣地问道:“乱葬岗?那是死的还是活的?”   “回主子,现下半死不活,大夫看过,说是脉象极弱,呼吸时有时无,胸口有大片淤青,应是被打断了肋骨,伤及內府所致,虽还未死,却也离死不远。”   傅南陵看了一眼季翎岚,道:“阿岚,索性现在也无事,不如去看看?”   季翎岚站起身,说道:“走吧,去看看是否还有救?”   小李子打头,一行三人朝着西跨院走去。来到门前,小李子连忙上前开门,随即侍立一旁,等着傅南陵和季翎岚进门。   傅南陵率先进入房间,季翎岚紧随其后,来到床前一看,季翎岚不禁大吃一惊,道:“是他!”   傅南陵眉头微蹙,道:“阿岚认识此人?”   季翎岚点点头,顾不得多说,走到床前探了探他的呼吸,不禁心里一紧,随即扒开他的前襟,露出胸膛,果然看到一大片淤青,甚至青中带紫。   傅南陵见状微微皱眉,眼看着季翎岚趴在男人胸前,心里顿时不悦,道:“阿岚,你这是做甚?”   季翎岚没有理会傅南陵,仔细聆听着,只是可惜什么都没听到。过了半晌,他直起身,叹了口气道:“他死了。”   “原本就奄奄一息,我们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阿岚,方才见你看他时,神情似有不对,可是认得他?”   季翎岚点点头,说道:“他就是冒充‘李恒’的那人,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哦?居然是他?”傅南陵有些惊讶,说道:“看他这番模样似是与人交手受了伤。不过就算重伤,也是为他卖命的手下,这高瑾也太过毒辣了。”   “阿陵,他的尸体由我处置吧,我想看看他的死因。”   傅南陵的眼睛闪了闪,说道:“阿岚,你……”   “不瞒你,我之前学过验尸。”   “阿岚居然还有此等本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傅南陵笑眯眯的看着季翎岚。   “阿陵,你让人给我找一个空房间,就按衙门放置尸体的地方布置就成。”   “好。”傅南陵随即看了一眼小李子。   小李子连忙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季翎岚看着床上的汪磊心情复杂,就算昨天他过来,没有现代化的医疗设施,没有技术过硬的外科医生,他也只有死路一条。虽然他是法医,平日里见惯了尸体,但眼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慢慢流逝,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还是特别让他难受。   半个小时后,小李子重新回到房间,道:“回主子,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说道:“阿岚,可是要将尸体移过去?”   “嗯,劳烦来两个人,用床单裹着尸体抬过去,小心着点,莫要磕碰。”   小李子来到门前,叫了两个仆从,按照季翎岚的意思,将汪磊的尸体搬进了准备好的房间。房里已经腾空,正中间的位置放着一张单人木板床,上面铺着油布,床的一边放置一张桌子,用来放置要用的物件。两个仆从小心翼翼的将尸体抬了上去。   季翎岚再次开口道:“把床单撤了吧,把床往窗边挪一挪。”   两名仆从合力将床单从尸体下面抽了出来,又将床挪到窗边。   季翎岚转头看向傅南陵,道:“阿陵,你们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傅南陵点点头,说道:“仆从就在门外,若阿岚有事便吩咐他们去做。”   季翎岚应声,看着傅南陵走出房门,这才来到门前将房门锁上,又关上窗子,随后进入解剖室,将唐棠帮他买的解剖工具拿了出来,想了想又拿了橡胶手套、手术衣,还有口罩。   重新回到房间,季翎岚将窗子打开,仔细看了看窗外,心里直犯嘀咕:不会有某个武林高手在哪棵树上猫着呢吧。   看了半晌,眼睛都快瞪脱框了,也没找到人。季翎岚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回到尸体旁边,季翎岚穿上手术衣,带上手套和口罩,将解剖器械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季翎岚深吸一口气,开始对汪磊进行尸检。   其实季翎岚心里清楚,在这个时代即使真的尸检,没有理论的支撑,得出的结果也不会被承认。况且没有精密仪器的辅助,他能得出的结论少之又少。即便如此他也想尽自己所能,还死者一个真相。   书房内,傅南陵坐在书桌之后,看向堂下站着的零四,道:“说说吧,那人的真实身份,何时被送出高府?”   零四躬身答道:“回主子,此人名叫汪磊,是高瑾的私卫,并未在朝廷中任职。昨日子时,属下在高府外监视,发现两名高府仆从鬼鬼祟祟的从后门离开,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放置着麻袋,属下心生疑窦,便跟了上去。那两人一路出了城,将麻袋扔在了乱葬岗。属下待两人离开,走上去查看,便发现了此人。”   “私卫?”傅南陵冷笑两声,道:“能让高瑾那厮派去追查李泰,说明这人是他的心腹,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还真是咎由自取。可惜没能救活,否则他应当能为我所用。”   “主子,属下查看过汪磊身上的剑伤,是零六的余晖剑所致,他应是昨日与零六交手之人。”   傅南陵点点头,道:“这汪磊家中还有何人?”   “汪磊家中还有妻儿,其妻是高府的家奴之女。”   “这高瑾倒是会笼络人心,你去看看这汪磊的妻儿是否安然无恙。若是还在,就将汪磊的死讯透露给她,看其反应,可明白?”   傅南陵的话说的不明不白,旁人或许还要思考一阵,才能会意,可零四跟在他身边多年,几乎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像汪磊这种在明面上没有身份的人,基本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事,见惯了高瑾的心狠手辣,也明白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会留下点什么,你留意一下。”   “是,主子,属下告退。”零四躬身退下。   小李子将熬好的药,适时的端了过去,道:“主子,该喝药了。”   傅南陵看着药碗微微皱眉,道:“小李子,你跟在我身边已有六载,可曾后悔过?”   小李子一怔,随即答道:“回主子,奴才从未后悔。”   傅南陵自嘲的笑了笑,道:“摊上个喜怒无常的主子,性命好似悬在刀尖上,每日战战兢兢,又怎会不在心里犯嘀咕。私下里,应有不少人同情你吧,可有想过转投别的主子?”   小李子一听,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回主子,奴才不敢隐瞒,确有人给奴才递出橄榄枝,但都被奴才拒绝了。若不是主子搭救,奴才早就饿死在街头,又怎会大仇得报?奴才跟随主子,全是出自真心,从未言悔,还请主子明鉴。”   傅南陵接过药碗,淡淡地说道:“起身吧。”   “谢主子信任!”   傅南陵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又接过小李子端过来的茶水漱了口,道:“小李子,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便替我照顾阿岚,确保他一生衣食无忧,可明白?”   小李子一怔,大胆地抬头看向傅南陵,道:“主子,您……您何出此言?”   “你服侍我六载,我的身子如何,你应比别人清楚,注定短寿。阿岚是我此生最想守护之人,若我……走了,你便替我好好守着他。”   即便前世傅南陵登基做了皇帝,也不过苟活到三十岁。如今他已十六,还有十四年的时间可以与他相伴,十四年听起来很长,却也只是转瞬而逝。   “主子,奴才愿追随主子于地下,只愿来生还能继续为主子当牛做马。”   傅南陵轻笑,道:“小李子,若你这话被旁人听到,定会讥笑与你,居然情愿为我这样一个主子殉葬。”   “世人无知,只看表象,奴才心明眼亮,自然不会与那些庸人为伍。”   “你啊你,不枉我信任多年。不过我方才所说是命令,你若还认我这个主子,便听命行事,不可违背。”   小李子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奴才遵命。”   “起身吧,外面候着。”   “是,奴才告退。”   一转眼午时已过,季翎岚缝完最后一针,看着面前的尸体,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他所料不错,死者确实是死于肺脏破裂引起的大出血,通俗一点说,就是是被自己的血淹死的。右手手腕、左下腹、后腰,均有切割伤,致命的是他的肋骨被打断,插进了肺部。根据内脏伤口,以及肋骨的断口判断,他的肋骨分两次被打断,第一次肋骨只是骨裂,第二次却是在此基础上断裂,直插肺部,导致肺部出血。如果在现代,及时就医的话,肯定能救活。   季翎岚擦擦额角的汗,为汪磊穿好衣服,这一顿折腾下来,他的后背都湿透了,‘死沉死沉’,可不只是一句玩笑话。   走到窗前将窗子关上,季翎岚进入解剖室,将所有器具清理干净,重新放回储物柜,这才回到房间走了出去。   “阿岚,你终于出来了。”   季翎岚一看,傅南陵让人在房外的树荫下支了张桌子,正悠哉的喝茶吃着点心。   季翎岚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   傅南陵殷勤的推了推桌上的糕点,笑着说道:“饿了吧,先吃点点心垫垫,小李子已经吩咐人传膳,待会儿就能吃了。”   季翎岚自然地坐到了傅南陵对面,问道:“你可吃了午饭?”   “还没,想等着阿岚一起用饭,一个人吃再好的饭菜也索然无味。”   “你啊,当真是副小孩子心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6 11:18:40~2021-04-27 18:4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474766 4个;冷月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欢ヾ(ヮ)”、凉生 10瓶;淦 5瓶;贰贰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阿岚, 那死者身上可查出什么?”   刚才不觉得,这闲下来,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 季翎岚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 道:“那人的死因是肋骨插进肺脏, 导致内部大出血而死。”   “大出血?”傅南陵眨了眨眼睛, 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大出血就是……”季翎岚刚想解释, 便想起现在的时代, 道:“阿陵只要知道他是被自己的血淹死的就行。”   傅南陵怔了怔, 道:“还有这种死法?倒也是, 像他这种穷凶极恶的人,这般死法倒也算是自作自受。”   “阿陵这般说, 难道已经查到他的真实身份?”季翎岚敏锐的捕捉到傅南陵话里的重点。   对季翎岚的敏锐,傅南陵丝毫不觉得意外, 笑眯眯地说道:“嗯,他原名叫汪磊, 是高瑾的私卫,不在朝廷任职。”   “不在朝廷任职, 却敢冒充朝廷命官,看来他们真的是只手遮天。”季翎岚随即皱起了眉, 道:“这汪磊身上除了胸口的钝器伤外,手腕、腹部以及腰部, 还有锐器伤。小臂外侧还有防御型淤青、挫伤等, 看他的伤势应是与人打斗所致。若他是高瑾的私卫, 又执行如此隐秘的任务,那他定是高瑾的心腹,若高瑾想让他死, 不至如此,难道是他执行任务时所致?阿陵,伤他的人是否是你的人,或者就是陆大哥,他们遭遇了?”   听完季翎岚的分析,小李子不禁惊讶地抬头,看向季翎岚的眼神若有所思,还带着些许审视。   “阿岚,你真是厉害!仅仅看了看尸体,就能推断出这么多。没错,就在昨日,他们遇上了,不过与他遭遇的不是陆九,而是零六。”傅南陵简要的将自己计划说了遍。   季翎岚阵怔忪,看着傅南陵微微眯起的眼睛,他有些晃神,随即苦笑着说道:“真正厉害的是阿陵才是。”   即便傅南陵表现的再单纯,到底是皇家出来的人,能在那样勾心斗角的环境中安然无恙的长大,就算有皇帝的宠爱,也定要有非常人的心智才行。季翎岚刚刚穿越,思维方式根本没有改变,判断事物也下意识的基于现代社会,才会被傅南陵单纯的表象所迷惑。现在再看傅南陵,季翎岚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智商。   敏锐的察觉到季翎岚语气里的疏离,傅南陵心里紧,解释道:“阿岚,我也是基于你的计划才想出来的,你是生气了吗?”   季翎岚心情复杂,摇摇头说道:“没有。”   “阿岚……”   就在这时,几个仆从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季翎岚,打断傅南陵的话,道:“先用饭吧,有话待会儿再说。”   傅南陵微微蹙眉,被画成的桃花眼里水汪汪的,像是含着泪,委屈巴巴地看着季翎岚。季翎岚全程低头吃饭,不去看傅南陵的眼睛,他现在深刻的了解自己容易心软的毛病,尤其是在面对傅南陵时。   顿饭吃完,两人也没说句话,季翎岚站起身,道:“阿陵,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季翎岚的脑子有点乱,他需要好好调整观念,努力融入现在所处的世界。而且之前的切认知被推翻,他现在需要重新审视傅南陵,以及他靠近自己的目的。   “阿岚……”   傅南陵委屈又不安的叫了声他的名字,却没有上前阻拦,听得季翎岚心里软,却狠心的没有回头,还是等他脑袋清醒下来,再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吧。   看着季翎岚离开的背影,傅南陵嘴角勾起抹苦笑。   小李子见状眉头紧皱,犹豫了犹豫,道:“主子,这季公子似乎并不简单,奴才觉得还是详查为好。”   “他是谁,没人比我清楚,以后他便是你的主子,他的话便是命令,你只需听命,纵然他要杀我,你也只需递把刀子。可明白?”   “主子……”   “嗯?”傅南陵的语气淡淡,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是,奴才遵命。”小李子躬下身子,眼底尽是疑惑。   傅南陵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是我欠他的。”   季翎岚回到房间将门反锁,脱掉鞋子就上了床。其实他很想找人说说话,可现在还不到和唐棠约定的时间,就算他进入解剖室也没人可以说话。心里莫名涌起股烦躁,季翎岚幼稚的将脑袋蒙进了被子里,直到自己出了身汗,才露出头来。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季翎岚啊季翎岚,你好歹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现在越发幼稚?你的智商被狗吃了吗?要是让唐棠知道你干的蠢事,肯定笑掉大牙。”   季翎岚看着窗外的柳树出神,柳枝随风飘荡,送来阵凉风,而他的思绪也跟着飘远。   季翎岚生活在单亲家庭,从小就没见过爸爸,也可能是太小没了记忆,反正他的脑海里完全没有有关父亲的记忆。   就像别的小朋友样,他也问过妈妈,‘爸爸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这些类似的问题。可妈妈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总会看向院子里的那棵柳树,眼神里是他不懂的情绪。   后来他慢慢长大,也就不再问了,因为他慢慢懂得了妈妈眼底的情绪是什么。   妈妈很爱他,她常说‘妈妈会加倍的爱岚岚’,以前他不是很懂,后来等他懂了的时候,妈妈去世了。   他至今不曾忘记妈妈临终前眼底的微笑,那是期待,是向往,唯独没有的便是恐惧。   那刻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微笑的送走了妈妈,却趴在她渐渐冰凉的身体旁嚎啕大哭。那年他18岁。   胡思乱想了阵,季翎岚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到窗边有动静,他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迷糊中看到个人影在爬窗户,好不容易爬了上来,衣服还被窗上的木刺勾住,那笨拙的模样就像是刚出生的小鸟,在奋力的扑腾般。   季翎岚心里阵好笑,却装作并不知情,闭着眼睛装睡,他就想看看傅南陵到底想干什么。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步停,小心翼翼,即便不看,季翎岚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傅南陵的此时鬼鬼祟祟的模样。来到床前,脚步声消失,半晌没有动静,但投掷在身上的灼热目光,却能让季翎岚真真切切的感受傅南陵的存在。   季翎岚被盯的阵不自在,假装翻了个身,傅南陵的呼吸滞,好会儿才吐出口气,季翎岚完全能想象他被吓到的模样,心里好笑之余,又有些担心他的心脏。   又过了好会儿,床榻突然动了动,紧接着季翎岚便感到温热的身体靠近,傅南陵坐在了床边。   “阿岚……”傅南陵小声的呢喃声传到耳边,沉默了会儿,接着说道:“阿岚,我不知你为何生气,但肯定是我做错了事。”   季翎岚闻言不自觉的心软了下来。   又是阵沉默,傅南陵接着说道:“我生在皇宫,却生下来便没了母亲,还是这么副破败的身子,整日里泡在药汤子里,那些兄弟姐妹都不与我亲近,唯恐我将这身晦气过给他们。他们说是我克死了母亲……”   傅南陵的语气很平静,却让季翎岚听着心疼。   “我很小便明白,父皇的宠爱是把双刃剑,它能带给我荣华富贵,也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阿岚,可能说来你不信,便是我这样副随时会死的身子,他们也在惦记着,投毒、陷害、埋钉子,若不是我命大,等不到我病死,命就没了。”   季翎岚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他彻底心软了。   “阿岚,我……我承认我不如你想的那般好,甚至……甚至还会有些坏,但我待你是真心的。你是唯个对我无所求的人,也是能让我毫无防备的人,我……我不想失去。”   傅南陵的话说的真心实意,季翎岚听不出丝伪装,不禁阵苦笑,腹诽道:季翎岚啊季翎岚,你真是出息,跟个孩子较什么劲。你别忘了,你原身就是个乞丐,他个皇子龙孙能对你有什么企图。   “阿岚,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傅南陵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服。   装睡被人戳穿,季翎岚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转过头看向他,果然见他红彤彤的眼睛,配上他此时无害又软萌的形象,但凡是个人都硬不起心肠。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道:“错在何处都不知晓,为何道歉?”   傅南陵垂下头,揪着衣袖,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岚生气了,那便是我错了,错了就该道歉。”   季翎岚闻言不禁哭笑不得,道:“阿陵,你可是皇子,怎能这副软弱的模样?若是让旁人看到,还不往死里欺负你?”   “阿岚不是旁人,阿岚不会欺负我!”傅南陵说这话完全是不经思考,下意识反应。   季翎岚怔,随即无奈地说道:“真拿你没辙。阿陵,我明白皇家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你不若表面那般单纯,你有层保护色,这都在情理之中。之前我也没生气,只是……只是突然发现我对你的认知,原来与本质相去甚远,时有些难以接受。”   “阿岚,我……”   傅南陵焦急的想要解释,却被季翎岚打断,说道:“阿陵,你不用解释,我想通了,无论你原本是什么模样,只要你不负我,不负天下人,我便认你这个朋友。”   “阿岚,你真好!”   眼看着傅南陵眼中泛起泪花,季翎岚连忙说道:“打住,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傅南陵抬起头,吸了吸鼻子,说道:“嗯嗯,听阿岚的。”   ……   昭明二十年六月二十九,季翎岚和傅南陵早便出了城,前往城郊的村庄走访。行四人换了个稍微普通的马车,衣服由之前的丝绸换成了棉衣,身上的配饰也被拿掉,头发用普通的发带束起,即便是这样的打扮,也难掩傅南陵身上自带的贵气,这是常年培养的,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   因为是夏季,般农人都会在清早去干活,尽量避开炎热的中午,所以季翎岚他们来到城郊时,正是他们忙着干活的时候。   季翎岚看着窗外的农忙景象,道:“阿陵,这里距离宁城已有段距离,看周边的农田打理的都不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看来这高瑾的表面功夫确实做的挺好。”   自从昨天两人把话说开,关系非但没有变僵,反而比之前更加亲近,这对于傅南陵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   傅南陵呲笑声,道:“若不是这表面功夫做的好,又怎会蒙骗朝廷这么久?”   季翎岚认同地点点头,问道:“那我们还往前走吗?”   傅南陵想了想,说:“走吧,宁城往东六十里是宏县,那里曾是重灾区,我们过去看看,现下百姓是何等境况。”   “成,反正笔记模仿也不是蹴而就,就让小李子先熟悉着,我们便先微服私访遭。”这次出行,小李子并未跟随。   季翎岚也曾看过些年代戏,对皇帝、钦差微服私访很感兴趣,就像是他跟着高远去摸排样,虽然累,可旦找到线索,那种成就感是无法形容的。   “今晚我打算在宏县过夜,最好是留宿在农家,这样方能了解本地的真实境况。”   季翎岚点点头,道:“阿陵,你的人这几天可去过刘府,是否与刘夫人取得联系?”   “刘府周围,甚至府里,都是高瑾的人,但凡有陌生人进府都会严加盘问,即便零七他们武功不错,暂时也寻不到入府的机会,现下只能静观其变,以确保刘府上下的安全。”   “阿陵说的是,旦入府被发现,不仅我们的行踪会被暴露,还会连累刘府上下,还是谨慎些好,没有十分把握不进刘府。”   马车走的不急不缓,直到个时辰后才到达目的地,即便如此,季翎岚还是晕车了,上次晕车药吃完,他忘了留言让唐棠补充,这次只能硬着头皮硬抗,到后来实在受不住,便坐到了车辕上,和刘曦学驾车。有了事做,注意力集中在驾车上,季翎岚这才算好受了些。以至于到后来,季翎岚学会了驾车,傅南陵也跟着坐到了外面,戴上草帽和他起,而零六和零四则坐进了马车,让皇子给他们驾车,这就犹如坐在了刀尖上,得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进了田间地头,两人便下了车,因为已近午时,太阳火辣辣的,即便有微风吹过,却也燥热难当。季翎岚站在原地看了看,与宁城城郊的农忙景象不同,这里的土地不少,耕地却不多,只有寥寥几人在干活。   “阿陵,你说的没错,这里果然不同。”季翎岚看向傅南陵,见他脸色潮红,连忙关切地问道:“阿陵,你是否感觉不适?”   “无碍……”傅南陵见季翎岚皱眉,老老实实地说道:“就是有些头晕、气喘。”   “这是中暑的先兆。”季翎岚放眼望去,转头看向刘曦,道:“上车。刘大哥你来驾车,速度要快,去前面那个树林。”   “好。”刘曦连忙应声。   季翎岚扶着傅南陵上了马车,将车窗的帘子全部打开,随即把水壶递给傅南陵,示意他喝水,自己则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马车赶得很快,却算不上颠簸,很快便来到树林外。因为距离短,季翎岚倒是没有太大不适,扶着傅南陵下了车。从车上拿下个小凳,选了个阴凉的地方让他坐下,季翎岚拿着扇子继续给他扇着。   “感觉如何,症状可有缓解?”   “好了些,阿岚别担心。”   见他脸上的潮红褪去不少,季翎岚这才松了口气,储物柜里可没储备治疗中暑的药,这里又人生地不熟,再加上他有心疾,但凡严重点,都能要了他的命。   见季翎岚半晌不说话,傅南陵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岚,你可是生气了?”   “是,很生气。”季翎岚将扇子塞给身旁的刘曦,道:“刘大哥,你帮他扇着,我去那边田间探问下情况。”   见季翎岚要走,傅南陵也跟着站起身,却见季翎岚顿住脚步,回头威胁地说道:“你若再胡闹,我会更生气!”   傅南陵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道:“那让零四跟着阿岚。”   “不必,我自己去更好,你在这儿乖乖呆着,我会儿便回。”   季翎岚没再多说,迈开步子走出树林。傅南陵眼底闪过无奈,说道:“零四,你去保护他,莫让他发现。”   “是,主子。”   季翎岚戴着草帽,站在林子外看了看,朝着距离他最近的名农人走去。那人也戴着草帽,手里拿着个烟袋锅子,正坐在地头休息。   季翎岚走进看,笑着说道:“大伯,我们打这儿路过,水囊空了,想向您讨口水喝,不知方不方便?”   男人皮肤黝黑,枯瘦如柴,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眼神木然的看着季翎岚,慢悠悠地说道:“不方便。”   季翎岚怔,这和预想的剧本有些不太样,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说道:“那我用钱买,成吗?”   “成,有钱怎么都成。”男人在地上磕了磕烟袋锅子,站起身道:“我这儿水壶也没了水,若想喝水便随我到家里吧。”   “大伯,我们家少爷在那边树林中休息,能否同前去?还得劳烦大伯弄些吃食,当然我们会用银钱来买。”   他们行人从这田间地头路过,这人肯定看的清楚,索性就起过去看看。   “成,有钱怎么都成。”男人还是那句话。   “那大伯稍等,我去禀告我家少爷。”   季翎岚见他点头,转身走向林子。零四见他过来,纵身跃从树上跳了下来,重新回到傅南陵身边。   “主子,公子回来了。”   傅南陵看向林子口,果然看见季翎岚走了进来,笑着叫道:“阿岚,你回来了,你看我直都没离开过。”   季翎岚走到近前,说道:“你现下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   “已无大碍。阿岚,你不生气,可好?”傅南陵眼巴巴的看着季翎岚。   见他这副模样,季翎岚还是忍不住心软,道:“以后若还敢胡闹,绝不轻易原谅,可听清了?”   傅南陵忙不迭的点头,道:“嗯嗯,听清了。”   刘曦和零四站在旁眼观鼻鼻观心,就权当自己是树林里的棵树。谁能想到面前这位让人闻风丧胆的三皇子,会在个少年面前乖巧的如同……算了,为了脑袋着想,停止胡思乱想。   季翎岚伸手摸了摸傅南陵的额头,道:“刚才我在地头碰到个农人,以借水为由,到他家中坐。只是这人有些贪财,需小心些。”   “有时候贪财的人更容易探出实话。”   季翎岚扶着傅南陵上了马车,零四上前牵马,刘曦则护佑在旁,季翎岚在前面走着引路。   刚出树林,季翎岚便看到男人在林子口等着,笑着说道:“劳烦大伯久候,我们走吧。”   男人扫了眼众人,敷衍地应了声,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引路。   季翎岚走到男人身边,搭话道:“大伯,我看这周边田地不少,为何只有少数种了粮食?这良田荒着多可惜。”   男人瞥了他眼,道:“人都没了,谁来种田?”   季翎岚怔,随即问道:“人都没了,这是何意?”   “没了就是没了,你这青头真是聒噪。”男人似是有些不耐烦。   季翎岚脸上僵,讪讪地笑了笑,道:“大伯见谅,我这人就这性子,对什么都好奇,惹得我家少爷厌烦,不让我说话。那两位又是少言寡语的,我憋了路,实在憋的难受,这不碰到大伯就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季翎岚过于普通的样貌,反而容易引起旁人的好感,尤其是他朴实的态度,平和的语气,很轻易的便能让人放下戒备。   男人看看季翎岚,缓声说道:“这村子现下只余两成住户,就算累死,也不可能将所有土地全部耕种。”   “两成?怎会这样?”季翎岚惊讶地看着男人,这绝对不是伪装,他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个惊人的数字。   “饿死的,五年前的那场大旱,颗粒无收,吃不上饭,可不就饿死么?”男人淡漠地笑了笑,眼底却有悲痛闪而逝。   “大伯,我家在安城,五年前也发生了大旱,那时我虽年纪小,但也看到过官府的人派发粮食。难免有人饿死,但不至于让你们这儿饿死这么多人吧。”   “官府?呵呵,若是官府的人心系百姓,又怎会有那么多人饿死?”男人嘲讽地笑了笑,道:“小子,你见过人吃人吗?为了活命,活人吃死人,死人吃光了,就想着法的去杀人来吃。”   季翎岚震惊地看着男人,虽然他曾从影视剧中看到过这种场景,却没想到这真真切切的在这个时代上演。   男人嗤笑声,道:“这村子里但凡活下来的,哪儿个没吃过人肉?”   “怎会如此?”季翎岚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男人见季翎岚这副模样,讥讽的笑了笑,道:“这就惊了?你可知为何走了这么久,未见个孩子和女人出现?”   季翎岚闻言忍不住顿住脚步,张口结舌地看着男人,完全被自己的猜想吓住了。 第30章   “你可知为何我们一路走来, 没看到一个孩子和女人?”   季翎岚怔在当场,瞠目结舌地看着男人,他心里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 可他不敢去深想。   看季翎岚的表情, 男人木然的笑了笑, 道:“‘换子而食’都是寻常, 更何况是女人, 呵呵, 人为了活着与禽兽无异。”   季翎岚震惊了好半晌, 才算缓过神来, 道:“当年辽远大旱,朝廷派发赈灾粮款, 你们就一点没有收到么?”   “收到倒是收到了,明面上是一家一户一石大米, 白天发下去,晚上再缴税, 一家一户真正到手的只有二十斤,还是掺着砂石的隔年陈米。淘换出来不过十斤, 一家那么多张嘴能吃多久?”男人木然的说着。   “缴税?辽远大旱,朝廷赈济还来不及, 又怎会征税?”   “朝廷?呵呵,你说的是京都的朝廷, 这里是辽远, 辽远的‘朝廷’是辽远布政司, 辽远的‘皇帝’是布政司高瑾……”   “放肆!”零四忍不住出声喝道。   季翎岚和男人同时看向零四,零四眼神一闪,随即说道:“你可知方才之言行, 已是蔑视朝廷之罪,若传到官府耳中,我们皆会被你连累。”   男人看着零四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季翎岚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多问,跟在男人身边走着。   来到村西头的一处宅子前,男人顿住脚步,淡淡地说道:“喝水一两银子,吃食一两银子,若还要住宿,再多交一两银子。先交银子,再进家宅。”   季翎岚看看面前的宅子,不禁有些惊讶,红砖青瓦,朱色大门,约三米高的院墙,虽然有些许破败,却可看出这家人以前在村子里也属富户。   季翎岚从身上解下荷包,掏出一两银子,道:“大伯,您这儿也太贵了点,比住客栈还贵,能否便宜点?”   男人看了一眼季翎岚的荷包,道:“就三两银子,不二价。”   傅南陵从马车里走了出来,道:“阿凌,就三两,给他吧。”   季翎岚有些肉疼地掏出三两一银子,递给男人道:“大伯,你可要准备好的吃食和房间,不然我这三两银子可花的太亏了。”   男人伸手夺过银子,不耐烦地说道:“啰嗦!”   男人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刘曦护着傅南陵和季翎岚走了进去,零四则去安置马车。   众人来到院子里,男人指了指周围的房间,道:“东西各两间客房,你们自己收拾,我去买些吃食。”   不待众人反应,男人就拿着钱出了院子,丝毫不担心他们几个把他家给搬空了。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这人就不怕我们是贼?”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阿凌,有我们这般有钱的贼人么?更何况看他穿着打扮就该知道,他家定是一贫如洗,唯一值钱的便是在宅子,我们就算想搬,也搬不走啊。”   “就你聪明,成了吧。”季翎岚看看四周,说道:“既然要借宿,那便先整理房间吧,至于接下来的事,等安顿下来再说。”   “好,都听阿岚的。”   季翎岚和傅南陵挨个房间看了看,除了东边靠近厅堂的一间房有张床以外,其他房间找不到任何家具,就连窗户纸都是破洞连着破洞,都用不着开窗。   房间里很久没有住人,不仅有股霉味,还满是尘土,蜘蛛网更是布满每个角落。   季翎岚哭笑着说道:“我们这莫不是进了盘丝洞?”   “盘丝洞?这是何处?”傅南陵好奇宝宝似的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被问的一愣,随即敷衍地答道:“盘丝洞就是住满蜘蛛的地方,形容这里不正贴切吗?”   傅南陵看看房间里的景象,煞有介事地说道:“确实贴切。”   刘曦来到近前,躬身说道:“主子请移步,待属下收拾停当,主子再进来歇息。”   傅南陵点点头,拉着季翎岚出了房间,道:“阿陵,这里交给零四,我们去周围转转,看是否真如那人所说这村里没有妇人和孩子。”   “不行!”季翎岚直接否定了傅南陵的想法,道:“你也听到那人的话,这村里但凡活下来的人都吃过人,心都是硬的,不知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事。你身份贵重,不能冒险。这样吧,你留在这儿,我和刘大哥去。”   “可……”   季翎岚打断傅南陵的话,道:“没有可是,乖乖在这儿呆着。”   傅南陵这次没有温顺的应承下来,而是上前拉住季翎岚的衣袖,道:“我不去,那阿岚也不许去,让零七自己去。”   不待季翎岚说话,刘曦适时地接话道:“阿岚,还是让我去吧,你留下陪主子,独留零四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季翎岚看看傅南陵,又看看刘曦,无奈地说道:“那成,刘大哥,你留心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阿岚放心,我会的。”刘曦会心地笑了笑,越是和季翎岚相处,越是明白为何傅南陵对他另眼相待。   刘曦朝着傅南陵躬了躬身,转身离开了宅子。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扯了扯袖子,好笑地说道:“是否可以松手了?我要去帮零四整理房间。”   傅南陵笑眯眯地松了手,刚想说话,就被季翎岚打断,道:“得,你就在那棵梧桐底下歇着,不添乱我就阿弥陀佛了。”   傅南陵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岚,我知道我或许做不好这些事,但我就是想帮你……”   明知道他在装可怜,可季翎岚就是看不了他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先在那边坐着等会儿,我和零四将房间里的灰尘清扫干净以后,再让你帮忙。”   刚才还委屈巴巴的傅南陵马上喜笑颜开,道:“好,那我等着。”   季翎岚见状一阵哭笑不得,心里不禁深刻反省:为什么自己单单对傅南陵束手无策?   季翎岚在角落里捡了一块烂布,撕成几块备用,又从厨房找到了水盆,打了一盆水这才进了唯一一间有床的房间。   “咳咳、咳咳”,刚进去,季翎岚又退了出来,哭笑不得地说道:“高大哥,你等会儿,房里先洒点水再清扫,不会有浮尘。”   “咳咳、咳咳,好。”高斯从房里一跃而出,灰头土脸,比跟人打了一架还狼狈。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腹诽:明明都是影卫,怎么差距这么大呢?陆九和刘曦都是家务小能手,甚至还会做饭,虽然不怎么好吃,至少不会挨饿,可这高斯……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这房间才算收拾干净,而季翎岚派给傅南陵的活是擦窗子,结果原本还只是有洞的窗纸,到最后只剩下窗框。季翎岚看的直叹气,傅南陵则心虚的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等着大人教训的孩子。   “阿岚,我……我就是觉得窗棂上很脏,就多用了些水,没想到这油纸这么脆弱……”   “这窗纸原本就残破不堪,哪儿经得住你……”季翎岚想想傅南陵的身份,无奈地说道:“算了,反正现下是夏季,闷热的很,没有窗纸也不碍事。”   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道:“嗯嗯,这样晚上睡觉就不用开窗了。”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打开,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不少东西,最醒目的算是那一坛酒了。   季翎岚连忙走上前,说道:“大伯,这么久才回来,都买了些什么好吃的,我来帮你。”   男人倒也没矫情,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季翎岚,唯独将酒坛子拎在手里。   看着男人的动作,傅南陵微微皱眉,随即想到还要从他嘴里探知宏县的情况,到底没说什么。   季翎岚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吃力地抱到院子的石桌上,将东西慢慢放下,打开看了看,烧鸡、猪蹄、酱肘子,还有一包花生米,一条生鱼,一些青菜,买的倒是挺齐全。   男人走上前,伸手撕了一个鸡腿,又拿了一个猪蹄,还有花生米,说道:“东西买了,厨房在那儿,想吃就自己去做。”   男人说完,就拎着东西回了正房,‘哐当’一声关上房门。   季翎岚见状一阵苦笑,道:“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们等着吧,我去收拾。”   “阿岚,我……”   见傅南陵又要帮忙,季翎岚连忙阻止道:“少爷,祖宗,你好生呆着,我怕厨房被你烧了。”   高斯垂着头,不敢出声,他清楚自己的手艺,做出来能不能吃都另说,更何况还是给傅南陵吃。   傅南陵也清楚自己在做家务上有几斤几两,识趣地说道:“那我站门口陪你。”   “厨房要生火,又是午时,我可不想你再中暑,老实去阴凉的地方呆着。”季翎岚小声的说完,提醒地看向正房的方向。   傅南陵也跟着看了一眼,不情不愿的应声,走到院中的大树下坐了下来。   高斯看了看季翎岚,又看了看傅南陵,顿时有些为难。好在刘曦回来的及时,帮着季翎岚做好了午饭。一顿饭下来,季翎岚热的满头大汗,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都被打湿了,而刘曦则只是微微有些冒汗,这不禁让他再次生出习武的想法。   因为有外人在,四人不分尊卑地围坐在石桌前,安静地吃完了饭,又简单地收拾完,这才回到了客房。   季翎岚看看正房的方向,伸手将房门关上,看向刘曦问道:“刘大哥,你走这一遭可有收获?”   刘曦看了看傅南陵,答道:“正如那人所说,这里确实没有妇人和孩子。”   “当真没有!”事情得到证实,季翎岚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我去了方才待过的树林,走到了树林深处,那里密密麻麻全是坟头,我查看了一番,那里大多是妇人和孩童的坟墓。”   “这村子果然没有妇人与孩童……”   听刘曦这么一说,季翎岚除了悲痛以外,更多的是毛骨悚然,人常说“虎毒不食子”,他万万没想到整个村子里的人,居然为了活着,居然像货物一样卖掉了自己的妻儿,还是在明知他们命运的情况下,季翎岚真的无法想象那种惨状。   众人相互对望,久久不能言语。   刘曦出声打破沉默,道:“这里村民看人的眼神都不太对。主子,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刘大哥,你可是发现有何不对?”   刘曦微微皱眉,道:“他们看人的眼神麻木不仁,好似野兽盯着猎物,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惨事,让他们失了人性。”   “既如此,那我们便先行离开,之后在做打算。”   傅南陵的身份特殊,身体又不好,季翎岚自己又是个没什么用的半大孩子,真动起手来,他只能是累赘,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傅南陵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即便要走,也不是现在,我倒想看看他们能做点什么。”   “不行。刘大哥和高大哥虽然武艺高强,不惧任何人,但俗话说的好‘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要顾及我们,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们不能冒险。”   “那好,听阿岚的,不过我们离开最好不要惊动旁人,还是到入夜之后再说。这样让零七再次折返,还能暗中观察他们是否真的心怀不轨。”   季翎岚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想必□□,他们也会有所顾忌。”   众人打定主意,待在房间等待夜晚的降临。   “吱呀”一声,众人听到响动,刘曦来到门前看了看,道:“是那男子出了门,似是酒醉。”   傅南陵微微皱眉,道:“不必管他。零四,你去看看马车是否还在。”   “是,主子。”高斯随即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哈哈,哈哈,当真是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门外传来男人说话声,听语调便能听出这人定是酒醉。   季翎岚一怔,小声说道:“这男子似是读过书。”   傅南陵点点头,说道:“他衣衫上有墨渍,应是书写所致,此前应是读书人。”   “读书人?怎会活了下来?”出于职业习惯,季翎岚下意识的心生怀疑。   倒也不是季翎岚疑心重,那样一个人吃人的年景,活下来的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而读书人常年与书为伴,和终年干体力活的人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活下来的几率要小很多。   “能在那种环境中存活下来,还能守住这份家宅,足以证明此人不简单。”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阿岚,你这运气真好,偶遇也能遇到这样的人物。”   季翎岚一噎,不由想起这些天他偶遇的那些人,貌似真像傅南陵所说,他这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季翎岚指了指门外,道:“阿陵,你说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傅南陵笑了笑,道:“若他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便断不会在家中有旁人时,让自己酒醉。”   “所以他如此行径,有何目的?”季翎岚看着窗外发酒疯的男人若有所思,呢喃道:“装作酒醉,引起我们注意,让我们怀疑他的身份,对他有何好处?”   傅南陵平静地说道:“或者他在试探我们的身份。”   “你是说我们的身份暴露了?”季翎岚紧张地看向傅南陵。   “若是他心机深沉,对我们的身份有所怀疑再正常不过,尤其是阿岚状似有意无意地询问当年旱灾之事,还有零四当时的过度反应,都会让他起疑心。不过任他再如何聪明,也不会猜到我们的真实身份,他所试探的不过是我们是否与高瑾是同伙。”   看着表面人畜无害又软萌的傅南陵侃侃而谈,季翎岚有些恍惚,待回过神来时,不禁苦笑着说道:“真正聪慧的是阿陵才对。”   傅南陵闻言秒切换,睿智的模样瞬间变得软萌,道:“阿岚,我这也是顺着你的所思所想做出的猜测,所以真正聪明的还是阿岚。”   “你啊,少哄我。”季翎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若如你所说,那此人应不是高瑾的人,那我就稍稍放心了。”   “阿岚怎知他不是高瑾的人?”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若他是高瑾的人,又何须试探,只要怀疑那便上报,反正在辽远高瑾的势力遍布,将咱们抓了,严加审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呀,我都没想到呢,阿岚真聪明!”   季翎岚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笑眯眯的傅南陵,不禁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把我当孩子哄了?”   “阿岚本就比我小,嘿嘿,说起来阿岚还要叫我声‘哥哥’。”   季翎岚神情一滞,一直把别人当孩子的他,完全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体才14岁,比傅南陵还要小上两岁。即便如此,让他叫一个16岁的孩子‘哥哥’,他也叫不出来,尤其对方还长得一副软萌的模样。他嘴硬地说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虽然我身体比你小,但心理年龄比你大,该叫哥的是你。”   “阿岚,怎能这么算,你……”   “打住,想让我叫你哥,除非明天太阳打西边出来。”   窗外的男人发完酒疯,便回了正房,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出来。   季翎岚见状迎了过去,笑着说道:“大伯,您这是醒酒了?”   男人淡淡地看了一眼季翎岚,道:“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季翎岚笑着答道:“大伯,我不是说过吗?我家在安城,来此是为寻亲,这要不是我家少爷中了暑气,也不会在这儿停留。”   “来宏县寻亲?”男人的眼神麻木,不带丝毫情绪。   “是,我家夫人的姊妹嫁到了宏县,之前两家来往甚密,自从闹灾以后就音讯全无,夫人最近身体不大爽利,特命少爷过来寻亲。”   男人呲笑一声,道:“这旱灾已过三载,方才想起寻亲?恐连白骨都已寻不到几根。”   “大伯,我看你年纪不小,对你礼数有加,你怎能出此晦言?”季翎岚佯装气愤地说道。   男人沉默的看着季翎岚,空洞的眼睛闪过复杂的情绪,道:“整个宏县,数万百姓,存活不过三成,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三成……”季翎岚听着这个数字,完全无法想象当年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尸横遍野,饿殍满地,处处可见痛苦哀嚎,你以为只是说说而已?”男人讥讽地笑了笑,道:“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再贴切不过。”   “那你们为何不去京都,去告御状,告发他们的恶行?”   “告?去京都的路那么多条,却没有一条生路,怎么告,如何告?”男人眼底的讥讽更甚。   季翎岚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现在这个时代,通讯和交通都极度不发达,如果高瑾将通往京都的路都封锁了,那对这些贫民百姓来说,真的就没有了生路。   见季翎岚不再言语,男人淡淡地说道:“我出去买些吃食。”   “哦,好。”季翎岚下意识地应声。   男人走到大门前突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天黑了,有恶鬼出没,不想去见阎王,便老实呆着。”   季翎岚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   “阿岚。”傅南陵出了房间,走到季翎岚的身旁,道:“你们都聊了什么?”   “阿陵,他说宏县数万百姓幸存者不足三成。”   傅南陵闻言沉沉的叹了口气,道:“父皇接到的奏报,辽远一地因旱灾死难者,仅不足千人。”   “十几倍的差距,代表的可不是那些冰冷的数字,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朝廷为何不派人过来核查?赈灾粮款便这般放心地拨了下去?还是说负责赈灾的官员,早就跟高瑾沆瀣一气?”季翎岚心情极度复杂,有愤怒,有悲痛,然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傅南陵明白季翎岚的心情,相对他的情绪,傅南陵身为土生土长的傅国人,心中的愤怒和悲痛更甚,但他也深刻的明白当政人的苦楚,忍不住为傅连朝辩解道:“高瑾欺上瞒下,勾结收买赈灾官员,父皇身在京都,不明就里,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当时岚国和临国虎视眈眈,不断侵扰边疆,父皇终究精力有限,无暇顾及。”   季翎岚明白这就是封建的社会制度导致的,他所在的现代社会,也是经由几千年的漫长发展,才走到了高度文明的现代社会,这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仅凭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   “阿陵,对不住,我方才情绪有些失控。”   “我明白,无论谁听到这种事都会难以接受。”   “方才他在临走前提醒了我一句,他说‘天黑了,有恶鬼出没,不想去见阎王,便老实呆着。’我觉得他应该不想害我们。”   傅南陵点点头,道:“我比较好奇他口中的‘恶鬼’是谁?为何在这里不出去便不会有事?”   季翎岚有些好笑地说道:“你现下应该想的是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阿岚觉得呢?”   “若他不是高瑾的人,又出言提醒,我倒愿意相信他的话。”   “那我们今晚便就在此地看场戏,如何?”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兴致勃勃,季翎岚直接浇了盆冷水,道:“看戏重要,还是命重要?我不能拿你的安全去赌。”   如果赌输了,那可不是一条命的事,恐怕这本就千疮百孔的宏县会再度血流成河。   “阿岚……”傅南陵看着季翎岚,既窝心又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  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唐·曹邺《官仓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原文,我把‘冻’改成了‘饿’,这首诗的作者是杜甫。 第31章   昭明二十一年六月二十八傍晚时分, 男人刚从家中出来,就被三个壮汉围住了,虽然他们和男人一样, 都是衣衫褴褛, 但这些人身上难以掩藏的彪悍气息, 以及眼底时而闪现的凶狠, 都揭示着他们的身份不简单。四人没说话, 默契的走向一旁偏僻的角落。   为首光头大汉嬉皮笑脸地说道:“徐大人, 听说今儿您家来了几只肥羊, 不知是真是假, 是何路数?”   徐怀文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们是我的远房亲戚,过来探亲。”   “远房亲戚?”光头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 笑着问道:“那他们是徐大人的什么亲戚,姓甚名谁, 从哪儿来?”   “是我夫人姊妹家的孩子,与我同姓, 叫徐岚。”徐怀文看着光头,道:“曹刚, 他们明天就走,你们别打主意。”   “徐大人, 上面吩咐过,任何进入宏县的外乡人, 都必须经过严查, 以防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到处散播谣言,坏了咱们的好日子。您说呢?”话虽这么说, 语气却不见丝毫恭敬。   “曹刚,这几年我为你们办了多少事,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放心,我不想死。再说一遍,来的是我夫人的外甥徐岚,从安城来,明日我便打发他们走,保证不会泄露任何事。”徐怀文说完推开曹刚就走。   曹刚被推得一个趔趄,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道:“徐大人,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宏县县令徐怀文么?”   徐怀文的身子一僵,下意识的顿住脚步。   曹刚走上前,抬手戳向徐怀文的胸口,冷笑着说道:“你现下只是一个杀妻食子的恶鬼,不要在兄弟们面前摆什么官架子,给你脸面你就接着,别给脸不要脸。若不是上面发了话,留着你还有用,你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徐怀文双拳紧握,充满泥垢的指甲嵌进肉里,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那句‘杀妻食子’的话,锥心之痛奔涌而来,却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他抬起头看向曹刚,眼底是足以噬人的光芒,吓了曹刚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待他回神,想要发作时,就听徐怀文冷冷地说道:“曹刚,你也说我是头恶鬼,不仅杀妻,还食子,那就该知道我心有多黑,手有多毒。想要你这蠢货的命,我根本无需动手。”   “你找死!”曹刚愤怒上前,斗大的拳头抬了起来。   徐怀文面不改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曹刚,道:“曹刚,你可知为何他们将我困在这里,却不让你动我?”   曹刚的动作一顿,瞪视着徐怀文,道:“为何?”   “因我是昭明十五年皇上钦点的状元,御封的宏县县令,是高瑾应对皇上的工具。你们算什么,充其量算群到处狂吠的狗,若你们敢动我,那便掂量掂量自己有几颗脑袋。”徐怀文轻蔑一笑,推开曹刚走了出去。   看着徐怀文走出去的背影,曹刚被气的脸色涨红。   身旁的曹二狗愤愤地说道:“大哥,这姓徐的也太嚣张了,难道咱们就这样忍气吞声?”   “忍气吞声,呸!”曹刚一口唾沫啐在地上,面色阴沉地说道:“老子忍得够久了。今日就将姓徐的,连同那几只肥羊一起宰了。”   曹大牛有些担忧地说道:“可上面问起来,咱们怎么说?徐大……姓徐的说的万一是真的,那咱们的小命可就没了。”   曹刚看向徐怀文的宅子,目露凶光,道:“那里不是有现成的由头么?就说他们是京城来到,和姓徐的同流合污,想要密谋将宏县的事捅出去,徐大人不听劝,咱们杀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曹二狗闻言谄媚地笑着说道:“大哥高啊,早就看这姓徐的不顺眼了,咱们可算逮到机会了。听说今日进村的这几人,个个衣着光鲜,一看就是肥羊,这次咱们指不定就捞了票大的。”   “待会儿下手干净利落点,他们身上的那张皮都不错,可以做点手艺活。那个小少爷留给我,你们都不许动。”   曹二狗吞了吞口水,眼底闪过贪欲,道:“好的自然留给大哥,到时候赏咱们口汤就行。”   徐怀文回到宅子时,季翎岚正在熬粥,一大锅白米粥,放了些青菜和肉丁,一进院子就能闻到扑鼻的香气。看着从厨房里飘出来的烟火气,徐怀文眼底一阵发酸,生活在炼狱太久,他已经快忘记活人身上的气息了。   季翎岚从徐怀文进门就一直在留意他,见他两眼泛红,微微皱了皱眉,站起身走向徐怀文,关切地问道:“大伯,您没事吧?”   徐怀文看着面前的季翎岚,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也有他这般年纪了。他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季翎岚的发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什么也没说,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季翎岚,略显狼狈地进了正房,‘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季翎岚有些回不过神来,看向一旁的傅南陵,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傅南陵一脸严肃地走上前,伸手在同样的位置摸了摸,睁眼说瞎话道:“有脏东西,我帮你摘下来。”   刘曦突然从天而降,走到傅南陵耳边轻语了几句,傅南陵眼底闪过冷芒,淡淡地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   季翎岚见状出声问道:“阿陵,发生何事?”   傅南陵看了一眼刘曦,刘曦会意接过季翎岚手里的东西。   “阿岚,我有些乏了,饭菜让刘曦做,你来帮我捶捶腿。”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是,少爷。”   季翎岚随着傅南陵进了客房,季翎岚随手将房门带上,小声问道:“阿陵,是不是刘大哥发现了什么?”   傅南陵点点头,道:“零七说这宅院是宏县县令徐怀文的老宅,而我们面前这个邋里邋遢、枯瘦如柴的男子,便是昭明十五年皇上钦点的状元郎,特封的宏县县令徐怀文徐大人。”   “宏县县令?”季翎岚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问道:“那他怎会沦落至此?”   “宏县乃是重灾区,父皇命人赈灾,派去户部侍郎唐鹤,以及禁卫军统领许镇押运赈灾钱粮,之所以能那般放心,皆因信任这宏县县令。他是父皇钦点,又受父皇倚重,相当于天子门生,父皇的意思是让他外放几年,然后调回京都,委任要职,实在没想到他为了苟活,居然与高瑾沆瀣一气。”   傅南陵语气带着愤怒,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倾泻而出,让季翎岚看的有些怔忪。   傅南陵看季翎岚的表情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切换模式,道:“阿岚,这人定不是好东西,你心地善良,切莫被他骗了。”   季翎岚看着秒变脸的傅南陵,突然觉得既窝心又好笑,这孩子是真的在意他,所以才心甘情愿的隐藏起本性,表现出他喜欢的一面。“阿陵,你不必如此,做原本的自己便好,我说过只要你不负我,不负天下人,我便不会负你。”   傅南陵上前揪住季翎岚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阿岚,在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我不得不裹上厚厚的壳,做高高在上的皇子。可和你在一起,我就想轻轻松松地做阿陵。”   “随你吧。”季翎岚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纠结那个话题,道:“既然徐怀文是宏县县令,那他对当初抗灾的情况应该一清二楚,加之他之前的态度,我以为我们可以从他口中,问出我们想知晓的事实。”   “阿岚,方才零七在他出门时,一路跟着,发现他刚出门,便与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接上了头,定是没安好心,应是想着怎么算计咱们呢。你不是也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么?你莫要总将人往好处想,这样总有一日会吃亏的。”   季翎岚微微皱眉,迟疑地说道:“但方才我从他眼底读到了深切的悲痛,那种情绪非常浓烈,不似作假,我觉得他没有恶意。算了,反正入夜之后,我们便要离开,他究竟有何目的,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也只能日后再查探了。”   这次傅南陵倒是没有反对,毕竟相对真相,季翎岚的安全是第一位。反正已经获知此地蹊跷,只要之后再派人过来暗访,总归会查明真相。   “你等着,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没。”季翎岚转身出了客房。   傅南陵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正房的方向。   季翎岚看了看徐怀文带回来的食材,做了一道回锅肉,一道鱼头豆腐,端着就朝正房走去。   “阿岚。”刘曦叫住季翎岚,不赞同地提醒道:“他的目的不纯,还是莫要太过接近的好。”   季翎岚微微笑了笑,说道:“刘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况且你们都还在,他不会把我如何。虽然我不觉得他会害我们,但为了以防万一,除了那锅粥,别的菜就别吃了,麻烦刘大哥热热我们带的干粮,暂且凑活一顿。”   “阿岚,主子若知道,定不会同意。”刘曦无奈地皱紧眉头。   “我知道,这不是趁着他如厕,来个先斩后奏嘛。”季翎岚保证道:“刘大哥,你放心,我有自保的手段,不然也不会在陆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两次。”   刘曦一怔,见季翎岚打定了主意,只能无奈地应了下来,道:“阿岚,你在主子心中的分量很重,若你出事,我难保主子会做出何种疯狂的举动,所以你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好。”季翎岚满含歉意地说道:“一会儿还得刘大哥帮我顶着点,莫让阿陵胡闹。”   看着季翎岚的背影,刘曦嘴角勾起苦笑,呢喃道:“这我哪儿顶得住……”   “咚咚咚”,季翎岚来到正房门前敲了敲门,就听房间内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徐怀文出现在门口,一身的酒气,差点没呛季翎岚一个跟头。   看着门口的季翎岚,徐怀文有些惊讶,随即看向他手中的菜,麻木的眼神有暖色一闪而过,让开门口道:“进来吧。”   听着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季翎岚来不及多想,连忙进了门,如厕回来的傅南陵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   傅南陵的眉头瞬间皱紧,淡淡地看向刘曦,道:“怎么回事?”   刘曦连忙躬下身子,道:“主子恕罪,属下实在拦不住。”   傅南陵抬脚就往正房走,却被刘曦挡在身前,道:“主子,阿岚说他有自保之力,还说让主子在房内等着,他一会儿便回。”   “你敢拦我?”傅南陵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刘曦深吸一口气,头也不敢抬地说道:“主子,阿岚让属下转达,若是主子胡闹,便不再理会您。”   傅南陵身子一僵,恼怒地说道:“那你还站在这儿作甚,还不赶紧去保护他,若他伤了半根毫毛,我定饶不了你!”   刘曦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道:“是,属下这就去。”   躬身来到院墙边上,身子一跃,便上了院墙,几个起落间来到正房的房顶之上。傅南陵见状冷哼一声,脚步一转进了客房。高斯看着傅南陵的背影,不禁偷偷擦了一把冷汗,方才刘曦的举动差点没把他吓死,但凡他们主子想干的事,就是皇上也拦不住,今儿仅凭季翎岚一句话,便让他改了主意,不得不让高斯佩服,也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季翎岚在傅南陵心里的位置。   季翎岚将手里的菜放在桌上,将窗子打开,让满屋子熏死人的酒味和汗臭味散开。   季翎岚随口说道:“大伯,您这屋的味儿是想熏死谁呢。”   徐怀文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回锅肉,放进嘴里嚼了嚼,眼眶再次红了起来。他夫人的拿手菜便是回锅肉,每次做好了她都会看着他吃,自己却只吃青菜,后来有了孩子,她就看着他们父子俩吃。他虽然做了县令,却从未让她过上好日子,直到她死……   眼看着徐怀文眼泪哗哗的掉,季翎岚一时间慌了神,道:“大伯,您这是作甚?就算阿岚做的不好吃,您也犯不着哭吧。”   徐怀文依旧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回锅肉,直到一整盘都吃完,他才放下了筷子,用力嚼着。无声的哭泣变成呜咽,再变成嚎啕大哭,积压在心底让人窒息的伤痛,终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季翎岚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复杂。虽然他不知道徐怀文经历过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徐怀文的撕心裂肺,让他心里也跟着泛酸,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大伯,您究竟经历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季翎岚决定赌一把,赌徐怀文并不像他们猜想的那样。   徐怀文身子一僵,沉默了半晌,方才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道:“你叫阿岚?今年多大了?”   “是,我叫阿岚,今年十四。”   “十四?倒是不像。”   “我很小时便没了父母,一直以乞讨为生,是少爷把我捡回府的,所以个子矮了些。”对于身高季翎岚一直有些怨念,即便最近营养跟得上了,长个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   徐怀文眼睛一亮,随即又慢慢黯淡下来,直到彻底寂灭。   季翎岚试探地问道:“大伯,您也曾有过子女?”   徐怀文沉痛地点点头,道:“有过,若他在天有灵,定会怨我恨我,骂老天不公,为何让他投生在我膝下。”   “大伯,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您,只是我能感觉出您对他的疼爱,若是您做了伤害他的事,也定然有您的苦衷。”那种发自内心的伤痛,是伪装不出来的,季翎岚能清晰的感受到。   “苦衷?傻孩子,你怎就肯定我有什么苦衷?”只因季翎岚的一句话,徐怀文再度红了眼眶,背负了这么多年,从没人能体会他的伤痛,今日他却从一个孩子口中得到了慰藉。   “哎呀,我也不知该如何说,反正就觉得您不是坏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傅南陵在一起时间久了,他也学会了装疯卖傻。   心里翻涌的情绪,被季翎岚这么一打岔,倒是平息了不少,徐怀文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孩子,若你知晓我到底做了何事,便不会认为我是好人了。”   “大伯,您要不嫌我烦,索性就跟我说说,你总这么憋在心里,迟早会憋出心病。”   徐怀文不答反问,道:“阿岚,你们家老爷是做什么的?”   季翎岚微微皱眉,有些为难地说道:“出门前,我家老爷特意叮嘱过,不让我们对外说,所以我不能说,说了会挨板子。”   徐怀文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们此来宏县真的是来寻亲?”   “少爷说是,那便是了,我们做奴才的,听着就行。”   徐怀文沉默地看着季翎岚,半晌后方才再次出声说道:“阿岚,有件事我想托付与你,不知你肯不肯帮我?”   季翎岚心下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为难地说道:“大伯,少爷说我们明儿一早便走,他住不惯这里。对不住,您的事我恐怕帮不了。”   “不废时间,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带出去一样东西,有机会的话将东西交给安城知府马长春。”   季翎岚佯装好奇地看着徐怀文,问道:“东西?重要吗?”   “阿岚识字吗?”   季翎岚点点头,赧然地笑了笑,说道:“少爷有教过,只是阿岚有些笨,识字不多。”   徐怀文起身,走向卧房,很快便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本书,递给季翎岚,道:“这本书上的字,你认得吗?”   季翎岚接过书看了看,笑着说道:“这本书我家少爷读过,叫《国策》。”   “阿岚,我所托之物便是这本书,你要好好保管,务必在回到安城后,交给安城知府马长春,能办到吗?”   季翎岚苦着脸说道:“可我只是个下人,怎能见到知府大人?”   “阿岚,你去知府衙门,便说是受‘言之’所托,来找马大人,他便会见你。”   “这样啊,那我就帮大伯跑一趟。只是这书跟少爷那本也没什么不同,要不这本您留着,我让少爷再买一本,帮您送去。”   “傻孩子,自然是有不同,这本书是我至今还活着的理由,只要将它带出去,能出现在世人面前,那我便是死,也瞑目了。”徐怀文伸手拿过那本书,眼底闪过复杂的光,久久无法平复,道“为了保住它,我杀了妻子,吃了儿子,变成了一头彻头彻尾的恶鬼。”   季翎岚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大伯,你……你这是何意?”   “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傅南陵从外面走了进来,高斯则紧跟在他身边。   “少爷……”季翎岚无奈地叫了一声。   傅南陵心虚的不敢看季翎岚,而是看向徐怀文,道:“徐大人,不用麻烦阿岚,你将东西直接给我便是。”   徐怀文看着傅南陵微微皱眉,道:“你究竟是何人?”   高斯将房中唯一的一张椅子搬了过来,从怀中掏出手帕铺在上面,傅南陵心安理得的坐下,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是京都来的,为的就是暗查高瑾贪腐一案。”   徐怀文眼睛一亮,随即看向季翎岚,道:“阿岚,你不是说你们来自安城么?”   季翎岚有种被人当众打脸的感觉,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徐大人,对不住,您也清楚高瑾势大,我家主子微服暗访也是实属无奈,所以才会想了这么一个理由。辜负了徐大人的信任,阿岚属实惭愧。”   徐怀文的视线落在傅南陵身上,道:“不知这位公子在朝廷哪部谋职?”   “我姓傅,排行三。”傅南陵现在的样貌也就十五六岁,若说在朝廷供任要职,没人会信。   徐怀文闻言大惊,随即激动地说道:“公子恕罪,能否让在下看看公子的身份牌?”   “放肆!”高斯扬声喝道:“亵渎殿下,你可知已是死罪?”   徐怀文连忙跪倒在地,道:“殿下,下官只是想确认殿下身份,若有冒犯,下官甘领死罪,只求殿下让下官死个明白。”   傅南陵将身上的身份牌拿了出来,在徐怀文面前亮了亮,道:“可看清了。”   乳白色的龙纹玉佩上,一个大大的‘陵’字,这是皇家人才能有的身份令牌,徐怀文有幸曾见过一次。他匍匐在地,恭恭敬敬地叩首道:“犯官徐怀文参见三皇子殿下。”   傅南陵将令牌收回怀中,淡淡地问道:“既称犯官,那便说说,你犯有何罪,为何堂堂七品朝廷命官落得如此下场?”   “殿下……”   傅南陵打断徐怀文的话,道:“出门在外,又是如此凶险之地,还是唤我一声‘少爷’吧。”   “对对对,少爷,这里不安全,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有高瑾的眼线,但凡进入宏县的外地人,都会被严查身份,已有不少人被他的爪牙杀害。”徐怀文将那本《国策》双手奉上,道:“这本书实则是一本账册,记录了高瑾贪污赈灾粮款的证据,还有宏县一地饿死百姓的真实数目,破解方法就在这本书的封皮中。”   傅南陵接过徐怀文手里的书,不待他细问,就见刘曦从窗口飞入,道:“主子,外面来了不少人,已经将院落围住,我们必须早做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手疼,唉!   今天开奖了,中奖的留个言,看中了多少,让我也沾沾运气。 第32章   “什么?一定是曹刚, 他是高瑾放在这里的眼线,因为与下官有些私怨,一直想置下官于死地。傍晚时分, 下官还曾与他发生口角, 他定是想好借口想要谋害我们。殿下, 下官出去引开他们, 您看准时机, 让护卫送你离开。带着账本马上离开辽远, 赶回京都, 将此事禀告皇上。”   季翎岚出声反对道:“不行, 徐大人,既然那曹刚与你有私仇, 那你此去定然凶多吉少。”   徐怀文神情微缓,平静地说道:“傻孩子, 为了能取信高瑾,将这份证据留存, 我早已身犯死罪,如今能得偿所愿, 让真相有大白于天下的可能,那我便是死而无憾了。”   傅南陵看向刘曦, 问道: “他们来了多少人?”   “回主子,不足二十人, 手中皆有武器, 看上去像是练家子。”   许怀文适时地插话道:“他们是高瑾的私卫, 只听命于高瑾。”   “村子里一共有多少这样的人?”   “四十。这样的私卫虽然在各个进入宏县的出入口都有,但属这里最多。一是因为徐曹村是宁城进入宏县的必经地;二是因为他们要监视下官这枚棋子。”徐怀文自嘲地笑了笑。   “看来他们这是出动了一半的人手。”傅南陵看向刘曦,道:“可有把握?”   “七层, 只是若打斗起来难免会引来更多的人。”这是刘曦最为担心的。   季翎岚突然插话道:“刘大哥,高大哥,你们带着阿陵和徐大人到房顶躲一躲,我有办法解决他们。”   “不行!”四人异口同声。   “哎呀,现下不是解释的时候,等我布置好机关,刘大哥再下来接我,我不会傻到与他们对拼。相信我,快,没时间了。”   刘曦和高斯对视一眼,一人一个带着两人上了房顶。季翎岚走出房门来到一个阴暗的角落,直接进入解剖室,从储物柜里拿出七/氟/烷,这是一种吸入性麻醉剂,是季翎岚让唐棠准备防身用的。他想了想,从抽屉拿出剪刀,又拿了两张纸,剪成两个小人,这才出了解剖室。   重新进入正房,季翎岚关上门窗,将剪好的小人用东西固定住,放在蜡烛旁,看着窗子上映出的影子调整位置。最后他闭住呼吸,在房间内喷洒麻醉剂,这些麻醉剂具有挥发性,量也不足以让这么多人短时间内昏迷,但至少能让他们的身体发生反应,这样刘曦和高斯再动气手来,便轻松的多,也不会闹出多大动静。   待一切准备妥当,季翎岚连忙从房间走出,关紧房门,给刘曦打了个手势。刘曦会意,纵身一跃跳了下来,揽住季翎岚的腰,再一跃轻松回到房顶,可季翎岚却手脚一软,倒进刘曦怀里。   傅南陵见状眉头皱的死紧,一掌推开刘曦,将季翎岚捞进怀里,关切的小声问:“阿岚,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手脚有些发软,过一会便好,不用扶我,我在这儿坐会就成。”季翎岚一阵苦笑,他肯定是刚才出门的时候,无意间嗅到了少量的七/氟/烷。   察觉到季翎岚的动作,傅南陵收紧了手臂,道:“你别动,这房顶太脏,且年久失修,外面又有人虎视眈眈,被他们发现便不好了。”   季翎岚想想也是,便没再挣扎,因为注意力都放在了下面,倒也没有察觉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姿势。刘曦和高斯是习以为常,而徐怀文也仅仅是皱皱眉,毕竟两人年龄都不大,也没往别处想。唯有傅南陵嘴角上扬,心里乐开了花。   一阵轻微的响动后,就见一个又一个人影,从院墙外翻了进来,他们虽然身法不如刘曦和高斯轻盈,却能看出他们也是练家子。为首的曹刚看看亮着灯的正房,脸上露出阴狠的笑意。   曹二狗走到曹刚身边,小声耳语道:“大哥,客房里没人。”   曹刚一挥手,众人便一拥而上,朝着正房走了过去。曹二狗一脚踹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随后紧跟着的便是曹刚。   “徐……”曹刚的话被空空的房间打断,他面色阴沉地喝道:“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众人纷纷涌进房间,在房间内翻箱倒柜,而曹刚则来到桌前,看着上面的纸人和蜡烛,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曹二狗恼怒地说道:“大哥,人跑了。”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曹刚说的咬牙切齿。   “兄弟们跟我走!”   曹二狗气势汹汹的应声,却还未走到门口就感到一阵腿软,撑着走到门口,刚想迈过门槛,脚却抬不起来,脚下一绊,身子往前栽,‘砰’的一声脸着地,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曹刚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朝着门口就走了过去,骂道:“废物,一个门槛都过不去,留着你有何用。”   曹刚的话音刚落,突然觉得一阵腿软,脚将抬未抬,身子前栽,‘砰’的一声,也摔在地上。   曹刚猛地反应过来,大喊道:“迷香,是迷香!”   季翎岚连忙提醒道:“刘大哥,高大哥,进屋时需闭气。”   刘曦和高斯对视一眼,从房顶跃下,来到正房门口,看着东倒西歪的众人,不禁一阵怔忪,随即上前,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除为首的曹刚外,其他人全部毙命。   听着底下的哀嚎声,季翎岚心里不是滋味,虽然他明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必要的,但他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与他自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相违背,而且他还是个法医……   感受到季翎岚变得僵硬的身子,傅南陵轻声问道:“阿岚,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季翎岚张了张嘴,终是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我没事。”   有徐怀文在身旁,季翎岚终究要顾及一些,没有叫他‘阿陵’。   傅南陵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阿岚可是看不得杀人?”   傅南陵恍然,他现在似乎明白了,为何前世自己每次杀人的时候,季翎岚的情绪总有不对。   “是,即便他们有罪,也该有由律法来审判。殿下,不是吗?”季翎岚说出内心所想。   “阿岚,若我们不动手,死的便是我们。”   “我明白,我会慢慢适应,多谢殿下关心。”   傅南陵皱紧了眉,他能感受到季翎岚语气中的变化,似是变得冷淡。傅南陵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放软语调道:“阿岚……”   “殿下!”季翎岚打断傅南陵的话,瞥了一眼徐怀文,那乖乖软软的语调,要是被徐怀文听了去,那傅南陵在人前树立的威严,可就全毁了。他推了推傅南陵的身子,道:“我现下没事了,殿下可以松手了。”   傅南陵小声在季翎岚耳边说道:“除非阿岚不生我气,否则我死也不松手。”   “殿下,我不生气,你现下可以松手了。”季翎岚也算了解傅南陵的性子,要是倔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能先顺着他。   傅南陵犹豫了一瞬,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刘曦和高斯将下面的尸体统一扔到其中一间客房内,这才跃上房顶,将三人带了下来。   傅南陵看向徐怀文,问道:“徐大人,你可知其他人在何处?”   徐怀文躬身答道:“殿下,下官需辨认一下,方知剩下的人在何处。”   “好。”   徐怀文拿着蜡烛在客房内查看尸体,随即便和高斯一起出了宅子。季翎岚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阿岚,你说的没错,他们是要经过律法的审判,可事急从权,现下的形势便是你死我活,与他们这些心狠手辣的人打交道,绝对不能心软。”   “我明白,殿下不必解释。”   季翎岚明白就现在的形势来说,傅南陵这么做无可厚非,他只是还没适应现在所处的时代,更何况刚才是他让那些人失去了行动能力,所以他们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失去了生命。季翎岚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仿佛能看到上面沾染的血腥。   傅南陵上前扯了扯季翎岚的衣袖,委屈巴巴地说道:“阿陵,你说过不生气的,为何还叫我殿下,这里可没有旁人?”   季翎岚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急需重塑三观,没心思哄他,耐着性子说道:“阿陵,我想去如厕。”   “我陪你一起。”   “不必,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审问曹刚吧,我去去就回。”季翎岚说完,转身就走。   傅南陵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呢喃道:“阿岚啊阿岚,我也想护着你一辈子,永远不让你见到血腥,可我这身子……”   季翎岚走到阴暗处,直接进了解剖室,没想到唐棠居然也在。季翎岚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奇怪地走到唐棠身边,出声问:“唐棠,你怎么还没下班?”   正靠坐在储物柜旁出神的唐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抱怨地说:“师傅,下次您出声前,能不能稍微给点提示,都快被您吓出心脏病了。”   “怎么给提示?难不成我说话之前,先唱首歌?”   “可别,夜半歌声,那更吓人了。”唐棠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季翎岚好笑地说:“瞧你那点出息。说说吧,怎么这个点了,还没下班?”   “这不是好几天都没跟师傅说话,想您了嘛。”   “少来,说实话,是不是‘3·27’案,又有什么波折了?”   “真不是!上次我们见面,您不是说要去做的事非常危险嘛,我有点担心,就每天过来看看,看您是不是来过。今天见储物柜里少了七/氟/烷,那是您说要用来防身的,我就想着您肯定是遇到麻烦了,就有点不放心。”   季翎岚闻言心里暖暖的,叹了口气,道:“唉,今天还真遇到了点事……”   听完季翎岚的叙述,唐棠一时间难以回神,和他最初听到这件事一样,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言语的能力。   “师傅,您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真的易子而食?”   季翎岚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恐怕是真的。”   “那也太残忍了,这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唐棠还是难以接受,这世间真真切切的存在着这样残忍的事实。   “人为了活着,会暴露自私的天性,这个村子不止没了孩子,还没了女人。”   “这也太……”唐棠已经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季翎岚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平复着纷乱的心情。   唐棠自然明白季翎岚为什么纠结,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师傅,大道理平时都是你跟我说,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该怎么安慰你,毕竟那个时代的社会制度与现代完全不同,我们也不能用同样的眼光来看待。但我觉得那个三皇子说的没错,‘事急从权’,你们的处境不就是‘你死我活’嘛,况且站在正义一面的是你们,而他们都是恶贯满盈的罪犯。当然,我知道这不适用于现代社会。”   季翎岚苦笑着说:“这些大道理我都懂,我之所以心情烦乱,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做的不对,是以前树立的三观和现在所处社会制度相冲突,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唐棠犹豫了犹豫,说:“师傅,我觉得您是因为本能地排斥那个世界,所以才会那么久还不能适应,您平时的适应力可不是这样的。”   季翎岚闻言一怔,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见季翎岚沉默,唐棠忍不住出声叫道:“师傅,师傅?”   季翎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说:“你个臭小子,平时看起来又蠢又笨,没想到居然看得比我透彻。是啊,这段时间我虽然一直在那个世界生活,却并没有将自己当做那个世界的人,思考问题、对待事物,总是站在‘我只是过客’的角度去想、去做。我完全忘记了,现代社会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那个世界的‘季翎岚’。”   “师傅,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听季翎岚这么说,唐棠心里不是滋味。   “傻小子,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是你点醒了我。”季翎岚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你说的没错,我是该有所改变了。”   唐棠紧张地问:“师傅,那您以后还回来吗?我是说解剖室,您不会不要我了吧。”   “我当然会回来,那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有限,就算副作用小,我也不想一有病就喝药汤子,太难喝了。哦,对了,你帮我在储备一些解毒剂,尤其是砷的,在那个世界也叫砒霜,常用的毒药。”   “成,师傅,您要什么都成,我想办法再多弄个储物柜,最好是能冷藏的,各种解毒剂,我都买来放里面。”唐棠对季翎岚的依赖,丝毫不亚于傅南陵,只是两人的感情方向不同,唐棠尊敬季翎岚,是对长辈的依赖。   “傻小子,你就不怕被我败到破产啊。”   唐棠笑嘻嘻地说:“不怕,您现在不是和皇子在一起嘛,那可是皇家的人,随便赏赐一点金银首饰,都能买一家小药房,我还指着抱师傅大腿,闷声发大财呢。”   季翎岚被唐棠逗笑,心里的烦躁也渐渐消散,说:“就算赏赐,也不会有太大的价值,毕竟那些东西都没了最重要的年代感。行了,不说这些,我先回去了,如果失踪太久,他们会担心的。”   “好,师傅,你多保重,一定注意安全,把心软的毛病稍微改一改。”唐棠忍不住叮嘱着。   “知道了,啰嗦。”   季翎岚出了解剖室,刚走进院子,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阿岚,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察觉到傅南陵语气里的不安,季翎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担心。”   傅南陵松开季翎岚,蒙着水雾的眼睛看着他,恳求道:“阿岚,以后若是我再惹你生气,你如何罚我都成,能否不要一个人离开?”   此时的傅南陵让季翎岚想到唐棠,刚才唐棠也问了类似的问题。他点点头,道:“好,以后若是我们闹矛盾,就当面解开,不冷战。”   “不冷战?对,就是不冷战。”傅南陵高兴地笑弯了眼角。   季翎岚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慢慢走近傅南陵编织的爱的陷阱。他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徐大人和高大哥他们回来了吗?”   傅南陵也不纠缠,回答道:“尚未,不过想来应是快了。”   “那阿陵可曾审问过曹刚?”   “阿岚不在,我没心思……”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好笑,道:“以前我们不认识时,你是如何做事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怎能对比?”   季翎岚听得一阵哭笑不得,道:“你这话若被皇上听到,我定不会有好下场。”   “阿岚,没人能伤你,就算是父皇也不成。”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认真,季翎岚心里一震,完全没想到傅南陵对他的依赖,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季翎岚看向院门的方向,只见徐怀文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高斯。   “徐大人,高大哥,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没有漏网之鱼。”徐怀文眼底难掩兴奋,走到傅南陵身边,躬身说道:“殿下,请移步,容下官将当年之事详细说于殿下听。”   傅南陵看了一眼季翎岚,道:“便到客房一叙吧。”   刘曦和高斯对视一眼,身子一跃便上了房顶。其余四人便一起进了客房,因为没有椅子,傅南陵索性坐到了床上,季翎岚站在他身边,高斯守在门口,而徐怀文则站在了对面。   徐怀文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首,说道:“下官宏县县令徐怀文,参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南陵也正了神色,与季翎岚见惯了的软萌完全不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如果不是同一张脸,季翎岚不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人。   “徐大人平身吧。”   徐怀文稍稍直起身,却没有站起身,道:“殿下,下官罪孽深重,请殿下容下官跪着回话。”   “准。徐大人有何话,现下可以说了。”   徐怀文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昭明十六年,宏县大旱,颗粒无收,百姓苦无粮食充饥,下官连续数日上书朝廷,终于等来朝廷下派赈灾钱粮的消息,下官尽量安抚受灾民众,劝说各粮行、富商捐钱捐粮,甚至自己出钱购买,分发给百姓,以解燃眉之急。可这是个无底洞啊,下官等了一月有余,依旧没见到赈灾粮下发。眼看着家中钱粮皆无,就连饮水都成了难题,城中百姓更是有饿死之人出现,下官便知等不了了,便赶去宁城布政司,询问赈灾粮的下落。可下官去了三次,每次守门的差役都将下官拦在衙门外,不说布政使大人,就说布政司的人,除了门口守门的差役,下官任谁都没见过。”   见徐怀文停下,季翎岚忍不住问道:“后来呢,徐大人一直没见到高瑾么?”   “没错,就是高瑾,他不仅不配为官,更不配为人。”徐怀文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恨,接着说道:“下官接连三次吃了闭门羹,便知晓是高瑾不想见下官,于是下官便守在高府门口,守了两日两夜,终于等到了高瑾,下官冲上去拦住了他的轿子,询问赈灾粮的下落,却被高瑾的手下不由分说的打了一顿,羞辱般的将一袋大米倒在了下官身上。下官爬起来,不顾羞辱,将地上的大米一粒不落的装进米袋,下官也顾不得什么文人的傲骨,这是粮食,能救命。”   “徐大人,您……”季翎岚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怀文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下官不能就这样回去,宏县的八万百姓正等着下官救命,下官在心里暗暗发誓,即便被人打死,也要带回赈灾粮。又是半月过去,下官终于顺利进了布政司,高瑾对下官百般示好,言说之前是下人有眼无珠,不知下官身份,才做了冒犯之事云云。下官心知肚明,也不计较个人得失,只要能带回赈灾粮便可。高瑾很爽快,拨下了赈灾粮,由下官和京都来的禁卫军一起押运至宏县。下官顾不上其他,连忙组织派发粮食,每家每户一石白生生的新米派发下去,百姓甚至来不及尝尝味道,就被布政司连同提刑司的差役重新收了上来。实际派发到百姓手里的,是几年前的陈米,每家每户不到十斤。十斤大米,能撑得了几天,这是活生生的将百姓往死路上逼啊!”   “这高瑾真是该死!”虽然之前听徐怀文提起过,但现在听来,季翎岚还是难平心中的愤怒。   “百姓但凡有反抗者,必遭毒打,打死勿论。下官去找布政司的人理论,也被打了出来。他们还扬言,若县中百姓再胡搅蛮缠,便将那些陈米也一并收回。百姓担心他们真的收回那些粮食,便偃旗息鼓。可那些粮食又能撑得了几日,下官想着上书朝廷,将宏县的事如实禀告,谁知上书竟被高瑾的人送回,威胁下官乖乖听话,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下官表面答应,私下派人前往京都,却还是被拦了下来。他们不仅杀了送信的人,还闯到下官家中,逼下官杀了妻子,吞下亲子的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扑到我不敢置信,害,_(:з」∠)_ 第33章   “下官罪孽深重, 若不是为了还宏县百姓一个公道,岂能苟活于世啊!”徐怀文匍匐在地,老泪纵横。   季翎岚走到徐怀文近前, 蹲下身扶他起来, 道:“徐大人, 您起来说话。”   傅南陵叹息一声, 说道:“徐大人忍辱负重, 一心只为百姓, 是朝廷百官之表率, 纵有过错也是被逼无奈, 情有可原,起来回话吧。”   “不, 殿下,下官有罪, 且听下官把话讲完。”   徐怀文固执的跪在地上,季翎岚拉也拉不动, 只能随他。   徐怀文拉开衣袖,露出小臂, 暗沉的皮肤上满是疤痕,有新伤, 也有旧伤,很明显是用利器割伤的。   “这几年, 他们为了控制下官, 总会让下官杀害过往行商, 他们取其财,将尸骨埋进树林深处那片坟地。下官一共杀害了十条无辜性命,每杀一人, 下官便会在手臂上割上一刀,这些都是下官所犯下的罪孽。下官所杀是谁,哪里人,作何营生,全记载在那本账册中。”徐怀文重新匍匐在地,说道:“殿下,下官有罪,且罪不可恕,死后定下地狱,以赎下官之罪。唯有一个心愿,便是让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还宏县枉死百姓一个公道,望殿下成全!”   季翎岚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徐怀文都是杀了人,杀了十条无辜的性命,就是毁了十个家庭。可他违背良心,甘愿满身罪孽所要守护的,又是可以还数万枉死百姓的真相,季翎岚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   傅南陵神色肃穆,郑重地说道:“徐大人放心,本殿必定还宏县百姓一个公道,高瑾等人的命,本殿收了。”   “多谢殿下!”徐怀文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嘴角勾起如释重负的微笑。   傅南陵起身,走到徐怀文身边,弯腰去扶,道:“徐大人起身吧。”   徐怀文连忙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道:“多谢殿下。下官身上污秽,莫要脏了殿下的衣服。”   傅南陵笑了笑,道:“杀了那些私卫,虽然现下无忧,却也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恐高瑾会加派人手,控制宁城州县,我们该如何将证据送出,现下成了难题。”   徐怀文连忙说道:“殿下,这些私卫每三日回宁城禀报一次,今日殿下能顺利进村,也是因为曹刚带着心腹去了宁城,再去要三日之后,殿下有三日的时间出辽远,赶往京都。”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徐大人有所不知,现下回京都的路皆被高瑾埋下了伏兵,只要有可疑之人前往京都,便会被截杀,现下宁城还要安全些。”   徐怀文担忧地问道:“怎会如此?难道殿下的行踪已然泄露?”   傅南陵三言两语将宁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道:“布政司参议刘吉被杀,提刑司佥事李恒也未曾幸免,唯有李泰保住了性命,我们之所以来此暗查,便是因为李泰是被阿岚所救。”   “没想到宁城居然发生此等大事,原来不止下官一人在坚守,好,好啊!”徐怀文就像是找到了知己般,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傅南陵看向高斯,道:“把曹刚带过来。”   “是,主子。”高斯将曹刚从正房拎了过来,‘砰’的一声扔在了地上,曹刚的嘴被堵上了,只能发出一声闷哼,眼底被恐惧占满,却又被他掩藏在凶狠之下,典型的色厉内荏。   高斯随手将他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警告的踢了他一脚,随即躬身说道:“主子,人已带到。”   嘴巴一经解放,曹刚便凶狠的威胁道:“你们是谁?可知我是高大人手下,快快与我松绑,否则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高斯二话不说,上前又是一脚,正踢中曹刚的胸口,踢得曹刚佝偻起身子,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看着曹刚,傅南陵发出一声冷笑,道:“算了,这种蠢货,我也没了审问的兴致。徐大人,高斯,这人就交给你们了。”   傅南陵知道季翎岚不喜血腥,而对这种表面硬汉,其实心里十分怕死的人,不用点手段,他又不会说,与其让季翎岚面前毁了之前的形象,还不如来个眼不见为净,反正高斯定能给他个满意的答复。   “是,主子。”   高斯自然唯命是从,再度拎起曹刚朝门外走去,徐怀文见状也跟着躬身告退,拥挤的房间顿时空了出来。   季翎岚向来敏锐,自然明白傅南陵这么做的原因,既窝心又无奈,道:“阿陵,在大是大非上,我分得清轻重,不必如此。”   傅南陵指了指自己的脸色,委屈地说道:“难道阿岚没注意到,我现下已是在强撑吗?”   这么一折腾已是后半夜,傅南陵又没吃饭又没喝药,即便是上了妆,也难掩脸色的苍白。   季翎岚见状皱着眉头问道:“晚上可曾用饭?”   傅南陵心虚地摇摇头,道:“我实在担心阿岚,所以……”   季翎岚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再次问道:“那可曾喝药?”   傅南陵瞅了一眼季翎岚,再度摇摇头,道:“没喝。”   见季翎岚转身朝门外走,傅南陵连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道:“阿岚,你别生气,我知错了。”   季翎岚一看他苍白的脸色,心就软了,却面无表情地说道:“乖乖去躺着,我去跟你弄点吃的。”   “好,只要阿岚不生气,我这就去躺着。”傅南陵温顺地走到床前,脱鞋躺了上去,侧着身子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心里一阵无奈,转身走了出去,他发现自己对傅南陵真的越来越容易心软了,尤其是看他乖乖软软的模样。   季翎岚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便径直走向厨房,他心里清楚里面会上演怎样的画面,只是这就是这个社会的常态,他现在只能先去适应,再慢慢试着去改变。   点火烧水蒸了一碗蛋羹,又热了热之前熬得粥,季翎岚尽量无视正房传出的惨叫声,端着碗平静的走进客房。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阿岚,你看我都没下床。”   这小孩子般讨赏的语气,跟之前面对徐怀文时气势全开的模样,哪像一个人。   季翎岚来到床前,将手里的粥递了过去,道:“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好。”   傅南陵坐起身,接过季翎岚手里的碗,房中没有桌子,只能用手端着,他听话的喝了几口粥,便眼巴巴地看向那碗蛋羹。   季翎岚只觉一阵好笑,接过他手里的粥碗,将蛋羹递了过去,道:“瞧你那点出息,好歹也是一国皇子,怎的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傅南陵接过蛋羹,笑眯眯地说道:“在阿岚面前要出息作甚,更何况阿岚做的蛋羹可是我的最爱。”   季翎岚好笑地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来到厨房又盛了两碗粥,放在院子的石桌上,扬声说道:“刘大哥,下来喝碗粥吧。”   刘曦纵身一跃,出现在季翎岚面前,笑着说道:“多谢阿岚。”   “刘大哥客气,现下也就只有粥了,便泡些干粮凑合吃吧。”   “已经很好了。”刘曦坐了下来,将碗往身边拉了拉,将之前烤过的饼子掰开泡进碗里。   季翎岚转身回到厨房,将点着炉火,让药慢慢熬着,这才重新回到石桌前坐下喝粥。   刘曦看向季翎岚,关切地问道:“阿岚可是不适应?”   季翎岚一怔,苦笑地看了看正房的方向,说道:“以前确实很少碰见,难免有些不适应。”   刘曦犹豫了犹豫,道:“阿岚,主子每日所面临的处境,比今日凶险百倍,你若跟随主子,便尽快适应。”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刘大哥,我会尽快适应,但不会一直跟着你们,待这里的事了结,我便寻个小城安顿下来。”   “你不跟随主子?”刘曦微微皱眉,显得有些诧异。   “我想过平静的生活,之所以来此,也是因为李泰是为我所救,逼不得已才卷入其中。”   “可主子……”   “阿岚,我吃完了。”傅南陵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刘曦的话。   “劳烦刘大哥看着炉子上的药,我进去看看。”   季翎岚起身进了客房,刘曦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了皱,随即轻轻地叹了口气。   将碗递给季翎岚,傅南陵随口问道:“阿岚,你和零七都聊什么呢?”   “没什么,用了饭,便坐一会儿,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傅南陵一把拉住季翎岚的衣袖,道:“阿岚,你可是还在生气?”   季翎岚转身看着傅南陵,道:“明知我会生气,为何还那般胡闹?”   傅南陵委屈地说道:“阿岚不也瞒着我只身犯险,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万一你有个万一,我这条命也就跟着没了。”   季翎岚一愣,随即想到他的病,也就释然了。   “我既然敢去,就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你就这么不信我?”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只要你不在身边,我就忍不住担心,更何况明知你有危险,我哪儿还坐的住。”   “你……”   季翎岚不知为何听傅南陵这么说,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了,不准有下次,可听清了?”季翎岚这么说话,完全是下意识的把傅南陵当成了小孩子。   “那阿岚也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只身犯险,否则我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去找你。”傅南陵直视着季翎岚,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坚持。   “你这孩子……”   傅南陵下意识地打断季翎岚的话,道:“阿岚,我不是孩子!”   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小声接了一句,“我可比你大两岁,别一副大人教训孩子的口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季翎岚一行四人便架着马车上了路。   看着村口的徐怀文,季翎岚的心情相当复杂,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明知留下就是死路一条,还是选择了留下,他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   傅南陵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诚如他所说,他自知罪孽深重,为了心中的那份坚守,每日活在煎熬当中,如今终得解脱,能用这罪孽之身,再为百姓做点事,他心甘情愿,更何况这里还有他的妻儿在。”   “阿陵,他是个好官。”   无论是否受威胁,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吞下了亲子的肉,他算不得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他还杀了十条无辜性命,也算不得是个好人。季翎岚沉默半晌,却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评价。   “他无愧父皇的信任。”   傅南陵和季翎岚所处的位置不同,看一个人的角度也不同,在傅南陵看来,徐怀文此番做法也是被逼无奈,情有可原。最主要的是他坚守了一个为臣的本分。   看着马车远去,徐怀文转身走向一旁的树林,自从他的妻儿惨死,他从不敢进来一步,如今身上的重任卸下,他也能到妻儿面前忏悔了。   来到墓前,看着坟头上长满的杂草,徐怀文心里发酸,眼眶红了起来。他弯下腰,一点一点清理,直到将所有杂草全部拔光,这才跪倒在墓前,泪眼朦胧地看着墓碑上的字,脑海里闪过他妻儿的脸,还有以往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种种。   “夫君,天冷了,加件衣服在读书吧。”   “夫君,夜深了,身子要紧,早点歇了吧。”   “夫君,家里还有些银钱,你拿去贴补百姓吧。”   “夫君,动手吧,阿香不想被人欺辱,求夫君成全。”   “夫君,阿香不怪你,莫……莫要自责,若有来生,阿香还……愿做夫君的妻……”   “阿香,俊儿,我对不起你们啊……”徐怀文颤抖着手触摸冰冷的墓碑,趴在墓碑前哭的泣不成声。   季翎岚一行人,在晌午之前进了宁城,回到了清荷居。   被留在宅子里的小李子慌忙迎了出来,在确定傅南陵无事后,才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躬身说道:“奴才参见主子。”   傅南陵挥挥手,道:“起吧,让人准备水,我要沐浴。”   “是,奴才这就去。”   季翎岚抬手闻闻身上的衣服,不禁一阵苦笑,以前那个有洁癖的他已然远去,现在他竟能几日不换衣服不洗澡,还真是环境改造人啊。   “阿陵,我觉得还是尽快让人把证据带回京都的好。”   傅南陵点点头,道:“待问过陆九那边的情况再说。”   两人回到居住的院落,刚走进厅堂,小李子便走了进来,躬身说道:“主子,零六那边有信儿传来。”   “都说了些什么?”   “回主子,信中说零九已在赶来的路上,鹰卫也已全部出动支援主子。”   傅南陵挑挑眉,道:“这么说零九已成功回到京都,见到父皇了?”   “是,零九还带来了皇上的密旨。”   “他们何时能到?”   “不出意外,明日天黑之前便能抵达。”   “明日……”傅南陵沉吟了一会儿,道:“通知零六继续混淆对方视线,助零九等人顺利到达。”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办。”小李子躬身退出厅外。   季翎岚猜测道:“阿陵,你是打算明日陆大人抵达之后,再派人将证据送去京都么?”   傅南陵点点头,道:“是,这边人手虽不少,但与根深蒂固的高瑾相比,到底还是螳臂当车,若这时派人出去,我怕出现万一,那便得不偿失了。再加上徐曹村那边的时限是三日,到明日傍晚他们抵达,正好还有一日能出宁城。”   “阿陵,我觉得今晚便可派人去张大人府上走上一遭。”   “阿岚说的是,若张汉臣没有问题,我们便可里应外合,打高瑾一个措手不及。”   季翎岚长出一口气,道:“但愿张大人不会让我们失望。”   季翎岚过去三十几年,从没像这几天这么难熬过,三观崩塌了重塑,重塑了崩塌,真的很考验人的意志。   看着外面忙碌的下人,季翎岚出声说道:“阿陵,你休息,我先回房了。”   “好,阿岚也好好休息,午时我们再一起用饭。”   季翎岚回到自己的卧房,闻了闻身上满是汗臭的衣服,脚步一转又走了出去,直奔厨房的方向,刚走到花园就碰到了小李子。   “公子可是去厨房?”   “是,打算烧点水沐浴。”   “公子不用忙了,奴才已经叮嘱厨房多烧些热水,待会儿便送到公子房间。”   “多谢记挂,感激不尽。”   “公子客气,若公子无事,奴才便先去忙了。”   “我无事,你忙吧。”   看着小李子急匆匆的背影,季翎岚心情复杂,小李子时时处处紧守下人的本分,把他当成主子来伺候,让季翎岚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   季翎岚摇摇头,不再纠结,而是直接回了房间。等了没多大会儿,浴桶连同洗澡水就送来了,他关上房门,脱掉身上馊了的衣服,试了试水温,便光/溜溜的迈进浴桶。温热的水没过皮肤,让浑身汗津津的他不禁舒服的喟叹一声,连同脑袋一起没入水中,直到憋不住气,才猛然冒出头来。   用手擦掉脸上的水,季翎岚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道:“季翎岚啊季翎岚,你还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当他话落,又不禁一怔,他似乎最近总这样说。   一阵晃神后,季翎岚突然觉得有些累,不禁身体累,心也累,他明白这是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的正常反应。靠在浴桶上,他放空思绪,享受这难得的平静,却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你是法医,为死者发声的人,为什么帮助他们害我?”   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朝着季翎岚冲了过来。   “不是,我没有,我……”季翎岚想要解释,却发现他无从辩驳。   “是你害死的我们,是你害死了我们,都是你……”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他们满身是血,面目狰狞,纷纷伸出手,掐住季翎岚的脖子。   “对不起……那不是我的本意……”   季翎岚剧烈的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阿岚,阿岚,你醒醒,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些血肉模糊的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底浮现恐惧,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不见,季翎岚终于挣开束缚,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底的惊恐显而易见,茫然地看着面前傅南陵。   傅南陵用力撑着季翎岚的身子,紧张地问道:“阿岚,你怎么了?方才吓死我了!”   季翎岚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重新坐好,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阿岚,你怎的在沐浴时睡着了,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刚才傅南陵进房时,就见季翎岚沉进浴桶,不停的挣扎着,吓得他不轻,心脏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看着傅南陵苍白的脸色,季翎岚皱着眉头问:“阿陵,身子可有不适?”   “无碍,就是方才有些惊吓,吃颗药便好了。”傅南陵从荷包里拿出药瓶,倒了一颗药服下,道:“阿岚,水凉了,你赶紧出来吧,免得受了风寒。”   “好。”季翎岚下意识的站起身,却忘记自己什么都没穿……   “阿岚,你……”傅南陵的眼睛不自觉的往下移……   察觉到傅南陵的眼神,季翎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缩进浴桶,一张脸涨得的通红。待他反应过来时,又不禁一阵好笑,他们都是大男人,不对,目前还都是未成年,有什么好害羞的。   傅南陵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心悸的感觉如此明显,他赶紧转过身,又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吞了下去。心脏虽有不适,却难掩他心底的窃喜,嘴角忍不住上扬,压都压不住。   季翎岚飞快的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有些尴尬地说道:“阿陵,对不住,我……我忘了礼数,你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傅南陵闻言只觉得一阵好笑,严肃地说道:“阿岚,以后莫要再如此,若今日换成女子,即便你不想,也得娶进门。”   他的人,他能看,别人休想窥视,傅南陵假公济私的灌输着季翎岚守身如玉的思想。   季翎岚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看看闩住的房门,又看看被打开的窗子,好笑地说道:“我以为任谁家的女子,也不会翻窗进入男子的房间吧。”   傅南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来找阿岚,发现房门锁了,本打算离开,就听到里面有响动,叫你,你也不应,我不放心,便翻窗进来。阿岚,我可没有窥视的癖好,你别误会。”   “你没有窥视的癖好,却有翻窗的癖好,这都第几次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索性我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季翎岚一怔,再度想起那个梦,嘴角的笑慢慢消失,道:“阿陵,这次多谢你救了我。”   “阿岚,你我之间还需言谢吗?你方才到底梦到了何事,能与我说说么?”方才季翎岚脸上痛苦的表情,让傅南陵非常在意。   “不记得了。”季翎岚走上前,摸了摸傅南陵的衣袖,道:“你的衣袖都湿了,回房换件衣服吧,我要整理一下房间。”   见季翎岚不想说,傅南陵聪明的没有多问,道:“阿岚,你放着,自然有人来整理,现下正好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你陪我去换身衣服,我们去用饭。”   “嗯,也好。” 第34章   昭明二十一年六月三十亥时, 都指挥使张汉臣的书房内,张汉臣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突然一阵烛光摇曳, 紧接着一枚飞镖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插在一旁的书架上。   “谁!”张汉臣一声惊叫, 看向半开的窗口。   门口的侍从听到动静, 连忙问道:“大人, 可是您在叫奴才?”   张汉臣心有余悸地问道:“方才可有人经过窗口?”   “没有, 奴才一直守在门外, 并未看到任何人经过。”侍从的语气里带着疑惑。   张汉臣转头看向书架, 发现飞镖的镖尾系着什么东西,便站起身走了过去, 将飞镖用力拔了下来。他解开细绳露出里面的纸条,展开看了看, 不由一惊,连忙走向窗口, 四下查看,却未曾看到人影。   外面值守的侍从见他半天不出声, 连忙关切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可要奴才伺候?”   “我累了,你去打水吧。”   “是, 大人, 奴才这就去。”   将侍从支开, 张汉臣重新展开字条,仔细地看着:“张大人,明日此时, 柳平巷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李泰。”   张汉臣虽是武将出身,却酷爱书法,但凡宁城官员的手稿他都有,尤其是擅长楷书的李泰,他还曾临摹过,所以对李泰的笔迹相当熟悉,一眼便看出这是他亲笔所写。   “他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在我这指挥使府来无影去无踪,难道是有人故意利用他引我前去?悦来客栈人来人往,高瑾的眼线遍布,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还是说这是高瑾在试探我?”   门外传来敲门声,侍从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道:“老爷,一切准备妥当。”   “好。”张汉臣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烛火上引燃,看着它燃成灰烬,又将飞镖收好,这才起身出了书房。   刘曦避开守卫,一个起落间出了都指挥使府,快速的在街道间穿行,犹如行走在暗夜里的幽灵。   此时,季翎岚正和傅南陵下棋,围棋季翎岚不会,也没心思学,只能凑合着下下五子棋,他只说了一遍规则,下了两盘棋,傅南陵便完全掌握,除了最初的两盘,季翎岚就再也没赢过。   季翎岚看着面前的棋盘,连成一条线的五颗黑子,苦笑着说道:“阿陵,你这棋下得,就好似我才是那个不会的。”   “这个比围棋略为简单些,我有基础,学起来自然不难。”傅南陵笑笑了笑,说道:“我之所以会赢,是因阿岚的心不静,下棋最忌心浮气躁。”   季翎岚一怔,将手中的白子放在棋盒里,道:“确实,我这心不静。刘大哥武功虽好,到底是一人之力,若有个万一……”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季翎岚的话,门外传来小李子的声音,道:“主子,刘大人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   傅南陵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盒,笑着说道:“这不就回来了。”   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看着推门进来的刘曦,急忙问道:“刘大哥,此行是否一切顺利?”   刘曦点点头,朝着傅南陵躬身一礼,道:“主子,信已送到。”   “那张大人收到信时,是何反应?”   “他认出了李泰的笔迹,却怀疑是高瑾的试探。”   张汉臣自言自语时,刘曦已经上了房顶,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既认定是李泰的笔迹,却为何怀疑是高瑾的试探?难道那份书信出了问题?”   “他这般怀疑倒也无可厚非。”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身为辽远都指挥使,张汉臣不可能不知李泰逃脱,高瑾正四处追捕。这般处境下,李泰却突然出现在宁城,这本就不合常理。更何况李泰一介文臣,又怎能在都指挥使府来去无踪?”   “那这么说,我们此番所为终究会一无所获?”季翎岚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这倒未必。张汉臣既认定那是李泰的笔迹,以他的书法造诣,定能看出那书信是在何种情形下写的,以此推定李泰的处境。”   季翎岚闻言眼睛一亮,接话道:“那份书信无论是起笔,还是落笔,都书写平稳,与先前风格无异,这说明李泰书写时心态平和,也可推定他处境安全。那若是这样想的话……除了高瑾的试探外,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在帮李泰。能让李泰回到宁城,又能请到在都指挥使府来去无踪的高手送信,这就说明帮助李泰的人定非常人。”   季翎岚的推理能力向来很强,只是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所以才会慢上半拍,刚才傅南陵一提醒,大脑便活跃了起来。   傅南陵竖起大拇指,与有荣焉地说道:“阿岚真是聪明!”   被傅南陵这么直白的夸赞,不禁让季翎岚脸上一热,无奈地说道:“再聪明也不比阿陵,若不是你提醒,我也想不到这里。”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阿岚说的这些,我可未曾想到,所以还是阿岚最聪明。”   季翎岚看了一眼垂着头当雕塑的刘曦,无奈地转移话题,道:“即便那般猜测,张大人还是有一半的可能不去赴约,尤其是在客栈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若他出现,定会引人怀疑。阿陵,你为何会将地点定在那里?”   “试探。若张汉臣有心,定会想方设法提醒我们,那里有何不妥,并会提出新的约见地点,我们只需暗中观察便可。”   “原来如此。”季翎岚恍然大悟,心下也稍稍松了口气,道:“既然事情均在阿陵的意料之中,那便早些休息,我也回房了。”   傅南陵淡淡地看了刘曦一眼,刘曦会意,躬身退下,眨眼间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季翎岚也见怪不怪,迈过门槛就走了出去,可身后的脚步声却让他疑惑,他转过身看向傅南陵,道:“阿陵,天色已晚,你不歇息?”   “阿岚,这天太热,我若是自己又用不得冰,我想和你一起睡。”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果断拒绝,道:“不行!‘三岁不同床,七岁不同席’,这些夫子没教过你?”   “教过,可夫子说的是男女,我们皆是男子,应无大碍。”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道:“阿陵现下分得清‘男女’和‘男男’了?即便我们皆是男子,也不能同塌而眠,而且你身份特殊,更要注意才行。”   傅南陵可怜巴巴地看着季翎岚,撒娇道:“阿岚,这是在外面,除了这宅子里的人,不会有人知晓。”   “不行。天色晚了,你身体不好,快去睡吧。”季翎岚发现只要不去看傅南陵的眼睛,他就能理直气壮的拒绝。   季翎岚说完转身就走,傅南陵不死心地跟在身后,却被他无情地关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傅南陵一阵无奈苦笑,脚步一转走向窗口,只见季翎岚正抱着双臂站在窗口。   季翎岚好笑地威胁道:“不许爬窗,否则我会生气!”   傅南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那阿岚好好歇息。”   傅南陵无奈转身,期期艾艾地回了自己房间。   季翎岚关好窗子,直接进了解剖室。之前他和唐棠约定好今晚见面,所以才对傅南陵的要求果断拒绝。即便再亲密的人,他也没打算将解剖室的秘密泄露出去。   见唐棠正在玩手机,季翎岚便走了过去,想看看他平时都玩些什么,却发现他正在聊天,也就没再多看,毕竟这属于个人隐私。   “你小子聊得这么热火朝天,不会是恋爱了吧。”   唐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驳说:“怎么可能,我们只是网友,连面都没见过。”   “她的头像不是本人么?”   季翎岚刚才瞥了一眼,对方的头像应该是张女生的照片。   “不是,这是最近很火的一部电视剧女主角的剧照,叫什么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反正这不是本人。”   “那对方叫什么,多大了,做什么工作……”   “打住!”唐棠连忙叫停,无奈地笑着说:“师傅,我只是聊个网友,不是找相亲对象,用不着了解这么详细吧。”   对于上网只看时政新闻查资料,聊天只为讨论工作传文件的季翎岚来说,实在理解不了两个陌生人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   “买了。”唐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平放在掌心,说:“这是最新款,性能款式都不错。师傅,你看看喜不喜欢?”   季翎岚拿过手机,随意看了看,说:“我对手机没什么特殊要求,只要内存够大,音质够好,拍照够清晰就好。”   内存够大,是为了存各种资料;音质够好,是为了听音乐;拍照够清晰,是为了平时搜证用。跟了季翎岚两年多,唐棠太了解他了。   “嗯,我试过,都挺不错的,比我这款还要强一些。”   “你的号码没换吧。”季翎岚打开手机,拨了唐棠的号码。   “没换。”唐棠看着手机屏幕,等着亮起。   季翎岚看了看唐棠屏幕上的号码,默记在心里,说:“以后有事,我就给你打电话,这样就算碰到紧急情况,至少你能帮我。”   唐棠晃了晃手机,笑着说:“保证随叫随到。”   打开设置输入指纹,设置开机密码,又熟练的连上解剖室的WIFI,下载了些轻音乐,这才将手机重新放回储物柜。   处理完手机的事,季翎岚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问:“‘3·27’案,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唐棠叹了口气,说:“在常欣出事之后,高队就一直在调查刘小路的死,他也认为两起案子有关联,可是至今也没查到刘小路到底掌握了什么,以至于被人灭口。”   “刘小路生前的通话记录有什么可疑的吗?”   “高队查过,除了那几个经常和他在一起的小混混外,没和谁有过联系。”   “如果你是刘小路,掌握了这么大的秘密,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的话自然会报警,但以刘小路不务正业,生活还要女朋友接济的情况,应该会选择铤而走险,利用这个秘密去勒索对方,以获得巨大财富。”   “既然是勒索,那他自然会调查对方的底细,如果对方势力庞大,你觉得他会让对方知道勒索人是他吗?”   “不会,除非他想死。”   “那他在勒索对方时,一定会隐藏自己的身份,换个陌生的号码,使用变声器,让对方听不出他的个人特征。”   “没错,可现在办理号码,都必须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否则就办不出来啊。”   “你也说他是小混混,用点手段弄张身份证,或者直接偷了别人的手机,不就成了。”   “那我们怎么查?总不能到夜店挨个查,谁丢了身份证或者手机吧。唉,不对啊,师傅,就算有了旁人的身份证,办卡时也会被人认出来,这个办法行不通吧。”   “你个猪脑子!”季翎岚如果能碰到他,肯定给他一巴掌,没好气地说:“如果他刚好认识通讯营业厅的营业员呢,这不是调查方向么?还有,如果你丢了手机,会不会回去找?问谁找,应该不用我再提醒吧。”   “哦哦哦,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找高队。”   季翎岚无奈的摇摇头,继续提醒着:“还有一点,如果实在在刘小路这边找不到线索,就去郑海周边找。”   唐棠疑惑的挠挠头,说:“郑海周边?他不是也是受害者吗?”   “说你蠢,你还真的犯蠢么?”看着唐棠一脸懵懂的模样,季翎岚一阵哭笑不得,说:“我们遇到的案子,大多数凶手不都是受害者身边的人么?就算不是,也一定是与受害者有过交集的人。就从郑海身边的人查起,看看他们是否在刘小路死亡之前的那段时间,接到过陌生电话,且有过几次联络,在这个基础上,再查一下他们的账户是否有大笔资金流动的迹象。”   “哦哦哦,师傅,你等等,我拿个笔记本记一记。”   其实唐棠的脑子不笨,就是和季翎岚在一起的时候,习惯性的依赖季翎岚,做助手做习惯了,季翎岚让他做什么,他只管去做就行,所以他才会看起来像是慢半拍一样。   季翎岚无奈地看着唐棠,语重心长地说:“唐棠,在这个世界我已经死了,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依赖我,你也要学着自己去面对和思考问题,明白吗?”   唐棠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黯然,说:“师傅,我怕我做不好……”   “我以前就说过,你其实很聪明,只是缺乏自信。就像之前,我出现问题,还是你点醒了我。我相信只要你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好,你也该给自己一点自信。”   “师傅,那以后我遇到问题想不通,还能请教你吗?”   “傻小子,我是让你自立,又不是让你脱离集体,如果遇到难解的问题,你拼尽全力也解不开,自然可以去请教别人,或者问我。”   “好,我听师傅的,不过得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适应。”   “最近我可能不会经常过来,正好给你锻炼的机会,思路我给你了,至于接下来会有什么进展,就看你们自己了。”   “师傅,你那边的事怎么样了?解决了吗?”   “还没。快的话,就这几天,慢的话,那就说不定了。”   “那师傅一定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躲进解剖室,反正没人能找到这里。还有那个吸入性麻/醉/剂,我又多买了几种效果更好的,携带也方便,师傅随身带着,有人近身你就喷他,保证马上就趴下。”   “是吗?那我看看,正好这两天有可能会动手,拿着防身也好。”   唐棠连忙打开储物柜,炫耀似的说:“师傅你看,全是小瓶装的,香水瓶大小,古代衣服那么繁琐,你藏在哪儿都能藏得下。也就是麻/醉qiang不好搞,要不我也搞一把给师傅。”   “得,违/禁品你可别动,我可不想你还没自立呢,就进去了。”   “我又不用,师傅在那个世界太危险,没点防身的东西怎么行。”   “这不就有了吗?”季翎岚将一瓶麻/醉/剂拿到手里,说:“行了,弄到麻/醉/剂已经不合规矩,你别在做其他的了,明白吗?”   “好,我听师傅的。”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注意安全,毕竟‘3·27’案的幕后黑手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千万别跟我一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嗯嗯,我一定注意安全。”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季翎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才出了解剖室。手机他没拿,留在了储物柜,现在四处都是眼睛,指不定谁又半夜爬窗子,万一被人发现,真的不好解释。等这里的事完结,他找个小城安顿下来,用张岭给的银子买个小院,安个家,那时就能随心所欲了。   季翎岚来到窗前,将窗子打开,闷热的房间顿时进来凉意,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挂在树梢的弯月,按说每月的初一和三十都看不到月亮,可这个世界却有,这是他发现两个世界的又一个不同。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你有何必这么纠结。”季翎岚自嘲的笑了笑。   在窗前透了会儿气,季翎岚便躺上床,将中衣的衣袖、裤腿高高卷起,又将身边的锦被踢到床尾,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临睡前还在想着,等有了自己的小院,就算不能装空调,也一定弄个放电池的电扇,再铺上凉席,换床凉被……   一夜无话,季翎岚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自己在屋里装了空调,凉风习习,睡得格外舒服,就是有点累,总觉得有什么压着自己。早上起来,他伸展了一下四肢,简单的洗漱过后,就看到了神采奕奕的傅南陵。   “阿岚,早啊,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看阿陵的模样,昨晚也睡了个好觉。”   “还好,不如和阿岚同塌……”   “打住!”季翎岚无奈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阿陵,你好歹是一国皇子,也稍微注意点形象。”   “若和阿岚一起,也像往常一样端着,那还有什么意思?”傅南陵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阿岚,你在席柳山便答应送我的东西,现下可曾做好?”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那个啊,这几日一直在奔波,实在没时间,再过几日,此间事了,有了空闲,我便做给你。”   看着季翎岚明显心虚的表情,傅南陵眉头微蹙,道:“阿岚,你可是将此事遗忘了?”   “怎么会?只是制作的材料不好弄,再加上这两日一直在奔波,所以才……”季翎岚心虚地转移话题道:“阿陵,都指挥使府那边谁去盯得?”   傅南陵见季翎岚这副模样,心里一阵好笑,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撒谎。他虽然心知肚明,却也没打算揭穿,配合着回答:“零四去了。”   “高大哥?”季翎岚点点头,道:“希望张大人不要让我们失望。”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已到傍晚,季翎岚和傅南陵坐在正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陆大哥怎的还没来?不会是在路上发生了意外吧。”   “阿岚放心,零九带领的是鹰卫,那些乌合之众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之所以留着,就是不想打草惊蛇。”   “客栈那边也未曾来信儿,张大人到底如何想,我现下真的拿不准了。”   傅南陵起身走向季翎岚,毫不避讳地握住他的手,拿出怀里的手帕,替他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无奈地说道:“阿岚,冷静下来,你的心太浮躁了。”   季翎岚一怔,心里不禁苦笑,他做法医时,遇事向来冷静,从未像现在这样心浮气躁过,难道他的性格在被环境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季翎岚回神,看向傅南陵拿着的手帕,道:“阿陵,这手帕我怎的看着有些眼熟?”   “这本就是你的,我用来顺手,就没还你。”傅南陵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心虚。   一条手帕,季翎岚也没在意,道:“阿陵,你陪我下棋吧,静静心。”   “好。”傅南陵看了一眼小李子。   小李子连忙躬身退下,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拿来了棋具,摆好以后见两人落座,他又重新沏了茶。   刚下了两盘棋,小李子便从厅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躬身说道:“主子,陆大人到了。”   季翎岚下意识地起身,笑着说道:“终于到了。”   傅南陵见状微微蹙眉,不悦地看向门口的方向,道:“让他进来。”   “是,主子。”   小李子退出厅外,没一会儿的功夫,陆九便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两人来到堂前,行礼道:“属下陆九,(老奴庞立),见过殿下。”   傅南陵微微抬了抬手,道:“起身吧。”   两人相继起身,庞立上前一步,躬身说道:“殿下,陛下有密旨交于殿下。”   傅南陵起身,面朝堂外跪下,季翎岚见状也跟着跪倒在地。   傅南陵身体跪的笔直,双手置于头顶,道:“儿臣傅南陵接旨。”   庞立将手中的密旨交由傅南陵手中,傅南陵这才匍匐在地,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庞立见状连忙说道:“殿下,您身子娇贵,赶紧起身吧,陛下定能感念殿下之孝心。”   傅南陵站起身,打开密旨看了看,不禁有些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9 21:09:14~2021-05-03 15:5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凌芭舞、东方碎泪 5瓶;稀星 3瓶;贰贰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初一傍晚时分, 陆九和庞立顺利抵达宁城,并带来了傅连朝的密旨。   见傅南陵看完密旨,庞立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季翎岚, 在傅南陵耳边小声说道:“殿下, 还请屏退左右。”   傅南陵微微皱眉, 道:“庞公公, 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有何事直说便是。”   庞立为难地说道:“殿下, 此事事关重大,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季翎岚向来敏锐, 识趣地说道:“主子,小的去厨房看看, 您的药熬好了没有。”   傅南陵眼神一暗,淡淡地应道:“好, 你们都下去吧。”   季翎岚模仿小李子的模样,躬身退出了厅堂, 同样退出来的还有陆九。   小李子关上厅堂的房门,尽责的侍立在一旁。   而陆九则看向季翎岚, 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阿岚, 我们到一旁叙话吧。”   季翎岚点点头,笑着说道:“大人随我来。”   季翎岚带着陆九回了他的卧房, 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道:“大人一路劳顿, 坐下喝杯凉茶解解渴吧。”   陆九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道:“阿岚,还是叫我陆大哥吧, 听着顺耳。”   “若无外人在,阿岚定会照办,只是……”季翎岚看看厅堂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说道:“未免节外生枝,还是照规矩来吧。”   陆九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季翎岚的言外之意,道:“还是阿岚想的周到。”   “大人,这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陆九回答的简洁明了,反问道:“听零七说,你跟随主子去了宏县,还与高瑾的人动了手,可曾受伤?”   季翎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的哀嚎声,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在房顶上吹了会儿凉风,动手的又不是我,何伤之有?多谢大人挂心。”   陆九沉吟了一会儿,道:“阿岚,我知你秉性善良,很难接受这种杀戮,你若不想再沾染血腥,还是尽早抽身为好。”   季翎岚一怔,他没想到陆九会这么说,陆九和刘曦同样就这个问题安慰过他,刘曦是站在傅南陵属下的角度,而陆九则是完全站在他的角度,谁是真心为他好,显而易见。   “大人放心,待此间事了,我便会抽身。”季翎岚看着陆九,嘴角的笑意更加真切。   陆九微微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   就在这时,小李子出现在门口,躬身说道:“大人,主子有请。”   “知道了。”陆九朝季翎岚笑了笑,转身走出房门,跟在小李子身后,走向正厅。   季翎岚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端起来一口气喝光,忍不住腹诽道:显然有那个庞公公在,我便成了外人,不该知道的太多,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少参与的好。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去了厨房,想着今晚肯定要单吃,还不如自己动手,做点喜欢的。   这宅子里的人都认识季翎岚,也明白他身份特殊,深受傅南陵宠爱,对他的态度就像对待另外一位主子,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不过这也与季翎岚平时待人接物的习惯有关,尤其是与傅南陵的严苛相比,季翎岚这个主子显然要随和的多。   见他进来,厨房的管事连忙迎了过来,笑着说道:“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此来有何吩咐?”   看着厨房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季翎岚突然想起,他只见到了陆九和庞立,其他人一个未见,那什么鹰卫难道还没进城?   见季翎岚有些愣神,管事奇怪地叫道:“公子?”   季翎岚回神,道:“无事,我只是过来看看,饭菜做得如何。”   “公子放心,奴才们正全力准备,绝对不会误了时辰。”   “那成,你们抓紧准备着,我就先回了。”   “公子慢走。”   如果那劳什子鹰卫也要用饭,那今日这厨房肯定忙的不行,他还是别跟着添乱了。有的吃就吃点,实在没得吃,饿一顿也没什么。   季翎岚刚从厨房出来,就撞到了脚步匆匆的小李子。见他直奔着自己而来,季翎岚连忙迎了过去。   小李子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子,主子召见。”   季翎岚挑挑眉,道:“找我?正事可是谈完了?”   “奴才不知。主子还在等着,公子快随我来吧。”   “那走吧。”季翎岚知道像他们做下人的,最要紧的不是聪明,而是管得住嘴,所以他倒也没期待小李子能回答。   季翎岚跟在小李子身后,一路往前走,去的不是厅堂,而是他的房间。远远的就看见房门大开,傅南陵站在门口,见他走过来,嘴角才算有了笑意,三两步迎过来,问道:“阿岚,你去哪儿了,怎的不在房里?”   季翎岚和傅南陵拉开距离,规规矩矩地行礼道:“阿岚见过主子,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傅南陵一怔,仿佛看见了前世,那个知道真相后和他断绝关系的季翎岚。傅南陵心里一疼,逼近季翎岚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看着季翎岚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道:“阿岚,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手腕处传来的痛处,让季翎岚眉头一皱,他使劲儿挣了挣,小声说道:“阿陵,你松开,让人看到不妥。”   傅南陵瞳孔一缩,随即回神,看着季翎岚皱紧的眉头,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手,拉着他径直进了卧房。   季翎岚被拉了个踉跄,差点摔个跟头,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但碍于两人的身份,他没再挣扎,任由傅南陵拉着进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季翎岚看向傅南陵,竟发现他眼眶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委屈的模样就像是被人抛弃的狗狗。季翎岚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无奈地说道:“阿陵,你这副模样若是被那个庞公公看到,传到皇上耳朵里,我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阿岚,你疏远我。”傅南陵一眨眼,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配合着这控诉的语气,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季翎岚把他怎么了。   季翎岚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掏出帕子递给他,道:“从前这宅子里只有你的人,你我随意一些,没人知道。可如今皇上的人也来了,我们便不能那般随意,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清楚?”   “我已经把人支走了。”傅南陵没有接,而是靠近季翎岚,微微抬头,道:“阿岚惹得,阿岚擦。”   之前在正厅,庞立当着傅南陵的面,质疑季翎岚的时候,他心里便有不悦,早就打定主意要将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奴才支走。待庞立将兵符交与他的手中,他便让小李子将人带去了这座宅子最偏远的院子,暗中看管了起来。若不是晚上不好出城,庞立恐怕连住的机会都没有。   季翎岚看着闹脾气的傅南陵,只觉得一阵好笑,抬手帮他擦了擦,道:“阿陵,你好歹也过了弱冠之年,怎的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在阿岚面前,我就想随心所欲。”傅南陵蹬鼻子上脸,握住季翎岚的手,道:“父皇是宠我,可他每日都很忙,根本无暇顾及我,我其实并未被真正宠爱过。阿岚,你……能爱我么?”   就像前世一样,再爱我一次,我发誓定不负你!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期待,季翎岚真是哭笑不得,道:“阿陵,你好歹也大我两岁,怎的还让我去宠你?”   傅南陵眼底闪过失望,他清楚季翎岚是会错了意,而他之所以说的模棱两可,也是在留有余地,他不想在季翎岚有任何离开他的理由。   “那我宠你也成。阿岚,只要你不疏远我,怎么都成。”   “我并未疏远你,只是有外人在,未免麻烦,该守得规矩还是要守。”季翎岚转移话题道:“阿陵,刘大哥那边还没传信么?”   “还没,时辰还未到,不急。”   “那徐大人交于我们的账册,你打算何时送回京都?”   “我已吩咐零四带着账册离开,现下应已出城多时。”   季翎岚一怔,随即问道:“高大哥?阿陵何时吩咐的?”   “陆九他们到达之时,零四便已起身出城。”   “那陆大哥带来的鹰卫呢,为何我一个也未曾见到?”   傅南陵解释道:“宁城虽然看似平静,其实暗潮汹涌,大批人马进城,定会引起高瑾注意,他们会在明日分批进城,现下驻扎在城外。”   季翎岚恍然的点点头,道:“还是陆大哥考虑的周全。”   傅南陵微微皱眉,佯装好奇地问道:“阿岚,听说之前你和零九闲聊了几句,都聊了些什么?”   “就是闲聊,也没说什么。”季翎岚下意识的不想让傅南陵知晓两人的谈话内容。   “咚咚咚”,敲门声适时的响起,门外传来小李子的声音,道:“主子,饭菜已经准备妥当,是否传膳?”   傅南陵看看季翎岚,道:“传膳吧。”   随着傅南陵的话音落下,房门被推开,小李子躬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侍从,手里端着洗漱用品。   两人起身洗了洗手,又漱了漱口,这才重新坐下,没一会儿的功夫,饭菜就上了桌。   饭刚吃了一半,就见一名侍从急匆匆的走到门口,紧接着小李子便走了出去,那名侍从在小李子耳边轻语了几句。   小李子点点头,挥退侍从,转身走了进来,躬身说道:“主子,刘大人那边来信儿了。”   “说吧。”傅南陵加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季翎岚碗里,道: “阿岚,你太瘦了,多吃点肉。”   季翎岚哪有心思吃饭,敷衍的把肉放进嘴里,转头看向小李子。   小李子眼观鼻鼻观心,道:“刘大人说方才收到张大人传信,今晚子时,约在城南竹林巷。”   “铛铛铛”,子时的更鼓声响起,每日的亥时初,到寅时末是宁城宵禁的时间。律法规定,若宵禁期间,有人在街上游荡,但凡被巡逻的兵士撞上,一律抓回府衙,但凡反抗者,即被当作敌国细作当街处死。   躲过巡逻的兵士,傅南陵和季翎岚在陆九等人的帮助下,已于一个时辰前顺利到达城南的竹林巷。诚如它的名字,这条巷子被一片竹林包围,走到巷子深处,有一所宅院,牌匾上写着柳府。宅子的占地面积不算大,大晚上的也看不清里面的架构,但看外墙的粉刷,以及大门的布置也能猜到,这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宅院。而通往宅院的唯一入口,便是这条竹林巷。   季翎岚眼睛盯着巷子口,担忧地说道:“阿陵,这里的地形对我们不利,当真要进去吗?”   如果张汉臣居心不良,将这条巷子堵了,那他们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一抓一个准。   傅南陵不答反问:“阿岚,明知危险,你为何还要跟来?”   他们虽然躲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但季翎岚还是清楚的看到了傅南陵明亮的眼睛,以及他眼底的期待。季翎岚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小声说道:“为你成了吧。”   季翎岚这话说的完全是发自真心,一是因为他确实对傅南陵有好感,人心总是肉张的,傅南陵对他的好,他虽然不说,却记在心里。但他这个好感显然不是傅南陵想要的,他只是把傅南陵当成弟弟宠着。二是因为傅南陵的身份,傅国皇帝最宠爱的三皇子,若他有个好歹,那他们这些跟随的人,以及这宁城的许多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血流成河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傅南陵嘴角上扬,眼睛越发明亮,道:“阿岚放心,没人伤得了你,谁都不行!”   季翎岚笑了笑,看向黑黝黝的巷子,他总觉得那里就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等待着猎物的上门。他晃了晃脑袋,重复地问道:“阿陵,鹰卫不是明天进城么,要不我们改一下约见时间,这样也保险点。”   “明日便是第三日,俆曹村的事定会被高瑾发现,到时宁城就会被戒严,我们要在那时之前,确定张汉臣的立场,清荷居里的人尽数撤出,而我们则去张府。”傅南陵说出自己的计划。   “那城外的鹰卫呢?”   “他们分散进城,潜伏城中,以待来日,里应外合。”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不禁在心里赞叹,这个刚刚十六岁的病弱少年,居然能有这样的智谋,谈笑间便能掌握一切,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你怎能确定张大人的立场,若他是高瑾同谋,今日在这竹林巷里设下天罗地网,我们一旦踏入,那便是万劫不复。”   上一世虽然他并未参与这起案子,却清楚的记得张汉臣是辽远三司少数几个活下来的官员,且并未撼动他的官职,可见当初傅连朝之所以能成功拿下高瑾,也有张汉臣的一份功劳,只是功过相抵,傅连朝并没有提升他的官职。   “阿岚,人生好似博弈,输赢参半,我们今日便来赌一赌。”   傅南陵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季翎岚走进了竹林巷。   “你……还真是任性。”季翎岚无奈笑了笑,终究没再多说,任由他拉着进了巷子。   陆九三人连忙跟上,谨慎地护佑在两人身旁。   来到宅子门口,突然一个人影飞落,单膝跪地道:“零二参见主子。”   傅南陵挥挥手,道:“起身吧,里面情况如何?”   陈岩起身,答道:“回主子,一个时辰前,张大人只身进入宅院,宅子里连同仆人和女眷,共二十三人,未发现异常。”   “张大人现在何处?”   “书房内。只留两个仆从守在门前,其他人被赶去了后院。”   “好,那边进去吧。”   傅南陵话音一落,陆九、刘曦、陈岩各带一人,纵身一跃,便进了院子。在陈岩的带领下,径直走向张汉臣所在的书房。   眼看着子时将过,人迟迟未来,张汉臣心里没底,以为自己猜测错了,正盘算着若一会儿进来的是高瑾,他该如何解释,就听门外‘噗通、噗通’两声,紧接着书房的门被推开,一名手拿长剑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随后又陆续走进三人。   当张汉臣看清傅南陵的面貌时,不由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随即来到堂前,行礼道:“下官辽远都指挥使张汉臣,见过三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南陵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说道:“张大人真是好兴致啊,这外院布置的不错,相对于张府的富贵,这里倒是清雅了许多,本皇子喜欢。”   张汉臣心里一紧,连忙解释道:“三皇子恕罪,下官也是迫于无奈……”   “明哲保身嘛,本皇子懂,谁不想过安稳富贵的日子,儿女成群,娇妻美妾环绕,当官不就为了这个么。你说是吧,张大人?”傅南陵依旧嘴角含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张汉臣微微皱眉,世人皆说这三皇子被皇上宠的性子暴戾,喜怒无常,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一般。   对于傅南陵,张汉臣心底是看不起的,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皆是因为他出身皇家,否则只能如烂泥一般,被人践踏。况且这是在宁城,他的地盘,常年身居上位,也养成了倨傲的性子,若今日来的是傅连朝,他必定心甘情愿的俯首,只是面对傅南陵,他真的是有恃无恐。   “殿下恕罪,下官也是受人所迫,并非自愿。如若不然,下官今日便不会出现,还请殿下明鉴。”   “哟,张大人这语气还真是有恃无恐。怎么着,是觉得现下在你的地盘,目前本皇子还要仰仗于你,所以便让你生了不臣之心,这般明目张胆的敷衍与我?”傅南陵的语气看似在玩笑,可常年跟随他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危险。   “殿下,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实话实说,并无冒犯殿下的意思,更遑论不臣之心,纯属子虚乌有。”   “放肆!”傅南陵一脚踹在张汉臣心口。   张汉臣没想到傅南陵会突然动手,身子被踹的一个踉跄,但他是武将出身,傅南陵这点力道倒是不能将他如何,只是被人当众踢打,张汉臣面上一阵火辣,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却被身后的刘曦一脚踹在了腿腕上。张汉臣身子一个踉跄,不由自主的往前栽,不过很快便稳住身形,一个旋身抽出身上的软剑,刚想动手,突然听到身后‘呲’的一声,紧接着脑袋一阵发晕,四肢一软,倒在了地上。   傅南陵看向站在一旁的季翎岚,好奇地问:“阿岚,这是?”   闭住呼吸的季翎岚连忙走向门口,将房门打开,讪讪地笑着说道:“迷/药,那个,对不住,我也是下意识反应。”   打从他们一进竹林巷,季翎岚的精神就高度紧张,一进门张汉臣的态度还算可以,可季翎岚何其敏锐,很快就看出了他掩藏于表面下的轻视,原本对他印象就不怎么好,这下就更是厌烦。眼看着他抽出软剑,季翎岚脑子一热,就掏出麻/醉剂喷了过去。   当时的心理完全就是:自家孩子再不听话,他打得骂得,别人动不得。   张汉臣吸入的麻醉剂不多,只是四肢无力,并未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他怒视着傅南陵,有气无力地说道:“三皇子莫要欺人太甚,好歹下官也是皇上亲封的三品官员,岂能任你们欺辱?”   “你还知晓自己是朝廷命官?”傅南陵俯视着张汉臣,轻蔑笑了,“辽远数万百姓惨死时,可曾想过你是朝廷命官?他们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时,可曾想过你是朝廷命官?当你看到遍地伏尸,你是何种心情,可曾想过你是朝廷命官?数万人啊!张大人,若是将他们的尸体垒起来,是否能如那城墙一般?”   “我……”张汉臣满脸涨红,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   “张大人可是想说高瑾势大,你也是被逼无奈?”   “下官……”想好的借口被傅南陵说了出来,张汉臣直觉有些难堪。   “父皇为何会在地方设置三司,就是怕一人独大,想让三司相互监察。你是辽远的都指挥使,掌握辽远的军政大权,若不是你的纵容,高瑾怎会在此如此势大?”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张大人,本皇子说你失职,你可认?”   张汉臣的气焰被彻底打压下来,羞愧地说道:“下官有罪。”   “张大人,为官不为民,何以为父母官?为财、为色、为权?”   张汉臣愈加羞愧,道:“下官有罪!”   傅南陵收起身上的暴戾之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张大人,你身为武将,应该清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百姓为水国为舟,若百姓不满朝廷,激发暴/动,会如何?更何况临国、岚国虎视眈眈,到时内忧外患,家国何在?家国不在,你的官又有何用?”   张汉臣羞愧地匍匐在地,道:“下官有罪,万死难恕,望殿下降罪!”   傅南陵走向张汉臣,伸手去扶。陆九见状连忙过去帮忙,将他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   张汉臣羞愧难当,不敢抬头看傅南陵,“殿下,下官羞愧,无颜面对殿下。”   “张大人,你愧对的不是我,是辽远枉死的数万百姓,是信任倚重大人的父皇。”   “皇上,微臣对不起您呐!”张汉臣竟羞愧的嚎啕起来。   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季翎岚有些傻眼,刚刚还倨傲不逊的人,竟然被他轻视甚至仇视的人说哭了…… 第36章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初一, 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势,突然间急转直下,变成张汉臣痛哭流涕, 惭愧的恨不能自刎于当场, 让季翎岚看的目瞪口呆, 不禁在心里悄悄为傅南陵竖起大拇指, 完全一副‘自家孩子出息了’的骄傲心情。   见张汉臣的情绪慢慢平复, 傅南陵叹息一声, 道:“张大人, ‘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如今正是弥补过失的大好时机, 不知张大人愿不愿助本皇子一臂之力?”   张汉臣用衣袖擦擦眼泪,连忙说道:“殿下请说, 下官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傅南陵欣慰地笑着说道:“好, 张大人不愧是父皇倚重的大臣!有张大人这句话,辽远之乱必平, 也能还枉死百姓一个公道。”   “下官汗颜,愧对皇上信任, 待辽远事了,定负荆请罪, 任凭皇上发落, 下官绝无怨言!”   季翎岚站在一旁, 安静的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感觉整件事除了最初有些波澜外,简直顺利的不像话。尤其是张汉臣对傅南陵的态度, 从一开始的轻视,到现在的推崇备至,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   两人商量好计划,张汉臣身上麻/醉剂的效果也去了个七七八八,道:“殿下,高瑾扎根辽远多年,光是豢养的私卫就有近千,而且他为人又小心谨慎,再加上有提刑按察司的孙毅同谋,对付起来恐怕不易。”   傅南陵笑了笑,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拿住了高瑾和孙毅,其他人都好说。”   张汉臣苦笑着说道:“两人平日里很少出宁城,除了衙门就是府邸,平时出门也是前呼后拥。下官虽然掌兵,却早已被高瑾的人渗透,若下官有何异动,必定惊动高瑾,恐难成事。”   “张大人眼明心亮,军中何人是敌,何人是友,想必早就心知肚明。既然是敌,那绑了便是,待日后和高瑾一起押往京都,听候父皇发落。”   “那些人都是朝廷命官,没有皇上圣旨,下官……”   “皇上密旨,辽远之事本皇子可便宜行事,无需上报。若是出了事,本皇子顶着,张大人不必担忧。”   张汉臣闻言似是松了口气,道:“有殿下此言,下官便可放开手脚,权利配合殿下行事。”   “既如此,张大人请吧,本皇子只能叨扰张大人数日了。”   “殿下言重,殿下能到寒舍小住,是下官的荣幸。不过还请殿下稍后,下官先行吩咐下去,让仆人们整理清扫,一切准备妥当,再请殿下移步。”   “也罢,那本皇子便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张大人可随意。”   “那下官先行告退。”张汉臣躬身退出书房,看了看房门口被打晕的两人,急匆匆走向后院。   傅南陵看向陆九,道:“你们四处转转,这老狐狸可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是,属下告退。”   陆九转身出了书房,小李子也识趣的出了门,并将房门关上。   季翎岚奇怪地问道:“阿陵,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说张大人是老狐狸?”   “阿岚,你不会真的相信,仅凭我几句话,便能说服他吧?”   季翎岚神情一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看他方才的模样,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意,难不成他一直在演戏?”   傅南陵轻蔑地笑了笑,道:“数万百姓死在眼前,他都能无动于衷,足以说明他的心有多硬。方才他被你制住,身边又没旁人,他清楚自身处境,只能陪着我们演下去,或许那几滴眼泪有几分痛悔,但绝对不足半数,若当真与他的利益相冲突,相信他会毫不犹豫的将那几分痛悔抛诸脑后。”   季翎岚不由皱紧了眉,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不,他会与我们合作的。”傅南陵说的斩钉截铁。   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道:“阿陵的意思是我们的到来,与他的利益相关。利益……他方才说军中已被人渗透,实则应比他说的还要严重,他这个都指挥使已然被架空,如今只是个空有名头的光杆司令,之所以还能苟活,便是他一直以来的明哲保身。若他不想与高瑾同流合污,唯一的出路便是与我们合作,拿下高瑾,重掌实权。”   对季翎岚的敏锐,傅南陵丝毫不惊讶,笑着夸赞道:“阿岚,你真聪明,这些我都没想到。”   “你少来。”季翎岚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阿陵,你既知他居心不良,还是防备一些好,一旦他倒戈,到时我们便危险了。”   傅南陵朝着季翎岚装模作样地行了礼,笑眯眯地说道:“是,听阿岚的。”   季翎岚被他逗笑,心里的紧张倒是缓解几分,道:“阿陵,你放任他对付军中将领,便不怕他利用这次机会排除异己,公报私仇?”   “我方才所言已有暗示,并未说‘杀’,而是‘绑’,之后那些人会与高瑾一起押往京都受审,便是在提点他别耍花样。”   “阿陵,你现在的模样真像一只会算计人心的小狐狸。”   傅南陵眨眨凤眼,眼底的精明不见,无辜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在外面我不得不做狐狸,在你这儿我想做只兔子,可好?”   季翎岚看的一阵好笑,这表情的转换真的是轻车熟路,却不让他反感,调侃道:“你的形象已深入我心,所以不要再挣扎了。”   傅南陵试探地问道:“阿岚,你就不怕我算计你么?”   季翎岚笑了笑,道:“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一个小乞丐有什么值得你算计?况且你对我如何,我心知肚明。”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宣誓般地说道:“阿岚,你放心,这辈子无论我伤谁,也不会伤你。”   但我会算计你的心,让你再次爱上我,终其一生不再负你。   季翎岚神情一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阿陵,你可曾想到如何擒住高瑾和孙毅?”   傅南陵见状微微皱眉,道:“阿岚,你可是不信我?”   “信。”他现在所说,季翎岚确实信,但一辈子很长,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况且誓言尤其经不住时间的考验。   “阿岚,我这辈子注定不长,不会有那么多变数。”傅南陵看透了季翎岚心中所想。   季翎岚眼底闪过惊讶,随即苦笑着说道:“阿陵,你这忖度人心的能力,我终究还是小觑了。”   “阿岚,我会用事实告诉你,我此时所言皆出自真心。”   “好,我信你。”季翎岚不是很懂傅南陵眼中复杂的情感,却能感受到他的执着。   两人说话间,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听到陆九的声音,道:“主子。”   “进来吧。”傅南陵转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房门被打开,陆九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主子,张大人只吩咐仆从回府收拾客院,并无异常举动。”   “好,吩咐人时刻盯着他。”   “是,属下遵命。”陆九再次转身离开。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关切地说道:“阿陵,你脸色不好,在那边榻上躺会儿吧。”   傅南陵凤眼微眯,上前扯了扯季翎岚的衣袖,笑眯眯地说道:“那阿岚陪我。”   季翎岚看着秒变小白兔的傅南陵,不禁一阵好笑,道:“嗯嗯,我就在旁边,快去吧。”   傅南陵也不脱鞋,侧身躺下看着季翎岚,道:“阿岚,方才你问我是否想到擒住高瑾的办法,我暂时还未想到,你可有想法?”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道:“有是有,只是一个念头,还未完善,且太过凶险,等我思虑周全再说吧。”   “阿岚不妨说来听听,反正现下也无事。”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还是闭上眼睛歇会儿吧,待我们安顿下来再说不迟。”   “那阿岚莫要离开,就在这儿陪着我。”   “嗯,你睡吧。”   傅南陵安心地闭上眼睛,季翎岚走上前,将榻上的薄被拉开盖在他的腰上,随即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房间里安静下来,再加上已是午夜,季翎岚没一会儿,也开始打起了瞌睡。   “阿岚,听到没,你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他待你从未有过半分真心!”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他眼前,穿着锦衣华服,头戴金冠,看着季翎岚的眼神复杂难言。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赏的,为我出点力,难道不应该么?”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季翎岚忍不住抬头去看,对面站着一个男子,穿着紫色的圆领长袍,上绣着金色龙纹,尊贵华丽,而包裹在里面的身子却有些消瘦,声音也显得底气不足。只是任凭季翎岚怎么仔细看,都看不清那张脸。   “你……一直在利用我……”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在熟悉不过,可是他并未说话。   “阿岚……”男子声音里透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阿岚,阿岚,醒醒。”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季翎岚的梦境,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傅南陵,道:“阿陵?对不住,我方才睡着了。”   “阿岚若是太累,那我们便在这里歇下,待明日再去张府也是一样。”   “那怎么成?我不累,现下那边准备好了么?”   “他们都在门外候着呢,阿岚醒醒神,我们便走。”   季翎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道:“那我们走吧,待安顿下来再好生休息。”   傅南陵点点头,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季翎岚见状连忙上前,越过傅南陵打开了房门,学着小李子的模样,躬身在一旁,等着傅南陵出门。   傅南陵微微皱眉,随即无奈地笑了笑,在心里暗暗发誓:“阿岚,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名正言顺的站在我身边。”   季翎岚和傅南陵在张汉臣的带领下,一起来到都指挥使府,在府邸的客院住下。   待一切安顿好,已是临近天明,张汉臣躬身说道:“暂时委屈殿下在客院下榻,若有何需求,殿下尽管吩咐。”   傅南陵看看房间里雅致的布置,笑着说道:“这里挺好,张大人不必客气,唯有一事需要张大人思虑。”   “殿下请说。”   “本皇子的身份不能外泄,这事还要张大人铭记才行。”   “殿下,未免意外,我会对外声称您是我表姐家来的外甥,昨日从高城来,来此小住。”   “可真有此人?”   “有,下官表姐嫁入高城韩家,育有一子,名叫韩涛,今年十五,与小女佩儿早有婚约。”   “高城韩家?可是前大学士韩旭知的府上?”   张汉臣明显一愣,随即说道:“回殿下,正是。”   “原来张大人和韩大学士还有此等关系,那韩小公子可曾考取功名?”   张汉臣如实回答:“不瞒殿下,涛儿将参加今年的秋闱。”   “韩小公子有韩大学士的□□,将来定能成为国之栋梁,张大人的眼光独到啊。”   “殿下谬赞。今日时辰不早,下官便不打扰殿下休息,告辞。”   傅南陵笑了笑,道:“张大人慢走,本皇子便不远送了。”   张汉臣躬身退出厅外,小李子也跟着退了出去,道:“奴才送张大人出去。”   季翎岚打了个哈欠,说道:“阿陵,你休息吧,我也找个房间睡会儿,有事明日再说。”   “阿岚,我们身在虎穴,还是谨慎些的好,要不你便留下,与我一起睡吧。”   季翎岚刚想拒绝,就听傅南陵说道:“阿岚,别误会,这正房还有个隔间,里面也有床榻,就是小了点,我的意思是阿岚委屈一下睡在隔间。”   “隔间?”季翎岚不自觉地走向卧室。   傅南陵见状连忙跟上,主卧和厅堂之间有个小间,小间大约五六个平方,里面放置一张单人床,看上去应该是个守夜的下人准备的。   “你让我睡这儿,小李子怎么办?”   “这院子的房间多得是,睡哪儿不成。”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道:“这院子房间多得是,我也想睡个单间,所以你早点睡,别再折腾了,晚安。”   “阿岚,你要觉得这儿小,我睡这儿,你睡里面也成。”   季翎岚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以前不觉得,阿岚防备心这么重么?”傅南陵不禁一阵苦笑。   季翎岚刚出门就撞到了陆九,笑着打招呼道:“陆大哥,还不休息么?”   “休息,睡会儿和刘曦换梢。”陆九看看紧挨着正房的房间,道:“阿岚住主子旁边的房间吧,我们最好不要分散,这样若有异动,也能尽早应对。”   “好,就听陆大哥的,那陆大哥好好休息,我也回房了。”   两人没再多话,各自走进房间,陆九就住在季翎岚的隔壁。   折腾了半夜,现在天已经蒙蒙亮,季翎岚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住着陆九,他心里踏实,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从领子里掏出一个吊坠,打开盖看了看,已经是中午十一点,这是他让唐棠特意淘来的电子表,用一根银制的链子穿起来,外观看上去像个玉石项链。   季翎岚擦擦额角的汗,坐起身便下了床,如果不是热醒了,他还能再睡一会儿。来到窗前,将窗子开到最大,又打开房门,房间里有风流动,顿时感觉凉爽了不少。   “公子醒了,奴才这就去打水。”   “小林子?你也过来了。”   小林子是他们之前住的那座宅院里的侍从,年龄和现在的季翎岚相仿。   “是,主子让奴才跟着公子,以后便专心伺候公子。”   “我不需要伺候,你去忙你的就成。”   小林子连忙跪倒在地,道:“公子,这是主子的吩咐,奴才不能违背。若公子不让奴才跟着,那便是奴才做的不对,请公子赐奴才死罪。”   季翎岚见状有些慌神,他连忙去扶,道:“你快起来,我去跟主子说,保证不会怪罪于你。”   “公子,奴才想跟随公子,还请公子成全。”   小林子虽然年纪和季翎岚相仿,力气却比他大得多,任他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季翎岚累的出了汗,无奈地说道:“成成成,跟着就跟着吧,你先起来。”   小林子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感激地说道:“多谢公子。”   “你去打水吧,我要洗漱。”   “是,公子稍等,奴才这就去。”   季翎岚顾不得只穿着中衣,直接朝着正房走去,门前站着两个侍从,见季翎岚过来,微微躬身,道:“见过公子,主子还在洗漱,容奴才先行通秉。”   “好。”   不等侍从通秉,就听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就打开了,傅南陵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说道:“阿岚,你起身了。”   季翎岚不由分说,拉着傅南陵进了门,门口的侍从自觉地低下头,小李子也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季翎岚眉头微皱,直截了当地说道:“阿陵,小林子是你派到我身边的?我一个小乞丐要什么侍从,这不是胡闹么?”   “阿岚,我只是不想让人小看了你去,况且你现下已不是乞丐,身边总要有个人跟着,小林子自小跟着我,是信得过的人,让他照顾你衣食住行,我放心。”   见傅南陵凤眼里闪过委屈,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阿陵,对不住,是我脾气急了些,但我习惯了一个人,身边多个人我会不自在,况且我本就身份低微,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你还是把人调走吧。”   季翎岚本就打算此间事了,就马上离开,不可能让身边多个拖油瓶。   傅南陵没忍住,直接问出了口,“阿岚,你是不想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还是不想有个我的人在身边陪着?”   季翎岚一怔,随即皱紧眉头,道:“都不想,我回去洗漱了。”   季翎岚虽然不想身边有个拖油瓶,却从未想过傅南陵派人来,是为了监视他,傅南陵这么问,让季翎岚心里有些不舒服。   傅南陵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见季翎岚转身就走,心下一慌,伸手攥住他的手腕,道:“阿岚,对不住,我说错话,你原谅我,可好?”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道:“我没生气,只是方才过来的匆忙,衣衫不整的模样让人看到不好,我回去梳洗整理一下。”   “阿岚,你真没生气?”傅南陵依旧死死攥着季翎岚的手腕,转到他的面前看着他。   “嗯,没有。不过我真的不需要侍从,小林子你另做安排吧。”季翎岚挣了挣手腕,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梳洗,你松手。”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狭长的凤眼浮现水光,可怜兮兮地说道:“阿岚,我身边除了这些仰赖我生存的奴才,便没有人信得过。那些人明面上怕我,私底下算计我,所以我从小就懂了怎么算计人心,可我从来没想过伤你,方才我是无心的。对不住,阿岚,你骂我吧,打我也成,别跟我赌气,可好?”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想象着一个小孩没了母亲的照拂,每日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为了生存,养成现在多疑的性子。他的心便软了下来,那点不舒服也就彻底消散了。   “你什么身份,我若打你骂你,还能活么?我方才心里是有些不舒服,我不想小林子跟着,一是因为不习惯,二是待这里事了,我便离开了,身上这点钱,养不活两个人。从来没想过你送他过来,是为了监视我,我觉得自己的信任受到了质疑。”事已至此,季翎岚索性把话说开,省的两人之间再生什么误会。   “阿岚,我舍不得你走,就不能为我留下么?”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就聊过,我会找个里京都近的小城落脚,买个小院安个家,再找份活计平静的过日子,你若有闲暇,便来找我小住几日。”季翎岚再次挣了挣手腕,无奈地说道:“阿陵,快松手,我真的要去梳洗了,总不能一直这般衣衫不整吧。”   “那我陪你。”傅南陵拉着季翎岚就往门外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小李子的声音,道:“主子,庞公公在外求见。”   “庞……公公……”季翎岚看看只穿着中衣的自己,紧张的小声说道:“这下怎么办,让人堵在门口了。”   季翎岚说完,自己先愣住了,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傅南陵见状眼底闪过笑意,淡淡地说道:“让他在正厅等着。”   “是,主子。”   “顺便让人取套衣服过来,本皇子要梳洗。”   “是,主子稍后,奴才马上就来。”小李子刚刚侍候傅南陵梳洗完毕,自然明白这衣服是给谁要的。   “阿岚等着就是,待会儿衣服就送来。”傅南陵上下打量季翎岚,笑着说道:“阿岚,你长个了,也长胖了些许。”   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说‘你长个了’,季翎岚有种非常玄妙的感觉,哭笑不得地说道:“整日好吃好喝,还不用干活,可不是要长肉么。”   “长肉好,以前阿岚太瘦了。”傅南陵说完就上手,捏了捏季翎岚的脸。   季翎岚傻眼了,不过很过缓过神来,连忙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被个小屁孩捏了脸……   季翎岚没好气地说道:“阿陵这般动手动脚,不觉得失礼么?”   “我……我只觉得阿岚好看,情不自禁的便动了手。阿岚莫要生气,不然我让你摸回来?”   看着傅南陵伸过来的脸,以及眼底的期待,季翎岚一阵无语。 第37章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初二, 季翎岚因小林子的事,衣衫不整的来找傅南陵,却被庞立堵在了门口, 幸好小李子机灵, 在傅南陵的提点下, 拿来了他的衣服。   傅南陵淡淡地说道:“衣服放这儿, 你出去吧。”   小李子没有多话, 躬身退了出去, 并随手关上房门。   季翎岚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与刚来的时候的手忙脚乱相比, 这衣服穿起来顺手多了。   傅南陵伸手上前,季翎岚连忙后退, 道:“阿陵……”   “阿岚,你的衣带系错了, 我帮你调整一下。”   季翎岚低头看了看,衣服确实不怎么平整, 他重新解开一看,确实系错了一根, 不禁脸上一热,道:“我自己来就成。”   大夏天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 这么折腾下来,季翎岚又是一身的汗。他连忙走到脸盆旁, 洗了把脸, 这才算舒服了一些。   傅南陵将面巾递给他, 道:“阿岚擦擦脸,我帮你束发。”   季翎岚随手接过面巾擦了擦,怀疑地问道:“阿陵何时学会束发了?”   “一直在学, 今日便是验收成果。”   季翎岚半信半疑地坐到梳妆台前,道:“阿陵,你为何要学束发?”   “阿岚不会,那我便学。”傅南陵回答的理所当然,拿起梳子小心的给季翎岚梳着头发。   季翎岚一怔,平静的心湖漾起涟漪,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   “嘶!”季翎岚实在没忍住,痛呼出声,未免自己变成秃子,苦笑着说道:“阿陵,还是让小李子来吧。或者我自己随便拢一拢,反正我也没到弱冠的年纪,无所谓束不束发。”   看着梳子上纠缠的头发,傅南陵心里一阵懊恼,愧疚地说道:“阿岚,对不住,我定会好好学,以后若有我在,便不会让旁人为你束发。”   “算了,还是我自己学吧,总不能一辈子让旁人束发吧。你去忙吧,庞公公还在正厅等着呢。”季翎岚接过梳子胡乱的梳着头发。   “那好,我去问问他有何事,阿岚在这里等我,待会儿一起用膳。”   “嗯,你去吧。”   傅南陵转身出了卧房,季翎岚看的一阵无奈,想不通为什么傅南陵对他那么依赖,甚至还隐隐有些奇怪的占有欲。   季翎岚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唐棠那臭小子也不这样啊。”   费了半天劲儿,出了一身臭汗,季翎岚才算用发带扎了个马尾。他拉开抽屉看了看,如果现在有把剪刀在他身边,指不定他就将这一头碍事的头发给剪了,甚至梯度出家也比每日扎头发强。   季翎岚又洗了把脸,这才起身出了卧房,门口的侍从微微躬身,道:“公子,可有吩咐?”   “没有。”   季翎岚走向自己的房间,那里还有个小林子在等他,谁知他回了房间,小林子已经不在,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转念一想,应该是傅南陵将人叫走,另做安排。   季翎岚正打算回房,正巧碰上从正厅出来的庞立,他连忙躬身站在一旁,等待庞立离开。谁知庞立路过他时,却停住了脚步。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小人见过庞公公。”   庞立上下打量着季翎岚,看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素,却是上等的衣料制成,这衣料名叫丝云锦,是由上等的蚕丝织成,每年也就产布几十匹,向来都是贡品,就连宫中的娘娘想要一匹都实属不易,没想到竟穿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身上。   庞立笑着问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日晚间,季翎岚始终垂着头,再加上庞立的注意力都放在傅南陵神身上,并未看清他的模样,所以才有此一说。   “回公公,您唤小人阿岚便可。”季翎岚依旧弓着身,并未抬头。   庞立眼睛微眯,看着季翎岚的眼神带着审视,道:“阿岚?老奴怎的从未在殿下身边见过你,是……”   “他是我的贵客,曾救过本皇子的命,也是他拼死救了李泰。庞公公还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问我。”傅南陵从正厅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庞立。   看着傅南陵嘴角熟悉的笑,庞立吓的白毛汗都冒出来了,连忙行礼道:“殿下恕罪,是老奴僭越!”   “庞公公,本皇子方才想到一件事,还得劳烦你跑一趟。”   庞立心里一紧,他在傅连朝身边多年,经历过太多事,可谓是人老成精,他刚从正厅出来,也没见傅南陵有事相托,这转眼的功夫就有了,分明就是因为他多问了这少年两句话,惹恼了傅南陵,所以才故意找事为难他。   即便心知肚明,庞立也只能咬牙将这苦果吞了,因为没人比他清楚,傅南陵在傅连朝心底的分量,道:“殿下请说,老奴定当竭尽全力。”   “劳烦庞公公上前一步。”   庞立连忙躬身走到傅南陵身旁,道:“任凭殿下吩咐。”   傅南陵在庞立耳边说了几句,庞立的脸色随之变了又变。   傅南陵嘴角含笑,道:“庞公公,此事干系重大,只有劳烦你跑一趟,本皇子才能放心。”   庞立躬身道:“殿下放心,老奴定当粉身碎骨,报效朝廷!”   傅南陵满意地点点头,道:“庞公公放心,待日后回京,本皇子定在父皇面前如实禀告,到时定少不了公公的赏赐。”   “多谢殿下赏识,老奴感激不尽,老奴告退。”   看着庞立匆匆离开的背影,季翎岚走到傅南陵近前,道:“阿陵,你方才和他说了什么,为何他的脸色变得这么差?”   “千年的狐狸居然这般没有眼力价,哪哪儿都想插一脚,碍眼极了,索性就让他跟着张汉臣,也让张汉臣心里有个数,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掌控中,不该有的心思,最好不要有。”   “你是让庞公公监视张汉臣?他这把年纪,又……真的不会出事么?”季翎岚听得目瞪口呆。   “放心吧,他跟在父皇身边多年,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张汉臣就算再精明,也不是对手。不过养尊处优惯了,难免受点活罪。”   傅南陵让庞立伪装成张汉臣的随从,跟在他身边,张汉臣一介武将,平日里难免舞刀弄枪,庞立身为随从定要伺候着,受点罪是肯定的。谁让他什么人不好盘问,盘问到季翎岚身上,这不是直戳傅南陵的逆鳞么。   季翎岚砸吧了砸吧嘴,不知为何这心里竟有几分同情,还有几分愧疚。   “阿岚,不管他,我们去用膳,刚才张汉臣命人送来几只冰镇蜜瓜,待会我们尝尝,解解暑。”   “冰镇蜜瓜?”季翎岚一怔,随即眼睛一亮,道:“这个好啊,我喜欢,走,我们去用膳。”   经傅南陵这么一提醒,季翎岚突然想到现代的冰激凌,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能让唐棠在解剖室弄个冰箱,最好是四门冰箱,冷冻放满冰激凌,冷藏放满各种解毒剂,这样就圆满了。   小李子跟在两人身后,看了一眼庞立离开的方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得罪谁也一定不要得罪季翎岚,否则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日时间匆匆而过,季翎岚和傅南陵睡过午觉,正在院子里下棋。刘曦脚步匆匆地走来,来到近前躬身说道:“主子,城内有变。”   季翎岚闻言眉头一皱,道:“刘大哥,可是高瑾发现俆曹村的事了?”   刘曦答道:“是,现下城内已经戒严,只许进不许出。”   “那徐大人呢,他如何了?”   刘曦犹豫了一瞬,道:“徐大人在高瑾派人去俆曹村之前,便已自尽,尸体正悬挂在城门之上。”   季翎岚面色变得异常难看,道:“怎会如此?他可是宏县知县,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高瑾这般做不是公然造反么?”   “徐大人的容貌被毁,城门告示上言其为江洋大盗。”   “容貌被毁,那你怎知那是徐大人?”季翎岚心存侥幸。   “阿岚可还记得徐大人脸上那道疤?”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记得。”   徐怀文脸上的那道疤是旧伤,是独一无二的伤痕,可用来辨别他的身份,身为法医这点他懂。   “早知会是这种结果,但真正听到时,还是难以接受。”季翎岚长长地叹了口气。   傅南陵安慰地说道:“这就是徐大人想要的结果,也算是得偿所愿,阿岚不必难过。”   季翎岚明白傅南陵的意思,在徐怀文决心要留下时,就预测了这样的结果,以高瑾心狠手辣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背叛他的徐怀文。而徐大人虽然是迫不得已,到底是害了十条无辜性命,与其背负罪孽而活,还不如以这种方式来赎罪,这原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事实是事实,但季翎岚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傅南陵看向刘曦,道:“吩咐下去,所有人暂时蛰伏,不要擅自行动。”   “是,主子。”刘曦领命转身离开。   “小李子,你出去给张大人传个话,就说暂时隐忍,等待时机。”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小李子也躬身退下。   季翎岚担忧地问道:“阿陵,你说宁城戒严,刘大人的府上是否会受牵连?”   “刘府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犹如铁桶一般,有无异常,高瑾心中有数,应不会累及刘府。”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高瑾还要留着他们引君入瓮,所以阿岚不必担心。”   季翎岚微微皱眉,犹豫了犹豫,道:“阿陵可还记得我之前所说,如何设计擒住高瑾?”   傅南陵眼睛一亮,说道:“自然记得,阿岚可是完善了计策?”   “倒也不算完善,还有诸多风险,但目前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   高府书房内,高瑾面色阴沉站在书桌前,堂前跪着一个男人,男人身边散落着一些瓷器的碎片。   “人都到眼皮子底下了,你们却还茫然无知,真是蠢,蠢到家了!”   “大人息怒!”曹青颤抖着身子匍匐在地,道:“大人,肯定是徐怀文联合外人搞的鬼。”   “尸体都在外面挂着了,这还用你说!”   高瑾怒极而笑,拎起桌上的茶壶,朝着曹青砸了下去,滚烫的热水在身上炸开,曹青强忍着身上剧痛,哼都不敢哼一声。   “大人,回京的路都被兄弟们堵死,就算他们插翅也难回京都,如此我们便还有挽回的机会。”   高瑾似是因方才那一摔熄了火气,面色虽依旧难看,语气却缓和些许,道:“你怎的就确信他们还未回京?”   “大人,李泰失踪日久,京都却无信传出,足以说明无人回京报信,皇上那边并不知情。只要我们卡住进京的路,在这辽远的地界,就是您说了算,想要拿住那些鬼魅还不轻而易举。”   “进京的路?”高瑾眉头紧皱,随即面色更加难看,道:“进京的路可不止一条,只要他们绕过辽远,穿过平城一样能够到达京都。”   曹青也是一愣,随即说道:“大人,二公子一直在追踪陆九的下落,他重伤在身不可能绕过辽远。”   “我们的注意皆放在陆九身上,可李泰呢?那个赶车的少年呢?他们自从永平镇出来便已失踪,至今谁见过?说不定他们已经绕到辽远,穿过平城,到达京都了。”   “大人,若是他们到达京都,传信给皇上,那京中的贵人也定会想方设法知会我们,可京中半点消息也无,足以说明皇上那边还未得到传信。”   “你亲自去京都一趟,给贵人带个信儿,将辽远之事尽数告知,请他多多留意京都的动向。将李泰和那个少年的画像也带上,若他们当真成了漏网之鱼,那便劳贵人之手,收了这两条杂鱼。”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曹青艰难起身,退出书房。   高瑾扬声说道:“来人,叫高达来。”   “是,大人。”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脚步声,身材魁梧、腰间挎着钢刀的高达快步走进书房,单膝跪地道:“属下参见大人。”   高瑾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一日已过,城中可发现异常?”   “回大人,属下已增派人手,严加盘查,但凡这几日进城者,皆在严查之列,凡可疑之人皆被押入提刑司大牢,酷刑之下,定会如实招来。大人大可放心,只要人还在城中,就算藏在石头缝里,属下也能将他揪出来。”   “那日进村之人的画像可出来了?”   “回大人,这是他们的画像。”高达从胸口取出几张画像,双手奉上,道:“据俆曹村村民所言,那日进村之人共有四人,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年,身旁跟着一名小厮,两名护卫。”   高瑾打开画像依次看了看,越看脸色越难看,气极反笑道:“真是可笑!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两个面红齿白的小白脸,便能将俆曹村三十来号人全部清理干净,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废物,全都是废物,我养你们有何用!”   “大人息怒!”高达心里一紧,连忙匍匐在地,道:“大人,属下查看过俆曹村众人的尸体,几乎都是一刀毙命,就好似他们排好队等着人来杀一样,没有半点反抗的痕迹。属下猜测定是有人事先将他们迷昏,随之将人斩杀。”   “好,好一个徐怀文,我早就该看出他身上长着反骨!”   高达的话一出,任何人都会以为是徐怀文给曹刚等人下了迷药,联合外人将他们全部斩杀。当初徐怀文是高瑾留下的,如今坏事坏在徐怀文身上,就相当于在众人面前打了高瑾一巴掌,这让向来狂妄自大的高瑾怒火中烧。高达是高瑾的心腹,自然明白其中关窍,面对盛怒中的高瑾,他跪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拿着画像挨家挨户查,所有可疑之人,一个都不要放过!”高瑾说的咬牙切齿。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高达走出房门,高瑾扬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打扰。”   “是,大人。”   高瑾转身来到书架前,抬手抽出一本书,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书架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其中的暗门,高瑾点燃桌上的烛火,拿着便走了进去。   顺着暗门下来,大约两米的高度,有一条两米见方的密道,墙壁和地面都铺着石板。高瑾顺着密道一路往前,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个岔路口,他毫不犹豫的左转,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顺着台阶走了上去。在暗门的左上方处,有个圆形的凸起,高瑾抬手用力按下,暗门被打开,他侧身走了进去。   孙毅正在书房处理公文,突然听到身后的响动,连忙站起,抽出靴内的匕首,警惕的看着身后的暗门。待他看清来人是谁后,不由松了口气,道:“高兄,你怎的这时过来?”   “俆曹村那边出事,我心下难安,特来找孙兄商议对策。”高瑾也不废话,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来意。   “当初我便说那徐怀文能杀妻食子,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还是趁早了结的好,高兄像是着了魔一样,非得留着。”事关身家性命,即便是盟友,孙毅心中也难免心生怨念。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   高瑾现在也是悔不当初,其实他心里清楚,他之所以留下徐怀文,是有其私心所在。当初徐怀文被下派到辽远的时候,他曾拉拢过徐怀文,却被拒绝,徐怀文甚至还因此事上过折子,参了他一本。虽然奏折并未送到京都,却被高瑾怀恨在心,所以他留下徐怀文,让手下人逼着他杀妻食子,昧着良心杀害无辜之人,就是想让他生不如死。   见高瑾脸色不好,孙毅也没再多说,沉吟了一会儿,道:“现下徐怀文已死,我们也无法确定那些人是否从他手中得到什么,能做的便是尽早落实他们的下落,在他们离开辽远之前斩草除根。”   “徐怀文每日活在曹刚等人的监视中,能有什么证据?进京的路被我们设下重重关卡,他们明知闯不过去,便索性来了辽远,目的就是刘吉那个老东西留下的东西。只要我们守住刘府,肯定就能抓到他们。”高瑾眼底流露出阴狠之色。   “高兄的意思是请君入瓮?”   “他们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至于能否拿走,就看他们有几条命了。”   孙毅微微皱眉,道:“只是我们这般大肆搜索,恐怕他们现下正在蛰伏,不会贸然动手。”   “俆曹村失守,这般大的事怎能不有所动作?”   “高兄的意思是此时的搜捕是为之后的引君入瓮作铺垫?”   “若能搜出他们最好;若不能,那就只能再废些功夫,到底不能让这几条小杂鱼从我们手中溜掉。”   孙毅竖起拇指,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好计,好计!高兄果然足智多谋,小弟佩服,佩服!”   高瑾高傲地笑了笑,随即又微微蹙眉,道:“现下我们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张汉臣。”   “辽远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问责下来,这老小子也定然脱不了关系,这么多年他都明哲保身,想来这次他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况且辽远都司内已被渗透,他若有异动,我们也能了若指掌。”   “这老小子能做到都指挥使的位置,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还是小心谨慎的好,以免阴沟里翻了船,那咱们就只能被推上断头台。”   “高兄思虑周全,小弟自愧不如,现下咱们的处境岌岌可危,小弟就只能仰赖高兄了。”   “我们仰赖的是京都的贵人,咱们这些卒子若是倒了,那他也脱不开关系,毕竟咱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高兄说的是,那位贵人才是我们最后的关卡。”   皇宫御书房内,傅连朝正批示奏折,身边的大太监连海见茶盏见了底,连忙重新沏上新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   傅连朝放下手里的奏折,捏捏酸涩的眼角,道:“连海,庞立应该到了吧。”   连海连忙答话:“回皇上,快马加鞭的话,昨日便已到了。”   “没想到啊,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出了此等大事。连海,你说他们可是觉得朕老了,心肠软了,拿不起刀了?”   傅连朝的语气很平静,可跟随他多年的连海,分明听出了其中的杀伐之气。   “皇上,您可是万岁,怎会老?不过这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难免有那些个小鱼小虾的不自量力,等您醒过神,了结他们也就是一巴掌的事。”   傅连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啊,就是这张嘴讨便宜。”   “老奴说的都是实话。皇上实在不必忧心,这虾米再大,还是虾米,翻不聊天去。”   “怎能不忧心,陵儿还在辽远,在辽远不比在京都,有高瑾在虎视眈眈,若稍有不慎,陵儿落入高瑾手中,那他可就危险了。更何况他的身子……唉,这孩子怎的这般让人不省心。”   “皇上,三皇子从小便聪慧异常,又得皇上亲手调教,定能凭借自身之力,为皇上分忧解难。譬如这次,三皇子不仅能突破重重关卡,送信到皇上手中,还成功的混入虎穴,便可见一斑。”   傅连朝满意的点点头,道:“陵儿确实聪慧,若不是他的病……朕定寻遍天下名医,也要治好陵儿的身子。” 第38章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初五, 宁城已经连续三日封城,只许进不许出,提刑司、布政司的官差到处抓人, 闹的城内百姓人心惶惶。以往拥挤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 就连一些店铺也跟着关了门, 躲在家里避风头。客栈更是不敢接待外客, 只卖些酒菜、吃食维持生计。   夜间, 位于城东的刘府内, 刘夫人李氏正坐在烛火前刺绣, 手上是一件素锦的手帕, 墨色的丝线,小小的细针, 上下飞舞间,一片粉色花瓣渐渐成形, 在莹白色的映衬下更显娇嫩。   “夫人,夜深了, 您歇着吧,伤了眼睛就不好了。”身旁的老嬷嬷提醒着。   “待我绣完这个帕子就睡。”刘夫人朝着老嬷嬷笑了笑, 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   刘吉一死,刘府就成了空壳子, 若不是高瑾封了整个刘府,不准任何人离开, 恐怕那些姬妾和下人, 早就拿着钱财离开了。若不是李氏的父亲李志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恐怕刘府上下早就被灭了口。可即便如此,那些阳奉阴违,捧高踩低的差人, 也早就将刘府掏空了。   为了生计,刘夫人不得不组织府里的人做些绣品,让看管他们的差人拿去卖,而所卖的钱她们也就只能分得一半,换些米面和青菜饱腹而已。   其实刘夫人并不知,那些绣品根本没有卖出一块,而是通通被收罗到高府,高瑾始终找不到刘吉藏东西的地方所在,他这么做完全是在试探,看刘夫人是否会用这种方式向外传递信息。   “夫人,真是苦了你了,若是老爷夫人知晓您如今过的日子,定会心疼不已。”老嬷嬷说着说着红了眼眶,道:“都怪老奴没用,这把老骨头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死了,省的拖累夫人。”   “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刘夫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老嬷嬷,说道:“我可是嬷嬷看着长大的,说句真心话,您就是我的半个娘,一辈子的精力都花在我身上,现在您老了,自然要由我来照护。嬷嬷可不许让我做那没良心的白眼狼,不然爹娘定不会认我这个女儿。”   看着日渐消瘦的刘夫人,原本保养极好的肤色,因为时常熬夜而变得发黄,两鬓的青丝间甚至有了白发。   老嬷嬷看的一阵心疼,红着眼眶道:“唉,老爷和夫人都是多好的人呐,为何老天爷就是不长眼呢?”   提起刘吉,刘夫人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两人的感情向来不错,就算后来刘吉纳了妾,也时时处处维护她正房夫人的威严,在这样一个时代,算得上不错的夫君。刘吉的死,对她打击最大,尤其刘吉还是被人害死的,可她作为他的妻,却连给他伸冤都不能,这不得不让刘夫人心怀愧疚。   “自从辽远闹灾,老爷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日日被噩梦惊醒,老爷常说他对不起辽远百姓,死后定会下地狱,可老爷也是被逼无奈啊。”刘夫人用帕子擦擦眼角,道:“不说这些,徒感伤怀,今日便躲个懒儿,早些歇息,明日再做。”   老嬷嬷知晓刘夫人心里难过,自责道:“都怪老奴,提起夫人伤心事,夫人定要保重啊。”   “嬷嬷放心,无论是为了鹤儿,还是为了还老爷一个公道,我都会努力活着。”刘夫人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   老嬷嬷见状也跟着忙活起来,道:“夫人能这么想就对了,这天再黑,终究还是会亮的。”   午夜,两个人影在街道的阴影里穿行,很快便来到高府所在的街道对面。   季翎岚小声说道:“陆大哥,你把我送进去就成。”   陆九眉头紧皱,道:“阿岚,你要想清楚,里面可是龙潭虎穴,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能全身而退。”   “陆大哥放心,我有自保的能力,你可别忘了,我曾两次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可主子那边……”   “你放心,他今晚会睡得很沉,不到天亮不会醒。”   “若是主子知晓此事,恐不能善了。”   “陆大哥,你也清楚阿陵的身子,他的身子全靠那些珍贵药材撑着,这里终究不如京都,一两日还成,时间一长,他就会衰弱下去,这不是好兆头。况且这里还有个高瑾在虎视眈眈,无论为了百姓,还是为了他,此间事越快了结越好。”   “阿岚,这件事还是我去吧,你又不会武功。”   陆九是真的将季翎岚当弟弟看,今日能带他过来,也是因为季翎岚的软磨硬泡,他的一时心软。   季翎岚既窝心又无奈,道:“陆大哥,你相信我!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况且之后的事,还需陆大哥去办,我完成不了。”   “可……”   “陆大哥,你觉得我是那种愚笨到送上门找死的人么?”季翎岚看了看四周,道:“算了,我自己过去得了。”   陆九一把攥住季翎岚的手臂,道:“阿岚,我可以送你进去,但你要记住,若你出了事,以主子对你的在乎,我不确定他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或许整个宁城都经受不住他的怒火,所以无论你是否找到想要的东西,都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明白吗?”   季翎岚一怔,郑重地点点头,道:“陆大哥放心。劳烦陆大哥转告阿陵,我最多三日,无论结果如何,三日后必回。若是他敢胡闹,我就跟他绝交。”   陆九心中苦笑,这话季翎岚能说,他……   “走吧,我送你上去。”   陆九纵身一跃,带着季翎岚便上了围墙,趴在围墙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紧接着便翻了过去。季翎岚没有说话,而是做了个手势,陆九挣扎了一瞬,还是飞身离开了。   季翎岚顺着墙根往里走,小心翼翼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季翎岚连忙躲进一旁的草丛,只见两个侍从打扮的男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来到草从前,解开裤带,紧接着便听到‘哗啦啦’的声音。   “娘的,这小骚狐狸,就他娘的认钱。”   “你他娘少废话,这可是四品官的小妾,若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你就算有再多银子,人家也看不上你。”   “这倒也是,这大官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那骚劲儿,嘿嘿,下次你也尝尝滋味。”   “得了吧,我可不用你剩下的,我喜欢干干净净的,那种骚狐狸还是你留着吧。”   “你他娘的就是禽兽,那小娃才几岁,你就惦记上了。你别忘了,大人吩咐过,刘夫人和她儿子不能动。你可别为了裤/裆里的那玩意,掉了脑袋。”   “不能动那也是暂时的,等大人失去耐心,总逃不过一个死。这死都要死了,还不如先便宜我,让我爽了再送他上路。”   “娘的,你就是头畜生,这事也能做得出来,要不是跟你是兄弟,老子一刀捅死你。”   “草,你他娘的能比我好到哪儿去,六亲不认的东西,你老娘可是被你气死的。”   “得得得,咱谁也别揭短,赶紧去巡逻,最近城里可不太平,可得小心点,别被人抹了脖子,以咱们这操行,死了就只能是下地狱的份儿。”   季翎岚听得直皱眉头,心里一股戾气上涌,这种人渣真是多余活在世上。   脚步声越来越远,季翎岚从草丛中走了出来,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后面,熟悉刘府的地形。刚走没多远,又看到一队巡逻的队伍,见那两人过去,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顿住脚步,扬声说道:“王三,刘二,你们他娘的又去哪儿躲懒了?”   身后的男人跟着起哄,道:“老大,他们什么德性,您还不清楚么,肯定又去后院快活了。”   “癞子说的没错,这俩孙子整天就想着怎么快活,弄那俩骚钱,全败在女人身上了。”   刘顺眉头紧皱,说道:“大人吩咐,最近要严加防守,若再有下次,直接上报,到时若是彻底废了那腌臜玩意,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王三和刘二一听,连忙应声说道:“老大多担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快点跟上。”刘顺瞪了两人一眼,到底没在多说什么。   对方人数太多,未免自己被发现,季翎岚没再跟上,而是朝着后院的方向摸索着走去。陆陆续续又遇到几波巡逻的侍从,他刚想走进后院的门,突然心里一紧,来不及多想,快速前扑,紧接着便进入了解剖室。虽然他什么都没看到,但那时对于危险的感知告诉他,肯定是有人发现了他,并对他出了手。   回到自己熟悉的解剖室,季翎岚顿时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苦笑着说道:“看来这宅子里潜藏着一个高手。”   季翎岚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他从橱柜里拿出手机定了闹钟,打算半小时后,再出去瞧瞧情况。   季翎岚的感知敏锐,就在他进入刘府没多久,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不是旁人,正是被高瑾叫回来的高威。他奉命守在刘府,暗中潜伏,为的就是守株待兔,守了两天终于见到第一只兔子,居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高威一路跟着季翎岚,想看看他要做什么,跟了半个时辰,高威失去耐心,随手甩出一枚石子,对准的正是季翎岚的膝盖。高威学武多年,打眼一看便知季翎岚不会武功,一枚石子足以让他失去行动能力,抓到他再盘问也是一样。谁知季翎岚感知敏锐,在他的石子扔出之后,猛地前扑,扑到阴影处,紧接着便消失不见。   高威一阵惊讶,随即便回过神来,纵身一跃飞了过来,在季翎岚落地的位置查看,却没发现任何痕迹。他眉头紧皱,轻声呢喃道:“这是何故?”   季翎岚在解剖室内呆了半小时,再次出现在刘府,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连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他所在的位置正是通往后院的拱形门前,原本的那一扑,正好穿过院门,来到了后院。借着月光看着地面上杂乱的脚印,季翎岚瞬间便证实了刚才的猜想,方才确实有人发现了他,并在他消失不久后,组织人手寻找他的下落。   “老大,这地儿咱们挨个搜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有,你说那位爷是不是看眼花了?”这说话的声音熟悉,应该是之前季翎岚进门时遇见的,那个叫王三的男人。   “让你搜,你就搜,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要是真被人溜了进来又出去,那咱们这吃饭的家伙什儿就甭想要了。”   “可这地儿咱都搜了,也没见人影啊,难不成是后院的那些娘们把人藏起来了?老大,要不咱们去后院再搜搜?”   王顺皱着眉头警告道:“王三,我劝你管住裤/裆里的那玩意,若真坏了大人的事,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王三讪讪地笑着说道:“老大,您看您说的,我就算再精虫上脑,也不至于不分轻重,我这不是绞尽脑汁想为老大分忧么。若是这人真的存在,那就肯定藏在这府里,这刘府咱们几乎搜了个遍,唯独刘夫人的房间没搜。老大,事关重大,咱们还是搜一搜的好。”   刘二跟着帮腔道:“是啊,老大,这人若是跑了,咱们可不好交代啊。”   王顺犹豫了犹豫,道:“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刘夫人的父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大人都忌惮的人物,你们都别打什么坏主意,否则真给大人惹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老大放心,咱们心里有数,就算要玩,也得有小命在。”   众人朝着后院走了过来,季翎岚连忙屏住呼吸,往草丛里躲了躲。因为之前在这边搜索过很多次,他们自然没有过多留意,径直朝着刘夫人的卧房走了过去。   季翎岚探出头,借着月光看着他们走去的方向,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尽量靠着墙根,将身子藏在阴影里。   后院的第一个院落便是刘夫人所在的梅园,王顺带人来到院门前,上前拍了拍院门。没一会儿,便听到了应门声,声音有些苍老,“谁啊?”   “我是守夜的王顺,劳烦嬷嬷开一下门。”王顺说话算得上客气。   ‘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老嬷嬷出现在门口,看着王顺等人,眼底充满警惕,道:“这大半夜的,你们这么大阵仗,是为何事?”   “约莫半个时辰前,咱们发现有贼人进了府,其他地方都搜了个遍,唯独夫人这儿……为了夫人安全,还请夫人委屈一下,让咱们进去瞧上一瞧。”   老嬷嬷面色一正,怒声说道:“放肆!夫人的院落,岂容你们这些外男私自闯入,简直岂有此理!”   “老虔婆,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   “王三!”王顺打断王三的话,看向老嬷嬷,略有深意地说道:“老嬷嬷,咱们也是为夫人和小少爷着想,还请夫人通融。”   “嬷嬷,让王统领进来吧。”刘夫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老嬷嬷即将出口的话。   老嬷嬷心里虽然气愤,却还不算糊涂,道:“夫人身份尊贵,还请王统领单独进院。”   王顺看了看身旁众人,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王顺说完,便进了院门,老嬷嬷没有跟上,而是站在门口防备地盯着众人。   来到厅堂门前,王顺看向门口穿戴整齐的刘夫人,躬身行礼道:“王顺见过夫人。”   刘夫人微微笑了笑,道:“王统领客气,请便。”   王顺明面上在布政使当差,其实乃是高瑾的私卫副统领,所以刘夫人才会有这么一说。   “失礼了。”   王顺转身走向厅堂,刘夫人则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待。   王顺之所以对刘夫人这般客气,是有私心的。王顺并不是宁城人,也是逃荒来的宁城,当初辽远大旱,他差点饿死,是刘夫人心善,时不时的在街上施粥,才算让王顺保住了命,后来王顺被高瑾招募,一直记着刘夫人的恩情,刘府出事,他主动请缨过来看守,就是想要报恩。刘夫人能有现在还算安稳的日子,可以说全靠王顺的暗中帮助。   王顺在房间里敷衍的转了一圈,便走了出来,躬身道:“夫人,打扰了,天色不早,夫人早些休息。”   刘夫人微微点头,道:“王统领慢走。”   王顺转身离开院落,径直走出院门,老嬷嬷见状连忙将院门关上,‘哐当’一声,明显是带着脾气。   王三恼怒地啐了口唾沫,道:“呸,老虔婆,早晚弄死你!”   “行了,里面已经检查过了,并未发现可疑人物。现在两人一组,重新搜查一遍,不要漏掉任何角落。”   看着众人从身边经过,季翎岚再次屏住呼吸,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他小心的从草丛里挪出来,一点一点的朝着刘夫人的院落走去。来到院墙外,看看紧闭的院门,他围着院落小心地转了一圈,在一棵桃树下站住了脚,看看桃树与院墙的距离和高度,他挽起衣袖和裤腿就往上爬。   等他‘吭哧吭哧’爬到树上,还不待喘口气,就听身边突然有人出声,“你是谁?为何来此?”   季翎岚被吓了一跳,脚下突然踩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只听‘砰’的一声,季翎岚掉在地上,下一秒便出现在解剖室,虽然不是很高,但也被摔得不轻,他捂着腰侧躺在地上,好半天才坐起来,自嘲地笑着说道:“季翎岚啊季翎岚,你脑袋是进水了么,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明知道这世界有飞来飞去的武林高手,你是哪来的底气独闯虎穴?现在好了吧,自己把自己困在这儿了,你这个蠢蛋!”   高威眼看着他摔下去,却只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没听到惨叫声,也跟着纵身跃下,果然又不见了人影。其实高威一直都藏身在后院的一棵梧桐树上,借着月光将之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中,他知道季翎岚若还在府中,就一定还会来这后院,便再一次的守株待兔。确实如他所料,那只逃了的兔子再次出现,躲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搜查,不仅没有出府,还胆大包天的继续在后院溜达。   看着他笨拙的爬树,高威更加确定他不会武功,也更加好奇,他是怎么躲过这么多双眼睛的搜查。因为高威背对着院门的原因,之前季翎岚凭空出现,他并没有看到。   季翎岚再次失去踪影,让高威的好奇心达到顶点,其实以高威的武力值,有的是机会杀他,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因为这份好奇心。   附近的人听到动静,再次返回,见高威站在桃树下,王顺连忙走上前,躬身道:“公子,可有发现?”   高威摇摇头,道:“没有,这里我盯着,你们继续搜索。”   “是,属下遵命。”王顺再次带着人离开。   高威在桃树附近仔细寻找,还是没找到丝毫踪迹。他纵身一跃,再次跳上了桃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季翎岚掉落的位置。这一等就是一夜,直到天光大亮,也没再见季翎岚出现。   季翎岚害怕两次的突然失踪,让那人起了疑心,从而找到规律,就索性没再出去,看看熟悉的解剖室,季翎岚从储物柜拿出手机,径直走向解剖台,戴上耳机听着音乐,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因为现代世界才刚刚四月,天气并不热,再加上解剖室原本就阴凉,季翎岚出奇地睡得安稳,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打开电话簿,便给唐棠拨了过去。   “喂,师傅,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唐棠的语气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嗯,给我捎一份早餐过来,要楼下的煎饼果子和豆浆,煎饼果子要多放葱,韭菜也来点。”   唐棠闻言一怔,随即说道:“嗯嗯,好,我这就去买。”   季翎岚就喜欢楼下的煎饼果子,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吃上几次,只是因为工作原因,他几乎不放葱和韭菜,这次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心里不知哪来的一丝兴奋。   橱柜里有现成的洗漱用品,季翎岚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一边看新闻,一边等待唐棠的到来。   其中一条新闻引起季翎岚注意,‘郑氏地产继承人郑明磊正式出任董事长一职,并在近日与乔氏实业总裁千金乔依依订婚’。   季翎岚小声呢喃着:“乔氏实业……似乎是以纺织业发的家。”   季翎岚打开搜索引擎,搜索乔氏实业的资料,仔细地看着。   ‘嘀嘀嘀’的声音响起,季翎岚看向门口,解剖室的房门被推开,唐棠拎着方便袋走了进来,一股煎饼的香味传了过来。   季翎岚连忙收起手机,迎了过去,说:“停,我就在这儿,别往前走了。”   唐棠顿住脚步,将手上的东西抬高,笑着说:“师傅,您的煎饼果子,多放葱和韭菜。”   季翎岚抓向方便袋的提手,说:“行了,放手吧。”   看着煎饼果子在凭空消失,唐棠笑着问:“师傅,你怎么这时候过来,还让我给你买早餐?”   季翎岚脸上一热,讪讪地说:“出了点岔子,没事,先吃饭,吃完咱们再说。”   “成,好久没和师傅一起吃早餐了,嘿嘿。”唐棠将豆浆放在桌上,拉了把椅子,说:“师傅,你坐。”   季翎岚顺势坐下,拿出煎饼果子咬了一口。 第39章   “师傅现在是骑虎难下?”   季翎岚尴尬的咳嗦了两声, 说:“也不能这么说,我之所以这么冒险,还不是想少牵连无辜的人, 现在整个宁城被闹得人心惶惶, 每天都有人被抓进提刑司, 那个时代的牢狱之灾, 可不比现在, 各种酷刑加身, 能囫囵着出来就已经不错了。况且我是故意引起高瑾的人注意, 就是想引他在刘府露面, 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抓住他。如果他一直缩在那个壳子里,我们怎么折腾也没用。”   季翎岚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就好似他们之前的计划就像他说的一样。   “原来是这样。”唐棠信以为真的点点头,随即关切的说:“可师傅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见唐棠眉头紧皱,季翎岚安慰地说:“别担心, 一有危险,我就躲进来, 谁都追不上,这可是万无一失的保命神器。”   唐棠想了想, 说:“那倒也是。师傅,反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要不你就在这儿躲一段之间, 等那边的事了结, 你再出去。”   “那不行,密室的钥匙还在我这儿呢,我怎么着也得帮着找到那间密室吧, 要不我不是白进来一趟么。”后面的一句话,季翎岚说的声音很小,唐棠并没有听清。   “可师傅已经凭空消失两次,那个高手不会猜到什么吧,万一他在老地方等着师傅,那师傅不就危险了。”   “也就两次,又是黑灯瞎火的大晚上,那人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猜到。如果在之前我告诉你,我能自由出入另一个世界,你会信吗?”   唐棠斩钉截铁地说:“信,师傅说的话,我都信。”   季翎岚一怔,随即笑骂道:“也就你这个傻小子会信。”   唐棠苦着脸抱怨:“师傅,你老说我傻,不傻也被你说傻了。”   季翎岚笑了笑,说:“刚才我看了条新闻,郑海的儿子郑明磊正式接受郑氏地产,还和乔氏实业联姻了?”   唐棠点点头,说:“确实有这么回事,现在网上铺天盖地全是两家联姻的新闻。”   “郑海的死还没查清,这郑明磊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订婚,就不怕被人说闲话么?”   “听高队说,郑明磊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好像是因为郑海的死,给郑氏地产带来不小的经济损失,尤其是之前那次中标又放弃,对郑氏的信誉有所损伤,导致他们公司的股票下跌。再加上郑氏的许多元老都欺负郑明磊年轻,想方设法的阻止他接手公司,他这才想到和乔氏联手。”唐棠眉头微皱,想了想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对他们这些商场的勾心斗角也不是很懂。”   季翎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之前我让你查的线索,查的怎么样?”   “高队还在查,暂时还没什么收获。”   季翎岚看了看时间,说:“该上班了,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师傅,白天你应该一直在这儿呆着吧,那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季翎岚想了想说:“想吃青椒牛肉盖面了,中午给我捎一份过来。”   “好的。师傅,那我先去上班了,等空闲了就来找你聊天。”   “等等。”季翎岚叫住唐棠,想了想说:“唐棠,你查一下郑明磊那几天的通话记录,以及他的行踪,看他是否与刘小路的行踪有重叠的地方。”   “师傅,你是怀疑郑明磊杀了郑海?”唐棠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不是正常的调查流程么,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唐棠,你私下里查,不要惊动别人,也一定注意自身安全。如果发现有危险,马上抽身,将调查到的情况上报局长,听明白了吗?”   “师傅,为什么要让我私下调查,你还是怀疑队里有内鬼?”   “我也说不清,总之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办,不要轻信任何人,也不要急于求成,慢慢来,以自身安全优先,明白吗?”季翎岚忍不住叮嘱道。   “明白!如果我没了,师傅该怎么办,就为这个,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季翎岚闻言既窝心又无奈,说:“傻小子,你的命是自己的,跟别人没关系,以后多为自己想想,别总这么傻乎乎的。”   唐棠点点头,说:“嗯嗯,师傅,那我先去上班了,中午见。”   看着唐棠离开的背影,季翎岚脑海里突然闪现傅南陵的脸,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心虚,无奈地嘟囔道:“还有个傻小子在等着我呢,怎么我遇到的人都这么傻兮兮的?”   张府客院内,陆九跪在院子的正中,身旁站着傅南陵,他面色苍白,唇色发青,心口隐隐有些发疼。   小李子见状连忙跪倒在地,道:“主子,您息怒,身子要紧。”   傅南陵捂住胸口,冷声道:“陆九,我可是对你太过纵容?”   陆九心里苦笑,笔直地跪在地上,道:“属下不敢!”   “你不敢!你有何不敢?刘府是何等的龙潭虎穴,你居然让他独自去闯,你可知他不会武,你可知若他被抓是何下场?”傅南陵越说心口越疼,身子跟着踉跄了一步。   小李子慌忙扶住傅南陵,焦急地说道:“主子,快服药!季公子还等着您去救他呢,您可不能出事啊!”   “属下知罪,唯望主子保重身体,属下甘愿以死谢罪。”   傅南陵拿出药瓶吃了药,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道:“通知鹰卫,杀进刘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救出来。”   “主子不可!”陆九连忙阻止,道:“主子,阿岚与属下有过三日之约,未免破坏他的计划,三日内不可轻举妄动,三日后无论结果如何,他必安全返回。”   “要你这脑袋何用?若换成你,能否从刘府安全脱身?”   “主子,阿岚能在属下的监视下逃脱两次,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闭嘴,我主意已定,小李子去传令。”   陆九见状牙关一咬,说道:“主子,阿岚说若主子胡闹,就与主子绝交,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主子面前!”   “混账!”傅南陵一脚踹在陆九身上。   陆九被踹到在地,很快又跪好,道:“主子,属下也曾问及阿岚缘由,为何明知是龙潭虎穴,还要义无反顾?他言之宁城不比京都,药材供给不上,主子身子只会日渐衰弱,只有尽早了结此间事,主子的安全才能无虞。主子,阿岚此番冒险,皆是为您,您便信阿岚一次,莫要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傅南陵一怔,随即问道:“他……真是此番回答?”   “主子,属下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傅南陵沉默了一会儿,道:“小李子,传令鹰卫,严密监视刘府,有任何动静,均要向我禀告,可明白?”   见傅南陵神色恢复正常,小李子不由松了口气,躬身道:“是,主子,奴才这就去。”   陆九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为季翎岚担心,一夜过去,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陆九,这笔账先记着,若他出事,你也跟着陪葬!”   “是,属下遵命。”   上一世,傅南陵虽然知晓季翎岚不简单,不仅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还总能鼓捣出许多奇奇怪怪,但很实用的东西,却不知他有一个能联通两个世界的空间。自傅南陵重生后,他也猜想过,上一世的季翎岚应该也是重生的,所以才会明明小小年纪,却能拥有那样的医术和智慧。之前的几番试探,也确定了他这种想法,季翎岚的处事方式和态度,本就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也就是他少年的身体中,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只是和上一世一样,季翎岚依旧不认识他,如若不然,待他不会是这般态度。也因他的重生,导致上一世的相遇提前发生,之后的事也随之变化,他现在也渐渐无法掌控,这正是傅南陵忧虑的地方。   沉吟了一会儿,傅南陵出声说道:“去知会张汉臣,让他时刻准备,三日内动手。”   陆九一怔,随即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傅南陵小声地呢喃道:“阿岚,你定要安然无恙,否则……”   很快一日便匆匆而过,解剖室内的季翎岚正和唐棠一起吃晚饭,突然门外传来动静,季翎岚和唐棠都是一怔,同时看向门口。   唐棠慌张地说:“师傅,有人来了,我们怎么办?”   季翎岚一阵好笑,说:“别人既看不见我,又听不到我说话,你慌什么?”   唐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讪讪地笑着说:“那什么,我给忘了。”   解剖室的门被推开,张辉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唐棠也在,神情一怔,随即说:“唐棠,你还没走啊,怎么在这里吃饭?”   “我想再梳理梳理资料,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线索。我和师傅之前就经常在这里吃饭,习惯了。张科,您怎么还没下班?”   张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说:“你师傅的案子,我们都会尽力,你也别太为难自己。”   唐棠笑了笑,说:“嗯,我知道,谢谢张科。张科,您怎么还没下班?”   张辉解释说:“最近这解剖室的监控总出现问题,我过来看看。”   唐棠对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情地说:“是啊,总有些时候处在故障状态,好在没耽误我们什么事。张科,要不您上报一下,让局里给我们换一套设备。”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先修一修吧,如果实在不行再上报。”   张辉搬了把椅子,检查了一遍监控探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奇怪地说:“这看着也没问题啊。”   “我也看不出问题,要不找个专业的过来看看?”   “明天吧,今天都下班了。”张辉从椅子上下来,说:“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好,张科慢走。”   ……   铃铃铃,闹钟响起,季翎岚从睡梦中惊醒,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从解剖台上坐起来,伸展了一下四肢,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麻/醉喷雾,以及麻/醉针、手术刀,这才出了解剖室,再次回到梅园墙外的那棵桃树下。   四周一片漆黑,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季翎岚摸索着来到墙根底下,等待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   今夜没有月亮,应该是因为阴天的缘故,唯一的光亮就是十几米远的地方,也就是梅园的院门口挂着的那盏灯笼。   待眼睛逐渐适应,季翎岚便摸索着爬树,在他想来,这都过去一天一夜,那人应该不会这么好的耐心。   吭哧吭哧爬上了树,果然没有发现任何人,季翎岚看看一米远的墙头,身子一纵,便跳了上去,随即稳住身子,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见附近没人,他蹲着身子在围墙上慢慢挪,挪到另一棵树前,费劲巴拉的翻了过去。   院子里很安静,正厅的屋檐下挂着两个灯笼,季翎岚蹑手蹑脚的靠近,来到卧房的窗前蹲了下来,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大晚上的翻墙头、爬窗子,不说是古代,就是现代,也不像好人该干的。这刘夫人万一把我当成了登徒子,该怎么办?   季翎岚完全忘了现在他的身子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待他看清自己的影子,猛地回神,不禁一阵好笑,没再犹豫,在窗口轻轻敲了两下。   等了一会儿,房间里没有动静,季翎岚又敲了两下,轻声叫道:“刘夫人,刘夫人……”   “谁?”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声,语气里带着防备。   “刘夫人,我是李泰李大人派来的,冒死前来见刘夫人一面,有要事相询,还请刘夫人屈尊见我一面。”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亮起灯光,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刘夫人来到窗前,骂道:“你堂堂男子,半夜三更,翻墙入室,企图毁我清白,莫说见你,不送你见官,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季翎岚被说的脸上一热,慌忙说道:“夫人,刘府现下被重重把守,我能来此已是侥幸,还望夫人莫怪。”   “这两日府上搜索的贼人便是你?”   “是。夫人,我有李大人的信物,只要您见了,便会相信我所言非虚。”   “信物?是何信物?”   “夫人,能否让我进屋详谈,外面实在危险。”   刘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到门口,我与你开门。”   季翎岚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快步来到门口。房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刘夫人探头一看,见季翎岚竟还是一名少年,神情一怔,随即又皱起眉头,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房门关上,季翎岚躬身一礼,道:“阿岚见过夫人。”   观季翎岚的模样和举止,刘夫人的防备心稍稍有些松懈,道:“信物呢?”   季翎岚从袍袖中将密室的钥匙拿了出来,递到刘夫人面前,道:“夫人请看。”   刘夫人一眼便认出这是刘吉之物,眼眶有些发红,道:“这物件怎会在你手上,真是李大人派你来的?”   “这是李大人亲手所赠。夫人,李大人让我来取账册,您可知在何处?”   刘夫人收拾心情,上下打量季翎岚,疑惑地问道:“刘府被重兵把守,你小小年纪有何能耐,李大人为何放心将这般重要的物件交与你手中?”   “夫人,李大人当初虽从宁城逃脱,却被高瑾的人重伤,是我救了李大人……”季翎岚明白刘夫人的疑虑,便简要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说了京中已派人来宁城调查,唯独隐去了来人是傅南陵的事实。   刘夫人激动地抓住季翎岚的手,道:“你是说皇上已知辽远之事?”   “是,现已派人来到城中,我冒险进来,便是想取得证据。”   刘夫人脸上一喜,随即有皱紧眉头,道:“孩子,这里重兵把守,你这般莽撞的上门,若是被抓到,可是会没命的。那些大人为何让你进来,真真是误人子弟!”   季翎岚笑了笑,道:“夫人,其实我昨日便已到了府上,他们就算发现,不也没抓到我。夫人放心,我年纪虽小,能耐不小,如若不然,大人也不会将如此重要之事交与我来办。”   刘夫人半信半疑,若昨日午夜的搜查,今日早上的严防,皆因眼前毫发无伤的少年,那确实说明这少年的能耐非凡。   见刘夫人犹疑,季翎岚连忙说道:“夫人,现下不是叙话的时候,我必须尽快将证据送出去,您是否知晓密室所在?”   刘夫人沉吟了一会儿,道:“密室并不在府中。”   季翎岚神情一怔,随即说道:“不在府中,难怪高瑾将刘府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夫人可知,密室在何处?”   “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季翎岚闻言微微皱眉,道:“夫人可是不信我?”   话说到这份上,刘夫人依旧没有说出密室的下落,足以说明她对季翎岚还处在半信半疑的状态。   “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多加防备。”   “那要如何,您才能信我?”   “若你们能抓到高瑾,我自然会将证据双手奉上。”   季翎岚认真地打量着刘夫人,三十来岁的模样,眉眼算不上漂亮,却很耐看;穿着朴素,却有大家夫人的端庄;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坚毅不屈的心,是个让人敬佩的女子。   “好,那夫人千万保重,阿岚便不打扰了,待高瑾落网,阿岚再来叨扰夫人。”季翎岚躬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刘夫人一怔,显然没想到季翎岚会这般轻易放弃,道:“你……当真就这般走了?”   季翎岚笑了笑,道:“自然不是。夫人,这物件我还需带回,否则大人问罪,阿岚不好交代。”   刘夫人看看季翎岚,又看看手中的钥匙,递给季翎岚道:“你叫阿岚?”   “是。”季翎岚将钥匙接过来,道:“夫人千万保重,阿岚告辞。”   见季翎岚转身走向门口,刘夫人突然出声叫住他,道:“等一下。”   季翎岚转身看向刘夫人,道:“夫人可还有吩咐?”   刘夫人从头上取下发钗,交到季翎岚手中,道:“阿岚,这本是李夫人赠与我的发钗,如今李家被毁,李夫人被害,这发钗劳烦阿岚交给李大人,就当留个念想吧。”   季翎岚将发钗放好,笑着说道:“夫人放心,阿岚定会转交。”   刘夫人拍了拍季翎岚的手,温柔地说道:“孩子,多保重,定要活着出去。”   “夫人,昨日我进府,无意间听到有人在打小公子的主意,夫人定要看好小公子。”   “涟儿?他们都说了什么?”刘夫人紧张地抓紧季翎岚的手臂。   季翎岚微微蹙眉,犹豫了犹豫,道:“夫人,其中一个名叫刘二的人,对小公子似乎有非分之想。”   刘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愤怒地说道:“无耻!畜生!”   “夫人,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夫人定要小心防备。”   “阿岚,谢谢你,只是我们这一屋子老弱妇孺……”   季翎岚从袖袋中掏出麻醉/喷雾,递给刘夫人,道:“夫人,这里面装的是迷药,只要往下按这个按钮,迷药就会喷出来,一次的药量便足以放倒一个人。夫人要切记,使用前定要闭气,否则也会跟着遭殃,这个便送与夫人防身吧。”   刘夫人接过喷雾,好生放好,感激地说道:“谢谢阿岚,若我们还能活着相见,定当厚报!”   “夫人言重。阿岚不易久留,便先行离开了。”   “阿岚保重!”   季翎岚没再多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原路返回,爬树翻墙,一次生两次熟,动作比之前要利落的多。他刚刚落地,无端的吹来一阵风,不待有所反应,手腕便被人捉住,紧接着一扭身,便被人反手压制在桃树上。   “嘶!”肩膀传来剧痛,季翎岚不禁发出一声痛呼。   高威冷漠的眼睛一亮,道:“你居然还敢回来。”   季翎岚一听,哪还能不明白,忍着肩膀的疼痛,道:“你居然还在这儿守着。”   高威微微挑眉,道:“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季翎岚忍不住嘀咕道:“守株待兔的都是傻子。”   高威的眼睛一冷,随即闪过笑意,道:“那被抓的兔子呢?”   季翎岚一噎,没好气地说道:“成,傻子撞上蠢蛋,你厉害。”   高威眼底的笑意渐浓,道:“你是谁,来此有何目的?”   “若我说我是小贼,你信么?”   “自然不信。”   “那你还问。”   季翎岚话音刚落,脖颈一凉,随即一阵刺痛传来,不用看他也知道,那铁定是杀人的凶器。   高威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杀吧,反正落在你们手里,我便注定好受不了。干脆的死了,总比生不如死强,等下了阴曹地府,我还得谢谢你呢。”季翎岚看样子是破罐子破摔,实则是在放松高威的警惕。   一阵沉默后,高威收回匕首,道:“我不杀你,只要你说出为何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脱的,我便放你一次。”   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继续胡言乱语道:“这可是我吃饭的手艺,若是被人学了去,那我岂不是要饿死。”   “那你选一个,是要这吃饭的手艺,还是要这吃饭的家伙。”高威边说边拍了拍季翎岚的脑袋。   季翎岚佯装犹豫,道:“我如何信你?万一我说了,你又要杀我,那我岂不是亏了。”   “你只能信我,没得选择。” 第40章   “你别无选择, 只能信我。”   “那你杀了我吧,左右都是死,何必便宜你。”   高威的手腕用力, 季翎岚的脸狠狠撞向大树, ‘砰’的一声, 季翎岚只觉得鼻子一酸, 眼前一黑,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流出。   “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高威的语调没有起伏, 却让季翎岚听出了森森冷意。   季翎岚强忍着头晕目眩, 嘴硬地说道:“没有好处的事我不干,除非你保证不杀我, 送我黄金百两,否则我绝对不会再多说半个字。”   “黄金百两?”高威被季翎岚的狮子大开口逗乐了, 手中的力道一松,道:“你来此收了别人多少黄金?”   “一百两, 五十两的定钱,事成之后再给我五十两。我事没办成, 那五十两肯定没了。你若是出得起钱,保得住我的命,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收了五十两的定钱, 再收我一百两卖了对方, 怎么算都是你赚了, 你这算盘倒是打的响得很。”   “没办法,都是为了生计,我要是将这身绝学卖给你, 那我就没了饭吃,肯定得捞笔大的。”季翎岚动了动身子,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龇牙咧嘴地说道:“我说这位爷,你能不能松松手,若是再这么下去,我这膀子就废了,还怎么教你。”   高威并未松手,季翎岚两次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脱,已经让他涨了记性,道:“你油滑的像条泥鳅,我怕你跑了。”   “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这还能跑了不成。”见高威没有松手的打算,季翎岚退而求其次,商量着说道:“那这么着,你照样抓着我的手,不过先让我转过身,把我的手臂接上,这总行了吧。”   高威握着季翎岚的手腕,一拉一推,将季翎岚的手臂接上,疼的季翎岚冷汗直冒,他这右手至少一个月不能动了。   季翎岚借着微弱的光看向擒住自己的男人,一身黑色劲装隐在黑夜当中,他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只看到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正盯着猎物一样的盯着他。   “这位爷,咱们的交易是否就算成了?”   “黄金百两没有,我可以保你活着离开。”   “没有黄金百辆,那我岂不是亏了?不成不成!看你这身打扮,也是个有钱的主儿,就算日行一善,赏我的。”季翎岚继续跟他胡搅蛮缠,想着法儿的让他放松警惕。   高威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明白面前这人肯定不是善茬,也不好表现的太过,适当的认怂道:“没有黄金百两,那白银百两总有吧?这位爷,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我这膀子被你这一卸,就是好几个月不能干活,您好歹补贴我点,成吗?”   高威沉默地看着季翎岚,这些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杀过的人也不在少数,从来没见过像季翎岚这样的人。面对他,眼底没有丝毫惧意,张口就跟他讨价还价,表面上退让,却守着自己的底线。五官并不出众,组合起来却另有韵味,越看越顺眼,尤其那一双杏眼灵动异常。   “这位爷,成不成,您给个痛快话,这大半夜的,在这里喂蚊子,实在不值当的。”   高威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季翎岚,道:“一百两银票,说吧。”   季翎岚眼睛一亮,连忙夺过银票,笑眯眯地说道:“一百两?”   季翎岚佯装兴奋地查看银票,自然地抽了抽手,见高威没有松手的打算,便蹲下身,将银票放在地上,又在胸口摸索了一阵,抬头看向高威,道:“你有火折子么?我得看看数目对不对。”   高威从腰间拿出火折子,吹燃后递了过去。   季翎岚扯了扯右手,道:“我这手被您抓着不方便,就劳烦你帮我拿着火折子照个亮。”   高威耐着性子照办,他从不知自己居然有这么好的耐性。   季翎岚蹲在地上,摸摸袖筒里的麻醉针,看着地上的银票,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一目了然。   “数目对,我再看看这印章?”   季翎岚拿着银票站起身,结果脚下一滑,身子忍不住后仰,高威下意识的一拉他的手臂,季翎岚疼的‘哎呦’一声,身子又朝着高威倒去。高威下意识闪身,季翎岚‘砰’的一声摔倒在地,高威抓着他的手也自然而然的松开了。   “哎呦,妈呀,这位爷,您怎么这时候松手了,若我当真摔死了,您这银子想花都花不出去了。”   这次季翎岚可没装,他倒下的时候正好压住了右臂,刚才被人卸了膀子,现在又这么一压,不疼才怪呢。   “本能反应。”看着地上疼得直抽气的季翎岚,向来冷心冷肺的高威,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解释了。   “劳烦这位爷拉我一把,我这儿真起不来了。”季翎岚的右臂现在真是动不了了。   高威没有犹豫,伸手去拉季翎岚。   季翎岚顺势站起身,抱着右臂,疼得呲牙咧嘴,道:“还有银票,刚才掉地上了。”   高威看着季翎岚微微皱眉,到底没有说什么,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银票。突然腰间一阵刺痛,紧接着便是一股凉意,高威猛然回头,待他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不受控制,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季翎岚见状不禁松了口气,小声说道:“你放心,这不是毒药,只会暂时让你动不了。我这吃饭的本领,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丢不得,这位爷您见谅。”   季翎岚无视高威怒极的眼神,在他身上翻找着,找了一堆东西,一把软件,一把匕首,三枚飞镖,一个针筒,一沓银票,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其中有个东西他没看明白是什么,一个大约三厘米直径的竹筒,下面挂着一个拉环,有点像现代的手/榴/弹,他放在鼻尖闻了闻,居然真的有一股□□味。   季翎岚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   季翎岚看看地上的东西,再看看躺在地上的高威,果断的拿起匕首,将高威的衣服划了个稀巴烂,最后还解开高威的裤子,连鞋一起拽了下来。   高威气急,努力发出声音,道:“你……该死!”   季翎岚一怔,没再耽搁,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拔腿就往前院跑,做戏就做全套,他现在就是个贪钱的小贼。   虽然季翎岚对麻/醉类的药物了若指掌,可对这个时代的武功不了解,万一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他们能用内力消解药性,他再被抓,可就真完了,就算要进入解剖室,也要换个地方,万一这人再来个守株待兔,那他就只能继续做蠢蛋。   高威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季翎岚消失在眼前,气的脸色涨红,那眼神恨的,就像要生吃了他一般。   季翎岚小心翼翼地出了后院,来到前院,正巧碰到了巡逻的侍从,他慢慢地躲进花丛后面,小心的将自己藏好,屏住呼吸等待巡逻的人离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从花丛出来,却没发现一根花枝勾住了那个带着拉环的竹筒,他这么一往前走,拉环便被用力一拉,紧接着他便听到‘嘶嘶嘶’的声音。季翎岚一怔,随即将怀里的东西扔了出来,随后便直接进了解剖室。   季翎岚被吓的不清,坐在地上直喘粗气,如果那真是手/榴/弹,如果不是他能进入解剖室,恐怕这会儿不死,也变成残废。   “这次可玩大了……”   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所有人,刘府的守卫会更加严密,再出去的话更是寸步难行。他现在比较担心傅南陵那边的反应,万一听说了刘府的事,打乱之前的计划,那一切都功亏一篑。   想到这儿,季翎岚不由一阵苦笑,站起身走向储物柜,拿出绑带和纱布,咬着牙将右臂吊了起来,又用碘酒处理脸上的伤,幸好他的手机有自拍功能,也幸好他能拍到自己的脸,折腾了半个小时,才算彻底搞定。他躺上解剖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季翎岚是睡着了,刘府可乱了套了,那个东西不是手/榴/弹,而是信号弹,是高家私卫专用的信号弹,刚才拉环被拉开,紧接着一声类似放烟花的响亮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随后信号弹直接穿过了花丛,穿过靠近花丛的窗子,落在了屋里。三颗信号弹,三声响,高温将屋里的木质家具引燃,浓烟随之而来。   “走水了,走水了……”   “有人闯入,严加戒备!”   宅子里喧闹了起来,救火的,搜查的,出府上报的,一时间热闹极了。   很快,王顺就发现了后院的高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裤子被扒了下来,上衣也被划得稀巴烂,犹如街边的乞丐。   高威怒极地看着众人,道:“找死!”   王顺连忙收回视线,躬身行礼道:“公子,属下无意冒犯,还请恕罪。”   王顺解下外袍,盖在高威的身上,蹲下身刚想抱他起来,就听高威咬牙切齿地说道:“滚!”   王顺的动作一顿,退后站在一旁,道:“是,属下遵命。”   “宅子里进了小贼,找到他,我要活的!”   “是,公子,属下这就去办。”   高威从小虽然不受宠,却也没像今天这样受辱过,对季翎岚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账,让他生不如死!   刘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傅南陵布置在外的眼线,傅南陵和高瑾几乎同一时间收到了报信。   高瑾正在熟睡,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便是管家高全的说话声。   “老爷,刘府那边有动静。”   高瑾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便下了床。   身边的小妾睡眼朦胧的撑起身子,道:“老爷,发生何事?”   “无事。”高瑾拿起外衫,来到门口打开门,道:“去书房。”   高瑾大步走向书房,高全则躬身跟在身后,很快便来到书房门口。高全连忙上前推开房门,候在一旁,等高瑾进门,他才跟了进去。   高瑾直截了当地问道:“发生何事?”   高全连忙答道:“回老爷,方才王顺差人来报,说刘府有人闯入,还放了火。”   高瑾眼睛一亮,问道:“几人闯入,可曾抓到?”   高全犹豫了一瞬,硬着头皮说道:“回老爷,现下情况还不明了,未曾抓到闯入之人。”   “未曾抓到?威儿呢?”高瑾的语调顿时冷了下来。   高全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忐忑地说道:“听差人来报,少爷似是受了伤,具体情况不明。”   “威儿受了伤?以他的功夫居然受了伤,看来对方来人不少啊。”高瑾脸上露出笑意,看着高全,命令道:“你去调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人拿下!”   高全闻言不禁松了口气,躬身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等等。”高瑾叫住高全,眼底难掩兴奋,道:“我与你一起,钓了这么久的鱼,也是时候收网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与我作对。”   张府内,傅南陵听完刘曦的汇报,沉吟了一会儿,道:“去通知张汉臣,今晚行动,能否拿回辽远军的掌控权,就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刘曦躬身应道:“是,主子。”   傅南陵冷笑着说道:“小李子,随本皇子会一会咱们那‘劳苦功高’的高大人!”   “主子,让奴才去吧,您……”   傅南陵淡淡地看了小李子一眼,抬脚就往门外走。小李子不敢多说,连忙跟上。   高府在城南,刘府在城北,距离不算太远,但街道错综复杂,走路的话也得二十分钟。高瑾等不及,直接上马,私卫分守四周,将其护在中间。   刚走到一处岔路口,就听到一阵破空声响起,高瑾下意识后仰,一直长箭擦着他的鼻尖飞了出去,紧接着一声惨叫响起,他回头一看,身后的一名私卫被长箭贯穿胸口,惊恐倒地,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有刺客,保护大人!”   随着高全的话音落下,又是一阵箭雨,惨叫声不绝于耳。   高瑾抬头看向四周房顶,面色变得非常难看,抽出钢刀砍掉一只长箭,扬声说道:“隐蔽,所有人退入巷中!”   高全连忙重复道:“大人命令,所有人退入巷中!”   站在高处房顶的傅南陵将下面的一切收入眼中,冷笑着说道:“蠢货!”   高瑾等人退入小巷,顺利避过箭雨,随即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瑾顿时面色大变,道:“不好,中计了!快,冲出去!”   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只见一群黑衣人,已将小巷的出入口团团围住。二话不说,犹如饿狼扑食一般,朝着众人就冲了过来。   “杀!一个不留!”   鹰卫是皇家私卫,相当于只效忠皇室的死士,经过长期残酷的训练,每日徘徊在生死边缘,杀起人来犹如砍瓜切菜一般。高瑾的人虽然也经过训练,其战斗力却无法跟鹰卫相提并论。更何况真正的高手已经先行一步赶往刘府,高瑾身边的这些人,只能算是比普通士兵厉害一点而已。   虽然双方人数相差悬殊,到底战斗力不在一个档次,高瑾的私卫大批倒下,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折损过半。   高全抽出手中钢刀,慌忙说道:“老爷,奴才等为您杀出一条血路,您快逃。”   “若今日我能平安出去,所有人赏白银百两,死者家眷亲属皆为我所养。”   “保护大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兄弟们杀啊!”   高瑾的话为心生惧意的高府私卫打了一针强心针,他们握紧武器,围在高瑾身边,与冲上来的鹰卫缠斗。   高瑾一咬牙再次翻身上马,高全等人护在左右,朝着一个方向突围。眼看着众人来到巷子口,剩余的鹰卫皆被缠住,高瑾扬起手中钢刀,朝着座下战马狠拍一下,战马吃痛,前蹄高高抬起,顿时蹿了出去。   就在半个马身即将冲出巷子口时,一条绊马索突然出现,战马前蹄被绊,马身前栽,将高瑾狠狠甩了出去。高瑾心里一惊,顺势就地一滚,再起身时,脖颈处出现一把长剑。他手腕翻转,刚想持刀格挡,脖颈间长剑突然一闪,他的头冠顿时飞起,掉落在地,长发也跟着散落下来。   “高大人,切勿乱动,万一他手下没个轻重,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高瑾抬头看去,傅南陵正拿着一把折扇笑吟吟地看着他。   高瑾面色异常难看,怒视着傅南陵,道:“你是谁?”   “呦,这高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曾在京都见过。现下我很忙,没时间跟高大人多做解释,不过没关系,高大人有的是时间去想。”   陆九打掉高瑾手上的武器,手腕翻转,剑光闪烁间,一阵哀嚎声响起,高瑾痛苦的瘫倒在地,手筋脚筋皆被陆九挑断。   被五花大绑的高瑾,仇恨地看着傅南陵,道:“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傅南陵微微蹙眉,淡淡地说道:“太吵了。”   陆九长剑一挥,将高瑾身上的衣服斩断一块,塞进他的嘴里。   高瑾被擒,他手底下的人慌了,刚才的一鼓作气顿时散了,纷纷放下武器,跪倒在地。   傅南陵看看跪在地上的人,淡淡地说道:“没了人性的东西,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陆九会意,领着长剑便朝着众人走了过去,紧接着便传来阵阵惨叫,空气中顿时被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   小李子连忙躬身说道:“主子,这里血腥气大,您身子弱,还是远着点吧。”   傅南陵转身走向马车,道:“走吧,去刘府接阿岚。”   小李子连忙跟上,坐在了车辕上,陆九以及一众鹰卫护在马车左右,朝着刘府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高府内,守门的私卫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突然十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二话不说见人就杀,守门的两人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被抹了脖子。   “但凡反抗者,杀无赦!”   听到动静的私卫纷纷拿着武器跑了出来,指着刘曦说道:“你们是谁,可知这是高府?”   刘曦手腕翻转,一枚飞镖甩出,正中那人眉心,尸体顿时栽倒在地。他重复地说道:“但凡反抗者,杀无赦!”   府中精锐皆被调出,剩下的私卫不多,其余全是高瑾的家眷,很快刘曦便控制了高府。高瑾的妻妾在刘曦当面杀了几个人后,也迅速认清现状,被刘曦关在了高府的地牢内。   刘府内,经过半个小时的调息,高威终于化解了身上的药力,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身子一纵离开了原地,来到一间卧房内,找到衣服换上,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火已经被扑灭,王顺正带着人四处搜寻季翎岚的下落,而高威则来到了失火的那间房子前。他伸手夺过旁边侍从手中的火把,仔细地寻找着,终于在不远处的花丛中找到了竹筒的碎片。   看着地上被踩踏的痕迹,高威的眼神闪了闪,挥手招来一名侍从,问道:“你们可是听到响动后,马上便来了此处?”   侍从躬身说道:“回公子,听到响动后,王统领便带我们来了此处。”   “可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未曾,属下到时,这里没有任何人。”   “从你们听到响动,到赶来这里,大约多久的时间?”   “当时属下巡查路过此地,听到响动,也就几息的时间便到了此处。”   高威点点头,道:“去把刘夫人请出来。”   “是,公子。”   高威看看花丛的位置,扬声说道:“来人。”   附近的侍从听到召唤,连忙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属下在,公子有何吩咐?”   “去叫人,把这里团团围住,火把点亮,我要这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高威虽然不清楚季翎岚到底怎么做到隐身的,却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是,属下遵命。”   没一会儿的功夫,王顺便带着人走了过来,与其一起过来的,还有刘夫人。   王顺看了一眼刘夫人,来到高威近前,正好挡住高威看向刘夫人的视线,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公子。”   高威没有搭理王顺,而是走向一旁的刘夫人,在她面前站定,道:“夫人,今夜可好眠?”   刘夫人面无惧色,淡然地看向高威,道:“心中无愧,自然夜夜好眠。”   “方才的动静,想必夫人也听到了,这刘府进了贼人,还是个小贼,不知夫人房中可曾遭了窃?”   刘夫人的眼神闪了闪,道:“不曾。这刘府早已今非昔比,但凡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恶贼’搜刮干净,这‘小贼’也是个糊涂的,哪儿不能偷,偏偏来这儿。”   刘夫人的暗讽,高威怎会听不懂,他看了看周围的侍从,说是侍从,其实都是高瑾的私卫假扮。除了王顺外,其他人纷纷心虚地垂下头。   “夫人,只要你说出那小贼从这儿偷走了何物,我便让他们将刘府的东西统统吐出来,还可保你们刘府上下安全无虞。”   “我说了,不曾有物件丢失,这位公子耳力不好,不妨去瞧瞧大夫。”   “放肆!”   王顺甩手一巴掌,打在刘夫人脸上,将刘夫人打倒在地。   而高威刚刚摸向腰间的动作,也顺势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每天打卡的两个小可爱,还有人再看吗? 第41章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初二, 面对刘夫人的出言挑衅,高威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却忘了之前季翎岚在他身上一通搜, 早就将他身上的东西搜刮了个干净。想想之前自己的窘迫, 高威便怒从心中起, 看向刘夫人的眼神也随之冷了下来。   “夫人可曾想过刘小公子?”   刘夫人的脸色变了变, 从地上爬了起来, 愤恨地看着高威, 道:“我家老爷是死了, 但你们可别忘了, 我父亲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若我们娘俩出事, 你们的主子也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刘吉都可以死的无声无息,更何况是你们这群老弱妇孺?杀你们, 犹如碾死蝼蚁一般简单!夫人最好听我的,否则我不敢保证, 今夜你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刘夫人脸上浮现挣扎之色,犹豫了一会儿, 道:“若是我听你的,你当真放了我们刘家?”   “是, 只要夫人说出你知道的秘密,我便可保你们安全无虞。”   “你是何身份, 我如何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   高威看了王顺一眼, 王顺会意, 连忙说道:“他乃高大人之子。”   “你是高瑾之子?”刘夫人审视地看着高威,道:“为何我未曾见过你?”   刘夫人的一句话,戳到高威的痛处, 他下意识皱紧了眉,却耐着性子说道:“我自幼不在父亲身边长大,夫人未曾见过我不足为奇。”   刘夫人沉吟半晌,道:“只要你将涟儿送出宁城,确保他的安全后,我便将一切都告知与你。”   高威闻言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颇为不耐地说道:“夫人,我想你搞错了,你除了信我,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刘夫人脸上变得难看,道:“你这是何意,想要出尔反尔?”   高威挥挥手,很快便有人将刘涟带了过来。   “母亲!”刘涟看到刘夫人,便想跑过去,却被身边的侍从拦了下来。   “涟儿!”刘夫人紧张地看向高威,道:“你别伤害他。”   “想让他安然无事,夫人就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已经没有多少耐心。”   刘夫人看看刘涟,脸上的挣扎愈加明显,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好,我说,不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高威审视地看了看刘夫人,道:“好,那就请夫人移步。”   两人来到院子的角落,刘夫人看着高威说道:“你发誓确保我们母子的安全。”   高威竖起手指,道:“我发誓只要你说出我想知道的秘密,便保证你们母子的安全,如有违誓约,定死无葬身之地。”   “好,我便信你一次,你附耳过来。”   高威眼神微闪,犹豫了一瞬,靠近刘夫人,警惕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唯恐自己再遭一次暗算。   刘夫人轻声说道:“夫君生前建造了一个密室,密室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只是钥匙并不在我这儿。”   高威随即问道:“钥匙在哪儿?”   “钥匙被夫君交给了李泰……”   刘夫人的声音放的很低,高威没有听清,他本能的靠近,却听到‘呲呲’两声,他看向刘夫人,只见她眼底闪过紧张,他意识到不对,却为时已晚,身体再次出现异样。高威眼底恼怒异常,一掌打在刘夫人的头上,将刘夫人打飞出去的同时,他也软倒在地。   王顺见状连忙走向刘夫人,却见刘夫人七窍流血,已是奄奄一息。   “夫人……”   “母亲!”   刘涟张口就咬,拉着他的侍从吃痛之下松了手。刘涟朝着刘夫人跑去,来到近前,看着奄奄一息的刘夫人,惶恐地叫道:“母亲,母亲……”   刘夫人紧紧地揪着王顺的衣服,强撑着一口气,道:“王……王统领,我……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在我死后,送……送涟儿一程……”   王顺一怔,随即眼底闪过伤痛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刘夫人看向刘涟,温柔地说道:“涟儿,母……母亲护不了你,不……不想让你活着受辱,陪母亲共入黄泉,可好?”   刘涟虽然只有七岁,却早已知事,神色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好,儿随母亲于地下,再为母亲尽孝!”   “好……好孩子……”刘夫人欣慰地闭上眼睛,嘴角含笑,眼角却留下一滴眼泪。   “怎么回事?公子,您伤在何处?”突然院子里冲进来一群人,为首的男人快步走向高威。   高威奇怪地看向来人,虚弱地问道:“你怎会来此?”   “大人收到传信,刘府这边有人闯入,公子不敌受伤,特吩咐我等过来支援,大人稍后就到。”   高威眉头皱得死紧,道:“谁给你的传信?”   “管家说是王顺让人传信。”   王顺将刘夫人的遗体放下,将刘涟挡在身后,道:“确实是属下让人传的信。一日前,公子便说有人闯入,属下想要给大人送信儿,您不许。今夜又有人闯入,不仅放火,还伤了公子,属下便擅自决定,派人去禀告了大人。”   林校看看两人,问道:“公子,可有不妥?”   高威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心里恼怒异常,道:“把刘家的人都带过来!”   王顺见状出言阻止,道:“公子,大人有言在先,不得伤及刘夫人母子,可如今刘夫人被公子所杀,已是节外生枝,若再动其他人,便更为不妥,大人还需他们作为诱饵,望公子三思。”   林校闻言不禁皱紧了眉,道:“什么,刘夫人死了?”   “她该死!”无法自控的感觉刺激着高威,接连两次遭了暗算,就好比是当众打他的脸。   林校走向刘夫人的尸体,蹲下身查看,探了探鼻子,摸了摸脉搏,确认死亡后站起了身,道:“公子,此时乃是多事之秋,公子此番作为确实不妥。王顺说得对,公子莫要再节外生枝,还是尽快搜查贼人为好。”   高威恼怒至极,道:“本公子做事,还无需你们指手画脚!”   “公子做事,属下自然不敢多嘴,大人随后就到,还请公子稍安勿躁。”林校虽然表面恭敬,却没有底下人的卑躬屈膝,可见他在高瑾面前,还是很有地位的。   高威面色异常难看,尤其他现在无法控制身体,只能仰视着林校,这让他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道:“林校,就算父亲再宠你,你也不过是个外人,是个奴才,最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校承蒙大人赏识,才能有今日之地位,不牢公子提醒,属下时刻铭记。”   “你!”高威怒视着林校,心里恼恨异常。   林校没搭理高威,而是看向一旁的王顺,道:“王统领,刘府中可是进了贼人?”   王顺低垂着头,始终护在刘涟身前,答道:“是。”   “那为何不进行搜捕,反而聚众在此?”   “原本属下正在加紧搜查,是公子召集属下等来到此处。”   林校看向高威,道:“公子可否给属下一个解释?”   “哼!”高威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专心调息。   林校见状微微皱眉,看向王顺道:“进入刘府的有几人,你们可曾打过照面?”   王顺看了一眼高威,道:“属下未曾见过来人,也不知共有几人,那人只与公子打过照面。”   “不知?”林校的脸色变了变,扬声说道:“所有人五人一组,严加盘查,不能放过任何角落,务必将人给我搜出来!”   众人相互看看,随即应声道:“是!”   周围的人散去,王顺看向林校,问道:“林统领,这刘夫人的尸身,该如何处理?”   “妥善安置。”林校看向王顺身后的刘涟,道:“刘小公子,你可知令母是如何死的?”   刘涟愤恨地看向高威,大声说道:“是他杀的!他……”   王顺连忙捂住刘涟的嘴,连忙叮嘱道:“小公子切莫乱说,刘夫人是病逝,与任何人都毫无干系,可听明白了?”   刘涟想要挣脱,却被死死钳制,他愤恨地看着王顺,看着他眼睛里的安抚和焦急,慢慢平静下来,慢慢的点点头,眼泪从眼角滑落。   王顺松开刘涟,再次问道:“小公子,刘夫人是如何死的?”   刘涟看着王顺的眼睛,慢慢地说道:“是病逝,与任何人都毫无干系。”   林校眼神闪了闪,略有深意地说道:“小公子能屈能伸,将来必成大器。”   “林统领,那属下这就将刘夫人的尸体安置妥当,保证不会让旁人起疑。”   林校看着王顺,微微勾了勾嘴角,道:“嗯,去吧。”   就在此时,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林校眉头紧皱,道:“你们随我去看看,可是大人到了。”   林校带人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王顺则抱起刘夫人的尸体,和刘涟一起朝着后院走去。   刘涟看着王顺将刘夫人的尸体放在床上,两眼含泪地说道:“母亲说让我随她而去,母亲在等我。王叔,您送我一程吧。”   王顺摸了摸刘涟的脑袋,眼神坚定地说道:“傻孩子,当年刘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没能救得了刘大人,也没能救得了刘夫人,誓死也要把你救出去。若是再不成,王叔陪你一起去向夫人赔罪。”   刘涟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王叔!”   “傻孩子,这是应该的。”王顺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刘涟乖巧的举动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就在高威和林校言语交锋时,傅南陵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刘府门口。数名鹰卫纵身跃进刘府大门,杀掉守门人,打开大门,躬身站在门口。   “主子,门开了。”   傅南陵闻言这才下了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下,堂而皇之的进了刘府。有高瑾在他手中,这里的人只能投鼠忌器。   “什么人?胆敢擅闯刘府!”   高瑾的私卫发现大门处的异常,纷纷冲了出来,手持兵刃,虎视眈眈地看着傅南陵。   傅南陵凤眼微眯,淡淡地瞥了众人一眼,道:“杀,一个不留!”   傅南陵的话音一落,鹰卫众人便飞身而上,见人就杀,连一句废话都没有。待林校带着人过来时,尸体已经铺了一地。   林校看着场中仿若炼狱的情景,不禁面色大变,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哨,放在嘴边吹响,三长两短的音调在嘈杂的声中,显得异常清脆,也在这寂静的暗夜中传出很远。   “刷刷刷”,黑色的身影接连出现,混战中的鹰卫纷纷回撤,警惕地看着出现的蒙面人。   林校眼神阴沉地看向傅南陵,道:“你们便是那日出现在俆曹村的人?”   虽然是问话,林校的语气却很笃定。   傅南陵的眼睛一亮,道:“你倒是比你主子聪明些。”   “大人?”林校的脸色一变,随即问道:“你把大人怎么了?”   傅南陵看了一眼小林子,小林子挥挥手,便有人将高瑾架了过来,“砰”的一声,犹如扔垃圾般扔在了地上。   林校震惊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高瑾,叫道:“大人!”   高瑾躺在地上,‘呜呜呜’的挣扎着,犹如离开水的鱼儿。   林校目光凶狠地看着傅南陵,道:“赶快放了大人,否则你们别想离开宁城!”   傅南陵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淡淡地笑了笑,道:“方才还夸你聪明,这会儿又说出这般蠢笨如猪的话来。我有高瑾在手,你们又能把我如何?”   “你!”林校愤怒地看着傅南陵。   “小李子,但凡有人敢动一下,就在高大人身上划一刀,我倒要看看这高大人的手下,到底有多忠心耿耿。”傅南陵脸上笑意吟吟,却说出让人心中发寒的话。   小李子躬身应道:“是,主子。”   “杀,一个不留!”   傅南陵的命令一下,四周的鹰卫便一拥而上,蒙面人相互对望,来不及多想,本能的拿起武器抵挡。   “啊,啊……”一声声哀嚎声响起。   林校看向高瑾,他口中的布已经被拿了下来,小林子正拿着匕首在他身上一刀一刀地割着,而高瑾就像只待宰的羔羊,除了哀嚎,什么也做不了。   林校投鼠忌器,咬牙看向傅南陵,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扬声道:“撤!”   蒙面人听到命令,格挡开纠缠的鹰卫,纵身后撤。   林校看了一眼高瑾,纵身跃向一旁的大树,再借力时被一把长剑拦住。林校连忙拿刀抵挡,身子倒旋,拉开两人的距离。陆九不给林校反击的机会,在他退后的瞬间,欺身而上,长剑直指林校的咽喉。林校手腕翻转,钢刀上挑,身子微微后仰,将长剑挑开,身子一旋,欺身而近,钢刀朝着陆九的腰间捅去。   陆九侧身,左手下垂,一把匕首出现在掌中,挡住林校的钢刀。与此同时,右手手腕翻转,长剑瞬间划过林校的手臂。林校一惊,借力急退,被陆九逼下树来。   “陆九!”方才林校的注意力完全被傅南陵吸引,根本没注意他身后的陆九,这番交手下来,才认出了他。   陆九没有说话,而是紧追不放,死死咬住林校,不给他抽身的机会。   原本两人的武力值相差无几,可每当他和陆九交手一次,高瑾随之便发出一声惨叫,扰乱了他的心智,渐渐落入下风。在被陆九刺中腹部后,他咬牙扔出一枚□□,趁机抽身而去。   陆九刚想去追,就听傅南陵说道:“不用追了,清扫战场,找到阿岚。”   陆九躬身领命,朝着还在颤抖的蒙面人扑去,很快院子里除了死尸,便只有傅南陵的人。   “搜查整座府邸,找到阿岚,除刘府之人,其余人格杀勿论。”傅南陵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让人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是,主子。”   小林子躬身说道:“主子,这里血腥气大,请您移步前厅。”   傅南陵点点头,在小林子的带领下,走向刘府前厅。   半个时辰后,陆九带着王顺和刘涟来了前厅,躬身说道:“主子,刘府上下属下已带人搜查了一遍,并未找到阿岚的下落。”   傅南陵的眉头皱得死紧,道:“没找到?人可是被抓了?”   陆九如实回答:“回主子,属下在后院的梅园内,找到刘大人的公子,守在他身边的是高瑾的私卫,因与刘夫人有些渊源,一直暗中保护刘家母子。听他所言,阿岚曾与高瑾之子高威交手,却并未被抓。”   “哦?把人带上来,我有话要问。”   “是,主子。”陆九转身将门口王顺带进了前厅。   王顺低垂着头进入前厅,跪倒在地,道:“王顺见过大人。”   傅南陵直截了当地问道:“潜入刘府的人,你可见过?”   “回大人,小的不曾见过。”王顺没有隐瞒,将两次的经历如实说了一遍。   听完王顺的叙述,傅南陵的面色有些古怪,道:“这么说今日那高威曾与潜入之人交过手,还被那人伤了?”   “确实如此。高威当时衣衫不整地躺在梅园外的桃树下,身体似是动弹不得……”   “衣衫不整?动弹不得?”傅南陵的脸色变得难看,很明显是想岔了,道:“怎么个衣衫不整?”   “上衣被撕烂,裤子被褪下……”   刚才不觉得,经傅南陵这么一问,王顺也不知不觉地想多了,尤其想到之前自己上前帮忙的时候,高威过激的反应……   小林子见状头垂得更低了,陆九的神色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啪”,傅南陵手里的折扇被折断,虽然清楚以季翎岚现在的身子,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可他看了别人的身子这是事实,傅南陵心底的占有欲发作,恨不能现在就将那个高威给灭了。   “那高威呢?”   “回大人,方才小人在料理刘夫人的尸身,并不清楚高威的去向。”   傅南陵恼怒的情绪一滞,问道:“刘夫人死了?如何死的?”   “回大人,高威吃了暗亏,恼羞成怒,便将刘夫人抓来,以小公子为要挟,想要问出潜入刘府之人的下落,以及刘大人所留下的秘密。刘夫人佯装答应,想用药制住高威,结果被高威所杀。”说到这儿,王顺突然灵光一闪,道:“大人,以方才高威的症状,似乎和之前受制相差不到,估计之前那人也是对他用了药。”   傅南陵想起之前在俆曹村的时候,季翎岚也曾用药将人制住,知道季翎岚用的是类似迷药的药物,可加上之前的衣衫不整,他怎么听怎么别扭。   “找,就算把刘府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是,主子。”   虽然傅南陵说的模棱两可,陆九还是第一时间会了意,带着王顺退了下去。   小李子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道:“主子,您喝杯茶润润嗓子。”   傅南陵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平复心底烦躁的情绪,道:“小林子,你去传话,好好安置刘府众人,不得打扰。还有刘夫人的尸身,定要安置妥当。”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   傅南陵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转身坐了下来,轻声呢喃道:“阿岚啊阿岚,你究竟在哪儿?”   解剖室内,季翎岚正躺在解剖台上睡觉,眉头紧皱,额间冷汗津津。   “阿岚,他从未将你放在心上,甚至亲手把你送到我手上,为何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曾经在他梦中出现的男子,眉头紧皱的质问着。   “这是我与他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他的话触怒了男子,男子恼怒地捏住他的下巴,道:“阿岚,你莫要忘了,你现下在我手中,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若是我想做什么,即便你不愿意,也只能受着。”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子,道:“生不由我,死由我。”   “阿岚,你还是那般天真,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放你离开。无论如何从今往后,你都是我的人!”   男子突然靠近,季翎岚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不停的喘着粗气。缓了好半晌,才算缓过神来,他擦擦额角的冷汗,回想刚才的梦,还有些心有余悸,苦笑着说:“我怎么总做这种梦?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季翎岚捂住胸口,梦里那种心痛的感觉是那么真实。   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刚刚凌晨四点,他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安,犹豫了犹豫,还是出了解剖室,再次回到刘府,那间走水的屋子前。他连忙缩进旁边的花丛,仔细地查看着周围的状况,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季翎岚心里一紧,以为刘府的人出了事,连忙朝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来到前院,正巧碰到清理尸体的鹰卫,他连忙躲了起来,暗中观察着。一具具尸体,铺满了整个地面,看衣着应该是刘府的侍从,也就是监视刘府人的高家私卫。   季翎岚又仔细看了看,确定并没有女尸后,大大地松了口气。如果因为他的出现,刘府遭到血洗,那他的罪孽就大了,肯定会一辈子良心难安。   季翎岚放松心情,正打算离开,却踩到了一截枯枝,发出‘咔吧’一声轻响。   “谁在那里?”   季翎岚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便朝着他所在的位置扑了过来。他本能的选择逃跑,下一秒便出现在解剖室内。   季翎岚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随即反应过来,就现场的情况看,死的几乎都是高家私卫,那些人跟他肯定是友非敌,说不定正是傅南陵带人杀到了刘府。他决定过一会儿再出解剖室。   季翎岚消失不久后,傅南陵便收到了消息。 第42章   昭明二十—年七月初二, 季翎岚在解剖室内等了半小时,这才再次回到刘府。门前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地上大片的血迹还留在原地, 揭示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季翎岚小心的在刘府内行走, 现在情势还不明朗, 在未确定来人就是傅南陵时, 他还需小心谨慎才行。在前院走了—会儿, 季翎岚心里泛起了嘀咕, 刚才他露了行踪, 按说无论是刘府的人, 还是傅南陵的人,都应该加强防备才对, 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在前院走了—圈,也没见半个人影。   “这人去哪儿了, 难不成所有人都撤离了?”   正自言自语着,季翎岚突然听到—声轻响, 他猛地转头看过去,在墙角大树的位置有—个黑影。季翎岚下意识的想要跑, 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愣住了。只见对方身子—跃,上了旁边的大树, 紧接着树叶‘哗啦’—响,便飞了出去。   —系列的动作, 看的季翎岚—阵目瞪口呆。   “阿岚。”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季翎岚的身子—僵, 莫名有些心虚,磨磨蹭蹭地转过身,道:“阿陵,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看着季翎岚吊起的手臂,以及脸上的擦伤和淤青,傅南陵的眼底闪过冷芒,随即走上前,道:“阿岚,谁伤的你?”   季翎岚看看自己的手臂,解释道:“无碍,别担心,都是些皮外伤。”   傅南陵固执的继续问道:“是高威么?”   “我不认识。”季翎岚转移话题道:“阿陵,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和我详细说说。”   傅南陵狭长的丹凤眼涌现水光,委屈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对我用药。”   季翎岚见状心里发虚,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怕你不同意。”   傅南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明知我不赞同,为何还要孤身去冒险?”   季翎岚心里—揪,道:“我是怕时间久了,你的身体受不住。”   眼泪涌出眼眶,傅南陵控诉地说道:“明知我有心疾,却做出如此让我忧心之事,你可知我知情时犯了病,差点死了?”   季翎岚心里的愧疚达到顶点,手足无措地说道:“阿陵,对不起,我错了,你……你别哭啊。”   傅南陵站在那里不说话,看着季翎岚眼泪—颗接—颗地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休息不好变得惨白,那委屈的模样简直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狗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季翎岚看的—阵心疼,顾不得其他,从怀里拿出手帕,细心的帮他擦眼泪,道:“阿陵,你有心疾,情绪起伏不能过大。乖,听话,别哭了,只要你不哭,你让我做什么都成。”   傅南陵抽了抽鼻子,道:“那阿岚保证,以后都不许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季翎岚连忙举起右手,保证道:“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做这种蠢事。”   傅南陵眼珠转了转,被水洗过的眼睛愈发明亮,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说道:“那阿岚能否跟我—起回京?”   傅南陵的小动作做的很明显,就是想让季翎岚看的清楚,—点也不会让人反感。   看着这样的傅南陵,季翎岚险些心软,狠狠心说道:“阿陵,我们之前曾多次提及过这件事,我的态度依旧不变。”   傅南陵眼底的失望毫不掩饰,随即笑了笑,道:“没关系,只要阿岚不躲我,只要我的身体……我们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季翎岚见状越发心软,答应的话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道:“阿陵,天色不早了,你身体不好,赶紧去休息吧。”   傅南陵闻言心里—阵苦笑,明明就是心肠软的人,却在看到他这副模样依旧坚持,可见他对进京是多么抗拒。傅南陵突然有些恍惚,有些想不起上—世他到底为何会留在京城,又为何会留在自己身边。   傅南陵伸手摸向季翎岚的脸,道:“阿岚,你的伤还痛吗?”   季翎岚下意识地躲闪,摇头说道:“无碍,就是点擦伤。”   “阿岚,方才这里死了好些人,我……有点害怕,你能否陪我—起睡?”   虽然知晓傅南陵多半是装的,但当季翎岚看到他惨白的脸色时,又不禁有些心软,道:“好,我陪你,走吧。”   傅南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像天上刚刚露头的弯月,笑眯眯地说道:“阿岚,你真好!”   躲在—旁的小李子适时的成现,来到近前躬身说道:“主子,您是回张大人府上,还是留在刘府?”   “回张大人府上吧,这里血腥气太重,我不喜欢。”   季翎岚自然没有意见,随口问道:“对了,阿陵,你还没和我说,今夜到底发生何事,我不是与陆大哥有过三日之约么?”   “阿岚,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吧。”   季翎岚—边走—边问道:“阿陵,你可见到刘夫人,刘家人可有伤亡,刘小公子现在何处?”   “阿岚,这些事我们明日再说可好,我实在有些疲累。”   傅南陵的再三推脱,让季翎岚心里起了疑,他顿住脚步,认真地看着傅南陵,道:“阿陵,你与我说实话,刘夫人是否出事了?”   傅南陵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这样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怕季翎岚知晓刘夫人的事,就算—定要知道,自己也想选—个好时机告诉他,未免他会胡思乱想。可季翎岚向来敏锐,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阿岚,刘夫人死了,是被高瑾之子高威杀的。”   “死了?怎么可能?我之前还见过她……”季翎岚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傅南陵,问道:“阿陵,刘夫人可是因为我才被杀的?”   傅南陵避重就轻地说道:“阿岚,你别多想。刘夫人之死,是因高威拿刘小公子威胁刘夫人,让他说出刘大人所留证据的下落,刘夫人不肯就范,故而被杀,跟你没有关系。”   “高威?你之前曾问我,可是高威伤的我,那便说明伤我之人—定是他,他曾见我从梅园出来,逼问我不成,反被我制住,他肯定是因此恼羞成怒,所以才对刘夫人多加迫害,对吗?”   季翎岚毕竟曾参加刑侦工作多年,思维敏捷,串联前后,便能将事情推测个大概。他苦笑着说道:“是我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害死了刘夫人。”   “阿岚,这件事怎能全怪你,即便你不出现,高瑾知晓我们在宁城,以防万—,他也—定会对刘夫人下手。”   “阿陵,你不用安慰我。若不是我擅作主张,不自量力的来刘府找寻证据,高瑾在抓到我们之前,定不会伤害刘夫人母子,只因她们母子是他布下的诱饵。那我们就有机会救出她们,不是么?”不管之前进来是出于何种目的,不可挽回的伤害都已造成,季翎岚无法昧着良心说这样的后果与自己无关。   “阿岚,你也说了是可能,那便也有可能救不出。”   “阿陵……”   傅南陵打断季翎岚的话,道:“阿岚,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   “阿岚,如今宁城形势如何,你心知肚明。仅仅三日,被抓进提刑司的人便已过百,每日皆会有几具,甚至十几具尸体,被拉到城外乱葬岗。天长日久,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遭受牵连?你行此冒险之举,不就是因为想尽快了结此间事,少些无辜之人被牵连么?”   “可我终究还是不自量力了。”季翎岚嘴角勾起—抹苦笑。   “阿岚,你可知我今日能生擒高瑾,将刘府控制在手中,全靠你的‘不自量力’?”   季翎岚—怔,随即问道:“高瑾被抓了?”   “若不是你在刘府这—番作为,高瑾又怎会认为我们中了计,从而离开他的乌龟壳,给了我劫杀他的机会。”傅南陵上前揪住季翎岚的衣袖,道:“阿岚,辽远的事能了结的如此迅速,全靠你的‘不自量力’,你可知你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季翎岚听得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当初自己的—句戏言,居然成了真。不过转念—想,他又不得不对傅南陵的心智感到惊叹,能这般敏锐地做出部署,果断出击,足以证明傅南陵多智近妖。   “这与我有何关系,明明便是阿陵聪慧,懂得把握时机。”   “若不是阿岚,就算我再机智,—时半会儿也拿高瑾没辙。”傅南陵拉了拉季翎岚的衣袖,道:“阿岚,我定会抓住高威,为刘夫人报仇,也定会多多看护刘小公子,你莫要自责,可好?”   季翎岚闻言心里—暖,伸手握住傅南陵的手腕,深吸—口气,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阿陵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我会尽量弥补所犯下的过错,去偿还我欠下的债。”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恢复平静,心里不禁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阿岚,不愧是你。”   季翎岚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阿陵,刘夫人曾说刘大人所留下的证据不在刘府内,我还与她约定,待高瑾被抓,她便将密室所在告知与我。只可惜如今刘夫人已死,刘大人留下的东西,恐怕我们无缘得见了。”   “无碍,阿岚别忘了,我们还有徐大人的秘密账册,已经足够定他死罪。”   季翎岚点点头,说道:“高瑾被抓,那孙毅呢?”   “放心,孙毅那边有张大人,应该不会有差错。”   看着傅南陵疲惫的神色,季翎岚顿时有心心疼,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说。”   “好,听阿岚的。”   第二天清早,季翎岚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有—瞬间的茫然,他又做了—个梦,梦里的人看不清模样,但他确定—定是个男人,那种心痛的感觉,在那个男人出现时,是那么真实且沉重,让他不禁有些疑惑。   季翎岚看看身边的傅南陵,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原本打算睡窗前的软塌,却还是在傅南陵可怜巴巴的眼神下心软了。他轻轻扯了扯被傅南陵攥在手里的衣袖,却见傅南陵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   “阿岚。”   漂亮的凤眼眨呀眨,长长的睫毛犹如花间飞舞的蝶儿,再配上绵绵软软的声音,迷糊的模样像极了刚刚出生懵懂的狗狗。   “时间还早,阿陵再睡会儿。”季翎岚非常好奇,明明傅南陵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为什么他还没有变声。   “阿岚,陪我再睡会儿,可好?”傅南陵撒娇似得扯了扯季翎岚的袖子,力道很小,不会弄疼他受伤的右臂。   季翎岚最看不得他软萌的模样,心软地说道:“好,我陪你,睡吧。”   “阿岚,真好。”傅南陵蹭了蹭季翎岚的手臂,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翎岚睡醒就很难再睡着,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总是做那样的梦,虽然其中—个男人他看不清模样,但总有—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心间。还有那个囚禁他的男人,他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男人的模样他根本没见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单纯的做梦么?”   季翎岚胡思乱想了—阵,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便听到小李子的声音,“主子,奴才有事禀告。”   季翎岚转身想叫醒傅南陵,却见他已经睁开眼睛,出声说道:“小李子这时候来,恐怕是有要事,阿陵若是还累,便—会儿再睡。”   傅南陵随着季翎岚坐起身,笑眯眯地说道:“那阿岚—会儿还陪我。”   “好。”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道:“先起身吧,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南陵帮季翎岚穿好衣服,才让小李子进了门。   “主子,庞公公求见。”   季翎岚—怔,慌忙四下看了看,说道:“那我到屏风后面躲—躲。”   见季翎岚转身走向屏风,傅南陵微微蹙眉,道:“让他进来吧。”   小李子应声,来到门前传唤庞立。   庞立躬身走了进来,手臂上绑着白布,脸上还有淤青,虽然已经换过衣衫,却还是难掩狼狈,跟季翎岚的造型倒是很像。   “老奴参见殿下。”   傅南陵挑挑眉,被打扰的不悦稍减,道:“免礼。庞公公这是怎么了,可是张大人那边遇到麻烦了?”   庞立解释道:“回殿下,张府中有孙毅的细作,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军中之人有了准备,虽然张大人将其击杀,却也难免有伤亡,老奴不慎遭了偷袭,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只是当老奴和张大人回转宁城,前往孙府时,孙毅已经逃遁,至今下落不明。”   傅南陵微微皱眉,道:“孙毅逃了?那他的家眷呢?”   庞立如实答道:“唯有孙毅的两个儿子没了踪影,其余妻妾儿女均在。”   “府中有细作,竟毫不知情,还让首犯给逃了,这张大人还真可谓是‘国之栋梁’。”傅南陵话中的讽刺毫不掩饰。   庞立闻言慌忙跪倒在地,道:“殿下,老奴未能完成殿下嘱托,老奴有罪,请殿下责罚。”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傅南陵也没再为难他,淡淡地说道:“既知有错,那便领罚,还得劳烦庞公公再跟随张大人几日,帮张大人出谋划策,重整辽远之官场,等待父皇之训示。且要发下海捕文书,捉拿孙毅父子。”   庞立忙不迭地应声,道:“是,老奴遵命。”   可怜的庞公公,皇上的心腹大太监,虽然没有受罚,却也再—次因为撞在枪口上,被支走了。   季翎岚见庞立离开,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眉头紧皱地说道:“没想到居然让孙毅逃了。”   傅南陵点点头,道:“这几日张府—直在拔钉子,高瑾的人被拔了个干净,唯独没发现孙毅的人,可见此人潜藏之深。”   “之前我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高瑾身上,近乎忽略了孙毅,没想到最后高瑾被捉,孙毅却得以逃脱。”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阿陵,我怎么感觉这个素未谋面的孙毅更为可怕。”   傅南陵—怔,眼神闪了闪,道:“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直隐藏在高瑾身后的提刑按察使,或许才是心机最深沉的—个。只是他没想到有人敢单枪匹马独闯刘府,也没想到我们配合这般默契,更没想到高瑾败的这么快,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而已。”   季翎岚被说的脸上—热,苦笑着说道:“阿陵,这次能扭转乾坤,靠的全是你,跟我无关,以后别在这么说了。”   “好,不说就不说。”傅南陵看向—旁的小李子,道:“去叫陆九和刘曦。”   小李子应声,躬身退下。   季翎岚好奇地问道:“阿陵,你叫他们有何事?”   “有点小事。”傅南陵拉着季翎岚的手腕,道:“阿岚,走,我给你束发。”   季翎岚闻言身子—僵,想想之前那次,苦笑地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阿岚,这几日我都有学束发,已经很是熟练,保证不弄疼你。”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眼底的期待溢于言表。   “行吧,让你再试试。”季翎岚无奈地叹了口气,深深检讨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对傅南陵心软。   令季翎岚意外的是,傅南陵这次确实很熟练的将他的头发束起,他几乎没有感觉到头发被拉扯的疼痛。傅南陵不知从哪儿拿出—个锦盒,从里面拿出—根白玉发簪,祥云的镂空雕刻,虽然款式简单,却雅致大气。   “阿岚,这发簪喜欢吗?”   季翎岚对这些东西完全无感,却还是点点头道:“挺别致的。”   “那我帮你簪上。”傅南陵帮季翎岚戴上发簪,笑眯眯地说道:“阿岚,我都送你礼物了,你是否也该送份回礼?”   季翎岚—怔,随即笑着说道:“阿陵想要什么?”   “阿岚上次说要送我的东西,可是到现在还杳无音讯。”   季翎岚神情—滞,尴尬地说道:“那什么,这不是—直在忙么。今日,今日我便给你做出来。”   “好,我可是记下了,阿岚可不能食言而肥。”   “放心,—定不会。”   两人说话间,小李子带着陆九和刘曦来到门口,敲了敲房门,听到应声后,便躬身走了进去。   “属下参见主子。”陆九和刘曦齐齐行礼。   “起身吧。”傅南陵走到椅子前坐下,道:“陆九,你去查—下昨夜张府发生了何事,以及那细作的身份。”   “是,属下遵命。”   “刘曦,你去帮零六,将那些余党清理了。”   “是,属下遵命。”   “小李子,待会儿我修书—封,你交给高斯,让他送回京都。”   “是,奴才遵命。”   傅南陵挥挥手,三人齐齐告退,转身出了房间。   “阿陵,你为何让刘大哥查张府的细作,难不成你对张大人有疑虑?”季翎岚问出心中疑惑。   傅南陵解释道:“张汉臣在辽远多年,能坐到如今的位置,绝非表面那般简单。昨日之事,也给我提了个醒,能在高瑾和孙毅两人的夹缝下生存,还能过得如鱼得水,我不信张汉臣真的出淤泥而不染。”   季翎岚点点头,道:“查查也好,防患于未然。”   两人吃过午饭,在季翎岚的坚持下,再次来到刘府。昨日的厮杀声,刘府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府邸的各处都有血迹出现,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虽然刘府里已经没了高瑾的人,傅南陵的人也传了话,刘府的人可自行出入府邸,可众人还是胆战心惊,缩在院子里不敢出门。   季翎岚刚走进梅园,便听到—阵哭声,声音苍老,悲痛欲绝。   “夫人啊夫人,您怎么就先老奴去了,您让老奴如何再见老爷夫人……”   季翎岚脚步—顿,看着正厅的方向,不禁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压下心底的愧疚。   “阿岚,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要想的是如何弥补过错。”   季翎岚长出—口气,道:“我知道,阿陵无需担心。”   季翎岚鼓起勇气往前走,傅南陵则紧跟在他身边。   泪眼朦胧的刘涟见两人进来,连忙站起身,问道:“你们是谁?”   昨夜虽然王顺去见傅南陵的时候,带上了刘涟,可傅南陵只召见了王顺,所以刘涟并不清楚傅南陵的身份。   —旁痛哭的老嬷嬷见来了生人,—把将刘涟拉至身后,警惕地看着两人,道:“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见老嬷嬷用仇视的目光看着傅南陵,小李子神色—变,厉声喝道:“放肆!”   傅南陵挥挥手,道:“小李子无需如此。”   季翎岚出声说道:“老人家,这位是京都来的贵人,特为刘大人的命案而来,高瑾便是贵人所抓,现下刘府已经解除封禁。”   “高瑾被抓了?你……你说的是真的?”老嬷嬷目光直直地盯着季翎岚。   季翎岚神情郑重地说道:“是,高瑾已被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好好好!”老嬷嬷再次扑倒在刘夫人尸体前,哭着说道:“夫人啊,您听到了吗?高瑾那个杀千刀的被抓了,现在他已成了阶下囚,大人的死可以昭雪了,您若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刘涟走到傅南陵近前,‘噗通’—声跪倒在地,两眼含泪地说道:“刘涟多谢大人!”   昨日他便听王顺提起过,只是—味伤心的他并未放在心上。   季翎岚下意识地看了—眼傅南陵,这才弯腰去扶,道:“小公子不必多礼。” 第43章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初三刘府梅园内, 季翎岚将事情的原委如实说了一遍,老嬷嬷虽然年老到底明白事理,并未将刘夫人的死怪在季翎岚身上。刘涟年幼, 听得一知半解, 但刘夫人之死他是亲眼所见, 在他心中高威才是凶手, 对季翎岚倒也并无怨恨。   季翎岚蹲下身与刘涟平视, 认真地说道:“小公子, 我叫季翎岚, 刘夫人的死我有责任, 若以后你有需要的地方,但凡不违背原则, 我一定出手帮你。记住了么?”   刘涟懵懂地看着季翎岚,点点头说道:“涟儿记住了。”   老嬷嬷走到傅南陵近前, 跪倒在地,乞求地说道:“大人, 求您看在我家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带涟儿回京吧, 涟儿的外祖家是督察院的左都御史李志李大人,大人只需将他送至左都御史府便可。老妇人年迈, 实在力不从心,这刘府众人的心都散了, 老奴谁也不信, 只能求大人出手相助, 望大人开恩。”   傅南陵点点头,道:“好,待刘夫人下葬后, 我们便动身回京。”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老嬷嬷不停叩首,看的季翎岚心里发酸,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在傅南陵的安排下,灵堂很快布置妥当,季翎岚跪在灵堂前恭敬的祭拜,道:“刘夫人放心,您所托之事我一定照办,小公子若有所求,我也会尽力而为,但愿来生您能平安喜乐。”   傍晚时分,几日未见的张汉臣终于露了面,面色有些苍白,却神采奕奕,来到堂前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三皇子殿下。”   傅南陵抬眼看了看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张大人容光焕发,看上去倒是年轻了不少,看来是心病已除啊。”   季翎岚垂着头站在一旁听着,傅南陵话里夹枪带棒,乍一听还真像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和在他面前那副软萌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虽然不止一次见过,季翎岚还是忍不住有些恍惚。   张汉臣心里一紧,连忙说道:“殿下说笑,下官只是为辽远枉死的百姓欣慰,为大义而死的刘大人、李大人欣慰。”   “原来如此,那张大人倒是有心了。”傅南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张大人百忙之中,抽空来此,所为何事?可是孙毅有了下落,还是高威落了网?”   听到这儿,季翎岚也来了兴趣,微微抬头看向张汉臣。   张汉臣神情一滞,讪讪地说道:“殿下,孙毅和高威至今还未找到,不过下官一定加派人手,将几人尽快捉拿归案。”   “那张大人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   “殿下,之前您移驾,因情势不许,不能大张旗鼓,府里的人也未能拜见。现下宁城大局已定,下官想办一次家宴,让府中上下过来拜见,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傅南陵轻蔑地笑了笑,道:“家宴?张大人,你们张府的家宴,本皇子为何要参加?你是本皇子的什么人,或者想成为本皇子的什么人,可想过父皇答不答应?”   张汉臣闻言心中大惊,连忙跪倒在地,道:“下官一时失言,别无他意,还请殿下恕罪!”   “张大人,你说宁城初定,这孙毅可曾找到,刘大人留下的证据在何处,李恒为何而死,辽远上下有多少官员牵涉其中?”傅南陵顿了顿,淡淡地问道:“这些……张大人可知?”   傅南陵每问一个问题,张汉臣的腰便弯一分,到最后只能匍匐在地,惶恐地说道:“殿下息怒,下官知罪。”   “张大人,想必你也对本皇子的风评有所耳闻,本皇子最讨厌的便是有人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之前的事究竟如何暂且不论,若当真惹恼了我,就算我一不小心杀了谁,想必父皇也不会怪罪。”张汉臣的心思,傅南陵看的透彻,以免麻烦,他也说的直截了当。   “是,下官明白。”张汉臣匍匐在地,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当然,辽远的事本皇子会如实上报,父皇也定会论功行赏。张大人若无事,便退下吧,本皇子累了。”傅南陵语气里的不耐烦丝毫不加掩藏。   “是,下官告退。”张汉臣躬身退了出去。   张汉臣一走,傅南陵坐的笔直的身子就松了下来,转过头看向季翎岚,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岚,和他们打交道好累。”   对于傅南陵秒变脸的技能,季翎岚简直叹为观止,明明刚才还是嚣张跋扈、张口闭口腥风血雨的皇子,转眼间就变成了可怜巴巴、又软又萌爱撒娇的小奶狗。不过季翎岚倒是挺同情傅南陵的,每日生活在尔虞我诈里,确实是很累。   季翎岚走到傅南陵的下首坐了下来,笑着说道:“阿陵,你说张汉臣在打你的主意,难不成他还想将女儿嫁给你?”   古装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就算季翎岚平时很少看,也听说过一些。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试探道:“阿岚,若……若父皇为我指婚,你会怎么样?”   季翎岚一怔,随即想起古代男子十六成年,之后多半会成亲,笑着说道:“我定会奉上贺礼,恭贺你新婚。”   傅南陵心里一阵苦笑,神色黯然地说道:“可我不想成婚。”   “为何不想?皇上那么宠你,定能挑一个合你心意的女子。”   季翎岚心里清楚,皇室子女的婚事多半是政治联姻,尤其是现在这个年代。只是就傅南陵的现状来看,傅连朝那么宠他,应该会在利益的权衡下,尽量满足他的要求。相对来说,傅南陵的婚姻还算自由。   “我这破败的身子如今已是这般模样,做什么都力不从心,说不定何时便死了,又何必去拖累别人。”   明知傅南陵说的是实话,但季翎岚就见不得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道:“阿陵,你别灰心,这世界那么大,说不定就有神医能治得了你的病。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你的身子确实不宜过早成亲。再等等吧,我看能否找到办法……”   “什么?”季翎岚后面一句说的很轻,傅南陵没有听清。   季翎岚回神,道:“没什么,我是说你别放弃希望,说不定某天就有一位神医降临,将你的病治好了呢。”   傅南陵笑了笑,道:“阿岚,你不必安慰我,自小父皇便帮我寻医问药,若真有神医,早就寻到了。”   “总之,只要活着就别放弃希望,这样人生才能活的精彩。”   “以前总觉得生活无趣,生与死也没那么在意,可自从认识阿岚,我便时常心生惶恐,忽然发现我怕死了。”傅南陵上前揪住季翎岚的衣袖,道:“阿岚,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会难过么?”   季翎岚心底一揪,不悦地说道:“以后少说这些傻话,我不爱听,怕死好,怕死你才能好好活下去。你的身子好好养着,总会想到办法医治的,相信我吗?”   “相信!阿岚说什么,我都信!”   听着傅南陵的话,季翎岚突然有些恍惚,仿佛站在身边的是唐棠那个傻小子,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我这辈子啊,还招人待见。”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便是七日,鹰卫分散辽远各地,配合张汉臣清理高瑾残余势力。说是配合,不过是监视,辽远的军队重归张汉臣掌控,对付那些私卫,人数上就是碾压,根本无需鹰卫参与,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傅南陵的身份除了张汉臣等少数几人知道外,其余人都不清楚,这也是避免节外生枝,毕竟傅南陵的身份特殊,又不在京都,若当真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知晓他的行踪,难免又是一场麻烦。   停灵七日,刘夫人的丧礼在张汉臣的主持下,顺利进行。刘府在解禁之后,刘吉的妾室,以及许多仆人,都各自散去,刘家的财物也被他们瓜分一空。傅南陵并未让人拦着,想走的便走,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唯独刘府的宅子谁都不能动。   待众人走后,刘府便只剩下老嬷嬷和刘涟,以及被傅南陵网开一面留下的王顺。刘夫人丧礼上忙碌的仆人,都是从张府借调,宾客也是看在张汉臣的面子上过来的,整场丧礼下来倒是排场十足,算是全了刘夫人的脸面。   丧礼后,傅南陵本打算回京,却没想到傅连朝居然微服私访来到辽远。   清荷居内,在知晓张汉臣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后,傅南陵便和季翎岚从张府搬了出来。   看着走进来的傅连朝,傅南陵一怔,随即迎了上去,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翎岚一看,也跟着众人跪倒在地,喊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连朝弯腰将傅南陵扶了起来,笑着说道:“都平身吧。”   “多谢皇上。”众人起身,躬身立在一旁。   傅连朝上下打量傅南陵,见他脸色苍白,心疼地说道:“陵儿脸色如此之差,可是又犯病了?”   傅南陵笑着说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没事,只是这几日有些疲累。父皇,您怎会来此,怎的儿臣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朕是微服出巡,除了唐老和汪老,无人知晓。”   傅南陵点点头,道:“父皇,看您神色有些差,定是旅途劳顿,您去卧房休息片刻,待您休息好了,儿臣再陪你说话。”   “也好。陵儿辛苦多日,也要注意休息,朕带来不少你常用的补药,让他们做成药膳,给你好好补补。”   “多谢父皇,儿臣这就带您去卧房休息。”   傅连朝率先出了正厅,傅南陵看了看季翎岚,又给小李子使了个眼色,小李子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待傅南陵和傅连朝离开后,小李子便将季翎岚带到了西跨院,清荷居最偏僻的一个院子。   未免季翎岚误解,小李子为傅南陵解释道:“公子莫要误会,主子让您住这儿,是怕公子……”   季翎岚打断小李子的话,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不必解释,阿陵的意思我懂。我出身贫寒,对皇家礼仪一窍不通,阿陵是怕我冲撞了皇上。让我搬到这里,是想让我过得自在点。这里挺好的,还可以躲个清净,而且我喜欢这院子里的竹林。劳烦你转告阿陵,就说我多谢他的善解人意。”   小李子松了口气,道:“公子放心,奴才定会转达。这院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若有所需,公子只要随意找个仆从给奴才递个话就成。”   “好,你去忙吧。”   “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小李子走出去两步又倒了回来,说道:“公子,待会儿奴才会让小林子过来,暂时负责公子的衣食住行,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好,你让他过来吧。”   “那奴才便不打扰公子休息,先行告退。”   看着小林子走出院门,季翎岚上前随手将门关上。可以说傅南陵这番举动,是猜到他心眼里去了。来到这个世界,他最抗拒的就是阶级等级分明下的各种礼仪,动不动就行礼,甚至跪拜,他虽然也从善如流,却打心眼里不喜欢。   傅连朝是傅国的皇帝,是整个傅国最尊贵的人,最注重的就是礼仪,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彰显皇族的尊贵和高高在上。更何况正如他和小李子说的,他来自现代社会,对封建礼仪真的是一知半解。虽然傅南陵是皇子,但平时和他在一起,季翎岚从来都是无拘无束,就算行礼也是看着小李子照搬。让他面对一国之君,实在有些勉强。至于小林子,之前抗拒是觉得完全没必要,可现在傅连朝也住在这座宅子里,就算相隔甚远,也难免有见面的机会,他确实需要有个人提点。   季翎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里正房三间:一间正厅,一间卧房,一间书房。除此之外,还有两间偏房,应该是仆从住的。相对之前的院子小是小了点,但五脏俱全,各种家具摆设一样不差。尤其是书房,里面有个很大的书架,里面放置很多书籍,桌上还摆放着笔墨纸砚,想必是傅南陵怕他闷,特地为他准备的。这段日子总是过得提心吊胆,还真没静下心来看会书,现在大局已定,又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正好可以好好看看书,了解了解这个世界。   季翎岚随手翻了翻,发现什么书都有,还有各种杂学,他首先要看的便是史书,毕竟要了解一个国家,史书是最基础最直观的。季翎岚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整个人徜徉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跟随书中的主人公,经历他或漫长、或短暂的一生。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将季翎岚从书中拽了出来,他掏出胸前戴着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进来吧。”不用猜,季翎岚也知道门外是谁。   房门被推开,傅南陵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笑眯眯地说道:“阿岚,这般晚了还在看书,还真是用功啊。”   看着傅南陵,季翎岚有些愣神,他还以为是小林子,完全没想到进来的是傅南陵。他连忙迎了过去,接过托盘,问道:“阿陵不是在陪皇上么,怎的这个时候过来?”   “父皇已经歇下,我便过来看看阿岚。”傅南陵看着季翎岚,认真地问道:“阿岚可怪我?”   季翎岚笑着说道:“怪?为何要怪?我不是让小李子给你带话了么,你这般安排,我求之不得。”   “阿岚,再等等,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郑重,季翎岚心里有些奇怪,道:“阿陵,你怎的突然说这些?我们是朋友,只要将对方放在心里便好,其他人知不知晓,又有何干系?”   对季翎岚的迟钝,傅南陵只能在心里苦笑,但想想上一世,两人相处经年,才让他动了心,也就释然了。   “是,阿岚说的是。这银耳莲子羹温度刚刚好,你快喝了。”   季翎岚端起碗把汤喝完,味道不错,只是他不喜甜食,尤其从不喝甜汤。将汤碗放下,他直截了当地说道:“阿陵,我不喜甜食,以后这汤你留着自己喝。尤其这莲子,有养心的作用,对你的病有好处。”   听季翎岚时刻将他挂在心上,傅南陵心里愉悦,笑着说道:“好,那以后让他们做咸汤。”   看看傅南陵的脸色,季翎岚提醒道:“阿陵,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好,那我明日再过来看你。”傅南陵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纠缠,而是痛快的应了声。有傅连朝在,他做事也要注意分寸,倒不是怕给自己找麻烦,而是怕傅连朝注意到季翎岚,在没有绝对的权利之前,他不想任何人有威胁季翎岚的可能。   对于傅南陵的爽快,季翎岚也有些惊讶,不过想想宅子里住着的人,也就释然了。季翎岚将傅南陵送出门外,看到了候在外面的小李子和小林子。   “奴才见过公子。”小林子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当着傅南陵的面,季翎岚也没多说。   将傅南陵送出院门外,看着他们走远,季翎岚这才回了院子,小林子紧随其后,将院门关上,并上了闩。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道:“小林子,前几日的事实在抱歉,他们没为难你吧。”   小林子摇摇头,道:“多谢公子关心,奴才无事。”   小林子始终低垂着头,季翎岚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他说没事,也就放了心。   “以后若是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人,便无需多礼,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奴才这就去打水,公子稍后。”   看着小林子的背影,季翎岚张了张嘴,到底没在说什么。他们所受的教育不同,观念也不同,自己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实在没必要改变他的观念,毕竟他还要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制度下生活下去。   简单的洗漱完毕,季翎岚便躺上了床,房间里放了冰盆,虽然不如空调效果来得好,倒也不算太热,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三两步来到床前,不待季翎岚反应,一抬手就砍在了他后颈,随即便将人扛了起来。扛着人走出房门,纵身一跃便出了院子。   当季翎岚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而坐在自己身边的不是旁人,正是四处被通缉的高威。他心里一惊,连忙坐起身,发现自己的手被麻绳绑着,绳子的另一端则握在高威手中。   “醒了。”高威面无表情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冷静下来,继续扮演之前的角色,道:“这位爷,您若是为了上次的那两百两银子,那我如数归还,再多赠您二百两,能不能看在我并未伤您的份上放了我?”   季翎岚不提还好,这么一提,高威再次回想起当时狼狈的模样,他抬手掐住季翎岚的脖子,冷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那日你让我颜面尽失,还想让我放过你?”   高威的手指越收越紧,季翎岚只觉得呼吸一滞,他的手被绑着,就连挣扎都挣扎不了,只能任凭体内的氧气越来越少,那种窒息的感觉汹涌而来,而他只能徒劳的大张着嘴巴。   关键时刻高威松了手,季翎岚瘫倒在马车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缓了好一会儿,季翎岚才算缓过神来,看着高威道:“既如此,为何不杀我?”   高威不答反问:“你到底是何身份?与你在一起的少年又是谁?”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别看他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但其实季翎岚骨子里是骄傲的,刚才高威的行为触怒了他。   高威的眼睛微眯,锐利地看着季翎岚,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以为我会怕死?”季翎岚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   高威冷笑一声,道:“即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能入住张府,拥有那般强悍的军士,定不是凡人,再结合京都那几位的特征,那少年十有八九是三皇子傅南陵,我猜的可对?”   季翎岚心里一紧,面上却不显,道:“你既然早已胸有成竹,为何还要多此一问?简直脱裤子放屁。”   “你!”高威看着季翎岚的眼神冰冷,恨不能马上杀了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你什么你?既落入你手,我便没打算活着回去,为何还要那般憋屈?”季翎岚心里清楚,高威既然已经猜出傅南陵的身份,定是跟踪他们有段时间,那他和傅南陵的关系,高威也一定心知肚明,抓他来无非是威胁傅南陵,以保自身性命,所以他笃定高威不会杀他。   “牙尖嘴利!待到了地方,看我如何收拾你。”高威被气的不轻。   “你想把我带到何处?”   高威轻蔑的笑了笑,道:“怎么怕了?”   “怕,我是人,生来对生命便心存敬畏,不像某些不人不鬼的东西,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想起刘夫人的死,季翎岚对高威更加反感,说话自然也不好听。   “人性?何为人性?”高威不屑的笑了笑,道:“想要活着,人性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第44章   马车一直在走, 车厢里的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为了不让自己被气死,默契的选择了闭嘴。方才季翎岚一直处于精神紧张状态, 倒也不觉得什么, 一松懈下来身体便有了反应, 胃开始不受控制的翻腾, 脸色也变得苍白。   一直盯着他的高威发现异常, 眉头微皱, 道:“你别耍花样。”   季翎岚张嘴想要回击, 突然胃部剧烈翻涌, 他赶紧去扒窗子,结果高威以为他要逃跑, 伸手一掰他的肩膀,季翎岚一转头, ‘噗’的一声,全吐在高威的身上。   高威傻眼了, 季翎岚来不及心虚,胃部一阵翻涌, 他赶紧转身,趴在车窗上吐了起来。   “季翎岚!”   看着自己身上的脏污, 高威气的咬牙切齿,拎起季翎岚飞身下了车, 来到附近的一处树林, 随手将他扔在了地上。   季翎岚被摔得‘哎呦’一声, 躺在地上佝偻着身子,不过身上的疼痛倒是消解了晕车的感觉,胃里翻腾的也没那么厉害了。   高威将手中的绳子拴在树上, 转身回去马车。季翎岚见状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发现身上的东西都不见了。肯定是高威怕他逃跑,搜了他的身。好在麻/醉针被他用了,送出去的麻/醉喷雾也被他收了回来,还有刘夫人让他转交给李泰的发簪,全部被他放进了解剖室的储物柜,高威搜走的无非是那把他随身携带的手术刀。   没有利器可以用,双手又被绑在了后面,他根本挣脱不开,认清现实后,他挪到大树前坐了下来,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休息一会儿,恢复体力。   高威没有走远,而是将身上的外衫脱下,躲在不远处暗中盯着季翎岚,他故意将季翎岚单独扔在树林,就是想暗中观察,以确定自己的猜想。等了好一会儿,季翎岚却只是挪到了树旁,靠在树干上休息。高威微微皱眉,让马夫看着季翎岚,自己则回了马车,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靠坐在树荫下,微凉的风吹着,等了许久的季翎岚居然有些昏昏欲睡,倒不是他心大,主要昨晚他是被打晕的,难免会有些脑震荡,再加上晕车,他现在这个状态真的再正常不过。   脚步声响起,季翎岚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抬眼看向高威,道:“你既然已经顺利离开宁城,为何还留着我?”   原本季翎岚以为高威抓他,是为了威胁傅南陵,让他安全出城,可现在他们明显是处在城外,那他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季翎岚有些想不通,高威留着他还能做什么。   高威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你想用我换回高瑾?还是想知道我的秘密?”这是季翎岚现在能想到的唯二理由。   高威的眼神闪了闪,却依旧沉默。   “若你想用我换回高瑾,那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没有那个分量。若你想知道我的秘密,那你也死了那条心吧,这是祖传绝学,祖训第一条便是不可外传。”   听着季翎岚自问自答,高威不禁觉得好笑,明明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却一点畏惧都没有,还总拿言语激他,就好似真的活够了一般。   “你不怕死,那你怕不怕生不如死?”   “怕啊,怕极了,难道我怕,你就能改变主意么?”见高威沉默,季翎岚不出意料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反正我现在也落在你手里了,这跑也跑不了,你干脆给我个痛快话,绑我的目的是什么,要带我去哪儿?”   高威没说话,解开树上的绳子,扯着季翎岚就回了马车。   季翎岚站在马车前,脸色一阵发白,道:“我晕车,你最好让我坐外面,否则再吐你一身,可别怪我。”   高威看看季翎岚苍白的脸色,以及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抗拒,不禁挑挑眉,嘴角微勾,道:“无事,我坐外面便可。若你敢吐在里面,那便多跑十里。”   “你……你还是杀了我吧!”季翎岚还没上车,胃就开始翻腾,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看着季翎岚的反应,高威嘴角的弧度再次上扬,二话不说直接拎起季翎岚,将他扔上了车。   季翎岚气急败坏地骂道:“高威,你给小爷等着,千万求神拜佛,别落在我手里,否则小爷定让你生不如死!”   高威身边的马夫出声说道:“公子,要不要堵上他的臭嘴?”   高威心情愉悦,坐在了车辕上,道:“不必,出发。”   马车继续前进,季翎岚很快闭了嘴,生怕一张嘴胆汁都给吐出来。他闭着眼睛靠坐在车厢内,双手不停的在车厢的棱角上摩擦着,他方才之所以那般表现,就是想让自己脱离高威的视线,这样才能有可能挣脱绳索,进入解剖室。   一阵马蹄声响起,季翎岚起身透过窗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后面尘土飞扬,一队骑兵疾驰而来,身上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冷光。   不待季翎岚有所动作,高威突然掀开车帘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将季翎岚的嘴巴堵了起来,威胁道:“你最好不要出声,否则我定会杀了你。”   季翎岚‘呜呜’了两声,随即翻了个白眼。   高威不再理会季翎岚,而是打开包裹开始乔装改扮,先把皮肤弄黑,又粘上了络腮胡,最后在眼角处贴上了一道疤,又换上了一套商人惯穿的衣服,待他收拾齐整,倒还真有些认不出。   马蹄声渐近,一声呼喝声传来,“前面的马车停下!”   马夫掀开车帘,问道:“公子,怎么办?”   高威平静地说道:“停下,见机行事。”   马车停了下来,高威的注意被外面吸引。季翎岚摸了摸被摩擦过的绳子,还差一点他就能脱困,这些人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拦住他们的军士隶属于辽远都司,名叫马奎,任副千户一职。因为提刑司上下被抓的人很多,再加上张汉臣不信任他们,便派出手下信得过的军士,在宁城周边搜捕孙毅和高瑾的残余势力。   马奎等人来到马车近前,其中一名差役纵马上前,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何人,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身上可有路引?”   马夫躬了躬身子,谄媚地笑着说道:“回大人,小的叫刘仁,是宁城本地人,我随我家老爷去城里访友,正要回乡。”   “老爷?可在车里?”马奎的目光看向车厢。   刘仁点头哈腰的应声,道:“在,在。”   “让他出来。”马奎说话相当不客气。   “是,是。”   刘仁的话音刚落,高威便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而车里的季翎岚被塞在一角,用杂物遮挡了起来,再加上车帘被掀开的幅度小,所以马奎并没有看到里面有人。   高威微微躬了躬身子,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塞到近前的那名军士手里,笑着说道:“各位军爷辛苦,小民刘义,不知有何事劳动诸位大驾,拦住小民马车?”   军士将手里的银票双手奉上,马奎接过来看了看,随即便揣进了怀里,神色也缓和了不少,拿出身上的画像递给高威,道:“我们在追击逃犯,这位刘老爷可见过这几人。”   高威接过画像仔细看了看,摇头说道:“实在对不住,小民未曾见过这几人。”   马奎收起画像,看向马车,道:“劳烦将车帘掀开,例行检查。”   高威的眼神闪了闪,又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笑着说道:“这位军爷,里面脏乱,怕污了军爷的眼,您还是别看了吧。”   马奎眉头皱起,并未接过银票,目光再度落在马车上,道:“脏污?你这般一说,我倒是多了几分好奇。来人,将车帘打开。”   一名军士领命,翻身下马走向马车,伸手就去掀马车的车帘。高威和刘仁使了个眼色,悄悄摸向缠在腰间的软剑。当车帘被掀起,车厢内的情景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高威和刘仁瞳孔一缩,眼底闪过震惊之色。   军士站在车门前仔细看了看,随后禀告道:“回千户,未曾发现异常。”   高威收回手,再度将银票奉上,笑着说道:“军爷,让您见笑了。”   马奎神情稍缓,握在刀柄上的手一松,伸手接过银票,道:“刘老爷客气,像咱们这些军户出身的汉子,哪个营帐里不是如此,大可不必遮遮掩掩。”   高威赔笑着说道:“军爷说的是。”   “既如此,那咱们就不耽搁刘老爷回乡。”   “多谢军爷。”   马奎话落,众军士纷纷上马,一勒缰绳扬长而去。   高威和刘仁对视一眼,相继上了马车。高威将车帘放下,在杂物中一通翻找,找到了那根被磨断的麻绳。高威的脸色变了又变,恼怒地说道:“季、翎、岚!”   季翎岚趁着高威和马奎相互试探的时候,磨断了绳子,随即便进入了解剖室。他有想过从马车后面的窗子翻出去,然后在偷偷进入解剖室,这样只要他等待天黑,就能安全脱身。可转念一想,高威能从戒严的宁城把他掳走,说明高瑾的势力还在,只是他们并没有查到。跟着高威,虽然危险,却很可能找到他们的巢穴,或许能帮助傅南陵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所以他决定冒险一次。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自己从马车里进入解剖室,出来时会在哪里。毕竟马车是一个移动的空间,如果他从解剖室回到这个世界,是在马车里,还是刚刚马车停放的地点。以前没有这种经历,他也无法确定,只能等待午夜时分再来验证。   季翎岚来到储物柜前,拿出手机给唐棠打了个电话,想不通的事容后再想,现在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宁城清荷居内,小林子见季翎岚迟迟不起身,便来到门前叫起,谁知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声。他犹豫了一会儿,便推门走了进去,却发现卧房内不见人影,床榻有些凌乱,被子还掉在了地上。小林子心里一紧,连忙到处寻找,却找遍了宅子也不见季翎岚的人影,慌乱之下便去了傅南陵所在的院子,将季翎岚失踪的事告知了小李子。   小李子吩咐人到处寻找,待傅南陵陪傅连朝用完早膳后,才将这件事告知了傅南陵。   傅南陵面色一变,躬身说道:“父皇,儿臣有些事需要处理,先行告退。”   傅连朝见傅南陵变了脸色,关切地问道:“是何时让你这般紧张?”   傅南陵半真半假地答道:“父皇可还记得我提过的季翎岚,就是那个救了李泰的少年。”   傅连朝点点头,说道:“记得。若不是他,这辽远之事还不知要瞒朕到几时。怎么,他出事了?”   傅南陵虽然心急,却还是耐下性子回答道:“儿臣将他安置在西跨院,今早却发现他不见了踪影,儿臣怀疑有人进府掳走了他。”   傅连朝微微皱眉,道:“掳走他?陵儿为何这般怀疑?”   “若不是他潜入刘府,与儿臣里应外合,儿臣不可能将高瑾擒住,宁城将会是另一种局面。父皇与儿臣的院子有鹰卫把手,他们不能得手,所以这才绑去了他泄愤。父皇,他们虽绑去的一个无名小卒,却真正是对我们皇家的挑衅。”傅南陵越说,脸色越难看。   傅连朝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不得不说傅南陵对傅连朝绝对了解,明白怎样将这件事引导到他想要的轨道上。   “这些人胆大妄为,实乃罪不可恕。陵儿,此时交给你,定要将那少年解救出来,至于那些余党,尽数杀了便是。”   “是,父皇,儿臣遵命。”   傅南陵转身离开房间,朝着季翎岚的住处走去,道:“把陆九和刘曦叫来。”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小李子吩咐侍从跟上傅南陵,自己则匆匆而去。   来到季翎岚的卧房,看着床榻上的凌乱,以及掉在地上的锦被,傅南陵确定了心里的猜想,若是季翎岚自己离开,房间一定不会这般凌乱,肯定是有人将他带走了。   陆九和刘曦相继进了门,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昨夜你们在何处?为何阿岚被人掳走,你们一无所知?”傅南陵面色阴沉的看向小李子,道:“小林子呢?昨夜他又在何处?”   三人连忙跪倒在地,道:“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责罚你们有何用,阿岚能回来么?”傅南陵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捂住胸口,拼命告诉自己,他不能有事,阿岚还要他来营救。   感受着傅南陵紊乱的气息,陆九不用看,也知道傅南陵正处在发病边缘,他连忙说道:“主子,您千万保重身体!阿岚能在刘府内呆了两天,而不被人发觉,说明他不仅聪慧,还有不为人知的能力,属下相信阿岚定能逢凶化吉,平安脱身。”   傅南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着,道:“刘曦,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就算将宁城翻个底朝天,也找到阿岚的下落。”   “是,属下遵命。”刘曦躬身退出房间。   “陆九,带人随我去高府。”   “是,属下遵命。”   就在傅南陵全城搜索季翎岚的时候,高威和刘仁驾着马车来到位于宁城西北五十里的苍山。苍山山脚下有个村子叫田南村,村子里住着三百户,在整个辽远,这里也算得上顶大的村子。   刘仁赶着马车进了村,来到村东头的一座宅院外,在大门上敲了几下,又学了两声布谷鸟的叫声,随即回了两声猫叫,紧接着大门被打开,刘仁赶着马车便进了宅子。   高威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周围的人见状连忙行礼道:“属下见过公子。”   高威摆摆手,道:“孙大人可在?”   “回公子,孙大人正在暗宅内。”   高威穿过院子,进了后院,来到东厢房的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随后径直走向衣橱,打开柜门,将其中一根挂衣服的木棍抽了出来,随即便听到机关启动的声音,紧接着衣橱慢慢移开,露出一个暗门。高威拿出火折子吹燃,抬脚便走进了暗门。他转身看向暗门的一侧,将刚刚抽出的木棍又插了进去,机关再次启动,暗门合拢。   高威拿下墙壁上的火把点燃,随即便顺着暗道走了进去。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密道逐渐变宽,转过一个弯,紧接着走出一道门,眼前便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广场。广场由十根石柱支撑,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广场上呼喝声声,震耳欲聋,站成一排排穿着软甲的士兵,拿着武器卖力的操练着。   高威径直穿过广场,走向对面的暗道,暗道一路往上,又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算走到尽头,将手中的火把插入墙壁上的插孔,紧接着便听到机关开启的声响,随即暗门被打开,高威抬脚走了出去。   走出暗道,来到一个房间,看里面的布置,应该是间书房,而暗门的位置正是书桌的下方。   “威儿回来了。”站在窗前的孙毅温和地看着高威。   高威微微躬身,行礼道:“威儿见过叔父。”   “威儿不必多礼,快起身吧。”孙毅虚虚的扶了扶高威,道:“怎样,威儿此行还顺利么?”   “回叔父,威儿此行还算顺利,已将叔父所托之事办好。只是他也不知父亲的下落。”   “他也不知?”孙毅眉头微皱,沉吟了一会儿,道:“看来姓张的这次是铁了心的要与我们作对了。”   “叔父,父亲或许已经不在人世。”高威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说的是毫不相干的人的生死。   孙毅叹了口气,道:“威儿,我知晓因你母亲的死,你对高兄难免心有怨恨,但到底是他把你养大成人,你不能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   高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移话题道:“叔父,经过这几日的探查,我怀疑来宁城的是三皇子傅南陵。”   “傅南陵?居然是他?”孙毅有些惊讶,随即自嘲地笑着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栽在一个病秧子手里。”   不知为何,高威突然想起季翎岚,与其说是毁在傅南陵手里,不如说是季翎岚当了这个搅屎棍。如果不是他在刘府肆意来去,又怎么会引起自己的注意;如果不是自己一时不备被他暗算,又怎么会丧失了冷静;如果不是自己被激怒,又怎会没有阻止去报信的人;如果不是高瑾错信了报信人,又怎么会被擒?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季翎岚引起的。   孙毅眉头紧皱,沉吟了一会儿,道:“京都那边始终没有动静,也不知是何原因?难道那位贵人已决定把我们当成弃子,还是说我们与他的关系早已泄露?”   “俆曹村出事后,父亲曾派人去京都,至今杳无音讯,我认为皇上应对贵人起了疑心,不然怎会派三皇子来宁城。”   “威儿言之有理。”孙毅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们现在犹如丧家之犬,若想翻身只能铤而走险,而那位贵人则是关键人物,所以还需派人前往京都,和他取得联系,再谋后路。”   “叔父说的是,若是叔父信任,不若派威儿前往。”   孙毅闻言笑着说道:“以威儿的武功智谋,当是最佳人选,只是你现下已被发下海捕文书,我担心你若前往,会有危险。”   “叔父放心,威儿定当小心谨慎,势必完成叔父嘱托。”   “好好好!”孙毅拍了拍高威的肩膀,满意地笑着说道:“那叔父便等着威儿的好消息!”   高威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事不宜迟,那威儿现在便上路。”   “等等,容叔父修书一封。”   孙毅绕到书桌前,拿起纸笔想了想,随即开始书写,写的字不多,只有两行。他拿起写好的书信吹了吹,这才封进信封内,交给高威,郑重地叮嘱道:“此行事关重大,就拜托威儿了。”   高威将书信收好,道:“叔父放心,威儿定全力以赴。”   高威没再耽搁,按动机关,进了密道。   孙毅看着暗门渐渐合上,打开房门,看向门外的侍从,道:“去将焕儿找来。”   “是,主子。”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书房的门被敲响,孙焕推门走了进来。来到堂前躬身行礼道:“见过父亲,您找孩儿有事?”   孙毅将刚刚书写的书信交给孙焕,道:“你乔装改扮前往京都,务必将这封书信交到贵人手上。”   孙焕一听变了脸色,道:“父亲,现下整个辽远都已戒严,严加盘查来往之人。况且孩儿亦被发下海捕文书,若孩儿此时进京,恐怕凶多吉少。”   孙毅眉头微皱,训斥道:“没出息!如此胆小怕事,又怎能堪负大任?你莫要忘了,现下我们皆是丧家之犬,若无图谋,一辈子只能不见天日。若图谋成功,你我父子便是一飞冲天,享尽世间荣华富贵。”   “可……”孙焕脸上犹疑之色未消,孙毅畅想的前景虽好,那也得建立在他还活着的前提上,如果他死了,那一切就都没了。   孙毅见状叹了口气,道:“我们是亲父子,血脉相连的骨肉,我又怎会明知赴死,还让你前往?我自然是为你谋了一条出路。”   孙焕眼睛一亮,急忙道:“是何出路?”   孙毅笑了笑,道:“方才我已让高威先行一步,拿着书信前往京都,只要我们放出消息,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高威身上,那你便能趁机绕道前往京都,将书信顺利的交到贵人手中。”   孙焕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道:“父亲睿智,孩儿自愧不如!” 第45章   昭明二十&—zwnj;年七月初十午夜时分, 田南村东头的&—zwnj;处宅院内,季翎岚从解剖室出来,便出现在&—zwnj;个漆黑又狭小的环境内, 不用看他也知道, 这定是之前他待过的马车。   季翎岚摸索着掀开窗帘的&—zwnj;角, 探头向外面看去, 在月光的映照下, 周围的&—zwnj;切都映入眼帘, 四周很安静, 并没有发现有人在。季翎岚仔细看了看, 发现他正处在&—zwnj;个宅院内,马车旁边还有&—zwnj;辆马车, 前面是&—zwnj;间小屋,看上去像是个杂物间, 后面便是马棚,马棚里拴着几匹马。   季翎岚刚想下车, 就听到&—zwnj;阵脚步声响起,他连忙屏住呼吸, 准备随时进入解剖室。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便是&—zwnj;阵说话声传来, “高威是何时走的?”   “回公子,威公子是&—zwnj;个时辰前走的。”   “&—zwnj;个时辰……”男人的声音顿了顿, 接着说道:“&—zwnj;个时辰应该已经出了宁城, 吩咐人将消息散布出去。”   “公子, 之前大人便已吩咐过,属下等已然做了准备。”   “父亲足智多谋,跟着他定能成就大事, 你们这是有福了。”   “公子说的是,能跟随大人和公子,是属下等人的福气。”   “走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季翎岚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五个男人正走向马棚,因为背对着他,他看不清众人的模样,但从对话中可以判断,中间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年轻人,应该与高威的身份相当,而季翎岚所能想到的便是逃出宁城的孙毅父子,根据年龄判断,那个年轻人十有八九就是孙毅的大儿子孙焕。   五人相继牵出马匹,没有停留,径直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季翎岚呆在马车里等了&—zwnj;会儿,心里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思量了半天,他决定先离开这里,反正已经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还是先和傅南陵取得联系再说。主要是之后的探查工作,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来说,着实有些危险,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打定主意后,季翎岚便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来到院门前,左右看了看,居然没有人把守,他不禁心里&—zwnj;喜,将院门打开&—zwnj;条缝,便钻了出去。待出了院门,季翎岚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没人把守,原来那个院子外面还有&—zwnj;个院子。   季翎岚连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探头看看门口的守卫,两人手上都拿着钢刀,来回的在院门前走动,刚才如果不是他们正好也在关门,说不定现在他已经暴露了。   季翎岚心里&—zwnj;阵苦笑,他现在的情况是进退两难,回不去也出不去。这也就是晚上,他能躲在阴影里,但凡到了白天,就算眼神再不好使,也能轻易发现他。   季翎岚左右看了看,思考着□□出去的可能性,四周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以他现在的身高,根本没可能翻上去。而且就算有借力的地方,也难免弄出动静被人发现,他们离的太近了,总共也不过七八米的距离。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这可怎么办?”季翎岚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他的眼睛四下看着,发现了不远处有几块砖头,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将砖头挪了过来。拿着砖头站起身,朝着身后的院子就扔了过去。   “砰”的&—zwnj;声响,在这寂静的深夜听得非常清楚。院门口的两人随即转身,看向存放马车的院子。他们对视&—zwnj;眼,握紧了手中的刀。   “我去看看,你在这儿守着。”   “好,你小心点。”   守卫拿着刀,小心翼翼地朝着院门走去。季翎岚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子缩到最小,眼睛&—zwnj;眨不眨地看着他,随时准备进入解剖室。   守卫的注意力都在院内,丝毫没留意,距离自己两米外的阴影里,还有&—zwnj;个人的存在。他轻轻推开门,谨慎地迈步走了进去。另外&—zwnj;名守卫&—zwnj;直在盯着被打开院门,时刻准备救援。没&—zwnj;会儿,脚步声响起,进去的守卫走了出来。   留下的守卫连忙问道:“怎么回事,里面可是进了生人?”   “老子转了&—zwnj;圈,连个人毛都没看见,出来的时候在门口踩到&—zwnj;块砖头,估计是野猫上了院墙弄掉的。”   “没事就好,吓死老子了。”   “瞧你他娘那点出息,只知道趴女人身子的怂货。”   “你他娘的不怂,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境况。”守卫压低声音,接着说道:“咱们呐,现在可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了光。不知何时朝廷的军队就杀来了,那咱们也就活到头了。”   “朝廷军队又如何,咱不是也有吗?这日日操练,不就是为了那&—zwnj;天么?从龙之功,即便咱们这些小喽啰,也定能跟着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我看是棺材板的‘棺’,&—zwnj;旦交战,死的最多的就是咱们这些小喽啰。更何况咱们那点兵力,怎能和朝廷大军相提并论?你啊,还是少做那白日梦吧。”   “我说你他娘的不会是起了异心吧。”   “异心?我他娘的还想多活几天呢。我也就发发牢骚,这大半夜的不说说话,容易犯困。”   “得,我去躺茅房,你小子机灵着点。”   “那你他娘的利索点,别给老子躲懒。”   眼看着其中&—zwnj;名守卫走远,季翎岚拿起砖头,又朝着院里扔了过去。‘砰’的&—zwnj;声响,吓了门口的守卫&—zwnj;跳,他紧了紧手里的刀,自言自语道:“这他娘的又是怎么回事?”   守卫犹豫了犹豫,还是慢慢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来到院门前,刚想进去,就觉得脖子&—zwnj;疼,紧接着便晕了过去。季翎岚三两步来到大门前,将门闩拿了下来,打开&—zwnj;条缝朝外看了看,见四周没人,不禁松了口气。他迈步走出大门,又退了回去,费力的背起那名守卫,艰难地走出大门。   那&—zwnj;针的威力足够让他睡上&—zwnj;阵子,季翎岚之所以把他带出来,就是想伪造他出逃的假象,这样至少可以掩盖院子里进过生人的事实。至于他们会不会因为这名守卫的出逃而转移,这个季翎岚倒是不怎么担心,从方才两人的对话可以听出,高瑾不仅养了私卫,还养了军队,而这支军队应该就在这附近,现在整个辽远都在戒严当中,如果大规模的转移势必会引起注意,他们应该不会因为&—zwnj;个逃兵而冒这个险。不过为了以防万&—zwnj;,他还是尽快联络上傅南陵的好。   将人弄出来以后,季翎岚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让他杀&—zwnj;个毫无意识的人,他目前还做不到,想了又想,也没想到个好办法,抱着试试的心态,季翎岚出现在解剖室,而他身上背着的人,也跟着他出现在解剖室。   季翎岚&—zwnj;屁股坐在地上,连身上的人是不是被摔到也顾不得了,这人实在太重了。等他缓过神来,再去查看时,发现人已经没了气息。季翎岚的心里‘咯噔’&—zwnj;声,连忙从储物柜拿出听诊器,却已经听不到那人的心跳声。他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人,&—zwnj;时间愣住了,有些无法接受。   季翎岚拿出手机,想给唐棠打个电话,却在拨通后又挂掉了,现在情况紧急,不是他伤春悲秋的时候,他得尽快通知傅南陵。收拾心情,季翎岚果断出了解剖室,认准东南的方向快步走去。虽然&—zwnj;开始出宁城的时候,他是昏迷状态,但后来他看过方向,马车&—zwnj;直在朝西北的方向走,所以他只要往东南&—zwnj;直走,就能到达宁城。   眼看着天蒙蒙亮,季翎岚拿出胸前的怀表看了看,已经是清晨五点,郊外已经有农人在田间忙碌。季翎岚看了看不远处的老汉,脚步&—zwnj;转就走了过去。   “老人家,请问这里离宁城还有多远?”   老汉打量了打量季翎岚,道:“还有十里。”   季翎岚指了指东南方向,问道:“老人家,是这个方向吗?”   “没错,你&—zwnj;直朝着东南走就能到。”   “多谢老人家。”季翎岚朝着老汉躬了躬身子,继续往前走。   来到&—zwnj;个树林前,季翎岚犹豫了犹豫,径直走了进去,在树林里转悠了&—zwnj;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解剖室的男人带了出来,看着他的模样,脸色、唇色都正常,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zwnj;样,很明显不是因为那阵麻/醉剂,那么死因便只剩下&—zwnj;个,那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能被他带进解剖室。   季翎岚将尸体用树叶遮盖好,轻声说道:“对不住,是我害了你,等我办完了事,会将你好好安葬,再找到你的家人妥善安置,尽量弥补我的过失。”   季翎岚在尸体旁边的大树上做了个记号,便继续上路。又走了差不多&—zwnj;个时辰,这才来到宁城城门口。看着远处的城门,季翎岚不禁长出了&—zwnj;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刚到城门口就听到&—zwnj;声呼喝声,“只许进不许出,凡进城者必须出示路引,否则不能进城。”   季翎岚&—zwnj;怔,他根本没有路引,这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却进不去,这不成了笑话吗?   季翎岚走到&—zwnj;边,看着周围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想了好&—zwnj;会儿,也没想到好办法。傅南陵的身份不能暴露,他在宁城认识的人也就只剩下张汉臣,可第&—zwnj;次见面他就把人撂倒了,像张汉臣那样心机深沉的人,指不定会不会记恨他。况且即便他跟守门的人说他认识张汉臣,他连身份证明都没有,人家也不能信,说不定就被当成图谋不轨的人给抓起来。   季翎岚无意间看到从远处驶来的&—zwnj;辆马车,眼睛不禁&—zwnj;亮,迎着就走了过去。因为已经到了城门底下,马车的速度很慢,季翎岚绕到马车后面,看看四周,待确定无人注意他后,&—zwnj;抬脚就攀了上去,紧接着便进入了解剖室。   季翎岚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来到储物柜前拿出碘酒和创可贴,脱掉鞋子处理脚上磨出的水泡。之前过于紧张,又因为害死了人,分了心神,满脑子都是要尽快找到傅南陵,完全忽视了他手臂的伤,现在&—zwnj;放松下来,整个手臂都动弹不了了。咬牙忍着剧痛,季翎岚用左手快速的处理了脚上的伤,如此简单的事,他却疼的出了&—zwnj;身的汗。疲惫的坐在解剖台上,季翎岚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zwnj;会儿,才有垫着脚走到储物柜前,拿了绷带和纱布,将右手手臂重新吊起起来。   休息了半个时辰,季翎岚估摸着马车已经进了城,到了地方,这才从解剖室出来。看看周围的环境,提着心的季翎岚终于松了口气,他也怕自己出来的时候身处闹市,突然出现有嘴说不清。可为了能尽快进城,向傅南陵传递消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时看到这辆马车,不管是马车本身,还是马夫身上的衣料,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如果能进城,也定是有专门停放马车的院子,这种地方&—zwnj;般不会有人守着,就算他突然出现也不会有人发现。好在他猜想的没错,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zwnj;个专门停放马车的院子。   季翎岚躲在角落里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待确定没人后,径直朝着院门走去,拿开门栓顺利的走了出去。这次没有意外,院门外便是街道,季翎岚不在耽搁,拦住&—zwnj;个老汉问了问现在所处的位置,抬脚就朝着傅南陵所住的清荷居走去。   季翎岚穿过了大半个城,终于快到了,却碰到&—zwnj;队巡街的军士。他连忙躲到&—zwnj;边,想着等他们过去再走,谁知军士路过他时,却顿住了脚步,展开手中的画像,和季翎岚对比,随即无比兴奋地说道:“就是他,别让他跑了。”   &—zwnj;众军士‘呼啦啦’将&—zwnj;脸懵逼的季翎岚围了起来,周围的百姓搞不清状况,站在&—zwnj;旁小声的窃窃私语。   众目睽睽之下,季翎岚真的不敢直接消失,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军爷,小民是犯了何事,你们这是为何?”   “你可是姓季?”   问话的军士两眼放光,盯得季翎岚&—zwnj;阵发慌,道:“是,我姓季,难道姓季也犯法?”   “那就没错了。季公子,您可是让我们好找啊,公子这副模样可是与那歹人交了手,那歹人在何处,我这就去给公子报仇。”   见军士&—zwnj;副摩拳擦掌的模样,季翎岚不禁抽了抽嘴角,连忙说道:“多谢这位军爷关心,我还有急事,不能久留,告辞。”   “公子,且慢!”军士拦住季翎岚,道:“公子,大人找你找的很急,还请公子随我去见过大人,其他事容后再说。”   “大人?哪位大人?”季翎岚看着军士微微皱眉。   军士抱了抱拳,道:“自然是都司指挥使张大人。”   季翎岚犹豫了&—zwnj;瞬,刚想说话,就听到&—zwnj;个熟悉的声音,“阿岚。”   季翎岚看了过去,笑着应道:“刘大哥。”   看清季翎岚的模样,刘曦快步走了过去,围着季翎岚的军士&—zwnj;看是他,连忙躬身行礼道:“属下李坤见过大人。”   “免礼。”刘曦来到季翎岚近前,上下打量了打量,关心地问道:“阿岚伤的可重?”   “无碍,皆是&—zwnj;些皮外伤。刘大哥,我有重要的事要见主子。”当着外人的面,季翎岚&—zwnj;般都会随着刘曦他们叫傅南陵主子。   “好,我骑马带你回去,主子已经&—zwnj;日&—zwnj;夜未曾休息,幸好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刘曦拉着季翎岚转身就走,李坤见状连忙说道:“大人,张大人那边……”   刘曦淡淡地说道:“回去告诉张大人,人已安全找到。”   李坤面露难色,到底没有再阻拦。   刘曦扶着季翎岚上了马,刘曦紧随其后,&—zwnj;夹马腹,马儿便走了起来,随即越走越快。   很快,两人便到了傅南陵所住的宅院,门口的人脚步飞快的前去禀告,得知消息的傅南陵顾不得其他,飞奔向季翎岚所住的院子。   “阿岚!”傅南陵三两步来到季翎岚身边,&—zwnj;把将他抱住,怀里熟悉的温度,让傅南陵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   “嘶!”肩膀传来的剧痛,让季翎岚本能的痛呼出声。   傅南陵连忙松开季翎岚,看着季翎岚吊起的手臂,关切地问道:“阿岚,你的手臂又受伤了?”   “无碍。阿陵,掳走我的是高威,只不过半路被我逃了,后来我悄悄跟着他们到了&—zwnj;个村落,我怀疑那里是他们的藏身处。还有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那里应该隐藏着&—zwnj;支军队。”   傅南陵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道:“军队?那个村落在何处,为何我们丝毫没有收到风声?”   “就在宁城西北大约20里外的&—zwnj;座山下。”   “山?”傅南陵眼底有丝困惑。   知晓傅南陵对宁城周边不是很熟悉,刘曦连忙解惑道:“回主子,宁城西北方确实有&—zwnj;座山,名叫苍山。”   “阿陵,还有&—zwnj;件事,京都应该还有他们的人,高威于昨夜离开宁城,前往京都,十有八九是去报信。只是被人算计,他不过是被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真正送信的另有其人。”季翎岚将昨晚听到的对话,&—zwnj;字不差的讲个傅南陵听。   “昨夜?”重生的傅南陵心里清楚那个人是谁,只是他没有证据,根本动不了他。这次孙毅他们的举动,倒是帮了他的忙。   傅南陵看向刘曦,道:“附耳过来,我有事交代。”   刘曦&—zwnj;怔,随即靠近傅南陵,傅南陵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道:“可明白?”   “是,属下明白。”   “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是,属下告退。”刘曦躬身退出门外,随即快步离去。   季翎岚焦急地提醒道:“阿陵,事不宜迟,未免他们转移,你让陆大哥与我&—zwnj;起再去&—zwnj;次苍山。”   “阿岚,你受伤了,不能再去冒险,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可好?”   看着傅南陵过于苍白的脸色,还有眼底的青黑,季翎岚无奈地说道:“阿陵,最该休息的是你,我不过是皮肉伤,不碍事。”   “那阿岚陪我休息,接下来的事让陆九他们去做,可好?”   季翎岚了解傅南陵的性子,无奈地苦笑道:“好,听你的。”   傅南陵闻言顿时喜笑颜开,道:“小李子,你去看看陆九到了没。”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   傅南陵拉着季翎岚走到&—zwnj;边坐下,蹲下身去脱季翎岚的鞋子。   季翎岚&—zwnj;怔,随即缩回了脚,起身去拉他,紧张地说道:“阿陵,你这是作甚?快起来,若是让旁人看到,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傅南陵看看被关上的房门,执拗地抓着季翎岚的鞋子,道:“阿岚,这里没有旁人,你让我看看。”   季翎岚拗不过傅南陵,道:“你若想看,我自己脱,你先起来。”   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就是不起身,季翎岚不想两人因为这事僵着浪费时间,索性松了手,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性子有时候还真是不讨喜。”   傅南陵没说话,只是伸手脱下了季翎岚的鞋子,洁白的袜底被染成了&—zwnj;块&—zwnj;块的血黄色,直接粘在了脚上。傅南陵的手&—zwnj;顿,随即&—zwnj;点&—zwnj;点的将黏在肉上的袜子拽了下来。   “嘶!”虽然已经处理过脚上的伤,但后来又快步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因为伤口疼,走路姿势不对,旧伤又添新伤,这脚看上去真有点惨不忍睹。   季翎岚疼出了&—zwnj;头冷汗,心里暗暗发誓:以后&—zwnj;定要习武,这孱弱的身子真是干啥啥不行。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季翎岚被吓了&—zwnj;跳,脚下意识的缩了缩,傅南陵正小心地揭着黏在脚心的创可贴,结果他&—zwnj;动,整个揭了下来,还带了&—zwnj;块皮肉。   “啊!”疼的季翎岚倒抽&—zwnj;口凉气。   傅南陵心疼到不行,恼怒外面的人来的不是时候,更恨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他,烦躁地说道:“外面等着。”   感受到傅南陵的怒气,季翎岚安抚地说道:“阿陵,我无碍,这伤养上两日便好。”   傅南陵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拿出&—zwnj;个药品,小心翼翼地给季翎岚上着药。   看着傅南陵白皙如玉的手,小心地捧着自己的脚,季翎岚莫名有种羞耻感,不自觉地红了脸。他缩了缩脚,有些尴尬地说道:“阿陵,好了,让陆大哥他们进来吧,正事要紧。”   傅南陵握紧季翎岚的脚腕,道:“别动!”   与以往和他说话时软糯不同,傅南陵刚才的声音低沉暗哑,让季翎岚&—zwnj;阵恍惚,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阿陵,你……”   “阿岚,对不起,我说过定要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可你却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是我没用。”   傅南陵低垂着头,季翎岚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说道:“阿陵,你又不是神,怎么可能面面俱到?谁能想到高威竟然那般恨我……”   季翎岚话音&—zwnj;顿,接着说道:“对了,有件重要的事我忘记告诉你,阿陵,高威已经猜到你的身份,我怕他们会针对你展开什么阴谋,你行事定要小心谨慎。还有皇上此时也在……”   “阿岚。”傅南陵打断季翎岚的话,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道:“此事交给我,你无需操心,只要好好养伤便可。”   傅南陵狭长的凤眼里是季翎岚从未见过的情绪,虽然是仰头看着他,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高威掳走季翎岚,彻底触怒了傅南陵。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的读着都不爱说话,笑哭感谢在2021-05-13 12:30:07~2021-05-14 12: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雯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悄咪咪地看文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傅南陵帮季翎岚处理完脚上的伤, 这才出声让门外的两人进来。   陆九看了一眼季翎岚,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主子!”   傅南陵直截了当地说道:“宁城西北20里有座苍山,孙毅父子潜藏在此, 你现在动身前去探查。”   “是, 属下遵命!”   季翎岚见傅南陵说的不清不楚, 连忙补充道:“陆大哥, 我怀疑那个村子里不止孙毅父子, 还藏着一支军队, 你在探查时务必小心谨慎。他们的落脚点在村子最东头的一座宅院内, 大门是黑色, 门上有两个铜环,门前两个石狮子, 左侧那个脑袋上有裂纹。”   “村子里有军队?”陆九的神情有些惊讶。   “对于这件事,我有两种猜测:要么那个村子里的人, 全都是孙毅□□出的军士伪装的;要么那座苍山被人掏空了,所有的军队就藏在苍山的山腹里面。而我比较倾向于后一种猜测。”   季翎岚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 要将军士伪装成村民很容易,可既然是军队, 每日都必须操练,这么大的动静, 即便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孙毅的人,也难免会有暴露的可能。而将整座山挖空,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 却也容易瞒天过海, 而在山里操练,即便喊破喉咙,外面也难听见, 这是最好的保护和隐蔽措施。   傅南陵和陆九都是聪明人,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季翎岚的话。   季翎岚见两人陷入沉思,接着提醒道:“那个进入山腹的密道口,一定在那座宅院里。不过是否有另外的出口,就不好说了。”   “阿岚的话可听清了?”   “是,属下铭记。”   “你带人前去探查,找到入口后,马上来报。”   “是,属下告退。”陆九没有耽搁,转身退出房门。   傅南陵看向小李子,问道:“张大人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小李子连忙回答道:“回主子,张大人每日辰时初,前往兵营操练,约巳时末回城,之后便在都司衙门办差,直到酉时中方才回府。”   “你去告诉张大人,就说阿岚是被高威掳走的,在宁城西北十里外脱困,我怀疑高威等人就藏身在附近,让他严加盘查。”   “是,奴才这就去。”小李子躬身退了出去,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阿陵还在怀疑张大人?”   “宁城周边藏有军队,就算是在山腹之中,我也不信他一无所知。”傅南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如今看来这孙毅父子逃脱,说不定就与咱们这位张大人有关。”   “对了,阿陵,高府可曾彻底搜索过?可有发现机关密道?”   “倒是找到一条,是通往孙府的,在高瑾的书房内。”   “高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从封锁的宁城带出去,很有可能是通过机关暗道,只是我们还未找到。”   傅南陵点点头,道:“高府一直在封锁状态,而且由鹰卫负责,高威所用的机关暗道,定不在高府内。”   “张汉臣有外室,高瑾可能也有,我觉得阿陵可以审一审高瑾的夫人,说不定能有所收获。”虽然季翎岚从未谈过恋爱,却也清楚能第一个发现丈夫有没有外室的,往往是枕边人。   “好。”傅南陵走向季翎岚,将他的手搭在肩上,伸手环住他的腰。   季翎岚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连忙躲了躲,说道:“阿陵,你这是作甚?”   “你脚上有伤,不能下地,我抱你回卧房休息。”傅南陵回答的理所当然。   季翎岚忙不迭地挥手,道:“不用不用,就这几步路,我垫着脚就能走过去。”   “不行,在你的脚伤伤好之前不能再下地。”傅南陵罕见的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与季翎岚说话。   季翎岚微微皱眉,有些不适应傅南陵这样的转变,道:“那就随便找个侍从背我过去。你的身体不好,怎能……”   傅南陵沉默地看着季翎岚,明亮的眼睛一点一点的暗淡下来,苦笑着说道:“阿岚也在嫌弃我。也对,就我这破败的身子,指不定哪天人就没了。本以为身子不行,还有点脑子,能护得住身边的人,谁知人家在我眼皮子底下将你掳走,救人也不知该去哪儿,我还真是一无是处。”   眼看着傅南陵的眼眶红了,眼底的泪水慢慢积聚,再次回到软萌的状态,季翎岚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得,不就是抱我过去吗?我准了,你可别给我掉金豆子,我最看不得这个。”   傅南陵闻言连忙拿衣袖擦擦眼泪,弯腰将季翎岚抱了起来,那模样是生怕季翎岚会反悔。季翎岚配合地勾住他的脖子,下意识的提气,希望能减轻自身重量,一动不敢动地窝在他的怀里。因为担心傅南陵的身子,一时倒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傅南陵微微勾唇,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抱着季翎岚朝着卧房走去,步伐很稳,居然一点都不显吃力。将季翎岚小心地放在床上,傅南陵长舒一口气,道:“阿岚,你休息会儿,军队的事我得向父皇禀告,待会儿再过来看你。”   季翎岚点点头,说道:“阿陵,还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在西北十里外的树林深处,有一具男尸,是那座宅院的看守,我无意间将其害死,尸体被我藏在了那里,你让人帮我把他好好安葬。再查一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做些补偿。”   “好,这件事交给我,你切勿胡思乱,像他们这种人手上肯定不干净,你把他杀了也是为民除害。”傅南陵了解季翎岚,他的语气虽然看似平静,内心却一定在备受煎熬。   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阿陵,你去忙吧,我睡会儿。”   傅南陵不放心地说道:“那你睡会儿,我忙完就过来陪你。”   “我没事,倒是你,脸色那般难看,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能太过劳累。”   “嗯,我将事情始末告知父皇后,就过来陪你休息。”傅南陵没给季翎岚拒绝的机会,转身出了房门。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精神一放松,疲倦就涌了上来,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院门前,傅南陵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林子,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他再有半分损伤,那你便以死谢罪吧。”   跪在地上的小林子闻言松了口气,道:“是,奴才遵命!”   傅南陵没再多话,回头看了看季翎岚的卧房,转身离开。   睡梦中的季翎岚皱紧了眉,脸上冷汗津津,双手握拳,明显是陷入梦魇之中。梦中的他站在那个树林里,身前便是他掩藏尸体的地方,他弯下腰将树叶扒开,露出了尸体的全貌,不禁吓了他一跳,明明只有半日的时间,尸体不仅爬满蛆虫,还残缺不堪。   季翎岚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   他伸手去查看尸体的伤口,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那是一只爬满蛆虫的手,手指上的皮肉已经腐烂了一半,露出里面白惨惨的指骨。季翎岚被吓的摔倒在地,惊惧地看向尸体的脑袋,只见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嘴巴开合间还有一只老鼠爬了出来。老鼠没有跑,那双和尸体一样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张嘴竟说出了人话,“你为什么要害我?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对不起,我是无心的,对不起……”睡梦中的季翎岚喃喃地说着梦话,手指紧紧地揪着身下的被褥。   傅南陵刚进门,就听到了季翎岚的呢喃声,他走到床边一看,不禁皱紧了眉,出声叫道:“阿岚,醒醒,阿岚,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季翎岚猛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他满头大汗,大口喘着粗气,眼底的愧疚显而易见。   傅南陵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季翎岚擦了擦汗,关切地问道:“阿岚,你又梦魇了。”   平缓了呼吸,季翎岚接过傅南陵手里的帕子,苦笑着说道:“心中有愧。”   “阿岚,你太过善良,这样的性子早晚会吃亏的。”这是傅南陵唯一不放心季翎岚的地方。   “与人为善,有何不对?”   “与人为善,并无不对,只是也要分人,对于坏人、敌人,你对他心存善念,他未必领你的情,到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要记住这一句,大抵就够了。”季翎岚明白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只是一时半会他真的适应不了,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吃过亏吧。   傅南陵叹了口气,季翎岚的品性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是他暴露在外的软肋,一旦被人抓住,必定会吃亏。   “饿了吧,我让人做了些吃的,若是还累,便吃完再睡。”   “阿陵,你别忙了,赶紧休息会儿吧,你的面色极差。”季翎岚担心地看着他。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好,那阿岚陪我吃点东西,然后再陪我休息。”   “阿陵莫闹。皇上可是也在,你这般无所顾忌,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恐怕我的脑袋不保。虽然人生艰难,可我还不死。”   “阿岚放心,父皇已然回京,现下应已出了宁城。”   “回京?为何?辽远的事还未了结……”季翎岚说着说着突然顿悟,道:“皇上是怕张汉臣与孙毅勾结,若他在宁城的消息被传出去,说不定他们会狗急跳墙,对皇上不利?”   “阿岚就是聪明。”傅南陵毫不吝啬的夸赞,道:“父皇便是我的靠山,只要有他在,除非是死到临头,张汉臣不敢动我。现下他并不清楚我对他起了疑心,就算再不甘不愿,他也会陪我演好这场戏。”   “可你的身子……再这么操劳下去可怎么成,皇上就不担心吗?”   听着季翎岚毫不掩饰的担心,傅南陵嘴角一扬再扬,笑眯眯地说道:“这不是有阿岚在嘛,大不了我以后就充当背景板,所有事都交给阿岚,怎么样?”   看着傅南陵一副讨主人欢心的狗狗模样,不禁好笑地说道:“之前也不知是谁说,之后的事情不让我管,这会儿又说以后的事情都交给我,你这主意变得着实有点快。”   “嘿嘿,还不是因为我这破败的身子实在不争气,只能依靠我们家阿岚了。”傅南陵嘿嘿傻笑,一双凤眼眯成了月牙。   “真是拿你没辙。我饿了,快吃饭吧,吃完好好休息。”   季翎岚心底翻涌的负面情绪,被傅南陵这么一搅和,不知不觉消散了不少。待季翎岚回神时,才察觉他的用意,心里不由一阵感动。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季翎岚陪着傅南陵吃了饭,便躺上床休息,因为之前睡了一觉,再加上有心事,季翎岚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也没睡着。身边的傅南陵呼吸很轻,侧着身子蜷缩在床上,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袖,这是明显缺乏安全感的睡姿。两人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傅南陵虽然缠人,却从未与他有过肢体接触,顶多就是揪着他的衣袖,这也是他能容忍傅南陵睡在身边的原因。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入了神,同样的眉眼,却有完全不同的两面,一面是软萌又爱撒娇的兔子,一面是狡猾又凶狠的狐狸,好似每一面都是他,又好似每一面都是他的伪装,季翎岚有些看不透他。   恍惚间,一副画面出现在脑海里,英俊的男子穿着一身绣着龙纹的长袍,皇冠的珠帘之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眼,他坐在龙椅上,冷漠的看着前方。   季翎岚一怔,再次看向身边的傅南陵,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就是傅南陵的眼睛,只是他眼睛里的冷漠,让季翎岚莫名有种心痛的感觉,而且越是回,越是心痛。   季翎岚捂住胸口,这种感觉之前在梦里也出现过,为什么会这样,他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难不成我还有预知的能力?”季翎岚不禁在心里泛起了嘀咕,“可阿陵坐上皇位,我为什么要心痛?”   百思不得其解的季翎岚放弃了,不在为难自己的脑细胞,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胡思乱,除了增加自己的心理负担,好像也没什么用。   胡思乱了一阵,季翎岚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而睡在他身边的傅南陵却睁开了眼睛,身子朝季翎岚靠了靠,抱住他的手臂,再次闭上眼睛。   两人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在季翎岚的坚持下,两人一起前往高瑾的府邸,条件是季翎岚必须坐上轮椅。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道:“阿陵,我的脚不过是皮肉伤,坐轮椅是否夸张了些?”   “阿岚若是不坐,那我便抱着阿岚去也成。”   就这么一句话,让季翎岚乖乖坐了上去,上次的公主抱因为担心傅南陵的身子,当时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总觉得有种羞耻感,他一个实际年龄三十五岁的老男人,居然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公主抱……   脑海中的画面自动代入原来的身体,季翎岚闭上了眼睛,画面太美,他觉得眼睛要被辣肿了。   季翎岚被傅南陵一路推着,来到高府的正厅,原本打算去地牢的,却被傅南陵以血气重,他的身体受不住拦了下来。季翎岚本就聪明,自然明白傅南陵话中的含义,现在的社会制度,虽然不太能接受,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李子给两人沏了茶,便退至一旁,和小林子站在了一处。   没一会儿,高斯便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主子,人已带到。”   “带他们进来。”   高斯应声,退至门口,扬声说道:“押进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门口进来五个人,两边是押解犯人的鹰卫,中间是三个女人,形容狼狈,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到处都是干掉的血渍、脏污,走起路来虚弱无力,很明显是刚刚受了刑。   “跪下!”两边的鹰卫推搡着三人。   三人几乎没有任何挣扎,便跪倒在地。   两名鹰卫行礼后,一左一右退到一边,呈保护的姿态。   傅南陵淡淡地问道:“哪位是高夫人?”   跪在中间的中年妇人抬起头,直视傅南陵,道:“我是。”   小李子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个耳光,道:“放肆!敢直视大人,你可知已犯死罪!”   妇人被打倒在地,却慢慢的直起身子,看着小李子一阵冷笑,道:“就算我对他毕恭毕敬,难道就能活么?”   傅南陵挥挥手,小李子躬身退下。   “看来高夫人对高大人的所作所为,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啊。”   高夫人脸上的冷笑一僵,随即垂下视线,保持沉默。   “高大人贪赃枉法,暗杀同僚,这本是他一人之罪,最多是牵连家人。只是这图谋造反,可就是夷九族的大罪,这九族可不止高家一脉,还包括高夫人的娘家。”   傅南陵说话的语气很平和,说出的话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听得一旁的季翎岚也下意识地皱紧了眉。   高夫人抬头看向傅南陵,原本的平静不见,眼底满是惊惧。   “大人,夫君贪赃枉法是真,暗杀同僚也是真,只是这图谋造反却是子虚乌有,还望大人明察秋毫,莫要听信小人的诬陷。”   傅南陵挑了挑眉,道:“小人?不知高夫人口中的小人是谁?”   简简单单的三两句话,便将桀骜的高夫人拿捏,季翎岚再一次惊叹傅南陵的心智。   高夫人一怔,脸上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说道:“自然是李泰,他仇恨夫君杀了刘吉和李恒,又置他于死地,故而诬陷夫君图谋造反,望大人明察秋毫,切勿轻信他的话。”   “李夫人言之有理。”傅南陵点点头,道:“不过可惜高大人图谋造反一事,倒不是李大人所言。”   “不是?”高夫人的眼神闪了闪,似是到了什么,道:“大人,无论是谁诬陷夫君,那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望大人明查。”   “我倒是愿意相信高夫人,只是皇上就难说了,毕竟一边是犯了重罪的犯人,一边是位高权重的忠臣,该信谁的话,相信高夫人应该心知肚明吧。”   季翎岚心中暗笑,傅南陵是摆明了将高夫人的怀疑对象,引到张汉臣身上,他是用这种方式,诱导高夫人说出有关张汉臣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傅南陵不直接去问高瑾,毕竟是张汉臣搬倒了他,按道理来说高瑾应该更恨张汉臣才对。   高夫人眼中出现焦急之色,道:“大人,您切莫被张汉臣那个奸贼骗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南陵感兴趣地看着高夫人,道:“哦?此话怎讲?”   “张汉臣之所以不与夫君同流合污,并非他品行高洁,而是因为他与夫君有宿怨。”   “宿怨?我向来喜欢听故事,高夫人不妨详细说说。”   “大人,犯妇自知有罪,不敢请求宽恕,只求大人能保犯妇幼儿一条生路,他方才两岁,人事不知,定不会做出有碍大人和朝廷之事,若大人答应犯妇之请求,犯妇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夫人这是在跟我讲条件?”傅南陵的语气依旧很淡,却能让人听出他的不悦。   “犯妇不敢!”高夫人匍匐在地。   傅南陵沉默地看着高夫人,房内安静地听不到任何声音,季翎岚只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方才只是垂着头跪在地上的另外两人,也本能地匍匐在地。   季翎岚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傅南陵,虽然他心有不忍,有心要帮那个无辜的孩子,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插话的时候。   “好,若高夫人所说,其价值能抵得过一条命,那我便应下。”   高夫人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欣喜地说道:“多谢大人!”   身边的两名妇人见状像是看到了希望,纷纷开口说道:“大人,求大人宽恕我们的孩子,求大人开恩饶他们一命!”   见傅南陵眉头微皱,小李子即刻出声说道:“放肆!再喧哗,大刑伺候!”   两名妇人被吓的一个机灵,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却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跪在高夫人左侧,眉目姣好的妇人,乞求道:“大人,犯妇是高瑾的宠妾,知晓他不少秘密,犯妇什么都愿意说,只求大人饶我女儿一命。”   另一名妇人也开了口,“大人,犯妇也知晓,求大人饶过我女儿。”   傅南陵看着堂下的妇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能否保得住你们的儿女,就看你们提供的信息是否有其价值。那便由高夫人先说吧。”   “是,大人。”高夫人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高瑾与张汉臣原本是同乡,故居都在辽广的陵城。张家和高家原本是世交,在陵城也都是有威望权势的家族,一切宿怨皆因一名女子而起。”   “女子?何等女子能让两大世家结了宿怨?”   “回大人,女子名叫如燕,原是陵城郊外长柳村农户的女儿,一次偶然的机会,高瑾和张汉臣结伴出游,碰到了上山采茶的如燕,两人皆对如燕一见倾心,心里打定主意要将如燕迎娶进门。”   高夫人低垂着头,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没有出声打扰。   停顿了一会儿,高夫人继续说道:“他们将心意告知家中,却遭到了家中长辈的反对,虽然如燕身家清白,可她身份低微,家境贫寒,到底是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当时张家和高家早有婚约。” 第47章   昭明元年辽广陵城高府内, 高迁怒视着跪在堂前的高瑾,训斥道:“混账,你与莲儿早有婚约, 如今却因一农家女子毁约, 你将同你一起长大的莲儿置于何地, 又将高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往后高家在这陵城该如何自处?”   “父亲, 我一直把莲儿视为妹妹, 对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就算娶她过门, 也定不会给她幸福,如今取消婚约, 也是为她好。”   “为她好?你可知女子被退婚,旁人会怎么说, 你让她今后还如何嫁人?混账东西,你到底是个读书人, 如今竟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简直是混账至极!”高迁被气的脸色涨红。   高迁与张平(张汉臣的父亲)是至交好友, 两人的关系犹如亲兄弟一般,所以才早早的就定下了儿女的亲事。因为膝下无女, 只有高瑾一个儿子,高迁也一直将张秀莲(张汉臣的妹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如今高瑾说出这般不负责任的话, 着实气坏了高迁。   高瑾跪在地上乞求道:“父亲, 儿子求您了, 我是真心喜欢如燕,想娶她为妻,您就成全我们吧。”   “混账!”高迁一脚踹在高瑾身上, 怒不可遏地说道:“简直恬不知耻!”   旁边的高夫人一看,连忙走上前扶助了高瑾,既生气又心疼,说道:“瑾儿,你怎的如此糊涂,莲儿乃是大家闺秀,又与你青梅竹马,那个农家女哪一点比得上她?”   “母亲,莲儿虽好,可我对她并无半分男女之情,我真心倾慕如燕,还请母亲帮我劝劝父亲,成全儿子的一片痴心。”高瑾见高迁那里走不通,又将主意打到高夫人身上。   高夫人看向高迁,还不待说话,就被高迁打断,道:“你不用替他当说客,只要我还活着,退婚的事就绝不可能!”   “老爷,莲儿之于你我,就像是亲生女儿一般,我又怎能做出那等糊涂事。”见高迁的脸色缓和,高夫人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端给高迁,温声说道:“老爷,喝杯茶,消消火。你们是亲父子,何必弄得跟仇人似的。”   高迁和高夫人的感情向来很好,虽然也纳了一房妾室,却一直将对高夫人敬重有加,但凡内宅的事从不插手,一律交给高夫人处理,即便妾室因为有子傍身,几次三番的挑拨离间也没有。在高家,也就只有高夫人的话,高迁能听得进去,这也是高瑾求高夫人的原因。   “还不是你教出的好儿子,这般不知好歹!”虽然高瑾不是高夫人的亲子,但高瑾一出生便跟在高夫人身边。   “是是是,都是妾身的错。”   高夫人说话向来温柔随和,高迁听着气也消了不少。   “老爷,俗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如今我们已经年迈,就只有瑾儿一个儿子,他的品性如何,老爷应该心知肚明,自小聪慧,从未犯过大错,也不曾让老爷操过心。现今也已经过了乡试,中了举人,只待明年便能进京赶考。若是进了三甲,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您又何必在这时候分他的心。”   “怎的是我分他的心,是他自己不争气!”   见高迁又有发火的迹象,高夫人连忙说道:“老爷,想要解决此事,又不止悔婚一条路,你们又何必针尖对麦芒,坏了父子间的情谊。”   高迁一怔,随即问道:“夫人此话是何意?”   高夫人笑吟吟地说道:“男人三妻四妾在所难免,既然瑾儿喜欢,那便纳为妾室。不过有个前提,瑾儿明年春闱必须金榜题名,在和莲儿大婚之后,再将人抬进门。老爷,您看如何?”   高迁一听倒也在理,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高瑾,道:“夫人的话,你可听清了?”   高瑾有一瞬间的犹疑,随即说道:“多谢父亲、母亲。”   高瑾本以为此事定了下来,便欢欢喜喜地去找如燕,将这件事告知与她,谁知却看到张汉臣先他一步找到如燕,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高瑾嫉妒心发作,认为张汉臣不顾两人的兄弟情,勾搭他心爱的女人,是对他的背叛,心里便恨上了张汉臣,暗暗发誓一定要得到如燕。   高瑾将张汉臣私会如燕的事,有意无意地透露给张秀莲,借她的口让张平知晓,张家父子大闹一场。可高瑾没想到的是,张平拗不过张汉臣,居然松了口,答应张汉臣娶如燕为妻。   高瑾始料未及,眼看着张汉臣就要迎娶如燕,他便起了歹心,假借张汉臣的名义,将如燕骗了出去。在如燕的吃食中下了药,不仅侵/犯了如燕,还设计让人撞见。   如燕的名声坏了,不得不忍痛离开张汉臣,几次寻死未果下,被高瑾接进了高府。张汉臣不愿放弃如燕,也无法接受已经不洁的她,只能每日借酒浇愁,与高瑾之间从此结了怨。   还未进门,高瑾就先收了小妾,致使张秀莲每日以泪洗面,郁结于心,不久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很快便撒手人寰。   张汉臣对张秀莲最为疼爱,张秀莲的死彻底激怒了他,他几次三番找上门寻衅滋事,最终无果,交好的两家不仅从此再无来往,还存了宿怨。讽刺的是高瑾进士及第后,娶了户部侍郎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高夫人。而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如燕,自从得到后,便弃之如履,在为他剩下一个儿子后,便撒手人寰。   “之后张汉臣做了武将,高瑾做了文臣,两人同在辽远就任,明着相安无事,其实一直在内斗,只是高瑾与孙毅联手,张汉臣独木难支,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傅南陵讽刺地笑了笑,道:“原来高大人和张大人还有如此精彩的往事。不过这倒是给张大人找了推脱的好借口,他也是因为自身难保,所以才对辽远的事听之任之。高夫人,你这番话的价值,可抵不过一条人命。”   高夫人心下一急,连忙说道:“大人莫急,犯妇还未讲完。”   傅南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小李子见状连忙去换茶,临走前不忘将季翎岚面前的茶杯也端了去。   傅南陵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哦?那就请高夫人继续。”   “张汉臣之所以被高瑾拿捏,还因高瑾手里握着他的把柄。”   傅南陵和季翎岚对视一眼,问道:“什么把柄?”   “昭明十二年,岚国入侵边陲重地交城,梁河梁大人领命前往支援,那时张汉臣只是一名副将。两军一次交战中,梁大人身受重伤,被打落马下,是张汉臣冒死将人救出。因此事,梁大人对张汉臣十分信任,时常与他商议战事,并在战报中对其赞赏有加。可梁大人却不知,自己信任之人,一心想着将他置于死地。”   一直未曾说话的季翎岚,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张汉臣与那位梁大人有仇?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高夫人等了一会儿,见傅南陵没有出声阻拦,回答道:“只因梁大人挡了他的路,只要梁大人还活着,张汉臣的晋升之路,就会遥遥无期。”   季翎岚疑惑地问道:“怎会如此,梁大人不是对张汉臣赞赏有加么?有了他的举荐,张汉臣的晋升之路才会更快吧。”   傅南陵为他解惑道:“阿岚有所不知,当时辽远的都指挥使乃是梁河,张汉臣应是他的副手,在我朝为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在正职未卸任之前,副职不会被晋升,除非是皇上特别提拔。”   “原来是这样。”季翎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那后来呢,张汉臣是如何害死的梁河,高瑾又是如何知晓此事?”   高夫人接着回答道:“当时梁大人虽然伤重,却也只是皮肉伤,原本应是调养一段时日便能大好,可事实却是梁大人的病情迟迟不见好转,缠绵病榻一月有余,竟不治而亡。”   听到这儿,季翎岚微微皱起了眉,猜测道:“难道是随军医师出了问题?”   高夫人恭维地说道:“大人睿智。张汉臣收买了随军医师,让他在梁大人的药里动了手脚,以致梁大人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越来越重,最后不治而亡。”   “军中医师只有一位?”   “原有两位,其中之一在两军交战之时被敌军射杀。”   “若是这样,那医师动起手脚可就方便多了,增加药量,或者让梁大人食用与药物相冲的食物,都能致使病情加重。”对于这一点,在场人没有比季翎岚更了解。   “大人所言极是。那医师得手以后,原以为张汉臣会信守承诺,却不想他要杀人灭口,不过好在他命大,被人所救。救他的人正是高瑾埋在张汉臣身边的钉子,所以对于此事高瑾一清二楚,也因此张汉臣被高瑾钳制多年。”   “那名医师何在?”   “就在城东的杏林药材铺,他是那里的掌柜,为了隐藏他的行迹,他的脸被毁,化名为韩林。”   傅南陵看向一旁的鹰卫,鹰卫会意,领命而去。   傅南陵感兴趣地问道:“高夫人怎会知晓这些?”   “高瑾虽算不上好人,对我还算不错,有事很少瞒我。”高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并未自称‘犯妇’,而是用了‘我’,可见她的心情有多复杂,也可以看出她对高瑾并非没有感情。不过为了幼子,她不得不这么做。   傅南陵点点头,道:“若高夫人所言属实,这消息确实值得上一条命。”   高夫人闻言松了口气,道:“多谢大人开恩。”   “你们还有谁想说?”   “大人,我说。”面容姣好的妇人连忙应道。   “好,那你说说都知晓些什么?”   妇人急忙说道:“大人,高瑾杀过人。”   “高瑾杀的人不少,,不知你说的是哪个?”   “刘吉,是刘大人,那晚我……犯妇亲耳听到他吩咐林校对刘大人下毒。”   季翎岚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可知他下的什么毒?”   妇人摇摇头,说道:“不知,他们未曾提及。”   “刘吉被高瑾所杀,这已是人人知晓的事情,好似没什么价值。”傅南陵语气中满是惋惜。   妇人闻言急切地说道:“大人,犯妇还知晓一个秘密,夫人说的那个如燕并不是病死,而是被高瑾所杀。”   “哦,这是为何?”   见傅南陵似是有了兴致,连忙说道:“那是因为如燕怀的孩子并不是他的,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季翎岚一怔,随即猜测道:“不会是张汉臣吧?”   妇人忙不迭地点头,道:“之前犯妇确实不知,不过方才听夫人提及往事,我敢肯定高威定是张大人的亲生骨肉。”   一会儿自称‘我’,一会儿自称‘犯妇’,这个女人明显不如高夫人稳重,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女人。   季翎岚惊讶地问道:“高威?你是说如燕的儿子是高威?”   妇人肯定地说道:“是,如燕的儿子就是高威。”   季翎岚和傅南陵对视一眼,道:“高夫人,高府中的暗道你可清楚?”   高夫人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清楚,在高瑾的书房内,有两条通道,一条通往孙府,一条通往布政使衙门。”   季翎岚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夫人可还知晓其他密道所在?”   高夫人摇摇头,道:“犯妇知晓的只有这两条。”   “那高大人是否有外室,或者私宅?”   “私宅有两处,一处在城东,一处在城南,至于外室,应是没有,若他想要什么女人,大可带回府里,对于这种事,犯妇向来不约束。”   傅南陵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今日收获颇丰,若你们所言属实,我定会信守承诺。”   “多谢大人。”高夫人和貌美夫人相继磕头叩谢。   右侧的妇人却是一脸悲苦,她在高府中地位不高,也不是最受宠的,所知有限,眼看着两人如了愿,她却无能为力,想想自己的女儿,不禁抽泣起来,道:“大人,求大人网开一面,放过小女,犯妇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大恩。”   傅南陵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我有言在先,若是能说出有价值的消息,方能满足你们的愿望,你有何想说的?”   “犯妇……犯妇身份卑微,对高瑾的所作所为并不了解……”妇人想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哭着说道:“大人,犯妇求您,求您放过小女,她才七岁,求您……”   傅南陵微微皱眉,挥挥手道:“带下去。”   傅南陵话音落下,门外进来两名鹰卫,和之前的那名鹰卫一起,不顾那名妇人的哀求,强行将人带了下去。   季翎岚见状微微皱眉,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傅南陵,自然将一切看在眼中,道:“阿岚可是怪我心狠?”   季翎岚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有些于心不忍。”   “那阿岚为何不替她求情?”傅南陵了解季翎岚,再心善不过,他以为季翎岚会替那夫人说话,而事实却没有,他很好奇。   “我虽然不太了解朝廷律法,却也知道图谋造反的罪名,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你虽为皇子,身份尊贵,到底还是要听皇上的,这样的罪名能保得下两个孩子,已是不易,我还要说什么?”虽然说是这么说,想想之后的血流成河,季翎岚心里也会难受。   一旁的小李子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对季翎岚的好感更甚。   傅南陵嘴角上扬,笑眯眯地说道:“阿岚,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好的人?”   “我哪里好?”   终归是无能为力,季翎岚在心里叹了口气。   傅南陵信誓旦旦地说道:“哪儿都好,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阿岚。”   季翎岚笑了笑,道:“对于张汉臣,阿陵打算如何做?”   “先留着,让他们狗咬狗。”   “阿陵的意思是张汉臣会对孙毅下手?”   傅南陵笑着说道:“阿岚,和你说话就是省心,一点就透。”   对于傅南陵时不时的彩虹屁,季翎岚表示已经能够免疫,道:“在张汉臣看来,高瑾手中握着他的把柄,和高瑾同流合污的孙毅很可能也已知晓,要想彻底消除隐患,就必须把孙毅也给除了。阿陵,有一点我始终没想明白,为何你不审问高瑾?他跟张汉臣有宿怨,能瓦解他的势力,张汉臣是主力,他应该怨恨张汉臣,巴不得张汉臣与他同归于尽才对。”   “高瑾死了。”   季翎岚惊讶地说道:“死了?何时的事,为何我毫不知情?”   “就在你被掳走的当天,高瑾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被抓那么多天,他都没想过要自尽,为何偏偏选在那天?当日可有人去过地牢?”   傅南陵讥讽地笑了笑,道:“有,咱们的张大人去过。”   “张汉臣?看来他是和高瑾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才会甘愿赴死。那之前呢,高瑾被抓这么久,阿陵为何不审问?”   “审过,他承认刘吉和李恒是他杀的,也承认五年前的赈灾银是他贪的,只是对他与张汉臣的旧怨,只字未提。”   季翎岚眉头微皱,随即恍然,道:“他之所以只字未提,就是在等张汉臣主动去找他,那他就有了与张汉臣谈判的资本,以达成某种协议。”   “阿岚就是聪明,我都没想到。”   “你少来。”见傅南陵睁着眼说瞎话,季翎岚实在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突然脑袋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说道:“不好,那个随军医师有危险!”   “张汉臣敢配合我们抓高瑾,便已说明他已知那人的身份,迟迟未曾动手,只因他早已被架空,而我们的出现便是他翻身的机会,那人恐怕早在行动当晚便已被杀。”   季翎岚一怔,随即问道:“既然祸根已除,那为何张汉臣还要去地牢见高瑾?还有孙毅,他的出逃难道不是张汉臣有意放行?”   “当时抓捕高瑾,是我亲自出面,所用人手也都是鹰卫,张汉臣没有插手的余地,只能听之任之。我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他措手不及,他既要回军营拔除异己,还要派人杀人灭口,以防万一他只能先选择放水,给孙毅报信,让他有逃跑的机会。”   季翎岚恍然,按照傅南陵的思路,接话道:“放走孙毅,他就没了开口的机会,他只要在我们与孙毅交手的时候,趁乱杀人灭口,那他从今往后便能安枕无忧。而他去地牢见高瑾,并不是与他谈判,而是将这个消息告知高瑾,高瑾会自尽,多半是因为希望破灭。这个张大人果然好心计。”   “可不是么,将我们耍的团团转。”   前世的张汉臣是辽远一案中,唯一幸存还在位的官员,直到傅南陵继位登基,他才因病去世,可以说他是当时唯一的赢家。   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人,跪倒在地,道:“属下参见主子。”   傅南陵语气淡淡地问道:“人找到了么?”   “回主子,药材铺内未见任何人,属下问过街坊四邻,皆言药铺已有数日未曾开门,也不见掌柜人影。”   季翎岚忍不住出声问道:“药铺中有何异常?”   “药铺中的药材散乱,尤其是后院,似是发生过打斗。”   季翎岚接着问道:“可曾发现血迹?”   “未曾。”   傅南陵挥挥手,道:“下去吧。”   “是,属下遵命。”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苦笑着说道:“果然不出你所料,张汉臣真的杀人灭口了。不过,我们还是去现场看看吧。”   傅南陵一怔,随即笑着说道:“阿岚,现下已经入夜,要去也该明日再去,我们该回去了。”   季翎岚看看外面的天色,这才恍然回神,道:“我竟忘了时辰。不过那两座私宅,阿陵还是先让人去守着吧,待明日我们再一起去看看。”   “好,都听阿岚的。”   张府内,张汉臣正在书房处理公务,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道:“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张汉臣手上的动作一顿,将手里的奏折合上,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走进一名男子,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手中拿着一柄钢刀,来到堂前行礼道:“属下田刚见过大人。”   张汉臣直截了当地问道:“可是那边有了动静?”   “回大人,今日傍晚,三皇子带人去了高府,其中便有这两日命人搜寻的少年。”   张汉臣微微皱眉,道:“去了高府?所为何事?”   “回大人,三皇子命人提审了高夫人,以及高瑾的另外两名妾室。”   “哦?提审高夫人?”张汉臣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道:“可知都问了些什么?”   “属下不知。自从高瑾死后,地牢的守卫更加严密,严谨任何外人进入,属下等无法靠近。”   张汉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几日可有高威的下落?”   “回大人,属下刚刚收到风声,有传言说高威在前往京都的路上遇袭,现今下落不明。”   “遇袭?”张汉臣的脸色变了变,道:“这时候前往京都,不是让人当成活靶子么?怎的这般愚蠢!”   田刚垂着头不敢说话。   张汉臣沉默了一会儿,道:“传令下去,暗中搜寻高威的下落,务必确保他的安全。”   “是,属下遵命。”   张汉臣嘴角勾起冷笑,道:“今日三皇子不是传话说,那少年是在宁城西北十里外的地方逃脱的么?那就派人再走十里,好好搜索一番。”   “是,属下遵命!” 第48章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十三, 季翎岚和傅南陵吃过早饭,便去了位于城东的杏林药材铺,两人坐马车绕过了大半个宁城, 中途还换了一辆马车, 这才来到目的地。   季翎岚在傅南陵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脸色比傅南陵还白, 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是想甩开跟在身后的尾巴。   傅南陵心疼地轻抚季翎岚的后背, 道:“阿岚, 你感觉如何?”   季翎岚摇摇头, 道:“无碍,一会儿就好, 我们赶紧进去吧,能不在外面停留, 便不在外面停留,以免被发现前功尽弃。”   傅南陵扶着季翎岚进了药材铺, 小李子紧随其后,高斯则将马车赶到一边。   药材铺不大, 进门就是柜台,东西墙的位置各摆放着两个大的药柜, 上面有很多小抽屉,抽屉上分别刻着药材的名字。柜台的最东面, 有一个可以开关的隔板, 拉开隔板的插销, 就能进出柜台。   柜台上有一层浮土,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打扫。门口的位置有不少脚印,季翎岚蹲下身仔细看了看, 根据脚印的清晰度来判断,至少有三伙人曾来过这里。   “阿岚有何发现?”傅南陵忍不住问出声。   季翎岚随口答道:“看这些脚印可以判断,至少有三拨人进过药材铺。”   傅南陵感兴趣地问:“阿岚是如何判断的?”   季翎岚指了指其中一个几个脚印,道:“你看地面上的划痕,应该是清扫时留下的,也就是药材铺打烊以后,有人清扫过地面。你再看这几个脚印,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浮土,正好踩在这些划痕上面,这些脚印的主人应该是那夜进来灭口的杀手。还有这几枚脚印,虽然有部分与之前的脚印重合,却还是能看出鞋底的花纹不同,可以判断并不是同一伙人。最后这几枚较清晰的脚印,应该是昨日鹰卫所留下的。”   “阿岚,你是如何判断,前两组脚印不是一伙的,说不定他们是一前一后进的门呢?”   “因为后面这一组脚印,只有进,没有出。当然,这也是我的一种猜测,不能说准确。”   傅南陵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阿岚,没想到只是单纯的几枚脚印,你便能看出这么多,真厉害!”   季翎岚一怔,心里泛起了嘀咕,自己最近似乎暴露的有点多,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像是一个小乞儿能做的事。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道:“阿陵,你不问我为何会知道这些?”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阿岚若是想说,那我便听着;阿岚若是不想说,那我也不问。在我心里,阿岚就只是现在的阿岚,无关过去。”   季翎岚闻言不禁有些怔忪,随即笑着说道:“还是阿陵看的通透。”   傅南陵的话,季翎岚听得很窝心,心里感慨: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见季翎岚不再说话,而是专心的观察着四周的痕迹,傅南陵心里不禁一阵苦笑,按照常理来说,他都说出那么善解人意的话了,对方不是应该感动之下向他敞开心扉么……   拉开隔板,季翎岚扶着柜台走了进去,药柜的很多抽屉被拉开,里面的草药散落在地上。地上出了脚印之外,并没有其他痕迹。在隔板的对面有一个门,他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看里面的摆设,应该是看诊的地方,桌上放着笔墨,地上散落着几张发黄的纸。毛笔横放在笔架上,毛笔的笔尖是硬的,明显是写过字,却没有涮笔。季翎岚捡起地上被墨水浸透的纸,看上面的痕迹,上一张应该写了两行字,却无法判断都写了什么。   傅南陵的目光一直跟随季翎岚的动作,见他拿着纸张在发呆,好奇地问道:“阿岚,你可是又有发现?”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就现场的痕迹来说,那些人应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若单纯的杀人灭口,不该有翻动的痕迹。难道说这人手上还有张汉臣想要的东西?”   傅南陵点点头,道:“阿岚言之有理,能让张汉臣惦记的,无非就是当年他暗害梁河的事,说不定这人就留下了什么证据,即便他死了,也能拉张汉臣一起下地狱。”   “眼下只有这个推断最为合理。走吧,咱们去后院看看。”   “好。”傅南陵扶着季翎岚穿过诊室,走进后院。   后院里晒着的都是草药,只是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全部散落在地,即便是露天,也能清晰地闻到浓浓的药材味。小院不大,院子里种着一棵垂柳,柳树下面是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正前方是两间正房,东面是一间杂物间,紧挨着的是厨房,西南的角落里是茅房,简单的农家院布置。   两人穿过院子,来到正房门口,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站在门口,季翎岚看了看房门,右侧房门正中的位置,有半个清晰的脚印。他绕到门后再看,断裂的门闩有一半在门上,一半掉落在地。“这门是被蛮力踹开的。”   傅南陵点点头,道:“看来这些人还真是有恃无恐。”   厅堂里很乱,有明显被翻动的痕迹。卧房的门大开,床铺上的被褥掉在地上,床头的衣柜被打开,衣服也散落一地。靠近窗户的位置,掉落一只布鞋,旁边翻到着一个凳子。窗户关着,有几处窗纸破损。季翎岚推开窗子看了看,发现窗台上有半个脚印,窗下则掉落一根木棍。   “看来这人是听到门口的动静,打算跳窗逃跑,只可惜没能逃得了,便被抓了。”   “被抓?阿岚的意思,他们只是抓了人,并没有杀?”   “现场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丝毫血迹,结合他们翻动的痕迹看,若是那样东西足够重要,这人被抓的可能性要高一些。”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推测。”   傅南陵笑了笑,道:“在我看来,这被抓还不如被杀,至少能死的痛快些,少受些活罪。”   “我与你看法不同,活着就有希望,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季翎岚倒是能理解傅南陵的想法,毕竟他成长的环境不同,自幼体弱,早早就被告知活不长久,身边又是一堆牛鬼蛇神,常年成长在尔虞我诈当中,心里不扭曲已经很不错了。   傅南陵怔了怔,笑着说道:“阿岚说得对,活着才有希望。”   他要努力的活着,陪在阿岚身边,护着他。   季翎岚拍了拍傅南陵的肩膀,欣慰地说道:“这才对嘛。”   傅南陵顺势握住季翎岚的手,转移话题地说道:“阿岚,你说这人会把东西藏在何处?”   “在何处……这可真的难倒我了。房间里被翻得这么乱,该找的地方想必他们都找了,若是没找到的话,那就是被他藏在了别处。”季翎岚看了看四周,接着说道:“这里也不像有机关暗道的样子。不过还是找找吧,万一咱们走了运呢。”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有阿岚在,我们的运气定然不错。”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道:“那我们分工吧,我去柜台那边,阿陵在正房,小李子去杂物间。”   “阿岚行动不便,还是我与你一起吧,让高斯搜索正房。”   季翎岚差点忘了高斯也在,点头说道:“也成,那我们便分头行动。”   傅南陵扶着季翎岚重新回到药铺,首先在诊室里翻了翻,并未发现有何异常,随后便来到柜台这边。   “阿陵,你检查上面的抽屉,我检查下面的抽屉。”   “好。”傅南陵扶起柜台旁边倒着的□□,靠在药柜上,开始检查上面的抽屉。   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人终于将所有的抽屉都检查了一遍,里面除了药材,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东西。   季翎岚靠在柜台前休息,苦笑着说道:“阿陵,看来今日咱们的运气并不好。”   “无碍,是狐狸终归会露出狐狸尾巴,抓住他只是早晚的事。”在傅南陵心里,张汉臣已经被判了死罪,有没有证据都无所谓。   “走吧,去看看他们是否有发现。”   季翎岚站起身走向诊室的门口,路过药柜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药柜抽屉上的名字,随口说道:“四季?还有这样的药材名么?”   傅南陵一怔,随即说道:“应是四季春,他少写了一个‘春’字。”   “这也能少写?”季翎岚微微皱眉,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道:“阿陵,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写错,或者少写的药材名。”   傅南陵何等聪明的人,瞬间便领会了季翎岚的意思,道:“好。”   傅南陵一个一个抽屉看过去,季翎岚则从诊室里拿出笔墨纸张,等在一边。   半晌后,季翎岚重复地念道:“紫苑少了‘苑’字,降香少了‘香’字,百药煎少了‘百’字,苏合香少了‘合’字。再加上之前的四季春的‘春’字,只有这些漏写了,对么?”   傅南陵点点头,看着季翎岚写的字,道:“苑、香、百、合、春,这几个字是何意?”   季翎岚同样看着这几个字,轻声说道:“‘百合’……‘春香’……‘苑’……”   “春香苑百合!”两人异口同声。   季翎岚兴奋地说道:“若是漏写一个字还情有可原,这么多字就说不通了,再加上它们又有所指向,就更加蹊跷。说不定这就是那些人想要寻找的东西所在。”   傅南陵笑着说道:“我就说但凡有阿岚在,那便有运气。”   “确实运气不错。”季翎岚扬了扬手里的纸,道:“阿岚身上可有火折子?”   傅南陵摇摇头,道:“没有,小李子那儿应该会有。”   “既然已经找到关窍所在,那便行动起来,走。”季翎岚一兴奋,完全忘记自己的脚伤,这一步迈过去,踩了个结结实实,疼得他‘哎呦’一声。   傅南陵见状连忙扶住了他,心疼地说道:“你脚伤未愈,行动起来要多加注意才行。”   季翎岚讪讪地笑了笑,道:“一时兴奋给忘了,快走吧,不碍的。”   “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了,我去叫他们。”   “也成,那你快去吧。”   傅南陵没有耽搁,转身走向后院,叫了小李子和高斯,四人坐上马车,准备前往春香苑。   上了马车,季翎岚才反应过来,道:“你们有谁知道春香苑在何处,是何去处?”   小李子摇摇头,看向高斯。   高斯见状连忙答道:“春香苑离这里不远,也就三个街口,那是宁城有名的青楼。”   “青楼?”季翎岚一怔,随即恍然,看向高斯的面色有些古怪,道:“高大哥,你好似对春风苑很是熟悉啊。”   见几人都看向自己,高斯连忙解释道:“不是,属下只是前两天搜寻阿岚下落时,曾进去过一次,仅此一次而已。”   “原来如此。”季翎岚只从影视剧中看到过青楼,现实中还真没见过,难免有些好奇,道:“那里面是何种景象?”   “这个……”察觉到傅南陵的目光,高斯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道:“与其他青楼并无不同。”   “那……”季翎岚还想在问,却被傅南陵出声打断,道:“阿岚,现在这个时辰,春风苑应该是闭门谢客的状态,我们此刻过去恐引来旁人注意,不若先去高瑾的私宅去看看。”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私宅是死物,随时都能去,我担心那些人也会察觉到药柜上的信息,还是越早找到她越好。”   傅南陵见状心里一阵无奈,道:“那就由小李子出面查问她的下落,待证实真有此人后,我们再约她去别处,阿岚觉得可好?”   季翎岚想了想,道:“青楼人多嘴杂,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那就听阿陵的。”   季翎岚对青楼的好奇程度,也仅限于问问而已,若是真让他去,他还会觉得不自在。   傅南陵闻言暗地里松了口气,那种腌臜的地方,他是真不想季翎岚去。其实若是有可能,他不想季翎岚接触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不分男女。   高斯将马车停到春风苑对面的茶楼门口,季翎岚和傅南陵进茶楼,要了个二楼的雅间,正好能看到春风苑的门口。小李子则径直走向春风苑,和门口的龟公聊了几句,便被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傅南陵将面前的糕点递给季翎岚,试图夺回他的注意力,道:“阿岚,你尝尝这个点心,味道还不错。”   季翎岚收回目光,看了看面前的点心,拿起一块尝了尝,目光再次看向春风苑的大门,道:“嗯,味道还不错。”   傅南陵见状心里不悦,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春风苑的方向,道:“阿岚可是想去青楼?还是说阿岚想男女那档子事了?阿岚,你现下还未成年,就算是想,也不能……以免伤了根本。”   季翎岚被傅南陵的惊人之语吓的噎住了,本能的咳嗦起来,连忙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将嗓子里的糕点咽下去。   高斯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眼睛、耳朵都离家出走了。   “阿陵,你……你误会了,我没那种想法。”被一个孩子怀疑欲求不满,季翎岚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阿岚一直在看春风苑。”傅南陵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不是,我是在想百合……”季翎岚说完意识到有些不对,连忙改口道:“也不是,我是在想案子的事。”   “阿岚,就算你想,也不要去青楼,那里的女子配不上你。”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道:“阿陵,你小小年纪整日里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压根没那个想法。关注春风苑,也不过是因为线索指向这里,还有就是有些担心当事人的安危而已。”   “这样啊,那是我误会阿岚了。”既将季翎岚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又确定了他的想法,傅南陵在他不知不觉中达成了目的。   季翎岚好笑地摇摇头,被傅南陵这么一说,他也不好意思再往下看,端起茶杯喝起了茶,耐心地等待着小李子的消息。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敲门声,高斯上前打开房门,小李子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二十多岁的模样,浓妆艳抹,衣着暴露,行走间扭腰摆臀,搔首弄姿。   小李子躬身说道:“主子,人已带到。”   女子眉眼含情地看了看傅南陵和季翎岚,盈盈下拜道:“奴家百合见过两位小公子。”   见百合露骨地看着傅南陵,季翎岚微微皱眉,在他眼里傅南陵还是个孩子,而百合已经成年,这般作态明显想带坏傅南陵,实在让他反感,道:“百合是吧,我们寻你来只为问话,所以收起你那般姿态,看着厌烦。”   百合嘴角的笑一僵,讪讪地垂下头,道:“是,百合明白了。”   原本傅南陵见百合如此做派,心生恼怒,可季翎岚接下来的态度,又让他心中欢喜。在他想来,季翎岚是吃了醋,所以才会说话如此不留情面。   见傅南陵看着百合傻笑,季翎岚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不悦,有种自家嫩生生的大白菜即将被猪拱了的感觉。   “百合,你可认识城东杏林药材铺的韩林?”   百合的眼神微微闪烁,伸手抿了抿头发,道:“小公子见谅,百合虽然每日迎来送往,却因身份原因,很少知晓客人身份,当真不知小公子口中的韩林是谁。”   季翎岚将百合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接着问道:“他的容貌被毁,特征鲜明,即便不知他的身份,也定然记忆深刻吧。”   “容貌被毁?”百合眉头微微皱了皱,道:“小公子这么一说,百合便有印象了,确实有过这样一位客人,只是不知他是否为小公子所找的那人。”   “那他最后一次去找你,是何时?”   “日子久了,百合记不得了。”   “百合,来找你之前,我们去了韩林的药材铺,在那里寻得了线索,指向的便是春风苑的你,想必你早已知晓他失踪的事实。”   “失踪?百合不明白公子的意思。”百合双手交握,不自觉的抠着指甲。   “身在青楼,消息应是最为灵通,你应该也听说了城中变故。我们不是辽远人,却是为辽远事而来,我们只会保护你,绝不会伤害你,所以你大可放心。”   百合手上的小动作越发明显,很显然她是在思量季翎岚话中的真假。   季翎岚见状接着说道:“若我们当真想对你不利,直接把你抓走便是,严刑拷打,任你一个女子,能抗得了几时。”   百合的身子一僵,挣扎了一会儿,咬牙说道:“公子,百合愚钝,实在不懂公子是何意?”   “百合,你是个聪明人,那我也把话挑明,我们清楚韩林为何被抓,也清楚你手中有韩林所托之物。今日你不说,我们也不为难,只是你想清楚,我们能找到你,他们也能,不过早晚的事。到时他们会如何对你,那就不好说了。”季翎岚等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走吧。我们不为难你,也请你莫要将我们找过你的事说出去。”   百合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季翎岚,眼底的惊讶来不及遮掩。   “小李子,你给她些银子,送她走吧。”   “是,公子。”小李子微微躬身,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百合道:“姑娘请吧。”   百合怔忪地看着季翎岚,在傅南陵发怒之前回过神来,跪倒在地,道:“公子,求您为奴家做主!”   季翎岚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道:“说吧,韩林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不再犹豫,百合实话说道:“回公子,韩林本名韩辰,奴家本名韩秀荷,我们本是堂兄妹。只因堂兄一时贪念,弄得家破人亡,现在韩家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   季翎岚和傅南陵对视一眼,问道:“你是说你们家族只剩下你们二人?”   “是。”百合眼眶通红,忍着眼泪道:“我们韩家三十余口,只剩下奴家和堂兄两人。奴家幸运,逃得性命,却被卖身与青楼,两年前才与堂兄相认,那时知晓家族被屠真相。”   季翎岚心有不忍,温声说道:“你起来回话吧。”   百合擦了擦眼角,温顺地站起身,道:“多谢公子垂帘。”   “韩家出事,是何时的事?”   “昭明十三年五月初一,那日奴家去慈庆庵还愿,天色晚了,便留宿在了庵里,第二日回到家中,就发现……发现家里人都倒在血泊当中,竟无一活口。”百合再度红了眼眶,道:“当时奴家吓坏了,唯恐有人也对奴家下杀手,就逃了出来。奴家流落在外,食不果腹,后又遇到了人牙子,将奴家卖到了春风苑,自此奴家便沦落风尘。两年前,堂哥突然找上奴家,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堂哥心中有愧,日夜倍受煎熬,发誓定要报仇雪恨。奴家虽对他心有怨恨,但他到底是奴家唯一的亲人,便照他的意思,留在春风苑内,为他探听消息。”   季翎岚听完眉头紧皱,道:“他既然心存愧疚,为何不将你救出火坑?”   百合神情黯然,苦笑着说道:“奴家在被卖入青楼那日,便注定一辈子深陷泥淖,出不出去,并没有太大区别。若是能凭借己身,为家人报仇申冤,也算奴家没在这世上走一遭。”   这就是封建社会女人的命运,一旦名声毁了,那这个人也就毁了。   季翎岚深深的叹了口气,道:“那这两年,你们兄妹是否一直在为高瑾做事?” 第49章   “那这两年, 你们兄妹是否一直在为高瑾办事?”   百合慌忙摇头,道:“公子莫要误会,高瑾并不知晓奴家的存在, 而堂哥是他制衡张汉臣的重要棋子, 轻易不会让堂哥有暴露的机会, 所以高瑾所做之事, 我们并不清楚。”   季翎岚点点头, 道:“那你们这两年的调查都有何成效?”   “张汉臣为人谨慎, 老奸巨猾, 从不进青楼楚馆, 平日里除了军营、衙门,便是待在府里, 我们根本一无所获。前些日子,奴家想法子拢住了张德才的心, 张德才是张府管家张富的儿子,他说会纳奴家过门, 奴家与堂哥正商量着趁机混入张府,为家人报仇雪恨。谁知多半个月不见堂哥人影, 奴家心中不安,便去找他, 才发现堂哥家中像是遭了劫一样,奴家心知不好, 便匆忙回了春风苑。奴家想着法的从张德才那儿套的消息, 原来堂哥是被张汉臣抓了去, 至今生死不明。”   季翎岚微微皱眉,问道:“你是何时向张德才探听的消息?”   “就在三日前。宁城出现变故,张府上下都很忙碌, 张德才有段日子没到我这儿,三日前匆忙过来与奴家相会,也就待了一个时辰便走了。”   “三日前?”季翎岚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道:“韩林可有东西放在你这儿?”   “有,就在奴家房内,是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若是公子想看,奴家这就去取,只求公子能替奴家伸冤,奴家当牛做马感激不尽。”   “盒子在何处,有何特别之处?”   “就在奴家的梳妆台上,没什么特别之处,奴家一直当成首饰盒来用。”   季翎岚看向高斯,道:“高大哥,你跑一趟,将那个黑色的檀木盒子取出来。”   百合连忙说道:“不劳烦公子,奴家去取便是。”   季翎岚没有理会百合,依旧看着高斯,道:“劳烦高大哥。”   “好,我这就去取。”高斯利落转身离开雅间。   季翎岚这才看向百合,道:“从现在起,你便不要再回春风苑了。”   百合一怔,随即欣喜地行礼道:“奴家多谢公子收留。”   季翎岚看看百合身上的衣服,道:“小李子,你帮她重新买身衣服换上。”   “是,公子。”小李子躬身退出雅间。   一直没出声的傅南陵问道:“阿岚是怕她的身份已然暴露?”   季翎岚点点头,道:“以防万一。”   没一会儿,高斯便已回转,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木盒。   季翎岚出声说道:“你看看可是这个木盒?”   百合看了看,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个木盒。”   季翎岚看看木盒上的锁,道:“钥匙可在你身上。”   “在,奴家这就打开。”百合从袖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木盒上的锁,高斯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这才将木盒放在桌上。   季翎岚将里面的首饰拿出来,仔细检查着木盒,很快便发现了里面的夹层。他向高斯要了把匕首,将上面的一层隔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封书信。   季翎岚将书信拿了出来,打开看了看,随手将书信递给傅南陵,笑着说道:“有了这个,也算是证据确凿了。”   傅南陵接过书信看了看,道:“没想到这韩林还有这样的证据在手。”   季翎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他很聪明,没将东西交出去,否则高瑾有了这个,不会再在意他的死活。”   傅南陵重新给季翎岚续了杯茶,道:“高瑾当初一定承诺会帮他报仇,只是他吃一堑长一智,不再相信任何人,所以将东西藏了起来,看高瑾何时兑现承诺。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高瑾始终没有行动,他这才打算自己动手。”   “嗯,他留下的信息很可能是留给高瑾的,以防有朝一日他暴露了,高瑾能拿到证据,这样张汉臣一辈子都会受高瑾制衡,也算是他报复张汉臣的手段。”   “时辰不早了,既然事情已告一段落,那咱们便回府吧。”   “小李子还没回来,再等等吧。”   两人说话间,小李子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躬身说道:“主子,奴才回来时,发现一队官差进了春风苑。”   “官差?”季翎岚和傅南陵对视一眼,道:“小李子,你带百合姑娘到无人的雅间将衣服换上,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是,公子。”   傅南陵转头看向春风苑的大门,冷笑着说道:“看来阿岚猜对了,这些人的狗鼻子可真灵。”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道:“幸好我们来的及时,否则百合也会落在他们手中,这份证据也就拿不到了。”   “这还多亏了阿岚,我就说只要阿岚在,我们就有运气。”   看傅南陵笑眯眯的模样,季翎岚不禁一阵哭笑不得,说道:“这都堵到门口了,你怎的就不紧张呢?”   傅南陵信誓旦旦地说道:“阿岚放心,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当中。”   房门被推开,小李子和换好衣服的百合走了进来。   傅南陵直截了当地命令道:“小李子,高斯,你们俩护送百合离开。”   “主子,若是奴才们都走了,那您怎么办?”   “放心吧,张汉臣不敢动我,至少现在不会。”   “可……”   “嗯?”傅南陵打断小李子的话,淡淡地看着他。   小李子身子一僵,连忙躬身说道:“是,奴才遵命。”   三人转身离开,雅间内只剩下傅南陵和季翎岚两人,傅南陵笑眯眯地问道:“阿岚怕么?”   季翎岚一怔,苦笑着说道:“怕啊,你是何等身份,若是出了事,我可是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阿岚,就算我不想活了,也一定不会拉着你去死,相信我。”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认真,季翎岚心里一紧,随即说道:“信,我自然信你。”   季翎岚突然意识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少年好似一直陪在他身边,他能慢慢适应这个社会,完全是因为傅南陵在后面撑着,他不必考虑吃穿住行,一切都是傅南陵在帮他打点。   “阿岚,时辰已近午时,我们索性便在此处吃些饭菜,随后在附近转转,自从来到宁城,还从未好好看看。”   季翎岚提醒道:“可高瑾的私宅,我们还未曾去过。况且宁城现下不太平,说不定还潜伏着高瑾的人,我们身边又没人保护,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阿岚,若是所有事都亲力亲为,那要他们这些属下有何用?你放心,我已派人去了高瑾私宅。”傅南陵扯了扯季翎岚的袖子,撒娇似的说道:“阿岚,我还从未好好在外面游玩过,今日你就当陪我,可好?”   “阿陵,现下正是紧要关头,你我不能任性而为。”见傅南陵眼底浮现失望之色,季翎岚一时有些心软,道:“这样吧,待这里的事情平定,我再陪你好好玩几天,可好?”   傅南陵眼睛一亮,笑着说道:“那阿岚可要说话算数哦。”   傅南陵深知现在的局势,也明白现在不是任性胡闹的时候,刚才之所以那么说,目的就是想让季翎岚亲口说出这番话。   见傅南陵开心,季翎岚也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道:“你放心,我说话算数。”   茶馆里只有茶点没有饭菜,不过只要有银子,想要买点吃的并不难,给了小二足够的赏钱,他便乐呵呵地出了门,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两位公子,您要的饭菜到了。”小二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上,一边说道:“松鼠桂鱼、麻椒鸡、鸡蛋虾仁、开水白菜,还有一小盆山药豆腐汤,两碗白生生的米饭。饭菜齐了,您二位慢用。”   “等一下。”傅南陵叫住小二,道:“再换一壶茶。”   “好嘞,您稍候,马上来。”   季翎岚将筷子递给傅南陵,无奈地说道:“这么多饭菜,我们两个吃的完么?”   傅南陵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季翎岚碗里,道:“阿岚多吃点,你太瘦了,还是胖一点好。”   “一顿可吃不成胖子。”季翎岚右手伤了,只能用左手拿筷子,吃起饭来还真有些费劲,不过好在傅南陵帮他要了勺子。   “那就顿顿吃,总归能长胖。”傅南陵夹了一块鱼肉放到碗里,笨手笨脚地挑着鱼刺,随后将鱼肉夹给季翎岚。   “阿陵,你自己吃,不用顾着我。”   傅南陵看了看季翎岚吊着的右手,道;“你用勺子挑不了鱼刺,虽然我慢了些,到底比你现在强。我吃一块,给你挑一块,两不耽误。”   了解他的性子,季翎岚也就没再多说,只是心里对傅南陵的好感更甚,让他不自觉的想起唐棠,那傻小子也经常照顾他的饮食。几日不见,季翎岚还真有几分想他。   两人正吃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房门被敲响,小二拎着茶壶走了进来,笑着说道:“二位,您要的茶水来了。”   季翎岚好奇地问道:“小二,外面发生何事,怎的这般吵闹?”   小二看了看门口,小声说道:“是官差,说是要搜查在逃要犯,正挨个雅间查问呢,待会儿就得到这儿来。二位还请见谅,这几日宁城不太平,隔三差五的就有官差来搜查。”   季翎岚接着问道:“搜查要犯?有说是男是女,犯了何事吗?”   “说是对面春风苑的姑娘,犯了何事倒是没说。”小二顿了顿,再次压低声音说道:“二位公子放心,小的嘴严得很,什么都不会说。”   季翎岚心里一紧,从腰间解下荷包,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塞到小二手里,轻声说道:“你这话说的让人甚是费解,春风苑的姑娘与我们有何关系?”   小二笑眯眯的将银子收好,道:“公子说的是,小的今日出门没带眼睛,什么都没看见,您二位慢用,小的告退。”   傅南陵看着小二的背影,眼底闪过冷芒,随即说道:“阿岚,快吃吧,待会儿饭菜凉了,味道就变了。”   季翎岚心里有事,哪还吃的下,三两下将碗里的米饭吃完,便放下了筷子,道:“阿陵,前几日你找我,分发了不少画像,他们应该认得我,若是被张汉臣知晓,猜到你的身份不难,而我们又正巧在这里吃饭……张汉臣那只老狐狸铁定会怀疑是我们带走了百合。”   傅南陵笑了笑,问道:“阿岚吃好了?”   季翎岚下意识地回答:“吃好了。”   “那我们走吧。”   “走?外面有官差,要怎么走?”季翎岚疑惑地看着傅南陵。   傅南陵笑了笑,不待他说话,只听门外又是一阵喧闹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声音越来越远,季翎岚下意识地探头看向窗外,只见一队官差急匆匆地跑出来,而街道之上一名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正快速的在人群中穿梭。   “追!”领头的官差大喝一声,带着人便追了出去。   “那女子……是你的人?”   女子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不得不让季翎岚产生怀疑。   傅南陵笑着提醒道:“嗯,阿岚不觉得他的身形有些眼熟么?”   距离太远,再加上一直在奔跑,季翎岚实在没认出是谁,不过想想傅南陵身边的人,从始至终就没见过女子……   季翎岚猜测道:“他不会是小李子假扮的吧?”   就身高和体型来说,也就身材纤细的小李子能假扮。   “果然什么都瞒不了阿岚。”   “你算准了他们会来这里搜查,支开高大哥他们,除了安顿百合外,还有就是趁机让小李子假扮百合,彻底引开这些官差的注意?”见傅南陵点头,季翎岚好奇地问道:“之前明明我也在场,怎么就没听到你们的计划,难不成你们交流用了专用密语?”   “他们跟随我多年,多少有些默契,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一个眼神足矣。”   季翎岚无奈地点点头,道:“得,还是你们厉害,我们赶紧离开,以免他们杀个回马枪。”   傅南陵扶着季翎岚下了楼,一楼的客人都走到门口,三三两两聚到一处,看着门外窃窃私语。   “刘二,刘二,人死哪儿去了,这么多人没结账,也不知道看着点。”茶馆的掌柜大声地招呼着,“查三,你看见刘二了么?”   “没有,有一会儿没见人了。”   季翎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没来得及多想,便被傅南陵拉出了门外。高斯拉着马车等在门外,见两人出来,连忙放下了凳子,待两人上了马车,他才驾着车缓缓的离开茶馆。   马车内,季翎岚微微皱眉,看向傅南陵问道:“阿陵,那个店小二可是你让人抓了起来?”   季翎岚的敏锐让傅南陵一阵无奈,道:“阿岚放心,我只是暂时将人控制了起来,不会伤他。”   季翎岚点点头,道:“也好,这样百合和我们都会更安全些。我们这是回去么?”   “是,出来时间不短了,也该回去了,否则咱们张大人还不得急死。”傅南陵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讽刺。   “回去也好。不知陆大哥那边是否顺利?”季翎岚顿了顿,随即问道:“阿陵,即便我们确定了那里便是孙毅的老巢,那又该如何剿灭呢?张汉臣明显靠不住,万一他反水,那我们便成了刀俎下的鱼肉。”   “在收拾孙毅之前,先收拾张汉臣,将辽远军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   “张汉臣在辽远都司的影响力甚深,即便我们控制了张汉臣,恐怕那些武将也不会轻易听从我们的号令吧。”   傅南陵靠近季翎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父皇临走前将虎符给了我。”   “虎符?”季翎岚惊讶地看着傅南陵,随即笑着说道:“看来皇上是真的宠你,连虎符都能这般轻易的交到你手中。”   傅南陵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道:“阿岚,信任是有代价的,尤其是在皇家。”   季翎岚一怔,随即想到傅南陵的身子,一个不知能活多久的皇子,对皇位是最没有威胁的,这应该是傅连朝宠信他的原因吧。   季翎岚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这是避免不了的。阿陵,放宽心才对你的病有好处。”   “嗯,有阿岚陪着,我每日都很愉悦,就好似病好了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就来到了清荷居门外,高斯上前敲了敲门,侧门随即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看门的侍从,将马车牵了进去。   傅南陵扶着季翎岚刚下马车,便有一名鹰卫来禀告,道:“主子,零六回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李大人。”   傅南陵点点头,道:“让他们到竹园来见我。”   傅南陵扶着季翎岚刚回到竹园,李修和李泰就到了。两人躬身进入正厅,行礼道:“下官(属下)见过殿下。”   李泰这段时日一直在席柳寨养伤,而李修奉命吸引高瑾等人的注意力,以便陆九顺利入京,假意负伤后,也一直藏身席柳寨。后来,李修又奉命剿灭埋伏在京都官道上的高瑾的人,彻底清除后,这才来宁城复命,李泰知晓后,便也跟着一起来了宁城。   傅南陵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季翎岚站起身行礼道:“阿岚见过李大人。”   李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南陵,见他眉头微皱,连忙说道:“阿岚不必多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受你的礼,以后万万不可如此。”   季翎岚直起身,笑着说道:“李大人伤势如何?”   “已然痊愈,还多亏了阿岚及时出手相救。”对季翎岚,李泰是发自真心的感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在为自己积福,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季翎岚看向傅南陵,道:“殿下,阿岚有些累,想先行退下,望殿下恩准。”   傅南陵点点头,道:“好,阿岚回房歇息吧。”   候在一旁的小林子连忙上前搀扶,两人躬身退出门外。   “扶我回房吧。”   小林子扶着季翎岚回了房,道:“公子可要洗漱?”   “不用,你下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奴才就在门外,公子若有吩咐,叫奴才一声就成。”   “好,你退下吧。”   打发走了小林子,季翎岚来到门前上了闩,又关上了窗子,这才进了解剖室。他径直走向储物柜,拿出了刘夫人拖到转交给李泰的发簪,想了想又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手机上显示有一通唐棠的未接电话和几条未读短信。   “师傅,你之前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师傅,你好几天没来解剖室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师傅,你如果看到信息,给我报个平安,我有点担心。”   季翎岚窝心地笑了笑,给唐棠回了一条信息,“我没事,最近有些忙,不过也快结束了。”   季翎岚将手机放好,刚想离开,就听到一条短信提示声,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唐棠回复的短信,“师傅,你没事,太好了,我这就去解剖室,你等我一下。”   季翎岚想了想,回道:“好。”   等了没两分钟,就听到门口输入密码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唐棠从外面走了进来。   “师傅,你还在吗?”   “在呢,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是有什么事吗?”   唐棠闻言一怔,随即苦笑着说:“师傅,就不能是因为想你了吗?”   “你少来。”季翎岚没好气地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棠讪讪地挠了挠头,随即兴奋地说:“前些天师傅不是让我查郑明磊嘛,我终于查到点眉目了。”   “哦?都查到什么了?”季翎岚一听,也来了兴趣。   “我查到郑海和郑明磊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两父子虽然明面上父慈子孝,其实暗地里跟仇人一样。”唐棠说话的时候,眼底闪着八卦的光,像极了抓拍到明星隐私的狗仔。   “既然对外他们表现的父慈子孝,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的?”   “师傅不是让我查郑明磊的通讯记录么,我专门找了技侦科的小刘,查了他的社交账号,除了对外的那个大号以外,我们还发现了他的一个小号,这个小号上发表了大量充斥着负面情绪的文章,其中一篇名为《愚蠢的女人》的文章,写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一起拼搏,最后却遭到背叛,以致女人抑郁自杀的故事。”   唐棠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脸上一副‘快问我’、‘快问我’的傻样,季翎岚看得一阵好笑,配合地说:“那这篇文章又能说明什么呢?”   唐棠一听,得意地笑着说:“我查过郑明磊的家庭情况,他的母亲刘惠和郑海是同乡,而且是邻村的,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因为家庭原因,刘惠在高中毕业后就出外打工了,打工的地点正是郑海上大学的地方,也就是咱们平城。郑海大学毕业后,就和刘惠结了婚,然后两人就在平城创业,这和那篇文章中写的一模一样。最最最巧合的是,刘惠在郑明磊十岁的时候割腕自杀,咱们警局的档案资料里写的自杀原因,就是因为刘惠患有抑郁症。”   “这么说来,刘惠是因为郑海出轨才患了抑郁症,最后割腕自杀的。”   “嗯,这个郑海就是渣男,他的家庭情况不比刘惠家好,根本没钱供他上大学,他的学费以及日常开销,都是刘惠在支撑。她一天打两份工,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钱省下来除了给家里,都给了郑海,到头来却落得被背叛的下场,任谁都受不了。”   “所以你认为这是郑明磊的杀人动机?” 第50章   “这还不够吗?师傅, 我给你看看他的社交账号。”   唐棠拿出手机,打开郑明磊社交账号的页面,将手机放在了储物柜的桌子上, 看着手机慢慢消失。   季翎岚拿起手机看了看, 社交账号的页面背景是黑和红的组合, 鲜红的呈喷溅状的血液, 与黑色的通往未知的门交织在一起, 显得格外的压抑。   “师傅, 他这个账号里转发和发布了许多关于凶杀的新闻, 发表了大量的负面言论, 就算他与郑海的死没有关系,这人的心理也绝对不正常。”   季翎岚下意识点头, 随即想起唐棠看不见他,说:“那你除了这些还查到什么?”   “我查过他的通话记录, 从郑海出事到刘小路被杀,这期间的所有通话记录, 确实有那么几通陌生电话打给他,我正在落实他们的身份, 暂时还没收获。”   “你调查郑明磊的事,都有谁知道?”   “就技侦科的小刘, 其他人我都没说,也叮嘱过小刘, 这是我的秘密任务, 不许告诉任何人。”   “嗯, 唐棠,你记住,如果感觉不对劲, 就马上停止调查,然后将你所查到的一切上报给局长,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懂吗?”季翎岚忍不住叮嘱道。   唐棠会心一笑,说:“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因为师傅需要我,嘿嘿。”   “那高远那边有进展吗?”既然说起案子,季翎岚索性就问个清楚。   “暂时没有,不过倒是端了一个走/私军/火的小团伙。”   “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如果有需要我会打电话给你。”   “好,师傅,你也注意安全。”   季翎岚拿着东西出了解剖室,看了看时间,也就过去了半个小时,他打开门,看向门外候着的小林子,问道:“李大人可曾离开?”   小林子躬身答道:“回公子,李大人还未离开。”   季翎岚点点头,道:“你留心看着点,若李大人出来,你便让他留步,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公子,奴才记下了。”   季翎岚重新回到房中,小林子见状给他沏了壶茶,又准备了果盘,这才回到门口候着。季翎岚想起床头放置的史书,便拿来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林子突然出声说道:“公子,李大人来了。”   季翎岚将史书放在桌上,迎到门口,笑着说道:“李大人,阿岚有礼,请进。”   “阿岚不必多礼。”李泰抬脚进了房门。   季翎岚吩咐道:“小林子,桌上的茶凉了,你去换一壶来。”   茶是刚沏不久的,定然不会凉,季翎岚这般说是想支走他。小林子跟随傅南陵日久,自然明白其中含义,拿起茶壶退了出去。   李泰在官场混迹多年,季翎岚的意思他自然也明白,道:“阿岚找我所为何事,不妨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李大人请坐。”   李泰来到桌前,刚想就坐,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傅南陵便出现在门口,他弯下的腰连忙站直,随即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季翎岚见状也随着行礼道:“阿岚见过殿下。”   “都免了。”傅南陵没理会李泰,看向季翎岚,道:“阿岚脚上有伤,赶紧坐下。”   傅南陵未免季翎岚有所顾忌,率先坐了下来,季翎岚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唯有李泰站在一边左右为难。   “李大人也坐吧。”傅南陵看看李泰,冷淡的发话。   李泰看了看桌前的两人,识趣地坐到了季翎岚的对面,实实在在的正襟危坐。   季翎岚见状有些好笑,也不打算为难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李大人,这次找您是受人之托。”   李泰下意识地看了傅南陵一眼,道:“不知阿岚受谁之拖?”   “刘吉刘大人的夫人。”季翎岚将发簪拿了出来,说道:“这是刘夫人让我转交给李大人的,他说李夫人是受刘大人连累才惨遭不幸,她内心愧疚不安,这支发簪是李夫人生前所赠,想留给李大人做个念想。”   李泰皱起眉头,接过季翎岚手中的发簪,疑惑地说道:“阿岚可曾记错,我的夫人一直在临城老家,从未来过宁城,怎会有发簪赠与刘夫人?况且殿下早就派人前往临城,将他们接到席柳寨,并未遭遇不幸。”   季翎岚闻言一怔,随即问道:“李大人此言当真?”   李泰点点头,道:“当真,我来之前就与他们住在一起。”   季翎岚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道:“那刘夫人此话到底何意?难道她想暗示我什么?”   傅南陵出声说道:“刘夫人这般作为,也有可能是想试探你。”   季翎岚看向李泰手中的发钗,道:“劳烦李大人将发钗给我。”   李泰将发钗递了过去,季翎岚拿在手中仔细看着,道:“以当时刘夫人的状态来说,她已然相信与我,实在不必再来试探。说不定……关键就在这支发簪上。”   季翎岚仔细地查看着手中的发簪,这是一根金钗,上面是三朵牡丹组成,簪干上刻画着牡丹花叶,拿在手里的分量不轻。季翎岚将发簪反了过来,一点一点的查看,发现在第三朵牡丹花下面,有接合的痕迹。他的眼睛不由一亮,握住簪头和簪干,小心的拧了拧,却没能拧下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再次仔细的看了看,发现位于簪干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凸起,他伸手按住凸起的位置,再次拧了拧发簪,这次顺利将发簪分离。   季翎岚和傅南陵对视一眼,笑着说道:“发簪果然有蹊跷。”   傅南陵也跟着笑道:“我就说有阿岚在,就一定有运气。”   季翎岚看了一眼李泰,发现李泰正垂着头,看着桌上的果盘,不禁无奈地摇摇头。他看了看打开的发簪,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副地图。   季翎岚惊喜地说道:“难道这就是刘大人所修造的那间密室的地图?”   傅南陵探头看了看,道:“大抵应该是。看来刘夫人当时对你确实有几分信任,这才想让你将地图带出,交给李大人。”   季翎岚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讪讪地将地图递给傅南陵,道:“殿下看看,这是在何处?”   傅南陵接过地图看了看,道:“我们对宁城不熟悉,自然看不出在何处,还是劳烦李大人看看吧。”   李泰见状连忙说道:“殿下吩咐,下官定当从命。”   李泰仔细看了看地图,说道:“这应当不是在刘府。”   季翎岚接话道:“当时刘夫人也曾说过,密室并不在刘府内。”   沉默了半晌,李泰突然兴奋地抬起头,说道:“殿下,阿岚,这是在布政司衙门,这左侧正是布政司衙门的地图,而右侧应该是密室所在。”   季翎岚一看李泰的状态,就知道定然是八九不离十,不禁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没想到刘大人竟然在高瑾的眼皮子底下修了一间密室,用来隐藏高瑾的罪证,这还真是讽刺得很。”   听季翎岚这么一说,李泰瞬间恍然,道:“一年前,刘大人曾主持修缮粮库,应是那时修建的密室。”   季翎岚感慨地说道:“高瑾虽然到死也不肯认罪,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的罪行终究没被掩埋,这是大好事!”   “这都多亏了阿岚。若是没有阿岚,辽远现在恐怕还在高瑾的手中。”傅南陵毫不掩饰自己对季翎岚的看重。   季翎岚被夸得脸上一热,转移话题道:“现下局势未稳,还是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将东西取出吧。”   “就照阿岚的意思办。”   傅南陵淡淡地看了一眼李泰,李泰心下一紧,连忙说道:“殿下若无吩咐,下官便先行告退。”   傅南陵淡淡应声,伸手拿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尝了尝,道:“阿岚,这葡萄不错,酸甜适中,你尝尝看。”   李泰站起身,头也不敢抬地退出门外。   季翎岚看看李泰的背影,不禁哭笑不得,说道:“阿陵,在外人面前,你稍微收敛一点。”   傅南陵拿起一颗葡萄送至季翎岚嘴边,道:“阿岚尝尝,这葡萄当真可口。”   季翎岚无奈地摇摇头,将葡萄接了过来,放进嘴里尝了尝,道:“确实不错。”   “他曾伤过阿岚,若不是看他对朝廷还算忠诚,我怎会那般轻易就放过他。”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李大人当时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应激之下那般反应当属正常,阿陵怎的还记在心上?”   “谁都不能伤你,无心的也不行,阿岚心软不记仇,我记着。”   傅南陵皱着眉,嘟着嘴,一副记仇的小模样,看的季翎岚一阵好笑,却认真地说道:“阿陵,你身份尊贵,一言一行无形中决定很多人的生死,切不可任性,明白吗?”   傅南陵犹豫了犹豫,问道:“阿岚,对于我的传闻,你听去多少?你就不问为何他们都那般怕我?”   “这个倒是没怎么听闻,这段日子和你几乎形影不离,谁有胆子在我面前说你的是非。”   “那阿岚就不好奇吗?”   “好奇得很。若阿陵肯说,我便洗耳恭听。”   “我担心我说了,阿岚便不想再理会我了。”   傅南陵低着头,两只手下意识地交握,眼睛时不时地瞅上季翎岚一眼,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跟刚才李泰在时的盛气凌人相比,简直是两副面孔。   “这个还真说不准。”季翎岚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阿岚……那我不说了,你也不要听别人说。”   季翎岚挑挑眉,道:“原来三皇子殿下这般霸道啊!”   “就是这么霸道!”奶凶奶凶的模样仅仅维持了一瞬,便垮了下来,傅南陵揪着季翎岚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道:“阿岚,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听到什么传言,都不要轻信,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季翎岚沉默地看了傅南陵一会儿,道:“我真的很好奇,就你这副奶凶奶凶的模样,是怎么震慑住旁人的?还是说你现在这副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你骨子里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小恶魔?”   近段时间接触下来,季翎岚看到了傅南陵很多面,软萌无害的,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的,冷酷无情的,他就像是拥有无数张面孔一样,面对不同的人露出不同的面孔,可除了他和傅连朝,几乎所有人对他都是畏惧的,尤其是傅南陵身边亲近的人,那种畏惧是发自内心的,是真真切切的,可除了畏惧以外,他们对傅南陵又是极度忠心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实打实的将自己的命,交付在傅南陵手中,季翎岚很好奇傅南陵那层坚硬的外壳下,真实的他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阿岚,就算以前我是恶魔,可自从遇到你以后,我便想洗心革面,你能否给我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期待和不安,季翎岚心里一软,道:“阿陵,以前的你如何,我可以不去问,但我希望以后的你能与人为善。当然你我生存的环境不同,所谓‘与人为善’的界限自然不同,我不会强加于你任何标准,只希望你在处事时,能保留一份善念。”   “嗯嗯,只要阿岚不疏远我,我都听阿岚的。”傅南陵狂点头的模样,像极了讨好主人的狗狗,奶萌奶萌的很是可爱。   虽然知道傅南陵这副模样多半是装的,但季翎岚还就该死地吃这一套,心里不禁为自己的不争气唉声叹气。   都司衙门,张汉臣正在处理公务,门外突然传来侍从的通传,“大人,孙千户在外求见。”   张汉臣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说道:“让他进来。”   孙兴听到通传,整了整衣襟,抬脚进了房门。他来到堂前,躬身行礼道:“属下孙兴见过大人。”   张汉臣头也不抬地问道:“人抓到了?”   孙兴心里一紧,惶恐地说道:“大人恕罪,人……没抓到。”   张汉臣抬头看向孙兴,恼怒地说道:“连名女子都抓不到,我要你们有何用!”   孙兴跪倒在地,解释道:“大人恕罪!属下前去抓人之前,人并不在春风苑,据老鸨说,曾有人先一步将百合叫走,属下怀疑定有人为她通风报信。”   “收到风声?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人里出了内鬼?”   “这个属下不敢多言,但此事太过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   张汉臣将手上的笔放下,问道:“可曾问过老鸨,带走百合的人是何模样?”   “是名清瘦的年轻男子,因其遮挡了相貌,老鸨并未看清。”   “年轻男子?那他们可曾说去哪儿?”   “回大人,那人出手大方,老鸨并未多问。”   “全城搜索,务必找到她。”   “是,大人!”   张汉臣叮嘱道:“记住,秘密搜查,切勿惊动城东的贵人。”   孙兴犹豫了犹豫,道:“大人,属下还有一事向您禀报。”   “何事?”   “城东的贵人今日一早便出了府,我们的人一路尾随,可跟着跟着便跟丢了,属下怀疑他们发现了我们的监视。”   “他身边的人是整个傅国最精锐的鹰卫,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不是你们能比的,发现你们实属正常,不必大惊小怪。”张汉臣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你们可曾打探到昨日提审高夫人所为何事?”   “回大人,地牢守卫严密,所有事物都有鹰卫一手操办,根本没有渗透的机会,所以属下并未打探到任何消息。”   张汉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西北边可有动静?”   “属下按照大人的意思带人前往搜查,现下还未收到回应。”   张汉臣冷哼一声,道:“那便索性去村子里搜。”   “是,属下遵命。”   “还有其他事么?没有的话退下吧。”   “属下告退。”   孙兴刚刚退下没多久,张富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道:“大人,老奴有要事禀告。”   张汉臣见状眉头紧皱,道:“何事如此慌张?”   张富神色慌张地说道:“大人,小少爷身中剧毒,现在危在旦夕,您赶紧回府看看吧。”   张汉臣‘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紧张地说道:“身中剧毒?怎会如此?”   “小少爷的食物中被人投了毒,大夫也是束手无策,大人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张汉臣绕过书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张富紧随其后。骑快马赶回家中,张汉臣直奔小儿子张默所在的院子。   门口的婢女一看张汉臣回府,连忙进房间通秉,张夫人李氏得了信,从房里迎了出来,眼睛红肿,头发散乱,看着张汉臣再度流下泪来,哭着说道:“老爷,您可回来了,墨儿,我们的墨儿还那么小,谁这么狠心,居然对他下手。”   “大夫呢?”张汉臣越过李氏朝着屋里走去。   “大夫在墨儿的房内。”李氏紧跟在张汉臣身后。   张汉臣来到房内,一众仆从连忙行礼。张汉臣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床边,看向床上的张默。只见他眉头紧皱,脸色潮红,呼吸粗重,额间满是冷汗。   张汉臣看向一旁的大夫,直截了当地问道:“墨儿中的什么毒,该如何解?”   大夫擦擦额角的冷汗,颤颤巍巍地说道:“大人恕罪,此毒罕见,小民也未曾见过,不敢擅自用药。”   张汉臣刚想说话,就听李氏慌张地说道:“墨儿,墨儿,你怎么了?老爷,你快看看墨儿!”   张汉臣回头一看,只见张默全身抽搐,嘴眼歪斜,嘴角流涎。   大夫见状连忙上前,紧张道:“快,按住他,莫要让他咬了舌头!”   张汉臣连忙按住张默的手脚,而大夫则从药箱中取了一块木头,塞进张默的嘴里,让其咬住。   “散开,把窗子开大,下人们都出去!”   张汉臣转头看向众人,怒声说道:“都没听到吗?滚出去!”   仆从们连忙退出门外,房内只留下张汉臣和李氏。   张汉臣眼角余光看向窗子,却发现人影一闪,紧接着‘咻’的一声,一枚飞镖擦着李氏的脑袋,直直地射在床头上,吓得李氏惊叫一声。   “谁?”张汉臣眼神锐利地看向窗口,随即愤怒地说道:“张富,有人闯入,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我搜出来!”   “是,老爷。”   张默慢慢平静下来,张汉臣小心地松开手,走到床边将飞镖拔了下来。飞镖上帮着一张字条,张汉臣打开字条,发现里面包裹着一颗药丸,字条上写道:“这是给张大人的回礼,望张大人喜欢。”   张汉臣恼怒的将纸条揉成了一团,眼神莫名,脸色阴沉。他将那颗药丸递给大夫,道:“你看看这可是解药?”   大夫接过药丸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小民不敢肯定。”   张汉臣一把夺过药丸,粗鲁的将大夫推向一边,来到床前掰开张默的嘴,将药丸就着水喂了下去。   张汉臣转头看向大夫,道:“你最好有点用,否则……哼!”   张汉臣没有把话说完,威胁的意味却很浓,吓得大夫胆战心惊,忙不迭地说道:“小民一定尽心竭力!”   张汉臣转身离开,没有理会身后李氏的叫喊。   晚饭后,季翎岚和傅南陵正在下棋,门外突然传来小李子的声音,“主子,零五有事禀告。”   傅南陵落下手中棋子,方才说道:“让他进来。”   刘武推门走了进来,来到堂前,躬身说道:“属下参见主子。”   “何事?”   “回主子,今日午间,张府小公子遭人下毒,现已脱离危险。”   “张汉臣的小儿子?”傅南陵挑挑眉,将手里的棋子放进棋盒,感兴趣地问道:“可知是谁下的毒?”   刘武如实回答:“下毒的人并非张府中人,他下毒后一直隐藏在张府,待张汉臣回来以后,又将解药送上,看样子只是单纯的威胁,并未有想要张默性命的打算。”   “看来咱们张大人这是得罪了人,人家这才上门给与警告。”傅南陵讽刺地笑了笑。   “刘大哥可知张默中的是何种毒,有何症状?”季翎岚对此比较感兴趣。   刘武摇摇头,道:“属下不敢靠近,所以并不知详情。”   季翎岚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以目前宁城的形势来说,有能力和张汉臣对抗的,就只有孙毅。难道是张汉臣做了什么,惹恼了他,以致于孙毅派人潜入张府,予以警告?”   “就在昨日,咱们张大人下令手下军士,再次向西北方搜索,我猜测应该是此事惹恼了孙毅。”   季翎岚一怔,随即问道:“张汉臣为何如此做?”   傅南陵提醒道:“阿岚可是忘了高威的事?”   “高威?”季翎岚恍然,道:“我差点忘了,高威是张汉臣的亲生儿子,孙毅那般算计高威,张汉臣心里定然不悦,有这样的举动倒是情有可原。他大概没想到孙毅的回应,居然这般狠毒,可见孙毅对张汉臣没有丝毫忌惮。”   “狗咬狗一嘴毛,我们乐见其成。”傅南陵看向刘武,接着问道:“下毒的人,你可曾跟上?”   “属下跟随此人进了城南高瑾的私宅,随后人便消失不见了。属下唯恐打草惊蛇,坏了零九的事,便未再跟随。”   傅南陵闻言轻笑出声,和季翎岚对视一眼,道:“我们刚想查密道,就有人带路。阿岚,你这运气可真是逆天!” 第51章   午夜时分, 一轮皓月高挂半空,宁城西北苍山下的田南村外,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 数十名黑衣人潜伏其中。   陆九挥挥手, 众人犹如暗夜精灵般, 几个纵身间进入田南村, 无声无息, 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陆九抬头看了看天空, 认准方向, 直奔位于村东头, 季翎岚所说的那座宅子。来到大门外,陆九谨慎地围着宅子转了一圈, 仔细地听着宅子里的动静。来到东边院墙的一棵大树下,纵身一跃便跳到了树上。   陆九站在树干上, 借着月光看向院内,两进的宅子不算大, 分为前院和后院,他所在的位置, 正好在前后院的院墙附近。宅子里很安静,一片漆黑, 没有丝毫灯光亮着,也不见人影。与季翎岚所说有些不符, 陆九微微皱眉, 并没有冒进, 而是安静地站在树上观察着。   一个时辰过去,月光西斜,原本阴影的地方被照亮, 陆九敏锐地看向花丛的角落,那里蹲着一个人,虽然那人已经尽量将自己的身子缩进花丛,可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身体便会麻木,本能地想要动一动,而仅仅一个细微的动作,便难逃陆九的眼睛。看着花丛,陆九嘴角微勾,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无声无息的地离开了。   陆九回到村外的约定地点,众人已经陆陆续续到齐。   “情况如何?”   “回大人,村中人皆在家中安睡,未发觉异常。”   “安睡?”陆九嘴角勾起冷笑,道:“我看未必。”   “大人是否有所发现?”   “院中有埋伏,看来他们已有所警觉。”   “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等。”陆九转头看向苍山的方向,道:“零三,你带人进苍山搜索,切记小心谨慎,切勿打草惊蛇。”   胡山应道:“放心,我心中有数,定不会坏了主子的事。”   胡山一挥手,两队人马一分为二,朝着苍山的方向而去。   第二日午夜,陆九再次跳上那棵大树,耐心地等待着。果然过了没多久,那些隐藏行迹的人都暴露在他的眼前。   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五日,宅院才恢复往常的模样,院内灯火通明,巡守的人每隔半个时辰巡视一次,其余时间都在大门处的一间小屋内休息。   陆九从树上跳上院墙,再落到院内的阴影处,小心翼翼的在院内搜寻着。院子里的灯笼亮着,房间里却漆黑一片,他率先进入的是正厅旁边的房间,一般这里都会设置成书房。   轻轻地推开房门,陆九闪身走了进去,再轻轻关上。他仔细地观察着房间内的布置,房中的摆设证明了他的猜测,这本就是一间书房。他不敢点灯,唯恐外面的人发现,只能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一点点摸索着。   半个时辰后,陆九依旧一无所获,正打算离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来到门前屏住呼吸,将房门推开一条缝,看向门外。只见一个黑衣人急匆匆地穿过院子,朝着后院的月亮门走去。   陆九待他走远,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隐在阴影处看了看,纵身一跃上了院墙,看了一眼在后院疾走的男人,再一跃跳上后院的一棵大树。站在树枝上,陆九将男人的一切行动都收进眼底,他的目光随着男人的行走而移动着。   只见男人径直来到东厢房的门口,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推门走了进去。紧接着房内亮起灯光,大约十息的时间,灯光熄灭,房间再度暗了下来。   陆九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在四周埋伏后,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三两步来到门前,推门走了进去。借着窗外的光,陆九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靠近门口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四个圆凳,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桌子的右侧是一个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床榻,床的对面放置着一个衣橱。   桌凳摆放整齐,茶具也没有被移动的痕迹,床上的被褥亦不见有动过的痕迹,只能说明机关并不在这两处。陆九看向床对面的衣橱,他走到近前,发现衣橱的门并没被关的严丝合缝。他的眼睛一亮,利落的打开衣橱的门,掏出火折子吹燃,用手挡住光亮,确保外面看不见,这才仔细地查看着。   衣橱里很干净,除了有几根挂衣服的木棍,没有任何东西。陆九抬手在衣橱里敲了敲,仔细的听着,并没发现异常。他又将目光放在衣橱里唯一的几根木棍上。发现第一个木棍与衣橱的结合处,有一点点缝隙,他试探的握住木棍转了转,没有动静,又用力拔了拔,几乎没怎么费力的将木棍拔了出来,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   陆九后退,看着面前的衣橱移开,露出了后面的暗门。他看着门后黑漆漆的通道,耐心地等待着,却没发现暗门有合上的迹象。他微微皱眉,拿着火折子走了进去。   陆九打量着面前的暗道,又转身看向暗门的方向,发现在暗门的左侧,有一个圆孔,他拿起手中的木棍看了看,抬手插了进去。机关再次启动,暗门缓缓合上。   陆九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在暗道中行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听到一阵说话声。   “啊哈,困死老子了。”   “可不是困吗?这都熬了几天了,也没见一个人影。”   “我看就是那小子怂,自己逃了,非得说有人闯进了宅子,害咱们平白无故熬了这么久。”   “就是,要让老子逮到那小子,铁定弄死他!”   “哎,你听说了吗?据说宁城那边派了人马到村子附近搜查,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咱们。”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们那也只是装装样子,咱们大人上面有人。”   “呦,你他娘的知道的不少啊,来,跟我好好说说。”   “我这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听了一嘴,你可别跟旁人瞎说,万一大人以为我知道些什么,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瞧你那怂样,放心,我的嘴巴严得很。”   陆九悄悄退出暗道,重新回到东厢房,将暗门关好后,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宅子。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十五,季翎岚刚刚起身,傅南陵便准时出现。如果不是在古代,季翎岚都要以为傅南陵在他房间安装了针孔摄像头。   “阿岚,今早我想吃蛋羹,你教我可好?”   今日的傅南陵穿的一身淡绿色的圆领袍,上面绣着深绿色的竹叶,将原本就白的肤色,趁得更加透明,再配上他精致的五官,明亮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季翎岚点点头,笑着说道:“索性现在左右无事,我便教你,就当打发时间。”   傅南陵闻言笑眯了眼,道:“待我学会,也做给阿岚吃。”   两人没再多说,一起去了厨房。厨房里各种食材应有尽有,唯独没有人,季翎岚心里明白,肯定是小李子避免有人打扰,提前将人支走了。   季翎岚拿了两个空碗,一个自己留着备用,一个递给傅南陵。又从鸡蛋筐里,拿了四颗鸡蛋,其中两颗递给傅南陵。   “将鸡蛋在碗边磕一磕,然后打在碗里。”季翎岚的动作放慢,让傅南陵看得清楚。   两个鸡蛋打完,季翎岚看向傅南陵,道:“就按照我方才说的做。”   傅南陵拿着鸡蛋,学着季翎岚在碗边磕了磕,使得力气小了,鸡蛋连个裂纹都没有。傅南陵微微皱了皱鼻子,手上的力道放大了些,结果鸡蛋直接被磕碎,掉在了地上。   季翎岚见状轻笑出声,道:“阿陵,你跟这颗鸡蛋可是有血海深仇,怎的使这般大的力气?”   傅南陵脸上一红,控诉道:“阿岚,你取笑我!”   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红晕,傅南陵的模样更加好看,配上他此时的模样,妥妥地小奶狗一枚。   季翎岚忍不住夸赞道:“阿陵,你这相貌真是一顶一的好!将来长成,定讨女子喜欢。”   傅南陵一怔,脸上的红晕更甚,试探道:“那阿岚呢?”   “什么?”季翎岚怔了怔,随即说道:“喜欢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应该没人会对美好的东西心生厌恶。”   虽然明知季翎岚口中的喜欢,还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傅南陵还是忍不住心中欢喜,嘴角扬起,笑眯眯地说道:“阿岚喜欢最重要,嘿嘿。”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一副小孩子得了糖果的高兴模样,不禁好笑地摇摇头,从篮子里又拿出一颗鸡蛋,道:“来,我们继续。”   在浪费了五个鸡蛋,摔碎了两个碗以后,他们两个的蛋羹终于上了笼屉。季翎岚拦住还想帮着生火的傅南陵,苦笑着说道:“得,你还是一边歇着吧,我怕你一把火烧了这厨房。”   想起刚才的战果,傅南陵脸上一热,前世在季翎岚死后,他也跟御厨学过,可怎么都做不好,不止他自己,就是御膳房的那些御厨,都做不出季翎岚做的蛋羹的味道。   傅南陵见季翎岚额角冒汗,拿起一旁的扇子,道:“那我给阿岚扇扇子。”   季翎岚笑了笑,倒也没有阻止,这大热天的在厨房烧火,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十分钟后,季翎岚掀开锅盖,将干净地帕子包住碗,将两碗蛋羹拿了出来。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季翎岚做的那碗平整嫩滑就像嫩豆腐,而傅南陵做的那碗却坑坑洼洼,像是泡发了的面筋,看上去差远了。   傅南陵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岚,为何我们一样的做法,我做的和你做的相差如此之大?”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出现这种状况,说明你鸡蛋没有打好,水也放的多了。”   “那该怎么办?要不我再做一次?”   “别,这里太热了,你出了太多的汗,我怕你脱水,这样吧,你做得这碗我吃,我做得那碗你吃。”说着季翎岚便将切好的小葱洒在了蛋羹上,还淋上了香油。   傅南陵眉头紧皱,道:“那怎么成,我不能让阿岚吃这种食物。”   “不过是样子难看了些,为何不能吃?阿陵莫不是忘了,这辽远曾饿死过多少百姓,又有多少百姓连这样的蛋羹也吃不到?”   “阿岚,我想给你最好的,我做得蛋羹我自己吃。”   傅南陵说完伸手去端碗,却被季翎岚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无奈地说道:“你怎的这般毛躁,刚从锅里拿出来,你也不怕烫伤么?”   “我没想那么多。”   “得,你一边待着,我再煎几个葱油饼,一会儿就好。”   季翎岚又煎了几个葱油饼,做了一锅蔬菜豆腐汤。虽然是早上,依旧热得满头大汗,他让人打了水,重新洗了把脸,这才上桌吃饭。   “阿岚,你手艺真好,这饼酥脆可口,吃起来满口香。还有这汤,我还从未喝过,配着饼吃,既解腻又好喝。”对季翎岚,傅南陵向来不吝啬夸赞。   “好吃你也不能多吃,只能吃一个,汤倒是能多喝点。”   傅南陵一听,顿时垮下脸来,可怜巴巴地说道:“阿岚,就多吃一块,一小角也成。”   “不行,你的病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方才是我考虑不周,一块已是底线,不能再多。”季翎岚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傅南陵见状垂头丧气地说道:“那好吧。”   季翎岚见状一阵好笑,将自己面前的蛋羹推过去,道:“这蛋羹就当做你听话的奖励。”   见季翎岚将自己身边的蛋羹端了过去,傅南陵连忙阻止,道:“阿岚,那个不好吃,你别吃了。”   “你可别忘了我以前的身份,这样的食物对我来说已是极好。你不同,身子娇贵,在吃食上一定要注意。”   季翎岚完全是把傅南陵当成孩子来养,此时的他就是看着自己孩子的老父亲心态。   傅南陵忍不住嘴角上扬,笑眯眯地说道:“我就知道阿岚对我最好!”   季翎岚笑了笑,道:“快吃吧。”   两人吃完饭,刚要收拾,就听小李子通禀道:“主子,零九回来了。”   “陆大哥?”季翎岚眼睛一亮,笑着说道:“终于回来了。”   虽然知道季翎岚情商感人,可见他对陆九如此亲近,傅南陵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酸,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道:“让他进来吧。”   陆九从门外进来,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起吧。”傅南陵直截了当地问道:“情况如何?”   陆九如实答道:“回主子,属下已查到暗道入口,就在阿岚所说的那座宅院内。也已证实,苍山确实已被掏空,他们的人皆藏身于此。”   “可查到对方有多少兵力?”   “田南村有五百人之众,除老幼妇孺,皆为兵丁,另藏身山腹中的还有一千余众。”   “如你这般说来,那个田南村整个村子皆是叛军。”   陆九犹豫了犹豫,道:“是。”   傅南陵嘴角勾起冷笑,道:“这些人当真是胆大妄为,又愚不可及!山上呢,可另有出口?”   “山顶建了一处宅院,应是孙毅父子居住的地方。”   傅南陵看向小李子,道:“京都那边可来了消息?”   “回主子,皇上已经平安归京。高威也被鹰卫阻击,负伤而逃。唯有孙毅派出的另一队人马,尚未有消息传来。”   傅南陵点点头,道:“庞公公在辽远军中日久,甚是想念,让他回来一趟。”   “是,奴才这就去传信。”小李子躬身退出房外。   季翎岚见正事谈完,出声问道:“陆大哥,宁城西北十里的树林外,你可曾找到那具尸体?”   “找到了,阿岚放心,我已让人妥善安排。”   季翎岚长出一口气,感激地说道:“多谢陆大哥!”   不待陆九说话,傅南陵出声说道:“若无事,便退下吧。”   陆九一怔,随即躬身说道:“是,属下告退。”   看着陆九离开,季翎岚微微皱眉,道:“阿凌为何对陆大哥不满?”   傅南陵心里一紧,随即一脸无辜地说道:“没有啊。父皇说过,对待下属不可过于亲近,要恩威并济。阿岚,我方才可有做错?”   季翎岚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道理,道:“这种事我不懂,既然皇上那般说,那你还是听皇上的吧。”   傅南陵不禁松了口气,道:“好,听阿岚的。”   傍晚时分,张汉臣刚从都司衙门出来,便被一名鹰卫拦下,道:“大人,殿下有请。”   张汉臣一愣,随即问道:“你可知殿下因何事唤我?”   “卑职不知,大人见谅。”   张汉臣不疑有他,跟着鹰卫来到清荷居,径直来到正厅。   “大人稍后,卑职前往通禀。”   张汉臣点点头,站在厅内等候,随即便有侍从上了茶。   “大人请用茶。”侍从说完便躬身退出门外。   张汉臣没有理会,依旧站在厅内等着,可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依旧不见傅南陵的踪影,心里难免有些不耐。他来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虽然有些凉,但因为是夏天,又心情烦躁,一杯下去倒是解暑又顺气。   张汉臣刚喝完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站起身来到门口,恭候着傅南陵的到来。   傅南陵笑吟吟地说道:“张大人,让你久候了。”   张汉臣连忙说道:“殿下言重,下官不敢。”   傅南陵走到桌前坐下,季翎岚则站在他的身后,充当背景板。傅南陵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笑着说道:“张大人请坐。”   “多谢殿下赐座。”傅南陵今日反常的举动,让张汉臣心里有些打鼓,迟疑地走到下首坐了下来,道:“殿下,不知您唤下官来,所为何事?”   傅南陵喝了口茶,道:“听说张大人派人到宁城西北搜寻过,不知可有收获?”   张汉臣一怔,随即答道:“殿下恕罪,手下军士皆无功而返,未有任何发现。”   “哦?”傅南陵笑了笑,道:“我听说前日张府似乎出了事,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张汉臣眼神闪了闪,道:“劳殿下挂心,并未发生何事,只是小儿饮食不当,肠胃不适罢了。”   “肠胃不适?我怎么听说令郎是中毒呢,难不成是那郎中刻意欺瞒?”傅南陵嘴角的笑意变淡。   张汉臣连忙站起身,道:“殿下,下官知罪。殿下身份尊贵,小儿之事怎敢劳殿下挂心。下官并非刻意欺瞒,还请殿下恕罪。”   傅南陵看了看躬身站着的张汉臣,并未让他起身,接着说道:“那这么说令郎中毒之事属实。”   张汉臣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安,道:“属实。”   “那是谁下的毒,为何下毒,张大人不妨详细说说。”   “回殿下,下官并未抓到下毒之人,大夫也不知是何种毒物。”既然傅南陵已经抓了那名大夫,张汉臣若是再撒谎,那就是纯属没事找事。   “既然大夫都无法确实是何种毒素,张大人又是如何给令郎解得毒?”   “回殿下,是那下毒之人送回的解药,他本是高瑾与孙毅的手下,此番作为是威胁下官,让下官停止追查高瑾余党。”张汉臣说的半真半假,本意就是让傅南陵不好判断。   傅南陵轻蔑的笑了笑,道:“我还听说张大人在秘密搜捕一名女子,这又是为何?”   “回殿下,那名女子是高瑾余党,所以下官才会让人搜捕。”张汉臣说的面不改色。   “哦?那张大人可知此女身份,为何会与高瑾有所牵连?”   “此女名为百合,是春风苑的妓/子,是高瑾埋在外面的钉子,专门为其刺探消息。”张汉臣为官多年,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这种说辞张口就来。   “张大人的说辞,倒是与我听到的有所不同,不若请当事人出来与张大人对峙,看看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张汉成闻言下意识的抬头,见傅南陵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由心里一紧,连忙垂下头,道:“下官身正,自是不怕。”   傅南陵扬声说道:“好,来人,传百合。”   傅南陵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进来一名女子,身穿鹅黄色的衣裙,脸上简单的上了点妆,头上也只戴着几多珠花,与往常的浓妆艳抹不同,倒更显得俏丽。   百合来到堂前,缓缓下拜,道:“民女百合见过殿下。”   傅南陵淡淡应声,道:“起身吧。”   “多谢殿下恩典。”   傅南陵看向张汉臣,道:“张大人看看,你所捉拿的高瑾余党可是她?”   张汉臣转头看向百合,眼神锐利,随即答道:“回殿下,正是此人。此女子身在青楼,贯会花言巧语,殿下切勿被其蒙骗。”   “张大人放心,我虽年幼,到底还有几分心智,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我自有判断。”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百合,张大人说你是高瑾余党,你可认?”   “回殿下,民女不认,民女与高瑾素无来往,怎会是高瑾余党,还请殿下明鉴!”   “哦?那为何张大人会追捕与你,你可知晓?”   百合愤恨地看向张汉臣,道:“只因民女手中握有张大人的把柄,他方才迫不及待的杀民女灭口。”   “信口胡言!本官与你素昧平生,如今却如此诬陷本官,定是受高瑾等人唆使。”张汉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殿下,下官毁了高瑾与孙毅的多年心血,他们对下官恨之入骨,故出此下策诬陷下官,其居心甚是歹毒,还望殿下为下官做主!” 第52章   张汉臣的一番说词, 听得季翎岚一阵目瞪口呆,这颠倒黑白的本领,当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若不是早知实情, 恐怕他也会信以为真。单单这份本领, 即便是季翎岚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汉臣, 傅南陵嘴角勾起冷笑, 道:“百合, 张大人说你是受高瑾唆使, 诬陷与他, 可有此事?”   百合也随着跪倒在地,道:“殿下, 百合确实受人唆使,其人却不是高瑾, 而是怀城韩氏一族三十余口枉死的冤魂。”   张汉臣闻言身子一僵,随即便恢复正常, 平静地跪在原地。   “哦?怀城韩氏一族?”傅南陵声调上扬,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张大人, 你可曾听说过?”   张汉臣平静地答道:“回殿下,下官从未去过怀城, 更遑论什么韩氏一族。此女满嘴胡言,试图妖言惑众, 却不知殿下英明, 自然能分辨是非。”   “张大人说话如此掷地有声, 相信所言定然不假,不过今日左右无事,我倒是想听听, 这女子口中的冤魂之事到底为何。张大人,可愿与我听上一听?”   “殿下之命,下官岂敢不从。”张汉臣始终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好。百合,那你便说上一说,若是属实,我便替你做主;若是不属实,我便杀了你。可听清了?”   “是,殿下。”百合沉吟了一会儿,道:“民女本名韩秀荷,祖籍怀城,我们韩家世代以行医为生,在怀城虽然算不上豪富之家,倒也有几分声名。昭明十三年五月初一,民女和往常一样到慈庆庵还愿,因时辰太晚便留宿在庵内,不曾想第二日回到家中,家中三十五口竟被血洗,唯有民女侥幸逃得一命。”   “你可曾见过凶手?”   “回殿下,不曾。”   “那你回家时可还有人未死?”   “回殿下,民女归家时,所有人皆已丧命。”   “你既未见过凶手,又未见到有人生还,怎会认定此事与张大人有关?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殿下,民女确实未曾见过凶手,可民女的堂兄见过,而韩家惨遭血洗,也是因堂兄的一时贪念而起。”   季翎岚一直在观察张汉臣,不得不说他真的沉得住气,即便在百合即将揭开当年之事时,也不见他有丝毫慌张的动作。   张汉臣沉得住气,傅南陵更沉得住气,不急不缓地问道:“你堂兄又是何人,与张大人有何干系?”   “回殿下,民女堂兄原名韩辰,原是辽远军的随军医师。现今化名韩林,在城东开了一间药材铺。两年前,堂兄寻得民女,告知民女实情,民女才知当年韩家惨案到底是为何故。”   “辽远军随军医师?”傅南陵看向张汉臣,淡淡地问道:“张大人可认得此人?”   “回殿下,下官认得。”   张汉臣的回答让季翎岚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傅南陵,很明显傅南陵也没想到张汉臣会如此回答。   “哦?张大人认得?那张大人说说,这韩辰到底因何得罪了你,以致于遭此毒手?”   “殿下,下官认得韩辰,皆是因他是随军医师,曾与下官治疗过伤势,却不曾做过血洗韩家满门之事。”   “既然张大人不曾做过,那为何韩辰会散播这般谣言?”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殿下听下官慢慢道来。”   “不急,我今日得闲,有的是时间,张大人慢慢说。”   “昭明十二年,临国侵扰我朝边境,梁大人奉君命前往支援,谁知在一次交战中被打落马下,身受重伤,下官拼死才将梁大人救回。梁大人因此对下官颇为赏识,时常叫到帐中商议对战之事。”张汉臣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当时战况激烈,梁大人的伤势却时常反复,仅月余便撒手人寰,下官不禁心生疑窦。梁大人的伤虽然严重,却未曾伤及筋脉,细心调理不日便可痊愈,怎会不治而亡?”   傅南陵挑挑眉,顺着他的话说道:“所以张大人便怀疑是随军医师韩辰,在为梁大人诊治的时候动了手脚?”   “殿下英明,下官确实有此猜想。”   张汉臣停下,傅南陵却没接话茬的打算,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张汉臣不以为意,沉默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道:“梁大人对下官有提携之恩,他死因有疑,下官不能坐视不理,便暗中调查,发现韩辰并未按照药方熬制汤药,而是偷偷将一味草药换成与其相似的杂草,梁大人的伤势之所以时常反复,皆是因为药性不够。”   旁听的季翎岚又是一阵讶异,随即恍然,显然已经猜到张汉臣如此说的目的,心里不禁再次感叹: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   傅南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他这般所为有何目的?”   张汉臣长叹一声,道:“一切皆因梁大人对下官的赏识,才招致此等杀身之祸。”   “哦?张大人不妨详细说说,其中有何缘由。”   “此事还要从下官年幼时说起。”张汉臣动了动身子,接着说道:“不瞒殿下,下官与高瑾不仅是同乡,还有宿怨……”   张汉臣将他和高瑾年轻时如何结怨,没有隐瞒的叙述了一遍。   虽然猜到了一部分,却没想到张汉臣会突如其来的自曝,完全出乎季翎岚的意料,但他随即便明白了张汉臣所有的打算。   不止季翎岚意外,傅南陵也没想到,却也和季翎岚一样,明白了张汉臣接下来的打算。“张大人与高瑾有宿怨,与梁大人何干?又为何牵扯到韩辰?”   “下官与高瑾同在辽远上任,难免有交集,高瑾心胸狭隘,唯恐下官步步高升,威胁他的地位,故威胁韩辰害死梁大人,再嫁祸于下官,彻底除了下官这个隐患。只可惜他步步为营,却没想到下官早已心生疑窦,抓到了韩辰害死梁大人的证据。韩辰乞求下官放过他,他言之若是他不照办,高瑾便会杀他全家。下官一时心软,答应若他作证梁大人为高瑾所害,便在皇上面前为其求情。谁知他辜负下官信任,竟毁掉证据,逃之夭夭。这些年,下官一直在私下寻访他的下落,为的就是还梁大人一个公道。”   “既然高瑾胁迫韩辰害死梁大人,只为嫁祸于你,为何最后的结果却是你高升呢?”   张汉臣淡定地回答:“只因下官提前查明真相,他们便没了机会。”   “这么说来,前些日子韩辰失踪,也是张大人所为?”   “这个下官不知。下官虽一直在私下查访,并不知韩辰就在宁城。”   “你撒谎!”百合从怔忪中回神,激动地说道:“殿下,他撒谎,事情并非如此,他在颠倒黑白!”   张汉臣转身看向百合,疾言厉色地说道:“放肆!小小民女,目无法纪,敢如此与本官说话,是谁给你的胆子?”   常年居于上位的气势扑面而来,瞬间将百合的情绪压了下去。   不止百合被吓了一跳,就连季翎岚也是,他下意识地看向傅南陵,果然见他捂住了胸口,不禁担心地说道:“殿下,您身体可有不适?”   傅南陵眼神闪了闪,眉头紧皱地说道:“拿药来。”   小李子见状连忙上前,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侍傅南陵将药服下。   季翎岚面色一寒,道:“张大人,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惊扰殿下,可知若殿下有个万一,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张汉臣见状连忙匍匐在地,一直处变不惊的老狐狸,也因此出了一身的冷汗,道:“下官并非有心惊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过了好一会儿,傅南陵都不曾开口,厅堂里的气氛一时间紧张了起来。   脚步声响起,陆九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傅南陵淡淡地问:“事情可办妥了?”   “是,人已在门外候着。”   “好,那便叫进来吧,我也乏了,早点了结,早点休息。”   “是。”陆九躬身退出门外,随即扶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到处都是血渍,若不是有陆九拖着,他根本走不成路。   陆九扶着男人跪下,道:“主子,人已带到。”   傅南陵淡淡应声,看向男人,问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谁?”   在男人进来时,张汉臣偷偷看了一眼,待看清来人模样时,不禁心里一紧,原本的镇定自若不见,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   男人一眼便认出了百合和张汉臣,眼底的恨意更浓,看向张汉臣的眼神若是能化成实质,估计张汉臣能死一百次。   “回殿下,小民姓韩名辰,是城南药材铺的掌柜。”   “你身边的两人可认得?”   “认得!”韩辰咬牙切齿地看着张汉臣,道:“左边是小民堂妹,本名韩秀荷,右边是辽远都指挥使张汉臣张大人。”   “你身上的伤是何人所为?”   “小民身上的伤皆拜张大人所赐。”   “张大人,你不是说并未寻访到韩辰么?为何他会出现在张府的地牢?”傅南陵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汉臣强自镇定下来,道:“回殿下,下官不知,下官府中的地牢关的皆是高瑾的同党,并不知其中竟有韩辰,这大概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你不知是我?张大人,你对我严刑拷打,询问信函在哪时,可不是如今这般嘴脸。”   “韩辰,当年是你谋害梁大人,本官念在你是受人胁迫,方才愿意放你一马,你却毁掉证据,出逃远遁,当真是不忠不义!”张汉臣抬头看向傅南陵,道:“殿下切莫听信他的一派胡言,此人是高瑾余党,与高瑾同流合污,伤天害理,实该千刀万剐!”   “殿下,小民确有过错,过后定如实交代,只求殿下为枉死的韩家人做主,还他们一个公道。”   “殿下……”   傅南陵不耐烦地打断张汉臣的话,道:“张大人,你是否忘记这里是由谁来做主?”   张汉臣连忙请罪道:“下官不敢,殿下恕罪。”   “张汉臣,我既然能让人把韩辰从你的地牢里带出来,你就该明白我对你不只是起了疑心。”傅南陵将桌上的檀木盒子打开,拿出那封书信,道:“你煞费苦心一直在找的东西,现已落入我手,你还有何话讲?”   张汉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傅南陵手中的书信,道:“下官不明白殿下这是何意。”   “张汉臣,本皇子烦了,不想再陪你演戏,无论你认还是不认,你谋害梁大人的罪,在本皇子这儿都定下了。”   之前傅南陵都是自称‘我’,眼下自称‘本皇子’,可见他是真的失去耐心。原本叫张汉臣来,目的就是为了方便陆九去张府救人,如今人已救出,傅南陵也没了陪他演戏的必要。   张汉臣抬头直视傅南陵,慢慢地站了起来,态度强硬地说道:“殿下,本官是皇上亲封的三品朝廷命官,即便殿下身份尊贵,也不能随意污蔑。梁大人之死与本官并无干系,全是高瑾连通韩辰所为,即便是圣驾在前,本官亦如是说。”   傅南陵看着张汉臣眼睛微眯,嘴角勾起冷笑,道:“怎么,张大人是对本皇子的决断有异议?”   张汉臣眼底的桀骜尽显,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你宁愿相信两个高瑾同党,也不愿相信本官,可是因为之前本官对殿下无礼,惹得殿下记恨在心,故意联合他们陷害本官。”   一旁的陆九抬脚踹在张汉臣的膝盖上,张汉臣原本就因为跪了太久,腿现下还处于麻痹状态,这一脚直接将他踹趴在了地上。   傅南陵站起身,一脚踩在了张汉臣手上,轻蔑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用得着本皇子陷害?”   张汉臣想要起身,却发觉浑身无力,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出现在脑海,他看向桌上的那杯茶,咬牙切齿地说道:“无耻小人!”   傅南陵一脚踢在了张汉臣嘴上,张汉臣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里面还混着一颗牙齿。   “张汉臣,任凭你是千年的狐狸,本皇子也能将你扒皮抽筋,你可知为何?”傅南陵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只因我是主子,你是奴才。”   张汉臣吐出一口唾沫,仰躺在地上,看着傅南陵道:“殿下,你可别忘了一句俗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辽远还在我张汉臣的手上,想要当主子,你也得活着走出辽远。”   “张汉臣,本皇子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只是个刚愎自用的武夫,辽远在你手中又如何,你现在还不是落在本皇子手中,即便你在军中有再多死忠之士,他们也只能投鼠忌器。”傅南陵从怀中拿出虎符,意味深长地说道:“况且,你以为我为何派庞公公跟随在你身边?”   张汉臣闻言一怔,随即脸色大变,怒道:“你卑鄙无耻!”   傅南陵笑了笑,道:“将张大人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是,属下遵命!”   陆九躬身行礼,弯腰去拎张汉臣的腰带,就像拎着货物一样。   张汉臣哪受过这样的屈辱,怒火中烧地喊道:“傅南陵……”   不待他说完,陆九一巴掌将其拍晕,拎着就出了房门。   傅南陵看向韩辰,淡淡地说道:“韩辰,虽然你也算受害者,到底和张汉臣合谋害了梁大人,本皇子不会徇私情,你的罪该如何判,还会如何判,你可有怨言?”   韩辰匍匐在地,感激地说道:“殿下,小民毫无怨言,多谢殿下为韩家伸冤,小民但愿下辈子能为殿下当牛做马,以报殿下大恩!”   “小李子,带他们下去妥善安置。”   “是,主子。”   小李子走到门外,招来两个仆从,驾起韩辰走出房门,百合则紧随其后。   房中只剩下两人,季翎岚关切地问道:“阿陵,方才可是真的犯了病?”   傅南陵摇摇头,笑着说道:“阿岚,这点小的惊吓怎能让我犯病,方才只是做戏,纯粹不想再陪老狐狸演戏。”   季翎岚皱着眉头问:“那药呢?是药三分毒,若是没犯病,可不能随便服药。”   “是平时吃的补药。”季翎岚毫不掩饰的关心,傅南陵听得十分舒心,笑眯眯地说道:“阿岚,听你说关心我的话,我这心里舒坦,比吃药可管用多了。”   看着面前奶萌的少年,完全想象不到,他是那个运筹帷幄,将所有人算计在鼓掌中的三皇子。季翎岚深吸一口气,感慨地说道:“你这变脸的本领也是登峰造极。”   傅南陵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岚,我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的心脏没那么脆弱。”季翎岚不禁一阵好笑,道:“对张汉臣,我是没有半点好感,为了一己之私,不禁谋害了忠良,还无视无数百姓的死活,这种人即便受再多苦痛,我也不会同情。”   虽然季翎岚生在现代社会,但也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对于张汉臣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他是真心觉得厌恶。   傅南陵不禁松了口气,道:“阿岚,现在张汉臣已被控制,接下来就看庞公公那边进展如何了,若是顺利的话,辽远之事很快便能告一段落。”   想起庞立,季翎岚忍不住感叹傅南陵的心智,这种时时处处的布置,并非偶然,全有深意,每个都能用在刀刃上,这样的人真的是机智如妖,可偏偏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季翎岚忍不住在想,他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好像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生活单调的就像一张白纸。   “阿岚,阿岚?”见季翎岚出神,傅南陵出声叫道。   季翎岚回神,道:“阿陵,虽然辽远军可尽收麾下,但你我都未有作战经验,剿灭孙毅等人,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碍。”傅南陵胸有成竹地笑着说道:“现下敌明我暗,只要我们解决了田南村的眼线,那山腹里的兵马不过是瓮中之鳖。”   季翎岚一怔,孙毅明显不知他们已经掌握了叛军所在,正如傅南陵所说,只要解决了田南村在外的眼线,他们只能被堵在山腹里被动挨打。   “那我们何时动手?”   “待庞公公凯旋而归,咱们便直捣黄龙。”   辽远军驻地,庞立带着伪装成军士的鹰卫顺利进入军营,这还多亏了他这段日子跟随张汉臣出入军营,在这里混了个脸熟,当然主要的是他手上有张汉臣给与的令牌。   庞立最开始跟在张汉臣身边,便明了傅南陵的用意,所以平日里跟随张汉臣来军营时,都有心留意,对张汉臣的心腹了若指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所有人拿下。唯独抓捕孙兴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   庞立带着鹰卫走向孙兴的营帐,被门口的守卫拦下。   守卫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大人。”   庞立直截了当地问道:“孙千户可在?”   守卫如实答道:“回大人,千户不在,千户找崔佥事有事相商,这会儿应该在崔佥事那里。”   “崔佥事?”庞立脸色一变,道:“孙千户何时去的?”   “就在方才,也就是与大人前后脚的功夫。”   庞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刚刚带人结果了崔平,尸体还在帐中,没来得及收敛,若孙兴此时过去,肯定会惊动其他人,他必须在孙兴发现之前拦住他。   当庞立来到崔平帐外时,正好碰到了孙兴从帐中出来,见他脸色难看,庞立便知他发现了崔平的尸体。   庞立笑了笑,道:“孙千户也是来找崔佥事的?崔佥事可在?”   孙兴眼神微眯,看了看庞立身后的几人,握紧腰间钢刀,道:“庞公公身后这几位是哪里的兄弟,怎的看着面生得很。”   “这个便不牢孙千户费心。”庞立看看身后的营帐,道:“不知孙千户为何形色匆匆,崔佥事可在帐中?”   “庞公公这般,岂不是明知故问?”孙兴眼睛微眯,右手握上刀柄。   庞立见状微微一笑,突然出手将孙兴的刀拔了出来,扬声说道:“孙千户,你为何对我刀兵相向?咦,刀上有血,莫不是你害了崔佥事?”   孙兴被庞立的倒打一耙气的脸色涨红,道:“阉贼,分明是……”   “孙千户,指挥使平日里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居然是高瑾余党,暗害了崔佥事,被我堵了个正着,还想嫁祸于我,当真是其心可诛!”庞立打断孙兴的话,丝毫不给他辩驳的机会,道:“来人,将其拿下,交给指挥使定夺!”   庞立说完,退后一步,身后的鹰卫迅速扑了上去,和孙兴打在一处。   听到动静的军士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千户走了过来,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庞立痛心疾首地说道:“马千户,方才我来寻崔佥事商议要事,刚到帐外,就见孙千户神色紧张的从账内走出,我询问崔佥事可在账内,没想到孙千户突然刀兵相向,我差点死在他手中,这才知晓崔佥事已遭其毒手。”   庞立一边说,一边引着众人进入营帐,果然发现了崔平的尸体。而孙兴与鹰卫交手,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没有辩解的机会,被气得气血翻涌,只能大声叫道:“阉贼,敢尔!”   “孙兴,指挥使重用于你,没想到你居然是高瑾同党,简直是陷指挥使于不义!”三两句话,庞立不仅将孙兴拉进了粪坑,还泼了张汉臣一身屎。   若季翎岚在,不得不赞一声:人才! 第53章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十九, 在庞立带人解决了张汉臣的心腹后,傅南陵拿着虎符,顺利接管了辽远军。虽然军中已被张汉臣肃清了一次, 未免意外, 傅南陵下了严令, 任何人在行动之前, 不得离开军营, 否则格杀勿论。   深夜, 军中除了巡逻的兵士, 其他人均已入睡, 一道身影从营帐中悄悄溜了出来,鬼鬼祟祟地行走在军营当中, 躲过巡逻的兵士,径直来到军营的南面, 走到围墙下,扒开底下的稻草, 掏出匕首,在墙上划了几下, 随即掏出墙中的砖块,很快墙面便被掏出一个洞。男人脸上浮现喜色, 趴在地上,钻进洞里, 刚想爬出去, 就感觉脚腕被人攥住, 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拽了出去。   中军大帐内,傅南陵坐在上首,季翎岚站在他身后, 案前跪着三个人,被五花大绑,看着傅南陵神色各异。   帐门被掀开,高斯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主子,又抓到一个。”   傅南陵挑挑眉,道:“带进来。”   高斯应声,拎着人就走了进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四人相互看看,眼底均是惊讶的神色。   傅南陵将众人的神色收在眼中,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李子连忙答道:“回殿下,现下已是子时末。”   “时辰不早了,想来该出来的也都出来了,那就先问着。”   傅南陵话音一落,陆九和高斯便走到四人身前,将他们嘴里的布拿了出来。   “说说吧,你们都是谁的人?”   四人垂着头,都不出声。   沉默了一会儿,傅南陵接着说道:“这样吧,你们不说自己,那就说说身边的这几人,你们觉得他们是谁的人。只要说的对,我也可以饶他一命。”   四人相互看看,依旧保持着沉默。   季翎岚见状附身在傅南陵耳边说了两句,傅南陵笑着点点头。   “看来你们是脸皮薄,当面不好说,那就分开,每人发张纸,想说的就写下来。”傅南陵脸色一变,接着说道:“不过,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且只有前两个交答卷的人,才能有活的机会,带下去。”   陆九和高斯领命,将人带出了中军大帐。   傅南陵转头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阿岚,你这主意不错。”   季翎岚微微皱眉,担忧地说道:“阿陵,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尽快动手吧,我担心你出现在宁城的事被传出去。”   “我出京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加之宁城这般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半点消息也无,联系起来,我的行踪现下该知晓的,应该皆已知晓。不过阿岚说得对,此事宜早不宜晚,还是尽快了结的好,以免他们有了防备。”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陆九从帐外走了进来,躬身说道:“主子,他们无人应答。”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问道:“阿岚可还有主意?”   季翎岚微微皱眉,说道:“陆大哥,你假意有人作答,诈他们一诈,看看有无效果。”   陆九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好,我这就去办。”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陆九再次走进中军大帐,手里拿着两份口供,走到近前,躬身递给傅南陵,说道:“主子,这是其中两份口供,另外两人都是硬骨头,现下还未曾问出什么。”   傅南陵点点头,接过口供看了看,道:“咦,还真是没想到,这看似软弱的人,居然也将手伸进了军中,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傅南陵并没有遮掩的意思,季翎岚就站在他身后,自然也将口供看在眼里,道:“现在知晓了,便多加防备。不过这口供的真假有待商榷,你自己斟酌着。”   傅南陵点点头,道:“放心,我心中有数。时辰不早了,阿岚去休息吧,恐明日会是个不眠之夜。”   “好,你也早点休息。”季翎岚笑了笑,他明白傅南陵为何支开他,是不想让他见到血腥,他心里有数,无论那些人是招,还是不招,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   昭明二十一年七月二十午夜时分,宁城西南苍山下的田南村外,一队人马缓缓而来,随即悄无声息地进了村子。   陆九和高斯带着鹰卫径直来到村东的大宅外,将整个宅子围了起来,月色中一道接一道人影翻墙而入,陆九率先来到暗道入口守株待兔,而高斯则带人在宅院内大开杀戒。   鹰卫最善刺杀,加之有暗夜的帮助,他们更是如鱼得水,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宅院内的守卫便被清理干净。   陆九静静地坐在床上,目光直视着房门。突然,房门被推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因为光线问题,男人并未看到床上的陆九,关上房门后,径直走向衣橱。来到衣橱前,他猛然回头,看向陆九,举刀便砍了过去。只可惜陆九先他一步拔出长剑,在他举刀的瞬间,割断了他的喉咙。   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地,男人死死地按住伤口,眼底满是恐惧,喉咙里发出类似拉风箱的声音,随即瘫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原本寂静的村子也变得喧闹起来,喊杀声、惨叫声、哭喊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即便傅南陵已经下令,老弱妇孺只要监管,不必取其性命,但两方交战难免误伤,血腥的场面依旧会让人不适,所以傅南陵和季翎岚进驻村庄时,已有人打扫战场。即便如此,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随处可见的血迹,依旧宣示着刚才战斗的惨烈。   鹰卫解决掉潜伏在暗中的眼线,刘曦率领另一队人马直冲山顶,来到孙毅所在的宅院外,翻墙而入,直奔孙毅所在的卧房。   孙毅正在卧房熟睡,突然房门被人踹开,他猛然睁开双眼,抽出挂在床头的长剑,动作利落的下了床。孙毅仗剑在身前,眼神锐利地看着刘曦,道:“来者何人?”   “要你命的人!”刘曦二话不说,挥出长剑就是一击。   孙毅举剑格挡,与刘曦战在一处。孙毅虽然是武将出身,到底多年为官,养尊处优,不是刘曦的对手,几个照面下来便落入下风,最后被刘曦刺中手臂,长剑掉落,不甘被俘。   刘曦下令,辽远军兵士抱着干柴在暗道点燃,待烧旺之后,在用水浇灭,浓烟瞬间升起,众人退出暗道。与此同时,陆九带人也在山下暗道入口燃起浓烟,随即关闭通道。   大约一个时辰后,便有人冲击暗道出口,陆九等人守株待兔,但凡反抗者皆死于刀下。   两个时辰后,天刚蒙蒙亮,山腹中的人已出来过半,傅南陵命人将暗道口打开,将浓烟放出,再让人打扫战场。近半的人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还有不少被踩踏致死,尸体一个挨一个,铺了一地。虽然没有进入暗道,但听到陆九等人的汇报,季翎岚依旧能想象现场的惨烈。   苍山之役,傅南陵一方几乎没有伤亡,不禁擒住了孙毅父子,还将千余叛军全歼,在傅国几百年的历史上,也算是一场传奇。   待他们回到清荷居,季翎岚不顾傅南陵的呼喊,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将房门反锁,他走到床前,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不在枯黄干瘦,而是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任谁看了也会羡慕,可在季翎岚眼里这双手却沾满了鲜血。   放烟的主意是他出的,他只想能快点了结这里的事,尽量让伤亡减到最少,却没想到后果这般严重。   “季翎岚啊季翎岚,你太自以为是了,那么多条人命,你怎么赔得起。”   季翎岚自暴自弃地躺倒在床上,将身子蜷缩起来,紧紧抱着双腿,逃避似的将自己缩进壳里。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无视那些生命的逝去。   躺在床上不知多久,季翎岚无视门外的傅南陵,不吃不喝不睡,甚至一动不动。他在强迫自己重塑三观,不在像之前那样慢慢去适应,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因为即便没人迫害,他也会承受不了精神压力,自我了断。   傅南陵站在门外,眉头紧皱,眼底尽是担忧,已经过去三日,季翎岚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三日的时间滴水未进,无论他怎么叫,房内皆无半点动静。他明白季翎岚心地善良,最是见不得血腥,这一役虽然大获全胜,叛军却死伤近半,有数百人死在浓烟之下。不用猜,他也清楚,季翎岚肯定将这笔人命债背在了自己身上。他之所以没有破门而入,是因为他想给季翎岚时间,让他自己去想通,毕竟他的寿命有限,而季翎岚还要存活于世,太过善良注定活不长久,尤其是在和他有了瓜葛以后。   只是三日的时间,已经是傅南陵忍耐的底线,他不想再等。若是季翎岚无法适应,那他就用十年的时间为其铺路,构建一个足以护佑季翎岚一生一世的地下王国,沾染血腥的事他来做,季翎岚只要能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世就好。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强行打开,季翎岚依旧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好似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傅南陵三两步来到床前,季翎岚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颧骨突出,刚刚吃起来的肉又瘦了下去,看得傅南陵心里疼的厉害。   “阿岚,阿岚。”傅南陵轻轻叫了两声。   季翎岚没有任何反应。   “阿岚,我知晓你心中所想,也知晓你定然明白我会如何劝你,大道理我不想说,只想告诉你,那场战役指挥者是我,下命令的也是我,所有的人命债应该由我来背,跟你没有任何干系。”   季翎岚的身子动了动,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傅南陵没有再说话,而是脱鞋上了床,轻轻地按摩着他的身子。   温热的触感,轻柔的动作,让季翎岚早已僵硬的身子慢慢恢复直觉。麻木、刺痛,就像是有千万支针在扎他一样。   过了半晌,季翎岚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傅南陵,满脸是汗,鬓边的长发早已打湿,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潮红,唇色隐隐有些发紫,手上的动作也变的虚弱无力,可他却没有要停下的打算。   季翎岚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伸手握住傅南陵的手腕,声音暗哑地说道:“好了,别捏了。”   “阿岚,你三日未曾动弹,身子肯定僵了,我再帮你按一会儿。”抽出手,傅南陵擦了擦汗,继续帮季翎岚按着。   季翎岚没有拦着,而是看着他问道:“你贵为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这般委屈自己,值么?”   “若是阿岚能好受些,便是让我按上一辈子,我也愿意。”   傅南陵的凤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挑,不笑也带着几分笑意,说话时眼底的认真不加掩饰,也没有修饰,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让季翎岚清晰地认知到,他就是这么想的,也会这么做。   季翎岚再次握住傅南陵的手,刚坐起身就觉得一阵晕眩,紧接着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鲜血。   “阿岚!”傅南陵大惊,一把抱住季翎岚,叫道:“大夫,快叫大夫!”   听到呼喊陆九慌忙跑进房间,见季翎岚嘴角带血,心里一紧,随即转身快速离去。   “阿岚,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傅南陵脸色变的惨白,心脏一阵阵刺痛。   季翎岚擦擦嘴角的血,安抚地说道:“没事,就是之前肺腑受伤未愈,不碍事,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季翎岚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情绪郁结,再加上原身原本就有胃病导致的。   “阿岚,你吐血,怎能没事?”傅南陵呼吸有些喘,手也本能地捂住胸口。   季翎岚见状连忙去解他的随身香囊,掏出瓷瓶倒出一颗药,送到傅南陵嘴边,道:“张嘴。”   傅南陵没有吃药,而是看着季翎岚,道:“阿岚,莫要再胡思乱想,可好?那些人命债让我来背,索性我这破败的身子也活不久……”   “傅南陵,吃药!”   季翎岚打断傅南陵的话,捏住他的下巴,将药送到他的唇边。   傅南陵一怔,随即乖乖地张开嘴,将药含进嘴里。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再遇,季翎岚对人都是温和的,即便是生气,也从未这样疾言厉色过。   见傅南陵把药吃了,季翎岚接着说道:“傅南陵,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男人,我的债我自己背,用不着旁人来替!还有,从今以后,莫要再让我听到你自暴自弃的话,否则你的事,我不会再管,可听清了?”   下巴被捏着,傅南陵的脑袋动不了,只能乖乖地眨了眨眼睛,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好像对季翎岚也不是太了解。   季翎岚见状松开傅南陵,缓声说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傅南陵的心脏问题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就是换心,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不可能成事,不过好在他能联通现代,大不了他利用接下来的时间重新修医科,有唐棠的帮助,说不定关键时刻真能救他的命。   “无碍,好多了。”傅南陵担忧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的脸色很差,快躺下,大夫马上就来了。”   “我没事,死不了,不用担心。”   季翎岚想要起身下床,却被傅南陵拦了下来。   “阿岚,我已经乖乖吃药,你也得乖乖让大夫诊治。”   季翎岚无奈地说道:“我去如厕。”   傅南陵死死地拽着季翎岚的袖子,道:“那就让他们拿尿壶。你方才吐了血,我不放心。”   季翎岚拗不过傅南陵,道:“好,那你出去呆着。”   “那阿岚保证不再把自己关起来,若是有事,要第一时间叫我,不能逞强。”   “这门都被踹开了,就算我想关,也关不了,你赶紧出去吧。”   傅南陵穿鞋下床,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   房门被关上,季翎岚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成苦笑,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三天的时间怎么可能转变三十年的人生观,他现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过傅南陵出现的确实很及时,如果再晚一些,恐怕他会沉浸在极度消极的情绪中,自我了断吧。   不管今后会如何,傅南陵是他穿越以来,真心待他的人,他以后的人生目标便是治好他的病,以报答他这段时间的照护。   “公子,你郁结于心,已成心病,加之你之前便有胃病,激动之下才会吐血。俗话说‘心病难医’,还望公子放宽心,否则恐影响寿数。”   眼看着傅南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待大夫走后,季翎岚连忙说道:“阿陵,我也学过些许医术,知道其内情,大夫往往会夸大其词,为的就是病人能够乖乖配合诊治,他说的话,你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傅南陵凤眼眨了眨,水光涌现,眼眶通红,不安地说道:“阿岚,你我相遇至今,时间虽短,可我早就把你放在心上,无人能及。你要知晓,若你出事,我亦活不成。”   “我知道,放心吧,我的命长着呢。”   在傅南陵的强烈要求下,季翎岚被迫卧床休息了三天。三天的时间,傅南陵将所有事交给陆九,他只专心的守在季翎岚床前,吃穿用度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连刷牙洗漱也在床上。一旦季翎岚反对,傅南陵马上变脸,眼眶通红,也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季翎岚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只能无奈地妥协。   三天过后,季翎岚获准下床,他们一起前往布政司寻找密室的下落。在李泰的帮助下,他们按照地图的指引,顺利地找到了密室所在,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密室就在粮库的地底。而且他们不仅发现了密室,还找到了高瑾的私库,里面的金银珠宝数不甚数,其中最多的便是玉器,各种配饰、摆件、用具,应有尽有。   即便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的季翎岚,也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之前的连年大旱,几乎将国库掏空,以致我朝国力示威,临国和岚国侵扰边境。没想到竟都成了这些蛀虫的囊中物。”身份傅国的皇子,傅南陵对这些巨贪深恶痛绝。   季翎岚看向随即堆砌在一旁的粮食,鼻尖是发霉的味道,一直比小猫还大的老鼠无视众人,正在吃着露出的大米。季翎岚不禁一阵感慨,道:“‘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现在我终于明白这首诗的意思。”   高瑾已死,孙毅和张汉臣被抓,辽远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事,傅南陵不在插手,做起甩手掌柜,带着人就踏上回京的路,唯独留下了庞立。经历过前世的他深刻明白一个道理,绝不能把手伸的太长,尤其是军队,至少不能让傅连朝发现。他这么做,在旁人看来是任性胡为,是目光短浅,可傅连朝却对他非常满意,这就是傅南陵想要的结果。   傅南陵这次回京可谓是大张旗鼓,上百人的护卫队骑在高头大马上,中间一辆超豪华的马车,就差没有敲锣打鼓,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一路上游山玩水,偶尔还会胡作非为,唯恐别人不知道三皇子出了京。   “阿陵,你这番作为,就不怕有人对你不利么?”   “越是这样明目张胆,他们越不敢动手,父皇就在上面盯着,若是这种时候对我动手,那无异于是在自己头上悬把刀。”   季翎岚一怔,随即恍然,笑着说道:“你啊,还真是会算计人心。”   “我对阿岚可是真心的。”   即便是有算计,真心确是真的,从不曾有半点掺假。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我又没说是假的。”   长时间接触下来,季翎岚似乎已经习惯了傅南陵偶尔的表白,只是从未他想,只将傅南陵当成孩子来看待。   傅南陵何其敏锐,自然明白季翎岚并未当真,心里不禁一阵苦笑,疑惑上一世季翎岚是何时对他动了心,又是为何动了心的。   这天,他们来到永平镇,投宿在之前住过的客栈。   两人吃过早饭,季翎岚犹豫了犹豫,道:“阿陵,今日我便与你分开吧。”   傅南陵一怔,随即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可是我做错了什么,若是你直说,切莫与我生气。”   “不是,我之前便说过,不会跟你回京,这过了永平镇便是京都,咱们便在这里分开吧。”   “那阿岚是打算在永平镇落脚吗?”   傅南陵丝毫不掩饰眼底的落寞,看得季翎岚一阵心软,但想想以后的生活,他狠心说道:“不是,我打算先去安城,之前和张叔约好了三日后去找他,可后来接连发生很多事,现在空闲下来,我想去安城看看。”   傅南陵凤眼微垂,委屈地说道:“安城距离京都二百多里,实在太远了,之前阿岚答应我,要找个临近的城镇落脚,以便我来寻你。”   “二百多里,也就一日的行程,不算太远。”眼看着傅南陵明亮的眼睛变得暗淡,季翎岚心里一软,道:“我只是去看看,并未说要在那里常住。”   傅南陵闻言抬眸看向季翎岚,道:“那我陪阿岚一起去,索性我也没去过安城,权当游山玩水了。”   “不行,你的身子需要调养,实在不宜奔波,你乖乖回京,等我安顿下来,会与你通信。”   “阿岚,我知道留不住你,但你能否多陪我两天,就在这永平镇多逗留两天,可好?”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期待,季翎岚不由叹了口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官仓鼠》唐·曹邺 第54章   一时心软应下傅南陵, 季翎岚又在永平镇停留了三日。永平镇虽然不小,到底只是个镇子,也没什么好的去处。两人清早起来去逛街购物, 中午回客栈消暑, 下午睡个午觉, 待太阳不是那么大的时候, 去临近的小河钓鱼。   就这么清闲地过了三日, 一道圣旨从京都传来, 召傅南陵立即回京, 将他想要继续赖在永平镇的想法打破。   “阿岚, 让小林子跟着你,他会些拳脚功夫, 跟在你身边,我能放心些。”   “不用, 我一个人自在些,不习惯身边跟着人。皇上急召你回宫, 不便耽搁,你还是赶紧启程吧。”他的秘密太多, 季翎岚可不想有个人呆在身边。   “阿岚,你一个人上路, 我怎能放心?”傅南陵的眉头皱得死紧。   “我能在刘府来去自如,能在高威那样的高手手中连逃三次, 有什么不放心的?”季翎岚见傅南陵丝毫没有启程的打算, 主动退了一步, 道:“待我去安城见了张叔以后,便回永平镇落脚,你以后若是有空, 便来永平找我。”   傅南陵见季翎岚打定主意,只能无奈地说道:“那好吧,那阿岚要说话算话,一定在永平落脚,不能让我来了,却找不到你。”   “放心吧,待从安城回来,我就买个小院,在这里安顿下来,若你再来永平,定能找得到我。”   季翎岚好说歹说,才将傅南陵哄着上了路。临走前,傅南陵给了季翎岚一打银票,最小的面额也有一百两。待他走后,季翎岚数了数,居然有三千两之多。除此之外,还有一袋金豆子,一把防身用的匕首,一辆算得上豪华的马车,以及车上他平日里穿的衣物,一大堆吃食,还有这两天他们买的一些小玩意,都是一式两份,他们一人一份,各自珍藏。   看看面前的银票,季翎岚直接进了解剖室,拿出钥匙打开储物柜,将银票和那一带金豆子塞了进去,只留了一百两防身。他随手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几条未读语音信息。   “师傅,我终于查到了刘小路的另外一个号码,确实跟你猜测的一样,建南路移动营业厅内,有一个营业员叫张巧玲,是他的前女友,为了摆脱他的纠缠,曾给他用别的身份证办过卡。”   “师傅,刘小路用这个号码联系的就是郑明磊。”   “师傅的怀疑是对的,刘小路的案子和郑海的案子真的与郑明磊有关,我只要继续顺着线索往下查,一定能把‘3·27’案调查清楚。”   “师傅,我是不是特别棒,好想听你夸夸我。”   “师傅,谢谢你鼓励我、信任我,否则也不会有我今天的坚持。”   季翎岚看了看信息发送的时间,又看看现在的日期,发现语音是唐棠两天前发送的。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点开通讯录给唐棠拨了过去。   等了半晌,电话始终没人接听,季翎岚心里的不安扩大,他不死心的再次拨了过去,在接连拨打了十次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喂,哪位?”   听筒里传来陌生的声音,季翎岚心里一紧,说:“唐棠在吗?”   “喂,喂,说话啊。”   季翎岚这才想起,自己的声音只有唐棠能听得清。   “喂,病人还在昏……咦,你醒了。”   随即听筒里传来唐棠虚弱的声音,“喂,师傅,你找我啊。”   听出唐棠语气里的异样,季翎岚紧张地问:“唐棠,你在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傅,我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就是伤口有点疼,没事,别担心。”唐棠说话的语速有些慢,跟往常完全不同。   “谁伤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边那人是谁?”   “我身边的是医生。师傅,我有点事,待会在给你回过去。”   季翎岚心里明白,肯定是有些话不方便被外人听,又不好赶医生出去,所以唐棠才会这么说。   挂掉电话,锁好柜门,季翎岚出了解剖室,来到客栈的前台,又续住了几天,这才回到房间锁好门,再次进了解剖室。   季翎岚拿出手机,焦急的等待着。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季翎岚的手机这才响了起来,不过显示的号码却不是唐棠的。季翎岚没有犹豫,直接接听了电话。   “喂,师傅,是我。”   耳边传来唐棠的声音,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说:“你的电话被监听了?”   明明有手机,却用别人的,季翎岚能想到的只有这个理由。   “是,师傅,我现在认同您的看法,咱们警队真的有内鬼。”   “详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傅,我发给你的语音听了吧。”   “听了,你查到刘小路的另一个号码,找到了他联络的对象是郑明磊。”季翎岚简略的重复了一遍语音内容。   “那天在确认信息以后,我就一直在调查郑明磊,发现他的账户在刘小路死亡之前的三天,有五百万的资金流动。获得这条消息以后,我就更加肯定师傅的猜测,刘小路的死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于是我就去调查郑明磊和刘小路最后一次通话后的行动线。发现郑明磊在刘小路确定死亡当天,曾出现在刘小路和常欣的小区里。虽然他戴了帽子和口罩,但他身上穿的衣服,是MC定制款,独一无二的。”   “是谁伤的你,可看清人了?”   “我从MC专卖店拿到资料后,就打算回警局,在停车场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我没机会看清他的模样,不过我抓伤了他的手背,把血偷偷抹在了里面的衣服里。”   “你伤到哪儿,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   唐棠支支吾吾地说:“伤到了肾吧,不过不严重,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季翎岚眉头紧皱,语气也跟着严厉起来,说:“唐棠,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老实告诉我,到底伤的怎么样?”   “师傅,真的不严重,要不然我怎么还能这样跟你说话。”   见唐棠不想说,季翎岚也不在多问,他是法医,最清楚人类的身体结构,肾脏位置较深,而且有脂肪囊和周围结构组织的保护,平时受伤的机会很少,一旦受到损伤,尤其是贯通伤,几乎都会伤及其他内脏,唐棠不说也是为了不让他担心。   “你好好养伤,将掌握的资料移交给局长,不要再插手‘3·27’案。”   “我那个手机被凶手拿走了,估计里面的资料也已经被毁,不过好在我每份资料都有备份,都上传到师傅的邮箱了,就在刚才已经发了一份给局长。”   “你的病房外有警局的人守着么?”   “有,就在门外。师傅,您是担心他们发现我没死,会再来杀人灭口吗?”   “可能性很大,所以你一定要警惕一点,不能轻信任何人,明白吗?”   “以我现在所掌握的证据,顶多证明他曾经有可能被刘小路勒索过,他完全可以找个借口脱罪。这里可不是停车场,我也不再是一个人,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医院杀我么?”   “以防万一,更何况他们也不清楚你到底查到什么地步,万一怀疑刘小路掌握的东西落在你手里呢,而且你还抓伤了伤你的凶手,他们自然就有了杀你灭口的必要。”   “师傅,我调查郑明磊的事,只告诉过技侦科的小刘和高队,能轻易了解我行踪的,我就只有他们两个,我怀疑他们……”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唐棠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小声说:“师傅,先不说了,有人来了。”   季翎岚看着被挂掉的手机,微微皱起了眉,唐棠刚才的话虽然还没说完,但他却听明白了。唐棠怀疑技侦科的小刘和高远,两人中有一个是内鬼。   “高远……”   季翎岚小声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两人共事多年,一直是最好的搭档,他真的不愿意去怀疑高远。   季翎岚看向解剖室的房门,他最初的时候就尝试过,他无法通过那个门离开这里,去往现实世界。所以即便他明知唐棠有危险,也只能在这里干等着,一点也帮不上忙,季翎岚的心里不禁涌现出强烈的无力感。   提心吊胆的等了三天,每隔一个小时,季翎岚都会给唐棠发条短信,以确定他的安全。好在局长崔焕民收到了唐棠的邮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又加派了人手保护唐棠,这三天倒是过的平安无事。   三天过去,对方依旧没有下手,那之后下手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在和唐棠交代了一声后,紧接着便出了解剖室。   刚回到客栈的房间,季翎岚就察觉到不对,待他反应过来时,一把冰凉的长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季翎岚,我们还真是好久不见!”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季翎岚心里不禁一阵苦笑,紧接着高威的脸出现在季翎岚的眼前。   “确实好久不见。”   高威看着季翎岚眼底闪着光,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三日,三日不吃不喝不睡,就为了抓到你,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到底还是出现了。”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高威,我们之间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梁子吧,况且我只是个小喽啰,你至于死咬着我不放吗?”   “若不是你,高家怎会被毁?若不是高家塌了,我又怎会沦落至此?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放过你!”   “不是,高家被毁,那是朝廷的鹰卫所为。你沦落至此,那是孙毅过河拆桥所致。前者跟我是有那么一丁点干系,可后者与我并无半点干系啊。你要报仇,去找朝廷,去找孙毅,死咬着我做甚?”   “季翎岚,你不必花言巧语,事实如何我自有判断,今日抓到你,便断无放过你的可能。”   “高威,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的身世?”高威的眼神微眯,警惕地看着季翎岚,说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你的亲生父亲不是高瑾。”   高威的神情一怔,手中的长剑无意识地往前送了送。季翎岚顿时觉得脖颈一疼,紧接着一股血腥味传至鼻间。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被高威厉声阻止。   “别动!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高威抬了抬剑尖,威胁地说道:“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季翎岚眼底丝毫没有畏惧,直视着高威的眼睛,道:“我说可以,但你得答应放过我,否则那就只能带着这个秘密下黄泉了。”   高威眼神冰冷地看着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了,我会慢慢折磨你,让你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到时候你会求我杀了你。”   季翎岚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说道:“我虽不是什么大人物,骨气倒是有几分,倒是很想尝尝,你所谓的生不如死是何滋味。不过,前提是你能抓到我。”   季翎岚看向高威身后,急声说道:“陆大哥,动手!”   高威闻言下意识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察觉有诈,在看向季翎岚时,却发现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季翎岚!”高威恨得咬牙切齿,这是季翎岚从他手底下第四次逃走。   自从高威的行踪被孙毅命人透露出去以后,他就被一直再被傅南陵的人追捕,一次交手后他负伤逃走,便一直处在养伤之中,心中有所怀疑,为何自己的行踪会这么快便被发现。后来,他偷偷潜回宁城,正巧碰上押解孙毅等人的队伍,在看到队伍当中并没有孙焕时,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傅南陵大张旗鼓地回京都,丝毫没有隐藏行踪的打算,自然被高威盯上,他一路潜藏行踪尾随在后。高威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季翎岚。只是这一路上季翎岚一直被保护的很严密,他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傅南陵不知为何突然离开,独留季翎岚一人,甚至连个侍从都没留下,这让高威喜出望外。待傅南陵等人全部离开,又确定周边确实没有保护之人,这才潜进了季翎岚的房间。可季翎岚心系唐棠,将马车里的食物打包带到解剖室,在里面一呆就是三天,而高威在房间里也跟着守了三天,正如他自己说的不吃不喝不睡,却再次被季翎岚逃走,怒火中烧之下,季翎岚俨然已成了高威的执念。   “砰”的一声,窗子被打破,从外面飞进来一个人,手中长剑直指高威。高威连忙后退,提剑抵挡,与来人打在了一处。   待高威看清来人是谁时,不禁叫出了声,“陆九,居然是你!”   陆九也不说话,纵身一跃再次欺进,下手稳准狠,丝毫不给高威喘息的机会。高威原本身上的伤便未愈,再加上三日未曾进食,缠斗一久,便落入了下风,在被陆九刺中胸口后狼狈而逃。陆九见状提剑跟上,紧咬着高威,决心要将他这个隐患除掉。   傅南陵不可能独留季翎岚一人在外,也明白季翎岚身上有很多秘密,甚至对他也不能宣之于口,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他有信心终有一日季翎岚会与他敞开心扉,所以他留陆九暗中保护季翎岚。   这几日,陆九一直守在季翎岚窗外,在看到他关上窗子时,陆九便明白,季翎岚定是在做某件事,却不想让人知晓。陆九明白分寸,并没有窥视的打算,那时正巧是午时,他便悄悄离开,买了些吃的,而高威就是在这时潜进了季翎岚的房间。   一连三日不见季翎岚出来,陆九心中也犯了嘀咕,只是他清楚傅南陵在离开前,给季翎岚买了许多食物,在他回房的时候全部打包带了进去,三日的时间食物是不缺的。   正在陆九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时,终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听声音确实两个人在说话。陆九心里起疑,便纵身跃到房顶,查看里面的情况,赫然发现高威正挟持季翎岚。   陆九眼神冰冷地看着高威,尤其是在他弄伤了季翎岚的脖颈后,就在他想着该如何救下季翎岚时。季翎岚突然直呼他的名字,不止高威上了当,他自己也一阵怔忪,待他回神时,季翎岚已经消失在房中。虽然满心疑惑,陆九却不再迟疑,打破窗子就闯了进去,发誓要将高威这个祸患铲除。   季翎岚从储物柜里拿出棉球和碘酒,将脖颈间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好在伤口不深,只伤了点皮肉。   一个小时后,他再次出了解剖室,这次他一出现,便是就地一滚,结果滚到了一个桌子腿上,硌得他生疼。来到门前,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房间里一片狼藉不说,就连窗子也给卸了,好在高威已经不再。季翎岚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顾不得查看现场状况,收拾好行李,便出了客房。给掌柜的留了十两银子,解释了自己弄坏了房间里的家具,这才驾着马车一路朝着安城驶去。   待马车驶出永平镇,季翎岚才放缓了速度,脑海里回想着刚才房间里的状况,窗子掉落在房里,说明是有人破窗而入,桌上的痕迹是利器所致,显然刚才是有人在他的房间打斗。其中一方肯定是高威,另外一方……   想想之前在晚风山庄,季翎岚不禁一阵无奈苦笑,停下马车四处张望,扬声喊道:“出来吧。”   一直跟在后面的陆九犹豫了犹豫,纵身一跃,从大树上跳了下来,来到季翎岚近前,看看他脖颈间的伤,问道:“可还疼?”   “无碍。”猜测得到证实,季翎岚不由一阵哭笑不得,道:“陆大哥,若是我没发现你,你是否打算一直这样躲着?”   陆九认真地点点头,道:“主子让我暗中保护你。”   季翎岚了解陆九的性子,也了解他对傅南陵的言听计从,就算他赶,陆九也不会走,只会藏在某个角落,执行他的任务。   “陆大哥,这几日你一直都躲在何处?”   “你房外的那棵大树上。”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道:“三日一直都住在树上,你就不能在我隔壁另外开个房间么?”   “舒适的房间会让人放松警惕。”陆九的目光再次落在季翎岚的脖颈上,说道:“是我大意,阿岚对不住。”   “这跟你有何关系,都是高威干的。”季翎岚顿了顿,问道:“高威怎么样了,陆大哥抓到他了吗?”   “跑了,未能追上。”   “陆大哥上车吧,我们边走边说。”   既然赶不走,那就索性一起走,况且还有高威这个威胁在,有了陆九,季翎岚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   “好。”陆九应声,坐到了车辕上,抓住了缰绳。   季翎岚见状倒也没矫情,他清楚自己驾车的技术,直接坐到了另外一边。陆九一甩缰绳,马车缓缓向前走去。   安城距离永平镇不到一百里,因为不着急,陆九赶车的速度并不快,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时分才进了安城。找人打听了打听,确定张家所在的位置后,便赶车走了过去。   来到大门前,季翎岚抬头看看牌匾,笑着说道:“陆大哥,我们到了。”   陆九微微笑了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马车边拉着缰绳。   季翎岚走上前,拍了拍门环,紧接着便听到应门声,“谁啊?”   “我是阿岚,来找张叔。”   大门被拉开,一名仆从探出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门口的季翎岚,随即笑着说道:“少爷,真是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大刘,你快去禀报老爷,就说阿岚少爷回来了。”   “哎哎,好嘞,我这就去。”里面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仆从将大门打开,从里面走了出来,躬身行礼道:“小的阿才,见过阿岚少爷。”   季翎岚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道:“不用多礼。张叔他们可还好?”   “老爷、夫人都很好,就是时常挂念阿岚少爷。这不每日里都让认识您的奴才在门口守着,就怕您哪天回来被挡在门外。”   季翎岚闻言心里一暖,说道:“是我不好,耽搁了这么久,让张叔挂心了。”   “少爷,这是您的马车吧,交给小的就成,您快进府。”   见阿才看向陆九,季翎岚介绍道:“他是我朋友,姓陆。”   阿才连忙行礼道:“小的见过陆公子。陆公子既是少爷的朋友,那便是我们的贵客,马车交给小的,公子与少爷快快进府。”   陆九将马车交给阿才,和季翎岚一起进了门。刚走没多远,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季翎岚便看到张岭快步而来。季翎岚连忙迎了过去,走到近前,笑着说道:“张叔,阿岚来做客了。”   “说什么做客,你本是我张府的少爷。”张岭拉过季翎岚,仔细打量着,待看到他脖颈上的伤时,不禁关切地问道:“阿岚,怎的受伤了,可看了大夫?”   “无碍,只是些皮肉伤,张叔莫不是忘了,阿岚也会些粗浅的医术。”   张岭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怎会忘,若不是阿岚,又怎会有张家的今天。走走走,夫人可是一直在念着你,若是她见你回来,心里定是欢喜。”   季翎岚拉过陆九,介绍道:“张叔,忘了给您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叫陆九,我在安城这段时间,他也会在,劳烦张叔多安排个住处,最好将我们安排在一个院落。”   陆九微微拱手,道:“陆九见过张老爷。”   “既然是阿岚的朋友,那我就托大,叫你阿九如何?”   陆九应声,道:“好。”   “张叔莫怪,陆大哥性子内敛,不善与人交际。”   “无妨,无妨,走走走,我们有话进去再说。” 第55章   在张岭的带领下, 众人一起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许是张岭让人报了信,远远的他们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张夫人。   张夫人见他们过来, 上前迎了迎, 笑着说道:“阿岚, 你可算回来了。”   季翎岚躬身行礼, 道:“阿岚见过夫人。”   张夫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温柔地拉着他的手, 道:“阿岚, 咱们张家没那么多礼数, 你也不必拘着。”   季翎岚看向一旁的陆九,笑着介绍道:“夫人, 他叫陆九,是阿岚的朋友, 这几日会住在府上。”   张夫人看向陆九和善地笑着,说道:“原来是陆公子, 既是阿岚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贵客, 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季翎岚看向张夫人身后的嬷嬷,见她怀中抱着个婴儿, 道:“夫人,这便是壮壮吧。”   张夫人将孩子从嬷嬷怀中接了过来, 抱给季翎岚看, 道:“就是壮壮, 上次你走的匆忙,他的大名至今未取呢。”   季翎岚一怔,上次张岭让他给壮壮取名, 他说要好好想想,后来救了李泰,又与张岭分开,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张岭居然至今还没给壮壮取大名。他苦笑着说道:“张叔,壮壮都满月了,您怎么还没给他取名?”   “这不是一直在等阿岚嘛。阿岚可是应了,要给咱们壮壮取名的。”张岭一边说,一边逗着壮壮,逗的壮壮咯咯直笑。   季翎岚玩笑地说道:“得,原本想躲个懒的,结果还是没躲成。”   “哈哈,这个懒你可躲不得。”张岭看看天色,笑着说道:“这天色不早了,有话咱们进去说。”   季翎岚和陆九跟在张岭夫妇的身后,进了院落,在厅堂落座。因为之前所经历的事事关朝廷大事,季翎岚也不方便透露,张岭也没追问。众人聊了会家常,又一起吃了晚饭,张岭便亲自带季翎岚和陆九去了他们居住的院子。   虽然已是晚上,但院子里灯火通明,一切都能看得清。   张岭笑着说道:“这是碧桃园,是夫人专门给阿岚挑选的院子,离我们的青梅园最近。这里三间正房,两家客房,每个房间的家具和被褥都是全新的。对了,还有一间小厨房,若是阿岚饿了,可以随时让仆从们做点吃的。院子里的这棵桃树是刚刚移栽过来的,据说已有上百年,你看这枝叶,几乎能遮住半个院子。若是到了春天,这桃花满树,定是美不胜收!”   “张叔,真是让您费心了!”   张岭和张夫人真是将季翎岚当成了自己家孩子来看,这点季翎岚能真切的感受到,也心存感激。   “阿岚,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只要你住的舒心就成。”张岭拍了拍季翎岚的肩膀,感慨地说道:“没想到仅仅月余,阿岚便长高了,还长肉了。”   “我这是命好,接连遇到贵人,不仅不用忍饥挨饿,还能顿顿有肉吃,自然长得快。张叔,天色不早了,您快些回去休息吧。”   张岭点点头,说道:“赶了一天的路,你们也累坏了,我让人烧了水,你们洗洗也早点睡吧。”   张岭没再多说,转身离开院子,留下阿才和大牛服侍季翎岚。   趁着大牛和阿才打水的空,季翎岚和陆九确定了要住的房间,原本季翎岚也想住客房,可想想张岭夫妇的好意,也就没再矫情,住进了正房。陆九则打算睡在季翎岚卧房外的小隔间,理由充分,即便季翎岚也无法反驳。   “高威逃了,未免他再对你不利,要么我住在隔间,要么我守在外面。”   听陆九给出这样两个选择,季翎岚一阵无语,看了看正房的软塌,道:“陆大哥,隔间太小,又没窗子,这个天在里面睡又闷又热。这房间有软塌,你要不嫌弃,就睡榻上吧。”   其实季翎岚的提议最好,这样能更好地保护他的安全,只是想到傅南陵,陆九还是决定住进小隔间。这段日子观察下来,陆九早看出傅南陵对季翎岚的不同,不止陆九,但凡傅南陵身边亲近的人,都有所察觉。那种依赖和亲近,以及在乎的程度和占有欲,已经远远超过对待知己好友的程度,让他们不得不重新斟酌傅南陵对季翎岚的感情。   “不用,我住隔间便可,阿岚不必再纠结。”陆九做了决定。   “行吧,那便委屈陆大哥了。”让一个御前侍卫统领当保镖,季翎岚表示压力山大。   两人各自泡了澡,便各自睡下。   第二日天刚亮,季翎岚便醒了过来,看看怀表上的时间,已经是清晨五点,他穿好衣服,来到隔间的门前,敲了敲门。   “陆大哥,你……醒了。”不待他说完,陆九便打开了房门,衣着整齐的出现在眼前。   “何事?”   “陆大哥,你别告诉我,这一晚上你是穿着衣服睡得觉。”   “并未,只是听到阿岚起身,我便也起了身。”   季翎岚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道:“那还好,若是因为我,让陆大哥连睡都睡不好,那我这心里定不好过。”   陆九微微勾了勾唇角,转移话题道:“阿岚为何起得这般早?”   “陆大哥,你教我习武吧,我知道我这个年纪了,习武肯定晚了,我不指望能像陆大哥一样飞来飞去,但至少能有些拳脚功夫防身,也省得每次有危险,只能等别人来救。”   看着季翎岚脸上的期待,陆九眼底的笑意更浓,道:“习武最重要的便是能吃苦,阿岚能吃得了苦么?”   季翎岚想也没想地说道:“能,陆大哥可别忘了,我之前可是个小乞丐,什么苦没吃过。”   陆九提醒道:“这个苦和那个苦可不同。”   “陆大哥放心,我了解我自己,什么苦都能吃得,什么伤都能受得,只一样不行,唯独这双手不能受伤。”无论是法医还是外科医生,都是靠着双手吃饭,手是最伤不起的。   陆九一怔,随即皱紧眉头,道:“习武最重要的便是手上功夫,若是不想用手,那要怎么习武?”   季翎岚连忙解释道:“陆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这双手不能废,普通的伤没关系。”   “既然你想习武,那我便教你,不过你要做好准备,我□□人向来严苛。”   “好,严苛好,严师出高徒。”   “既如此,那我们便先从练体力开始。”   “好,那我们该如何练?”   “昨晚我在张府转了一圈,这宅子不小,今日便先围着这宅子跑上十圈。”勘察地形是陆九每到一个地方的习惯,也是他能保证落于不败之地的经验。   季翎岚自然明白陆九话里的意思,道:“好,那我们现在便开始。”   季翎岚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开始今天的训练项目,原本以为陆九话里的不小,有夸大的成分在里面,真正跑了一圈后,季翎岚突然觉得陆九这话说的太保守,这何止是不小,比宁城的那座清荷居还大。跑一圈下来,就已经气喘吁吁,十圈下来,直接累得瘫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了。   陆九将他拉了起来,道:“刚刚跑完,莫要瘫着,再走走。”   作为法医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季翎岚现在真的是累瘫了,一动都不想动。在陆九的拉扯下,季翎岚站起身,在原地活动了一会儿,这才找了块大石坐了下来。   张岭笑吟吟地走过来,道:“听说阿岚要习武,这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还真是勤奋啊。”   季翎岚围着宅子跑圈,张岭不可能不知道,况且他也没有隐瞒的打算。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张叔,您就别笑我了。”   “这哪是笑?阿岚能想着习武是好事,至少能强身健体,以后出门在外,多一分保障。也就是张叔老了,否则也跟着一块练。”   “张叔不老,也跟着练练吧,至少能强身健体。”季翎岚笑眯眯地将他的话返了回去。   “你这臭小子。”张岭哈哈一笑,道:“也成,等张叔明天空了,也跟你一起练。走吧,早饭已经做好了,有事等吃了饭再说。”   季翎岚扯了扯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苦笑着说道:“张叔,您先去,我回房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成,我让他们再熬点鱼汤,给你补补身子。”   季翎岚活动活动胳膊腿,朝着梅园走去,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和张岭他们一起吃完早饭,便回了院子,原本以为可以休息了,谁知陆九却说跑步只是一天训练的开始……   从这天开始,清早起床,围着宅子跑十圈,吃过早饭后,蹲一个时辰的马步,下午蹲一个时辰的马步,直到傍晚才能休息,就这样一过就是十天。   虽然做完这些,季翎岚依旧会累得筋疲力尽,但比之前要强得多,至少不用陆九背着他回房。   这天晚上季翎岚刚洗完澡,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房门被敲响,紧接着便听到张岭的声音。   “阿岚,阿岚可曾睡下?”   隔间房门被打开,陆九的声音传来:“张老爷可有事?”   “陆公子,我找阿岚有急事。”   季翎岚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前,打开房门,看向门外的张岭,关切地问道:“张叔,找我何事?”   张岭神色焦急地说道:“阿岚,安城知府夫人难产,现在危在旦夕,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知府大人与我是至交,知晓夫人难产是被你所救,知晓你回了安城,故求上门来。”   季翎岚明白难产的危险性,道:“张叔,救人如救火,我们快走吧。”   “好,好,走,我已经准备好马车。”   之前季翎岚让陆九托人给张岭捎信的时候,他就派人查过张岭的底细,知晓他夫人曾难产,被季翎岚所救,当时便心生疑惑,奇怪季翎岚为何能救难产的妇人。现如今有机会再见,真是不容错过。   陆九走向季翎岚卧房,拿了季翎岚的外衫便追了出去。刚出院子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季翎岚抬了抬腿,愣是没抬起来,这是扎马步的后遗症,就在他尴尬的想要出声求救时,陆九一弯腰将他抱上了马车。   见季翎岚发愣,陆九将手上的外衫递给他,淡淡地说道:“人命关天,事急从权。”   回过神来的季翎岚脸色涨红,尴尬地应了一声掀开车帘坐进了马车,张岭紧接着上了马车,陆九也坐在了车辕上。   马车出了张府,在一堆差役的护送下,疾驰在街道之上。大约十五分钟后,来到了知府衙门。季翎岚和陆九随着张岭顺利地进了衙门,径直走向后院。   知府马长春正站在夫人的卧房门外,急得团团转,听到差役禀报,连忙迎了出去。在看到张岭时,他不禁眼睛一亮,焦急地说道:“张兄,你府上的小神医可到了?”   张岭连忙将季翎岚拉到了前面,说道:“大人,这便是我所说的阿岚。”   季翎岚见马长春看过来,行礼道:“小民季翎岚见过知府大人。”   马长春一愣,连忙去扶季翎岚,道:“小神医,快快请起。”   季翎岚起身,直截了当地问道:“大人,夫人情况如何?”   “夫人从早上就喊着腹痛难忍,却到现在还没生下来,接生婆说胎位不正,是难产,大夫也是束手无策,现在夫人越来越虚弱,眼看着危在旦夕,现在只能靠小神医救命了。”   “大人,既然时间紧迫,那我长话短说,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夫人,而且救人时,需剖腹取子,难顾男女大防,大人若是恩准,那我现下便去救人。”   马长春震惊当场,下意识地看向张岭,道:“这……”   张岭心急地提醒道:“大人,为了妻儿的性命,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马长春一怔,随即说道:“张兄说的对,只要能救妻儿性命,这确实不算什么,小神医只管放手去做,只求小神医能保全我妻儿的性命。”   “大人,小民问最后一个问题,若母子只能保其一,您要怎样取舍?”这个问题很残酷,但在孕妇难产时,却会经常遇到。   “这……”马长春一时间难以取舍,道:“小神医先去救人,且容我想上一想。”   “好。”季翎岚接着说道:“房间里多点几盏灯,将里面的人都叫出来,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去。大人,可答应?”   “小神医说什么便是什么!”马长春看向四周的仆从,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点灯,点灯!”   没一会儿的功夫,房间内便灯火通明,仆从们纷纷退出房间,季翎岚这才走了进去,将房门反锁,并关上了窗子。他上前查看知府夫人的情况,只见她满头大汗,嘴唇干裂,脸色惨白,声若蚊蝇,已经是奄奄一息,显然出现了严重的脱水现象。   季翎岚顾不得其他,连忙来到解剖室,打开储物柜,拿出手机给唐棠打了过去。   “喂,唐棠,你帮我买一些氯化钠液和葡萄糖液,还有成套的针管过来,速度要快,我等着救命。”生命攸关的时刻,季翎岚没有废话,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是,师傅,我马上就去。”   挂掉电话,季翎岚带着手术用的工具,出了解剖室。他来到门前,打开房门道:“帮我准备一碗淡盐水,快!”   马长春见状连忙说道:“快,照小神医的吩咐做。”   大约两分钟的功夫,一名仆从端了碗过来,递给季翎岚。   季翎岚接过碗,再次关上房门,来到床边,说道:“夫人,我知道您能听到,为了孩子,您一定要撑下去,我能帮你,你要配合我,把这碗水喝下去。”   知府夫人虚弱地动了动眼珠,想要说话,却没有力气。   季翎岚将她半抱在怀中,碗送到嘴边,喂她把水慢慢喝了下去。能喝的下水是好事,季翎岚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查看了知府夫人的具体情况,羊水已经破了,可产道的开口迟迟开不全,婴儿卡在里面出不来,再耽误下去,真的就是一尸两命。   季翎岚顾不得那么多,给知府夫人注射了麻醉针以后,穿上手术衣,做好消毒工作,便开始剖宫产的手术。虽然已经有过一次的经验,但季翎岚还是非常紧张,每个步骤都做的小心翼翼,尤其是在□□练了一天,他的手臂原本就酸疼的厉害,几乎做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吃力的情况下,才得更加谨慎。没一会的功夫,头发便已湿透,汗水顺着脸颊一滴滴往下落,再将衣衫打湿。   直到将婴儿取出,将脐带剪断,季翎岚这才算松了口气,看着浑身隐隐发绀的孩子,他的心又悬了起来,连忙小心翼翼地倒吊起孩子,稍稍用力的拍了几下他的小脚,直到听到孩子微弱的哭声,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季翎岚将孩子抱进抱被,来到门前送了出去,又回到解剖室,甚至来不及跟唐棠说话,拿了注射液又出了解剖室。手脚麻利的给知府夫人输上液,这才快速的处理她的刀口。   缝合好刀口,给知府夫人喂了消炎药,又等着点滴打完,将所有东西都送回解剖室时,这才想起唐棠重伤还在住院,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拿起手机,季翎岚给唐棠拨了过去,电话很快便接通。   “喂,师傅,还需要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听着唐棠虚弱的声音,季翎岚心里不是滋味,说:“唐棠,你怎么样?对不起,我把你还在住院的事给忘了。”   “我没事,刀口已经愈合了,我就是坐车来,坐车去,顶多是跑两步,能有什么事。师傅,人救回来了吗?”   “嗯,母子平安。”季翎岚长出一口气,说:“唐棠,对不起。”   “师傅,您说什么呢,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吗?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救人,跑一趟救回一条人命,还有比这更值的事吗?师傅,您这是在为我积福。”   “傻小子。”季翎岚心里感动,眼眶竟有些发酸。   “师傅,您刚才说母子平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翎岚自然听得出唐棠是在转移话题,他也没揪着不放,道:“一名孕妇难产,这里的大夫无能为力,我只能冒险给她做了剖腹产手术,好在母子平安。”   “师傅,您好厉害,如果换成我肯定不敢。刚才说错了,这一趟救得是两条人命,那可就是很大的福气,谢谢师傅。”   季翎岚明白唐棠是想着法的让他宽心,说:“唐棠,‘3·27’案有什么进展吗?那个捅伤你的凶手查出是谁了吗?”   “昨天崔局来看我,我问了几句,似乎依旧没什么进展。不过那个捅伤我的人倒是查出来了,经DNA比对,凶手叫韩雷,有案底,曾经因为故意伤人罪,判了五年,刚放出来没多久。在我被伤的两天前,他的账户多了十万,应该就是有人雇他杀我。”   “那人抓到了吗?”   “现在还在搜捕,各种交通工具都没有他的购票记录,除非他驾驶私家车出平城,否则他就藏在平城的某个角落。”   “给他汇款的账户查了吗?”   “没有汇款,是他自己存进去的,他们应该是现金交易。”   “既然郑明磊能找到他,必定有人在中间牵线搭桥,或者这个韩雷本身就与郑明磊认识。如果是有人牵线搭桥,那这人毕竟也有前科,你可以建议崔局,查一查与韩雷住一起的服刑人员。”   “好,我明天就给崔局打电话。”   “郑明磊那边,崔局怎么说?”   “就在前两天,崔局让高队对郑明磊进行了询问,只可惜有人给他做了假证,证据不足,高队只能放人。”   “什么人?”   “一个叫李明丽的女人,她说郑明磊那天去常欣所在的小区,是去找她。”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据说是情人关系。”   “郑明磊不是和乔依依订婚了么,这么明目张胆的让一个女人以他情人的身份出现,看来你是真的戳到了他的痛处。”   “只可惜这么一来,之前的努力就全泡汤了。”   “不着急,慢慢来,只要确定了目标,想要找到证据就相对容易得多。”季翎岚看看墙上的时钟,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好好养伤,案子的事就交给别人吧。”   “师傅,我有点担心警队内鬼的事。”   “放心吧,崔局是老刑警了,他会安排好的。”   “我知道,只是……只是一想到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居然会是黑警,我心里就不舒服。”   季翎岚叹了口气,说:“人各有志,我们身为法医能做的就是恪守好自己的本分,维护好法律的公正,用事实说话。”   “嗯,那师傅也早点休息,有事的话尽管给我打电话。”   季翎岚应声后,没再多说,直接挂掉了电话,将储物柜锁好出了解剖室,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门。   陆九见他脚步不稳,连忙走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   张岭也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阿岚,怎么样,顺利吗?”   季翎岚点点头,笑着说道:“幸不辱命,大人和孩子都保住了。”   马长春闻言欣喜若狂,感激地说道:“马长春多谢小神医的救命之恩!”   季翎岚摆摆手,说道:“知府大人不用客气。夫人身体虚弱,已经有了脱水的症状,要多让她喝水,最好是喝淡盐水。还有但凡进入夫人房间的,必须更衣净手,房间内一定要保持整洁。要时刻注意夫人有无发烧的状况,若是有,马上去张府寻我。”   “好,多谢小神医!” 第56章   “今日的药我已经喂夫人服下, 明日我在让人送药过来。小民有些累,便不打扰知府大人了。”   见季翎岚脸色苍白,神色萎靡, 马长春心中对他更加感激, 连忙说道:“小神医若不嫌弃, 不如今晚便留在府上, 我这就让人收拾客房。”   “不用, 知府大人客气, 小民就先行告退了。”季翎岚转头看向张岭, 道:“张叔, 我们走吧。”   “大人,那我们便先回去了。”张岭跟马长春打了声招呼, 便扶着季翎岚离开。   “管家,替我奉上厚礼, 送小神医出门。”   “是,大人。”   季翎岚没工夫理会这些, 体力透支、精神透支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现在只想躺上床好好睡一觉。   察觉到季翎岚的异常, 陆九上前一步,将季翎岚背了起来, 道:“张老爷,我们先走一步。”   陆九不待张岭回话, 一个纵身飞上了院墙, 再一个纵身便没了踪影, 看得张岭一阵发愣。   马长春也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看向张岭,问道:“张兄, 这小神医到底是何来历,身边竟有此等高手?”   张岭回神,笑着说道:“马兄,无论阿岚是何来历,他都是你我的救命恩人,只要记住这一点便好。”   马长春点点头,道:“张兄说的没错,小神医就是小神医。”   张岭没再多说,和马长春道了别,就和仆从一起回了家。   季翎岚真真正正体会了一把飞檐走壁的感觉,可他现在疲累的厉害,没心思多想,趴在陆九背上,安心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睡了过去。   感受着季翎岚均匀的呼吸,陆九转头看了看,眼底是无尽的好奇,每当他觉得已经足够了解季翎岚的时候,他总会不经意地露出更多的东西,就像是一个未知的宝藏,每次探寻总有新的收获,让人充满好奇的同时,又有致命的吸引力。   “阿岚啊阿岚,你到底是谁?”   当季翎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早,他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他猛地坐起身,却眼前一黑,又躺了回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苦笑着说道:“这身子还是太弱。”   “吱呀”,房门被推开,陆九出现在门口,见季翎岚还躺在床上,担忧地问道:“阿岚可是身体不适?”   季翎岚坐起身,解释道:“无碍,就是方才一紧张,起的有点猛了。陆大哥,抱歉,今日起得有些晚了。”   “今日修整,明日再练。”   季翎岚一听,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随即有些发愣,他上次有这种感觉,好像还是中学时期,那时候的他虽然个子高,体力却不行,每次体育考试都在不及格的边缘徘徊。虽然高考不考体育,但很多例子表明,考试除了消耗脑力外,还非常耗费体力。为了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从高二起,他每天都会早起去晨跑,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参加工作。每次阴天下雨,他总会悄悄松一口气,因为这是他终于可以偷懒的借口。现在的心理和当初是何其的想象,季翎岚没想到的是时隔经年,他又体会了一把。   季翎岚重新躺回床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道:“那我再睡会儿,早饭就不吃了。”   “不成。若是想睡,吃完早饭,洗洗再睡。”   陆九这口气,就像是学生时代,妈妈叫他起床是一样的。   季翎岚恍然回神,他昨天给知府夫人做手术,出了一身的臭汗,似乎到现在还没洗。季翎岚抬起手臂闻了闻,乖乖地坐起身,尴尬地笑着说道:“那个,麻烦陆大哥让他们给我准备洗澡水,我还是先洗洗,再去吃早饭吧。”   陆九见状眼底闪过笑意,应声后转身出了房门。   季翎岚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顿时觉得精神了许多。因为已经错过了早饭的时间,张岭特意让仆从将饭菜送到了梅园,嘱咐季翎岚好生休息。   季翎岚吃过早饭,让大牛寻了个巴掌大的小瓷瓶,用水兑了一些消炎药和抗生素,吩咐大牛给知府夫人送了过去。并给马长春带了话,若是知府夫人的刀口出现化脓现象,一定第一时间知会他,若是无事,他七日后在登门,为知府夫人拆线。   马长春让管家带着厚礼登门拜谢,张岭一股脑的让人送到了碧桃园,金一百两,银五百两,各色布匹若干等等,摆得厅堂满满当当。   季翎岚看看面前的东西,又看看身旁的陆九,心里为马长春捏了把汗,出手这么大方,平时应该没少贪吧,送到御前侍卫的面前,不就相当于告诉皇上么……   陆九心思敏捷,自然明白季翎岚的意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阿岚不用看我,我现下的任务是保护你,其他的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这些东西是你应得的,收着便是。”   知府夫人的伤口恢复的很好,也未出现化脓发炎的症状,季翎岚每日派大牛去送药,七日后季翎岚登门给知府夫人去拆线,受到了马长春的热情款待。季翎岚实在招架不住,只能留在知府衙门吃了顿饭,好在有张岭替他挡着,季翎岚只用偶尔跟着应声就成。   知府夫人难产被救的消息不知怎的被传了出去,很多人都听闻张家来了个神医,纷纷上门求见,张府门房每日收到的拜帖,都能得用箩筐来盛。即便张岭百般推脱,上门求医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季翎岚一看不是办法,便和张岭辞行,准备回永平镇安家。   张夫人拉着季翎岚的手,问道:“阿岚当真要走?可是我们照顾不周?”   季翎岚连忙解释道:“夫人,您和张叔对我真心实意,我在这儿,就跟在家里一样自在。只是我与人有过约定,要在永平镇安家,不能食言。况且永平镇距离这里也就一日的行程,您和张叔若是想我了,让人捎个信,我赶着马车也就来了。”   “那为何要在永平镇安家,安城不好吗?若是阿岚不习惯住这儿,那就让你张叔给你单独买个宅子,置办些仆从,你在眼前,有我们看顾着,我们也放心些。”   张岭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阿岚,我们早就把你当成儿子看待,人不在身边,总是不放心啊。”   “我那朋友身子不好,不能长途跋涉,而我又不想去京都,我便与他约定在永平镇落脚,这样他来寻我,只需坐一个时辰的马车,不会累及他的病。”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张叔和夫人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也感激不尽,但做人需讲诚信,既答应了,便绝无反悔的余地,望张叔和夫人见谅。”   见季翎岚执意要走,张岭和张夫人也不便强留,在季翎岚临行前,塞给了他一打银票,又打包了一马车的东西,这才算依依不舍的放行。   季翎岚和陆九清早上路,快马加鞭,下午三点便到了永平镇。照例在那家客栈落脚,两人歇了歇,便向掌柜探问牙行的去处,随后便走了过去。   牙行就相当于古时候的中介,来往于买卖人双方,交易成功后,抽取一定的佣金。   永平镇虽然只是个镇子,却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牙行就在客栈往南两个街口的地方。两人来到门口,抬头看了看招牌,直接走了进去。   店里的伙计见有客人上门,连忙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客官想买些什么?咱们这里从丫鬟仆从,到置宅置地,统统能给您办齐。”   季翎岚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买个宅子,两进的就成,最好不要太偏。”   “您来的真不巧,几日前,唯一一套两进的宅子刚卖出去,咱们现在只有一进和三进的宅子。”   “卖出去了?”季翎岚和陆九对视一眼,道:“那三进的院子大约多少钱?”   “三进的院子也只有一套,是之前咱们永平镇有名的富户王家的家宅,只因前不久王家的大儿子把老两口接去了辽东,这宅子也就空下来了,这才委托我们牙行转卖。宅子虽是老宅,但两年前重新翻修过,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所以价钱方面可能要贵一些。”   “多少钱,你说个实价,我们若是能接受就买,不能接受就算,买卖不成仁义在。”   “小的看公子也是个实诚人,这样吧,一口价,五百两,您要是觉得成,小的现在就带您去看宅子。”   季翎岚看向陆九,对这里的物价,至今他也没什么概念,主要自从他穿越以来,吃喝拉撒睡,几乎都是傅南陵在打理,除了前些日子和傅南陵一起逛了几次街,他根本没花过钱。   陆九淡淡地说道:“京都的宅子都没这么贵,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公子怎知京都宅子的价钱?咱们牙行在永平镇可是老字号,绝对的童叟无欺!而且只有这一处三进的院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一百五十两,成,就看宅子;不成,我们就走人。”陆九也不废话,直接给了底价。   伙计一听,眉头皱了起来,道:“这位公子,您莫不是在戏耍小的,讨价还价天经地义,但也没像您这样的,直接给小的砍了七成。”   “京都城郊三进的院子也就这个价钱,给你一百五十两足够。还是那句话,成,我们看宅子;不成,我们走人。”陆九的态度坚决,丝毫不留余地。   伙计上下打量陆九,试探地说道:“这位公子,听您的口气,是京都来的?”   陆九眉头皱起,拉起季翎岚的手臂,道:“阿岚,走吧。”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好,反正这永平镇也不算大,咱们转一转,说不定还能碰到合心意的,总比这牙行里便宜。”   伙计见两人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他们,道:“两位公子,咱们牙行可是永平镇独一份,所有买卖住宅的都在我们这儿挂了号,您不能坏了我们规矩不是。您二位是不是诚心想买宅子?”   季翎岚点点头,道:“自然是想买,只是你这伙计太不实诚。”   “得,您两位是今天头一份,小的就帮您去问问掌柜,看看那宅子到底多少钱能卖。两位稍后,小的马上就来。”   伙计说完,急匆匆地走了,独留季翎岚和陆九在店内。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看来这牙行的生意不好,唯恐跑了咱们这个大单,连店面都不要了。”   陆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   季翎岚靠近陆九,小声问道:“陆大哥,一百五十两真能买下一个三进的宅子吗?”   陆九点点头,道:“京都不能,但这里能。”   季翎岚不满地说道:“这牙行也太黑了,整整把价钱抬高了七成!”   “他们都是看人下菜碟。”陆九看向季翎岚的衣服,道:“你这身衣服虽然看着素,却是似云锦缝制而成,这是贡品,唯有皇家少数人能用。虽然他们认不出,却能看出衣料价值不菲。”   季翎岚目瞪口呆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好半晌才说道:“这衣料是贡品?”   陆九实话实说道:“是,每年产布只有十几匹,皇宫中许多妃子都未曾用过。”   季翎岚震惊之余只剩无奈,道:“阿陵真是,若我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皇上面前,那真是……”   季翎岚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下来,随即苦笑着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当日庞公公会对我再三盘问,十有八九是因这身衣服。”   陆九一怔,随即说道:“庞公公跟随皇上多年,这布料他一眼便可认出,对你多加盘问,倒也在情理之中。”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问道:“陆大哥,我那些衣服不会都是劳什子似云锦做的吧?”   “有几件是。似云锦之所以叫似云锦,是因它织出的布,制成成衣穿在身上,行走间会有流云状的花纹出现,这些布料虽颜色或有不同,制衣时却不会刺绣。”   “哦,我明白了,待会儿回去仔细看看。”   脚步声响起,两人打住了话头,看向后院的方向。率先出来的是店伙计,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掌柜,这就是那两位公子。”   掌柜打量着两人,笑着问道:“不知两位公子怎么称呼?”   季翎岚答道:“我姓季,他姓陆。”   “原来是季公子和陆公子,失敬失敬。”掌柜客气地拱拱手,道:“这座宅子是刚修缮没多久,里面的用具一应俱全,搬进去即刻就能住,位置也好,就在镇子的正东南,这王家不仅人丁兴旺,还出了个知府,足以说明这宅子的运势好……”   掌柜嘴皮子厉害,把宅子的各个方面都夸了一遍,听得季翎岚一阵热血沸腾,如果不是脑袋还算清醒,说不定一冲动直接掏钱买了。   陆九听得有些不耐烦,道:“一百五十两,成不成?”   掌柜被打断,微微皱眉,随即说道:“二百两,不二价!”   陆九闻言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季翎岚往外走,连个眼神都欠奉。季翎岚任由他拉着出了门,买卖这方面他真不在行,还是陆九这个本地人拿主意,才不会吃亏。   掌柜见状一愣,连忙追出门,道:“哎哎,你们别走啊,一百八十两,一百八十两已经是底价了,再低我们就只能赔钱了。”   见两人丝毫没有停留的打算,掌柜一咬后槽牙,道:“成,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   陆九停住脚步,看向季翎岚微微笑了笑,转身走了回去。   掌柜肉疼地说道:“这位公子可真会讨价还价,这桩买卖我们愣是一个子都不挣,白搭了这些时日的精力和口水。”   陆九也不搭话茬,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要看宅子,若不像你说的那般好,这宅子我们不会买。”   “得得得,公子说什么是什么,今日掌柜我就当日行一善。”掌柜看向一旁的伙计,道:“三水,你带两位公子去看看宅子。”   “是,小的这就去。”   季翎岚和陆九跟着三水往东南的方向走,走了大概三个街口,便看到了一座大宅。朱色的大门紧闭,上面有两个黑色的圆环,大门两边放置着两个约30公分高的石狮子。无论围墙,还是大门,颜色看上去都很新,确实像是刚刚翻修没多久的样子。   三水拿钥匙开了门,回头看向两人,道:“两位公子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街门,正对面是影壁,上面雕刻着荷花和锦鲤,寓意鲤鱼跳龙门一朝富贵。进了宅子,街门的两侧是倒座房,一共有五间,大小都相差不多,从东到西,依次是门房、账房、外客厅,以及两间下人房。   垂花门两侧是抄手游廊,进去便是二进的院子,里面种植了几种不知名的花草,东西两边各自有两间厢房,坐南朝北的是正房三间,正房两边是两间耳房,正房前栽种了两个垂柳。   正房后面则是五间后罩房,也就是俗称的后院,是宅子主人的内眷所住。   季翎岚走了这么一圈,对宅子非常满意,主要是价格很满意,这么大的宅子,如果在现代,那就属于豪宅,别说买,他连租都不一定租得起。   三水领着两人转了一圈,笑着说道:“两位可还满意?”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道:“倒还不错。陆大哥,既然价钱已经商定,咱们就买下这里吧。”   陆九应声道:“嗯,就是旧了点,待以后再翻新吧。”   自打进了宅子,两人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还真拿不准这买卖到底能不能成,听两人这么说,三水这才算是放了心。   “既然两位公子决定要买,那我们便回牙行交一下定钱,待明日我们一起到衙门签文书。”   季翎岚看看陆九,见他没反对,也就应了声。   回到牙行,陆九要求看看宅子的地契和房契,在确认真假以后,再才交了定钱,写了凭证。这一顿折腾下来,待两人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   “陆大哥,那宅子真不错,待办好了文书,咱们打扫一下,再置办些新的被褥,就能入住了。”   “嗯,确实不错。这么大的宅院,阿岚可曾想过买个仆从?”   “不用!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实在不想身边跟个人。”季翎岚顿了顿,道:“当然,陆大哥例外,我还得跟陆大哥学功夫呢。”   陆九眼底浮现笑意,道:“那阿岚可曾想过作何营生?”   “我想做仵作,只是在这镇上做仵作应该糊不了口吧。”   “阿岚不是会医术么?可以在镇上盘个铺面,开个医馆。”   “我那点医术可开不了医馆,就连那些药材的名字,我都叫不出几个,更别提他们的药用价值。”   “阿岚救了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知府夫人,那可是两条人命,不是么?”   “陆大哥有所不知,那只是碰巧我能救,但凡出现其他状况,就算我在,也没用。”季翎岚并没有被那两次的成功冲昏头脑,他清楚的知道但凡出现大出血,或者别的状况,就他现在所掌握的设备,就算他能救,也无能为力。   “那阿岚给知府夫人送去的是什么药?据说除了微微的苦味,并无别的异味,与往常吃的药大有不同。”   “陆大哥,抱歉,那药方是秘密,我不能说。”   陆九点点头,道:“既是秘密,那我便不问。你身上的银子还有不少,做何营生你可以慢慢想,不必心急。”   “谢谢陆大哥。”   两人吃过晚饭,又聊了会天,便躺上床各自睡去。第二日一早,他们便来到牙行,和掌柜一起去了衙门办文书,一上午的功夫,那宅子便是季翎岚的了。至于为何办得这么快,当然是使了银子的结果。   季翎岚和陆九简单的吃过中饭,就驾着马车上街采购,整整一下午的功夫,终于将想买的东西全部买齐,他们又忙活着收拾屋子,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算收拾利落。   站在院子里,季翎岚四下看了看,放松地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陆大哥,多亏你帮忙,若是我自己,肯定要忙活好几天。”   陆九微微笑了笑,道:“跟我不必客气。”   “成,不跟陆大哥客气。”季翎岚感慨地说道:“流浪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个像样的家了。”   季翎岚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而是说给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不论他的灵魂去了哪里,季翎岚算是在这儿给他安了个家。   陆九没说话,只是看着季翎岚的眼神有些心疼。   “陆大哥,时间不早了,咱们好好弄点吃的,也算是庆贺我的乔迁之喜。”   “好。”   季翎岚和陆九走向厨房,将下午买的菜拿出来,煎炒烹炸炖,做了一桌子菜,每样的分量都不多,就是怕浪费。最后烙了十张葱油饼,端着熬了一个时辰的鸡汤,两人这次来到餐桌前坐下。   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季翎岚将桌下的酒壶拿了出来,给陆九倒了一杯,说:“陆大哥,今日高兴,你便喝上几杯。”   陆九也不推辞,拿起酒杯,道:“恭贺阿岚乔迁之喜。”   季翎岚给自己倒了杯茶,与陆九碰了碰杯,道:“多谢陆大哥。”   陆九知晓季翎岚不善饮酒,也不勉强,一口便喝光了杯中酒。   季翎岚再给陆九满上,道:“陆大哥,自从我们相识,一直都是你在帮我,阿岚感激不尽,这一杯我敬陆大哥。”   陆九举杯与季翎岚相碰,仰头喝尽杯中酒。   季翎岚夹了一块鸡肉放进陆九碗里,道:“陆大哥快吃,刚才一高兴给忘了,空腹喝酒容易醉,还伤身,你赶紧吃点。”   “无碍。”陆九拿起筷子,将碗里的鸡肉送进了嘴里。   季翎岚也夹了一块豆腐吃了起来,随口找了个话题,道:“记得初识时,陆大哥曾说我和你一个故人很像,不知这位故人是谁,我们哪里相像?”   “他叫阿新,是宅子里的人,和我一样是孤儿,被义父收养,也与我一起入了仕,只可惜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他不幸遇难。”   季翎岚懊恼地抽了一下嘴巴,道:“抱歉,陆大哥,提起你的伤心事。”   “无碍,已经过去经年,我也早已放下,只是每每想起往事,还是会想他。你和他性子很像,他也与你一样善良,就是因为他的心善,才不慎着了别人的道,丢了性命。”陆九拿过酒壶,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阿新心底善良,即便误了性命,想必他也不会后悔,只是自己运气不好,错付了人罢了。”   陆九看着季翎岚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人悲伤的日子,满身是血的阿新躺在他怀里,明亮的眼睛慢慢变得暗淡,只是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你与他果然很像,他临死之前,也是这般说的。”   “那可惜了,若是他还活着,说不定我们能成为知己。”季翎岚给自己续了杯茶,道:“陆大哥,我们敬阿新一杯,但愿来生他能投个好人家,一辈子平平安安。”   “敬阿新。”   陆九举起酒杯,随后他们各自将酒和茶洒在了地上。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就像是多年的老友,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子时才放下筷子,将剩下的残羹剩饭收拾了。时间太晚,烧水太麻烦,也没买浴桶,两人便用冷水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各自回房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3 14:07:18~2021-05-24 08:0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樺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为了防备高威, 陆九住在了正房旁边的耳房,两间房只隔了一面墙,但凡有点季翎岚有点动静, 以陆九的耳力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自打住进了新家, 陆九便给京都去了信儿, 季翎岚也捎带给傅南陵写了封信, 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 简单地说了说。信送去第三日, 刘曦便奉命来了镇上, 拉了八辆车的东西, 从日用品到四季衣物,再到家具摆件, 应有尽有。   家里的家具几乎换了个遍,季翎岚的衣服放满了两个衣柜, 让他一度有种被包养了的微妙感。   日子一天天的过,仗着还有些银钱, 季翎岚不心急赚钱,安心的随着陆九习武。陆九毕竟是朝廷命官, 不可能一直护在他身边,他就想着趁着陆九还在, 学点防身的本事。   一年的勤奋训练,虽然不能说是学艺有成, 至少季翎岚成长了不少, 原本一米四的个子, 猛涨了二十公分,身子也壮了不少,不再是走两步就磨破脚的病弱少年。   经过一年的深思熟虑, 季翎岚在镇上盘了个店面,开了一家药店,取名叫福春堂,专卖治伤寒感冒的药水。   因为这个唐棠自费,给解剖室换了一套高级的储物柜,将最大的两格留给自己,改装成了小型冰箱,里面存放了许多解毒剂,和需要冷藏的药品。至于那些普通的感冒药,退烧药等等,都放在了普通的储物柜。但凡药物紧缺,季翎岚都会给唐棠打电话,让他及时补充。   为了补偿唐棠,季翎岚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在网上注册了个网店,专门卖古装和古代的饰品,货源就由季翎岚来弄。他专门在镇上找了几个刺绣手艺好的绣娘,用来手工制作正宗的古装。   虽然一开始两人都遇到了开店不开张的窘迫,尤其是季翎岚,镇上的人一看开店的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自然是不信他。开店一月有余,也不见有人上门买药,直到一个小乞丐病倒在街上,季翎岚用药治好了他,镇上的人才慢慢有人进店买药。因为季翎岚的药虽然贵了点,但疗效好,伤寒感冒至多一星期便能好,而且不同麻烦的熬药,还没有浓重的药味,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镇子,大家都慕名而来,渐渐的生意也就好了起来。   而唐棠那边就顺利的多,他家里原本就是经商的,做做广告宣传宣传,再加上衣服无论是用料,还是制作都走的高端路线,虽然衣服卖的贵,但网店还是很快就火了起来,以至于后来每个月网店的纯收入都有上百万。不过唐棠没心思管理,见他妈很感兴趣,就将店面交了出去,他只专心做他的法医,空闲的时候给季翎岚跑跑腿。唐棠告诉他妈妈,这网店他只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另外百分之六十则是属于别人的。每个月的收益都会有百分之六十被打进另外一个账号,这是唐棠专门为季翎岚办的。   因为福春堂的开张,镇上原本的医馆被抢了生意,很多人都以为那医馆的大夫肯定要上门闹事,都等着看笑话,可等来等去,两边都没动静,等着吃瓜的百姓失望了。   其实早在福春堂开业之前,季翎岚就登门拜访了镇上唯一的医馆永宁堂,也就是和张岭一起在永平镇落脚时,他去买药的那家药店。大夫还是那个老大夫,伙计还是那个店伙计。   季翎岚一进门,就见老大夫正坐在柜台后打瞌睡,伙计则在收拾药柜。   伙计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季翎岚,笑着招呼道:“两位公子是抓药,还是看诊?”   季翎岚看向柜台后的老大夫,道:“不买药,也不看诊,我有事想找张老。”   伙计一怔,转头看向假寐的老大夫,见老大夫没有反应,道:“不知这位公子找张老有何事?”   “我是新开药铺福春堂的掌柜,来找张老是商量点事。”   “福春堂?”   伙计微微皱了皱眉,不待说话,就听身旁的老大夫说道:“你开你的药铺,我看我的病,找我何事?”   季翎岚走到近前,礼貌地行了一礼,道:“阿岚见过张老,不知张老还记不记得阿岚?”   老大夫仔细地打量季翎岚,道:“你是前些日子来买药,又问哪里有卖医书的小子。”   季翎岚笑着说道:“张老真是好记性,那日阿岚唐突,现在想来着实好笑。”   老大夫面色严肃地说道:“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居然有胆量开药铺,就不怕吃出人命么?”   季翎岚依旧笑着说道:“那咱们就试试。”   “试?怎么试?治病救人那是关乎性命的事,竟让你说的这般儿戏,简直岂有此理!”老大夫脸上的不悦丝毫不加掩饰。   面对老大夫的怒火,季翎岚依旧嘴角带笑,因为越是真正以治病救人为宗旨的大夫,在听到他的话后,就越是生气,这说明自己没有看错人。   “张老可听说安城知府夫人难产被救之事?”   马长春的夫人难产被救,已经在安城传的沸沸扬扬,永平镇距离安城不远,没几日便传到了这里,只是后来随着季翎岚的消失,这事的热度也就慢慢降下来了。   老大夫神色一怔,随即审视地看着季翎岚,道:“这事和你有何关系?”   “知府夫人是我救的,我姓季,叫季翎岚。”   伙计闻言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你就是之前口口相传的小神医?”   季翎岚谦逊地说道:“神医可不敢当,我只是偶然的机会下,和一位老先生学了些外伤的处理方法,以及几个特殊的药方。相较于张老的博学,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你说的这些可不能救回一个难产的孕妇。”老大夫看向季翎岚的眼神变得温和了许多。   季翎岚为难地笑了笑,道:“张老见谅,那位老先生说过,他教我的东西未经他的允许,不能外泄。”   “这个我懂,老头子也没想打探什么。你说吧,我们怎么试?”   见老大夫松了口,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道:“我这药方专门医治伤寒发热,张老确定病人是得了伤寒后,让他服用我的药,我敢保证早则三到五天,晚则五到七天,他的伤寒便能好。”   “那若是你的药出了问题,病人不治又该如何?”   “张老,由您看着,还有傅国的律法在头顶上悬着,我敢拿人命玩乐吗?”   老大夫沉吟了一会儿,道:“好,看在你小子还算顺眼的份上,我便让你试上一试。”   “那就多谢张老了。”季翎岚喜笑颜开,朝着老大夫深深鞠了一躬。   “你小子别高兴太早,若是当真出了事,老头子定不饶你!”   “张老放心,若真是我的药出了问题,我任凭您处置。”   季翎岚和老先生定好的赌约,便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陆九始终站在季翎岚身旁,从进门就未曾言语,却不曾让人忽视他的存在,尤其是老大夫,视线总是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大约半个时辰后,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看了看季翎岚和陆九,径直走向老大夫,道:“张大夫,你帮我看看,我这头疼的厉害,可是着了风寒。”   老大夫看了季翎岚一眼,道:“坐下,我给你看看。”   中年男人做了老大夫的对面,伸出右手放在案枕上。   老大夫精心给他把脉,又看了看他的舌苔和喉咙,道:“你确实着了风寒,且已经有段时日,这喉咙皆已化脓发炎。”   老大夫下意识地拿起毛笔,随即放了下来,看向季翎岚,眼底带着询问。   季翎岚点点头,从袖袋里拿出两个药瓶,放在桌面上,道:“这药瓶里的药分早晚两次各服用一半,这是一日的药量,明日的药,你明日再来取。”   男人看了看季翎岚,又看了看老大夫,问道:“这药多少钱?”   “这两瓶药二十文。”   男人有些迟疑地看向老大夫,道:“这两小瓶药要二十文?张大夫,这是不是有点贵了。”   季翎岚笑着说道:“这药无需熬制,疗效快,微苦,只需三到五日,你的病便能好。”   男人闻言眼睛一亮,问道:“张大夫,这小哥说的可当真?”   老大夫也对这药颇为感兴趣,道:“若无疗效,药钱我退你双倍。”   “好嘞,我相信张大夫。”男人从钱袋里掏出二十文钱付了账,拿起药瓶就要走。   季翎岚出声叮嘱道:“这位大伯,一定遵医嘱,这是一日的药量,分两次服用,否则若无疗效,药钱不退。”   “成,你放心,我定然照办。”   男人走后,季翎岚和陆九也离开了,第二日吃过早饭才来。正巧碰上昨天的病人,季翎岚将兑好的药水卖给他,又问了问他的状况,这才离开。   第三日,季翎岚和陆九照常过来,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老大夫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季翎岚却老神在在的在一旁和伙计聊着天。直到中午时分,男人才过来,精神比前两日明显精神许多。   “张大夫,您这药可真管用,我这头也不疼了,鼻子也通气了,就连喉咙疼也减轻不少。我觉着再吃上一日,应该就能好。”   老大夫眼睛亮了亮,道:“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男人走到桌案前坐下,伸出手让老大夫把脉,又配合地张开嘴让他检查喉咙。果然如他所言,喉咙的炎症好转了许多。   季翎岚依旧将两瓶药放在桌上,道:“二十文。”   男人痛快地付了钱,道:“这药不用熬方便,而且只是略微有些苦,比之前喝的药味道好多了,二十文一点都不贵。”   第四日男人再来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季翎岚给了他最后两瓶药。不过老大夫还是叮嘱男人过来复诊,确定男人真的病好后,他对季翎岚的药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老大夫看季翎岚的眼神更加温和,道:“你说吧,想与我商议什么?”   季翎岚实话实说道:“张老,实不相瞒,我不会诊脉,无法确定病人是否真的得了伤寒,所以想请您做了诊断后,让那些得了伤寒的人都到福春堂买药。但凡您介绍到福春堂买药的病人,他们所花药钱的一成就是您的。您放心,我只卖治伤寒的药,不会跟您抢生意。”   “你这小子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这是想用一成的药钱顾我当你们福春堂的大夫。”   季翎岚赧然地挠挠头,笑着说道:“我这也是迫于无奈,别人我信不过,就信得过张老的医术。”   “你让我帮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季翎岚一听有戏,忙不迭地说道:“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应承您。”   “我要两瓶你的药,你可肯应?”   季翎岚一怔,随即从袖袋里拿出两瓶药,道:“给。”   老大夫一怔,随即问道:“你就这么给了,就不怕我根据这药,研制出药方?”   “不怕,您若是能研制出来,阿岚佩服还来不及呢。”   老大夫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季翎岚,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有了老大夫的介绍,药店的生意很快走上正轨,季翎岚还招了一名伙计,是他一次偶然间救得小乞丐。小乞丐没钱买药,病倒在他的药铺门口,季翎岚便将人救回了家里,还专门请了老大夫给他看了病,经过近半月的调养,小乞丐的病彻底好了。季翎岚见他无家可归,药铺正好又缺人,便将他留了下来。   除了照料药铺的生意,若是镇上出了案子,季翎岚偶尔也会做一回仵作,日子过得充实又平静。   “阿岚,阿岚……”   人还没到,声音便传了进来,季翎岚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绕过柜台来到门口,只见一个年轻的差役大步朝他走来。   “常大哥,可是衙门里出了事?”   常林走到近前,气喘吁吁地说道:“镇上发生命案,你快跟我去看看。”   虽然永宁镇只是个镇子,却也设立了县衙,一年多以来,季翎岚也给衙门解决了不少事,以致于从差役到知县都与季翎岚的关系甚好,尤其是在季翎岚给知县徐金满割了阑尾以后。急性阑尾炎虽然是小手术,但在这个时代可没有,药物已经无法起效,老大夫只好让季翎岚一试,没想到仅仅半个时辰不到,徐金满的病就给治好了,服了七日的药,身体就完全康复了。徐金满简直将季翎岚当菩萨供着。   “命案?”季翎岚微微皱眉,转身看向季新晨,道:“阿晨,你看着铺子,我跟常大哥出去看看。”   季新晨也就是季翎岚救回的小乞丐,笑着说道:“掌柜,您去吧,铺子里有我,放心就成。”   “常大哥,我们走吧。”   “好。”常林带着季翎岚朝着镇子的南面走去。   “常大哥,现场封锁了吗?”   “封锁了,那里王贵他们都在,我们一到案发现场,就将那里封锁了起来。”与季翎岚办了不止一起命案,对于这些要求常林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季翎岚点点头,道:“死者是谁,谁报的案?”   “死的是豆腐西施王氏,还有她的女儿林小玲,报案的是王氏的公公林石。”   “豆腐西施?”   镇子不算太大,两年的时间足够季翎岚将大部分人混个脸熟,尤其是经常在街上做买卖的人。这豆腐西施王氏是林家的儿媳,曾到福春堂买过几次药,季翎岚倒是对她有些印象。   常林有些奇怪地问道:“阿岚,今日怎的没见陆公子?”   “他出门办点事,过两日再回来。”   昨日陆九突然收到飞鸽传书,说是京都有变故,需要回去一趟,当即便回了京都。   常林点点头,好奇地问道:“阿岚,那位陆公子是做什么的?”   季翎岚笑了笑,道:“和我一起合伙开药铺啊,还能是做什么的。”   “可我总觉得陆公子身上有一股气势,比知县大人还足。”   “那大概是因为陆大哥平日里不苟言笑,给人的错觉吧。”   季翎岚转移话题道:“常大哥,听说豆腐西施的夫君早几年便已离世,他们家中现下还有谁?”   常林叹了口气,道:“爹娘都在世,还留有一子一女,还有一个只知读书的兄弟林志,这些年全靠王氏卖豆腐为生。”   “那王氏的夫君是怎么死的?”   “王氏的夫君叫林卫,三年前突然染病,从此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死了。这王氏也是个苦命的,刚嫁过来三年,夫君就死了,这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没用的小叔子,一大家子人全靠她活着。”   “那个林志多大了,为何不做点活计,为家里分担分担?”   “林志今年应该十八了吧,整日里什么都不做,就只拿着书,说是要考取功名,可接连考了好几年,连个县试都没过,我看啊,他就不是那块料。”常林语气里丝毫不掩饰对林志的鄙夷。   “那林志的爹娘就不管么?”   “不管。这一家子除了死了的林卫,就没个明白人,尤其是那老两口,对这个小儿子特别偏心,好吃好喝供着不说,还什么都不让干。对林卫夫妻俩就各种挑剔,两夫妻挣的钱要全部上交,不仅供着父母,还要供着林志,吃喝的却还是他们三个剩下的。就连林卫生病的药钱,还是王氏哭着求着要来的。”常林越说,眉头皱得越紧。   “常大哥怎会这般了解?”   “我家与林家就隔了一条胡同,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再加上我媳妇和王氏交好,他们家的事想不知道都难。”   “原来如此。”   两人没再说话,一路朝着案发现场走去。   “让让,让让。”   常林走在前面,为季翎岚驱赶看热闹的人群,季翎岚紧随其后,两人顺利的进了豆腐西施所住的小院。   “阿岚来了。”门口的差役见季翎岚进门,都笑着打着招呼。   季翎岚点点头,问道:“尸体在哪儿?”   “尸体都在屋里。”   季翎岚抬脚走了进去,站在门口看了看房门,并未发现有被破坏的痕迹。房间里很乱,桌椅翻倒在地,女童的尸体倒在门口,呈趴伏的状态,一直手臂前伸,一直手臂蜷曲。身上只穿着里衣,嘴角有淤青,脸上有指印,显然是被人打过。致命伤在头部,后脑的位置有处三角形的凹陷,应是颅骨骨折导致的死亡。   王氏的尸体在床上,呈仰躺的状态,两眼圆睁,面色发绀,面部肿胀,脸上同样有伤,脖颈间有明显的掐痕。季翎岚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发现眼球、睑结膜均有点状出血的情况,又摸了摸她的喉咙,发现她的甲状软骨有骨折的迹象。种种迹象表明,王氏是被人扼住喉咙,导致机械性窒息而死。   季翎岚看向王氏的双手,发现她的指甲外翻,指甲内有皮肉组织,可以确定这是王氏在遭人扼颈时挣扎所致,也就说明凶手在行凶时被抓伤。   常林忍不住出声问道:“阿岚可看出什么?”   “王氏是被掐死的,她女儿是被人用钝器击中后脑砸死的。”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根据死者身上的尸斑、尸僵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的亥时。门窗均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应该是王氏相熟的人,且应该是个男人。”   “什么?男人?季掌柜可不能信口胡说,毁坏我们林家的声誉。”   季翎岚转头看去,不知何时房内进来一个老汉,正愤怒的看着他。   “这位应该就是王氏的公公,林老先生吧。”   老汉不满地哼了一声。   常林见状皱起眉头,道:“老林头,阿岚可是知县大人请来办案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见常林拉出知县说事,林石稍稍收起脸上的不满,道:“常林,你听听他说的这话,昨晚亥时,一个男人进了我儿媳的院子,这不是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么?”   “阿岚为人如何,咱们镇上的人有目共睹,他说话向来谨慎,既然说了那便有他的依据,你听着便是,哪儿那么多废话。”   “常林,虽然你在衙门做了官差,但好歹我们两家也是几十年的邻居,你可不能这么说话。再说这可是事关我们林家的清誉,就算县太爷当面,我也不能任人污蔑了去。”林石这话表面上是说常林,事实上是说给季翎岚说的。   季翎岚做法医多年,面对过各种各样的死者家属,这场面他见惯了。   季翎岚看向床上的王氏,道:“你们看她,头发披散,并未挽鬓,说明她那时已然入睡。可衣衫却穿着齐整,说明她要见的人,需要她穿戴整齐,若是对方也是女子,根本不必如此。”   常林和林石跟着季翎岚的思路,打量着床上的王氏。   常林点点头,道:“阿岚说的没错。”   林石的脸色变得难看,看着王氏的眼神充满愤恨,道:“这个贱人,居然偷男人,活该她被杀!”   季翎岚听得眉头皱起,道:“不,她与凶手相熟,却还是顾着男女大防,否则不会穿着整齐。况且还有女儿与她同睡,即便要偷人,也不可能当着女儿的面。”   林石质问道:“那她怎的三更半夜放一个男人进她的屋?”   季翎岚看着林石,意味深长地说道:“她的头发并未挽起,说明这人跟她很熟,且很有可能是亲人。” 第58章   “王氏的衣衫整齐, 而头发却未曾挽鬓,再加上她女儿只穿了一件中衣,可以说明这男人跟他们母女很熟, 熟到她女儿不用避嫌, 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选, 极有可能便是她们的亲人。”   “阿岚的意思是……”常林看向林石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林石见状连忙嚷嚷道:“你们看着我作甚, 她们一个是我儿媳, 一个是我孙女, 我心疼都来不及, 又怎么可能杀她们?你们这是信口胡说, 这是污蔑!”   季翎岚淡淡地笑了笑,道:“林老先生不必着急, 我并没说凶手便是你。”   林石愣了愣,似是想到了什么, 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我不听你信口胡诌, 这凶手分明是图财害命,你休想诬陷我们!”   林石嚷嚷地声音很大, 院外看热闹的人更加好奇。一个老妪趁门口守门的差役不注意,快步走进了屋子, 看都不看门口被杀的林小玲,径直走到林石的身边, 急切地问道:“老头子, 到底怎么回事?屋里可有缺少财物?”   林石眼睛一闪, 大声说道:“少了,王氏这一个月卖豆腐赚的银钱没了,还有她的嫁妆, 你给她的银镯子都没了,这肯定是谋财害命。”   老妪便是王氏的婆婆李氏,在听到林石的话时,神情明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嚎了起来,道:“这个杀千刀的贼人,不仅杀了人,还抢了钱,那可是我们的活命钱啊,让我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哦!”   李氏张嘴闭嘴都是钱,完全无视这屋里死了两个人,看得季翎岚眉头紧皱,心里对两人的观感直线下降。他懒得搭理两人,转头看向常林,道:“常大哥,凶手被王氏抓伤了,身上应该有伤痕,大概的位置应该是在手上、前臂,或者脸上。”   常林虽然年轻,脑子却好使,转头看向林石,见他手上并无伤痕,道:“你们家老二呢?”   林石惶急地说道:“常林,你可不能听他胡说,我们家老二那可是要考功名的人,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怎么可能杀害他大嫂和侄女。”   常林一听,便知道林石肯定不会说实话,直接无视他们,对门口的差役说道:“大贵,你和大力去后面的院子,把李志给我抓来。”   “是,头。”两人应声,转身就走。   林石一看急了,转身就要追,却被常林拦住了去路。   常林威胁地说道:“老林头,我劝你不要去,否则我就办你个妨碍办差,先打十大板。”   林石顿住脚步,看向常林,道:“常林,好歹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宁愿听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顾念咱们多年的邻里情分?”   “我穿上这身衣服,那就是官差,讲的是律法,不是情分。阿岚并未说凶手是谁,只说凶手被王氏抓伤,若林志清白,只要验上一验便可,谁也不会为难他。倒是你,对我们办差多番阻挠,更是让人疑心,难不成你家老二果真是凶手?”常林怀疑地看着林石。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我家老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怎么可能杀人?我只是不想他蒙受不白之冤,他可是读书人,一旦被人泼了脏水,有了污点,以后还怎么考取功名。”   “是不是清白,一会儿抓到人验验伤就一清二楚了。”   李氏听完两人的对话,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宝贝儿子被怀疑成杀人凶手,而始作俑者就是面前的季翎岚。   季翎岚正弯腰查看王氏脖颈上的掐痕,眼角余光看到李氏朝他冲了过来,连忙后退一步,那李氏收势不及,直接趴在了王氏的尸体上,看着王氏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她惊叫一声,白眼一翻,被吓晕了过去。紧接着季翎岚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再一看李氏的裤子湿了,黄色的尿液顺着裤腿流到了地上。   在场的人都被看呆了,林石率先反应过来,扑到李氏身前,嚷嚷道:“老婆子,你怎么了?老婆子,你快醒醒啊!”   季翎岚一脸无辜地看着床上的李氏,心里却畅快多了,这种人就该受点教训。   林石指着季翎岚,愤恨地说道:“姓季的,我们林家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季翎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地说道:“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是她对我图谋不轨,我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连碰都没碰她一指头,你说我害你们?啧啧,居然被自己儿媳的尸体吓晕,可见她平日里做的亏心事当真不少。”   “你……你不要仗着有知县大人撑腰就为所欲为,真逼急了,我就到京都去告御状。”   “告御状?本官倒要看看,这是哪个刁民要告御状?”   话音一落,门口紧接着进来一人,身上穿着官府,头上戴着乌纱帽,身材有些臃肿,却挺得笔直,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众人一看,连忙行礼道:“属下见过大人。”   季翎岚也微微躬身,行礼道:“小民见过徐大人。”   徐金海连忙摆手,笑着说道:“阿岚快快免礼。”   “谢大人。”   跟着徐金海进来的师爷,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把太师椅,放到屋内正中,殷勤地说道:“大人,您坐。”   徐金海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季翎岚身上,道:“阿岚,这里到底发生何事,说于本官听听,我倒要看看,这嚷嚷着告御状的,是怎么被冤枉了。”   刚刚还指着季翎岚碰瓷的林石,现在跪在地上吭都不敢吭一声,将欺软怕硬诠释到了极致。   季翎岚瞥了一眼林石,道:“那我便详细地和大人说说。昨夜亥时,王氏已经睡下,突然听到有人叫门,听声音她认出了来人,因为来人是男子,她穿好了衣服去开门,又因为是熟人,她并没有挽起长发。男人被她带进门,与她因为某事发生争吵,吵醒了床上的林小玲。王氏连忙进屋安抚,男人也跟着她走进来,动手打了王氏和林小玲,王氏反抗与男人扭打了起来,以致于最后被男人扼住喉咙,造成窒息而死。林小玲被吓坏了,想要逃跑,男人杀红了眼,拿起桌上的烛台朝着林小玲的后脑砸了过去,造成林小玲颅骨骨折致死。男人站在林小玲的尸体旁愣了会儿神,随后仓皇逃离。这里的血迹,便是凶手拿着的凶器上滴落的。”   徐金海点点头,道:“那这么说来,凶手是个男人,而且是和王氏相熟的人。三更半夜,这王氏放一个男人进来,莫不是做了什么不守妇道的事?”   “并不是。”季翎岚将之前的话,重新解释了一遍。   林石慌忙说道:“大人,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做不得准啊大人。一定是王氏这贱人勾搭了汉子,这才招来杀身之祸,跟我们没有半点干系,这个贱人就是死有余辜啊。”   徐金海面色遗憾,呵斥道:“闭嘴!本官让你说话了吗?”   林石被吓得一个激灵,可为了儿子,他不得不豁出去。   “大人,他无凭无据,却诬赖好人,定是心怀不轨。大人,您明察秋毫,千万被中了他的诡计啊!”   徐金海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石,道:“老林头,你是否觉得本官今日不在大堂之上,就没了威严?若你再敢多言一句,本官便让人把你拖出去,尝尝板子的滋味。”   林石的身子一僵,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再说什么。   徐金海冷哼一声,这种无赖他见得多了,只有以恶制恶才能制得住他们。   “阿岚,你说这凶手杀害林小玲所用的凶器乃是烛台,可有什么依据?”   季翎岚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指了指上面的方形痕迹,道:“大人请看,这方形的印记旁是滴落的蜡,桌子底下还有燃了一半的蜡烛,蜡烛底下有一个很深的圆孔,说明这里曾经有一个底座为方形的烛台。而林小玲后脑的伤口呈现的形状正好与烛台的一角吻合,再加上她头发上沾染的蜡的残渣,足以说明凶器就是王氏家中的烛台。”   季翎岚边说,边向众人展示他这样判断的依据。   “原来如此。”徐金海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阿岚果然不愧是阿岚,思维敏捷,观察仔细,本官自愧不如啊!”   “大人谬赞,小民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徐金海笑容满面地看着季翎岚,是越看越觉得喜欢,但凡他有个女儿,一定许配给季翎岚。   脚步声响起,王贵和孙大力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徐金海也在,连忙行礼道:“属下见过大人。”   徐金海摆摆手,道:“人抓到了吗?”   王贵答道:“回大人,属下无能,并未发现林志的踪迹。”   “废物!犯人都畏罪潜逃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搜!”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   徐金海看向跪在地上的林石,道:“老林头,你家老二去哪儿了?”   林石心里一阵紧张,头也不敢抬,道:“大人,志儿是被冤枉的,志儿不是凶手,还请大人明查啊!”   “老林头,你别给本官耍花样,若是他真的无辜,又怎会消失无踪?定是心虚作祟,才畏罪潜逃!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如若不然,本官就大刑伺候!”   “大人,志儿昨日出远门,说是与朋友一起去京都游玩,至今未归,昨夜根本不在镇上,又怎会是杀人凶手,还请大人明查。”   “朋友?哪个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这个小民不甚清楚,只知是一起读书的朋友。”   徐金海冷笑着说道:“老林头,你是把本官当成三岁孩童来哄?真真是不知死活!来人,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随着徐金海的话音落下,门外走进来两名差役,和徐金海行礼后,径直走向林石。   林石一看连忙求饶道:“大人,饶命啊大人,小民年迈,二十大板能要了小民的命啊!”   “林石,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家老二现在何处?”   林石哭喊道:“大人,小民说的都是实话,志儿确实去京都游玩了,小民没有撒谎,还请大人明查!”   徐金海见状不耐烦地说道:“拉出去,狠狠地打!”   “是,大人。”差役不顾林石的挣扎,架着他就出了门。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外面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林石的惨叫。   季翎岚躬身行礼道:“大人,我想去林志的卧房看看。”   徐金海站起身,道:“走,本官陪你去,本官也看看这久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就这么黑心。”   季翎岚提醒道:“大人,现场还需保持,莫让人毁了去。”   徐金海看看周边的差役,道:“阿岚的话都听清了,谁敢在这里动手脚,直接给我棍棒伺候。”   周围的差役应声道:“是,大人。”   徐金海走在前,季翎岚跟在身旁,师爷非常有眼力见儿的跟在后面。   林志所住的院子,就在王氏所住院子的后面,穿过一个月亮门,走过去就是,根本不需要走前面的院门,这也是季翎岚为何推测凶手是林志的原因之一。   季翎岚站在院子里看了看,这院子正房三间,东厢房两间,对面是厨房和杂物间。相比王氏所住的前院,这里要大上许多。   季翎岚率先走向东厢房,推开门朝里看去,根据布置可以看出,这是一间书房。桌上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桌后还有一个简易的书架,书架上放着一些书籍。   季翎岚走进屋,四下看了看,随手抽出一本书,封皮上写着《大傅律》,他翻开看了看,上面不是文字,而是图画,待看清里面的内容时,季翎岚脸色涨得通红,连忙将书扔在了桌上。   徐金海有些奇怪,也拿起书翻了翻,恼怒地说道:“这林志简直有辱斯文,亵渎律法,该杀该诛!”   季翎岚也有些无语,这林志真是个奇葩,居然在春宫图外面套《大傅律》的封皮,就算他没有杀人,有了这条罪名,也绝对好过不了。   师爷又随手抽出几本书,发现有好几本类似的春宫图,外面都套着别的封皮。季翎岚还从桌下的柜子里翻出一些用过的纸张,上面画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图画,大部分都是大人和幼童。   季翎岚眉头紧皱,道:“大人,看来这个林志有恋/童/癖。”   “恋/童/癖?”徐金海虽然没听过这个词汇,但看那些图画也能看出林志的癖好,愤怒地说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想到死在门口的林小玲衣衫不整,再结合林志书房内发现的这些东西,季翎岚大致能猜到王氏和林志为何会争吵。   “大人,这王氏有一子一女,林小玲死了,那她的儿子呢?”   徐金海看向门口的常林,问道:“常林,王氏的儿子呢?”   经季翎岚这么一提醒,常林也明白了过来,脸色变得很难看,道:“回大人,林小强一直跟着林石老两口住。”   季翎岚闻言脸色也变得很难看,随即走出书房,朝着另一间厢房走去。刚打开房门,季翎岚便闻到一股怪味,这味道他太熟悉了,这就是腐烂的味道。季翎岚看向床榻,发现上面有人躺着,三两步走了过去,发现上面躺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眼睛紧闭,脸色潮红,他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季翎岚掀开被子,那股腐烂的味道愈加浓烈,就是从男童身上传出来的。   “这什么味啊,好臭!”师爷捂着鼻子和徐金海一起进了门。   季翎岚看向男童的下/体,灰色的裤子上竟有白色的蛆虫爬着。季翎岚似是想到了什么,平静的眼底浮现愤怒,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男童的腰带,将他的裤子慢慢褪了下来。一股恶臭传来,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密密麻麻的蛆虫,在他已经烂掉的大腿和下/体上爬着,啃食着上面的烂肉。   “呕!”   见到这一幕,师爷捂着嘴巴跑了出去,常林和徐金海的脸色变得铁青。   季翎岚压抑着心里的愤怒,尽量平静地说道:“常大哥,帮我打盆清水来。”   常林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季翎岚转头看向徐金海,道:“徐大人,劳烦您派人去请张老,我需要他帮我救治这个孩子。”   “好,本官这就让人去请。”   徐金海身为县官,平时见过的尸体也不少,可活人身上爬满蛆虫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孩童,他的心里也是异常愤怒。想想之前那个林石还在想着法的为林志脱罪,他心里这股怒气就越烧越旺,转身走出房门。   季翎岚摸了摸男童的脑袋,果然在发烧,他从袖袋里掏出药瓶,为他为了些消炎药,以及抗生素。从解剖室里,拿了手术刀、麻/醉剂和酒精。   待常林打水回来,他拿了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又小心的处理着男童身上的蛆虫。他的生/殖器已经被吃掉了多半,肛/门也有脱/肛现象,且开始腐烂。这般严重的伤势,男童竟已经没有丝毫感觉,季翎岚心里‘咯噔’一声,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到张老过来,他还在清理。   张老看着床上男童的惨状,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道:“真是畜生!”   季翎岚没有说话,小心地清理着。张老见状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为男童把脉,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叹了口气,道:“阿岚,别忙活了,他已经不行了。”   季翎岚的手一顿,心里难受到不行,其实他早就知道,这男童救不回来了,只是期待着有奇迹发生,只可惜现实总是这样残酷。   “麻烦张老白跑一趟,您……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总要让他走得体面些。”季翎岚说着说着,眼眶有些发酸。   张老拍拍季翎岚的肩膀,道:“好孩子,别太难过,死亡对于他来说是解脱。”   和季翎岚相处两年,张老了解他的性情,难得地保持着至纯至真的天性,所以这两年来他一直将季翎岚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道:“张老,人常说‘虎毒不食子’,他虽然不是林志的儿子,那也是与他血脉相承的亲人,您说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狠心的人?”   “阿岚,你太善良,也太天真,见过的黑暗太少,这世上比这更腌臜的事多得是。”   季翎岚是做法医的,每年都会处理各种尸体,被肢解的,被焚烧的,被各种残忍手段杀害的尸体,他都可以很快放平心态去处理,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可面前这个男童还活着,身体却已经开始腐烂,而他却无能为力。那种强烈的无力感,真是让人无法平静地去面对。   季翎岚不再说话,而是继续手里的清洁,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那些明知道清理不干净的蛆虫,一只一只的从男童身上清理掉。   “你……是谁?”   虚弱的声音传入耳里,季翎岚抬头看向男童,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   季翎岚心里难受得厉害,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收拾好心情,他轻声说道:“我是大夫,在给你治病。”   “大夫?”男童微微蹙了蹙眉,道:“大夫,我已经不疼了,能不能不要治了,我娘赚钱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季翎岚的眼眶发酸,尽量平静地说道:“你放心,我不收钱,你也没给你娘添麻烦。”   男童似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谢谢大夫,你是个好人。”   季翎岚温柔地抚摸着男童的脸,道:“孩子,你有想做的事情吗?若是有的话,便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男童眼睛黯淡了些许,道:“我想娘了,可是娘每日都很忙……”   “你为何不去找你娘?”   “因为爷爷奶奶他们不让,每次我去找娘,爷爷奶奶都会为难她。还有二叔,他说若是我不听话,就把娘和妹妹都赶出去。”   “好孩子,你娘在等你,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娘了,还有你妹妹。”季翎岚忍不住心底的难过,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哥哥,真羡慕你会医术,只可惜我太笨,什么都不会,也帮不上娘的忙,只能尽量不给她添麻烦。”   季翎岚有些哽咽地说道:“你不笨,若是有机会,我可以教你。”   “哥哥,我是快死了吗?”   看着他的双眼,季翎岚说不出谎话,只能轻声问道:“你怕吗?”   男童眼底浮现失落的神色,问道:“哥哥,死……会疼吗?”   季翎岚摇摇头,道:“死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那我不怕,只是我不想死,我想快快长大,照顾娘和妹妹。哥哥,你能救我吗?”   “对不起……”季翎岚撇过头去,他不敢看男童的眼睛。   沉默了一会儿,男童再次开口道:“哥哥,我想娘了,你能帮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忙吗?”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道:“她不忙,你一会儿就能看到她了。”   “好,谢谢哥哥。”   男童满是期待,可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能再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娘亲。   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房间里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季翎岚将男孩的尸体收拾干净,又换了身新衣服,这才转身离开。   林志很快就被抓了,他的手背、手臂都有抓伤,一开始他还不承认,可几板子下去,他就全招了。虽然季翎岚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林志就是凶手,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任由徐金海对林志动了刑。这是自穿越以来,季翎岚第一次以这里的身份看着事态的发展。   那天,林志确实跟朋友去了京都,可傍晚的时候就回来了。因为与朋友发生了口角,两人不欢而散,林志心情不好,就在家多喝了几杯酒。   酒后林志打算蹂/躏林小强,可看林小强半死不活的状态,他就没了兴致,随后便想起他那个六岁的侄女。   借着酒劲儿,他穿过月亮门来到前院,敲开了王氏的门。王氏见他醉酒,就打算关门,却被他闯了进来。他推开王氏,直奔床上的林小玲,王氏见状不对连忙追了上去,与他撕打了起来,被他掐死在了床上。林小玲见状连忙逃跑,被杀红了眼的林志用桌上的烛台砸死了。   案子破了,事情和季翎岚推测的基本一样,徐金海对季翎岚大夸特夸,季翎岚却心情沉重,尤其是在林石夫妇打算用草席埋了娘仨以后。   季翎岚第一次疾言厉色地痛骂了两人一通,无视两人的撒泼打滚,让人拉着三人的尸体离开了。买了棺材,将三人安葬好,他心里才算好受了一些。 第59章   昭明二十四年三月初五, 季翎岚正在福春堂的后堂兑药,季新晨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道:“掌柜, 外面来了好些官兵, 说是要找您。”   自从季翎岚来到永宁镇已经过去三年, 前段时间陆九被傅南陵召了回去, 原本傅南陵的意思是换高斯过来保护他, 只是被他推掉了。不为别的, 只因去年皇上傅连朝突然重病, 已经缠绵病榻半年有余, 朝廷百官正为皇位继承人的归属问题争论的不可开交,京都也变得暗潮汹涌, 这种情况下傅南陵的安全问题更让他担忧。再加上三年的习武,虽然季翎岚算不上高手, 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即便遇到高威,打不过也能扛两招。   “官兵?”   季翎岚微微皱眉, 若是傅南陵的人,定然不会身穿官服。只是他虽然也曾替衙门解决几起命案, 认识的也只是衙门口的人,跟官兵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季翎岚放下手里的药瓶, 拿起手巾擦了擦,道:“这些药水你端到外面, 记得一定要按照用量派药, 也只能保存一天。打烊前, 无论剩了多少,都必须倒掉。”   季新晨点点头,道:“掌柜放心, 您一天嘱咐一遍,我早就烂熟于心了。”   季翎岚转身走了出去,刚出来就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孔,不是旁人,正是与季翎岚有过几面之缘的庞立。   不待季翎岚说话,庞立率先出声说道:“你便是季翎岚?”   三年来,季翎岚不仅长了个子,五官也跟着长开了,庞立竟一时没认出来。   季翎岚连忙答道:“小民便是,不知几位大人找小民何事?”   庞立捏着嗓子扬声说道:“季翎岚接旨。”   季翎岚一怔,随即跪倒在地。   庞立展开圣旨,扬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召季翎岚前往京都,为皇妃看诊,不得有误,钦此!”   季翎岚双手举过头顶,道:“小民季翎岚接旨。”   季翎岚规规矩矩的双手接过圣旨,刚想说话,就听庞立说道:“既然你已接旨,那便赶紧随咱家上路。”   “公公,请容小民换身衣服,给伙计交代一声。”   “放肆!皇妃还在宫里等着你救治,十万火急,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容你浪费。”庞立看了一眼身旁的禁卫军。   禁卫军见状走到季翎岚身前,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门外走。   季翎岚连忙说道:“新晨,今日营业后,福春堂便关张,你转告张老一声,有什么事待我回来再说,家里就交给你打理了。”   季新晨焦急地问道:“掌柜,到底怎么回事,您什么时候回来?”   季新晨跟在季翎岚身边已有两年,一直把季翎岚当成自己的主子,如今见季翎岚被抓走,被吓得不轻。   季翎岚回头笑了笑,安抚道:“我没事,只是去看诊,你好好在家等着,我过几天就回。”   “那我也随掌柜一起去。”   “不行,家里还需你照看,在家好好呆着。”   不给两人多说的机会,季翎岚被架到马车前,用力将他往马车里塞。季翎岚连忙阻止,道:“公公,我骑马,骑马快些。”   庞立没时间跟他废话,直接吩咐道:“牵马给他。”   季翎岚闻言松了口气,挣开禁卫军的束缚,翻身上了马。   庞立微微皱眉,也跟着翻身上马,一挥手,众人便纵马而去。   看着身边扬起的沙尘,季翎岚从胸前掏出手帕,对折后系上,当成口罩来用,虽然不太好用,到底聊胜于无。   一个时辰的纵马疾驰,众人来到京都城下,有庞立在,他们顺利地进了城,因为城内不能纵马,他们不得不换乘马车。为了能进宫后有个好状态,季翎岚强烈要求坐在车辕上,甚至可以充当车夫。庞立也没心思跟他计较,便由着他。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这妃子的病情确实危在旦夕,而且能让庞立亲自传旨,也足够说明这妃子在傅连朝心里的地位。越是这样,季翎岚越是紧张,虽然这三年来,他跟永宁堂的张老学了些医术,但目前还是个半吊子,再加上没有先进的仪器辅助,他心里到底是没底。   季翎岚打算先探探口风,道:“公公,为了更好的为病人诊治,小民需了解病人病情,越详细越好,还要劳烦公公回答小民几个问题。”   庞立睁开眼睛看了看季翎岚,道:“问吧。”   “公公,不知病人有何症状,御医又有何诊断?”   “皇妃身怀六甲,昨日便感觉腹痛,却一夜未曾诞下龙子,御医皆言有难产的征兆,皇上听闻你有治疗难产的良方,这才让咱家跑这一趟。”庞立在傅连朝身边多年,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自然知道轻重,毫无隐瞒的打算,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讲了个明白。   “难产?”季翎岚眉头紧皱,道:“那公公出宫之前,娘娘可曾破水了?”   庞立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如实答道:“娘娘昨夜子时便已破水。”   “子时到现在已近六个时辰。”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妇人产子原本便是难事,腹痛两日的也大有人在,御医说难产,可有什么依据?”   庞立被问的有些不耐烦,道:“咱家又不是御医,怎能知道这些?”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公公恕罪,是小民多嘴了。”   庞立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季翎岚见状也闭了嘴,这三年来,除了马长春的夫人,他还治好了七八个难产的妇人,可以说对剖腹产手术更加得心应手,如果不出意外,治病应该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这妇人是娘娘,皇上的女人,别说看了她的身子,就是抬头看上一眼,那都能治个大不敬的罪。这种情形下,让他如何下手。   “今日还真是个坎儿啊,过不过得去,还真不好说。”季翎岚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不过想起皇宫内的傅南陵,他的心又稍稍安稳了一些。   就在季翎岚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已经进了宫门。马车停在一旁,庞立和季翎岚下了车,三品以下官员进宫门需下马弃轿,步行到殿前,这是写进傅国律令里的规矩。   一路快步疾行,又是半个多时辰,季翎岚和庞立终于来到了丽坤宫宫门外。   门口候着的小太监见庞立回来,连忙迎了过去,神色焦急地说道:“公公,不好了,娘娘她……她薨了。”   “什么!”庞立的面色大变,问道:“何时的事?”   “就刚刚,娘娘突然大出血,御医束手无策,娘娘没撑多久就去了。”   季翎岚顾不得其他,关切地问道:“那孩子呢?”   “娘娘难产,龙子没能诞下,现下皇上盛怒,御医跪了一地,指不定哪一刻便没了性命。”   庞立看看季翎岚,脸色变得难看,道:“今日你能不能活,就看运气了。”   季翎岚一怔,随即明白了庞立的意思,他苦笑着说道:“既然九死一生,那就索性搏一搏,说不定还能逢凶化吉呢。”   庞立的眉头一皱,道:“你想做什么?”   “救龙子。”   “娘娘已死,如何救龙子?”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事不宜迟,还请公公禀告皇上,就说我有办法救得龙子。不过要快,否则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了。”   庞立心里清楚,娘娘一死,这差事就算办砸了,他虽然不会死,但绝对少不了一顿责罚,说不准就会被人取而代之。他如今和季翎岚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帮季翎岚就是帮自己。   “成,咱家就豁出去这条老命,替你走这一遭。”   庞立没再耽搁,整了整衣冠,便走进了丽坤宫。   丽坤宫内,傅连朝坐在殿内,怒视着身前跪了一地的御医,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朕要你们有何用?”   傅连朝说完,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越咳越厉害。   傅南陵连忙上前,替傅连朝顺气,恼怒地说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没看到父皇身体不适吗?还不赶紧诊治!”   御医院的院判连忙起身上前,跪倒在傅连朝身前,想要替傅连朝把脉,却被傅连朝一脚踹翻在地。   “滚!朕的病久治不愈,陵儿的病你们也束手无策,现如今林妃产子,你们依旧毫无办法,朕养你们何用,来人,把他们通通拉下去!”   傅连朝是动了真怒,刚过中年,本是年富力壮的时候,却突然缠绵病榻,怎能不让他心生惶恐。这个孩子是他病前所得,是这么久以来,身边唯一的喜事,所以备受傅连朝期待,期望龙子的降世,能带来祥瑞,让他重获康健,没想到最后却是难产,一尸两命。   “皇上饶命,饶命啊!”   眼看着禁卫军走了进来,匍匐在地的一众御医连忙求饶。   傅南陵微微皱眉,道:“父皇息怒。这些没用的东西确实该杀,但您的身体还需他们调养,就暂且留着他们,待儿臣遍寻天下名医,有了取代他们的人再杀不迟。”   傅连朝冷哼一声,到底没再坚持。   肖海接到小太监的传信,连忙躬身说道:“启禀皇上,庞立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傅连朝的眉头一拧,愤怒地说道:“这人都死了,他才回来,又有何用?”   “皇上,庞立说或许皇子还有救。”   “什么?”傅连朝一怔,随即说道:“传他进来。”   听到传唤,庞立连忙快步走进大殿,随即跪倒在地,道:“老奴庞立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连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皇子还有救,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这话是季小神医所说,老奴只是转达。”   “李小神医?”傅连朝微微皱眉,道:“宣他进来。”   季翎岚跟随小太监来到丽坤宫的正殿门口,躬身走了进去,来到殿前止住脚步,跪倒在地,恭敬地行礼道:“小民季翎岚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进门的是季翎岚,傅南陵的神情一怔,随即皱紧了眉,冷冷地看了庞立一眼。   傅连朝审视地看着季翎岚,问道:“你能救林妃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小民只有五成的把握。”   “五成?”傅连朝的眼睛亮了亮,道:“好,若你能救回孩子,朕重重有赏。”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道:“小民在救治之时,会对娘娘的尸身有不敬之举,还请皇上宽恕小民冒犯之罪。”   傅连朝闻言眉头皱起,显然已心生不悦,道:“如何不敬?”   “剖腹取子。”季翎岚说得直接,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耽误的越久,孩子幸存的可能性就越小。   肖海出声呵斥道:“放肆,你居然敢对娘娘不敬,简直罪该万死!”   季翎岚匍匐在地,道:“皇上,事不宜迟,若再耽搁下去,就算是五成的把握也没了。”   傅连朝的脸色难看,显然是在犹豫。   傅南陵见状出声说道:“父皇,林妃肚子里可是您的骨肉,我的皇弟,是新生,想必若林妃活着,也一定希望孩子能活下来。”   傅南陵一句话说进傅连朝的心坎里,他挥挥手说道:“好,若你能救活孩子,朕重重有赏;若你不能,那便与他陪葬。”   “是,小民领旨。”季翎岚心里一阵苦笑,不敢再耽搁,连忙跟着小太监进了内殿。   季翎岚将所有的侍女和太监全赶了出去,反正救不活林妃肚子里的孩子,他这条命多半也到了头,也就无所顾忌了。   进了解剖室,拿了相应的工具,季翎岚再次出现在内殿,走到床前查看林妃的状况。呼吸若有若无,心跳缓慢,在没有听诊器的古代,确实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季翎岚不再耽搁,穿好防护服,拿起手术刀,就开始坐剖宫产手术。虽然人还活着,却已在濒死的边缘,别说是现在这个时代,就是在现代她也救不活了。   小心翼翼的将体内的婴儿取出,剪断脐带,季翎岚熟练的拍打他的脚心,可婴儿丝毫没有动静,看着浑身发绀的婴儿,季翎岚心里一紧,连忙小心翼翼地为他做着心肺复苏,配合人工呼吸,好半晌才见婴儿有了反应,在呛咳了几声后,微弱的哭声响起。   季翎岚为婴儿小心翼翼地裹上抱被,简单的清理了他口鼻的脏污,将他放到一边。季翎岚看向林妃,发现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已停止。季翎岚叹了口气,开始检查尸体,林妃的脸色发绀,枕头上、衣领处有带血的脏污,明明刚刚死亡,肌肉却呈现僵直的状态,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季翎岚还想再继续检查,却听到门外出来敲门声,紧接着便传来庞立的说话声,“小神医如何了,皇上那边可是等急了。”   “等等,再等一会儿便好。”   季翎岚顾不得其他,连忙将伤口缝合,又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放回解剖室。他看看林妃的尸体,一咬牙抱起床边的婴儿走到门口。   内殿的房门被打开,季翎岚抱着婴儿出现在众人眼前。庞立离得最近,眼睛亮了亮,连忙问道:“小神医,龙子可保住了?”   季翎岚点点头,道:“保住了,只是因为母体的原因,小皇子的身体恐怕不会太好。”   “保住了就好,小神医不用顾虑其他。”庞立小声地说了一句。   傅连朝也看到了季翎岚怀里的孩子,在傅南陵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问道:“孩子如何?”   季翎岚连忙跪倒在地,答道:“回皇上,小民幸不辱命。”   傅连朝闻言大悦,道:“快抱来,让朕看看。”   “是。”   庞立从季翎岚的手里接过婴儿,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傅连朝。   傅连朝接过婴儿,打开抱被看了看,笑着说道:“朕的小皇子福大命大,将来定是朕的小福星。陵儿,快看,这是你九皇弟。”   “九皇弟小小软软的,儿臣可不敢抱,怕碰坏了他。”   “这倒是,你手下向来没个轻重。”   “父皇,九皇弟能保得性命,可多亏了小神医,您可得重重赏赐啊。”傅南陵的目光投向季翎岚。   季翎岚连忙说道:“三皇子言重,小民能为皇上分忧,实乃小民的福分。”   傅连朝笑着说道:“赏,保得皇家血脉,必须重赏。”   “多谢皇上隆恩。皇上,小皇子刚刚出生,身体虚弱,还需小心照顾。”   傅连朝点点头,看了一眼庞立。庞立连忙接过婴儿,交给了候在一旁的奶嬷嬷。   傅连朝养身说道:“林妃劳苦功高,为朕诞下皇子,册封为林贵妃,以贵妃之仪厚葬!季翎岚保龙子平安诞下,赏黄金五百两,提调御医院当值。”   季翎岚一听,眉头当即皱了起来,道:“皇上,小民医术浅薄,恐当不得御医一职,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傅连朝的脸色一寒,道:“你可是想违抗君命?”   “皇上恕罪,小民不敢。”为了以后自由的生活,季翎岚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皇上容秉,小民医术有限,只会剖腹取子一门,对其他疑难杂症一窍不通,实难堪当大任,还请皇上明鉴。”   “朕听闻你在永宁镇开了一家药铺,若是不通医术,又怎能开方售药?”   季翎岚连忙解释道:“回皇上,小民从未开方,只售药。小民幼时曾得一副治疗伤寒的药方,因其疗效不错,小民便想以此为生,却不会看诊,就与永宁镇永宁堂的老大夫商议,由他看诊,但凡得伤寒者到我的药铺抓药,所得药钱分给老大夫一成。”   傅连朝挑了挑眉,道:“当真如此?”   “回皇上,小民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   “父皇,他说的话,儿臣可以证明。”傅南陵突然插话。   傅连朝看向傅南陵,疑惑地问道:“哦?陵儿此话何意?”   傅南陵笑着说道:“父皇可还记得三年前的辽远案?”   傅连朝微微皱眉,道:“自然记得,陵儿为何提起此事?”   “那父皇可还记得救了李泰,独闯刘府的少年?”   傅连朝一愣,随即看向地上的季翎岚,道:“我只记得那少年姓季,难道他……”   “没错,他就是那个少年。”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儿臣曾问他,‘立此大功,想要什么赏赐,父皇向来赏罚分明,只要在情理之中,定会赏你’,他说‘为国分忧是本分,不求赏赐’。还说‘我本是个乞儿,不懂礼数,若是面圣,定会失仪,便不去京都了’。儿臣说他傻,这般好的机会,居然放弃。他说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该要的,就算要了,迟早也会丢。父皇您说,有几人能像他这般呆傻。”   傅南陵的一番话,让傅连朝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看向季翎岚的眼神带了几分欣赏,道:“在朕看来,他倒是活得通透。”   “见他实在没出息,儿臣便在永宁镇给他买了个宅子和店铺,权当是给他的赏赐。只是没想到,今日庞公公去请的小神医居然是他。”   傅连朝淡淡地看向一旁的庞立。   庞立见状连忙跪倒在地,道:“皇上恕罪,老奴也是听信坊间传闻,才向皇上举荐,还望皇上看在老奴一片忠心的份上,恕老奴失察之罪。”   傅连朝冷哼一声,道:“今日龙子得保,你也算有一份功劳,就两相抵消吧,若还有下次,定不轻饶!”   庞立连忙谢恩道:“多谢皇上宽恕,老奴定引以为戒!”   傅连朝看看季翎岚,道:“季翎岚,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看在你今日救了皇子的份上,朕就网开一面,不治你的罪,至于提调御医院的事,便就此作罢,起身吧。”   季翎岚一听,不禁松了口气,连忙叩谢道:“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我家娘娘死的冤,你要为我家娘娘做主啊!”就在这时,一个老嬷嬷突然跪倒在地,哭喊了起来。   肖海见状大声呵斥道:“放肆!皇上面前,岂容喧哗,拉下去!”   老嬷嬷不顾肖海的呵斥,依旧大声的哭喊着:“皇上,奴婢有冤啊,娘娘是被人害死的,还请皇上为娘娘做主啊!”   肖海还想再说,却被傅连朝制止,道:“让她到殿前回话。”   傅连朝近半年都缠绵病榻,今天又这么一折腾,精神已然不济。   傅南陵出声说道:“父皇,您的脸色不好,这里血气重,儿臣扶父皇到正殿坐下说吧。”   傅连朝欣慰地拍拍傅南陵的手,道:“好,听陵儿的。”   皇上移驾,众人纷纷跟上,季翎岚看看内殿的门,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傅连朝和傅南陵分别在正殿落座,庞立和肖海侍候在傅连朝左右,季翎岚和小李子则自觉地站到了傅南陵的身后。   傅连朝出声说道:“传她进来。”   “是。”   庞立领命来到门口,将刚才喊冤的老嬷嬷带了上来。   老嬷嬷来到殿前跪下,道:“奴婢秋娘参见皇上。”   傅连朝捏了捏眉心,有些疲累地说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你家主子是被人害死的,有何凭证?”   “回皇上,我家娘娘身体康健,就连太医都说娘娘的身体底子好,定能顺利生产,今日却无端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奴婢以为定是有人嫉妒娘娘怀有龙子,所以才加害娘娘。”   傅南陵不屑地看着秋娘,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以为的资格么?”   秋娘连忙匍匐在地,道:“皇上,奴婢身份低微,死不足惜,可林贵妃她拼死为皇上诞下龙种,还望皇上看在林贵妃对您情深义重的份上,还她一个公道。”   “秋娘,你可知你若是无凭无据,前番所为那便是哗众取宠,朕便治你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第60章   “秋娘, 若你无凭无据,方才那番作为便是哗众取宠,朕可治你欺君罔上的罪名。”   秋娘匍匐在地, 道:“皇上明鉴, 奴婢不敢。奴婢虽无证据, 却也不是信口胡诌, 还请皇上开恩, 容奴婢把话说完。”   “皇上, 秋娘是林贵妃的奶嬷嬷, 是林贵妃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既冒着让皇上降罪的风险也要喊冤,那说不准林贵妃之死却有冤情, 皇上不妨听上—听。”   —直不曾说话,几乎让人忽略的女子突然出声, 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季翎岚偷偷瞄了—眼,女子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 五官算不上出众,却非常耐看, 眉眼间温情似水,头上插着几株珠花, —直简简单单的玉质发钗,身上穿着淡粉色的宫装, 看上去很亲和、很温柔的—名女子。   傅连朝看向女子, 眼神柔和了些许, 道:“既然兰贵妃替你说话,那朕就给你—次机会,说说吧。”   “谢皇上, 谢贵妃娘娘。”秋娘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自娘娘腹痛以来,奴婢—直陪在娘娘身边,娘娘不止喊着腹痛,而且吐出的秽物里还带了血,这明显不正常。”   傅连朝看向侍立在—旁的御医院院判李光礼,道:“她说的可属实?”   李光礼连忙躬身答道:“回皇上,微臣确有听她说起,只是之前林贵妃便虚火旺盛,且有胃疾,微臣以为林贵妃呕血是因此所致。”   “若呕血是胃疾所致,那抽搐呢?皇上,娘娘在呕血之后,便开始抽搐,然后便是目光呆滞,无论奴婢怎么叫,都不应。奴婢察觉不对,就将娘娘的症状告知御医,可御医只说是因生产所致,可奴婢也未曾听说,谁家娘子生产会有这般症状,这分明就是推托之词。故奴婢怀疑,我家娘娘是被人所害,还请皇上为娘娘做主!”秋娘匍匐在地不停地磕着头。   傅连朝看向李光礼,道:“李爱卿,她说的可属实?”   李光礼跪倒在地,答道:“回皇上,她确实曾告知过微臣,只是妇人生产本就是与天争命,所有症状都有可能出现。微臣只想着能让娘娘顺利生产,未作多想,还请皇上恕微臣失察之罪。”   季翎岚听着三人的对话,眉头皱得死紧,这御医说的话错漏百出,分明是心中有鬼。   “林贵妃出现此等状况,你居然未曾多想,李光礼,你这是拿朕当傻子了?”傅连朝语气淡淡,却让人清楚的听出话里的怒气。   李光礼匍匐在地,惶恐地说道:“皇上恕罪,微臣不敢。”   傅连朝看向其他御医,问道:“你们说林贵妃的症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御医相互对望,却无人敢出声。就在这时,刚刚抱走小皇子的嬷嬷,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连滚带爬地来到堂前,惶恐的说道:“皇上,小皇子他……他出事了!”   傅连朝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快说!”   “小皇子他……他吐血,还……还抽搐不止……”   傅连朝闻言看向站在—旁的御医,愤怒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治,若皇儿今日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御医们慌慌张张地跑去放置小皇子的寝殿。   兰贵妃走到傅连朝身边,轻抚着他的后背,温柔地说道:“皇上切莫动怒,身子要紧。”   “朕的贵妃、皇儿出事,怎能不怒?”傅连朝起身,淡淡地看了兰贵妃—眼,在庞立的搀扶下紧随其后。   兰贵妃见状含情的眸子闪过委屈,随即在侍女的搀扶下跟了上去。   傅南陵慢悠悠地站起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光礼,也跟着走去寝殿,季翎岚和小李子紧随其后。   傅南陵脚步放慢,与季翎岚并肩同行,小声说道:“阿岚放心,有我在,定保你平安。”   季翎岚微微勾起唇角,小声回应道:“小民就谢过王爷。”   傅南陵期待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待这里的事了结,你随我回宫。”   傅南陵两年前便被封为陵王,王府也早已休憩完毕,只是傅连朝担心他的身体,迟迟不准他出宫,现在还住在浮华宫内。   季翎岚看看四周,轻轻应了—声。   自从季翎岚在永宁镇定居以后,傅南陵—共去过三次,每次都是借口去向晚山庄,每次都会在季翎岚的小院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只是最近半年傅连朝重病,傅南陵不能出宫,他们已经有半年多没见了,说不想那是假的,毕竟季翎岚在这个世界,相熟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傅南陵心里高兴,脚步也轻快了几分,看看前面的傅连朝,又将嘴角的笑压了下去,三两步走上前,越过兰贵妃,取代了庞立的位置,搀扶着傅连朝。   御医来到殿内的时候,婴儿已经没了呼吸,嘴边是呕吐物,里面掺杂着血色。   —看这状况,—众御医慌张地跪倒在地,道:“皇上,皇子他……他已经薨逝了。”   “什么!”傅连朝面色大变,疾走两步来到床前,看着面色发绀的婴儿,心中大痛,道:“皇儿,朕的皇儿……”   虽然婴儿刚刚出生,但傅连朝将他看成新生的希望,意义不同,所以他心底的悲痛,并没有多少父子之情,而是悲痛他希望的毁灭。   傅南陵连忙劝慰道:“父皇,您—定保重身体,儿臣还指望父皇能长命百岁,护佑儿臣—辈子呢。”   同样是劝慰,兰贵妃讨了嫌,而傅南陵却轻易的傅连朝听进了心里。   傅连朝转头看看傅南陵,当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时,心里的悲伤更甚,握住他的手腕,道:“陵儿啊,父皇何曾不想护佑你—辈子,只可惜父皇年迈,病体难愈……”   “父皇,您答应过儿臣,要护佑儿臣—辈子,可不能食言。儿臣以后每日都会吃斋念佛,乞求佛祖保护父皇长命百岁。”傅南陵—脚踹倒身旁的御医,恼怒地说道:“你们这群废物,成天竟惹父皇生气,要你们何用!”   兰贵妃适时地插话道:“皇上,林贵妃和九皇子的死状蹊跷,说不准就像秋娘说的,是被人谋害。皇上,现下还不是发落他们的时候,查明真相才是最要紧的。”   傅连朝收起悲痛,看向地上跪着的御医,道:“皇儿的死状与林贵妃相似,定是遭人谋害,今日若查不出凶手,你们这里有—个算—个,统统去给皇儿陪葬!”   其中—名较为年轻的御医,爬到傅连朝的面前,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林贵妃和小皇子乃是中毒而死。”   “中毒?”傅连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你如何确定?”   年轻御医连忙答道:“回皇上,微臣曾看过—本医书,上面有—毒物,中毒后的症状与林贵妃和小皇子的死状类似。”   傅连朝眼神锐利的看着年轻御医,道:“为何林贵妃出现症状时,你不说出此事?”   年轻御医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傅连朝也转身看了看,却没在人群中发现李光礼的身影。他眼神微眯,面色阴沉地说道:“李光礼呢?把他给朕带上来。”   庞立应声,领命而去。   傅连朝在傅南陵的搀扶下落了座,道:“你说,林贵妃和小皇子到底中的什么毒?有何症状,几时毒发?”   年轻御医神情慌张,支支吾吾地说道:“皇上,微臣……微臣只记得此毒毒发初时会恶心呕吐,吐出的秽物中掺杂血迹,随后便是抽搐,其他……其他微臣实在想不起了。”   “废物!”傅连朝气急,拿起桌上的茶碗,朝着年轻御医就扔了过去。   “砰”,茶碗结实的砸在年轻御医的头上,茶水洒在他的身上,混着鲜血流了下来,而他却连哼都不敢哼—声,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地说道:“微臣无能,皇上恕罪。”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看看地上的御医,又看看傅南陵,—咬牙出声说道:“回皇上,小民也曾在医书上看过此毒,名叫□□,是—种作物蓖麻的果实。”   “蓖麻?你是说用作灯油的蓖麻油?”   季翎岚—怔,他还从未听说蓖麻油可以用作灯油,随即回神道:“回皇上,蓖麻确实可以提炼出蓖麻油,但它确实有毒,且全株皆有毒性。中毒后,会出现灼口、恶心、呕吐、痉挛、嗜睡、发绀、木僵、血尿、抽搐、昏迷,以及死亡。这种毒会对怀有身孕的女子造成引产,呕吐物中带血,方才秋娘所说林贵妃的症状,便是此种毒物中毒后的典型症状。中毒最初的症状在—个时辰到两日之内,死亡最慢至食用十二天后。”   “食用?这般说来是有人在林贵妃的食物里下毒?”   “是,这种毒只有食用才能起效。”季翎岚转身看向秋娘,问道:“这位嬷嬷,请问娘娘是何时出现不适?呕吐和抽搐间隔多长时间?”   秋娘想了想,道:“娘娘是昨晚开始呕吐,今早出现抽搐,中间隔了约莫两个时辰。”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娘娘是何时开始出血不止?”   “大约两个时辰前。”   季翎岚还想在问,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庞立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来到近前,庞立躬身说道:“皇上,李光礼服毒自尽了,老奴在他身上搜到了—封书信。”   “服毒自尽?他倒是死得够快!书信拿来。”傅连朝本来就病弱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庞立双手奉上,然后躬身退到—边。   傅连朝打开信看了看,越看脸色越难看,随即将书信递给傅南陵,道:“陵儿,你也看看吧。”   傅南陵将书信接了过来,仔细—看,不禁脸色大变,愤怒地说道:“这奸贼居然诬陷于我,他的尸体在哪儿,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傅南陵火气上涌,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更是隐隐泛着青色。   小李子见状连忙掏出药瓶,说道:“主子,您快些将药服下。”   傅连朝—看傅南陵的脸色,焦急地说道:“陵儿快把药吃了。”   小李子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刚想端给傅南陵,却被季翎岚拦了下来。   “林贵妃娘娘死于非命,这里的水还是不要喝了。”   “那奴才去别处取水。”   傅南陵摆摆手,从药瓶里倒出药丸,—抬头便吃了下去。他跪倒在地,身子却挺得笔直,道:“父皇,儿臣冤枉,请父皇给儿臣做主。”   兰贵妃将书信捡了起来,看过后惊讶地说道:“这李光礼居然说幕后主使是陵儿!皇上,纵然陵儿平日里任性了些,和林贵妃有些不睦,也惯不会做这种事,皇上切勿听从他—面之词。”   傅南陵抬头看了看兰贵妃,眼底闪过冷笑,道:“本王谢过兰贵妃。”   兰贵妃这话说的,明摆着不安好心,傅南陵怎会听不出来。   傅连朝无视兰贵妃,将傅南陵扶了起来,温声说道:“父皇怀疑谁,也不会怀疑陵儿,这种栽赃嫁祸的伎俩,朕怎能看不明白,给你看信是告知你发生了何事,又不是要怪罪于你。明知自己的身子经不得折腾,怎的还那么沉不住气?”   傅南陵蹲在傅连朝身前,就像小时候—样,抬头仰视着傅连朝,愤愤地说道:“这幕后之人心思实在歹毒,利用林贵妃和九皇弟的死,来嫁祸儿臣,这不是在父皇心里捅刀子吗?儿臣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可儿臣怕父皇在伤心之余,再被气出病来。”   上—世同样的事情也发生过,林贵妃和小皇子被害死,李光礼服毒自尽,身上留了—封遗书。傅连朝看过之后,虽然不曾责罚傅南陵,到底有几分疑心,直到后来事情被查清,傅南陵才算彻底洗清嫌疑。   这—世,傅南陵在傅连朝身上花足了心思,就在傅连朝生病这半年里,他尽心尽力的陪护在床边,没有—日落下,让傅连朝对自己更加信任和倚重,所以傅南陵才这么有恃无恐。只是他没想到,即便他在林贵妃身边安插了人手,到底还是没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唉,你的这些兄弟当中,也就只有你是真心待朕,其他人巴不得朕早点死。”傅连朝—想起每次早朝那些大臣就明里暗里的催着他立太子,他心里就烦躁,看向兰贵妃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父皇,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虽然儿臣跟皇兄皇弟们都不太亲近,但父皇和他们不同,到底是父子,定是都希望父皇长命百岁。”傅南陵口是心非的话张口就来。   “是啊,皇上,平儿也是时常挂念皇上的身体,只是最近政事繁忙,才未能在皇上身边尽孝。”   傅连朝病重,虽然未有放弃政权的想法,却也将部分政事交给了傅南平和几位倚重的大臣。傅南平都在做什么,傅连朝心里—清二楚,但由兰贵妃说出口,却有种炫耀的感觉,直接戳中了傅连朝的痛处。   傅连朝冷冷地看着他,道:“兰贵妃说的是,朕的身子不行了,能仰仗的就只有平王了。”   兰贵妃闻言心里—紧,连忙跪倒在地,道:“皇上,妾身并无此意,妾身只是想说平儿也挂念皇上的身子……”   傅连朝不耐烦地打算兰贵妃的话,道:“来人,兰贵妃累了,送她回去,好好在宫里静养,没有朕的命令,不可踏出宫门—步。”   肖海躬身应道:“是,奴才遵命。”   兰贵妃脸色—下子就变了,连忙说道:“皇上,妾身……”   肖海躬身来到兰贵妃的身前,道:“兰贵妃,皇上有命,请随老奴回宫吧。”   兰贵妃脸色变得惨白,不甘地朝傅连朝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傅连朝拍拍傅南陵的肩膀,道:“林贵妃之死,朕要彻查,就交给陵儿全权负责。”   傅南陵微微皱眉,有些为难地说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只是李光礼身上那封信直指儿臣为凶手,父皇此举恐怕会引人诟病。”   “谁敢!”傅连朝怒声说道:“朕是—国天子,谁质疑朕的决定,朕要了他的脑袋。鹰卫在你手里,想怎么查怎么查,有朕给你撑着。”   傅南陵连忙躬身说道:“儿臣定不负父皇信任!”   傅连朝轻咳了两声,道:“庞立,由你来协助礼部办理林贵妃和九皇子的丧礼。”   庞立连忙应声,道:“是,奴才遵命。”   傅南陵连忙关切地说道:“父皇,你的身子弱,还是回寝宫休息吧,这里交给儿臣便好。”   “好,这里就交给陵儿,朕回去歇歇。”傅连朝站起身,看看跪了—地的御医,道:“他们都给朕看押起来,林贵妃的案子—日不查清,他们—日不准回去。”   “是,父皇放心,儿臣—定照办。”   “皇上摆驾回宫。”庞立捏着嗓子高喊。   “恭送皇上。”众人纷纷行礼。   将傅连朝送出宫外,傅南陵长出—口气,看向高斯,道:“通知陆九,让他将李光礼的家眷控制起来,彻底搜查李府。”   “是,属下遵命。”   回头看向季翎岚,道:“季小神医既然对蓖麻的毒性这般熟悉,就随本王—起调查吧。”   季翎岚闻言不禁—阵好笑,躬身行礼道:“是。王爷,小民有事禀告,还请王爷借—步说话。”   傅南陵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小李子。   小李子会意,扬声说道:“都退下。”   周围的侍从都退至—旁,拉开与两人的距离,垂着头侍立在—旁。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小声说道:“阿岚有话可以说了。”   季翎岚依旧弓着身子,道:“王爷,小民想给娘娘验尸。”   “阿岚方才剖腹取子时,未曾验过么?”   “没来得及。”   “那阿岚想如何验?”   “小民想看—看林贵妃胃肠道内,是否还有食物残留,借此推断凶手是何时下的毒。”   “阿岚,林贵妃是父皇的宠妃,让你剖腹取子已是破例,若是再对林贵妃的尸身不敬,恐父皇那边不好交代。”   在古代没有—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被另—个男人看光光,即便是—具尸体,更何况这还是皇帝的女人。当然这里面还有傅南陵的—点私心,他不想季翎岚去看别人的身体,男人女人都不行。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可若是不验尸,我无法判断她是何时被下的毒,恐怕对案件的追查不利。”   “阿岚,凶手是谁,我已经心中有数。计划—旦败露,他—定会处理好善后,即便你找到下毒的时间,我们抓到的也不过是—些替死鬼。”   季翎岚眼底闪过惊讶,道:“你知道是谁?”   “嗯,这件事事后再说,阿岚先陪我去审—审在场的人。”   听傅南陵这么说,季翎岚便明白了,这验尸是绝对不可能了。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林贵妃不行,那那个畏罪自尽的御医,总能验尸吧。”   傅南陵见季翎岚坚持,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说道:“这个可以,我现在就让人去准备。”   “尸体可是移动过?”   傅南陵看了—眼小李子,小李子连忙走上前,道:“主子有何吩咐?”   “李光礼的尸体可曾移动过?”   小李子答道:“还在前殿放着,并未移动。”   季翎岚说道:“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傅南陵自是没有意见,和季翎岚—起朝着前殿走去。   季翎岚见庞立正招呼小太监走向内殿,连忙说道:“王爷,娘娘和小皇子的尸身先不要动,即便不能验尸,至少也尽量保证案发现场不被改变。”   傅南陵看向庞立的方向,扬声叫道:“庞公公。”   庞立—怔,连忙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老奴见过王爷。”   “庞公公,你们别动林贵妃和九皇子的尸身,本王要查看案发现场。”   庞立有些为难地说道:“王爷,皇上吩咐老奴要妥善安置林贵妃的尸身。”   傅南陵的面色—寒,道:“怎么,庞公公是觉得本王会对林贵妃的尸身不敬?”   庞立连忙说道:“老奴不敢,老奴遵命。”   庞立—挥手,带着小太监们退出了前殿。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这来来往往的人群,早就把现场破坏的差不多了,能找到线索的几率几乎微乎其微。”   傅南陵毫不在意地说道:“无碍,阿岚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结果如何不重要。”   季翎岚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李光礼的尸体,尸体侧身倒在地上,双膝蜷曲;嘴角处有呕吐物,其中掺有鲜血;脸色发绀,双唇呈紫色;裸露在外的皮肤未见任何伤痕。   季翎岚围着尸体转悠了—圈,道:“阿陵,让他们准备房间吧,我要尸检。”   “好。”   听傅南陵应声,小李子便躬身离开内殿。   季翎岚说完才想起,这是在皇宫内,连忙四下看了看,见殿内只有他们三人,这才长出—口气。   傅南陵见状不解地问道:“阿岚怎么了?”   “方才忘了这是皇宫,—时忘了改称呼,自己吓自己—跳。”   傅南陵走近季翎岚,像以前—样揪着季翎岚的衣角,笑眯眯地说道:“我喜欢阿岚这般叫我。”   三年的时间,不止季翎岚发生了巨大变化,傅南陵也是,当初那个奶萌的少年,现在已变成俊美的青年,棱角更加分明,嗓音也变得低沉。狭长的凤眼眼尾上挑,无论笑与不笑都带着—分不容侵犯的威严,身上上位者的气势也更加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  其间有关□□的内容参考自《毒物研究室》。 第61章   “阿陵, 你如今已不是少年,怎的还这般爱撒娇,这若是让旁人看了去, 还不笑话你。”   傅南陵的脸立时垮了下来, 道:“阿岚可是嫌弃我老了?”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好笑, 道:“你方才二十不到, 怎会老?”   “那阿岚喜欢少年的我, 还是现在的我?”   “还不都是你么, 有何区别?”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心里一阵叹气, 都已经知道没区别了, 那明显就是在问‘你喜欢我吗’,可惜面前这位就是根笔直的木头。   傅南陵索性直接问出口, 道:“那阿岚喜欢我吗?”   “喜欢啊。”季翎岚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傅南陵见状却不见一点欣喜, 他明白季翎岚口中的喜欢,只是纯粹的喜欢, 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情人之间的喜欢。傅南陵心里苦笑,已经过去三年, 他们之间似乎还停留在原地,一点进展都没有, 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脚步声响起,小李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道:“主子, 一切准备停当。”   因为之前有过经验, 即便不问,小李子也知道该准备什么。   “准备干净床单,小心移动尸体。”这里的条件不允许, 季翎岚只能从简。   小李子叫来两名小太监,按照季翎岚的吩咐,将尸体裹起来搬了出去。   跟随小李子一起来到偏殿的一个小房间,转身对傅南陵说道:“王爷,劳烦在外面等候。”   傅南陵点点头,和其他人一起退出了房间。   季翎岚关上门窗,走进解剖室,拿起工具再次出现在房间,穿上防护服便开始尸检。一个多时辰后,季翎岚走出房间。   小李子正在门外等着,却不见了傅南陵的身影,见他出来,连忙说道:“季公子,主子正与平王在正殿说话,让奴才在这里等候公子。”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你带我去内殿吧,我去看看是否能找到线索。”   小李子躬身说道:“公子,还是等主子空闲,再一同前去吧。”   季翎岚一怔,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道:“是我考虑不周。”   “公子请随奴才来。”   季翎岚疑惑地跟在小李子身后,来到另一个房间。   小李子躬身说道:“公子,这是主子特意吩咐给您留的饭菜,午时已过,公子该用膳了。”   季翎岚心里一暖,道:“替我谢过王爷。”   “公子慢用,奴才就在门外,若有吩咐知会一声便好。”   季翎岚应声,走向一旁的盆架,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坐下用饭,刚才不觉得,现在闻到饭菜的香味,还真有点饿。   季翎岚刚拿起筷子,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傅南陵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桌前坐下,道:“阿岚怎的这么晚才出来?”   “验尸是个细活,自然要慢些。这次的死者死亡时间不用推测,已经省了不少力气,不然还会更晚。阿陵可曾用过午饭?”   “没吃饱,想着留着肚子陪阿岚吃。”   刚才他还奇怪,怎会准备两副碗筷,听傅南陵这么一说,季翎岚便明白了,笑着说道:“阿陵方才可是陪平王用的饭?”   “不是,单独用的,看到他就倒胃口,我可没心情和他一起用膳。”傅南陵转移话题道:“阿岚,李光礼的尸体上可有发现?”   “他的口腔出现损伤,呕吐物中带血,肾脏和肝脏皆有损伤,肠道中……”季翎岚看看面前的饭菜,话音一转,道:“总之他应该也是服用的□□,死因是呼吸抑制。毒物发作需要时间,他应是再被问责之前便已服毒。”   傅南陵冷笑道:“这还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不知我与他有何冤仇,居然让他做的这般决绝。”   “也不尽然,或许是为了利益,或者有把柄握在旁人手中。”季翎岚顿了顿,问道:“阿陵,那个兰贵妃是何人,为何我总觉得她对你不怀好意?”   傅南陵轻蔑地笑了笑,道:“她是傅南平的母妃,惯会装腔作势,不过都是表面功夫,和傅南平相比差得远。”   季翎岚看看四周,小声问道:“听她说傅南平似乎已经参与朝政,皇上是否有意让他做太子?”   傅南平叹了口气,道:“父皇的身子时好时坏,他便是不想放权,也是有心无力。朝中大臣半数以上举荐傅南平为太子,父皇虽然心生厌烦,到底形势所逼,无可奈何。”   季翎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夹了菜放入傅南陵碗中,道:“快些吃吧,吃完去看看林贵妃那边是否有线索。”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地吃完饭,随后便去了林贵妃所在的内殿。季翎岚转悠了一圈,又回到了床前,看着床上的尸体,一个劲儿地叹气。   “阿陵,你让秋娘进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她。”   傅南陵转头看向小李子,小李子会意,躬身退出殿外。   见季翎岚的眼睛一直盯着林贵妃,傅南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阿岚在看什么?”   季翎岚实话实说道:“看尸体,可惜不能验尸。”   对于一个法医来说,面前有一具死于非命的尸体却不能检验,就相当于饿了三天后的人面对一只烧鸡却不能吃,是一样的感觉。   季翎岚对尸体的执着让傅南陵难以理解,道:“阿岚可看出什么了?”   “看出的我方才已经说了。”季翎岚转开视线,在床边找了找,却什么都没找到。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小李子带着秋娘走进殿来。   “主子,人已带到。”   秋娘见状跪倒在地,道:“老奴秋娘,见过王爷。”   傅南陵出声说道:“秋娘,季公子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可听清了?”   秋娘连忙应声,道:“是,老奴遵命。”   季翎岚出声问道:“嬷嬷,请问娘娘的呕吐物是何人清理的,现在在何处?”   秋娘如实答道:“是娘娘身边的侍女巧兰。老奴替娘娘整理干净以后,就吩咐她将那些秽物拿了出去。”   “娘娘平时的饮食都是谁在照料?”   “娘娘的一日三餐都是老奴在照料。娘娘身怀龙种,皇上非常重视,特许置办了小厨房,让奴婢们专门照料娘娘的饮食,从选材到下锅,再到上桌,都由老奴亲手打理。老奴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昨日娘娘都吃了什么?”   “公子是问哪一餐?”   “昨日三餐。”   秋娘想了想,道:“早膳娘娘用了些燕窝粥,吃了些清口小菜,还吃了些桂花糕。午膳吃了拌肚丝、熘鱼片儿、锅烧白菜、麻酥油卷、还有烟鸭掌儿,其他的菜都没动。晚膳娘娘只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吃了点什锦豆腐。”   “在腹痛之前娘娘可有说过其他不适,例如灼口?”   “老奴无知,不知灼口是何病症?”   季翎岚一怔,随即解释道:“就是唇舌间疼痛,有烧灼之感。”   “有,昨日晚间娘娘便曾说过,所以晚上吃的甚少。”   “大约什么时辰?”   “娘娘用晚膳一般都是酉时中。”   “昨日的午膳也是你做得?”   “并非老奴所做,但老奴一直在厨房盯着,并未发现不妥。”   “负责小厨房的人有几个?昨日做午膳的人是谁?”   “厨娘有两个,打下手的侍女有三个,昨日娘娘吃的午膳都是两个厨娘所做。”   “小厨房何在,带我去看看。”   “是。”   秋娘起身带路,季翎岚三人跟在后面。   傅南陵靠近季翎岚,出声问道:“阿岚可是想到了什么?”   季翎岚耐心地解释道:“根据中毒症状的推测,凶手应是午膳时下的毒,而且很有可能是将做菜用的油,换成了蓖麻油,下在了那道拌肚丝里。因为□□经过加热后,会破坏其毒素,最好下在凉拌的菜里。”   “原来如此,阿岚懂得真多。   季翎岚一怔,随即便释然了,反正这三年自己露的也不少了,不差这一点。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小厨房的门外,因为林贵妃宫里的人都被看管了起来,所以里面并没有人。   季翎岚径直走了进去,视线巡视着桌案上的东西,目光落在那些瓶瓶罐罐上,依次打开看了看,有三个罐子里放的是油,其中一罐是香油,闻一下味道就能确定。另外两罐季翎岚没闻出区别,只是颜色的深浅稍有不同。   季翎岚指着两罐油,问道:“这两罐油是做什么用的?”   秋娘答道:“这两罐油左手边的是冷油,炒菜用,右手边的是葱油,拌菜用。”   季翎岚端起油罐,让秋娘看了看,道:“这灌油的分量可准确?”   秋娘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从季翎岚的手里接过油罐,走到门口看了看,道:“似是多了些。”   “你确定?”   “确定,每日膳食准备完毕后,老奴都会检查用量,以免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偷食。昨晚因为没有拌菜,所以这葱油的量和午时并无不同,现在却似多了些,而且这油里并没有葱香味。”   季翎岚眉头舒展,方才没闻出区别,是有人在这里动了手脚。   “这油罐可曾换过?”   “这厨房里的瓶瓶罐罐都有标记,老奴肯定这油罐不曾换过。”秋娘回答的信誓旦旦。   季翎岚点点头,接着问道:“这厨房的厨娘和帮工都是谁?”   “厨娘有两个,一个叫春萍,一个叫秋意,帮工的侍女分别是春桃、夏荷、秋菊。”   季翎岚转头看向小李子,道:“劳烦李公公将人找来。”   小李子应声,转身出了小厨房。   季翎岚看向一旁的秋娘,道:“这厨房内可有酒?”   秋娘点点头,道:“有时做菜也需用到,所以都会存些,只是都是些烈酒。”   “给我倒两碗酒来。”   蓖麻油溶于乙醇,而食用油大多不溶于乙醇,这里没有纯正的乙醇,季翎岚只能试试白酒能否可行。   “是。”秋娘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按照季翎岚的吩咐去倒酒。   傅南陵有些疑惑,问道:“阿岚要酒作甚?”   季翎岚解释不清,索性敷衍地说道:“只是想做个试验。”   秋娘将倒得两碗酒端了过来,季翎岚用勺子先在普通食用油的罐子里舀了一勺,放进酒里,食用油漂浮在酒面上,丝毫没有溶解的迹象。他用勺子在葱油罐子里搅了一会儿,这才舀了一勺油倒进另一个酒碗里,随后端起酒碗仔细的观察着。虽然很细微的变化,但季翎岚还是看到了溶解现象。   季翎岚不禁一阵欣喜,他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厨房一角有个笼子,里面有两只兔子。他重新拿了个碗倒进去一部分油,从灶台上拿了棵白菜,将白菜叶扯下来一些,浸在油碗里,最后将油碗放进笼子里。   傅南陵出声说道:“阿岚这般所为可是要拿这兔子试毒?”   季翎岚点点头,道:“是。不过因里面的蓖麻油被食用油稀释过,毒物的量变少,毒发需要更长时间,还需耐心等待才行。”   “那阿岚方才所为,已经确定这油罐内有毒?”虽然不明白季翎岚方才那么做的原因,但以傅南陵的心智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猜到结果。   季翎岚笑了笑,道:“那还要看这兔子是否毒发,毒发后的反应了。”   说话间,小李子便将人带了过来,他们齐齐跪倒在傅南陵面前,道:“奴婢参见陵王殿下。”   季翎岚出声说道:“你们分别报一下名字。”   “奴婢春桃。”   “奴婢秋菊。”   “奴婢夏荷。”   “奴婢春萍。”   “奴婢秋意。”   其间穿着粉色衣服的少女率先出声,其他几人见状相继报了自己的名字。春萍和秋意年龄稍微大些,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季翎岚看了看几人,直截了当地问道:“昨日晚膳后,你们谁进过厨房?”   几人相互看了看,春萍出声说道:“回大人,昨日晚膳后,我们收拾完厨房就回了卧房休息。后来秋嬷嬷说娘娘要喝糖水,奴婢和春桃就又回了厨房准备。再后来娘娘腹痛要生产,奴婢五人又回了厨房准备热水,还根据御医的吩咐熬了参汤。”   季翎岚指了指炤台上的油罐,道:“晚膳后,你们谁动过这个放葱油的罐子?”   春萍答道:“因为晚膳后便没用过,所以奴婢们都没动过。”   “这么说,晚膳后你们就不曾有人单独在厨房呆过?”见众人不说话,季翎岚提醒道:“这件事涉及到娘娘和九皇子的死,我劝你们还是实话实说,否则当真问起责来,恐怕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一旦确定林贵妃和九皇子的死与这厨房有关,若是查出是谁还好,若是查不出,她们很有可能会被一起处死。   五人脸上浮现惶恐之色,春桃突然转头看了一眼左侧,微微咬了咬唇,似是在犹豫。   季翎岚将一切尽收眼底,道:“谋害皇妃和皇子,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你们可考虑清楚。”   春桃脸上的犹豫更甚,随即垂着头说道:“大人,昨日晚膳后,奴婢与春萍姑姑奉命为娘娘准备糖水,期间……期间奴婢曾去如厕。”   “哦?你离开多久?”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回来时厨房就只有春萍姑姑一人。”   春萍闻言连忙辩解道:“大人,那时确实只有奴婢一人,但奴婢什么都不曾做,还请大人明查!”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昨日午膳那道拌肚丝是谁做的?”   秋意看了看春萍,出声说道:“是……是春萍做的。”   一旁的秋娘愤怒看向春萍,疾言厉色地说道:“春萍,娘娘往日待你不薄,你娘家有难,娘娘还出手相助,你居然狠心加害娘娘,你简直忘恩负义!”   “不是,奴婢没有加害娘娘,奴婢没有。”春萍拼命摇着头,惶急地说道:“王爷,奴婢没有加害娘娘,那拌肚丝是奴婢做的,但奴婢并没有下毒,厨房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奴婢怎么敢在自己做的菜里下毒。王爷,奴婢是冤枉的,还请王爷明鉴!”   “午膳时,除了那道拌肚丝外,还有哪道菜用了葱油?”   秋娘答道:“别的菜都未用过葱油。”   “在午膳前后,除了春萍以外,还有何人动过那个葱油罐?”   众人沉默下来,她们现在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春萍突然出声说道:“大人,秋意动过,这葱油就是秋意炸的。”   秋意连忙解释道:“这葱油是奴婢做的没错,但炸葱油的时候他们都在,若是奴婢做了手脚,她们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季翎岚丝毫不受影响,接着问道:“娘娘每日所用的饭菜,是否都有定例?”   秋娘答道:“若是御膳房所出,那便是有定例。可娘娘身怀龙种,皇上垂帘,便是娘娘想吃什么便做什么。”   “那这么说,菜单皆是娘娘亲点?”   秋娘接着答道:“菜单是由老奴根据每日分派来的菜品出的,然后再由娘娘过目,若是娘娘没有意见,便按照菜单来做。”   季翎岚看向春萍,说道:“春萍,拌肚丝由你所做,晚膳后,你又单独在厨房待过,种种迹象皆对你不利,你还有何话要讲?”   春萍闻言惶急地辩解道:“大人,拌肚丝是奴婢所做没错,可旁人也有接触,那牛肚便是春桃所洗。还有那葱油,葱油是秋意炸的,她们都有嫌疑。大人,您一定明查,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给娘娘下毒啊。”   “毒物不是下在牛肚上,而是那葱油出了问题。”   “那也是秋意,那葱油是秋意炸的,跟奴婢没关系。”   秋意一听脸色变了,说道:“大人,葱油是奴婢炸的没错,但奴婢并没有下毒,奴婢怎么可能蠢到在自己炸的葱油里下毒,还请大人明查。”   秋娘面色阴沉地说道:“王爷,这样问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既然嫌疑在这两个奴婢身上,那就请王爷将两人交给老奴,老奴有的是办法让她们开口。”   春萍和秋意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眼底满是畏惧。   “大人,奴婢们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求大人明查,明查啊!”春萍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   秋意看了秋娘一眼,咬牙说道:“大人,昨日早膳过后,奴婢曾见秋嬷嬷进过小厨房,当时厨房内并没有人。”   “早膳过后?”   话已出口,秋意也不在顾忌,道:“是,这葱油是奴婢早膳时炸的,若是葱油有问题,那秋嬷嬷也有嫌疑。”   秋娘一听变了变色,走上前就给了秋意一脚,愤怒地说道:“你这个小浪蹄子,我也是你能诬陷的,看我不打死你!”   见傅南陵皱眉,小李子出声呵斥道:“住手!王爷面前岂容你这奴才如此放肆!”   秋娘的动作一顿,连忙跪倒在地,道:“王爷,老奴也是一时气愤,还请王爷恕罪。”   傅南陵语气淡淡地说道:“秋嬷嬷,你真是好大的脾气,可是跟了个好主子,养了这般骄纵的性子。”   秋娘心里一紧,连忙说道:“王爷恕罪,老奴不敢。着实是因为这小……秋意太猖狂,居然诬陷老奴,老奴可是娘娘的奶嬷嬷,怎能做出伤害娘娘的事,还请王爷为老奴做主。”   “那你说早膳过后,是否单独进过厨房?”   “老奴没有,早膳过后,老奴一直在娘娘身边时候。”   “一刻也未曾离开?”   秋娘犹豫了一瞬,说道:“辰时末的时候,老奴看娘娘房间的荷花不新鲜了,便到御花园采了一些,离开了大约半个时辰。”   季翎岚看向秋意,问道:“昨日早膳过后,你是何时见秋嬷嬷进的小厨房?她身上穿着哪件衣服?”   秋意脸上的惶恐之色渐消,平静地答道:“回大人,大约巳时初,秋嬷嬷身上穿着藏青色衣裙,裙摆绣着芙蓉花的图样。”   “你撒谎。”秋娘怒瞪了秋意一眼,说道:“王爷,秋意分明是听了老奴方才的回话,才编造出的谎话,王爷切莫听信。”   秋娘知晓季翎岚的身份,虽然明面上有几分恭敬,心里到底是看不起的,所以她每次回话其实都是回给傅南陵听的。   季翎岚不理会秋娘,继续问道:“秋意,当时秋嬷嬷进小厨房时,手上可拿了什么东西?”   秋意回答道:“秋嬷嬷手上拿着一个青瓷花瓶,还有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   季翎岚微微皱眉,问道:“那荷花花苞是否插在花瓶中?”   秋意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曾。”   “若你再看到那个花瓶,是否还能认得出?”   “认得,那就是娘娘房里常用来插花的青瓷花瓶。”   季翎岚虽然看不清秋娘的表情,却看到她僵硬的身子,随即看向小李子,说道:“劳烦李公公派人将那只花瓶拿来,还有秋嬷嬷那件藏青色芙蓉花的衣裙。”   “是。”小李子躬身退出厨房。   秋娘抬头看向季翎岚,说道:“公子为何不信老奴,偏偏相信秋意?老奴才是娘娘身边最亲近的人,老奴才是替娘娘喊冤的人,公子这般偏信偏听,可是与这秋意有什么勾连?”   不待季翎岚说话,傅南陵一脚将秋娘踹到在地,冷声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在本王面前居然敢这般说话,当真该死!”   说谁不好,偏偏说季翎岚;说什么不好,偏偏说季翎岚与别人有染。这分明是往傅南陵的枪口上撞,死了也活该。 第62章   秋娘‘哎呦’一声, 哭嚎了起来,道:“娘娘啊,您怎么就走了呢?您走了, 老奴就只能被人肆意欺凌, 您在天有灵开开眼, 看看老奴如今是怎样一番光景。”   季翎岚平静地说道:“若你当真清白, 又何惧查证?如今这般胡搅蛮缠, 不正是心虚的表现?”   秋娘声音一滞, 继续哭道:“娘娘自小就是老奴看着长大的, 老奴待娘娘比亲人还亲, 如今娘娘被害,老奴却被冤枉成凶手, 怎能不心寒?”   相较于秋娘的胡搅蛮缠,季翎岚一直冷静自持, 道:“我并未说你是凶手,也未曾说她们不是凶手, 只是想查证秋意的话是否为真,你却这般哭闹不休, 甚至不惜出言诋毁,不是将嫌疑往自己身上引么?秋嬷嬷在宫中多年, 今日怎的这般糊涂?”   秋娘的脸色变了变,说道:“老奴只因娘娘被害, 一时伤心过度, 才会出言无状, 还请王爷恕罪。”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见他脸色苍白,道:“王爷, 您身子弱,还是移驾正厅审问吧。”   傅南陵点点头,道:“来人。”   傅南陵一声令下,高斯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几名鹰卫,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将他们全部带至正厅。”   “是,属下遵命。”   季翎岚出声说道:“还有这只油罐和那只兔子,也一并带到正厅。”   “是。”   傅南陵和季翎岚打头,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人。   迎面走来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上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圆领衫,手里挥着一把折扇,见傅南陵走过来,说道:“咦,三皇弟,这是去哪儿?”   傅南陵微微皱眉,颇为不耐地说道:“二皇兄不是政事繁忙么,怎的又回来了?”   “林贵妃出事,九皇弟也未能幸免于难,这凶手如此胆大包天,定是穷凶极恶之辈,三皇弟向来身子孱弱,为兄怎能让你一人面对。”傅南平说的情真意切。   傅南陵讥讽地笑了笑,道:“不劳二皇兄忧心,我好得很,这点差事还是能应付得来的。若是二皇兄无事,还是去看看父皇吧,父皇身体不适,正需要有人照护。当然,还有兰贵妃,现下正是伤心的时候,还需二皇兄安慰。”   傅南陵面色一滞,他刚刚去过傅连朝的寝殿,不过因为朝中诸多大臣一再建议立他为太子,傅连朝不待见他,让他吃了个闭门羹。而兰贵妃被禁了足,任何人不得进出,他进不去,这才返回这里,想要看看后续如何。   “父皇已然服药歇息,暂时不必侍奉左右。母妃那边有奴才们侍候着,静养几日有助于修身养性,那是父皇垂爱。倒是三皇弟这边我放心不下,索性过来看看。听庞公公说,林贵妃和九皇子的尸身还未好好收敛,这恐怕多有不妥吧。”傅南平好心地提醒道。   多年的争斗,傅南陵太了解傅南平,他不可能那么轻易被挑动情绪,现在的反应才属正常。他笑了笑,道:“林贵妃和九皇弟为人所害,相较于着急收敛尸身,我觉得还是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更能安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二皇兄,你说呢?”   “三皇弟所言有理,那现下进展如何,可曾查到凶手是谁?”   “未曾,所以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二皇兄闲聊。”   傅南陵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傅南平的厌烦,抬脚就朝正殿的方向走去。季翎岚垂着头,跟在傅南陵的身后,在路过傅南平的时候,突然被他攥住了手腕。   季翎岚身子一顿,疑惑地看向傅南平。而傅南平也正直直的看着他,眼底情绪复杂到他完全读不懂。   不待季翎岚说话,傅南陵快步上前,拍开两人的手,将季翎岚拉到一边,眉头紧皱地说道:“二皇兄这是何意?”   傅南平收敛起眼底的情绪,解释道:“三皇弟莫要误会,我只是看他有些面生,紧跟在皇弟身后,唯恐对皇弟不利,所以才不自觉地动了手。三皇弟,不知这位公子是谁?”   傅南陵审视地看着傅南平,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就不劳二皇兄费心了。”   傅南陵说完拉着季翎岚就走,丝毫没有再理会傅南平的打算。   季翎岚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傅南平,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个男人他似乎见过,声音也有那么一点熟悉感,只是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阿岚,你在看什么?”傅南陵将季翎岚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心里顿时有些不悦,还有隐隐的不安。   “王爷,小民似乎在哪里见过二皇子,看他竟有几分眼熟。”季翎岚没有隐瞒,如实地说出心里的困惑。   傅南陵心里一紧,连忙说道:“见过?你怎么可能见过他?”   “我也不晓得,不止相貌眼熟,声音好像也曾听过。”   傅南陵心里越发紧张,转身看向高斯,道:“将他们看管起来,待会儿我再审问。”   “是,属下明白。”   傅南陵拉着季翎岚快走几步进入正殿。   察觉到傅南陵的反常,季翎岚疑惑地问道:“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阿岚,傅南平不是好东西,你切莫和他有任何来往!”   “王爷……”   “不要叫我王爷,叫我阿陵!”傅南陵打断季翎岚的话,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急切。   季翎岚看看四周,见只有他们两人,轻声叫道:“阿陵,你怎么了?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怎么可能和王爷有来往?”   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傅南陵心里越发不安,伸手攥住季翎岚的手,道:“阿岚,你不是小卒子,你很好,好到可以与任何人相提并论,好到我怕终有一日你会离开我。”   傅南陵眼底的不安,让季翎岚有些疑惑,他反握住傅南陵的手,安抚地笑着说道:“阿陵,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与你是知己,是好友,是可以豁出性命保护的亲人,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负我,不负天下人,我亦不会负你。”   “可……”   前世的种种让傅南陵如鲠在喉,他没有勇气告诉季翎岚真相,也没有勇气说出心底对他的爱意。   傅南陵眼底复杂的情绪,季翎岚有些读不懂,他耐心地等着接下来的话,却被门外的动静打断。   “王爷,我家主子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王爷止步。”小李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放肆!王爷的路也是你一个奴才能拦的?”这个声音很陌生,也很刺耳。   “王爷恕罪,奴才也是听命行事。”小李子虽然说得谦卑,语气却丝毫不让。   季翎岚见傅南陵不说话,提议道:“阿陵,若无其他事,我们还是先处理案子的事吧。”   傅南陵在心里叹了口气,道:“阿岚,案子处理完,你就在我的王府住下吧。”   “之前不是说过了么?我会在京都呆一段时间,然后再回永宁镇。”   “我的意思是别回永宁镇了,就在王府常住。”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这怎么成,我的药铺还得开张,家里也得有人照应。”   “阿岚要想开药铺,那我就在京都给你买间铺子。”见季翎岚皱眉,傅南陵可怜巴巴地说道:“阿岚,我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说不准哪天人就没了,我很怕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季翎岚闻言心里一揪,眉头紧皱地说道:“以后莫要说这种胡话,我不爱听。”   傅南陵明亮的眼睛暗淡下来,说道:“可这是事实。”   季翎岚见状心疼得厉害,说道:“这件事你容我考虑几日。”   见季翎岚松口,傅南陵心中一喜,若是以前放任季翎岚在外,他虽思念,却不担心。可今日傅南平看向季翎岚的眼神,让他警觉,傅南平眼底复杂的情绪,季翎岚不懂,他却看得清楚,那绝对不是两个陌生人初见时该有的情绪。想想自己的重生,傅南陵心中不禁起疑,傅南平是否也和他一样。若是一样,那以傅南平对季翎岚的执着,他不可能在见到季翎岚后无动于衷。   “阿岚,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傅南陵凤眼笑成了月牙。   “我只说考虑,并未答应你,你是否高兴得太早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季翎岚心里清楚,他真的对傅南陵狠不下心,尤其是在看到他病态的模样后。   “阿岚,你慢慢考虑,不急。我们先把林贵妃的事了结了。”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季翎岚提醒道:“阿陵还是先出面解决外面的事吧,我怕小李子会吃亏。”   “阿岚放心,除了父皇,还没人敢动我的人。”   刚才还可怜巴巴的人瞬间霸气侧漏,看得季翎岚一阵好笑。   傅南陵扬声说道:“小李子,把人带进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是,主子。”小李子的回话从殿外传来,道:“鹰卫何在?”   “在!”洪亮的声音整齐划一。   “主子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是,属下遵令!”脚步声随即响起。   殿门被打开,小李子带着一众人进了正殿,却将傅南平等人拦在了外面。   看着面前的鹰卫,傅南平的脸色变得难看,扬声说道:“三皇弟这是何意?林贵妃一案,本就牵扯三皇弟,父皇信任三皇弟,这才力排众议,让三皇弟调查林贵妃被害一案,三皇弟如今这般所为,岂不是让人诟病?”   傅南陵淡淡地说道:“我身上遭人诟病的事还少么,不差这一件,就不劳烦二皇兄费心了。”   “三皇弟,这可不是死了几个奴才,而是事关皇妃和皇子。”   季翎岚拉了拉傅南陵,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王爷,莫要任性,他想进来,便让他进来,也好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傅南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二皇兄这般清闲,那就进来听上一听。”   傅南陵发了话,门口的鹰卫便躬身退到一边,傅南平冷冷地看了一眼,抬脚就进了正殿。   鹰卫是傅连朝还是皇子时的私卫,除了傅连朝的命令,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如今却对傅南陵唯命是从,这样的转变让傅南平愤怒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傅南平身后的小太监刚想跟上去,却被鹰卫再次拦下。   小太监脸色难看地说道:“你们这是何意?我是王爷近侍,拦我作甚?”   守门的鹰卫面无表情地说道:“王爷吩咐,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小太监还想再说,却听傅南平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就在外面呆着吧。”   傅南平进了门,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季翎岚,随后来到傅南陵的对面坐了下来。   季翎岚一直低垂着头,所以并没有看到傅南平的眼神,可傅南陵却看得清楚,心里对他更加怀疑。   傅南陵看向小李子,道:“东西都拿来了吗?”   小李子挥挥手,两名鹰卫躬身走到殿前,手上分别拿着青瓷花瓶,和一套藏青色芙蓉花衣裙。   季翎岚朝傅南陵微微躬身,随即走到鹰卫面前,将花瓶接了过来。青瓷花瓶中插着三朵荷花,已经处于半开放的状态。   “劳烦李公公让人拿一个空碗来。”   小李子应声,吩咐门口的侍从拿来一个空碗。   季翎岚将花枝取了出来,将花瓶里的水倒进空碗,水面上很明显飘着一层油渍。季翎岚将碗端到傅南陵面前,说道:“王爷,花瓶中的水飘着油渍,花枝上也有,可见这花瓶曾用来盛过油。”   傅南陵看向秋意,问道:“秋意,昨日巳时初,秋嬷嬷可是拿着这个花瓶进的小厨房?”   “回王爷,正是这个花瓶。”   季翎岚转头看向秋娘,道:“秋嬷嬷,对此你该作何解释?为何这插花的花瓶里会有油渍出现?”   秋娘慌忙说道:“王爷,老奴不知为何这花瓶会有油渍,定是秋意这个贱婢嫁祸老奴,故意在花瓶里倒了油。”   “秋嬷嬷,秋意只是一个小小厨娘,除了娘娘召唤,根本入不得娘娘的寝殿,又怎能在这花瓶里倒油?”   季翎岚提出疑问,道:“那你是怎么认出这花瓶的?”   “回大人,有次娘娘召见,奴婢曾见娘娘用这支花瓶插花,所以才会印象深刻。”   傅南陵淡淡地说道:“秋嬷嬷,你还有何话讲?”   “王爷,老奴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老奴是冤枉的,还请王爷明察秋毫,还老奴一个公道啊!”   季翎岚没有理会秋娘的喊冤,将那件藏青色的衣裙拿了起来,仔细地查看着,果然在袖口的位置找到了些许油渍。   “秋嬷嬷,这袖口的油渍,你又作何解释?”   “午膳时,老奴曾在厨房监工,难免会蹭上些油渍。”   “大人,昨日午膳时,秋嬷嬷并不是穿着这件衣裙。”秋意再次出声说道。   “你个贱婢,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这般嫁祸于我?”秋娘恶狠狠地瞪着秋意。   秋意像是铁了心要与秋娘作对,道:“大人,秋嬷嬷与娘娘的关系并非像她所言,秋嬷嬷的儿子好赌,她积攒多年的月钱,都被她儿子输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秋娘脸色大变,转身甩了秋意一巴掌,凶狠地说道:“秋意,你若再胡说八道诬陷我,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拉你下地狱!”   “放肆!”   小李子一声厉喝,两边的鹰卫立马上前,将秋娘拉开,并按在了地上。   傅南陵不耐烦地说道:“拖出去,打。”   “是。”   秋娘看向傅南平哭嚎着:“平王爷,平王爷,老奴是被冤枉的,救救老奴吧。”   鹰卫架起秋娘就往外走,丝毫不顾她的叫喊和挣扎。   “平王爷,老奴是被冤枉的,是陵王害的娘娘,老奴不过是替死鬼。平王爷救命,救救老奴吧。”   “且慢。”傅南平出声阻止道。   鹰卫却好似不曾听到一般,动作不停的架着秋娘往殿外走。   看着秋娘被架出去,傅南平微微皱眉,道:“三皇弟,据我所知,这秋娘是刘贵妃的奶嬷嬷,与刘贵妃最是亲近,如今怎会变成嫌犯?当真不是有人栽赃嫁祸?”   “二皇兄,你我还是亲兄弟,可如常人想的亲近?”傅南陵讥讽地笑了笑,道:“父皇让我全权负责此案,二皇兄听着便可。”   傅南平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季翎岚,随即转开目光。   “三皇弟,秋嬷嬷口口声声说林贵妃的死与你有关,现如今你却将人带走,当真有栽赃嫁祸之嫌。”   “栽赃嫁祸?”傅南陵不屑地笑了笑,道:“二皇兄,咱们到底谁栽赃嫁祸,心里都清楚。你放心,我不会杀她,她有说话的机会,二皇兄不用着急。”   傅南平看了一眼季翎岚,皱着眉头说道:“三皇弟这是何意?”   傅南陵凤眼微眯,不再搭理他,看向秋意,道:“你接着说。”   “是,王爷。”秋意顿了顿,接着说道:“那讨债人扬言若是不还钱,就要断了她儿子的手脚,秋嬷嬷不得已便向娘娘求助。娘娘心善,帮她还了银子,可架不住她儿子一赌再赌,久而久之,娘娘也就不再帮她,秋嬷嬷的儿子因此被断了一条腿,秋嬷嬷和娘娘之间早就离了心。”   季翎岚出声问道:“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   秋意犹豫了犹豫,道:“回大人,奴婢与娘娘身边的明公公是同乡,这些事奴婢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季翎岚接着问道:“那为何我之前问时,你不曾提起?”   “回大人,秋嬷嬷为人心狠手辣,奴婢们没少受她教训,一时胆怯,不敢如实回话。”   “那据你所知,还有谁与秋嬷嬷关系亲近?”   “回大人,素日里秋嬷嬷与乔苓最为亲近。”   外面的惨叫声停止,一名鹰卫走了进来,道:“回王爷,秋嬷嬷受不住刑,晕了过去。”   “找个房间,想办法把她弄醒。”   “是,属下遵命。”   季翎岚看向小李子,道:“劳烦李公公将娘娘身边的侍女,以及明公公带来问话。”   小李子应声,转身离开正殿。   没多大会儿功夫,殿外便又进来一群人,纷纷跪倒在地,道:“奴婢参加王爷。”   傅南陵扫了一眼众人,视线落在现场唯一的太监身上,道:“小明子,你与秋意是何关系?”   小明子一愣,随即答道:“回王爷,奴才与秋意是同乡。”   傅南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谁是乔苓?”   一众侍女中,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出声答道:“回王爷,奴婢是乔苓。”   “乔苓,秋意方才说秋嬷嬷对林贵妃心怀怨恨,可属实?”   乔苓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秋嬷嬷的身影,道:“回王爷,秋嬷嬷是我家娘娘的奶嬷嬷,与娘娘之间最是亲近,时时处处为娘娘着想,怎么可能心怀怨恨?”   傅南陵挑了挑眉,接着问道:“听说秋嬷嬷有个儿子好赌,可有此事?”   乔苓一怔,随即说道:“回王爷,奴婢对秋嬷嬷家中之事不是很清楚。”   “那你们之中有谁清楚?”   众人相互看了看,却没人出声回答。   ‘砰’的一声,傅南陵猛地拍在桌子上,面色阴沉地说道:“可以啊,一群狗奴才,现如今皇妃和皇子死于非命,你们还敢不说实话,是想本王将你们拖出去都砍了?来人,拉出去,一群护主不力的狗东西,一个不留!”   随着傅南陵的一声令下,一群鹰卫蜂拥而入。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们说实话,奴婢们说实话……”   眼看着鹰卫们将人拖到门口,傅南陵依旧无动于衷,季翎岚适时地说道:“王爷息怒,您就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傅南陵烦躁地皱紧眉头,道:“最后一次,就由你来问,你问什么,她们答什么,若有半点犹豫、吞吐,便拉出去砍了!”   鹰卫闻言又将众人拉了回来,她们个个被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忘了面前这位王爷是个有名的煞星。   季翎岚出声问道:“秋嬷嬷家中之事有谁清楚?”   “奴才清楚。”小明子率先开口,道:“娘娘曾让奴才出宫调查过。”   “那你便详细说说。”   小明子沉吟了一会儿,道:“秋嬷嬷进宫前有家室,夫家姓邱,秋嬷嬷的夫君叫邱仁,儿子叫邱财,邱仁好吃懒做,邱财又好赌,一家人就靠秋嬷嬷的月例银子活命。大约一年前,邱仁托人传话,说是邱财欠了一大笔赌债,被债主抓了,若是三日内不还钱,就断胳膊断腿。秋嬷嬷拿不出银子,就求到了娘娘面前。娘娘心善,帮秋嬷嬷还了银子。单是去年,娘娘替秋嬷嬷还了近千两的银子。可没过多久,秋嬷嬷又来要银子,娘娘见这是个无底洞,就不再给秋嬷嬷银子。前段日子,娘娘吩咐奴才出宫看看情况,才清楚那债主当真把邱财的腿打断了,现在走路成了跛脚。”   “那秋嬷嬷是否因此事怀恨在心?”   小明子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说道:“近段时间,娘娘的小库房里总会少些东西,库房一直是秋嬷嬷和乔苓在管,这事乔苓最清楚。”   乔苓一听事情又推到了她这里,连忙说道:“娘娘的库房何时少过东西,小明子,你莫要含血喷人!”   小明子不慌不忙地说道:“就在半月前,娘娘曾让奴才去库房拿东西,奴才发现库房内的一套紫砂壶没了踪影,便将此事告知了娘娘……” 第63章   “娘娘疑心是秋嬷嬷拿了库房内的东西, 去给她儿子还赌债,就找借口要回了库房的钥匙,让奴才去盘点库房的物品, 发现少了二十几样, 首饰、茶具、花瓶什么物件都有, 其中不少是皇上赏赐的物品。”   王爷, 奴才那里有对照的册子, 您若是不信, 可以找人清点。”小明子说得信誓旦旦。   见傅南陵不说话, 季翎岚接着问道:“娘娘得知后, 打算如何处理?”   “娘娘顾念主仆的情分,就想着让秋嬷嬷用银子将皇上赏赐的物品赎回来, 毕竟遗失御赐之物可是死罪,就算娘娘身怀龙种, 也担不了这个责任。娘娘便给了秋嬷嬷三日的时间,谁曾想这三日未到, 娘娘就出了事。”   季翎岚看向乔苓,问道:“乔苓, 你与秋嬷嬷共同掌管库房的钥匙,难道物品遗失的事你竟毫不知情?”   乔苓身子一僵, 随即说道:“回大人,奴婢确实不知情, 秋嬷嬷是娘娘的奶嬷嬷, 与娘娘最是亲近, 平日里我们都当老子娘一样供着,那库房的钥匙说是我们共同掌管,其实一直都在秋嬷嬷手上, 奴婢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你撒谎。”小明子继续说道:“奴才去调查邱财时,邻居们都说邱财有个未婚妻在宫里,与秋嬷嬷一起侍候娘娘。还说娘娘的库房,就是他们家的库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乔苓神色慌张地说道:“不是,你胡说,我没有……”   秋意出声说道:“王爷,秋嬷嬷待乔苓最好,平日里从不见她做活计,只在娘娘身边侍候着。娘娘未曾动过的饭菜,秋嬷嬷都会做主赏给乔苓。还有娘娘做衣服剩的布料,秋嬷嬷也给了乔苓做帕子和鞋面,俨然就是我们丽坤宫的三主子。”   乔苓焦急地解释道:“王爷,娘娘库房里丢东西的事,奴婢完全不知情。秋嬷嬷平日里是待奴婢好,那是因为奴婢侍候娘娘侍候得好,跟邱财没关系。邱财那种赌鬼,奴婢怎会看得上。”   “库房丢失东西的事,我们尚且不论,事后再详查。”季翎岚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近些时日,你们可察觉秋嬷嬷有何可疑之处?”   众人相互看看,刚想犹豫,就听傅南陵叫道:“来人!”   傅南陵突然出声,吓得众人一个机灵,其中一名身穿绿色衣裙的侍女,连忙开口说道:“王爷,奴婢有话要说。”   傅南陵不耐烦地说道:“鹰卫听令,下次提问,若还有人再有一丝犹豫,便拖出去。”   “是,属下遵命。”   季翎岚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样的威慑是真比他问半天有用得多。   “你叫什么,有何话讲?”   侍女连忙回答,不敢有一丝犹豫,道:“奴婢巧兰,与乔苓一样,是娘娘的贴身侍女。因库房丢失物品一事,娘娘已对秋嬷嬷和乔苓起了疑心,便让奴婢私下里盯着。三日前,李御医照例来给娘娘诊脉,奴婢曾见秋嬷嬷与李御医私下会面,李御医给了秋嬷嬷一个包裹,之后秋嬷嬷就神色匆匆地回了房。”   季翎岚眼睛一亮,问道:“包裹?什么样的?”   “深蓝色的包裹,看形状里面应当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此事你可曾告知娘娘?”   巧兰如实答道:“说了,娘娘以为李御医是帮衬着秋嬷嬷将偷出的物品变卖,便让奴婢继续盯着,待人赃并获再一并处理。”   “巧兰?”季翎岚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随即问道:“昨晚娘娘吐出的秽物,可是由你清理掉的?”   巧兰一怔,随即说道:“是,秋嬷嬷说娘娘素来爱干净,见不得那种秽物,让奴婢务必清理干净。”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躬身说道:“王爷,小民想去秋嬷嬷的房里看看,还请王爷恩准。”   傅南陵微微皱眉,道:“准了。高斯,你随他一并前去。”   高斯躬身应道:“是,属下遵命。”   从傅南平进来,目光就一直锁定在季翎岚身上,此时见他离开,也下意识地站起身。   傅南陵眼睛微眯,道:“案子还未结,二皇兄这是要去何处?”   傅南平的动作一顿,随即说道:“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   傅南陵也跟着站起身,道:“正好,我也想去如厕,那便一起吧。”   傅南陵骑虎难下,只好应声。   季翎岚和高斯在巧兰的带领下,来到秋娘的房间,虽然房间不算大,但确确实实是个单人间,里面一应用具俱全,被打扫的很是干净。因为之前鹰卫来过一次,所以衣柜和床铺有被翻找的痕迹。   季翎岚笑着说道:“高大哥,我们分头找。”   高斯自然没有意见,道:“好。”   季翎岚来到床铺前,拉开上面的被子,仔细地翻找着。他发现枕头的一侧,有反复拆缝的痕迹,不禁起了疑。   “高大哥身上可带了匕首?”   高斯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季翎岚,好奇地问道:“阿岚可是发现了什么?”   季翎岚接过匕首,道:“还不确定。高大哥,你搜你的,看能否找到李光礼给她的包裹。”   高斯点点头,继续自己的搜索。   季翎岚则拿着匕首将枕头上的线挑开,将枕套拆了下来。他伸手去摸,却被扎了一下,随即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是一支凤凰图样的金簪。季翎岚又伸手在里面摸了摸,还掏出两枚玉扳指,一个翡翠玉镯,看成色都是极好的。   将翻出来的东西放在一边,季翎岚继续搜索,掀开床单,趴下身子看向床底,除了几双绣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   季翎岚从袖筒里掏出火折子,打开盖吹燃,朝着床底照了照。他发现在床脚的位置有一块阴影,看形状是一个直角,应该是某个方形的东西在上面放过。他伸手摸了摸阴影处,用手指捻了捻,又在放到鼻子上闻了闻。   季翎岚站起身看向高斯,道:“高大哥可有发现?”   高斯摇摇头,道:“未有发现,阿岚呢?”   “收获不少。”季翎岚指了指床底,道:“高大哥你看。”   高斯走到近前,弯腰看向床底。   “这应该就是李光礼给秋嬷嬷的那个包裹所放置的地方。地面被浸湿的地方,应该就是蓖麻油,摸一摸还有油渍的滑腻感。可能是秋嬷嬷不小心打翻了里面的东西,或者动作过大致使油漾了出来,放在这里渗入地面所留下的。”   高斯也伸手摸了摸,道:“确实是油,看来凶手就是秋嬷嬷。”   “高大哥,这宫里的垃圾何时清理一次?”   高斯被问得一愣,疑惑地问道:“垃圾是什么?”   季翎岚连忙解释道:“就是用不着要扔掉的东西。”   “这要看是什么,若是恭桶每日都会清理,若是废弃的物品,大都会被收进弃物房,每三日统一清理出宫。”   “弃物房里都有记录吗?就比如哪个宫丢了哪些东西?”   高斯摇摇头,道:“这个没有,不过时间不长的话,弃物房的人应该能记得住。”   “那就劳烦高大哥去弃物房走一趟,找找有没有大约一尺五寸、底部有油渍的方形盒子。”   “好,我这就去。”   傅南陵和傅南平两兄弟一起去了茅厕,傅南陵看着傅南平进去,自己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打算,他就是想盯死了傅南平,不给他接近季翎岚的机会。   待傅南平出来,傅南陵已经没了踪影,他看向一旁的侍从,道:“陵王人呢?”   “回王爷,陵王说这茅厕臭不可闻,连进都没进就回去了。”   皇宫的厕所都是一格一间,所以傅南平并不知傅南陵并未进去过。   傅南平……   秋嬷嬷房内,季翎岚还在继续搜索,突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他抬头一看,不禁奇怪地问道:“王爷,您怎么过来了?”   甩掉傅南平,傅南陵顿感神清气爽,笑着说道:“过来看看阿岚有何收获。”   季翎岚随口问道:“那平王呢?”   傅南陵闻言马上垮下了脸,走上前就揪他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在这儿,阿岚问他作甚,你都不关心我么?”   季翎岚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无奈地说道:“阿陵,你现下这副模样,若是让旁人看到,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门口有人守着,不怕。”傅南陵撒娇似得说道:“阿岚,我好累,早点结案早点回去吧。”   看看傅南陵的脸色,季翎岚点点头,道:“现在案情已经明朗,你吩咐人将秋嬷嬷等人带来吧。”   傅南陵扬声说道:“小李子,去把秋娘等人带来。”   “是,奴才遵命。”   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李子通传过后,将人带了进来。   季翎岚看向秋娘,原本目中无人的老嬷嬷,现在是狼狈不堪,脸肿的根本认不出原来的模样,跪在地上哪儿还有之前的盛气凌人。   季翎岚直截了当地问道:“秋嬷嬷,是谁指使你谋害的林贵妃?”   秋娘惶恐地摇头,道:“老奴没有,老奴是被冤枉的!平王爷,救救老奴,陵王如此冤枉老奴,分明是想让老奴做那替罪羊。”   秋娘的脸被打肿,牙也被打掉了两颗,说话不禁漏风,还发音不准,听起来还真有点费劲。   傅南平从门外走进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翎岚,随即转头看向秋娘,问道:“你口口声声说陵王是凶手,有何证据?”   秋娘连忙说道:“李院判写的书信便是证据。他定是受陵王胁迫,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害了娘娘和小皇子啊。”   傅南平看看傅南陵,接着问道:“那陵王为何如此做?”   “一切皆因小皇子备受皇上期待,陵王定是怕小皇子一旦诞下,会夺了皇上对他的宠爱。”秋娘越说底气越足,道:“再加上娘娘曾与陵王发生争执,故而陵王怀恨在心,才胁迫李院判害死娘娘和小皇子。”   傅南陵笑了笑,道:“那这么说,这一切皆是本王与李光礼所做,跟你无关,对吗?”   秋娘见傅南陵面不改色,刚刚的底气顿消,道:“确实与老奴无关,老奴看着娘娘长大,视如己出,又怎会害她?”   “视如己出?”傅南陵不屑地笑了笑,道:“阿岚,你来说吧。”   “是,王爷。”季翎岚看向秋娘,道:“一年前,你儿子邱财因赌债被抓,你不得已求助林贵妃,林贵妃念在主仆情分上,帮邱财还了赌债。可邱财不知悔改,依旧好赌,光是去年林贵妃便替他还了一千两赌债。不久后,邱财又一次因欠赌债被抓,你再次去求林贵妃,可林贵妃这次没应,以致于邱财被打断了腿,落下了残疾,因此你与林贵妃离了心,甚至心怀怨恨。我说的可对?”   这些事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清楚,秋娘否认也没用,她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儿确实好赌,也曾欠下赌债,是娘娘顾念旧情帮着还的赌债,老奴感念娘娘恩情都来不及,又怎会怨恨?要怨也该怨老奴那不成器的夫君和儿子,老奴还未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那些从枕头里找到的物件拿了出来,道:“这是从你的枕头里面找到的,刚才我向王爷请教过,这些物品皆是御赐之物,上面都可有皇室的印记,怎会在你的枕头下面?”   “老奴不知,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秋娘低着头,季翎岚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从她揪着衣服的双手上,看出她的紧张。   季翎岚转头看向小明子,道:“小明子,你看一下,这些东西是否为林贵妃库房内丢失的物件。”   小明子仔细看了看,道:“回大人,这些确实是皇上赏给娘娘的物品。”   季翎岚疾言厉色地说道:“秋嬷嬷,林贵妃早就察觉你监守自盗,也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自掏腰包让你赎回这些御赐之物,对你可谓是仁至义尽,你却因为一己私欲,联合外人害死林贵妃,你这心当真是恶毒得很呐!”   季翎岚向来反感这种自私自利的白眼狼,这种人将别人的馈赠与帮助,当成理所当然,一旦别人停止,就会心生怨恨,怨恨别人为什么不再帮他,从来不知道自省。   “不是,老奴是被冤枉的,老奴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陵王在栽赃嫁祸。”秋嬷嬷依旧狡辩着。   “陵王?林贵妃小库房里丢失的东西都记录在册,可不止这几件,你当真以为你做的这些事,就只有林贵妃与你知道?”   “老奴……老奴不明白你是何意。”   “秋嬷嬷,你那儿子好赌,改不了,这半年应当又欠下不少赌债,只要一查就能查清楚。以你每个月的月例银子,能还得起吗?若是还不起,那这银子又是从何而来?”   “老奴……”   季翎岚打断秋娘的话,接着说道:“你可以嘴硬,但你儿子呢,你夫君呢,大刑之下,你觉得他们能扛到几时?况且这些物品上都有皇家标识,就算京都再大,只要皇上发话,谁敢不乖乖的交上来?”   秋娘沉默地伏在地上,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林贵妃给了你三日的期限,让你赎回那些御赐之物,是想救你的命,可你却不念旧情,想着如何谋害她的性命,甚至不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季翎岚长出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说道:“三日前,李御医照例来给林贵妃看诊,在他离开时,你借口送他出去,和他秘密会面,他交给你一个包裹,蓝色的包袱里面一个方形的盒子,我说的可对?”   秋娘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季翎岚,随即垂下头去,道:“老奴身体不适,找李御医要了点药,那包裹里正是他熬制的汤药。”   “汤药?”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你有何不适,李御医如何诊断,汤药里面又有什么药材?”   “老奴前两日肠胃不好,便让李御医看了诊,他说是老奴饮食不当,虚火旺盛,便开了些去火的药,至于是什么药材,老奴不知。”秋娘毕竟是在宫里呆了多年,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原来如此。那李御医给你的方盒何在?”   “那方盒在当日便被老奴还了回去。”   季翎岚看向门口的高斯,道:“劳烦高大人将木盒拿过来。”   高斯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一直站在门口等待,季翎岚之所以那么问,也是因为看到了高斯手中的木盒,和那块蓝色的包袱。   高斯将东西交给季翎岚,退至一旁。   季翎岚将木盒和包袱放到秋娘近前,道:“秋嬷嬷看看,李御医拿给你的可是这两样物品。”   秋娘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回答。   季翎岚不以为意,看向高斯,问道:“高大人,这东西在何处找到?”   高斯配合地回答:“这东西是在弃物房找到的,那里的小太监说是丽坤宫的秋嬷嬷丢弃的。”   秋娘的身子一僵,伏在地上依旧保持沉默。   季翎岚又看向巧兰,问道:“巧兰,当日李御医交给秋嬷嬷的,可是这两样物品?”   巧兰抬头看了看,道:“回大人,虽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但奴婢肯定外面就是这个包袱。”   季翎岚点点头,看着秋娘问道:“秋嬷嬷,你不是说在当日这木盒就被送回了么,为何高大人会在弃物房内找到?还有这木盒和包袱上的油渍,你又作何解释?”   “老奴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这木盒并没有送回,而是被老奴当做食盒用了,这油渍便是这样沾染的。”   “真是冥顽不灵!”季翎岚看向高斯,道:“劳烦高大人让人将这张床移开。”   高斯带人将房里的床移开,床底的情形尽收眼底,季翎岚指了指地上的脏污,将木盒放了上去,道:“这里的油渍便是从木盒里渗出,这旁边的老鼠就是因为舔舐了渗出的油渍被毒死,你还有何话要讲?”   秋娘见状身子一下子瘫了下来。   傅南陵冷声说道:“狗奴才,不仅谋害主子,还试图诬陷本王,罪不可赦,拉下去。”   秋娘惊觉回神,连忙求饶道:“王爷,王爷饶命,老奴是冤枉的,是李御医蛊惑的老奴,老奴不想要娘娘的性命,老奴只想救我儿的性命啊。”   “除李光礼以外,你可知还有谁参与其中?”   “老奴不知,李御医只说那东西能让娘娘早产,没说会要了娘娘和皇子的性命。老奴是被人利用,王爷,老奴是被人利用的啊。”秋娘似乎是回过了神,哭嚎着说道。   傅南陵眉头紧皱,烦躁地说道:“拉下去,好生看管。”   鹰卫听到傅南陵的命令,走到近前,不顾秋嬷嬷的挣扎,将其拉了下去。   傅南陵看向傅南平,淡淡地说道:“二皇兄可是还怀疑本王?”   傅南平的眼神闪了闪,笑着说道:“三皇弟说笑了,我怎会怀疑你,不过是为堵悠悠之口,逼不得已罢了。倒是这位公子,真的是栋梁之才,可有想过入仕为官?”   见傅南平看过来,季翎岚刚想开口,就被傅南陵挡在了后面。   “他是我陵王府的人,就不劳二皇兄费心了。”   眼看着两人对峙起来,门口的庞立适时出现,躬身行礼道:“老奴参见两位王爷。”   不消说,傅南陵也知道他上前做什么,直接说道:“行了,林贵妃和九皇子的尸身,就由你好好安置吧。”   庞立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傅南陵看看傅南平,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兄,凶手已然落网,我还需向父皇禀明情况,就不陪你了。”   傅南平笑着说道:“三皇弟自便。”   傅南陵穿过人群离开秋娘的房间,季翎岚紧随其后。   “阿岚,让高斯护送你回王府,我禀明父皇后,马上就回去。”   季翎岚点点头,道:“好。”   傅南陵看向高斯,命令道:“你护送阿岚回王府,路上遇到任何人都不要理会,可明白?”   高斯躬身应道:“是,属下遵命。”   傅南陵瞥了一眼身后的傅南平,见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季翎岚身上,不放心地说道:“算了,阿岚,你还是在浮华宫等我吧,待我回来,我们一起回王府。”   季翎岚不禁一阵疑惑,道:“王爷,您在紧张什么?”   “没什么。走吧,我先送你回浮华宫,然后再去父皇那儿。”   季翎岚没有意见,只是疑惑向来冷静的傅南陵,今日似乎格外浮躁。   傅南陵将季翎岚送回了浮华宫,安置好以后,又叮嘱高斯,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季翎岚,这才忧心忡忡的前往傅连朝的寝殿。   季翎岚所在的位置在傅南陵的寝殿,看看四周的布置,可以说是奢华考究到了极致,林贵妃的丽坤宫简直跟这里没法比,当真符合这个宫殿的名字,可见傅连朝对傅南陵是真的宠爱。   小林子从殿外躬身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茶盘,看向季翎岚的眼底带着欣喜,道:“小林子见过公子。”   可能是因为殿内没有旁人,也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傅南陵的寝殿,季翎岚显得很放松,笑着说道:“起吧。小林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小林子笑着答道:“多谢公子挂念,奴才好得很,只是半年未见公子,主子和奴才们都想得很。” 第64章   “一晃半年过去, 确实挺久了。”   小林子将茶盘放在了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递到季翎岚身前, 道:“公子喝口茶解解渴, 您的嘴唇都干裂了。”   小林子不说季翎岚还不觉得, 现在回过神来, 嗓子里确实有些不舒服,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润了润嗓子。   “公子, 您歇着, 奴才再去给您弄点瓜果垫垫肚子,待王爷回来才能用膳。”   “也好。”季翎岚也不矫情, 毕竟傅南陵何时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小林子退下去拿果盘,季翎岚便在桌案上找了本书, 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林子再次返回, 将手中的果盘放在了桌上,道:“公子, 这是皇上刚让人送来的樱桃,您先尝尝。”   季翎岚摘了一颗樱桃尝了尝, 道:“嗯,很甜。”   “奴才就在殿外, 您若有事, 直接叫一声便可。”   季翎岚闻言放下手中的书, 道:“小林子,你等会儿,我有话要问你。”   小林子一愣, 随即说道:“公子请问。”   “王爷的身子最近怎么样,御医怎么说?”   小林子犹豫了犹豫,道:“皇上病重,王爷日日陪在床前,直到皇上歇下才肯歇息,疲累之下,吃药的次数也随之增加。奴才虽未听到御医诊断,也知这样下去王爷的身子恐怕……”   季翎岚闻言忍不住一阵心疼,道:“王爷也是,他自己的身子怎么样,心里没数么,还去日夜照顾别人,万一有个万一,他还要不要命了。”   “公子,王爷这般做,也是被逼无奈,皇上病重,那些大臣们日日在朝堂上嚷嚷立太子的事,而且几乎所有人都支持平王。平王和王爷向来不和,若当真让他做了太子,那王爷以后……”   小林子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季翎岚却听得清楚,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皇位之争向来残酷,父子反目,兄弟相残,那都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即便自己没有那份心,也抵不过别人的疑心病。   见小林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公子,王爷每日呆在这深宫当中,无时无刻不在防备别人的算计,除了我们这些奴才,当真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人。您是王爷最看重的人,若是可以,便留在王爷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王爷心里也高兴。”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这些话可是王爷让你说的?”   小林子连忙摇头,道:“王爷从未这般交代过,只是奴才们眼明心亮,看得出来,只有和您在一起的时候,王爷才快活。”   季翎岚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他这次又心软了。其实这三年来,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曾偷偷抽取傅南陵的血样交给唐棠,托关系找合适的心脏配型,只是一直没有配型成功。他还偷偷存钱购买医疗设备,研究心脏移植手术,就是想有朝一日,如果配型成功,能给傅南陵做心脏移植手术。   三年的时间,虽然他们聚少离多,但季翎岚是真正将傅南陵放在了心上,不过并不是傅南陵期待的那种感情,而是与唐棠一样,被季翎岚当成了亲人。   做了决定的季翎岚长舒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亮了相,就算他想躲,别人也不一定让,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留在傅南陵身边,别的或许做不好,至少能照顾他的身子。   “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外人都说三皇子心狠手辣,他宫中惨死的侍从不计其数,为何你们对他还这般忠心?”季翎岚问出心中疑惑。   小林子脸上浮现为难的神色,道:“公子,奴才不敢妄言,还请公子恕罪。”   “既然为难,那便不说也罢,我也只是单纯的好奇。”   小林子犹豫了犹豫,道:“公子,这宫里每天都死人,偏偏浮华宫一出事,就被人到处宣扬,那些传言是有人故意抹黑主子,目的就是在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心里,留一个主子为人残暴的形象。”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我原以为是王爷故意给人留下这种形象,以混淆别人的视听,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人做手脚,这些人为达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   脚步声响起,傅南陵从门外走了进来,在看到季翎岚那一刻,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唤道:“阿岚,我回来了。”   见他额角有汗,季翎岚不禁微微皱眉,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道:“你有心疾,不能疾走,心里不清楚么?”   季翎岚突然亲昵的举动,让傅南陵一怔,随即一个劲儿傻笑。小林子垂着头,弓着身子,慢慢地挪出寝殿,随手关上了殿门。   “我这不是想早点回来陪阿岚嘛。阿岚放心,但凡能多陪你一日,我也会死皮赖天的多活一天。”   季翎岚闻言心里一疼,不悦地说道:“说什么傻话呢,明知道我不爱听,还成天拿这话让我生气。”   傅南陵伸手揪住季翎岚的衣袖,笑嘻嘻地说道:“阿岚莫气,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说,可好?”   季翎岚见状一阵好笑,明明已经快二十的人了,性子是一点都没变,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好歹你也马上二十岁了,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大都当了爹。你可好,这副模样,分明自己还是个孩子。”   傅南陵靠近季翎岚,低着头看他,道:“分明是阿岚一直把我当成孩子,我已经是个男人了。”   季翎岚一怔,随即好笑地退后一步,道:“这是身高能决定的么?你啊,就是比我再高,心理年龄也还只是个大男孩。”   傅南陵心里一阵无奈,或许是之前的伪装太过成功,以致于直到现在季翎岚还把他当成孩子来对待,只是他又不好变得太快,只能慢慢来。   “阿岚,今日已经晚了,明日我们再回王府。”   “我一个外人住在皇宫内院,真的可以吗?”   “你不是外人,是我的人。”傅南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皇上知晓凶手是秋嬷嬷后,是什么反应?有什么交代?”   看着季翎岚的反应,傅南陵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懊恼。   “此案涉及到皇嗣被害,定然会掀起腥风血雨,秋嬷嬷那一家子一个也逃不过,父皇已经下旨,将他们抓进死牢。至于李光礼那边,陆九来报,早在一月前,李光礼便将家眷送出京都,现在下落不明。”   “他们还真是处心积虑,早有预谋啊。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明明你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最小,他们为何要陷害你?”   “因为父皇的宠爱,虽然我是个病秧子,奈何却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我说的话在父皇心里的分量不轻,他们害怕我会左右父皇的决定,自然想要除掉我。”   “原来是这样。”季翎岚的眼睛一亮,随即说道:“那这么说,陷害你的人很有可能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且与你有嫌隙的人,比如……平王。”   傅南陵凤眼微眯,笑眯眯地夸赞道:“阿岚就是聪明,一点就透,所以阿岚定要离他远着点。尤其是现在,他知晓你与我亲近,说不定会转移视线,转而对付你。”   傅南平对于傅南陵来说,不仅是事业上的竞争对手,更是他情感上的绊脚石,尤其傅南陵还怀疑傅南平也是重生的,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傅南平也拥有前世的记忆,他对季翎岚的感情也会延续下来,而且还了解上一世自己做过的所有事,他绝对不能让傅南平有机会接近季翎岚,至少在他做好准备向季翎岚坦白一切之前。   “阿陵,你似乎非常忌惮平王,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傅南陵拉着季翎岚来到桌前坐下,道:“阿岚,你还记得辽远一案,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么?”   季翎岚一愣,随即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隐藏在幕后的人是平王?”   傅南陵点点头,道:“没错,就是我的好皇兄。孙毅的大儿子孙焕进京报信,去的就是傅南平的平王府,只可惜傅南平为人警觉,在见到孙焕后,便知晓事情不对,立即下了格杀令。那孙焕刚刚见到人,就变成了刀下亡魂,而且被毁尸灭迹。”   辽远一案结束后,季翎岚就知道傅连朝一定会大开杀戒,所以在永宁镇定居后,就一直回避有关这件案子的任何消息,以至于案子的后续,他并不清楚。   “那孙毅呢?他不会也被傅南平杀人灭口了吧?”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孙毅的小儿子在被押回京都的途中失踪,我猜大抵是傅南平动的手脚,用他胁迫孙毅闭嘴。虽然这么做有风险,但确实有效,孙毅并没有咬出他,只说是他和高瑾合谋,私吞了赈灾的官银和粮食。”   “确实有效,不说私吞赈灾银,就是私建军队意图谋反这一条,就是株连九族的罪,能有一个香火留下来,也算是孙家的延续。只是不知道这平王会不会斩草除根?”   “阿岚猜的没错,像傅南平这般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留一个隐患在身边,在孙毅被处决后,他的小儿子就被杀了。”   季翎岚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   傅南陵担忧地说道:“阿岚,傅南平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只要能用得到的,无论男女老幼皆能成为他的棋子。今日你与我在一起被他撞见,难免被他划归为我的人那一列,我担心你会受我连累。”   “撞见就撞见吧,事已至此,说再多也不能让时光倒流,大不了我多加防备,不给他害我的机会,况且不是还有阿陵么,我们两个合体还能对付不了他?”   傅南陵闻言不禁眼睛一亮,欣喜地说道:“阿岚是决定留在京都了吗?”   季翎岚点点头,笑着说道:“嗯,既然已经露了面,就算我想躲,对方也不见得给机会,还不如留下来,至少能和你共同面对。”   傅南陵激动地握紧季翎岚的手腕,道:“阿岚,我就知道,这世上只有你真心待我。”   季翎岚笑了笑,将果盘往他跟前推了推,道:“小林子说这是皇上刚送来的,我刚吃了一颗,很甜,你也吃一些。”   傅南陵吃了一颗,道:“阿岚,明日我便带你到我的王府看看,若是有哪里不喜欢,便让他们重新修整。”   见傅南陵兴致勃勃,季翎岚也跟着心情愉悦,道:“听小林子说,你近段时日一直守在皇上身边,若是现在离开,之前的辛苦岂不是白费?况且林贵妃的案子还未真正完结,幕后黑手还未抓到,皇上放行么?”   傅南陵笑着说道:“我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林贵妃的案子推了出去,接下来要如何处理,就交给父皇去烦心。”   “皇上应了?”   傅南陵点点头,道:“应了。幕后黑手是谁,我们能猜到,父皇也能。我若再查下去,无论结果是什么,都对我没好处,最好就是及时收手,让父皇自己去斟酌。”   “你这么做也对,就像你说的,这凶手十有八九是平王,皇上与他毕竟是父子,况且就目前的形势来说,他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若当真被查出他是杀害林贵妃和九皇子的凶手,皇上迫于压力一定会处置他,那傅国的继承人便不是最优。若是皇上康健,还可以慢慢培养,只是现在皇上缠绵病榻,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说到这儿季翎岚皱紧了眉头,叹了口气道:“那这般说来,林贵妃和九皇子的案子,十有八九会不了了之。”   傅南陵凤眼弯弯,笑眯眯地说道:“阿岚,与你说话就是省力,我只是说个开头,你便已经猜出个中关窍。”   季翎岚心里沉甸甸的,两条人命,还是自己的老婆儿子,就这样不了了之,这就是政治和现实的残酷。   季翎岚长出一口气,收拾好心情,道:“有句俗话说的好,‘越是聪明人,越容易早夭’,王爷不会哪天嫌我知道的太多,杀我灭口吧。”   傅南陵伸手附在季翎岚的手上,认真地说道:“阿岚放心,即便是我不要自己的命,也不会伤你分毫。”   傅南陵眼底的认真让季翎岚震动,平静的心湖荡起淡淡涟漪,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又不知是哪里不对。   “王爷,晚膳已经准备妥当。”   门外传来小李子的声音,打破了房内怪异的气氛。   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抽回手道:“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   傅南陵眼底闪过恼怒,随即无奈地说道:“传膳。”   殿门被推开,小李子率先走了进来,随后陆续跟进来五个小太监,三人手上提着食盒,两人手里拿着洗漱用品。躬身行礼后,他们各司其职,待两人洗漱落座后,这才躬身退出殿外。   殿门被关上,季翎岚拿起筷子递给傅南陵,道:“折腾了一日,你也累了,快点吃了,好去休息。”   傅南陵期待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我们好久没同塌而眠了,今晚你陪我好不好?”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道:“阿陵,你现下已是成年人,我也已过了弱冠的年纪,同塌而眠难免会觉得怪异,况且这是皇宫,由不得你胡闹。”   “阿岚,这浮华宫内没有旁人,保证不会泄露半点消息。我们已有半年未见,有好些话想与你说,而且我们同为男子,阿岚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傅南陵说的那叫一个面不改色。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以后日子长着呢,有再多话也能说的完,快吃吧。”   “那好吧。”傅南陵不甘不愿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饭,季翎岚便去了偏殿,洗了个澡便躺上了床,因为正值春季,气温正好,尤其是还有高床软枕,他刚躺下没多大会儿就睡了过去。   午夜时分,浮华宫外,一个黑影□□而入,熟门熟路的在宫墙里穿梭,很快便来到了寝殿门口。黑影顿住脚步,朝着季翎岚所在的偏殿走去,突然一阵劲风袭来,黑影连忙闪躲,袖口微垂,一枚飞镖入手,抬手一甩便朝着偷袭之人射去。   陆九挥动长剑,挡开暗器,再去看时,那人已经纵身上了房顶,几个起伏间离开了浮华宫。陆九没有追,而是纵身一跃来到大树之上,俯瞰整个寝殿。   被人发现后,黑影果断离开,在暗影里穿梭,很快便来到一座宫殿前,纵身一跃翻了进去,来到偏殿门口,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扯掉脸上的面巾,傅南平拿起茶壶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傅南平沉默了一会儿,将茶杯放下,转身来到屏风前,脱掉身上的衣衫,躺上了床。心心念念的人近在眼前,却不能靠近,这种滋味真是难受。   “傅南陵啊傅南陵,你真该死!终有一日,你会死在我手上,你从我手中夺走的,我都会一一拿回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殿外传来兰贵妃的声音。   “平儿,你可曾歇息?”   傅南平眉头皱起,不耐烦地起身,来到殿门前开了门。   兰贵妃提着灯笼走了进去,来到桌前坐下,期期艾艾地说道:“平儿,你说皇上他为何这般偏心?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的,让他那般信任?死的可是他的妃子和皇子,皇上不仅不疑心他,还将我禁足……”   “够了。”傅南平不耐烦地说道:“母妃,我不是让你在宫里好好呆着么?为何你会出现在丽坤宫?”   兰贵妃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些年她能在宫中备受宠爱,靠的就是那这副既无害又能激发男人保护欲的模样。   “我只是想帮平儿,只是没想到皇上竟然这般偏心。”   傅南平此时看着兰贵妃,怎么看,怎么觉得蠢。   “我的事,自己可以处理,母妃便安安稳稳地待在宫里。”   兰贵妃伤心地看着傅南平,道:“平儿,你是否也如你父皇一样,嫌弃母妃?”   傅南平面无表情地说道:“母妃,若你还想做太后,就按我说的做。”   “你果然也嫌弃母妃。”兰贵妃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哽咽地说道:“也罢,儿大不由娘,以后你的事,母妃不管便是。”   若放在往日,傅南平定和往常一样去哄他,可今日他心烦意乱,根本没那个心情,任由兰贵妃慢慢挪到殿门口。   兰贵妃见傅南平无动于衷,赌气地出了偏殿。   傅南平来到门口,道:“母妃早些休息。”   兰贵妃眼底刚刚浮现笑意,却听到傅南平如此说,紧接着殿门被关上,独留她一人站在漆黑的院子里。   侍女青芒来到兰贵妃近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夜深了,您该回去歇息了。”   “啪”,兰贵妃扬手就是一巴掌,一改人前的无害,面色阴沉地说道:“贱婢,本妃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青芒连忙跪倒在地,道:“娘娘恕罪,奴婢知错。”   兰贵妃沉默地看了青芒一会儿,弯腰将青芒扶起,柔声说道:“青芒,对不住,本妃方才一时冲动,你莫要放在心上。”   青芒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忙不迭地摇头说道:“都是奴婢的错,娘娘教训的是,娘娘宽宏大量,奴婢感激不尽。”   兰贵妃满意地点点头,道:“走吧,服侍本宫回去歇息。”   ……   清早,傅南陵刚刚起身,便听到陆九来报。   “这么说,昨日果真有人潜入?”   陆九如实答道:“是,那人见事情败露,立即抽身而去,属下未免有诈,便没有追。”   能轻车熟路的在皇宫里溜达,还能从陆九手中溜走,不用猜,傅南陵也知道来人是谁,他那个二皇兄可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傅南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之前只是猜测,那现在他已然确定,傅南平果然如他一般重生而来。   上一世傅南平死在他手里,他如今重生而来,对自己肯定恨之入骨,所以即便明知林贵妃之死,很难扳倒他,傅南平还是做了,就是想在傅连朝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等待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傅南平再给予致命一击,那他这个没用的病秧子就算再受宠,也只会被丢弃。   既然傅南平也是重生,那么前世他所有的计划,傅南平都应该清楚,看来他也该适时的调整计划才成。   “陆九,手边的事交给别人,你只负责阿岚的安全,可明白?”季翎岚是他唯一的软肋,他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是,属下遵命!”   傅南陵抬起手让小李子帮他整理衣衫,随口问道:“阿岚可起了?”   提起季翎岚,陆九冷清的眼底浮现暖色,语气也变得缓和,答道:“起了,正在院子里练拳脚。”   傅南陵看向陆九眉头微皱,道:“陆九,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是否考虑亲事,这京中可有看中的闺阁小姐?”   陆九一怔,随即答道:“回主子,现在时局未定,属下暂时不考虑亲事。”   傅南陵沉默了一会儿,道:“下去吧。早膳后,出宫。”   “是,属下告退。”   傅南陵见小李子欲言又止,道:“有话就说。”   小李子深吸一口气,道:“王爷,昨个皇上又送来几幅画像。”   傅南陵微微皱了皱眉,道:“放着。” 第65章   小李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王爷,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 了,皇上是打定主意想为您选妃了。您这么不闻不问,是否有些不妥?”   傅南陵淡淡地看向小李子, 道:“怎么, 本王的事你也想管了?”   “奴才不敢。”小李子连忙跪倒在地, 道:“王爷, 奴才是想与其让皇上指婚, 不如王爷选个合心意的, 将来就算有什么变故, 也好处理。”   “指婚?”季翎岚从殿外走了进来, 笑着说道:“阿陵这是要成亲了吗?谁家的姑娘,性格如何?”   傅南陵瞪了小李子一眼, 随即看向季翎岚,道:“没有, 没有谁家姑娘,阿岚听错了。”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好笑, 道:“我耳朵好使着呢。说起来阿陵也要二十了,确实该谈论婚事了, 京都那么多大家闺秀,阿陵可有中意的?”   傅南陵闻言顿时垮下了脸, 道:“我不想成亲,更没什么意中人, 父皇逼我也就罢了, 怎么阿岚也拿这事给我添堵。”   季翎岚看向小李子, 笑着说道:“劳烦李公公去看看早膳好了没,我练了一个时辰的拳脚,着实是饿了。”   小李子连忙应声, 起身退出寝殿。   季翎岚语重心长地说道:“阿陵,我明白你的抵触,可你虽贵为皇子,有些时候却也身不由己。皇上的心思我想你应该明白,他现下缠绵病榻,最放不下的是这傅国的江山,其次就是你,他想看着你成家立室,这是人之常情。”   就算普通人家的家长在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时,还会期望能看着自己的儿女成家立业,更何况傅连朝还是古代的皇帝,江山和子嗣可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季翎岚说的这些傅南陵都明白,只是除了季翎岚以外,他不想与任何人有任何牵扯,即便是假的,他也会觉得那是对季翎岚的背叛。上一世他辜负了他,这一世无论如何,他的身边就只能是他。   “反正我不想成亲,就算忤逆父皇,我也不想屈就自己,去和一个不喜欢的女子成婚。”傅南陵的态度坚决。   季翎岚是现代人,自然知道夫妻两个如果没有感情,婚姻一定不会幸福,只是这里不是现代,傅南陵又身处皇家,他没有婚姻自主的权利。但傅南陵坚持,季翎岚自然也不会反对,道:“阿陵,这是你的婚事,你自己做决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支持你。”   傅南陵试探地问道:“阿岚,若是有一日,你发现我有事瞒了你,你会生气吗?”   “那要看什么事。”   傅南陵继续问道:“那若是我做错了事,伤害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还是那句话,要看什么事。不过,只要你主动坦诚错误,并勇于承担责任,我想我应该会原谅你。”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眼底涌现复杂的情绪,他心里明白若是让季翎岚知晓他曾犯过的错,一定不会原谅他,还是能瞒一时就瞒一时吧。   季翎岚双手环胸,凉凉地看着傅南陵,道:“说吧,有何事瞒了我,又做错了什么事?”   “暂时没有,我只是未雨绸缪,以防以后当真犯了错。”   季翎岚向来敏锐自然能看出傅南陵的不对劲,见他不肯说,心里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想多问,道:“那你以后可要注意了,我可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好说话。”   不待傅南陵说话,外面便传来了小李子的声音,道:“主子,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傅南陵看看季翎岚,道:“传膳吧。”   两人吃过早饭,便一起乘坐马车出了宫,沾了傅南陵的光,季翎岚这次没用徒步,而是充当起了马夫,当然前面还坐着陆九,刘曦与几名鹰卫护佑在马车左右。皇宫里的道路错综复杂,若是单让他赶马车,还不知何时能出宫。   自从季翎岚穿越以来,就从未到京都来过,昨天算是头一次,却因着急赶路,又心怀忐忑,连好好看看也没顾上。这次出宫,境况截然不同,他坐在马车上悠闲地观察着属于这个国家的‘心脏’。   干净的街道,来往的行人,响亮的吆喝声,中气十足的讨价还价,以及相熟的人慵懒的招呼声,处处都透露着太平盛世的繁华。   “停车。”傅南陵突然出声。   陆九连忙将马车靠边,慢慢停了下来。   季翎岚出声问道:“王爷可是有事?”   傅南陵掀开车帘,笑着说道:“好久没出宫了,也不知这京都又有什么新鲜玩意,想让阿岚陪我好好逛逛。”   傅南陵的提议正和季翎岚的心意,道:“成,我也好久没回京都了,便一起逛逛,也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傅南陵看向刘曦,吩咐道:“你把马车赶回王府,吩咐他们将院子好好打扫。”   “是,王爷。”刘曦应声赶着马车离开。   季翎岚看看四周,说道:“我已经好久没进京都,对这里陌生得很,我们该从哪里逛起?”   傅南陵无所谓地说道:“就随便转转吧,走到哪儿算哪儿。”   “成,听你的。”   两人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傅南陵从出生之时衣食住行皆是最好的,自然看不上街边摆摊的小玩意。不过他惯会察言观色,但凡季翎岚多看上两眼的,他都会让小李子买下,这一来二去,身边的几名鹰卫手上提了大包小包,都快拿不下了。   季翎岚不禁有些好笑,为了解救自己的双手,两边的东西他连看都不敢看了。   走着走着,众人来到一家成衣店门口,季翎岚朝里看了看,道:“这次来的匆忙,一件换洗的衣物也没带,咱们进去看看,顺便买上两件。”   傅南陵阻止道:“王府里布匹多得是,让他们量一量尺寸,四季衣物都做上一些便是。”   “做衣服又不是一日便能做成的,总要等上几日,我总不能一直都穿这身衣服吧。况且你那些衣料太金贵,我穿出来被人瞧见,难免又是一场麻烦。”   季翎岚到现在都没忘,当初就是因为一件衣服,被庞立惦记的事。   “衣物是一个人门面,阿岚就该穿最好的。阿岚若是不喜欢似云锦,那便用些别的衣料,总好过这里的衣物。不过阿岚说的对,做衣物需要时日,那咱们便进去看看,选上两身暂时穿的。”   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对这些外在的东西从来不怎么在乎,只要干净整洁,穿着舒适,什么样的衣料他都无所谓。   季翎岚打头,两人一起走进成衣店,店小二见有顾客上门,连忙迎了过来,热情地招呼道:“几位爷,欢迎光临本店,是想买成衣,还是定做?”   季翎岚出声说道:“我想买两套成衣,有没有我的尺寸?”   “有,咱们羲和成衣铺可是全京都最大的成衣铺,各种款式、各种衣料、所有的尺寸都有,就看您需要什么款式,对衣料有什么要求,小的便给你找合适的尺寸。”   傅南陵看了看四周,说道:“你们这里可有休息的地方?”   店小二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有,咱们三楼就有专门供贵客喝茶休息的地方,只是三楼的成衣都属上品,价格稍微贵了一些。”   “阿岚,我走累了,我们去三楼歇会儿,看看是否有瞧得上眼的。”   季翎岚看傅南陵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点头说道:“好,那便去三楼看看。”   店小二一听是贵客,顿时喜笑颜开,道:“几位楼上请。”   一行人来到三楼,这里比一楼二楼要显得宽敞许多,只有靠东面的墙边有一排挂衣架,背面的位置放置着两张小的八仙桌,每张桌子两边各放了一把椅子。   店小二笑着说道:“几位爷先歇着,小的去沏壶好茶,您几个边喝茶,边看衣服。”   季翎岚让傅南陵坐下休息,自己来到衣架前看了看,道:“摸着衣料都不错,随便挑两套就成。”   “阿岚喜欢,那便挑两套。”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随即一名少女从楼梯口走了上来,身后紧跟着一个青年。   少女看向傅南陵眼睛一亮,随即欣喜地叫道:“陵哥哥,真的是你!”   少女身后的青年眉头紧皱,小声地训斥道:“眉儿休得无礼,还不快快见礼!”   少女俏皮地吐吐舌头,微微福了福身,道:“眉儿见过王爷。”   青年紧跟着行礼道:“高宁见过陵王殿下。”   傅南陵冷淡地说道:“免礼吧。”   高眉儿似乎没有看出傅南陵的冷淡,依旧自顾自地问道:“陵哥哥,你怎会来这种地方?”   傅南陵眉头微皱,道:“本王去哪儿,还要知会你不成?”   高眉儿一怔,随即委屈地说道:“表哥,眉儿不是那个意思,眉儿只是有些好奇。”   高宁拉了拉高眉儿,躬身行礼道:“王爷,眉儿向来心直口快,没什么心机,您莫要见怪。”   就在这时,店小二从楼梯口走了上来,见房间里突然多了两个人,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走向傅南陵,将茶碗放到桌上,道:“刚送来的新茶,给您几位尝尝。”   店小二转身看向高宁兄妹,笑着问道:“您二位是想买成衣,还是定做?”   高眉儿不悦地皱了皱眉,道:“我们是一起的。”   店小二见傅南陵不说话,道:“恕小的眼拙,小姐您见谅。不知几位贵客哪位挑衣服?”   季翎岚看看众人,出声答道:“我买。”   店小二来到衣架前,道:“这位爷,这是咱们店用料最好的成衣,全部都是用的上好的丝绸,而且这衣服上所绣的花样,都是请的咱们京都最好的绣娘。尤其是这一件,这件圆领袍上的丹顶鹤是由林大家所绣,绝对的上品!”   “林大家?”高眉儿突然出声,走到衣架前将那件衣服拿了下来,仔细看着上面的针脚,道:“不对,看这针脚明显不是林大家所绣。”   “小姐真是眼力非凡!”店小二毫不吝啬溢美之词,道:“这件只是样品,自然不是林大家所绣,若是公子确定要买的话,小的才会拿出真品,毕竟林大家所出的绣品可是珍贵无比。”   “这倒也是,林大家之前可是宫里最好的绣娘,专为皇上做衣物,宫里的娘娘都未必能穿到她做的衣物。快拿出来吧,这件衣服我们要了。”   店小二闻言脸上浮现喜色,道:“小姐,这件圆领袍,我们售价三百两,不二价,您当真要买吗?”   “区区三百两,你觉得我们出不起吗?一点眼力界儿没有,快去拿来。”高眉儿精致的脸上满是骄蛮之色。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拿,诸位稍等。”店小二兴匆匆地下了楼。   季翎岚也不吱声,就站在一旁看着,这少女叫傅南陵表哥,那就是皇亲国戚,他这个小小的贫民可得罪不起。   季翎岚想当背景墙,但别人不这么想。   高眉儿上下打量季翎岚,好奇地问道:“表哥,这位公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傅南陵淡淡地回答:“本王府上的。”   高眉儿一怔,脸上露出了然之色,不再关注季翎岚,自顾自地来到傅南陵下首坐了下来,殷勤地问道:“表哥,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适?”   傅南陵不耐烦地皱起眉,道:“本王的身体就不劳你操心了。”   高宁闻言心里一紧,连忙说道:“眉儿,王爷面前,哪有你坐的位置,快起来。”   高眉儿似乎看不懂别人的脸色,撒娇似得说道:“哥,王爷可是我们的亲表哥,而且父亲说皇帝姑父要给我和表哥赐婚,以后都是一家人,我怎么就坐不得。”   傅南陵面无表情地说道:“赐婚?本王这个正主都没收到半点消息,尚书大人还真是消息灵通。还有,你只是个妾室生的女儿,跟本王有何关系,以后莫要想着高攀,本王你攀不起。”   “王爷,眉儿年纪小,说话不知深浅,还请王爷恕罪。”高宁将高眉儿拉了起来,训斥道:“你闹够了没有?跟我回去。”   高眉儿甩了甩高宁的手,委屈地说道:“表哥,你怎能这般说眉儿,眉儿是长公主的女儿……”   傅南陵轻蔑地笑了笑,道:“本王怎的未曾听皇姑姑提起,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女儿家的半点矜持都没有,高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高眉儿脸色一白,转头看向高宁,道:“哥,你抓疼我了。”   高宁稍微松了松手上的力道,道:“王爷,我们不便打扰,就先告退了。”   高眉儿殷切地看向傅南陵,挣了挣自己的手腕,道:“哥,要走你走,我好不容易见表哥一回,我不走。”   高宁面色难看地说道:“你再胡闹,以后都别想再出门!”   季翎岚在一旁看着,直替康宁感到头疼,他以为那些电视剧里的人物都是用了夸张的手法,现实里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傻的,谁知他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噔噔噔”,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这场闹剧,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抱着木盒的店小二。   男人笑容满面地看了看众人,道:“诸位客官,我是这家成衣店的掌柜李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高眉儿见高宁看向李成,使劲甩开他的手,朝着店小二跑去,道:“这就是林大家做的那件圆领袍么?”   李成见状连忙说道:“小姐说的没错,这身云鹤圆领袍便是出自林大家之手。”   “那还不快点打开让我看看。”   李成打开木盒,入眼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丹顶鹤,一只脚直立,一只脚微曲,脚下是层层云纹,就像在漫步云端,惟妙惟肖。   “没错,这确实是出自林大家之手。”高眉儿讨好地说道:“哥,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这件圆领袍就当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傅南陵自幼受傅连朝宠爱,他的衣物全都出自林大家之手,这在京都官场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高眉儿不认为傅南陵会稀罕这件衣服。而在高眉儿眼中,季翎岚就是傅南陵的一个门客,身份低微,跟他们不能相提并论,自动将他忽略,所以才会这般无所顾忌。   高眉儿完全不懂察言观色,没有留意到傅南陵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高宁却将一切看在眼底,心里对这个妹妹越来越失望。   “王爷,我们兄妹还有事,便不打扰了。”   高宁说完不顾高眉儿的反抗,硬拉着她就朝楼梯口走。   高眉儿用力的挣扎着,道:“大哥,你这是作甚,放手,我不走,我不走。”   傅南陵眼看着这一出闹剧,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道:“高宁,尚书大人平日里为国操劳殚精竭虑,未免疏忽了家里,但你身为长子,你也该为家里多操持操持,即便是庶出的小姐,也不能这般没有教养。”   在古代的社会,女子被人当众说没教养,已经是相当严重的评价,尤其还是贵族家的小姐,传扬出去只会更难堪。若是别人可能还会顾忌一二,但傅南陵向来我行我素,从来不顾及任何人,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完全符合他的人设。   高眉儿停止挣扎,怔怔地看着傅南陵,方才没有外人在,傅南陵说她,虽然她也会难过,却不至于太过难堪,可现在却当着贫民的面这般说,向来性子高傲的她有些难以接受。   高宁脸色更加难看,躬身说道:“王爷教训得是,高宁定当好好管教眉儿,今日惹王爷不快,还请王爷看在姑母的情面上,饶眉儿这一次。”   傅南陵冷淡地说道:“你们走吧。”   “高宁告退。”高宁行礼后,拉着高眉儿就下了楼。   李成和店小二回神,连忙跪倒在地,道:“草民参见王爷。”   傅南陵一直长居深宫,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即便是羲和这种经常与大户人家打交道的店铺,也没人见过他。   傅南陵没搭理两人,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你还看中哪件,挑好我们就走吧。”   “那套浅蓝色,还有那套深蓝色,就这两套吧。”   傅南陵看向地上跪着的李成,道:“还不去包好。”   “是,草民这就打包。”   李成和店小二惶恐地站起身,将季翎岚挑好的那两件衣服打包,随即双手奉上。季翎岚接了过来,问道:“多少银子?”   李成连忙摆摆手,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衣服就当小人孝敬王爷的。”   傅南陵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你这是觉得本王付不起这点银子?”   李成闻言连忙解释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王爷能驾临小店,已是蓬荜生辉,小人又怎能收王爷的银子。”   季翎岚无奈地解围道:“掌柜,王爷最讨厌阿谀奉承之辈,这衣服多少银子,你照收就好。”   李成看看季翎岚,见他嘴角带笑,很是面善,犹豫了犹豫,道:“这两套成衣一百两银子就成。”   “成,那就一百两,想必掌柜也不会贪了王爷的银子。”   李成的脸色变了变,讪讪地笑着说道:“公子,方才小人说的是卖给旁人的价格,卖给王爷自然不能是这个价,两套衣服您给五十两就成。”   季翎岚掏银票的手顿了顿,关心地问道:“五十两,掌柜可收得回本钱?”   李成忙不迭地说道:“收得回,收得回,多谢公子关心。”   季翎岚点点头,从银票中取出一张五十两,递给掌柜道:“给,五十两,多谢掌柜。”   李成瞅了瞅一旁的傅南陵,恭敬地接过季翎岚手里的银票。   五十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就算季翎岚赚了三年的钱,身家也不过几千两,其中的三分之一还是傅南陵塞给他的,当然这是除去了购买医疗设备的钱。虽然已经利用傅南陵的身份,讲价讲到了五十两,他还是觉得肉疼。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道:“王爷,眼看着到了晌午,咱们该回去了。”   傅南陵站起身,看看店小二手里的云鹤圆领袍,道:“掌柜,这衣服本王买了,你让人送去刑部尚书高大人的府上,就说是本王送与高宁公子的生辰礼物。”   小李子闻言从怀里拿出银票,递给李成,道:“王爷的吩咐可听清了?”   李成看看银票,足足三百两,顿时喜上眉梢,道:“听清了,王爷放心,小人一定送到。”   傅南陵看向李成淡淡地说道:“今日发生的事,本王不想旁人知晓,若是听到半点流言蜚语,那你这铺子就甭想再开了。”   李成的身子一僵,忙不迭地保证道:“王爷放心,方才什么都没发生,小人也从未见过王爷。”   傅南陵没再多说,率先朝着楼梯口走去。陆九见状快步上前,走在了傅南陵前面,季翎岚则是紧随其后,和鹰卫一起,将傅南陵护在了中间。   众人一起下了楼,来到街上看看四周的店铺,季翎岚问道:“王爷,咱们是回王府,还是就近吃点东西?”   “回府吧,有点乏了。”   看看傅南陵的脸色,季翎岚点点头,道:“好。”   马车被刘曦赶回了王府,他们只能走回去,慢悠悠地走了半个小时,他们才来到陵王府的大门前。看着面前占了整条街的建筑,季翎岚不禁吞了吞口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是乡巴佬进城——没见过世面。   门口的守卫一看是傅南陵,连忙迎了过来,行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傅南陵淡淡地应声道:“起吧。”   “多谢王爷。” 第66章   门口的侍卫连忙起身, 将大门打开,随后躬身立在门前。门内的仆从见状也躬身立在一旁,等候傅南陵进门。   傅南陵看看季翎岚, 率先走进王府, 季翎岚则紧随其后, 门内的仆从纷纷跪倒在地, 齐声说道:“奴才参见王爷。”   傅南陵没有说话, 径直向前走着。季翎岚看看跪在地上的人, 一水的男子, 连个丫鬟侍女都没有。   小李子招了招手, 两顶软轿抬了过来,他走到傅南陵近前, 道:“王爷,您的脸色不好, 还是乘轿吧。”   见傅南陵看过来,季翎岚心中了然, 笑着说道:“王爷,王府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逛, 我倒是还未坐过轿子,今日便沾沾王爷的光。”   傅南陵自然明白季翎岚的心思, 窝心地笑着说道:“好,那就待午休过后, 再陪阿岚逛王府。”   两人分别上了轿子, 傅南陵是坐惯了, 倒是没什么感觉。可季翎岚却不行了,成功的晕了轿子,即便仆从们已经走得很稳, 他还是难受到不行,待他下轿时,两腿发软,头晕恶心,脸色比傅南陵还要白。   傅南陵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季翎岚的身子,关切地问道:“阿岚,你还好吗?”   季翎岚摆摆手,苦笑着说道:“我这人就是个享不了福的命,除了步行,就只有骑马不晕,以后去哪儿还是骑马吧,坐这个是真的受罪。”   傅南陵无奈地说道:“阿岚,我扶你去屋里坐着歇会儿。”   季翎岚拒绝道:“不,我在这里透透气,恢复得还快些。”   傅南陵看向小李子,吩咐道:“让人把座椅挪到院子里,午膳便在院子里用了。”   小李子应声,吩咐周围的侍从将桌椅从屋里搬了出来,放到院子里的柳树下。   季翎岚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端起侍从泡的清茶抿了一口,茶味的清香压下了胃里的恶心,他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见季翎岚的眉头舒展,傅南陵问道:“阿岚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这茶不错,色泽金黄,入口清香,还有回甘,阿陵尝尝。”   傅南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味道确实不错,阿岚若是喜欢,以后喝茶就喝这个。”   季翎岚笑了笑,道:“阿陵,今日在成衣铺遇到的两人是你表亲?”   傅南陵点点头,道:“男子叫高宁,女子叫高眉儿,是刑部尚书高旭之的子女。高旭之是我母妃的兄长,也就是我的舅舅。”   “那这么说,你们的关系应该很亲近,为何看上去这般疏远?”   “此事说来话长。”傅南陵凤眸微眯,有一瞬间的晃神,道:“有时间我再同阿岚讲。”   见傅南陵不想说,季翎岚也就没再追问,转移话题道:“那赐婚的事是真是假?”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次会面,但季翎岚对高眉儿的印象真的不怎么好,她被家人保护的太好,甚至可以说太过溺爱,以至于养成一副娇纵任性的性子。以傅南陵现在的处境,若是她真的成了傅南陵的王妃,不仅帮不了傅南陵,十有八九还会拖后腿。   傅南陵如实地说道:“最近一些时日,父皇总会拿些世家女子的画像,让我从中挑选王妃和侧妃的人选,高眉儿就是其中之一。只是那些画像都被我弃置在一边,从未看过。赐婚的事,我也从未听父皇提及过。”   “阿陵,虽然那高眉儿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她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或许皇上当真跟你舅舅提及过此事。”   “高尚书心大得很,我一个不知还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即便再受宠,他也不会把他的独生女儿嫁给我,他只会一拖再拖,拖到太子人选定下,再拿高眉儿兑换合适的筹码。”   “所以这就是高宁与你疏远的原因?”   “疏远?”傅南陵笑了笑,道:“他们待我向来如此。只因在他们高家人心中,在得知我的病治不好,寿命不长那一刻开始,我便成了弃子。”   季翎岚听得一阵心疼,拍了拍他的手,道:“弃了也好,总比有一群吸血鬼似的亲戚要好。阿陵,以后有我,我做你的亲人。”   傅南陵惯会顺杆爬,伸手握住季翎岚的手,满含期待地问道:“那阿岚能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么?我的一辈子不长,也就只剩下十年,阿岚能陪我走完这十年,不离不弃么?”   季翎岚皱起眉头,不悦地说道:“你之前还答应我,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这么快就忘了?”   “阿岚,我知道你心疼我,不想听我说丧气话,但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虽然不知道何时会死,但注定了短寿。”傅南陵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接着说道:“阿岚,你能陪我努力活下去吗?”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既心疼又无奈,道:“我不是已经决定留下来陪你了么?放心吧,我会帮你,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傅南陵兴奋地说道:“那我们说定了,阿岚可不许反悔。”   “答应你的事,我何时反悔过?”季翎岚好笑地看着傅南陵。   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道:“嗯嗯,还是阿岚待我最好了!”   两人坐在柳树下,一边吃着午膳,一边讲述着这半年来各自遇到的事情,说说笑笑间,让这午后的时光显得格外的宁静祥和,也让他们紧绷了许久的精神轻松了下来,倍感舒心。   “吃饱就困,这样慵懒的生活,还真是消磨人的意志。不过偶尔放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季翎岚看向傅南陵,问道:“阿陵,我住哪儿,我想去午休了。”   “阿岚就与我住一个院子吧,反正有的是卧房。”   季翎岚果断拒绝,道:“不成,你是王爷,身份尊贵,来往的人也都是些达官贵人,我喜清净,想单独要个院子,越是偏僻越好。”   傅南陵不死心地说道:“就我这名声,有谁敢上门?阿岚放宽心,没人会打扰我们。更何况就算会客也会在正厅,不会在院子里。”   “那万一皇上来了呢?”季翎岚态度坚决地说道:“若是阿陵不安排,那我就自己挑。”   傅南陵见季翎岚态度坚决,心里一阵无奈,决定退而求其次,季翎岚不与他住一个院子,那他就搬过去和季翎岚一起住,反正都是在王府里。   “那就梧桐园吧,离我的青竹园近一些。”   只要是单独的院落,季翎岚不在乎在哪儿,点头说道:“成,那就让小林子给我带个路,你好好休息,我也去午休了。”   傅南陵的眼睛闪了闪,道:“我带阿岚去,就当是消食。”   季翎岚不疑有他,道:“也成,那走吧。”   傅南陵看了一眼小李子,起身朝着院门走去,季翎岚紧随其后。   看着面前的梧桐园,季翎岚不禁觉得好笑,道:“确实近,就隔了个院墙。阿陵,这里不会是给王妃住的院子吧?”   傅南陵的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说道:“自然不是,王妃住的院子哪有叫梧桐园的。”   季翎岚疑惑地看向傅南陵,问道:“这王妃住的院子,名字还有什么讲究么?”   傅南陵面不改色地说道:“王妃是女主人,自然要取个更雅致的名字。就像你之前说的张夫人的‘青梅园’。”   当然,若是男主人的话,梧桐园正合适。   季翎岚半信半疑地看着傅南陵,见他神色坦然,也就没有过于纠结,反正现在傅南陵也没成亲的打算,王妃甚至连是谁还不清楚,他住就住了,大不了以后再搬。   傅南陵见季翎岚不再纠结,不禁长出一口气,心里十分欢喜。   两人走进院子,季翎岚打量了打量,院子布置的很雅致,各色花草生长旺盛,尤其正房前面的那棵梧桐,枝繁叶茂,树干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遮蔽了近半个院子。若是夏天,在下面乘凉,定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四面院墙上的各色蔷薇,没想到仅是三月便已开花,花香四溢不说,还特别赏心悦目。   “这蔷薇开的真好,我记得向晚山庄也有,就在我曾住的那个院子。”   小李子适时地插话道:“回公子,这蔷薇便是从向晚山庄移植来的,只因公子喜欢。”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感动地说道:“阿陵有心了。”   “但凡阿岚喜欢的,我都会为你弄来。”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认真,季翎岚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错开目光,径直走向正房,打量着里面的布置,低调的奢华大致就是描写的这样的房间。   傅南陵出声问道:“阿岚,这里你还满意吗?”   “满意啊,这可是王府,有谁会不满意的,况且你了解我,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季翎岚转头看向傅南陵,道:“房间已经看过了,现在我要午休,阿陵可以回去休息了。”   “好,那阿岚好好休息。”傅南陵转身离开,却突然捂着脑袋踉跄了一步。   小李子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连忙关切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傅南陵闭着眼睛说道:“无碍,就是有些头晕。”   季翎岚走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傅南陵,眉头下意识地皱起,道:“快扶他到床上躺会儿。”   小李子神色慌张,道:“公子,主子的药没带,奴才这就去取,劳烦公子扶主子过去。”   季翎岚扶住傅南陵的身子,道:“你去吧,我扶他进去。”   傅南陵靠在季翎岚身上,任由他扶着自己进了卧房,抱歉地说道:“阿岚,又给你添麻烦了。”   季翎岚半搂着他走进卧房,扶他躺倒在床上,道:“若不想给我添麻烦,就好好养身子,别任性贪玩。”   “阿岚,你不是也累了吗,要不你也躺下休息会儿吧。”   “不用,等小李子回来,我去厢房睡。”   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同塌而眠了,这里是我的王府,没有外人,你陪陪我,可好?”   看着傅南陵凤眸里的期待,季翎岚有些心软,道:“成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傅南陵没有应声,他也不可能应声,主动朝里挪了挪,欣喜地说道:“阿岚快上来。”   见傅南陵笑眯了眼,哪还有刚才的虚弱,季翎岚恍然回神,说道:“阿陵,你与我说实话,方才是不是假装的?”   傅南陵慌忙坐起身,可怜巴巴地揪着季翎岚的衣袖,道:“阿岚,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就是太想你了,所以才……你说过只要我坦诚,就会原谅我的。”   季翎岚看傅南陵这副模样,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堂堂的王爷在他面前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小媳妇儿……   季翎岚连忙晃了晃脑袋,甩掉脑海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有些好笑地说道:“阿陵,原来你早有预谋啊,事先打好预防针,然后就可以在我的底线内无所顾忌的试探?”   “不是,阿岚莫要误会!”傅南陵焦急地想要解释,却发现事实确实就像季翎岚说的那样,他真的无从解释。   “算了,阿岚,我还是回自己的院子吧。”   眼看着傅南陵从床上下来,明亮的凤眸变得暗淡,季翎岚还是心软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无奈地说道:“你啊,就是吃死我容易心软。今日便在这儿吧,明日再回去。”   “明日?”傅南陵的眼睛瞬间被点亮,道:“那这么说,我晚上也可以和阿岚一起睡了?”   季翎岚点点头,道:“不过先说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我真会生气。”   傅南陵见季翎岚态度坚决,心里有些无奈,却也没再强求,反正同在王府,两人总有机会培养感情。   傅南陵乖乖躺回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季翎岚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将外衫脱下,挂在屏风上,脱鞋上了床。   逛了一上午,两人是真的累了,躺下没多会儿便睡了过去,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分。两人起来在王府里逛了逛,熟悉了一下究竟的几个院落,他们这才在荷花池边的凉亭坐下,一起吃了晚饭。   因下午睡得太多,晚上实在睡不着,两人洗漱完以后,便靠在床上看书。说是看书,其实是傅南陵在为季翎岚读书,但凡遇到不解的地方,季翎岚总会发问,傅南陵也总能回答的头头是道,一时间一本枯燥无味的史书,也让两人读得津津有味。   季翎岚打了个哈欠,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下意识地说道:“已经十一点了,我们早点睡吧。”   傅南陵就在身边,自然也看到了季翎岚的怀表,好奇地问道:“阿岚,这是什么,我能看一下吗?”   季翎岚一怔,他愕然地发现自己现在对傅南陵居然没有丝毫防备。   “阿岚,怎么了?若是不方便,那我便不看了。”   季翎岚回神,将怀表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递给傅南陵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你看吧。”   既然已经被看到,便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而且往往越是遮掩,越会引起旁人探究的欲望。   傅南陵接过怀表,看着里面的数字,以及转动的表针,疑惑地问道:“阿岚,这是什么?”   季翎岚耐心地解释道:“这叫怀表,是计时用的,上面的数字代表着时辰,这短针是时针,比短针稍微长一点的是分针,最长的是秒针……”   傅南陵认真地听着季翎岚的讲解,越听眼睛越亮,待季翎岚说完,他也消化完毕,兴奋地说道:“那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零五分,对吗?”   季翎岚笑着点点头,道:“阿陵说的没错。”   “阿岚,这怀表你哪儿来的,为何我从未见过?”   “这是那个教我医术的老先生送我的。”   以前这么说不觉得有任何心理负担,可今天看着傅南陵的眼睛,季翎岚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那位老先生有没有说过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没有。”季翎岚摇摇头,转移话题道:“阿陵,时间很晚了,快点睡吧。”   傅南陵把怀表递给季翎岚,笑眯眯地说道:“好,听阿岚的。”   看着傅南陵全然信任的模样,让季翎岚有些愧疚,道:“阿陵,这个怀表你收着吧,认识这么久,一直都是你在付出,我也该送你点东西。”   “真的?阿岚要把这个送我吗?”傅南陵眼底满是惊喜。   “嗯,这东西我有两个,送你一个,我还有一个。”   “那也就是说,这个怀表在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有?”傅南陵期待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道:“是,这世上只有这一对。”   傅南陵的凤眸更加明亮,嘴角的弧度一扬再扬,道:“那阿岚帮我戴上。”   “成,那你转过身去。”   季翎岚接过怀表,双臂绕过傅南陵帮他戴在了脖子上。   傅南陵欣喜地攥着怀表,认真地说道:“阿岚,我一定好好保管,无论生死我都戴着它。”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又说胡话,不过是个物件而已。快睡吧,明儿我还要早起练功呢。”   “这不只是个物件,这是阿岚送我的,世上只有两个。”   傅南陵越说,季翎岚越心虚,索性走下床,将灯火吹灭,道:“好困,快睡吧。”   傅南陵的手试探地搭在季翎岚手臂上,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甩开,心满意足地说道:“阿岚,明早我给你做蛋羹吃。”   季翎岚闭着眼睛笑了笑,道:“好。”   一夜无话,很快黎明便已降临,季翎岚早早地起了身,三年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每日两个时辰的练功。傅南陵也没赖床,起床后就去了厨房。   一个时辰后,季翎岚结束了晨练,傅南陵依旧还在厨房。   好奇之下,季翎岚让小林子带自己去厨房看看,结果远远的就看见厨房里冒出浓烟,傅南陵和小李子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   小李子心惊胆战地看着厨房,忍不住劝道:“主子,要不今日就算了,我们改日再做?”   傅南陵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脏污,不服气地说道:“不行,我就不信征服不了这小小的厨房!”   小李子为难地说道:“可现下已经过了早膳的时辰,您的药也该喝了。”   “药午膳后再喝,我答应阿岚要给他做蛋羹,不能食言。”   傅南陵撸了撸袖子,正打算往厨房走,就听身后传来季翎岚凉凉的声音。   “行啊阿陵,药都不想喝了。”   傅南陵的身子一僵,转身看向季翎岚,讪讪地笑着说道:“阿岚,你怎么这么快就练完功了?”   季翎岚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南陵,道:“我若不来,又怎知咱们王爷这般潇洒,药都可以说不喝就不喝。”   “阿岚,不是,我没说不喝,我只是打算午膳后再喝。”傅南陵越说声音越小,见季翎岚的脸色有晴转多云的迹象,连忙走上前,像以往一样,揪着季翎岚的衣袖,认错道:“阿岚,我错了,我马上让他们熬药,你别生气。”   小李子和小林子分别站在两人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是根木头。不过他们心里却在不约而同的感慨:能治得了王爷的,果然只有公子。   季翎岚瞪了他一眼,威胁地说道:“若再让我听说,你敢不按时喝药,看我怎么罚你。”   傅南陵瞅了两眼小李子和小林子,小声说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季翎岚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从袖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傅南陵,道:“擦擦脸,若不知实情,还以为你堂堂陵王去挖煤了。”   傅南陵接过手帕,故意虚虚地擦了擦,皱着眉头道:“还有吗?我方才明明擦了啊。”   季翎岚见他笨手笨脚,无奈地拿过手帕,仔细地帮他擦拭干净,道:“幸好你是王爷,但凡生在贫苦人家,这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有你好受的。”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笑眯了眼,道:“只要有阿岚在,生在哪儿我都不怕。”   将手帕塞进袖袋,季翎岚看看浓烟消散的厨房,道:“得,还是我去做饭吧,你在这儿等着。”   傅南陵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我与阿岚一起。”   季翎岚连忙阻止道:“打住,为了厨房的安全着想,也为了尽早还能吃上早饭,你还是在外面呆着吧。”   傅南陵讪讪地笑了笑,随即说道:“我保证只给阿岚蒸一碗蛋羹,别的什么都不做。”   见傅南陵心心念念地想给他做吃的,季翎岚是既窝心又无奈,道:“成吧。”   眼看着两人进了厨房,小李子和小林子沉默地看着对方,用眼神交流着。   “我们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最后,小李子一咬牙,站在厨房门口,闭上眼睛,就当自己是个门框子。   季翎岚在家都是自己下厨,对古代这些厨房用具,已经使用的炉火纯青,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丰盛的早餐便已端上了桌,当然还有傅南陵心心念念的那碗蛋羹。   营养丰富的虾仁瘦肉粥、香喷喷的油酥饼、晶莹剔透的蒸饺、两碗平滑嫩黄的蛋羹,再配上一盘鲜甜可口的小咸菜,色香味俱全,怎么看怎么有食欲。   傅南陵忍不住赞叹道:“好香啊。阿岚,若是每日都能吃到你做的饭菜,我保证每顿都能多吃一大碗。”   季翎岚笑了笑,道:“我这手艺也就做做家常菜,可比不上御膳房的厨子。快吃吧,可以吃饱,但绝对不能吃撑。”   “嗯嗯,听阿岚的。” 第67章   傅南陵将自己蒸的蛋羹推给季翎岚, 眼巴巴地看着他,道:“阿岚,这是我给你做的蛋羹, 赶紧趁热尝尝。”   季翎岚见他一副心急的模样, 笑着说道:“这蛋羹蒸的不错, 阿陵的手艺有长进啊。”   听到季翎岚的夸奖, 傅南陵的眼睛眯起, 眼底是洋洋得意, 道:“阿岚快尝尝味道。”   季翎岚拿勺子吃了一口, 点头说道:“咸淡适中, 口感滑嫩,好吃。”   傅南陵傻笑着说道:“嘿嘿, 好吃吧,我就知道我能学好。”   季翎岚下意识地去看傅南陵的手, 发现他手背上有几处红痕,很明显是烫伤留下的。季翎岚微微皱眉, 伸手攥住他的手,说道:“这是烫伤的?”   傅南陵缩了缩手, 道:“无碍,一点都不疼, 而且我已经抹了祛疤痕的药膏,不会留疤。”   季翎岚看得一阵心疼, 道:“你是王爷, 身份尊贵, 这些事交给侍从去做便可,你为何……”   “我想做给阿岚吃,那自然要做到最好, 这点伤不碍的。”   看着傅南陵笑弯了的眼睛,季翎岚平静的心一阵悸动,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发生转变。他微微皱眉,随即说道:“吃吧,待会儿凉了该不好吃了。”   季翎岚的反应有些奇怪,傅南陵却也没再多说,安静的吃起了早饭。   饭刚吃了一半,小李子神色凝重地从门外走进来,躬身说道:“主子,外面传信,说刑部尚书府的大小姐上吊自尽了。”   季翎岚的动作一顿,道:“刑部尚书府大小姐,不就是昨日我们遇到的高眉儿么?她上吊自尽,怎么可能?”   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高眉儿不像那种会想不开的性格。   小李子答道:“回公子,正是表小姐高眉儿。”   季翎岚眉头皱紧,看向傅南陵,道:“昨日你刚和高眉儿发生口角,紧接着她就自尽身亡。阿陵,这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傅南陵吃完碗里的蛋羹,道:“阿岚,凡是吃饱饭再说。”   刚刚还一副小孩子模样的人,转眼间的功夫,又切换到那个运筹帷幄的王爷状态,季翎岚都怀疑傅南陵是否有人格分裂。   季翎岚苦笑不得地提醒道:“阿陵,这事绝对不简单,背后肯定隐藏着大阴谋,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阿岚放心,我不会让人伤你分毫。”傅南陵说的信誓旦旦。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这跟我有何关系,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傅南陵点点头,道:“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我这个主角不登场,他们这场戏该如何唱。阿岚吃饱了吗?”   傅南陵的前言不搭后语,让季翎岚一阵怔忪,道:“吃饱了。”   “吃饱了,那就随我去看看。”   “好,走吧。”   两人说走就走,坐上马车一路来到刑部尚书高旭之的府邸。坐在车辕上的季翎岚率先跳下马车,随后车帘掀开,小李子从车厢里走了出来,放好马凳,扶着傅南陵下了马车。   尚书府的大门,门口守着的仆从,而是刑部衙门的差役。傅南陵看了看,径直朝着大门走了过去,季翎岚紧随其后。   差役们一见是他,连忙跪倒在地,行礼道:“参见王爷。”   傅南陵没说话,目空一切地进了门,非常符合他嚣张跋扈,又任性妄为的人设。陆九在前,刘曦垫后,季翎岚和小李子跟在傅南陵身边,众人呈保护之势。   听到下人的通禀,还沉浸在丧女之痛中的高旭之,心底燃起怒火,大步从高眉儿的墨兰园走了出来。高宁见状心道不好,连忙跟了上去,并吩咐下人去请丹阳公主。   傅南陵大咧咧地坐在正厅喝茶,突然闻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凤眸微闪,淡定地将茶杯放下,朝着门口看去。   高旭之怒气冲冲地进门,面色阴沉地看向一脸悠闲的傅南陵,道:“陵王大驾光临,高某有失远迎。只是这尚书府庙小,容不下陵王这尊大佛,陵王请回。”   傅南陵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旭之,道:“高大人也知本王是大佛,怎么连行礼都免了?这藐视皇家的罪名,即便是高大人官居尚书,也担待不起吧。”   “你!”   高旭之面色涨得通红,话还未出口,便被高宁拦了下来。   高宁躬身行礼道:“王爷恕罪,父亲也是因眉儿突遭不幸,乱了心智,并非有心,还请王爷见谅。”   “高大人,本王体谅你的心情,便不计较你方才的无礼。到底都是自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高大人却这般疾言厉色,还真是让本王失望。”傅南陵顿了顿,道:“还是说高大人像当年舍弃母妃一样,早就舍弃了本王。”   高旭之脸上的愤怒一滞,似是被傅南陵戳中了心思。   傅南陵嘲讽地笑了笑,道:“本王前脚刚和他们兄妹有了口角,后脚她就上吊自尽,不说她的性子是否这般软弱,就说高大人在刑部为官多年,是自尽还是被害,应该能看得出来吧。”   高旭之的脸色依旧难看,道:“眉儿自小就对陵王多有好感,皇上甚至向我提及你们的婚事,她满心欢喜地准备做你的王妃,不曾想却被你当着众人的面诋毁。陵王可曾想过,她一个大家闺秀,未出阁的女子,以后该如何自处?”   傅南陵平静地说道:“听高大人的意思,令千金确是上吊自尽?”   “不,眉儿是被你所害!”高旭之满脸愤恨地说道:“陵王,不管你是否贵为皇子,今日我都要为眉儿讨回公道!”   傅南陵冷笑着说道:“看来高大人早已权衡利弊,这是想拿令千金作为敲门砖,这份冷血还真是让人可悲可叹!”   “我看谁敢!”   随着声音的落下,门外走进来一名中年妇人,头发梳着随云鬓,插着成套的牡丹金钗,身上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裙装,上绣着大朵的牡丹。妇人气质雍容华贵,双目不怒自威,嘴角抿成直线,昂首挺胸地走到堂前。   傅南陵起身,躬身行礼道:“陵儿见过皇姑姑。”   来人是丹阳公主傅连阳,是广平王傅永恒的独生女,也是傅连朝的堂妹。傅连阳与傅南陵的母妃高云兰是闺中好友,自高云兰死后,对傅南陵多加照拂,傅南陵对她也是敬重有加。   傅连阳越过高旭之,走到傅南陵身前,将他掺了起来,关切地问道:“陵儿快快起身,最近身子可好?”   傅南陵恭敬地答道:“多谢皇姑姑关心,陵儿的身子还好。”   “你的身子弱,快些坐下,跟皇姑姑不必多礼。”   “多谢皇姑姑。”   傅连阳和傅南陵相继坐下,期间甚至连看都没看高旭之一眼,季翎岚站在一旁看戏,感觉丹阳公主似乎与高旭之的关系很冷淡,根本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而且那个高眉儿不是高府的大小姐吗?她自尽而亡,这丹阳公主似乎一点难过都没有,难道高眉儿不是丹阳公主的女儿?这一连串的问题想下来,季翎岚突然发现自己对有关傅南陵的事真的是知之甚少。   傅连阳抬眸看向高旭之,冷淡地问道:“夫君,不知今日发生何事,惹你不悦,竟对陵儿生出怒火?”   高旭之对傅连阳的冷淡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走到傅连阳的下首坐下,道:“公主,眉儿自尽而亡,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眉儿?一个妾室生的女儿,自己想不开,死了也就死了,跟我们陵儿有何牵扯?”傅连阳说着说着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道:“夫君莫不是整日忙于政事,忙得脑袋糊涂了?”   高旭之的眉头皱得死紧,道:“公主,眉儿虽然是妾室所生,好歹也是我的独女,怎能就这么算了?”   傅连阳脸色一沉,道:“夫君这是在怨怪本公主,未能给你们高家生下一儿半女?”   高旭之脸色一变,连忙说道:“公主莫要误会,我并无此意。只是事关人命,即便她不是我女儿,身为刑部尚书,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她不是自尽而亡么,关夫君何事?”   听着丹阳公主的话,真是一句一噎,季翎岚都替高旭之难受,但心里还是不厚道的笑了,对丹阳公主的好感直线上升。傅南陵他可以欺负,别人不成,自己家的崽儿,就得护着。   傅南陵见高旭之被噎得满脸通红,轻蔑地笑了笑,道:“皇姑姑,陵儿想去看看高眉儿的尸体,这脏水都泼到身上了,陵儿总要为自己洗一洗。”   “成,皇姑姑陪你去,本公主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能耐,敢撒野撒到本公主眼皮子底下了。”   傅连阳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走站起来就走。傅南陵看了看季翎岚,紧随其后。原本一屋子人,转眼间就只剩下高旭之和高宁父子俩。   在傅南陵面前,傅连阳竟这般对他,让高旭之自觉丢了脸面,眼底阴晴不定,面色阴沉地看向身旁的高宁,道:“高宁,你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高宁垂着头,惶恐地说道:“孩儿从不敢忘!父亲,孩儿只是不想您与陵王起冲突,您别忘了陵王可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就连林贵妃一尸两命,李光礼留书直指陵王是元凶,皇上都对他没有半点怀疑,更何况眉儿只是个妾室所生的女儿。不说她是自尽,就算真是陵王所杀,您觉得皇上真会怪罪陵王吗?”   高旭之一怔,随即陷入沉思,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出正厅。   高宁抬头看向高旭之,嘴角勾起苦笑,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眉儿,我的眉儿,你死的好冤啊!”   众人刚刚来到院门口,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声。   傅连阳微微皱眉,抬脚就走了进去,径直走向正房。   门口的丫鬟侍从见状连忙行礼道:“奴才(奴婢)参见公主,参见王爷。”   屋内的哭声戛然而止,一名身穿鹅黄衣裙的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双眼红肿,发鬓散乱,看向傅南陵的眼睛满是怨恨,却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奴婢见过公主,见过王爷。”   傅连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起吧。”   妇人起身,抬头看向傅南陵,质问道:“陵王,不知眉儿到底犯了何错,以至于落得这番下场?”   不待傅南陵说话,傅连阳抬手就给了妇人一巴掌,道:“放肆!你一个奴婢竟敢直视陵儿说话,可知已经犯了死罪?”   妇人捂着脸颊,看着傅连阳,愤恨地说道:“我的女儿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今日便是死,我也要为眉儿讨回公道。”   “你向本王讨公道?”傅南陵笑了笑,道:“莫说这高眉儿不是本王杀的,就算是,你又能奈本王何?一个妾室之女,居然敢肖想本王的王妃之位,真是恬不知耻!”   妇人两眼通红,争辩道:“眉儿已经过到公主名下,就算做陵王的王妃,又有何不可?难道陵王对公主还有怨言不成?”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听得清楚。   “过继高眉儿的事,本公主可从未承认过。本公主承认的,就只有宁儿一人。”   妇人哭着说道:“公主,您怎能如此偏心?”   “陵儿是本公主正儿八经的皇侄,本公主偏心有何不可。”傅连阳不屑地看着妇人,道:“李氏,本公主平时懒得理会你,是因本公主不屑后院争宠,你的那些小手段在本公主眼里不过如儿戏一般。刘氏难产而死,是本公主主动要求夫君,将宁儿过到本公主名下。你见此动了贪心,怂恿夫君改了族谱。只可惜那是高家的族谱,与本公主无关,本公主名下就只有宁儿一子。”   “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到底也是高家的儿媳,怎能不尊族谱?”   “本公主不尊又如何?”傅连阳不屑地看着她,道:“李氏,你当真是心疼高眉儿?若是当真心疼,又怎会将她教养的蠢笨如猪?”   李氏争辩道:“公主,我虽然身份卑微,却也不能任人诋毁。那是我的女儿,我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我不心疼谁心疼。”   傅连阳懒得与她争吵,不耐烦地说道:“李氏,你们做的那些腌臜事,本公主虽不过问,却不代表本公主一无所知,本公主劝你见好就收,不然就不止死了女儿这般简单。”   李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正犹豫该如何回话,就听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就见高旭之和高宁走进了院子。   李氏见状连忙迎了过去,她保养的极好的脸上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大人,眉儿死了,都是妾身没有教养好,妾身对不起大人,妾身唯有一死,才能全了大人的颜面。”   高旭之这次并未像以前那般温柔小意,颇为不耐烦地说道:“我信任你,才将眉儿交于你教养,你就给我教出这样一个女儿?回你的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一步!”   李氏怔忪地看着高旭之,不敢相信他居然对自己疾言厉色,呢喃着说道:“大人,你……”   高旭之没心思搭理她,道:“管家,送李氏回她的院子,没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一步。”   管家连忙应声,走到李氏身前,说道:“李姨娘,大人吩咐请您回院子。”   李氏的脸色涨得通红,垂下头朝着高旭之福了福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傅连阳眼底闪过冷笑,转头看向傅南陵,道:“陵儿,尸身便在此,想看便看吧。”   傅南陵应声,看向季翎岚,道:“阿岚,你去看看高眉儿的尸身,看她到底是如何死的。”   季翎岚躬身领命,走向高眉儿的尸体。   高旭之见状出声阻止道:“慢着,他是谁?”   “他是我的人,林贵妃被害一案就是他帮本王破的。”   “林贵妃被害一案?”高旭之审视地打量着季翎岚,道:“永宁镇福春堂掌柜季翎岚?”   傅南陵看着高旭之,似笑非笑地说道:“高大人果然消息灵通,但凡本王身边的人,高大人都调查的清清楚楚,本王还真是受宠若惊。”   高旭之脸色变了变,随即说道:“眉儿的尸身我已经验过,确是自缢而亡,便不劳季掌柜费心了。”   “高大人验过,本王没有。本王怀疑高眉儿之死,是有人故意借此毁坏本王的名声,本王决定一查到底。”   季翎岚没理会高旭之的阻止,径直走向床前,反正有傅南陵和丹阳公主撑腰,高旭之的话完全可以当成耳边风。   尸体被平放在床上,脸色苍白,舌头从嘴里吐出,呈深紫色。脖颈间有一个很深的带褐色凹沟,呈倒V型,斜过颈部。季翎岚弯腰查看高眉儿的背颈部,并未发现擦伤,或者抓伤。喉部也未出现甲状软骨和舌骨骨折。死者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却穿着整齐,双手呈现铁青色,手指完好无损。季翎岚伸手掀起她的衣袖和裤腿,发现她的前臂和腿部也出现铁青色。   季翎岚转身来到桌前,抬头看看房梁上挂着的绳子,以及沾着鞋印的凳子。   沉吟了一会儿,季翎岚看向陆九,道:“陆大哥,劳烦你上房梁看看,上面是否有摩擦的痕迹,然后将上面的绳子拿下来。”   陆九点点头,纵身一跃上了房梁,仔细看过上面的痕迹后,解开绳子跳了下来。他将绳子递给季翎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上面有擦痕,而且痕迹很新,上面的黑漆被磨掉了不少。”   季翎岚点点头,接过绳子仔细看了看,随即来到堂前,躬身说道:“王爷,高小姐并非自缢而死,而是被人所杀。”   季翎岚的判断与高旭之完全不同,这让高旭之顿感不悦,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了质疑,恼怒地说道:“胡言乱语!眉儿脖颈间的伤痕,分明就是自缢身亡所致。”   傅南陵淡淡地瞥了一眼高旭之,看着季翎岚问道:“哦?阿岚为何认为高眉儿是被人所杀?”   季翎岚答道:“回王爷,小民做此判断有四个理由。其一:高小姐脖颈间的凹痕确实与自缢身亡的人类似,却稍有不同。但凡自缢身亡的人,无论他求死之心多么强烈,在呼吸受到抑制的时候,身体都会下意识地挣扎,而在挣扎时,人的手指和背颈部难免出现擦伤和抓伤,而高小姐的手除了呈现铁青色以外,并没有任何伤痕,当然背颈部也没有。”   “其二:我方才让陆大人上房梁查看上面是否有擦痕,陆大人说有,且面积不小,痕迹很新,上面的黑漆甚至被磨掉不少。再看这条绳子,上面也有被磨掉的油漆的残渣,这说明有人用这条绳子摩擦过房梁,而这一点正好与尸体上的痕迹完全相悖。”   “其三:王爷请看这根绳子,除了勒住高小姐的一段,和打结的一段外,绳子的大半都有摩擦的痕迹,而且可以看到油漆的残渣,有此可以推测,是有人用绳子套住高小姐的脖颈后,拉住绳子的另一端,将高小姐挂在了房梁上。”   见季翎岚停顿了下来,傅南陵看了看面色极度难看的高旭之,开口问道:“那第四点在何处?”   季翎岚躬身行礼道:“王爷,小民想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高小姐自缢的,小民有几个问题想问。”   傅南陵看向傅连阳,道:“皇姑姑,这事还得您帮忙。”   傅连阳扫了一眼屋内的侍从,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大小姐自缢的?”   众人中走出一名侍女,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相俊俏,脸色却有些难看,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她上前福了福身,道:“回公主、王爷,是奴婢发现的。”   傅连阳点点头,道:“好好回答阿岚的话,可听明白?”   “是,奴婢遵命!”   对于傅连阳的称呼,季翎岚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即便抛之脑后。他看向侍女,随意地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侍女规规矩矩地答话,道:“奴婢木槿,见过公子。”   季翎岚微笑着说道:“木槿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好。”   木槿深吸一口气,道:“是,公子。”   “你是高小姐的贴身侍女吧,是何时发现的尸体,又是如何发现的?”   “公子说的没错,奴婢确实是小姐的贴身侍女。今早,奴婢见小姐迟迟没有起身,便过来叫起,谁知叫了半晌也不见小姐回应,奴婢就推了推门,发现门上了闩,奴婢发觉异常,便叫大柱来撞门,然后就……就看到小姐吊在房梁上,人已经没了。”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恐怖画面,木槿的脸色愈发白了。   “当时你有没有留意,你家小姐是否穿着绣鞋?”   木槿想了想,道:“穿了,就是小姐脚上的那双绣鞋。”   季翎岚点点头,找了另外一个圆凳,笑着说道:“劳烦姑娘站到上面不要动。”   木槿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季翎岚,又看了看傅连阳所在的方向,犹犹豫豫地抬脚站了上去。   季翎岚再次要求道:“好了,姑娘可以下来了。”   木槿从凳子上下来,有些无措地站在一边,完全摸不着头脑。   季翎岚又拿了一个干净的圆凳,道:“再次劳烦姑娘站上去,这时姑娘翘起脚尖,双手上伸,做一个够东西的动作。”   木槿这次没有犹豫,抬脚上了凳子,按照季翎岚说的做。   “好了,姑娘可以下来了。” 第68章   季翎岚看看上面的鞋印笑了笑, 将三个圆凳放在一处。   “王爷、公主请看,木槿姑娘和高小姐的体型相差不多,站在同样的圆凳上, 踩出的鞋印却不同……”   “这有何奇怪?人的体型相同, 脚的大小却不尽相同, 还有鞋底的花纹, 这些都可导致鞋印不同。你这般哗众取宠, 真是可笑至极!”自觉逮住了季翎岚的漏洞, 高旭之不禁一阵冷嘲热讽。   季翎岚笑了笑, 道:“高大人说的没错, 脚的大小、鞋底的花纹,甚至走路的方式不同, 都可以留下不同的脚印。我说的这三副脚印的不同,并不是方才所说的那些不同。人在走路时, 脚掌的用力方式不同,留下的脚印轻重也有所不同, 但不管怎样,也不会留下像现场这样完整的, 几乎每个地方都受力相同的脚印。除非是他故意在圆凳上印出这个脚印。我不觉得高小姐在心存死志的时候,还有心思这么做。”   高旭之脸上的得意还未消失, 又阴沉了下来。   “还有,刚才这凳子是翻在地上的, 若高小姐真是自缢身亡, 那这凳子便是她踢翻的, 可这上面除了那两枚格外清晰的脚印外,并没有其他脚印或者脏污,这显然不合理。就像这个脚印, 这就是方才小民让木槿上的第二个圆凳原因。”季翎岚看向高旭之,道:“高大人,您说小民的怀疑是否有理有据?”   高旭之恼怒地瞪视着季翎岚,道:“那你说,这杀害灵儿的凶手是谁?她们进门时房门、窗子都在里面上了闩,若是真有凶手,那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这个很简单。”季翎岚来到门前,将门闩拿了下来,亮在众人面前,道:“大家看,这门闩的下方有利器划过的痕迹,只要将门闩放到靠近入口的位置,关上房门,用匕首一点一点的将门闩拨弄进去就成了。至于凶手是谁,我不清楚。不过大致的作案过程,现在已经明了。应该是有人事先迷晕了高小姐,再将她用绳子吊了起来,伪造了这个自缢身亡的现场。根据尸僵和尸斑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的子时。高大人若想调查真凶,不妨问问此时服侍高小姐的侍女,有无听到特别的声响,或者碰到行为怪异的人。”   傅南陵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阿岚不愧是阿岚,果然大才!”   季翎岚谦逊地笑了笑,道:“多谢王爷夸赞。”   若是在现代,他能做的还有更多,只是没有了高科技的仪器,很多东西都无法检验。就像死者体内是否有麻/醉剂之类的药物,成分是什么,发挥作用的时间又是多少等等。他也想过将东西给唐棠进行检验,只是东西的来源不好解释,而且没有理论支撑,这里的人也不会信。   许是爱屋及乌,傅连阳看向季翎岚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笑着说道:“陵儿,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向皇兄举荐,这样的大才不为官,实在可惜了。”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眼底满是骄傲,笑着说道:“皇姑姑,阿岚不喜官场,留在我身边也好,不会埋没他的才华。”   傅连阳点点头,道:“也好。你身边有这样一个聪明人,我也能放心些。”   傅南陵看向高旭之,道:“高大人,事实证明这高眉儿并非因为本王的一句教训而轻生,实是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才导致的杀身之祸。还望高大人尽快查明凶手,还本王一个清白。”   众人心知肚明,高眉儿就是因为傅南陵才被杀的,可这不是能放到台面上说的。这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傅南陵由加害者摇身一变,变成了受害者,而且案子办了一半,还想撂挑子走人。高旭之心里那个腻歪,就跟吃了屎一样。   见高旭之不出声,傅南陵笑了笑,转头看向傅连阳,道:“皇姑姑,好久没吃您做的桂花糕了,不知今日陵儿是否有口福?”   傅连阳温柔地笑着说道:“陵儿想吃,皇姑姑就给你做,走,回我的院子,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傅连阳和傅南陵一起走出房门,完全将高旭之当成了空气。   高旭之的脸色变了又变,就像调色盘一样,恼羞成怒地说道:“来人,将小姐房里的人抓起来,严加审问!”   门口的差役应声道:“是!”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听着院子里的哀嚎,季翎岚微微皱眉,对高旭之的观感更差。   傅南陵稍稍慢了一步,待季翎岚走到身边,小声问道:“阿岚可是想帮他们?”   季翎岚一怔,随即轻声说道:“这事事关重大,我心里清楚,不会自不量力。”   季翎岚虽然心存善念,却也不是圣父,不会自不量力的什么都要管,更何况他现如今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贫民,在皇权面前,就像是随手便可碾死的蝼蚁。   傅南陵闻言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他不是怕季翎岚去管,有他撑着,除了傅连朝谁都可以不惧。只是他毕竟命不久矣,以后没有他护着,他怕季翎岚会因为心善不得善终。   傅连阳的院子叫牡丹园,是高府最大最精致的院子,里面种植了各种品种的牡丹,一朵簇拥着一朵,特别壮观。就连高旭之的院子,也不能跟傅连阳相提并论,可见在这个所谓的尚书府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这就是皇权。   傅连阳和傅南陵相继落座,侍女们为两人上了茶点。   傅连阳看向季翎岚他们,笑着说道:“你们三个都坐吧,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三人纷纷看向傅南陵,等着他发话。   傅南陵见状说道:“皇姑姑让你们坐,你们便坐,看我作甚。”   “多谢公主赐座。”三人相继在下首落座。   傅连阳看向傅南陵温柔地问道:“陵儿,听说最近皇兄正在为你挑选王妃,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傅南陵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皇姑姑,您自小看着我长大,对我这身子最是清楚,注定短寿,又何必连累别人家的女儿。”   “陵儿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宫里什么药材没有,定能保你长命百岁。更何况能够嫁入皇家,嫁给你,是那些大家小姐几世修来的福分。陵儿只要开口,无论谁家的女儿,谁敢多说半句。”   “皇姑姑,你也说是嫁入皇家,他们碍于皇命,不得不应承,可终究会心不甘情不愿。陵儿觉得那样是侮辱了我。”   “陵儿……”   傅南陵打断傅连阳的话,道:“皇姑姑,您听我把话说完。我自知生在皇家,虽然身份尊贵,却有太多不得已,就像皇姑姑。我自小身子孱弱,活不长久,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注定不是我的,我只想任性地自由自在地活着。皇姑姑若真的疼我,便莫要逼我,让我在不多的日子里能活的自在些。”   傅连阳微微皱眉,道:“那你的子嗣?”   “皇姑姑,父皇有那么多儿子,皇家子嗣旺盛着呢,不差我这一个。更何况以我和二皇兄的关系,若将来他做了太子,那我就算有了子嗣,能不能善终还两说呢,就不要平白害一条性命了。”傅南陵说的很直白,将所有事都摊开了、揉碎了来说。   傅连阳身为傅国公主,自然深知皇家争权的残忍,虽然不想承认,但傅南陵说的没错,自古多少皇室众人都死在自己的兄弟亲人手中,他们自然也不会例外。   看着傅南陵苍白的脸色,傅连阳是既心疼又无奈,道:“陵儿放心,只要有皇姑姑在一日,定护你周全。你父皇那边,有我去说。”   傅南陵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道谢道:“谢谢皇姑姑,您待陵儿好,陵儿记在心中,若有机会,定报答皇姑姑。”   “你我姑侄之间说这些作甚。陵儿不是想吃桂花糕嘛,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做。”   傅南陵在牡丹园一直呆到午后才离开,两姑侄说说笑笑,气氛相当融洽,可以看出傅连阳是真的疼爱傅南陵。季翎岚看在眼里,心里也替他高兴。   车上,季翎岚掀开车帘坐了进去,看向傅南陵,问道:“王爷,丹阳公主与高大人之间似乎并不像夫妻……”   傅南陵看了一眼小李子,小李子会意,弓着身退出车厢。   傅南陵点点头,道:“皇姑姑与高旭之之间确实没什么感情,他们的婚姻不过是政治联姻罢了。”   “那你外祖家到底是什么来历?”   一门之中,不仅出了一位宠妃,而且还娶了一位公主,就算在豪门世家也不多见,更何况高旭之还坐上了刑部尚书的职位。在季翎岚之前的世界,公主招的驸马是不能位居朝廷要职的。   “我外祖是跟随皇爷爷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傅国创立后,便留在了边疆,一生戎马,守着傅国的国土,是皇爷爷最器重,也是最信任的人。我外婆不仅是岚国的长公主,还是岚国国主最宠爱的公主,不喜红妆爱军装,和外祖在一次对战中相识,两人心心相惜,奈何当时两国正在交战。后来临国不知为何向傅国派出和亲队伍,外婆便趁机说服岚国国主,也派出了和亲的队伍,而和亲的人选正是外祖。自他们成亲以后,傅国和岚国和平相处几十载。”   季翎岚笑着说道:“阿陵,你外婆真是女中豪杰啊!”   在这样一个时代,这位长公主能做到领军打仗,甚至果断追求自己的幸福,真是让人敬佩!   “外祖和外婆感情很好,一辈子没有纳妾,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就只有母妃、姨母和高旭之三个孩子。”   “你姨母是否就是李向晚李公子的母亲?”   傅南陵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只可惜所嫁非人,早早就离世了。”   “所以现在你外祖家的亲人,就只剩下高大人了?”   “亲人?”傅南陵讽刺地笑了笑,道:“明知对方杀了他独女,陷害与我,他不仅不想着查明真相,却推波助澜,试图将我的罪名坐实,这明摆着是将我当成了敲门砖,但凡他顾念一点亲亲之情,也断然做不出这种事。”   季翎岚拍拍傅南陵的手臂,安慰道:“阿陵莫伤心,这种人早认清早好,省得以后被人背后捅刀子。既然他已经豁出去,待以后你也不必顾及什么。”   傅南陵试探地握住季翎岚的手,道:“阿岚,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别人待我如何,我不在乎。”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深情,季翎岚一阵怔忪,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只是微微皱眉,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这不是还有皇上和公主宠着你么,别整天胡思乱想。”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的反应,眼神闪了闪,转移话题道:“阿岚,依你看,这凶手是尚书府的人么?”   问到自己的专业,季翎岚很快便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掉,道:“我觉得是。想要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最重要的便是将高眉儿迷倒,而下迷药无外乎两种途径,一种是下在食物或者茶水里,一种是用燃烧的迷香。我检查过桌上放置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是满的,茶壶里也是一样,应该不是茶水的问题。而高眉儿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香炉,炉子里有燃烧过后的香料残渣,我推测十有八九里面掺了迷药。”   “若真如阿岚所推测,那杀死高眉儿的,肯定是她身边亲近的人,否则不会知道她有睡前熏香的习惯。”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都只是猜测而已,至于真相如何,似乎没有人在意。”说到这儿,季翎岚不禁叹了口气,道:“一条性命就这么没了,却没人在意真相,真是替高眉儿寒心啊。”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傅南陵突然严肃地看向季翎岚,道:“阿岚,我不瞒你,我想要那个位置。”   季翎岚一怔,随即想到自己曾做过的梦,傅南陵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他看着傅南陵,心里不禁暗想:“难道我真的有预知的能力?”   “阿岚,就算为了你,我也要坐上那个位置,我不能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可能。”   听着傅南陵信誓旦旦的话,季翎岚平静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慌忙移开眼睛,道:“你是皇子,自然有坐上那个位置的资本,若你想,便去做。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负我,不负天下人,我便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阿岚,我……”   不待傅南陵说完,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小李子的声音,道:“王爷,平王的车架堵住了去路,奴才不敢擅作主张,还请王爷示下。”   被打断的傅南陵本就不悦,一听来人是傅南平,心里更是恼怒。若换做平日,他定不会退让,只是车上有季翎岚,他不想两人有见面的机会,便强行忍了下来。   “绕路。”   “是,主子。”   马车缓缓后退,没走多远又停住了。小李子的声音随即传来:“主子稍后,奴才这就去疏通道路。”   季翎岚掀开车后的窗帘,向后看去,只见一辆翻倒的马车挡在后面,马车的轮子不知为何掉了下来,车夫正着急去修理。这条巷子偏窄,傅南陵和傅南平的马车又大又宽敞,一辆马车还能走得开,两辆肯定走不开。   翻倒的马车后面突然出现一群人,蒙着面巾拿着武器,朝着他们所在的马车飞快地冲了过来。   “不好,有刺客。”季翎岚面色一变,掀开车帘看向陆九,道:“陆大哥,他们肯定是冲着王爷来的,敌暗我明,你快带王爷离开,我和刘大哥垫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傅南陵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这场刺杀的真实目的,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季翎岚来的。还有高眉儿的死,十有八九也只是个诱饵。   “阿陵,别闹!只有你出去了,才能找机会救我。况且你莫要忘了,我能在高威手里逃走四次,他们抓不到我。”季翎岚攥住傅南陵的手腕,将他拉出马车,道:“陆大哥,王爷就交给你了,快走!”   傅南陵死死地攥着季翎岚的手,态度强硬地说道:“本王不走,谁敢违令,立即处死!”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认真,季翎岚既窝心又无奈,从袖袋里拿出麻醉喷雾,笑着说道:“阿陵,乖乖在王府等我。”   “阿岚,你……”   不待傅南陵反应,季翎岚便朝着他喷了一下,扶住他软倒的身子,交给陆九,道:“陆大哥,王爷就交给你了。”   陆九挡开一名男子的攻击,将傅南陵接了过来,利落地背在身上,道:“阿岚,平安归来,否则王爷真会处置了我们。”   季翎岚笑了笑,道:“陆大哥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   陆九深深看了季翎岚一眼,纵身一跃跳到马车之上,再一纵身,又跳上房顶,几个起伏间便没了踪影。   眼看着有人朝自己扑了过来,季翎岚抽出防身的匕首,便欺身上前。虽然他算不上高手,到底练了三年的拳脚,左闪右突地倒是牵制住了两人。他抬头看向刘曦,竟发现小李子也是个高手,同样是拿着匕首,他手里顶多是个唬人的玩意儿,而小李子手里的则是杀人的武器。   纠缠了许久,季翎岚发现对方好几次在将要伤到他的时候,突然收了手,这么一来二去,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些人似乎是不敢伤他。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故意往那两人的刀刃上撞,结果正如他所料,那两人连忙收刀,眼底满是惊惧,就像是被砍的是他们一样。   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后,季翎岚开始横冲直撞,那些人被他这么一搞,一下子乱了阵脚,给刘曦和小李子制造了喘息的机会。两人反攻,眼看着对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转眼间折损过半,可两人也先后受了伤。   季翎岚知晓这样下去,他们两人势必会有一个会交代在这儿,他看了看远处傅南平的马车,眼神微眯,找准机会,靠近两人,小声说道:“刘大哥,小李子,莫要恋战,你们先走,我有办法脱身。”   “不行!奴才答应过主子,誓死也要护公子周全。”   相较于其他人,小李子更清楚季翎岚在傅南陵心中的地位,今日若是他不顾季翎岚,自己脱身,就算事后季翎岚没事,傅南陵不会对他重罚,也定不会再信他。   季翎岚一怔,焦急地说道:“你们没发现么,他们不会伤我,我想脱身轻而易举,而你们不同,若当真折损了谁,我往后余生定心有不安。”   小李子固执地说道:“誓死保护公子!”   季翎岚见状心焦不已,看了看一旁的马车,小声说道:“那我先脱身,你们随后离开,记得,一定要将马车寻回。”   小李子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话,两人便被一个杀手冲散。季翎岚朝着马车飞奔而去,对方想拦,又不敢伤他,只能收起武器,却不曾想季翎岚的身量不大,力气却不小,一下子被撞飞了出去。   眼看着马车就在眼前,季翎岚还来不及欣喜,突然飞过来一个人影,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随即足尖轻点,稳稳地落了地。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行刺一国皇子,真是胆大包天!来人,杀无赦!”   头顶传来男子的声音,季翎岚抬头看去,发现竟是平王。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即站起身子,退出傅南平的怀抱,躬身行礼道:“小民参见平王殿下。”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魂牵梦绕的身影,让傅南平有瞬间的晃神,随即将季翎岚扶了起来,温声说道:“阿岚不必多礼。”   明明很多人都这么叫他,可季翎岚听傅南平这般叫,却不知为何发自内心的感到厌烦。   季翎岚退后一步,与傅南平拉开距离,道:“多谢王爷。”   季翎岚看向交战的双方,有了傅南平的人加入,那些人不是对手,很快就要被诛杀殆尽。   眼看着蒙面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就只剩下一个活口,季翎岚急忙说道:“王爷,留活口!”   “什么?”傅南平似是没听清季翎岚说的话。   不待季翎岚回话,那最后一个人也死在了傅南平侍卫的刀下。   季翎岚的眼神闪了闪,躬身说道:“多谢王爷搭救。”   季翎岚说完转身就想走,却被傅南平握住了手腕。   季翎岚挣了挣,却没能挣开,他皱着眉头看了过去,问道:“王爷,您这是何意?”   傅南平方才只是下意识行为,就像前世的无数次一样。他恍然回神,松开季翎岚的手,看向季翎岚的手臂,温声说道:“阿岚受伤了,我来帮你上药。”   季翎岚看看自己的右臂,不知何时被割伤了一个口子,鲜血已经将衣衫浸湿,他方才因为精神紧张,竟没有丝毫察觉。   “小民自己处理就好,不敢劳烦王爷。”季翎岚恭恭敬敬地跟傅南平保持着距离,不给他丝毫抓住自己错处的机会。   负伤的刘曦和小李子走了过来,齐齐行礼道:“奴才(属下)见过平王殿下。”   傅南平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道:“免礼吧。”   季翎岚出声说道:“王爷,我们三人皆受了伤,还需尽快疗伤,不敢耽搁王爷正事,先行告退。”   傅南平看向刘曦和小李子,道:“你们两个退下,本王有事要和阿岚讲。” 第69章   两人深刻了解傅南平和傅南陵兄弟俩之间的关系, 心里疑惑为何傅南平要和季翎岚单独讲话,却碍于身份不能不听。两人对视一眼,躬身退到一边。   季翎岚同样疑惑, 说道:“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   “阿岚, 你跟在傅南陵身边多久了?”   季翎岚闻言微微皱眉,道:“小民跟随王爷已经有段时间。”   季翎岚虽然不明白傅南平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确定对方肯定不怀好意,回答的也是含含糊糊。   傅南平自然能听出季翎岚话里的敷衍, 微微皱眉道:“阿岚,傅南陵贯会伪装, 也贯会利用人心, 你莫要被他骗了。”   季翎岚听得心里不舒服,相处三年,季翎岚早就将傅南陵划到了自己人里,傅南平这么说话,就相当于有人当面说自己的儿子不好一样。更何况在傅南陵的思想灌输下, 傅南平就是个心狠手辣奸险狡诈的主儿, 这一番话下来,直接让季翎岚将傅南平的观感降到最低。   “王爷待小民甚好,多谢平王殿下关心。”   由‘王爷’直接变成平王殿下,可见季翎岚对傅南平的态度。   “阿岚, 你……”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打断了傅南平的话, 紧接着从巷子口进来一队士兵, 将巷子围得水泄不通。傅南陵面色阴沉地从人群中走出,径直走向傅南平,看都没看一眼季翎岚。   季翎岚见状心里一阵苦笑, 自从两人相识,傅南陵还从未这般无视过他,可见傅南陵这次是动了真气。   “二皇兄,这几个奴才还得多谢你出手相救。”   傅南平眼底闪过懊恼之色,完全没想到傅南陵居然来得这么快。不止他没想到,季翎岚也是没想到,这麻/醉喷雾的效果在傅南陵这里居然减了半,可转念一想,傅南陵日日服药,对药物产生耐受性,也不算难以理解。   “三皇弟不必客气,你我兄弟之间相互帮衬是应该的。”傅南平顿了顿,看向季翎岚,说道:“三皇弟身边人才济济,皇兄实在羡慕,不知三皇弟能否割爱?”   “不能!”傅南陵冷冷地看着傅南平,道:“我的人,谁都不能动!谁敢窥视,我挖了他的眼珠子!”   傅南平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道:“三皇弟,你对他不过是利用而已,只要能换取足够的利益,你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傅南陵的心脏紧缩,一阵疼痛传来,他不敢去看季翎岚,扬声说道:“来人,将这里所有的死尸都带回去,本王要亲自调查。本王倒要看看,在这天子脚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本王!”   禁军统领凌箫躬身应道:“是,属下领命!”   傅南陵面无表情地说道:“二皇兄,你最好祈祷,我什么都查不出来,否则就算是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傅南平看着傅南陵丝毫不让,淡淡地笑了笑,道:“多谢三皇弟关心,皇兄我行得正走得端,自然有诸神保佑。倒是三皇弟,还是多注意身体,准时喝药才成。”   “二皇兄放心,本王这身子虽然破败,却能撑得很,说不准比二皇兄的寿命还长。”   傅南平被戳中痛处,脸色变得难看,道:“那我们便拭目以待!”   “好啊,我很期待。”   傅南陵说完转身就走,季翎岚连忙跟上。   “阿岚,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身后突然传来傅南平似是而非的话,成功让季翎岚顿住脚步,他回头看向傅南平,眉头皱得死紧。他这话说的含含糊糊,很容易让人误会,明显居心不良。   傅南陵的心脏再次紧锁,疼得厉害,头也不回地说道:“还等什么,跟上!”   季翎岚应声,三两步跟上傅南陵,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道路很快被疏通,陆九拉着马车退出巷子,然后绕道回王府。   察觉傅南陵的脸色不对,季翎岚连忙关切地问道:“王爷可是身体不适?药呢?快些把药吃了。”   傅南陵攥住季翎岚解他荷包的手,看着季翎岚的眼神复杂又专注。   看得季翎岚更加心虚,他挣了挣手腕,道:“阿陵,别闹,你必须马上服药!”   傅南陵沉默地看着季翎岚,却没有放手的打算。   季翎岚见状皱紧眉头,道:“傅南陵,你再这般任性,以后我便不再管你。”   看着面前的季翎岚,傅南陵心里既惶恐又委屈,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来晚了,傅南平到底和季翎岚说了些什么,他害怕前世的事被揭穿,季翎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即便想想都心疼的厉害,若当真发生,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得下去。   傅南陵手上用力,将季翎岚拉了过来,低头便吻了上去。没有其他动作,就只是唇与唇的轻轻碰触。   季翎岚震惊地睁大眼睛,脑袋有些短路,一时间竟忘了挣扎。待他回神,连忙推开傅南陵,皱着眉头说道:“你……”   当季翎岚触及到傅南陵泛着水光的凤眸时,到嘴边的质问不自觉地吞了回去,挣开束缚,解下傅南陵的荷包,拿出药瓶递给傅南陵,面无表情地说道:“吃药!”   这次傅南陵没再固执,接过药瓶倒出药丸,一仰头吞了下去,眼睛却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方才那个吻之后,他起身说道:“你好好歇着,我去外面透透气。”   傅南陵见季翎岚要走,再度握住他的手腕,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有种破碎的美感。他委屈地说道:“阿岚,我怕。”   季翎岚见他这副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刚才发生的事被他抛之脑后,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道:“没事了,那些人都死了。”   “阿岚,你已经对我用过两次药了。”   傅南陵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明明是个大男人,这流起眼泪来,比女人还让人心疼。   季翎岚叹了口气,掏出手帕给他擦擦眼泪,解释道:“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己,你本身身体就不好,还那么不听劝,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办法。”   “阿岚答应过,以后不再对我用药。”   傅南陵今日的话不多,却每句都能让季翎岚更加愧疚。   季翎岚无奈地说道:“阿陵,当时那种情况,我只能那么做,况且我不是自不量力,我有脱身的能力,你为何就不能信我呢?”   “症结不在信与不信,在于我在不在乎,有多在乎。”   季翎岚怔怔地看着傅南陵,他眼底毫不掩饰地深情,真的让人想忽视都难。季翎岚面色复杂地说道:“阿陵,你……”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傅南陵也不打算再遮掩,眼睛直视着季翎岚,让他看清自己眼底的认真,道:“阿岚,我喜欢你,不是兄弟亲人或者朋友间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如男男女女一般,相依相伴,白首偕老。”   虽然之前会有这种猜测,可当猜测变成事实,季翎岚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松开傅南陵的手,不自在地说道:“阿……王爷,我身体有些不适,出去透透气,你好生歇息。”   傅南陵还想去抓季翎岚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   “阿岚……”   听着身后那声满含失落的轻唤,季翎岚心里一揪,狼狈地逃出了车厢。来到车厢外,他看向小李子,道:“小李子,王爷方才犯病,刚刚服了药,你进去照顾着些。”   小李子应声,站起身走进了车厢。   陆九见季翎岚手臂上带伤,关切地说道:“阿岚,你受伤了,可要紧?”   季翎岚扒开衣服看了看,伤口不深已经止血,笑着说道:“无碍,只是伤了皮肉,待回去清洗上药,几日便能好。”   见季翎岚有些心不在焉,陆九微微蹙眉,道:“阿岚,这次主子真的动了怒,不过也是关心则乱,若是说了些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季翎岚摇摇头,苦笑着说道:“若当真骂我一顿倒还好,只是……事情怎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境况,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季翎岚说着说着,自言自语了起来。   陆九听得云里雾里,问道:“阿岚,可是有何事不解,不妨说来听听。”   季翎岚一怔,随即摇头说道:“没,就是在想今日遇刺的事。”   “今日之事确实蹊跷。□□,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行刺,太过明目张胆。”陆九眉头紧皱,道:“那些人武功不弱,却放任我带着主子离开,这一点最为奇怪。”   想想方才与那些人的交手,季翎岚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人的目标不是王爷,而是……我?”   “阿岚可是有何发现?”   “方才我与他们交手,发现每次我将要被伤时,那些人都会收手,根本不像是刺杀,更像是想要困住我。”   “竟是如此?”陆九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道:“那他们甘冒如此风险,目的到底为何?”   季翎岚也百思不得其解,道:“我就是个一无官职,二无钱财的贫民,有什么值得他们搞这么大阵仗的?”   两人陷入沉默,过了好半晌,季翎岚才再次说道:“虽然不明白他们的目的为何,但我确定这次的事肯定与平王有关。”   “为何如此说?”虽然陆九也这样怀疑,他还是想听听季翎岚的理由。   “你们走后,我和刘大哥他们一起对敌,待我们力有所逮的时候,他突然出手,命令手下将所有人都杀了,我曾建议留一个活口,可平王就当没听见,这明显是在杀人灭口。”   “阿岚,平王最后一句话是何意?”陆九犹豫了犹豫,还是问出了口,道:“我并无他意,你也大可不必回答,只是想提醒你,平王诡计多端,你可别被他骗了。”   陆九这般问出来,说明并未对他起疑心,季翎岚倍感窝心,笑着说道:“陆大哥放心,我又不傻,孰好孰坏我分得清楚,只要你们不疑心我便好。”   陆九微微扬起嘴角,道:“我与你相处日久,你的品性如何,我自有定论,不是谁几句挑拨便能改变的。”   季翎岚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那倒是,陆大哥还是我师傅,咱们之间的交情自然与旁人不同。”   一行人回到王府,季翎岚下了马车,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傅南陵。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失望,心中的惶恐更甚,可他又怕自己逼的太紧,季翎岚会不辞而别,就像向晚山庄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掉,傅南陵清楚他有这样的能力。   “陆九,你去帮他包扎,保护他的安全。”   陆九躬身应道:“是,主子。”   小李子见傅南陵站在门口久久不动,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若担心公子,为何不过去看看?”   傅南陵苦笑着说道:“他现下应该不想见我。”   车帘厚重,马车的隔音效果不差,再加上车外人生嘈杂,两人说话的声音又低,所以即便陆九和小李子的听力都不错,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不过看情况,他们之间定然发生了不愉快。   小李子沉吟了一会儿,道:“主子,公子所行虽有不妥,却一心只为主子着想,您大人大量,莫与公子计较。”   就今日表现来说,小李子也对季翎岚深信不疑,为了保全他们的性命,宁愿自己留下垫后,这不是真的在乎他们的死活,没人会这么做。   傅南陵看向小李子,直截了当地问道:“方才傅南平都和阿岚说了些什么?”   小李子据实答道:“当时奴才还在对敌,并未听到平王与公子的交谈。后来战斗结束,平王支开我们,想和公子单独说话,没说两句,王爷便到了。”   见傅南陵沉默,小李子接着说道:“王爷,公子对您并无二心,平王最后那句话绝对是挑拨离间,王爷莫要中计。”   傅南陵淡淡地看了看小李子,叹了口气道:“他的性子我比你了解,谁都可能背叛我,唯有他不会,只是……”   傅南陵没再多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季翎岚回到院子,就吩咐小林子,无论谁来他都不见,关上门窗就直接进了解剖室。来到储物柜前,拿出绷带和碘酒,将伤口包扎好,他犹豫了犹豫,拿起手机给唐棠发了条短信,约他晚上七点在解剖室见面,顺便帮他买点烤串和啤酒。   看了看现在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拿着手机退出解剖室,戴上耳机躺在床上听音乐。他有个习惯,心情无法平静的时候,他总会听听轻音乐,每次都能很快平复心情,可今天却成了例外,直到到了和唐棠约定的时间,他依旧心烦意乱。   将闹钟关上,季翎岚再次进了解剖室。烧烤的香气传进鼻间,他烦乱的心情竟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不禁觉得一阵好笑,说:“果然,没什么事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听到季翎岚的声音,唐棠回头,笑着说:“师傅,你来啦。”   “嗯,还是那家烧烤店做的么?”   “当然,老板还多送了两串烤韭菜,师傅最爱吃的。”   季翎岚走上前,拿起烤韭菜尝了尝,说:“嗯,还是那个味道,真是怀念啊。”   唐棠将啤酒打开,放到桌案上,说:“师傅,我们以往都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去吃烧烤,而且从不喝酒,今天这么反常,师傅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在一个足够了解你的人面前,真的没有秘密可言。   季翎岚将手里的韭菜吃完,拿起灌装啤酒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这种奇怪的味道,他真的不喜欢。   “唐棠,你说酒有什么好喝的,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这个……大概是因为酒精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感觉吧,就像海/洛/因,明知道是毒/品,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唐棠工作之前还喝点酒,自从跟了季翎岚以后,就完全不再碰。   季翎岚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串板筋,一边吃一边问:“唐棠,你都快三十了,有女朋友了么?”   “没有啊。”唐棠一怔,随即兴奋地问:“师傅,您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师母是谁,长得漂亮吗?”   季翎岚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傅南陵,随即懊恼地甩甩头,说:“没有师母!你看看你这副八卦的嘴脸,都能赶上闻到腐臭味的苍蝇了。”   “师傅,您都快四十的人了,也是时候找个师母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些。”   “我现在这具身体还未成年,你是想让别人犯罪吗?”   “也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唐棠说完突然回神,说:“不对啊,师傅,您在的那个世界,好像十六就成年了吧。您现在都十七了,很多人应该都成亲生子了吧。”   “不是,你好歹也是学法医的,不明白过早的进行性/生活,对身体发育不好吗?”但凡现在他能碰得到唐棠,一定把他的耳朵揪下来。   唐棠讪讪地摸了摸耳朵,笑着说:“我把这茬给忘了。”   季翎岚没好气地说:“你说你整天脑子里能记得点什么。”   唐棠傻笑着说:“嘿嘿,记得师傅啊,我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储物柜里缺了什么,该补什么货,周末也不例外。”   季翎岚看着唐棠,不自觉地想起傅南陵,实在不明白,明明他对待两人的态度没差别,怎么他们对他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呢?   “唐棠,你喜欢我吗?”季翎岚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么一句。   唐棠一愣,随即说道:“喜欢啊,师傅,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既然已经问出口,季翎岚索性破罐子破摔,接着说:“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唐棠傻眼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师傅,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您误会的事?”   一看唐棠的表情,季翎岚便明白了,懊恼地说:“好了,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唐棠虽然看不到季翎岚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语气的不对,连忙说:“师傅,您这个问题太突然了,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或许、可能我自己也没察觉对您是什么样的感情。”   “打住。”季翎岚连忙阻止唐棠,说:“我不喜欢你,只是单纯的问问。”   有一个傅南陵已经够他头疼的了,再多一个唐棠,那还不得要了他的命,他可不能把这么好一个孩子带弯了。   唐棠听他这么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说:“师傅,您差点吓死我,我还从没被一个男人表白过。”   “那如果有一天,你被一个男人表白了,你会怎么做?”   “那要看对方是谁,还有我对他是否也有感觉。”唐棠诚实的回答,说:“如果是师傅,我会认真的考虑。”   季翎岚愣了愣,皱着眉头问:“为什么是我,你就会考虑?”   “因为是师傅啊。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不就是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吗?我跟师傅性格合得来,喜好一致,而且还志同道合,在一起没什么不好啊。”唐棠越说眼睛越亮,随即叹了口气,失望地说:“只可惜师傅不在这个世界了。”   季翎岚听完不禁觉得好笑,说:“你小子脑袋进水了吗?两个人结合那是因为彼此相爱,不是单纯地搭伙过日子。算了,你这情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等哪天遇到喜欢的女生了,大概就开窍了。”   “哦。”唐棠应了一声,突然回神,说:“师傅,您刚才那么问,该不会是被男人表白了吧?”   季翎岚脸上一热,掩饰性地拿起桌上的羊肉串,说:“吃串,凉了就膻了。”   “不对,师傅,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男人跟你表白了?”   季翎岚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赶紧吃你的。”   唐棠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好脾气地说:“我就说您怎么想起吃烧烤,还要了啤酒,原来根子在这儿呢。您叫我来,不就是想跟我说说嘛,怎么临了又退缩了?师傅,这可不像您啊。”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骂道:“臭小子,专业上也不见你开窍,遇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你倒变聪明了。”   “师傅,对方是谁?他怎么跟你表白的?”唐棠此时的心情极端复杂,既无比的好奇,又忍不住担心,还有些失落。   季翎岚没再犹豫,道:“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三皇子么?”   “三皇子?就是那个得了先天性心脏病的三皇子?”   季翎岚点点头,道:“就是他。今天发生了点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向我表白了。”   “师傅,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翎岚简略将高眉儿被杀,他们遇刺的事说了一遍。   唐棠听完紧张地问:“师傅,您没受伤吧?”   无论发生什么事,唐棠第一反应永远是关心他,季翎岚听得很窝心,说:“没事,就是胳膊划伤了,伤口不深,不用缝合,简单处理一下就成。”   唐棠怀疑地问:“真的?师傅,您可不能骗我。”   “真的。如果我重伤,还能跟你在这里吃烧烤?”   “这倒也是。”唐棠点点头,随即皱着眉头说:“师傅,不对啊,你都受伤了,刚才居然还喝酒!”   季翎岚一怔,随即讪讪地说:“不就只喝了一口,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不是,我们的话题是不是跑远了?”   “师傅,受伤还喝酒这可不是小事,您别忘了您可是法医……”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打断唐棠的话,说:“得,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第70章   “师傅, 同性恋从古至今都是禁忌,就算是现代社会,对他们的包容度都非常有限, 更何况那边现在还处于封建社会。而且他是皇子, 虽然地位高高在上,却也同样身不由己, 尤其是感情生活。不说从一而终,就是一夫一妻都很难做到。”   唐棠看不到季翎岚的表情, 也听不到他的回应,却能感觉到他还在, 接着说:“师傅, 如果你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关系一旦曝光,他身份尊贵不会有事,但师傅不同。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小小的贫民,不说皇上会不会杀您, 就光那些流言蜚语, 也会让您生不如死,您骨子里有多高傲,我比您清楚。这段感情无论结果如何,最后受伤的还是您。所以……如果师傅没有动心的话, 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吧。”   季翎岚看着唐棠, 突然发现他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天真, 其实他什么都懂, 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表现出幼稚的一面,这和傅南陵多么的相像, 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呢?   依旧听不到季翎岚的回应,唐棠不禁有些担心,说:“师傅,您还好吧?”   季翎岚回神,拿起一串鱿鱼吃了起来,说:“这烧烤凉了,味道也就差了,要想再吃,还得加热才行。”   “您等着,我这就拿去加热。”   见唐棠当真拿起烤串,季翎岚好笑地说:“行了,我吃饱了,你如果还想吃,自己拿回家加热。”   唐棠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看向季翎岚的方向,说:“师傅,如果您心里不好受,那就发泄出来,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季翎岚长出一口气,将心底的郁气驱散,笑着说:“傻小子,我没事,我只说他喜欢我,又没说我喜欢他,能有什么事。我可是你师傅,你说的那些,我还能不懂。”   “那您为什么还会因为这个烦躁?”   “烦躁是因为以往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不得不重新整理两人的关系。就像我说我喜欢你,你不是也会因此烦恼吗?”   “这倒也是。”唐棠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随即又苦恼地说:“师傅,其实我最近也挺烦的。”   季翎岚拿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口,好奇地问:“怎么了?说来听听。”   “我妈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热衷给我找女朋友,我一回到家,就会有不同的朋友来家里做客,而且都带了女儿。真是让我烦不胜烦,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   见买的饮料消失,唐棠随手拿起刚刚季翎岚喝过的啤酒,一仰头灌了一口,结果成功给自己喝呛了。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又没人跟你抢,至于喝这么急吗?”   “我这不是很久没喝酒了,不习惯这个味道嘛。”   “你妈给你找女朋友,那是因为看你马上都三十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再加上咱们做法医的,本身就不好找女朋友,她如果再不操心一下,你恐怕这辈子都是单身狗。”   “师傅不也三十五岁还没有女朋友吗?我这还没三十呢,着什么急。”   “臭小子,你找打是吧。”   虽然明知道季翎岚碰不到他,唐棠还是配合地躲了一下,嘿嘿傻笑着,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对了,师傅,您让我订购的设备,已经到货了,明天我就跟您带来。”   季翎岚眼睛一亮,想了想说:“这个不急,先放在你那儿,等我布置好以后,再通知你把东西带来。”   “成,那就先在我那儿放着。”   “唐棠,你总往解剖室带东西,法医室的人不怀疑么?”   “师傅放心,我带的东西都做了伪装,他们顶多会认为我有在解剖室吃东西的怪癖,不会怀疑什么的。”   “那些小东西没关系,但我要的设备体积不小,可不好糊弄啊。”季翎岚有些担心。   唐棠想了想,说:“那咱们就晚上交接。我让快递将设备送到我办公室,等晚上的时候把走廊的摄像头弄坏,再弄进这里,就没人知道。”   “嗯,倒也是个办法,总之你小心点,我可不想因为我,你被人怀疑。”   “我做事,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做事哪次让我省心过。”   两人说说笑笑拌着嘴,就像以往的时候一样。将季翎岚心底的烦闷暂时驱散,原本还说吃饱了的人,将剩下的烧烤消灭殆尽,唯独剩下的便是那罐开了盖的啤酒。   唐棠和季翎岚一起靠坐在解剖台前,笑着说:“师傅,和您聊天就是开心。之前没想过,今天突然觉得如果真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师傅应该是我最佳的选择。”   季翎岚转头看向他,好笑地说:“你小子打住,我这已经一头乱麻了,你可别再跟我添堵了。”   虽然看不见,唐棠也转头看向季翎岚的方向,说:“师傅,如果以后您有了师娘,是不是回来的时间就更少了?”   “我看你妈做得对,你是该找个女朋友了。”   “师傅。”唐棠转开目光,眼神黯淡地说:“不是我不想找,只是我现在已经配不上人家了。”   季翎岚心脏一缩,问:“唐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师傅,那次我伤了肾脏,留下了后遗症。”   虽然唐棠的话没有说完,季翎岚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不禁一阵心疼,安慰地说:“唐棠,现代医学那么发达,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师傅,您不用安慰我,我也是法医,对人体还是很了解的。”唐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其实我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最近我妈总给我介绍女朋友,又勾起了心里的不适。师傅放心,我心大得很,即便只能做只单身狗,也一定是最快乐的单身狗。”   季翎岚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说:“都怪我,不该让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师傅,您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要怪也只能怪我警惕性低,怎么都怪不得您头上。”唐棠叹了口气,说:“我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只是觉得可惜,‘3·27’案至今都没能结案。”   “你已经尽力了。”   提到‘3·27’案,季翎岚也是充满深深的无力感,当初唐棠重伤得来的线索,就被一个女人的假证,轻飘飘地掩盖了过去。尤其是现今得知真相后,季翎岚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师傅,对不起,我没能帮你查出真相。”   看着唐棠眼底的愧疚,季翎岚更觉心疼,说:“傻小子,这怎么能怪你?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活得好好的嘛,有吃有喝,还有别人没有的能力,你用不着难过。更何况我始终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犯了罪,就算隐藏的再深,也一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放弃。”   “师傅,那你打算怎么做?”   季翎岚被问的一愣,说:“什么怎么做?”   “就是怎么回应对方的表白啊?”   季翎岚笑骂道:“臭小子,你这话题转移的速度是不是快了点?”   “师傅,您到底怎么打算的?那可是皇子,高高在上惯了,万一接受不了拒绝,把您囚禁起来,该怎么办?”唐棠越说越担心,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囚禁起来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以后就住在解剖室了,有你好吃好喝侍候着,而且有电有网有空调吹,不挺好吗?”   “倒也是。”唐棠傻笑了起来,说:“那我就能天天陪师傅聊天了。”   季翎岚好笑摇摇头,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说:“已经十一点了,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唐棠也看了过去,说:“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啊,那师傅您也早点休息,下次再回来,给我打电话,想吃什么,我帮您买。”   “好。”   季翎岚出了解剖室,走到盆架前拿起盆子,打算打点水洗漱一下。谁知一开门,就看到了守在外面的小林子。   “小林子?我不是说过不用守门的么,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林子笑着说道:“公子今日没用晚膳,也没梳洗,奴才怕公子晚上会有吩咐,便想着守到子时再回去。”   小林子说着去接季翎岚手中的水盆,道:“公子稍后,奴才这就去打水。”   “小林子,以后若再遇到这种状况,无需守着,可明白?”   小林子笑了笑,说道:“公子,侍候您是奴才的本分,也是奴才乐意做的。您稍后,奴才去去就回。”   看着小林子的背影,季翎岚叹了口气,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一道黑影从梧桐树上飞落,季翎岚心里一紧,手指摸向袖袋里的匕首,待黑影靠近,他看清对方的模样后,不由松了口气。   “陆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王爷又派你暗中保护我?”   陆九点点头,道:“今日的刺杀很可能是冲着你来的,王爷不放心,便派我来保护你。”   季翎岚无奈地说道:“这是戒备森严的王府,明里暗里的侍卫那么多,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来行刺,陆大哥不必守着,快回去休息吧。”   陆九摇摇头,道:“主子的命令,我们不能违背。况且我也担心阿岚的安全,这样守着安心些。”   季翎岚了解陆九的性子,退一步说道:“那这样,陆大哥今晚就住在我隔壁,不然你在树上守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陆九眼神微暖,微笑着说道:“阿岚不必担心,我们受训时再严苛的条件也受过,这不算什么。倒是阿岚,可是有心事,为何不用晚膳?”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说:“确实有些疑惑,不过已经解开了,多谢陆大哥关心。”   陆九见他不愿说,也没再多问,道:“阿岚,你有胃疾,纵使遇到再难解的事,也莫要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陆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昨日出去不是买了好些点心么,我之前吃了一些,不算没用晚膳。”   “那便好。”陆九沉默了一会儿,说:“阿岚,虽不知主子与你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我看得出你们都将彼此视为至亲至爱之人,莫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伤了彼此的感情。”   自认识陆九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   季翎岚笑了笑,道:“我们之间的事一言难尽,不过陆大哥放心,总会解决的。”   不远处的墙头上,傅南陵面沉似水地站在□□上,远远地看着并排坐在正房门口的两人,眼神复杂难辨。明明有上一世的记忆,明知道陆九和季翎岚之间不会发生什么,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恼怒。嫉妒此时陆九能与季翎岚并排坐着,而他却只能做贼似的,趴在墙头上偷偷地看着。   傅南陵强忍着心里的负面情绪,从□□上退了下来,道:“去叫刘曦,替换陆九。”   小李子一怔,随即应声道:“是,主子。”   季翎岚正和陆九聊天,刘曦突然出现。   “陆九,主子让我来替你。”   陆九一怔,点头说道:“好。”   季翎岚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多问,以为傅南陵有别的任务安排给陆九。   小林子很快回来,不仅打了水,还端来了一碗海鲜粥。   “公子,这是王爷让人送来的,说您有胃疾,不吃晚膳,对身子不好,让您临睡前喝上一些。”   季翎岚接过粥碗,心情有些复杂,道:“好,待明日你去找小李子,让他待我谢过王爷。”   小林子犹豫了犹豫,道:“公子,您为何不当面说呢?”   季翎岚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道:“你回去歇息吧,之后的事我自己来就成。”   “是,公子,奴才告退。”   季翎岚端着海鲜粥来到桌前,无奈地自言自语道:“这么晚还不睡,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子。”   喝完粥,季翎岚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熄灯上了床。   “阿岚,我现在需要你,你可愿帮我?”   “王爷有事尽管吩咐,阿岚能做的,定全力以赴。”   季翎岚恍恍惚惚地来到一个房间,傅南陵侧躺在床上,长发落下,散在背后,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领口半开。狭长的凤眼含情地看着他,略白的唇微微抿着,明明是男子,却是那般美不胜收。   “阿岚,我身子孱弱,人人都觉得我与那大位无缘,我偏不信命,无论如何我都想争上一争,你可愿帮我?”   “你要我如何帮?”   傅南陵的双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季翎岚却怎么都听不清,就在他试图靠近的时候,画面突然一转,他又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间。   “阿岚,你可知你为何会落入我手?”傅南平突然出现,看猎物似的看着季翎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季翎岚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为何?”   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傅南平的嘴唇不停的开合着,季翎岚却什么都听不清。   睡梦中的季翎岚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脑袋空白了一分钟,才算缓过神来。他坐起身,捏了捏有些胀痛的眉心,下床倒了杯凉茶喝了下去。   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昨夜的梦让他终于想起,为何会对傅南平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原来自己曾梦到过他。明明之前从未见过,他却梦到了,这还真是匪夷所思。   想起那个梦,季翎岚的心脏突然一阵抽痛,他本能地捂住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他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昨晚睡觉姿势不对,还是刚才起身的时候起猛了?”   坐在椅子上又呆了一会儿,待确定没事后,季翎岚这才起身,来到门前,果然见小林子正候在门口。   “公子,您起身了,奴才这就去打水。”   季翎岚简单地梳洗过后,便开始一个时辰的晨练。   小林子见季翎岚晨练完毕,便拎着食盒走了过来,道:“公子,这是王爷吩咐送来的早膳。”   季翎岚点点头,梳洗过后坐到了餐桌前,看着小林子将早餐端了出来。看着面前一碗黄橙橙的蛋羹,季翎岚的心一揪,嘴角勾起一抹无奈苦笑。   接下来的三天,季翎岚没出院门,傅南陵也一直没出现,只是每天的早饭都会有一碗蛋羹,晚饭都会有一碗海鲜粥。   季翎岚心里更加纠结,他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不然说不准自己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季翎岚主动去找傅南陵,却被告知傅南陵一早便进了宫。晚上他又去了一次,却又被告知傅南陵不回来了。   看着面前的海鲜粥,季翎岚顿时觉得哭笑不得,一开始是他躲傅南陵,现在变成傅南陵躲他,他们两个这是玩起了躲猫猫?   第二天清早,季翎岚并没有晨练,而是直接去了厨房附近,耐心地等着这只躲起来的猫儿。果然不出所料,季翎岚远远地看见傅南陵和小李子朝着厨房走来。   走到厨房近前,傅南陵突然顿住脚步,然后转身就走。   季翎岚一怔,随即想到暗中保护他的刘曦,肯定是他向傅南陵报了信。季翎岚从阴影中走出,扬声说道:“王爷,今日我是来辞行的。”   季翎岚的一句话,成功让傅南陵顿住脚步,他转过身看向季翎岚,狭长的凤眼里是掩藏不了的难过。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傅南陵的话,让季翎岚心里一揪,他深吸一口气,硬起心肠道:“抱歉,王爷,我要食言了。”   心脏一阵阵抽痛,让傅南陵脸色愈发苍白,他捂住胸口,双唇颤抖着说道:“不准!你答应我的,不准反悔!”   小李子见状慌忙从袖袋里拿出药瓶,倒出药丸递给傅南陵,道:“王爷,您快服药!”   傅南陵却将药瓶打翻在地,红着眼眶固执地看着季翎岚。   小李子紧张地看向季翎岚,道:“公子,王爷的病容不得耽搁,奴才求您,您就服个软,莫要再跟王爷赌气。”   季翎岚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心里清楚傅南陵这是在用自己的身子跟他赌,甚至可以说在用自己的身子威胁他。第一次,季翎岚对傅南陵的做法心生反感。直到眼看着傅南陵的身子软倒在地,季翎岚顾不得心里突如其来的抽痛,快步走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可下一刻又被傅南陵吐了出来。   他执拗地说道:“我不吃,让我死吧,我不想看着你走。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季翎岚焦急地说道:“傅南陵,把药吃了,别让我说第二遍。”   见傅南陵固执地闭紧嘴巴,季翎岚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再度将药丸塞了进去。   傅南陵的嘴巴无法合拢,药丸滑到嗓子眼,本能地吞了下去。   季翎岚见状松开傅南陵的身子,起身就走,却被傅南陵死死地攥住了手腕。   “阿岚,你别走,那日的话你就当我未曾说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好不好?”   傅南陵的语气里满是乞求,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此时却低到了尘埃里。   季翎岚的心越发的疼,他下意识地看向小李子,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不见了踪影。   “阿岚,若你不想见我,那我便躲着,只要你不离开王府,你想让我怎么着都成。阿岚,别走,好吗?”   他是王爷,是傅国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生来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如今却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尊。   季翎岚硬起的心肠再度软了下来,他转身看向傅南陵,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王爷……”   “叫阿陵……”傅南陵说完,随即紧张地说道:“阿岚别生气,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小心翼翼,以及惶恐不安,季翎岚心疼得厉害,却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阿陵,抱歉,我想了许久,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得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为何?你不喜欢我吗?”   见傅南陵再度捂住胸口,季翎岚的眉头皱紧,道:“阿凌,你有心疾,我希望你能冷静些。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我最厌恶的便是那些不懂珍惜的人,我不希望你也变成我厌恶的人。”   眼泪流出眼眶,傅南陵慌忙去擦,慌乱地说道:“对不起,阿岚,对不起,我不想的,可它不听我的,它真的好疼,好疼……”   看着他泛着青色的嘴唇,季翎岚连忙抱住他,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道:“阿陵,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傅南陵紧紧回抱着季翎岚,小声地呜咽着,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兽,胆战心惊地舔舐着伤口。   过了好一会儿,傅南陵才算冷静下来,他哑着嗓子说道:“阿岚,你不喜欢我没关系,那我们做朋友,做亲人,做什么都好,只要你别离开我。”   “阿陵,你是王爷,为何在我面前这般委屈自己?”   季翎岚心疼的同时,又十分不解,他不明白为何傅南陵为了留住他,竟这般低三下四,甚至卑微到尘埃里,这不符合常理。季翎岚骨子里虽然高傲,却有该有的自知之明。   “阿岚,自我懂事起,我便知晓这辈子注定短寿,所以我做任何事,对任何人都抱着游戏的态度,将一颗真心包裹在硬硬的壳里,不曾对任何人付出过,包括父皇在内。”   “为何?皇上待你那般好。”   “阿岚可知父皇为何会对一个病秧子这般宠爱?”   “你母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皇上爱屋及乌,自然对你宠爱有加。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第71章   “阿岚, 你可知我这孱弱的身子怎么来的?”   “不是因为你母妃难产么?”   傅南陵嘴角勾起一抹悲戚的笑,狭长的凤眸闭起,沉默半晌后, 道:“罢了, 你想走便走吧,走得远远的, 别再回来了。”   季翎岚的眉头紧紧皱起,道:“话说到一半, 你这是何意?”   “这是皇家密辛,一旦知晓了, 你便是再想走, 也走不了了。”傅南陵满含深情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晚一天再走吧,我让人打点好一切,再送你上路。只是别回永宁镇了, 傅南平已察觉你的存在, 断然不会放过你,去个远一点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过活。”   “阿陵……”   傅南陵突然改变主意,让季翎岚反而有些无措。   “阿岚, 就再陪我一日吧, 就这一日, 这一别恐怕我们此生都不能再见, 可好?”傅南陵说着说着再次红了眼眶,声音也带了些哽咽,却两眼含泪地笑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心里疼得厉害, 深吸一口气,点头说道:“好。”   “那就让我再给阿岚做一次蛋羹吧。阿岚帮我做酥油饼、蒸饺,还有白菜豆腐汤,可好?”   季翎岚也努力勾起嘴角,道:“好。”   傅南陵想伸手去握季翎岚的手腕,却又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我们走吧。”   季翎岚狠下心肠不去看他,转身走向厨房。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的背影,心里一阵苦笑,明明是一副软心肠,为何到他这里就这么狠心了呢,不过他是不可能放季翎岚走的,除非他死。   同样是做饭,仅仅相隔几日,却是不同的心境。厨房里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压抑,季翎岚看向傅南陵,他的眼底满是悲伤的神色,却在两人四目相对时扬起笑脸,让季翎岚顿时有种欺负了他的感觉。   傅南陵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打开锅盖,伸手就要去端。季翎岚来不及阻止,盛着蛋羹的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季翎岚顾不得其他,连忙走上前,一把将他的手拉了过来,眼看着白皙的手指被烫的通红,季翎岚既心疼又生气,他拉着傅南陵就来到案板旁,将他的双手按进洗菜的盆里。   季翎岚抬头看向傅南陵,刚想说话,就看到他黯淡的凤眼。   “阿岚,对不起,是我没用,做了这么久,还是会出错。”   季翎岚见他这副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回院子,让小李子帮你抹上烫伤的药膏。”   傅南陵突然抱住季翎岚,季翎岚下意识地挣扎,却听傅南陵哽咽地说道:“阿岚,求你,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儿,求你。”   季翎岚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停止了挣扎,任由他紧紧的抱着。傅南陵的身子微微颤抖,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能通过肩头被打湿的衣襟,清楚的知道他在哭。季翎岚再次心软,轻轻回抱着他,如同哄小孩般,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直到傅南陵的情绪平静下来,季翎岚才开口说道:“阿陵,锅里的水要熬干了。”   傅南陵闻言不舍地松开季翎岚,垂着头说道:“阿岚,我去上药。”   看着傅南陵转身离开的背影,季翎岚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心里的悲伤,心脏再次抽痛起来。他不禁苦笑着呢喃道:“如果不是我也得了心疾,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季翎岚啊季翎岚,没想到你居然栽在了这里,还是尽早抽身吧。”   来到灶台前,季翎岚掀开锅盖,刚想看看蒸饺做的如何,就见小林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道:“公……公子,王爷……王爷晕倒了,您快过去看看。”   季翎岚心里一慌,道:“这里你看着,我过去看看。”   季翎岚脚步匆匆地离开厨房,朝着傅南陵的青竹园走去,来到门口,他脚步一转,回了自己的梧桐园,关上房门就进了解剖室,从橱柜里拿出治疗心脏病的药,这才快步走向青竹园。   走进傅南陵的卧房,见陆九和刘曦都在,连忙看向床上的傅南陵,道:“陆大哥,刘大哥,大夫呢,去请大夫了吗?”   刘曦看着季翎岚的眼神难掩不满,刚想说话,就被陆九拦了下来,道:“阿岚莫急,小李子已经去请御医了。”   季翎岚看向床上的傅南陵,见他脸色惨白,嘴唇泛着青色,呼吸也若有若无,心里疼得厉害。   “陆大哥,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照顾。”   “好。”陆九仅仅是沉默了一瞬,便拉着刘曦出了门。   “陆九,王爷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你为何还要单独留他在寝殿内?”门外传来刘曦不满的说话声。   “王爷最想守在他身边的是阿岚,不是我们。”   “王爷这样尊贵的人,对他那般好,他却不领情,还把……”   “刘曦,你僭越了,这是王爷和阿岚的事,你我不明原委,不该随便质疑。”   听着外面的对话,季翎岚不禁一阵苦笑,拿出药塞进傅南陵嘴里。季翎岚和御医详细了解过他的病情,知道他的具体病症,也托唐棠咨询过心脏科的医生,至于用药,他倒是不担心会出错。只是现在傅南陵处于无意识状态,无法吞咽,季翎岚犹豫了犹豫,来到桌边倒了杯茶,将药片含进嘴里,又喝了口水,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嘴对嘴的渡了过去。一次一片药,五次方才喂完。   季翎岚轻抚傅南陵的脸颊,轻声呢喃道:“傅南陵,你好端端的为何来招惹我?”   傅南陵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的手指,十根手指有七根被烫出了泡,居然到现在还没处理。   季翎岚转到屏风旁,直接进了解剖室,拿了手术刀、酒精和消毒棉,又给唐棠发了信息,让他买一些烫伤药,这才出了解剖室。小心地处理好傅南陵手上的泡,将他的手平放在床上,季翎岚安静地守在床边。   半个时辰后,御医脚步匆匆地赶来,十分钟的诊脉后,唉声叹气地叮嘱了一番,留下药就走了。大意就是傅南陵的病没得治,只能用珍贵的药材慢慢吊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听得季翎岚眉头直皱,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涨,却也知道傅南陵的病别说在古代,就是现代,除了换心,也没有好办法。   小李子看着床前的季翎岚,眼神复杂,沉吟了一会儿,道:“公子,说句冒犯的话,王爷和公子的身份是云泥之别,王爷却肯为了公子洗手做羹汤,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您却……”   “小李子,本王的事,何时有你插嘴的份儿了?”   两人纷纷看向傅南陵,发现他已经睁开眼睛。   小李子连忙说道:“王爷,奴才知罪,只是……”   傅南陵恼怒地说道:“退下!”   小李子看了看季翎岚,躬身说道:“是,奴才告退。”   季翎岚眉头皱紧,坐到床边,道:“阿陵,你的病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怎的就是记不住?”   “阿岚,对不住,又让你担心了。”   傅南陵强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却被季翎岚拦了下来。   “好好躺着,你现在很虚弱,需要静养。”   傅南陵伸手去掏怀表,没留意手上的伤,本能的痛呼出声。   季翎岚见状既心疼又无奈,道:“你这是又想作甚?”   傅南陵狭长的凤眸里满是委屈,道:“我只是想看看时间。”   季翎岚掏出怀表看了看,道:“现在是上午十点。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告诉我,我帮你。”   “阿岚可用了早膳?”   “还没,想等你一起用,你等着,我去把早饭端过来。”   “阿岚,你有胃疾,饮食要有规律,这还是你教我的。”   “好,我保证,下不为例。等着吧,我去去便回。”   看着季翎岚走出房门,傅南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眼底是满足的笑意,轻声呢喃道:“阿岚,原来你也对我生了情……”   季翎岚将饭菜端了进来,扶起傅南陵靠在自己怀里,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道:“温度刚好,喝吧。”   一勺接一勺,一个喂一个喝,房间里除了勺子碰到碗的清脆声,听不到其他声音,却让傅南陵分外满足。   一碗汤下去,季翎岚轻声问道:“还吃吗?”   傅南陵抬头看看季翎岚,道:“还想吃蒸饺。”   “好,等着。”   季翎岚松开傅南陵,让他靠在枕头上,起身去拿蒸饺,接连喂了两个,便停了下来。   “先吃这些吧,待何时饿了,何时再吃。”   “好,阿岚,你快吃吧。”   季翎岚点点头,坐下吃起了早饭。   小李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汤药,道:“主子,药熬好了。”   不待傅南陵说话,季翎岚出声说道:“放这儿吧,待会儿再喝。”   “可御医吩咐……”   傅南陵微微皱眉,打断小李子的话,道:“听阿岚的。”   小李子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药放在了桌上,随后躬身退出了门外。   房间里再度恢复安静,季翎岚坐在桌前专心吃饭,傅南陵则专心盯着他看,即便季翎岚已经尽量去忽视,奈何傅南陵的眼神太有杀伤力。   季翎岚无奈地看了过去,道:“阿陵再睡会吧。”   “哦,好。”   傅南陵温顺地躺倒,侧着身子,依旧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闭上眼睛。”   “哦,好。”   傅南陵乖乖地闭上眼睛,却时不时的偷偷睁开,待季翎岚看过去又连忙闭上,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幼稚,看得季翎岚一阵哭笑不得。   吃完最后一个蒸饺,季翎岚站起身收拾碗筷,正打算送去厨房,就听傅南陵出声叫道:“阿岚。”   季翎岚回头看过去,问道:“何事?”   傅南陵眼巴巴看过来,道:“让他们收拾,你陪我,可好?我……我手疼得厉害。”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包成粽子的手,道:“疼就对了,以后涨涨记性,看你还敢不敢再犯错。”   “以后……也没机会了。”傅南陵越说声音越小,眼神越黯淡。   季翎岚心里一揪,转身走向殿门。   “阿岚,你去哪儿?”   傅南陵语气里的惶恐不安,真的很让季翎岚揪心,他回头说道:“不去哪儿,我只是叫人收拾碗筷。”   小李子带人进来收拾东西,待看到桌上的药碗时,忍不住提醒道:“王爷,您的药还是趁热喝了吧。”   傅南陵不耐烦地说道:“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小李子不放心地看看季翎岚,道:“是,奴才告退。”   季翎岚走到床边坐下,看向药碗,道:“那药,晚上再喝吧。”   傅南陵点点头,道:“嗯,听阿岚的。”   不出意料的回答,季翎岚心里说不出的舒服,道:“这么听我的,就不怕我害你吗?”   “不怕。阿岚想要什么我都给,包括这条命。”   之前傅南陵也说过类似的话,季翎岚听来总觉得傅南陵任性、小孩子气,现在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季翎岚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心境转变的原因。   季翎岚笑着解释道“在你昏睡的时候,我给你喂了药,若是再喝,对身体有害无益。”   “我昏睡时?”傅南陵狭长的凤眼眨了眨,道:“我竟一点都未察觉。”   回想起方才喂药的情形,季翎岚脸上一热,转移话题道:“你身子虚,再睡会儿吧,待午时我再叫你。”   见季翎岚脸色微红,傅南陵眼底闪过笑意,道:“那阿岚呢?”   “我坐在桌前看会儿书。”   “可我不想睡。阿岚,我陪你读书可好,就像前几日那样。”   “也好,这次换我读,你听着便好,若是困了,不要强撑。”   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道:“好,一定不强撑。”   季翎岚拿了本书,来到床前,傅南陵主动往里挪了挪,眼巴巴地看着他。季翎岚也没犹豫,直接靠坐在了床头。房中两人一躺一坐,一听一读,无声的情愫在时间中流淌,分外美好。   虽然不曾真的昏倒,但发病却是真的,傅南陵的身子现在确实非常虚弱,强撑了没多大会儿,便在季翎岚的读书声中睡了过去。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即便是熟睡当中,依旧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可见傅南陵是多么害怕他会离开。无声的叹了口气,季翎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虽然不想承认,他似乎对他也并非无情。尤其是在听到他昏倒时,那种强烈的不安,以及听到御医说他的病只能熬着时的愤怒,还有看到他昏迷不醒时心脏的揪痛,种种的异常情绪都在告诉他,身边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前世三十五岁也未曾动过心,季翎岚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天生缺少那根弦,却未曾想过他有朝一日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怎么办呢?”季翎岚无声地呢喃道。   “阿岚,对不起,阿岚,不要……”   正熟睡的傅南陵突然开始呓语,额间冷汗津津,眉头紧锁,双手无意识地在半空抓着。   季翎岚微微皱眉,侧身拍了拍傅南陵的手臂,叫道:“阿陵,醒醒,阿陵,醒醒。”   “阿岚,对不起,阿岚,我的错,我的错……”   傅南陵的眼角流出两行清泪,声音里满是懊悔和不安,动作越来越大,仿佛听不见季翎岚的叫喊。   季翎岚见状连忙躺倒在床上,抱住傅南陵的身子,附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阿陵,是我,我是阿岚,你梦魇了,那都不是真的,快醒来……”   季翎岚的话起了作用,傅南陵慢慢停下挣扎,茫然地睁开双眼,随即紧紧地回抱着季翎岚,哽咽地说道:“阿岚,我梦到你走了,不要我了……”   季翎岚没说话,只是轻抚着他的后背。待他的情绪平复下来,才松开怀抱,拉开两人的距离。   “出了一身汗,我让人去打水,给你擦擦。”   傅南陵是掩藏不住的失落,点头说道:“好。”   季翎岚起身,整了整衣衫,来到殿门口,打开门看向外面的小李子,道:“打点水来,王爷需要洗漱。”   “是,奴才这就去。”   待小李子打水来,季翎岚看了看床上的傅南陵,对小李子说道:“王爷的手伤了,不能碰水,你帮着梳洗,再换身衣服,我去厨房做点吃的。”   “是,奴才遵命。”   傅南陵刚想说话,就见季翎岚已经走出殿门,他懊恼地瞪了小李子一眼,怪他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小李子身子一僵,连忙认错道:“奴才知错,王爷恕罪。”   “得了,过来帮我梳洗,我要去找阿岚。”   “王爷,您的身子……”   傅南陵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是,奴才遵命。”   季翎岚正在厨房忙活,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黑影从厨房门口闪过,他微微皱眉,放在手中的东西走了过去,正巧撞上傅南陵探头探脑地往里偷瞧。   傅南陵连忙站直身子,脸上一副心虚的表情,活脱脱就是熊孩子做坏事被抓包的模样。   “阿……阿岚……”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你的身子虚,不在床上躺着,来厨房作甚?”   “我有点饿,所以……”   “回去等着,饭菜马上就好。”   傅南陵如实地说道:“阿岚,其实我不饿,就是想陪你一起。”   季翎岚无奈地看了看他的脸色,道:“真拿你没辙,那你等会儿吧,饭菜马上就好了。”   傅南陵忙不迭地应声,走进厨房站到季翎岚的身边,道:“阿岚,你做的什么?”   “清蒸鱼,白斩鸡,炒青笋,拌三丝,还有拔丝红薯。其他的都做好了,只剩给红薯挂糖汁了。”   “拔丝红薯?那是怎么做,我还从未吃过。”   “等会儿就知道了,我现在要熬糖汁,你稍微离我远点。”   季翎岚将锅底烧了一半的干柴拿了出来,只留底火,待锅里的水烧干,倒入食用油,在倒入白糖,不停地搅拌着,直到糖汁开始起泡,他连忙将弄好的红薯倒进锅里,待糖汁挂好盛盘,他才算松了口气。   “成色还不错。走吧,饭菜已经做好了,回去就可以吃了。”   侍从拎着食盒跟着两人身后,待走到青竹园门口时,季翎岚顿住脚步,道:“王爷,我去换身衣服,待会儿便来。”   傅南陵点点头,道:“那阿岚快点。”   待季翎岚换好衣服,回到青竹园,发现傅南陵正站在门口朝外瞧着,见他过来,不禁眼睛一亮,笑着说道:“阿岚,你再不来,我便要去梧桐园寻你了。”   语气里满满的依恋,让人想忽视都难。   季翎岚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三两步来到近前,道:“你可以先吃,不必等我。”   傅南陵笑着说道:“有阿岚一起吃,饭菜才会格外香。阿岚,这拔丝红薯看起来很好吃的模样,我要先吃这个。”   季翎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傅南陵的盘子里,道:“这个要趁热吃才好,现在凉了味道不如之前了。你有心疾,只能吃一块,其他的菜可以多吃点,都是适合你吃的。”   傅南陵应声,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的拔丝红薯。   季翎岚一怔,这才想起他的手受了伤,现在是半残的状态。季翎岚重新夹起,送到他的嘴边,他笑着咬了一口,脆脆的糖衣软糯的红薯,咬下去香甜可口,不禁让他眼睛一亮。   “阿岚,这个真的好吃!”   “好吃,你也只能吃一块。”季翎岚将剩下的半块送进他嘴里,夹了块鱼肉仔细地挑着鱼刺。   看着季翎岚专注的样子,傅南陵心里异常满足,若以后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来换。   “阿岚,你也吃,不用只顾着我。”   “我记得在辽远,你也这般喂过我,你说我们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虽然三年已过,那些记忆却鲜明的犹如在昨天,而属于现代的记忆却正好相反,他似乎在慢慢淡忘。   “当时是因阿岚肩膀受了伤,只是可惜至今都未抓到高威。”   “我也奇怪,当时陆大哥只是伤了他,以他对我的仇视,本该伤愈之后,便来找我才对,不知为何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季翎岚将挑好鱼刺的鱼肉送到傅南陵嘴边。   张嘴吃下鱼肉,傅南陵猜测道:“大约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季翎岚随口问道:“对了,张汉臣的家眷是如何处置的?”   傅南陵如实答道:“女子被卖身为奴,男子被发配充军。”   “卖身为奴?”季翎岚微微皱了皱眉,道:“是贬为奴籍么?”   “是,并非官/妓。”前生今世的相处,傅南陵太了解季翎岚,虽然他只说了一句,傅南陵却能猜到他背后的意思。   “那就还好。”季翎岚眉头舒展,道:“至少能干干净净的做人。”   “阿岚,我想吃这个拌三丝。”   “好。”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可他们却丝毫没察觉时间的流逝,就像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坐在桌前,说着家长里短一样,很平静,很自在。   下午,季翎岚回院子午休,门没上闩,傅南陵偷偷溜了进来,轻轻褪掉鞋子,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躺在里面。   听着身边平稳的呼吸声,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往外挪了挪身子,默许了他的存在。   傅南陵嘴角上扬,身子往季翎岚身边靠了靠,脑袋虚虚地靠在他的肩上,右手搭上他的臂弯,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第72章   午休过后, 季翎岚起身去练功,傅南陵则坐在一边看着,总之就是一刻也不想季翎岚离开他的视线。   高斯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来到近前, 躬身说道:“属下参见王爷。”   傅南陵微微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高斯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 双手奉上,道:“王爷, 这是冯大人派人送来的书信。”   傅南陵接过书信,打开看了看, 道:“可以啊, 本王这二皇兄的动作还真是快啊。你传信过去,告诉冯大人稍安勿躁,本王定保他与家人平安。”   “是,属下告退。”高斯脚步匆匆地离开。   傅南陵看向一旁的小李子,吩咐道:“你去告诉陆九, 务必保证冯大人及其家人的安全。”   “是, 奴才这就去。”小李子随即也躬身离开。   季翎岚将一切看在眼里,停下动作,来到傅南陵近前,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 擦擦脸上的汗, 问道:“阿陵, 发生了何事?”   傅南陵摇摇头, 道:“阿岚,你既然要走,这些事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我自己能应付得来。”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阿陵是怕我泄密?”   傅南陵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怕你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我们之间的关系,恐怕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若是想对我不利,不会过问我还知道些什么。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岚,你明日便要走了,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所剩无几,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上。”傅南陵眼底的黯然一闪而逝,强打起精神,道:“阿岚,晚膳我想吃饺子,我们一起做,好不好?”   季翎岚神情严肃地问道:“你不说具体的事也可以,你只要回答我,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大不大?”   傅南陵犹豫了犹豫,刚想开口,就听季翎岚说道:“说实话。”   傅南陵点点头,道:“确实有点影响,不过我能应付。”   “想吃什么馅儿的水饺?”   话题的突然转换,让傅南陵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想吃三鲜馅儿的。”   “成,待我洗漱一下,马上就去。”   “好。”看着季翎岚转身的背影,傅南陵一阵无奈苦笑。   晚膳过后,傅南陵将季翎岚拉到了青竹园,让小李子拿出一个檀香木做的刻有龙形花纹的方形盒子,边长大约五十公分。   傅南陵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摞银票,还有不少金银首饰,都是男款的,当然少不了季翎岚最喜欢的玉饰。   “阿岚,这里是一万两金票,还有一些发冠和玉佩,都是寻常时需要佩戴的。之前我让人给你做的四季衣物,也已经放到了马车上,明日清早我让他们给你再准备些食物,你便可以启程离开了。还有你收留的那个小乞儿,我已经让人去接了,明日你们一起走,去哪儿都好,只是莫要再回京。”傅南陵的视线一直看着桌上的东西,就是不敢看季翎岚的眼睛。   季翎岚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傅南陵。   傅南陵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玉牌,塞进季翎岚手里,道:“这是我的身份牌,你留着做个念想,别把它弄丢了。还有,你那只怀表,不要再送人了,即便……即便以后你遇到爱慕的女子,也不要送与她,就当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吧。”   傅南陵说话时一直垂着头,季翎岚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却看到了掉落的眼泪,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阿陵,你那里还有多少银子?”   傅南陵被问的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季翎岚,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随即回答道:“库房一直都是小李子在管,我也不清楚还有多少银子,若阿岚觉得不够,我再让他去拿。”   “除了这座王府,阿陵在京中可还有房产,或者产业?”   傅南陵如实答道:“还有两处别院,两家酒楼,三家茶馆,一家妓/院,另外在京都郊外还有五百亩良田。我的封地在浙中,那里一半的税收都会交于我,另外每年还有一些俸禄。”   “妓/院”季翎岚挑了挑眉,道:“阿陵居然还做这种生意。”   傅南陵忙不迭地摇头,解释道:“不是,那地方我从未管过,也从未去过,这些一直都有专人在打理。”   季翎岚将玉牌收起来,又将檀木盒子盖上,指了指桌边的椅子,道:“坐下,我帮你换药。”   傅南陵被季翎岚的前言不搭后语给弄蒙了,乖乖地坐到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季翎岚小心地解开傅南陵手指上的纱布,仔细地帮他换了药,又重新包扎好。   “时间不早了,让小李子帮你擦洗一下,早点睡吧。”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中读出他真实的想法,只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他不死心地说道:“阿岚,今晚我能在你这儿睡吗?”   季翎岚不答反问,道:“阿陵,你实话告诉我,这梧桐园可是王妃住的院子?”   傅南陵的眼睛闪了闪,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没打算娶王妃,所以……”   季翎岚眼底闪过了然,道:“所以你让我住这里,是早有预谋,对吗?”   “我……”   本想狡辩的傅南陵在触及季翎岚的眼睛时,诚实地点点头,道:“我是早有预谋。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我和阿岚相处,所有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我只是想尽我所能,让阿岚也能爱慕与我,只可惜我失败了。阿岚,其实我也很矛盾,我知晓自己注定短寿,在生命终结之前,不该跟任何人有感情纠葛,我明白若一旦两情相悦,最后留下的那个余生都会生活在痛苦当中。只是……我不想再错过。”   若是注定两人会相爱,为何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好好爱彼此,为何非要打着为对方着想的名义,自私的为别人做决定。已经错过一次,傅南陵真的不想再错过一次。   “你是何时对我动了情的?”季翎岚非常好奇,他们相识的时候,他的身子只有十四岁,明显是还没有长开的豆芽菜,他不觉得有什么吸引力,会让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爱慕的。   “我也不知,只是待发觉时,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傅南陵说的是实话,上一世若他能及时发现自己的心意,也不至于会导致那样的悲剧,以至于自己余下的不长的岁月,日日活在悔恨当中。   “阿陵不娶妻,可是因为我?”   “是,除了阿岚,我谁都不要。即便违抗父皇的命令,也在所不惜。”傅南陵说的信誓旦旦,不容置疑。   “阿陵,你可曾想过,若旁人知晓你的心思,我会是何种下场?无论什么原因,你终究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他不会拿你如何,可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若想彻底绝了你的念想,直接杀了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我要争夺皇位,只有我手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和阿岚在一起。”   “你争夺皇位是为我?”   不得不说,这样的理由让季翎岚心里不禁感到震动。   “是。”傅南陵直视着季翎岚的眼睛,让他看清自己眼底的认真。   前世,傅南陵争夺皇位,完全是因为心底的不甘,他自小受尽宠爱,却注定与皇位无缘,所以即便身边的人表面上都惧怕他,却也打心眼里轻视他。日复一日,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理蒙上了阴影,变得偏执和不择手段,最终他战胜了傅南平,坐上了皇位,用事实证明了没有什么事是注定的。   “你父皇现在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照样身不由己,即便明知林贵妃和九皇子是被傅南平所害,不也在装聋作哑。阿陵,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我之间相隔的不止是权利,是无尽岁月流传下来的人们固有的思想。”   “‘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阿岚与我两情相悦,不管付出何种代价,即便倾覆了这个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的眼睛,在那双狭长的凤眼中看到了坚定,以及炽烈的情感。在他面前的不在是那个病弱的少年,而是能撑起一片天的男人。他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傅南陵,他的心也随之震颤。   “我要洗澡了,阿陵还需回避一下。”   傅南陵一愣,很明显还没适应季翎岚转移话题的速度,随即失望地说道:“那……那我回院子了。”   季翎岚应声,微笑地看着傅南陵。傅南陵脑袋还有点蒙,完全没弄明白季翎岚的意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季翎岚的卧房。   季翎岚关上房门,褪掉衣衫,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后,他来到床前,将窗子打开,看看天空中的明月,嘴角微微上扬,转身回到了床边,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   十点左右,季翎岚吹熄了灯火,躺在床上等着。大约半个小时后,窗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季翎岚睁开眼睛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一个身影在笨拙地爬着窗子,那姿势与三年前别无二致。   “堂堂王爷,居然学那些宵小,爬人家窗户,就不怕传出去,贻笑大方吗?”   傅南陵的身子一僵,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道:“阿岚,这是我的全部家当,都给你。你能不能顺便也把我收了?”   “全部家当?”季翎岚坐起身,好笑地看着傅南陵。   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道:“嗯嗯,有库房的钥匙,所有房契地契,还有那些铺子的账本,所有的都在这儿了。”   “王爷这是想收买我?”   “不是收买,是卖我自己。”傅南陵看着季翎岚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就只有这么多了,阿岚能否可怜则个,买了我吧。”   “王爷,我从未说过身边缺人。”   傅南陵闻言将包裹往桌上一放,快步来到床前,脱鞋上床趴被窝,道:“我不管,不买也得买。”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看向身旁用被子蒙住头的傅南陵,用手扯了扯,道:“王爷,您如此这般,似乎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   “嗯。”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应声。   季翎岚见状不禁轻笑出声,道:“这般幼稚,明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居然也学别人谈情说爱?”   季翎岚的笑声似乎给了傅南陵底气,也好像是激发了他想要迫切的证明自己的勇气,他探出头来,抱住季翎岚的腰,眼神炙热地看着他,道:“阿岚,我是男人,不是孩子!”   傅南陵身体的热度,让季翎岚一怔,他下意识地皱眉,伸手摸了摸傅南陵的额头,道:“阿陵,你发烧了。”   傅南陵眼底闪过无奈,无力地趴在季翎岚身上,道:“阿岚,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如何挽留你了,别走了,好不好?”   “你就没想过利用权势,把我囚禁在身边?”   “没有。若我当真如你所说,只会将你越推越远,我才不会那么傻。”   “所以你便跟我来软的,故意烫伤自己,请了个假御医,联合小李子他们跟我唱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季翎岚的语气很淡,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傅南陵的身子一僵,抱住季翎岚的手臂紧了紧,道:“阿岚,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成,别再提离开我,我真的受不住,我发病不是装的,真的……”   “我应该跟你说过,最厌恶那些不爱惜身体的人吧。”   “阿岚,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别生气!”   “做错事,就该受罚,从今日起,半月内不许再进我的院子。”   傅南陵一怔,随即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你的意思是不走了?”   季翎岚不答反问:“这惩罚你受不受?”   傅南陵欣喜若狂,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受受受,只要阿岚不走,什么样的惩罚,我都受着。”   季翎岚眼底闪过笑意,道:“那还不从我床上下去。”   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撒娇似的说道:“阿岚,今日已经晚了,我能否明日再……”   “不能。要么接受惩罚,要么明日我走,你自己选。”   虽然傅南陵演戏是为了留住他,但季翎岚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尤其是他还伤了自己,所以惩罚是必要的,不让他长记性,以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好好,我走,我马上走,阿岚莫气。”   傅南陵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期期艾艾地穿鞋,可怜巴巴地看着季翎岚,期待着他能心软让自己留下。可惜季翎岚铁了心要他长记性,不可能再心软。   “王爷。”季翎岚突然出声叫住了走到门口的傅南陵。   傅南陵欣喜地回头,道:“阿岚,你叫我。”   “我留下,并非是接受你的感情,所以你莫要误解。”   季翎岚确实动了情,却也没到情根深种的地步,他留下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傅南陵的病。无论他对傅南陵是何种感情,季翎岚都无法坐视他有随时会死的可能。   傅南陵一怔,不过很快调整好心态,道:“阿岚,我们可以做朋友,做亲人,做什么都好。只要你愿意留下,其他的不重要。”   “嗯。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   季翎岚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真的还没做好接受一个男人求爱的准备。   “阿岚也早点休息。”   傅南陵脚步轻快的离开房间,随手帮季翎岚关上房门。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转头看向桌上的包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季翎岚照常起床,简单地洗漱过后,便在院子里练功。   “阿岚早。”   季翎岚一怔,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傅南陵正趴在墙头上。   傅南陵见他看过去,笑眯眯地说道:“阿岚,我没进院子,所以不算违诺。”   季翎岚看得一阵好笑,道:“怎么,王爷还打算在墙头上呆上半月?”   傅南陵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岚,昨日我回房后睡不着,仔细地算了算,半月便是十五日,一日十二个时辰,十五日那便是一百八十个时辰,一个时辰是一百二十分钟,一分钟是六十秒,十五日也就是一百二十九万六千秒,这么久不能见阿岚,我非得害病不可。”   傅南陵这么一本正经地说情话,让季翎岚忍不住脸上一热,他看了看候在一旁的小林子,只见他垂着头看着地面,一动不敢动,活像是一尊雕塑。季翎岚无奈地说道:“王爷,您身份尊贵,好歹注意点影响。”   “我只是实话实说。况且在阿岚面前,为何还要那般拘束,我就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王爷,这里虽是王府,难免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些为好。”   傅南陵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岚,待会儿我约了人,要去茶楼喝茶,想从你那儿支点银子,成不?”   季翎岚一张脸彻底红透了,威胁地说道:“阿陵,莫闹!”   “好,不闹,那阿岚以后在家里不许叫我‘王爷’。”   季翎岚一怔,随即恍然,原来根子在这儿,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索性不再练,接过小林子手上的帕子擦了擦,随口问道:“阿陵约了谁喝茶?”   傅南陵笑着答道:“平南王李霖。”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异姓王爷?”   “是,因战功赫赫,被父皇赐封为平南王,虽然他已经解甲归田,但其在军中的影响力深远。若是能争取他的支持,我和傅南平之间的争夺,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季翎岚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赞同地说道:“阿陵,这般机密的事,怎能随口便说,你当真不怕隔墙有耳?”   傅南陵的眼尾一耷,委屈巴巴地说道:“我也想和阿岚关起门来说悄悄话,这不是还在受罚嘛。”   季翎岚一噎,随即好笑地说道:“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王爷,早膳准备好了。”隔壁传来小李子的声音。   傅南陵可怜兮兮地举了举被包成萝卜的手,道:“阿岚,我手疼,拿不了筷子。”   “怪得了谁,自己作的,自己受着。”不提还好,一提季翎岚就来气。   傅南陵神情一滞,看着季翎岚走开的背影,苦笑着腹诽道:“得,撞到枪口上了。”   小林子将早饭摆好,道:“公子慢用。”   季翎岚叫住小林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小林子,你对这个平南王了解吗?”   “平南王骁勇善战,是傅国人的守护神,很受百姓的爱戴和尊敬,他的事迹,但凡是傅国人,多少都知道些。”小林子说起平南王,眼底满是崇敬之色。   “哦?那你便跟我讲讲。”   小林子恍然回神,连忙躬身说道:“公子恕罪,奴才失言。”   “无碍,你说就成,就当帮我补补课。”   小林子沉吟了一会儿,道:“平南王在回京之前一直驻守在傅国的西南,也就是与临国交界的临川行省。那里多高山丛林,丛林内气候潮湿,毒虫瘴气遍布,还有不少未开化的部族。人员混杂,不好管理。尤其是临国觊觎那里的矿藏,经常派出军士化成部族中人,偷偷寻找矿藏,管理上就更难了。这一切,从平南王被派去驻守临川开始,便开始发生改变。平南王不仅打服了那些部族首领,让他们为傅国所用,还不止一次全歼了临国派来寻矿的奸细,让原本穷困的临川变得富有,解决了困扰皇上多年的西南问题。”   “听你说来,这个平南王确实是个英雄,值得尊敬。”   “公子,平南王的事迹可不止这些。若只是这些,平南王最多是受西南百姓的爱戴,不会享誉全国。”   季翎岚感兴趣地问道:“哦?那平南王还有何功绩?”   “公子应该记得前些年的大旱吧。”   “自然记得,我爹娘就是因为那场大旱,被饿死的。”   “三年大旱,让傅国国力迅速衰弱,不止百姓没有粮食,军队也没有。可即便如此,在平南王的率领下,咱们傅国的军士,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抵挡住了临国的侵略,硬生生地将临国的精锐打了回去。虽然奴才不曾上过战场,却也能想象在缺衣少粮的情况下,军士们为了守城,为了守国,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傅国百姓心里也都清楚,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将领,临国恐怕早就长驱直入,这也是平南王受人尊敬的真正原因。”   季翎岚点点头,道:“民族英雄,确实让人敬佩!那平南王为何回京?现下谁在守着西南?”   “平南王年事已高,又因打仗时受过不少伤,落下了病根,皇上体恤,便让他回京养老。现下守在西南的是平南王的二儿子李勉李将军。”   “除了李将军以外,平南王还有几个子嗣?”   小林子如实答道:“平南王一共有三子两女,大儿子李骥,在刑部就任刑部侍郎一职,三儿子李勋在广平就任提刑按察使一职。大女儿被皇上召进宫做了皇妃,也就是现在的李贵妃,小女儿嫁给了内阁林阁老的小儿子为妻。”   “兵部,刑部,内阁,这平南王的关系网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道:“目前朝中正在商议册立太子一事,这平南王有何意向?”   “不曾听说平南王支持谁,应该属于中立派。不过,平南王与王爷的外祖是至交好友,后来因为老将军和长公主相继去世,两家的来往便少了。王爷能请得动平南王喝茶,或许能有机会说服他。”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7 22:13:15~2021-06-10 12:3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乐速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广源茶楼, 鉴于上次的行刺事件,傅南陵这次带了不少人,扮作普通客人的模样, 散布在茶楼的各处, 跟在身边的只有小李子、陆九和刘曦。   进入包间,门口的帘子放下, 高冷的王爷瞬间变成缠人的猫儿,靠近季翎岚, 笑眯眯地说道:“阿岚,待会儿谈完正事, 我们去百花园赏花吧。那里培植了上百种花卉, 真可谓是百花争艳,美不胜收!现下又恰逢开花的好时节,绝对不容错过。”   傅南陵卖力推荐的模样,像极了超市里搞推销的促销员,让季翎岚不禁觉得一阵好笑。他自然明白傅南陵这般做的目的, 无外乎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因为一旦回到王府,鉴于惩罚,傅南陵不能进院子,除了爬墙头, 两人没有见面的机会。虽然傅南陵的目的性很明确, 却不会让人反感。   “百花园在何处?”   见季翎岚搭了话茬, 傅南陵连忙答道:“在青柳巷, 那里是皇家花园,培植花草的都是宫中的匠人,园区每年仅开放一次, 许多文人墨客不远千里过来赏花。”   “哦?有才子,自然就少不了佳人,倒是可以去看看。”季翎岚眼底闪过笑意。   傅南陵一听,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道:“那些女子叽叽喳喳,吵得很,阿岚素来喜欢清静,我们还是别去了。对了,阿岚不是想盘个店铺嘛,正好今日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季翎岚眼底的笑意更浓,道:“店铺随时可以找,但赏花的时节一年只有一次,我觉得还是去赏花比较划算。”   “阿岚,你想去赏的到底是花,还是人?”傅南陵的眉头皱成了疙瘩。   季翎岚见状忍不住扬起嘴角,道:“赏花也看人。”   “阿岚,我长得不好看吗?为何要去看旁人?”   季翎岚没想到傅南陵竟然当着陆九和刘曦的面,说出这般直白的话,一时间尴尬到不行,有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陆九和刘曦在季翎岚搬进梧桐园那天,就明白了傅南陵的意思,现在听到这些话,真的一点也不意外,他们见惯了傅南陵在季翎岚面前的幼稚模样。   “喝茶,茶都凉了。”季翎岚警告似的瞪了傅南陵一眼。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听到小李子的通禀。   “启禀王爷,老王爷到了。”   “快请。”傅南陵连忙站起身,走向门口。   小李子掀开门帘,躬身站在一旁,门口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双眼睛,犹如一方古井,深邃透亮,仿佛能看穿人心。随后进来的是个青年,眼神锐利冷漠,嘴角处有道疤,穿着一身劲装,腰间挂着一把短刀。   傅南陵躬身说道:“陵儿见过李爷爷。”   其他人也随着齐齐躬身,道:“参见平南王殿下。”   李霖淡淡地说道:“都起身吧。”   跟随李霖进来的男人,行礼道:“属下张钊见过陵王殿下。”   “免礼。”   对于李霖的冷淡,傅南陵丝毫不介意,他什么样的脾性,经历过前世的傅南陵再了解不过。上一世,在选太子这件事上,李霖及其他的家人,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他们忠于皇室,却不参与皇室中人的争夺,这是李家始终兴盛的原因,是明智之举。   只是现下形势不同,傅南平也重生而来,对于傅南陵的底牌了解个七七八八,而且正在利用参政的机会,慢慢拔出傅南陵的人,所以他必须发展新的底牌,以便应对傅南平的进攻。而他此时的首选目标,便是平南王李霖。   傅南陵将傅南平让到上座,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道:“李爷爷,进来身子可好?”   “托福,老头子的身子还算康健。不知陵王请老夫来,有何贵干?”李霖说话从不拖泥带水,直接开口问傅南陵的目的。   傅南陵见状直截了当地说道:“李爷爷耳聪目明,最近朝中之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不知对于立太子一事,李爷爷有何想法?”   李霖眉头皱起,看向傅南陵的眼神也变得凌厉,道:“立太子那是皇上的事,莫说老夫已久离朝堂,就算还在,也不会干预皇上的决定。陵王的手是否伸得长了些?”   “李爷爷此言差矣,一国太子的设立,关乎整个国家的命运,傅国百姓人人都在关注的事,本王为何不能参与?”   李霖看向傅南陵,目光中带着审视,道:“陵王自幼备受皇上宠爱,奈何身子孱弱,注定与大位无缘,还是不要妄想得好。”   李霖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直戳傅南陵的痛处,听得季翎岚心生不满,却也自知两人身份悬殊,没有他插话的余地,便按耐住心里的不悦,安静的站在一旁听着。   “那平南王以为,太子人选应该是个什么标准?”   傅南陵向来骄傲,李霖说话这般无所顾忌,已经让他心生不悦,能继续坐在这里,已是最大限度的忍让。   “标准是皇上定的,本王可不敢妄言。陵王此话实在不妥,若是被皇上听了去,即便你再受宠,恐怕也难逃罪责。”李霖说话滴水不漏,完全不接傅南陵的茬。   傅南陵强压下心里的恼怒,尽量平静地说道:“本王今日找平南王来,皆因平南王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本王以为平南王思想开明,不会趋炎附会,实在没想到……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本王只当看错了人,平南王请回,恕不远送。”   李霖突然笑了笑,道:“传言陵王嚣张跋扈,任性妄为,如今居然能耐得住性子,确实是‘闻名不如见面’。”   李霖将傅南陵的话还了回去,听得傅南陵一阵怔忪,随即说道:“本王性子确实不好,那些传言倒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李霖挑了挑眉,道:“你这小子倒是实诚,总算有一点和老伙计有些相像。”   李霖口中的老伙计,自然是傅南陵的外祖高鼎。   “怎么可能只有一点,皇姑姑曾说本王和外祖的相貌有五分相像。”   “你的长相与其说像你外祖,不如说像你外祖母,若不是你的五官硬朗,是个儿郎,倒是有七分像。”   “李爷爷,您这般说我,我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氛围,莫名其妙的缓和下来。   “怎的,你小子不叫老夫平南王了?”   “李爷爷,小子虽然不似传言中那般嚣张跋扈,到底生在皇家,自生来便长着傲骨,心高气傲彰显的是皇家气势,自不敢忘。现下与您说话的是高家的外孙,靠的是外祖那边的关系,自然该称您一声李爷爷。”傅南陵说的有理有据,即便前后有此反差,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李霖微微一笑,随即叹了口气,道:“你小子确实聪明,奈何有这么一副身子。”   傅南陵神情坚定地看着李霖,道:“李爷爷,自幼御医便说我活不到弱冠,可我不仅成年,如今也已二十,我自幼便不信命,也一直在跟老天争命,我确信我的寿命不止于此。若当真是老天收了我,我虽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但若被旁人戕害,那便是死不瞑目,我无论如何也要争上一争。”   “你自幼受皇上宠爱,皇上定会为你安排好后路……”   “李爷爷,您应该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父皇安排的再好,也抵不过旁人的有心算计。”   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李爷爷,小子想争上一争,也不全然只为自己,也是在为傅国未来考量。”   “哦?此话怎讲?”   “李爷爷可还记得三年前的辽远案?”   李霖点点头,道:“自然记得。若不是因为此案是你一手破获,又几乎零伤亡的歼灭了叛军,老夫在如此时局,又岂会来此与你饮茶。”   傅南陵一怔,随即笑着说道:“能让李爷爷这般看重,是小子的荣幸。不过辽远一案,并非小子一人之功,手下将士皆是劳苦功高。只可惜真正的幕后主使,却至今未曾落网。”   李霖眉头微皱,道:“幕后主使?这么说辽远一案,还未曾完结?”   傅南陵意有所指地说道:“父皇已将此案完结。”   李霖久经官场,自然明白傅南陵话中深意,道:“依你这般说来,这辽远一案与皇室有所牵扯?”   “李爷爷,若京中无人,高瑾和孙毅又怎会瞒天过海这么久?还有那山穴里的军队和兵工厂,即便让他们起兵,没有皇室的支撑,也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落得个图谋造反的名声。”   李霖若有所思,道:“那你可知这幕后黑手是谁?”   “父皇病重,朝中大臣皆为立太子一事操碎了心,有过半的大臣支持平王。”   傅南陵并为直接回答傅南陵,李霖却已知晓答案。   李霖眉头紧皱,道:“你可有证据?”   傅南陵摇摇头,道:“辽远一案在父皇那里已经结案,所有与此相关的人皆被处决,我手上并无实证。”   “空口无凭,又怎么取信于人?”   “辽远事发,高瑾被我所抓,孙毅派出孙焕进京报讯,去见的便是傅南平。我那个文武全才的好二哥杀伐果断,得知事发,便将孙焕就地处决,还用孙毅的小儿子威胁孙毅。为保血脉,孙毅就范,有关傅南平的事只字未提,却不曾想他刚赴黄泉,他的小儿子便被灭了口。”   “还是那句话‘空口无凭’,你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一己之言,无法取信于人。”   见傅南陵沉默,季翎岚犹豫了犹豫,道:“王爷,倒也不是没有证据。”   傅南陵和李霖同时看向季翎岚。   “阿岚是说……”   季翎岚点点头,道:“是高威,若是能抓到他,让他开口,就能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李霖上下打量季翎岚,道:“高威是何人?你又是谁?”   季翎岚躬身答道:“小民季翎岚参见王爷。”   李霖的眼睛一亮,感兴趣地问道:“季翎岚?你便是查出林贵妃死亡真相的那个药铺掌柜?”   “回王爷,小民正是福春堂的掌柜。”   “听说几日前,高府的丫头自缢,也是你查出的真相?”   季翎岚如实答道:“回王爷,小民只是证实高小姐并非自缢,并未查出凶手是谁。”   季翎岚礼数做足,神态却不卑不亢,说的也都是大实话,一点揽功的意思都没有,让李霖不禁高看了几分。   “未查出凶手是谁,不是你没有能力,而是他们不让你查。”李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跟本王说说,这高威是谁,为何他会知晓幕后之人是谁?”   “回王爷,高威明面上是高瑾的二儿子,实际是张汉臣的亲子,高瑾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这些年一直拿他当刀使,替高瑾杀了不少人,也是知晓幕后之人的少数人之一。”   李霖听得云里雾里,道:“高瑾和张汉臣之间有何渊源?”   季翎岚将高瑾和张汉臣之间的纠葛,尽量简明地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那为何高威没有落网?”   “事情是这样的……”   季翎岚又把孙毅利用高威的事,跟李霖解释了一遍。   李霖恍然说道:“原来是这样。这孙毅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平白搭了一个儿子进去。”   “三年来,高威一直未曾出现,但小民总觉得他还会来找我。”季翎岚说着说着沉默了下来,恍然回神时才发现自己似乎说多了。   李霖好奇地问道:“高威与你有何纠葛,为何他会干冒风险来寻你?”   说了这么多,嗓子都冒烟了,季翎岚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傅南陵笑着说道:“李爷爷,此事说来话长,先让他喝杯茶润润喉,然后慢慢说。”   李霖闻言哈哈一笑,道:“倒是老夫没了眼力见。来人,给阿岚倒杯茶。”   小李子连忙上前倒茶,递给季翎岚。   季翎岚用袖子挡了挡,将一杯茶喝了个干净。   “再给他续上一杯,坐下慢慢喝。老夫左右无事,就当听听故事,阿岚就委屈委屈,当一回说书先生。”   “多谢王爷赐座。”季翎岚找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便把他与高威的恩怨,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   “哦?原来这辽远一案,阿岚也参与其中。”   傅南陵接话道:“李爷爷,阿岚可不只是参与,若是没有他,辽远一案很难在短时间内了结……”   傅南陵将李泰如何被救,季翎岚如何冒险进入刘府,如何发现山穴中的秘密,还有最后的一战如何能大获全胜,详细地说了一遍。   “好好好!阿岚果然大才!”   在傅南陵和季翎岚的解说下,李霖了解了三年前辽远案的全貌,现在是越看季翎岚越顺眼。   “王爷,是陵王殿下过于夸赞,去刘府冒险是我自不量力,如若不然刘夫人或许就不会死。”   辽远一案一直是季翎岚的心结所在,他永远忘不了,因为他被高威杀害的刘夫人,还有那个无意间被他害死的守卫,以及山穴里那铺了一地的尸体。这三年来,他时常接济那名守卫的家人,也常常打听刘涟在御史府的境况,为的就是赎罪,以获得心灵上的安宁。今日若不是傅南陵提起,又恰逢李霖感兴趣,他永远也不会提及。   “阿岚啊,立此大功,你未曾沾沾自喜,反而自省吾身,难得,难得啊!刘夫人之死,是始料未及,不能全怪在你头上,正如陵儿所说,你此番所为虽然冒进,却也让案件得到突破性进展,因此得救的人,又何止一个,你到底是功大于过。”   “多谢王爷夸赞。”   虽然季翎岚听多了这种宽慰的话,但对于身为法医的他来说,一条命也是命,他不比因为多了几条命而轻贱。   “阿陵,阿岚如此大才,该进朝堂为国家效力,刑部不是还有空缺么?你可以向皇上举荐。”   “李爷爷,阿岚的性子不适合朝堂,待在我身边也辱没不了他的才华,若是刑部有需要,大可过来找他。”   李霖看看季翎岚,叹了口气道:“阿陵说的也是,现在的官场被一些人搞得乌烟瘴气,确实该好好整顿整顿了。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老夫乏了,便先到这儿,改日有时间了,阿陵不妨带着阿岚来平南王府坐坐。正好我那老大便在刑部做事,让他和阿岚见上一见,若以后有难解之事,倒是可以请教阿岚。”   季翎岚连忙说道:“王爷说笑,阿岚不敢当。”   傅南陵闻言心中一喜,笑着说道:“若是李爷爷不嫌弃,我和阿岚定登门拜访。”   “行了,老夫先行一步。”   李霖起身,走向门口,张钊则紧随其后。傅南陵和季翎岚将其送至门口,方才重新回到包间。   门帘放下,傅南陵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阿岚,果然与你一起运气就会好,若是只我一人前来,指不定就谈崩了,这次能成全靠阿岚。”   季翎岚笑了笑,道:“平南王未曾答应你什么,王爷是否高兴的有些过早?”   “虽未曾答应什么,却也是心照不宣。退一万步说,就算平南王不支持我,今日之后,他也定不会支持傅南平,而且还会成为傅南平继位的绊脚石,只要确定了这一点,那这次会面就算大获成功。”   季翎岚点点头,道:“倒也是。既然事已了,那我们便回王府吧。”   “回王府?阿岚,这春光正好,草长莺飞,现在回王府是否有些浪费,还是游玩一番再回去吧。”   “说的也是,那我们便去百花园吧,春光正好,百花齐放,正是赏花好时节,说不准还能有个美丽的邂逅。”   “不准!”傅南陵逼近季翎岚,霸道地说道:“阿岚若想看,便只能看我。”   季翎岚连忙看向身旁,发现陆九和刘曦并未跟进来,不禁松了口气,推了推傅南陵,道:“要么去百花园,要么回王府,阿陵自己选。”   傅南陵纠结半晌,道:“那我们去赏花。”   两人没再耽搁,乘坐马车赶去百花园,眼看着午时将近,他们又在路上买了些吃食,到百花园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因为有傅南陵在,马车顺利进入百花园,两人相继下了马车。季翎岚看着空荡荡的百花园,不禁一阵奇怪,道:“阿陵不是说有很多才子佳人过来赏花么?人呢?”   “哦,阿岚喜欢清静,我就让人清了场。”傅南陵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季翎岚一阵哭笑不得,道:“王爷,您还真是丝毫不在意名声,此番所为定然又给自己身上添了一桩错处。您就不怕名声太坏,以后无法得偿所愿么?”   “名声这东西,有利有弊,若是太过在意,就很容易束手束脚,我才没那么傻。况且,我这般做又不是无理取闹,是防范于未然,比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重要多了。”   季翎岚无奈地小声说道:“王爷,这可是在外面,您说话稍微注意一点。”   “怕什么,这里除了我们几个,便没有旁人。”   傅南陵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说话声。   “我道是谁这般大的手笔,让这百花园的开放日都能闭园,原来是三皇弟出来游玩。”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看得傅南陵皱紧了眉。   处在惩罚期的傅南陵,费劲吧啦地创造了和季翎岚单独相处的机会,想过一过二人世界,结果美好的出游还未开始,就招来了不速之客,任谁碰到都觉得膈应。   “我道今日怎的这般晦气,原来是出门没看黄历,竟然碰到了二皇兄。”傅南陵丝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厌恶。   傅南平嘴角含笑,一身白衣飘飘,手中折扇轻摇,远远走来,当真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三皇兄真是好大的戾气,莫不是最近喝药喝的多了,虚火上升?我看还是让御医给诊治诊治,未免一个不慎呜呼哀哉了。”   季翎岚听得直皱眉,朝着说话的男子看了过去,男子五官长得不错,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帅哥一枚,只是脸上猖狂的表情,生生毁了这张脸,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厌恶。   傅南陵的脾气向来不好,怎能忍得下这口气,狭长的凤眸微眯,冷声说道:“来人,掌嘴。”   陆九躬身领命,身影一闪来到男子近前。   男子见状怒目而视,叫嚣道:“我可是皇子,看你们谁敢!”   傅南平微微皱眉,刚想伸手阻拦,就被陆九躲了过去,紧接着便听到‘啪啪’两声,再看男子的脸,脸上十个指印清晰可辨,瞬间便肿了起来。   “陆九,你敢打我!”傅南漳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喝道:“来人,陆九以下犯上,给本皇子拿下!”   傅南漳身后的人相互对视,却无一人上前。   傅南漳见状恼羞成怒,扬起手中的马鞭,朝着身后的人便抽了过去,骂道:“一群没用的废物,废物!”   那些侍卫仆从被打得哀嚎出声,一个劲儿的求饶,原本宁静的园子变得嘈杂,好好的美景生生被破坏殆尽。   “够了!”傅南平脸色难看的出声阻止,道:“南漳,你闹够了没有?”   傅南漳被吓得一激灵,委屈地说道:“皇兄,分明是傅南陵欺负我,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居然还骂我?”   傅南平看了季翎岚一眼,道:“是你出言不逊在先,三皇弟身为你的兄长,教训于你也是应该,你有何委屈可言?快跟三皇弟道歉。”   傅南漳看看傅南平,又看看傅南漳,道:“让我道歉可以,他必须也要挨上两巴掌!” 第74章   “傅南漳, 我便是让你打,你敢吗?”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轻蔑,傅南漳脑子一热, 道:“有何不敢?”   傅南陵上前一步, 道:“好,我就站在这里不动, 你有本事就过来打我。”   季翎岚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却忍住没有出声。   傅南平眉头紧皱, 提醒道:“南漳,莫要胡闹, 三皇弟身子孱弱, 怎能受得住你的巴掌?”   一经傅南平提醒,傅南漳似乎明白了什么,愤恨地看着傅南陵,道:“傅南陵,你真是阴险狡诈!若我此时打了你, 你便可带着伤去找父皇告状, 那时我便是有理也变成没理,幸好二皇兄提醒我,才没中了你的诡计。哼,傅南陵你等着, 我这就进宫见父皇。”   傅南陵轻蔑地笑了笑, 道:“给你打, 都不敢打, 真是个怂货!”   “傅南陵,你说谁是怂货?”傅南漳撸袖子就想上前,刚刚还说不会中计的人, 转眼间就将刚才的话忘到脑后。   “自然是说你。怎么,你不仅怂,脑袋还不好使?”   傅南陵毫不掩饰地轻视的模样,让傅南漳的怒气直达脑门,顾不得其他,握紧拳头就想上前,却被傅南平一把拉住了手臂。   傅南平眉头紧皱,道:“南漳,你这冲动的性子何时能改改?”   傅南漳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甩了甩傅南平的钳制,怒吼道:“二皇兄,你别拦我,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一把拽过傅南漳,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傅南平面色阴沉地说道:“傅南漳,你给我清醒点!”   傅南漳被打得一愣,怔怔地看着傅南平,道:“二哥,你打我?”   傅南平的脸色异常难看,道:“若你今日敢动三皇弟一根手指头,就不是这一巴掌能了结的。”   “凭什么?二哥,他就是个随时会死的废物,凭什么从小到大,父皇只宠他一个人?所有好东西都给他,我们兄弟便只能看着;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受罚的却是我们。我不服,不服!”   傅南漳愤恨地瞪了一眼傅南陵,甩开傅南平的手臂,转身离开了。   傅南陵见状撇撇嘴,道:“还真是无趣。”   傅南平看向傅南陵,淡淡地说道:“三皇弟,南漳性子急了点,说的话有些不中听,你别放在心上。”   “呵,二皇兄,你也应该了解我的脾性,何时吃过亏,今日这两巴掌是他应得的。若是到此为止,那便也没什么,若是他不识抬举,那便不是两巴掌能解决的事了。”   “三皇弟,好歹我们也是亲兄弟,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傅南平说话的时候看了季翎岚一眼。   “亲兄弟?”傅南陵嘲讽地笑了笑,道:“二皇兄,你这话说的自己信么?”   不给傅南平说话的机会,傅南陵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走吧,这园子来了脏东西,这百花的香气都遮不住,简直臭不可闻,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季翎岚眼底闪过笑意,躬身应道:“是,王爷。”   傅南平的脸色更加阴沉,眼看着季翎岚跟在傅南陵身后离开,他忍不住开口道:“三皇弟,听说你今日约了平南王喝茶,不知此举有何深意?”   傅南陵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傅南平,道:“二皇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这前脚刚和平南王分开,这后脚消息便传了出去,看来我身边不乏二皇兄的人啊。”   傅南平一怔,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眼神闪了闪,随即说道:“三皇弟自幼便受父皇宠爱,应该清楚父皇最是痛恨结党营私,若此事传到父皇的耳朵里,那三皇弟即便再受宠,恐怕也难逃责罚吧。”   “结党营私?此话从何说起?平南王是长辈,且已赋闲在家,出于礼节,我请他老人家喝茶,有何不可?”傅南陵顿了顿,笑着说道:“倒是二皇兄,近日与国公府走的很近,似乎有纳侧妃的想法,不知这算不算结党营私?”   傅南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翎岚,见他眉头微皱,连忙说道:“李国公是傅国肱股之臣,前几日偶感风寒,我代父皇到府慰问,又有何不可?”   “李国公偶感风寒,二皇兄过府慰问并无不可,那为何会传出二皇兄与国公府的二小姐相谈甚欢?平王妃刚刚小产,二皇兄便想着纳侧妃,难怪平王妃会整日以泪洗面。”   傅南陵是抓住机会,就在季翎岚面前给傅南平上眼药,让傅南平渣男的形象深入人心,对情敌就该心狠手黑,往死里整。   果然,季翎岚看向傅南平的眼神更加厌恶,傅南陵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傅南平再难维持平静,愤怒地说道:“傅南陵,你空口白牙,毁我清誉,无外乎是想混淆别人的视听,我相信智者该有自己的判断,你那副狠毒心肠,早晚会暴露人前。”   傅南陵冷笑了一声,道:“论狠毒,我还真比不过二皇兄。不过若有人敢窥视我的人,我便会化身魔鬼,狠毒千倍万倍!”   傅南陵说完,拉着季翎岚转身便走。   傅南平扬声说道:“阿岚,莫要信他,他一直在利用你,终有一日,你会被他弃之如敝履,他对你的好都是在演戏!他真正要的,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傅南陵脚步未停,拉着季翎岚继续往前走。   季翎岚看向自己被紧握的手腕,傅南陵的力度越来越大,大到他担心下一刻骨头便会被捏碎。   季翎岚疑惑地看着傅南陵的背影,挣了挣道:“王爷,松手。”   傅南陵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快了脚步,直到两人来到马车前,傅南陵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拽着季翎岚一起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傅南陵紧张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信他?”   傅南陵反常的情绪,让季翎岚十分不解,道:“王爷,你为何这么说?你可知你现在这副模样,很像做了亏心事的表现。”   傅南陵不自觉地错开目光,道:“我……我只是怕,怕你会被他蛊惑。”   傅南陵的躲避,让季翎岚心里更多了几分疑惑,却没再多问,只是傅南平的话不停的在耳边回响,成功的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马车里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僵硬,傅南陵不安地看向沉默地季翎岚,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还没有勇气向季翎岚坦白一切。   “阿岚,傅南平的目的不纯,明显是在挑拨离间,你别信他。”   “嗯。”季翎岚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开口的打算。   待傅南陵还想再说时,季翎岚已经侧过身去,闭上眼睛假寐。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季翎岚可以肯定,傅南陵一定有事瞒着他,不被信任的感觉悄然而生,让季翎岚心里十分不舒服。   马车突然停下,车外传来小李子的声音,“主子,我们到了。”   季翎岚睁开眼睛,站起身就要下车。   傅南陵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仰头看着他,焦急地说道:“阿岚,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季翎岚平静地回视他,道:“我为何要生气?”   “阿岚,我错了,你想怎么罚我都成,就是别不理我。”   “那你错在何处?”   傅南陵垂下目光想了想,道:“我……我错在不该不信任你,你是绝对不会被傅南平蛊惑的。对不起,阿岚,我错了,原谅我,可好?”   季翎岚心里有些失望,道:“好,我原谅你,现在可以下车了吗?”   傅南陵松了松手,却再度抓紧,不安地说道:“阿岚,你还在生气,我不能松手,不然便再也解释不清。”   “那好,我给你机会。”季翎岚坐了回去,道:“说吧,到底有何事瞒我?为何你那般紧张我与平王相处?”   傅南陵的心一紧,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季翎岚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道:“看着我说话。你发誓,若你撒谎,那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傅南陵脸色一变,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道:“阿岚,你……”   季翎岚审视他半晌,见他始终不曾开口,松开对他的钳制,道:“既然不想说,那不说也罢。我能容忍你之前的欺瞒,不代表我能容忍你一再的欺瞒,待你想说了再来找我。”   季翎岚甩开傅南陵的手,起身下了车。   这般强势的季翎岚,傅南陵只见过一次,那眉宇间流露出的气势,让人心惊,与之前的温和简直判若两人。   “阿岚……”   眼看着季翎岚下了马车,傅南陵却没有勇气再去阻拦。   季翎岚硬起心肠,头也不回地回了梧桐园,吩咐小林子收拾东西,挑了个偏远的院子住了进去。   小林子看看桌上的东西,犹豫了一瞬,道:“公子,这些东西都要送去给王爷么?”   季翎岚淡淡地看向小李子,道:“这些本就是王爷的东西,我只是送还而已。怎么,你不想去?”   这样的季翎岚,小林子不曾见过,仿佛坐在面前的不是向来温和待人的季翎岚,而是性格乖张的傅南陵,他不禁有些心惊肉跳,连忙说道:“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送。”   小林子抱起桌上的盒子,躬身退了出去,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小声地嘟囔道:“这才刚和好,怎么出趟门,又变成这样?”   季翎岚有些烦躁地放下手里的书,心不静,做什么事都是浪费时间。他起身来到门前,将房门上锁,又关好窗子,直接进入解剖室。   刚进解剖室,季翎岚便看到一具尸体躺在解剖台上,尸体已经呈现白骨化,只有少数的皮肉还黏连在骨骼上,颅骨平滑完整,没有受创的痕迹。季翎岚的视线下移,正当他打算仔细看时,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监控探头,随即离开了解剖室。   尸体的骨盆较大,骨盆出口的直径也较大,仅一眼,季翎岚便可判断,那是一具女性的骸骨。她身高大约在165公分,骨骼上粘连着土壤,应该是被人埋尸在某处,因为没有信息参照,他无法判断尸体的具体死亡时间。   尸体的出现让季翎岚转移了注意力,心情平静下来,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打算睡一会儿,待晚上的时候,再去解剖室,问一问唐棠尸体的具体情况。   “阿岚。”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季翎岚皱着眉头看过去,刚想说话,只见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站在傅南陵的旁边。   “阿岚在,王爷有何吩咐?”   少年开口,季翎岚一听便知那是自己的声音,他自言自语道:“难道这是在梦里?”   傅南陵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笑着说道:“阿岚,你现下已经展露头角,不再是藉藉无名之辈,为何还要跟在我这个声名狼藉的王爷身边?”   傅南陵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那双狭长的凤眸虽然笑着,季翎岚却未从其中看到丝毫笑意。   少年抬眸看向傅南陵,清澈的眼底是复杂的情绪,随即错开目光,道:“王爷与阿岚有救命之恩,且阿岚清楚,王爷品性并非外人所传,那些都是图谋不轨之人的刻意中伤。”   “阿岚,世人皆厌弃我,唯你对我真心诚意,我真庆幸当年救下了你。只是眼下的形式,你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还是另谋出路吧。”傅南陵凤眼微垂,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少年的眼底闪过心疼,神色坚定地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岚虽然出身贫贱,却也知事明理,绝不能在王爷危难之时,弃之不顾。”   “阿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现在离去,我不怪你。若你选择留下,那便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少年单膝跪地,铿锵有力地说道:“阿岚誓死追随王爷!”   傅南陵伸手扶起少年,修长的手指轻抚少年的脸,温柔地笑了笑,道:“阿岚长大了,长得越发好看了。”   少年脸上浮现红晕,不敢与傅南陵对视,有些无措地向后退了一步,道:“王爷,若无事,阿岚便先退下了。”   “阿岚,若我有事让你去做,你可愿意?”   “王爷尽管吩咐,阿岚定全力以赴。”   “现今父皇重病,朝中大臣皆举荐傅南平为太子,以我与傅南平的关系,一旦他上位,第一个对付的便是我。我想你帮我对付他。”   “王爷想要阿岚如何做?”   “我想让你假意背叛我,投靠平王,做我的内应。”   “可平王会信么?且不说平王知晓阿岚与王爷的关系,就是平王府人才济济,又如何瞧得上我?”   “阿岚太过自谦。这几年,你为刑部破了那么多大案要案,你的才华有目共睹,若是你肯投奔,没几人会拒绝。只是为了取信平王,还需阿岚受些委屈。”   “能为王爷尽忠,是阿岚的荣幸。”   画面定格在傅南陵和少年的对视上。   季翎岚睁开双眼,回想着刚才的梦境,是那么真实,根本不像是一场梦。傅南陵还是那个傅南陵,可又似乎完全不同。季翎岚说不准那个少年是他,还是原本身体的主人,怪异的感觉萦绕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季翎岚坐起身,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他竟然睡了三个小时,怪不得会有种昏沉的感觉。   打开房门,看向门口的小林子,季翎岚说道:“去给我打点水,我要洗把脸。”   “是,公子。”   小林子转身去打水,季翎岚回到桌前坐下,倒了杯凉茶喝了两口。待小林子打水回来,他又洗了洗脸,昏沉的脑袋才算清醒了过来。   小林子看着季翎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翎岚看在眼底,却没有搭话的打算,道:“我不饿,晚饭就不用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来打扰我,退下吧。”   小林子为难地说道:“可公子有胃疾,王爷吩咐要按时用膳。”   “房间里有茶点,我饿了自会吃,退下吧。”   小林子不敢再多说,躬身退出门外。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无声地叹了口气,脚步一转朝着院外走去。来到青竹园门口,他径直走了进去,门口的仆从连拦都没拦。   小李子见他过来,连忙迎了过去,小声问道:“公子可起了?”   “起了,不过洗了把脸,又将自己关了起来,连晚膳都不想用了。李公公,这到底怎么回事,奴才怎么觉着公子这次的气性似是大了些?”   “有话进来说。”房内传来傅南陵的声音。   小林子心里一紧,和小李子对视一眼,两人不敢怠慢,躬身走了进去,“奴才参见王爷。”   傅南陵捏了捏眉心,看向小林子,问道:“阿岚可起了?”   小林子如实答道:“回王爷,公子方才起了,只是洗了把脸,又将自己关了起来。”   傅南陵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接着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小林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说他不饿,晚膳便不用了,没有他的允许,不让奴才打扰。”   傅南陵闻言皱紧了眉头,不悦地说道:“他有胃疾,怎能不用晚膳,你怎么当差的?”   小林子连忙跪倒在地,道:“王爷恕罪,奴才提醒过公子,公子说房内有茶点,他饿了会吃一些,奴才不敢违背,所以……”   傅南陵沉默了一会儿,疲惫地说道:“吩咐厨房,熬些海鲜粥,时刻备着,若是他出门,便端给他喝一些。”   “是,王爷。”小林子心里松了口气,躬身退出门外。   小李子看看桌边的补药,提醒道:“王爷,您该喝药了。”   傅南陵看向桌上的药碗,心中烦躁顿生,一甩手将药碗打翻在地,恼怒地说道:“喝药,喝药,日日喝,顿顿喝,本王要这破败的身子做什么?”   小李子连忙跪倒在地,道:“王爷切勿动怒,公子还需王爷相护,您不能出事啊!”   傅南陵一怔,烦躁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疲惫地摆摆手,道:“再去准备一碗。”   “是,奴才这就去。”   小李子刚出去,陆九便走了进来,脚步匆匆,身上的衣服沾着血迹,形容也有些狼狈。   傅南陵见状眼神一冷,道:“发生何事?”   陆九躬身答道:“回王爷,属下护送冯大人回乡途中,遭遇突袭,对方人数众多,属下等拼死相护,冯大人一家安然无恙。只是零二为保我们安全撤离,独自阻敌,不幸身亡。”   “很好,非常好!”傅南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声说道:“将掌握的证据交给左都御史李大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既然傅南平想斗,那便斗到底。”   “是,属下遵命。”陆九躬身退出门外。   傅南陵走到门前,看向季翎岚所住院子的方向,轻声低语:“阿岚,若我当真向你坦白,你能原谅我么?”   季翎岚坐在床头看了会儿书,直到晚上十点,才再次进入解剖室。果然不出所料,解剖室里已经没了人,他来到储物柜前,拿出手机给唐棠拨通了电话。   “喂,师傅,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过去。”听筒里传来唐棠疲惫的声音。   “你还没下班?”   “刚刚从尸体储藏室出来,正准备下班。师傅,我这就过去,有话我到了再说。”   两分钟后,解剖室的门被打开,唐棠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白大褂,眉宇间有些明显的疲惫。   “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再来找你。”   唐棠连忙摇头道:“别介,师傅,我还想着给您留信,约您见面呢,这不赶巧了嘛。”   “今天那具女尸是怎么回事?”   唐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说:“师傅,您都看到了?”   “嗯,今天我来解剖室,正巧看到了解剖台上的女尸,只是没能仔细看,找你也是为了这事。”   “这真是巧了,我要找您也是为了这事。”唐棠靠在储物柜前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打开包装塞进了嘴里。   “你还没吃饭?”   “嗯,从出现场到现在,我一直没顾得上吃东西。等我吃完这口,缓一缓,再跟师傅详细说说。”   他们做法医的,常常一工作就忘了时间,吃饭也经常是吃了上顿,忘了下顿,所以基本上肠胃都不怎么好。季翎岚走到饮水机旁,拿了一个纸杯,接了杯温水放到唐棠的身边。   唐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笑着说:“谢谢师傅。”   季翎岚坐到唐棠身边,说:“以后储物柜里放点泡面,饿了就拿出来泡一泡,用不了多长时间。”   “师傅,您在的时候不就这样嘛,还不是等工作结束以后,才想起来有泡面这回事。师傅放心,我年轻,能抗。”   “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年老各种病就找上门,你一个学医的,别说不明白这个道理。”   “成,我遵命还不成嘛。”唐棠转移换题道:“师傅,咱们还是说说尸体吧。”   季翎岚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倒也没揪着不放,问:“她是怎么死的?”   “尸体已经呈现白骨化,身上的皮肉以及内脏,被蛆虫啃食干净,在她的左胸第三、四根肋骨处,有明显伤痕。按照伤痕的位置和形状来推断,应该是穿刺伤,这两处伤痕是相对的,凶器类似于水果刀那样的小型刀具。”   “也就是说,有人拿着水果刀刺向她的胸部,伤及心脏而死?”   唐棠点点头,道:“根据目前尸体所呈现的状态来看,可以这么推测。” 第75章   “死者是在哪里发现的?身上有身份证明吗?”   唐棠如实回答道:“死者是在瓶苍山的山上找到的, 前几天下暴雨,将尸体冲了出来,被前去踏青的人发现, 然后报了警。尸体身边没有发现任何身份证明, 甚至连衣服也没找到,她是裸着身子被埋在山上的。”   “瓶苍山的温度低, 尤其是在早春,晚上的温度还在接近零度, 只有白天的温度高一些,想要尸体腐烂成这副模样, 有两种可能, 一是尸体在被埋在山上之前便已经开始腐烂,被暴雨冲出地面后,腐烂继续。二是尸体暴露在外面的时间至少要一到两个月,一个月之前可还在冬季,山上的平均温度都在零度左右, 这样的温度尸体的腐烂进程相当缓慢, 所以尸体暴露在外的时间还要更长。你觉得哪种可能性高一些?”   “瓶苍山虽然算不上旅游景点,却也是平城人常去玩的地方,尸体如果暴露在那个位置,不可能那么久的时间才被人发现。我推测应该是尸体在被埋之前就已经开始腐烂, 而且腐烂程度很可能已到中期。”   季翎岚点点头, 道:“这些都只是我们的推测, 具体死亡时间还要看法医昆虫学家的检验。尸体骨骼保存完好, 能抽取DNA进行比对,再加上她死亡的时间不短,家属应该会报失踪, 死者身份应该不难查。”   唐棠苦着脸说:“师傅,如果资料库里没有存放她的DNA,确切的死亡时间一时半会又推测不出来,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想要查出她的身份,虽然不能算是大海捞针,也相差不远。”   季翎岚没好气地说道:“死者,女性,身高165公分左右,身材偏瘦,年龄在25到30岁,失踪时间至少两个月,还能收集并储存她的DNA。这么多信息,还有那么多先进仪器、各专业的法医专家,以及理论的支撑,你跟我说大海捞针,那如果这尸体出现在古代要怎么办,那就不查了呗。”   唐棠讪讪地笑了笑,问:“师傅,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抱歉,我不该将个人情绪带进工作。”   “师傅,您不用跟我说抱歉,更何况现在是下班时间。”唐棠微微皱眉,说:“师傅,不会是那个皇子真把您囚禁起来了吧?”   “没有,他不会的。”季翎岚下意识地反驳,待他反应过来时,对自己的笃定不禁有些怔忪。   “师傅,那您是怎么跟那人说的,现在事情处理好了吗?”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说:“唐棠,我……我似乎也对他有了感情。”   唐棠惊讶地张大嘴巴,说:“师傅,您的意思是说,您也喜欢上了他?”   “应该是吧。”季翎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说:“那种感觉应该是喜欢吧。”   “应该?师傅,您之前没经历过感情,会不会将友情或者亲情,错当成爱情啊。”   季翎岚好笑地说:“没谈过恋爱,难道还没交过朋友,没和亲人相处过吗?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那师傅是答应和那人交往了吗?”唐棠心里有些失落,就好像自己珍视那么久的东西,以后不再是自己独有了一样。   没有察觉到唐棠语气的不对,季翎岚自顾自地说:“没有。我还没到被爱冲昏头脑的地步,对他只是有些喜欢罢了。”   “那师傅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   “唐棠,如果……”季翎岚突然顿住话头,长出一口气说:“算了,我自己也说不清,又怎么和你说。”   “那师傅心情不好,是不是和那人有关?”   季翎岚点点头,说:“嗯。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没搞明白,心情烦躁而已。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死者的信息查出来以后,你给我留给信儿。”   “好,那师傅如果想找人聊天了,就尽管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嗯,去吧,开车小心点。”   季翎岚看着唐棠出了门,他并没着急出解剖室,而是打开手机音乐安静的听着,柔和的旋律,熟悉的地方,让他很快平静下来,不禁摇头苦笑,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时间匆匆而过,几天未曾出门的季翎岚,带着小林子和季新晨出了门。虽然没有知会傅南陵,却也知道自己的行踪肯定瞒不住他。   季翎岚在小林子的带领下,径直来到牙行门前。抬头看了看招牌,他转头看向小林子,问道:“小林子,你对京城的房价了解吗?”   小林子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公子,奴才常年在宫里侍候主子,很少有出来的机会,对这京城的物价还真不了解。”   季翎岚微微皱眉,无奈地说道:“我该让陆大哥陪我来的。不过来都来了,索性就进去瞧瞧,实在拿不准,那就等下次,让陆大哥跟着来讲价。”   季新晨左右看着,眼底满是新奇,笑着说道:“掌柜,京都好热闹啊,真的比永宁镇繁华多了。您真的要在这里买店铺么,那咱们之前的铺子怎么办?”   “之前的店铺和宅子先放着,指不定哪天我就回去了。”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房产在人们心里永远都是最珍贵的东西,毕竟有了房子就有了窝,能遮风挡雨,再落魄也有个地方能回去。   “那大夫呢?张老又不能过来,谁给咱开方子?”   “那就和永宁镇一样,挑个靠得住的大夫,咱们跟他合作。”   其实这两年来,季翎岚也和张老学了医术,这个时代的草药,也大致了解了一些。再加上他又用这两年的时间,重读了医科,普通的病症他还是能开方拿药的。   “来得匆忙,也没机会知会张老一声,前几日张老还问我掌柜的事。掌柜,要不咱托人给张老捎个信儿,免得他担心。”   “成,待回去我便让人去送个信儿。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季翎岚打头,三人走进了牙行,与永宁镇牙行的冷清不同,这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季翎岚三人进门,愣是没人招呼。   等了好一会儿,才算有一个空下来的店伙计留意到他们三个。   伙计打量打量了三人,笑着招呼道:“三位客官是哪家府上的,想置办点什么?”   为了今日出门,季翎岚专门挑了一件最素、最不起眼的衣服,但再素也是王府的出品,衣料、做工在那儿放着呢,再加上他身上挂着的玉饰,那都是顶好的东西。店伙计虽然看他们面生,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季翎岚奇怪地问道:“置办东西还需要自报家门么?”   伙计连忙说道:“这倒不是,就是一般来咱这儿的都是熟客,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咱们都给置办好送到府上。”   季翎岚并没有自报家门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看看咱们这儿有没有沿街的铺面出售,或者租赁也可以。”   伙计笑着说道:“公子来的真巧,刚刚有一家铺面挂出来,在城东大阳街,众所周知,城东和城南那住的可都是大户人家,您要买下这铺面,肯定生意兴隆。”   “铺子之前是做什么的?有多大?”   “这铺子原先是家酒楼,上下三层,一楼是大堂,二楼和三楼是雅间,地方亮堂又宽敞。”   “太大了,有没有稍微小点的铺面,就一层两大间就成。”   伙计想了想,道:“抱歉,公子,京都繁华,铺面稀缺,咱们这儿近一个月也就只有这一家铺面被挂出来。这要不是公子赶得巧,顶不到下午,这铺面就该卖出去了。”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那这铺子要多少银子卖?”   “那么大的铺面,只要三千两白银,绝对物超所值!”   “三千两?”   季翎岚在永宁镇的铺面,才花了不到三百两,虽然他知道京都的铺面会很贵,却也没想到竟高出十倍。   伙计一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道:“三层的铺面,还在城东,这已经是极低的价格了。若不是房主卖得急,这价格还能翻上几倍。”   三千两季翎岚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他这药本身就卖不出高价,三千两还不知要卖多久才能回本。可转念一想,这铺面可是资产,就算放在哪儿不用,说不准还能升值呢。   “价格方面还能低点吗?”   见季翎岚这么问,伙计便知道这笔买卖有门,道:“房主说了,三千两,不二价。公子,这铺面,您若是买到,那定是赚的。即便放在那儿不用,挂在我们牙行,这价格至少能翻上两倍。”   “没钱就别来牙行问铺面,省得丢人现眼。”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翎岚转身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正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季翎岚微微皱眉,这人看上去有些面善,可他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小林子闻言面色一寒,季翎岚可是他们王爷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们王爷都不舍得大声说一句,现在居然有人胆大包天的找茬,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屎’么。   “这是谁家的狗,怎么就给放出来了,一张嘴就是一股屎臭味,简直臭不可闻!”   季新晨一时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季翎岚则是惊讶地看向小林子,完全没想到他竟还有毒舌的潜质。   男子见状被气的脸色铁青,道:“放肆!嘴上没毛的小兔崽子,你说谁呢?”   小林子是太监,最忌讳的便是这种话,这人正好戳中他的痛楚。他脸色变得难看,冷笑地说道:“当然是说你这个粪坑里爬出来的屎壳郎了,满嘴喷粪,整个京都都让你沾染的臭气熏天,还是滚回你的粪坑吧,别成天就想着干些阴损缺德的事,小心生孩子没□□!”   “你!找死!”   男子扬手就朝小林子打了过去,季翎岚刚想上前,没想到瘦小的小林子竟然一把攥住了男子的手腕,抬脚就踹了过去。“砰”的一声,男子被踹的双膝跪地,一只手捂着肚子痛苦的哀嚎起来。   伙计一看,连忙劝解道:“这位客官,松手,松手,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男子身后的人回过神来,纷纷围了上来,道:“敢动我们平王府的人,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店里的人一听是平王府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咦,竟然是平王府的人,这下有好戏看了。”   “平王那可是未来的太子人选,除了当今皇上,谁敢跟他作对,我看那三个小子待会儿肯定得磕头认罪。”   “平王殿下文武全才,王府的奴才怎的这般没用,竟被那般瘦弱的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人非圣贤,平王殿下平日里操持国事,王府里的人疏于管教,也是难免,理解,理解。”   小林子一听,腰板挺得更直了,扬手又甩了一巴掌,愣是打掉了那人的一颗门牙,嚣张地说道:“我就动了,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众人一看傻了眼,剧情发展明显不在他们预料之内,他们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和平王府的人对着干。   “很好!兄弟们上,不能弱了咱们平王府的名头,打死打残了,由我顶着!”   “呼啦啦”一群人,撸起袖子就朝着小林子等人冲了过来。季翎岚将季新晨拉到身后,刚想动手,只见身影一闪,刚刚冲上来的人,以两倍的速度飞了出去。   “砰砰砰”,‘哐哐哐’,‘乒铃乓啷’,‘嘁哩喀喳’,刚刚还站着的人,全部都倒在地上,个顶个的佝偻着身子,疼得脸都扭曲了。   就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三个人,打头的脸色有些苍白,五官分外精致,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穿着一件月牙白的圆领袍,手里把玩着一串红玛瑙念珠,一手在前,一手在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小林子见状连忙松手,三两步走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王爷。”   季翎岚看了看傅南陵,也紧跟着行礼道:“小民参见王爷。”   看热闹的人愣在了当场,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大户人家的管事,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却没人见过傅南陵,心里正打鼓呢,突然听到一声厉喝。   “大胆!陵王殿下在此,还不快快行礼!”   “陵王?”   众人心里一惊,纷纷跪倒在地,道:“参见陵王殿下!”   傅南陵的眼睛自始至终看在季翎岚身上,淡淡地说道:“都起身吧。”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道:“多谢陵王殿下。”   看热闹的人纷纷撤离现场,速度之快就像是后面有怪兽追赶。眨眼间的功夫,刚才还拥挤的牙行,只剩下牙行的伙计,平王府的人,以及傅南陵一行人。   别人能跑,牙行的人跑不了,管事心惊胆战地偷瞧了傅南陵一眼,这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主儿,即便他们见都未曾见过,但陵王的大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伴随他的大名的往往是嚣张跋扈、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等等。就连妇人们吓唬小孩,都是说‘你再不听话,等陵王来了吃了你’。   季翎岚始终垂着头,除了最初傅南陵进来时,再未看他一眼。   傅南陵心中苦闷无处发泄,转头看向地上躺着装死的一众人,很不幸的是,他们即将成为傅南陵的出气筒。   “这平王还未被册封为太子,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欺凌兄弟,若以后当真让他得了势,那我们这些皇家子嗣岂不是没了活路?”   傅南陵这话若传到傅连朝的耳朵里,那傅南平轻则挨一顿责难,重则太子之位与他无缘。   躺在地上装死的人,不敢在装聋作哑,连忙匍匐在地,解释道:“陵王殿下息怒,此事是奴才们有眼不识泰山,跟主子无关,奴才们甘愿受罚,还请陵王殿下莫要将奴才们的过错,牵扯到主子身上。”   “牵扯?”傅南陵冷笑一声,道:“小小的奴才这般跋扈,是仗得谁的势,怎能说与他无关?今日这事,若不是他们正好是陵王府的人,若不是本王闲来无事来此转转,他们的下场会是如何?你们真当这京都百姓个个都是瞎子,聋子?”   明明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是他们,对方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掉,跪在地上的人心里那个委屈。   “陵王殿下……”   傅南陵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接着说道:“本王长居深宫,极少踏足宫外,却不知为何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说本王嚣张跋扈、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本王很是奇怪,本王连宫门都很少出,这京都百姓怎的就认定本王嚣张跋扈,本王是霸凌过谁,还是杀过谁?现如今见到你们,本王算是想明白了,原来本王的名声便是被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给毁掉的,目的无外乎是想蒙蔽京都百姓,踩着本王的声名,给你们的主子树立谦谦君子的形象。好啊,好一个‘文武全才’的平王!本王佩服,佩服!”   地上的人一听傻眼了,急忙说道:“陵王殿下……”   事已至此,傅南陵更不可能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道:“来人,将他们押回平王府,本王要亲自向平王要个交代。”   “是,属下遵命!”   不给平王府的人说话的机会,傅南陵的人快速将人拖了出去。   季翎岚在一旁看得有些好笑,又忍不住赞叹傅南陵的机智,通过这么一件事,傅南陵不仅让在场的人开始质疑平王的人品,还顺便为自己的声名狼藉洗了一把。更重要的是,这事若再传到傅连朝的耳朵里,那傅南平在傅连朝心里的形象将大打折扣,很可能会影响当选太子人选的决定。一件小事,让傅南陵这样一处理,简直是一箭三雕。   傅南陵虽然没拿那些人怎么样,但待傅南平得知这件事后,那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这比他自己动手还要解气得多。   傅南陵看看四周被砸烂的桌椅,道:“谁是牙行管事?”   柳新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王爷,小人柳新是牙行管事。”   “这里所有的损失,价值多少,你整理一下,由陵王府出。”   柳新谄媚地笑了笑,道:“王爷,这些桌椅都不值钱,就不劳烦王爷了。”   傅南陵微微皱眉,不悦地说道:“不成,该赔的本王一分也不会少,省得再有人传本王赖账,毁坏本王声名。”   “是,小人稍后就去整理。”   “城东那个铺面,本王要了,稍后你将地契和房契送到陵王府,账房会将银子给你一块结了。”   “是,小人遵命。”   傅南陵看看季翎岚,转身离开牙行,其余人见状连忙跟上。   柳新带着牙行的其他人,连忙行礼道:“恭送王爷。”   季翎岚看看前面的傅南陵,脚步一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季新晨见状连忙跟上,小林子看看傅南陵,又看看季翎岚,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也跟了上去。   傅南陵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过去,狭长的凤眸闪过苦涩。   小李子小声问道:“主子,我们还跟么?”   傅南陵看向陆九,道:“陆九,你去保护他。”   “是,属下遵命!”   陆九行礼后,快步追了上去,很快就和季翎岚三人消失在拐角处。   “主子,那我们回府么?”   傅南陵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不,去皇宫。”   “是,主子。”   季新晨惶恐的看看身后,有些担忧地说道:“主子,您离开怎的不跟王爷禀告,王爷不会怪罪么?”   “不用。”   接连过去好几天,傅南陵连他的院子都不曾去过,明摆着是决心对他欺瞒到底。季翎岚失望的同时,又十分气愤,丝毫不想搭理他。   “阿岚。”陆九出声叫住季翎岚。   季翎岚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陆九,道:“陆大哥,听说前几日你出任务受伤了,现下伤势如何?”   “无碍,只是些许皮外伤。”陆九看看天色,道:“现下已临近午时,不如我们找个酒楼坐下,边吃边聊。”   季翎岚自然明白陆九想说什么,却也没有阻止,道:“好久没和陆大哥一起吃饭了,这顿我请!”   “就去宴宾楼吧。那里的饭菜还不错,阿岚可以尝尝。”   “成,听陆大哥的。”   在陆九的带领下,一行四人很快便来到宴宾楼,要了一间临街的雅间,众人便走了进去。   季翎岚抬头看向小林子和季新晨,道:“你们两个也坐吧,想吃什么,我来点。”   季新晨见季翎岚发话,听话的坐了下来,在永宁镇的时候,他们每日都在一起吃饭,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   小林子见状在最后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季翎岚了解陆九和季新晨的喜好,唯独对小林子不是很熟悉,所以便专门问了问,四个人点了八个菜,一壶酒,还有两斤葱油饼,一盆青菜蛋花汤。   “陆大哥,听说前几日出任务,折了一个兄弟?”   陆九点点头,平静的眼底浮现哀伤,道:“零二为了掩护我们撤离,独自殿后,被杀手乱刀砍死。”   “陆大哥,零二是谁,我见过么?”   “零二本名陈凯,出自鹰卫,五年前被调至主子身边当差,你见过,不过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你可能没有留意。”   “那陈凯的尸体……”   “已经寻回,王爷吩咐妥善安葬,并将他的家人接到了京都安置。”   季翎岚点点头,道:“这几日王爷那边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陆九如实答道:“确实有些麻烦。平王不知为何突然出手,打压王爷的追随者。好在王爷及时做出应对,现在形势已经缓和。” 第76章   “突然出手?难道之前平王并未采取过行动?”   陆九被问的一愣, 随即眉头微蹙,道:“被阿岚这般一问,似乎有些不妥。之前确实也被打压, 只是王爷的追随者隐藏甚深, 平王无从下手。可不知为何最近频频出手,每次出手都能精准无比, 就好似突然间对王爷的事了若指掌。”   季翎岚心里一紧,道:“那可是王爷身边出了叛徒?”   陆九点点头, 道:“有这种可能,王爷应该已经有所察觉, 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出叛徒, 不然恐会损失惨重。”   季翎岚皱紧眉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紧急关头,怎的他还跟没事人似的,整天盯着我作甚?”   “大概是因为在主子心中,阿岚的分量重过这些吧。”   季翎岚闻言心里不禁一阵颤动, 傅南陵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 却不敌陆九轻飘飘的一句,这大概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   季翎岚沉默了下来,半晌后笑了笑, 道:“陆大哥, 你平时话少得很, 却每一句都说到点子上, 王爷能有你这样的属下,又怎能不成事?”   陆九嘴角含笑,道:“阿岚, 你的支持才是王爷最需要的。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我了解你,你不会无理取闹,定是你和王爷之间发生了误会。”   季翎岚沉默地拿着手中的杯子,无意识地摩挲着。   “阿岚,现下的境况与我们不利,若是能放一放,便先放一放,待时局稳定,再说其他。”   季翎岚看向陆九,道:“陆大哥,此事我自有斟酌。”   陆九点点头,道:“阿岚,若实在勉强,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毕竟我们并不能真正易地而处。”   季翎岚会心一笑,道:“多谢陆大哥体谅。”   这三年来,陆九就像个兄长一样保护他,是真的设身处地在为他着想,这个季翎岚能感受得到。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店小二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几位爷,您要的饭菜。珍珠丸子,红烧鲤鱼,烧鸭子,辣子鸡丁,一壶老白干,几位也先吃着喝着,其他的稍后就上。”   季翎岚率先拿起筷子,笑着说道:“现在不说其他,先填饱肚子再说。”   几人相继拿起筷子,不再拘束,一起吃了起来。   饭间,陆九没再提季翎岚和傅南陵的事,只是随意地找了其他话题聊着,聊房价,聊买下的铺面,还有今后该怎么布置,除了卖药以外,是否还做其他营生。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饭菜吃了个干净,酒水却只有季翎岚喝了一小杯。摸着发胀的脑袋,季翎岚感觉头晕目眩,道:“陆大哥,我可能喝多了,我们回……回吧。”   话刚说完,季翎岚便趴在了桌子上,失去了意识。   陆九眼底浮现无奈,看向小林子,吩咐道:“去找辆马车,送阿岚回王府。”   “是,大人,奴才这就去。”小林子起身出了包间。   小林子找了个马车,陆九背着季翎岚坐了上去,四人一起回了王府。将季翎岚安置在床上,陆九叮嘱道:“你在这儿盯着点,若阿岚喊口渴,你便喂他点水喝。”   “是,大人放心,奴才会照护好公子的。”   其实季翎岚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处于无法自控的状态,就像很多醉酒的人一样。他躺在床上,恍恍惚惚间,又做起了梦。   傅南陵面色阴沉地坐在正厅的上首,下首坐着一名长相清丽的女子,而在堂前跪着的正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傅南陵将手中的画像扔到地上,冷声说道:“季翎岚,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肖想本王的女人,如今被本王抓到,你还有何话要讲?”   季翎岚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笔直,直视着傅南陵的眼睛,道:“王爷,这是诬陷!属下只见过柳侧妃一面,从不曾对柳侧妃有过非分之想,这幅画也不是属下画的,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傅南陵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下首的柳莺莺,道:“莺莺,你来说,他都对你做过什么?”   柳莺莺眼眶微红,似是刚刚哭过,她看了一眼季翎岚,又看向傅南陵,道:“王爷,前几日妾身在花园赏花,感觉有些口渴,便让丫鬟去泡茶,身边也就没了旁人。远远看到季公子过来,本想避嫌,却被他拦住,他对妾身不仅言语不敬,还……还动手动脚。幸好丫鬟回来的及时,妾身才能守住清白。”   “混账!”傅南陵怒极,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碗,朝着少年的脑袋砸了过去。   少年一动不动,眼睛始终看着傅南陵,‘砰’的一声,茶碗砸在少年的额头上,随即掉落在地,摔得粉碎,而少年的额头也随之鲜血横流,顺着脸颊流入衣襟,将素白色的圆领袍染成绯红。   “柳侧妃所言皆是编造,属下从未做过此等事!”   柳莺莺连忙说道:“王爷,妾身所言句句属实,有妾身的贴身丫鬟兰烟作证。”   傅南陵看看两人,出声说道:“叫兰烟进来。”   门外进来一名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衣裙,来到堂前跪倒在地,行礼道:“奴婢兰烟参见王爷。”   “兰烟,前几日你可曾看见季翎岚和你家主子私会?”   众人皆是一怔,柳莺莺刚想说话,就被傅南陵冷冷看了一眼,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能期期艾艾地看着傅南陵。   兰烟怔忪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道:“回王爷,我家主子从未和季公子私会,是季公子对我家主子纠缠不休,还请王爷明查!”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怒声说道:“如今人证物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要讲?”   少年依旧倔强地看着傅南陵,道:“王爷,属下还是那句话,这是诬陷,属下从未做过这种事。”   傅南陵怒极反笑,道:“来人,将季翎岚押入水牢,每日只给一碗水,我看他能熬到几时。”   “是。”殿内的侍卫将季翎岚架了起来,拖着走了出去。   季翎岚自始至终没有出声求饶,眼睛一直看着傅南陵,直到被带出正厅。   画面一转,季翎岚来到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四周很黑,只有远处的石壁上插着一个火把。少年被关在水里的木牢内,眼睛紧闭,嘴角淤青,脸上一道鞭痕,一部分结了痂,一部分流着黄脓,头发湿哒哒地散在身后。两只手被镣铐拷在木牢的上方,除了脑袋,全身都被浸在水里。   “唉,我怎么觉着季公子是真的被冤枉的,他平日里待人亲和,从不仗势欺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王府里哪个不说他人品好。我看定是那些红眼病,见王爷器重季公子,所以才刻意栽赃陷害。”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上头有人盯着,我怎么下得去手。季公子还曾帮过我。唉,也不知那柳侧妃为什么要冤枉季公子。”   “已经三日了,再拖下去,就算放出去,这身子也废了。”   “唉,咱只是王府里最下等的奴才,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看守水牢的两人小声说着话。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守卫有些奇怪地看向入口。   “这么晚了,谁还来水牢?”   “是啊,今日不是刚刚受过刑么?”   入口走进来两个男人,身上穿的衣服与水牢的守卫相同,那是陵王府侍卫的统一着装。   许汉奇怪地看着两人,道:“老魏,你怎么过来了?身边的这位兄弟怎么看着有些眼生啊。”   魏生往上拎了拎手里的东西,笑着说道:“这是我远方侄子,今日刚来王府当差,我这不是想着带他来,跟咱们老哥几个认识认识,以后方便照顾。”   李发笑呵呵地去接魏生手里的东西,一瓶老白干,一包花生米,还有两斤酱肉,都是下酒的好菜。   “大侄子来了,确实该见见,老魏放心,咱们都是好兄弟,你的大侄子,就是我们的大侄子,以后一定好生看顾。”李发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招呼道:“都别愣着了,过来坐,咱哥几个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儿个赶上,可不能错过。”   许汉眉头皱起,不赞同地说道:“李发,你别忘了,咱们在当值,王府规矩,值守期间不得饮酒,否则便会被打二十大板。”   “咱们这水牢潮湿阴暗,平日里若是无事,谁会来这里,都嫌晦气。况且就一瓶老白干,咱们四个也就解解馋,耽误不了事,放心吧老许。来来来,坐下吃点喝点,这地方待的时间久了,浑身都落了病,喝点酒驱驱寒,是人之常情。”   “是啊是啊,老许,老李说得对,这点酒误不了事,快坐吧。”   两人拉着许汉在桌前坐下,许汉架不住两人的游说,也就没再纠结。   “先说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好,听你的。”许汉边说边将桌上盛水的碗拿了起来,将里面的清水倒掉,拿起酒壶,一人给倒了一碗,随后举杯道:“来,咱们先干一杯尝尝味道。”   四人碰了碰杯,一仰头喝了喝干净。   许汉抹了抹嘴,道:“老魏,你侄子叫什么,你还不介绍介绍?”   “哦哦哦,差点忘了正事。他叫魏洋,今年十七了,练过几年拳脚,我就向管事举荐,今日才让他来王府。”   魏洋憨憨地笑了笑,站起身给几人又倒满了酒,道:“魏洋敬两位叔叔伯伯,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李发拍了拍胸脯,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若有事,尽管来找我们。”   “干!”   “干!”   三人一碰杯,一碗酒又下了肚。   “吃菜吃菜,别光喝酒。”魏生连忙招呼道。   许汉和李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吃了没几口,许汉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发昏,他晃了晃头,道:“老魏,这酒是从哪儿买的,怎么才喝了这一点就上头了?”   魏生托着脑袋,迷迷糊糊地说道:“我是从詹家酒铺打得酒啊,咱们以前常喝,怎么几杯酒下去,感觉有点不对劲?”   许汉心里一惊,猛地站了起来,道:“不好!有……”   还不待他把话说完,许汉两眼一闭,‘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其他三人也随即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等了有一会儿,出口的方向进来两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许汉等人面前,使劲儿推了推,随即开始翻找,找到牢门的钥匙,便下了水,将昏迷不醒的少年拖上了岸。   季翎岚这才看到少年惨不忍睹的身子,鞭痕纵横交错,伤口被水泡的发白,且已经开始发炎出脓,很可能感染了其他细菌,或者病毒。即便是在现代,这种情况都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治疗,弄不好就会致命,更何况是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   季翎岚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完全无法想象若是傅南陵当真这么对他,会是身体痛一点,还是心里痛一点。   黑衣人脱下许汉等人的衣服,分别换在自己和少年身上,架着他就走向了出口。   季翎岚想要跟上去,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睁开了眼睛。耳边是清浅的呼吸声,手臂上是熟悉的温度,即便不看,季翎岚也知道身边躺了谁。他转过头,借着烛火看向傅南陵,明明和梦里的人是一样的眉眼,为何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次的梦境和上次的梦境并没有很连贯,季翎岚也不清楚,到底是少年真被人陷害,还是这一切都是傅南陵设计的苦肉计。   ‘苦肉计’?季翎岚无声的苦笑着,这样的‘苦肉计’一个弄不好是会死人的,为了取信傅南平,他还真下得去手。   季翎岚恍然间回想起,三年前他也做过类似的梦,梦里有一个身影始终无法看清,现在想来,根据当时的对话,那个人大抵就是傅南陵。   “阿岚,莫要信他,他一直在利用你,终有一日,你会被他弃之如敝履,他对你的好都是在演戏!他真正要的,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傅南平的话再度在脑海里回响,让季翎岚心里难受的同时,又十分困惑。为何他梦里发生的事正好能印证傅南平的话?为何他明明表现的那么反常,傅南陵竟然丝毫没有探究的打算?之前他还会以为是傅南陵善解人意,可现在他心里却隐隐有了另外一种答案。   季翎岚心里一阵烦躁,拿开傅南陵的手,便下了床。   “阿岚,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身后传来傅南陵关切的声音,却让季翎岚越加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王爷可是想好要向我坦白了?”   傅南陵心里一紧,道:“阿岚,可否再给我一点时间?”   “可以,那王爷好好歇着。”   季翎岚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看向门口的小林子,道:“帮我掌灯,我去客房睡。”   小林子往里看了看,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是,奴才这就掌灯。”   躺在客房的床上,季翎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锁好门窗,直接进了解剖室,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了有一条唐棠发的未读信息。   “师傅,那具女尸的身份已经得到证实,是李明丽,就是那个替郑明磊做伪证,和常新住在同一个单元楼的女人。”   紧跟着的便是一张图片,上面是李明丽的个人资料。李明丽,1997年7月17日出生,今年25岁,毕业于财经大学,入职郑氏集团总裁助理一职,老家在兰城,是独生女。父亲是一家国企的职员,母亲是家庭主妇,家庭情况一般。她的父母在去年的9月30日,在平城警局报的失踪,距离尸体被发现已经过去近半年的时间。   “李明丽?说不准她的死会成为‘3·27’枪杀案的突破口。”   季翎岚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便放弃了给唐棠打电话的打算。季翎岚插上耳机打开音乐,来到解剖台前躺了上去,脑子里想着‘3·27’案的资料,思考着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作为调查的方向,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季翎岚被手机的闹铃声吵醒,他睁开眼睛醒了会儿神,拿起手机给唐棠打了过去。   “喂,师傅,怎么今天这么早?”唐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很明显还没睡醒。   “昨天我在解剖室睡的。”季翎岚随口回答了一句,问:“李明丽确切的死亡时间出了吗?”   “还没,李教授那边还没给结果。”   “那目前案件进展到那个阶段了?”   “昨天,我们刚刚完成李明丽与她父母的DNA比对,证实了她的身份。高队那边已经在着手调查,根据小区电梯内的监控视频显示,李明丽最后一次出现是去年的9月15日,不过她的通话记录却显示直到一个月以后,也就是10月15日才中断通讯。”   “一个月?以当时平城的平均温度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完全可以让尸体腐烂到中期。”   “对哦,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唐棠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真像师傅推测的这样,那李明丽是去年9月15号之后,便已经遇害。可凶手为什么要等到尸体已经严重腐败,才去处理呢?尸臭的味道可是很明显的,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不论如何处理尸体,凶手的目的都是为了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凶手这么煞费苦心,大抵是想混淆死者的真正死亡时间吧。”   “师傅说得对。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凶手多聪明,而是警队里的内鬼。”   “三年前,你就将自己的怀疑报给崔局,他应该有所应对,你要做的是尽量在尸骨上找线索,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   “师傅,我知道这样想不大对,但三年的时间,警局丝毫没有变动,我不得不怀疑,崔局是不是也……”   季翎岚一怔,随即皱紧了眉头,说:“那你就多加留心,尽量将收集到的证据私下里留上一份,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就越级上报。不过你一定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么做,做得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选择匿名,懂吗?”   “师傅放心,上次吃了亏,已经让我长了记性。如果真逼不得已,我一定会万分小心的。”   “这样吧,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就提前告诉我,我们一起想个万全的办法。”   “好,听师傅的。”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案件有进展的话,就直接在我手机里留信,别发消息了,以免内部协查的时候,你说不清。”   “师傅,你等等,你昨晚为什么会在解剖室过夜,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就是单纯在那边睡不着,所以就回来刷了会儿手机,然后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是这样吗?师傅,您有事可别瞒我。”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说:“就遇到一些很诡异的事,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我自己弄清楚以后再和你说吧。行了,你也该起床上班了,我挂了。”   “那好吧,师傅在那边也要注意安全。”   季翎岚应声,随即挂断了电话,出了解剖室。   洗漱完,季翎岚来到门前朝正房看了看。   小林子见状连忙说道:“公子,王爷清早便走了。”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道:“去拿早饭吧。”   吃完早饭,小林子进来收拾,季翎岚出声问道:“小林子,王府内可有水牢?”   小林子一愣,随即如实地回答:“有,就在前院最西侧的地底。公子怎的想起问这个?”   季翎岚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吩咐道:“待会儿收拾完,你带我过去看看。”   小林子按耐住心底的疑惑,应声道:“是。”   季翎岚在小林子的带领下一路往前院走,这次他并未让季新晨跟着,季新晨年龄小,季翎岚不想让他接触这些。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浮萍园的门口,院门没有上锁,也没人守着,小林子推开房门便走了进去,季翎岚紧随其后。   而就在两人刚刚走进浮萍园的时候,隐在暗处的人已经转身去向傅南陵禀告。   傅南陵脸色难看地说道:“你是说阿岚去了浮萍园?”   “是,由林公公带路,公子在属下来之前,便已经进了院子。”   前世的种种历历在目,最让傅南陵后悔的,便是那出差点要了季翎岚性命的苦肉计。   傅南陵没再多说,快步走向浮萍园。虽然是小林子带路,但想去的肯定是季翎岚,他为何要去哪里,又知道了些什么?这是傅南陵最想知道的。   看着前面脚步飞快的傅南陵,小李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王爷,您慢点,您的身子不能疾行。”   傅南陵充耳不闻,脚步不慢反快,急切地朝浮萍园走去。   院子与普通院子没什么区别,布置的算不上精致,却也不差。如果不是知道内情,没人会想到在这底下,会有那么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小林子打头,来到西厢房的门口,推门走了进去。走到床前,摸索了一阵,紧接着便听到机关开启的声音。床铺慢慢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洞口呈正方形,边长大约一米,拿出火折子往下照了照,便能看到一个楼梯,斜着朝下延伸。   作者有话要说:  傅南陵前世虽然纳了妃,却从没碰过她们。 第77章   顺着楼梯下去, 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了水牢的入口,里面的守卫正是他梦中的许汉和李来。季翎岚之前从未见过,却一眼便认出了他们。   许汉见两人走了进来, 连忙上前行礼, 道:“公子,林公公, 您两位怎么来这儿了?”   季翎岚不答反问:“你姓许,他姓李, 可对?”   许汉愣了愣,随即答道:“公子说的没错, 属下许汉, 他叫李来,真没想到公子居然会认得我们两个。”   这一世和上一世的运行轨迹不同,所以季翎岚与许汉他们并未接触过,许汉之所以认识季翎岚,也是之前一次偶遇, 远远地看过一眼。   季翎岚看向水里那个五米长宽的水牢, 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问道:“那水牢里可是关了人?”   许汉笑着答道:“回公子,里面确实关了人。”   季翎岚忍不住走进,却被许汉拦了下来。   许汉为难地说道:“公子, 但凡关在水牢的都是重犯, 没有王爷的手令, 任何人不得与犯人接触, 所以……”   小林子一听眉头皱紧,道:“公子可不在任何人之列,你……”   “小林子, 算了,不看也罢。”   季翎岚拦住说话的小林子,又看了一眼水牢的方向,转身离开。小林子见状连忙跟上,刚走到水牢的入口,就撞到了匆匆赶来的傅南陵。   季翎岚看着脸色苍白、额角带汗的傅南陵,眼神闪了闪,随即躬身行礼道:“参见王爷。”   小林子连忙跟着行礼道:“参见王爷。”   “阿岚。”看着季翎岚朝着自己弯下腰,傅南陵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捏住一样,疼得厉害。   季翎岚垂着头,不去看他的脸色,道:“王爷,若无事,小民便退下了。”   “阿岚,你……”傅南陵想问,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季翎岚等了半晌,也不见傅南陵把话说完,眼底的失望渐浓,道:“王爷,小民告退。”   季翎岚起身,绕过傅南陵,头也不回地走出水牢。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的背影,心里疼得厉害,曾几何时他们之间那般亲密,而现在却变成这番光景。他死死地揪住胸口的衣襟,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就是惩罚,老天对他辜负季翎岚的惩罚,即便再痛苦,他也只能咬牙忍着。   小李子紧张地说道:“主子,您赶紧吃药!”   傅南陵掏出药瓶吃了药,转头看向许汉两人,问道:“阿岚都说了什么?”   许汉恭敬地答道:“回王爷,公子问我们是否姓许和姓李,然后问我们水牢里是否关了人,公子想去看看,被属下拦了下来,之后便没在说什么。”   傅南陵的眉头皱起,道:“他见过你们?”   许汉和李来对视一眼,摇摇头道:“回王爷,这个属下不敢肯定,印象里并未见过,可公子却说中了我们的姓氏,属下也觉得有些奇怪。”   傅南陵心里‘咯噔’一声,脚步一转,离开了水牢。   小李子见状连忙跟了出去,看看傅南陵难看的脸色,他犹豫了犹豫,说道:“王爷,您和公子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误会?若是真有误会,还是早些解开得好,以免越拖越难解。”   傅南陵没有回应,他满脑子都在想,到底季翎岚到底如何知晓水牢的?又是如何知晓水牢守卫的姓名的?难道傅南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季翎岚接触过,将前世的事告诉了季翎岚?   “你去叫陆九和刘曦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   傅南陵径直回到青竹园,他刚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了小李子的通禀。   “王爷,陆大人和刘大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   陆九和刘曦相继走进正厅,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最近几日,阿岚都与谁有过接触?”   刘曦和陆九对视一眼,道:“王爷,自从百花园回来后,公子一直呆在院子里,平日里接触的只有小林子和季新晨,没和其他人接触过。”   陆九接话道:“昨日和王爷离开后,属下便和阿岚一起去了宴宾楼楼,除了属下三人,阿岚并未与其他人有过接触。”   “你们确定?”   陆九和刘曦齐声说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傅南陵眉头紧锁,完全想不出到底那里出了问题,吩咐道:“陆九,以后保护阿岚的事还是交于你,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陆九躬身应道:“是,主子。”   季翎岚从水牢出来,并没有回院子,而是直接出了王府。傅南陵的表现让他心里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也让他对傅南陵更加失望。他现在不能离开,不止因为傅南陵的身体,还因为他要解开真相。与其待在府里胡思乱想,还不如让自己忙碌起来,既然店铺已经买了,那就不能闲着,尽快装修好,尽快开张。有了事做,他的心才能平静下来,注意力也就不会只专注于这些儿女情长。   季翎岚和小林子坐着马车出了王府,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店铺所在,季翎岚一直坐在车外,自然也看到了周围的住宅,果然如店小二所说,个顶个的气派,但肯定是比不上王府。虽然街道上不如西城热闹,但来往的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明显要富贵很多。尤其是来往的马车多了起来。   小林子一勒缰绳,马车便停了下来,道:“公子,咱们到了,应该就是这儿。”   季翎岚跳下马车,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三层建筑,眼底闪过惊讶,他没想到面积居然这么大,三层加起来差不多六七百平,这要放到现代,就算是个小城市,也得近千万。那这三千两银子花的可是物超所值。   上面的牌匾已经摘了下来,外面的漆面还很新,可以看出近两年翻修过,里面的桌椅板凳都在,虽然有些旧,看上去却干净整洁,尤其是后厨,开酒楼的能有这么干净的后厨,还真不多见。   越是看,季翎岚心里越犯嘀咕,他转头看向小林子,问道:“小林子,这酒楼为何要买,而且价钱还这么低,不会是之前这里出过事吧?”   “怎么可能?”小林子几乎脱口而出。   季翎岚严肃地看着小林子,道:“你和我说实话,是否对我隐瞒了什么事情?”   小林子心里一慌,暗骂自己多嘴,随即苦笑着说道:“公子,不是奴才有意隐瞒,是王爷不让奴才说。”   季翎岚恍然,继续问道:“这铺子原本就是王爷的,还是王爷花了不止三千两买下的?”   小林子惊讶于季翎岚的敏锐,如实说道:“公子,这铺子原本就是王爷的,那日王爷见公子去牙行,刻意让人挂了牌子。”   “三千两买自己的铺子,王爷不亏。”   “公子,在京都,别说铺子,就是民宅都很难买到。王爷这么做,也是为讨公子欢心……”   他们这些近身的奴才个顶个的聪明,早就看出傅南陵的心思,也清楚两人的关系主动权在谁手里。若不是亲眼看到,谁能想到,在外以狠辣著称的王爷,居然在季翎岚面前像只无害的猫儿,甚至连纸老虎都算不上。   季翎岚微微蹙眉,道:“以后莫要说这种浑话。”   小林子连忙说道:“是,奴才知错。”   季翎岚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将需要整改的地方一一说给小林子听。小林子仔细记在心里,未免会错意,他再三询问,直到确定不会出错为止。   既然有这么大的地方,季翎岚打算开个药房,不止售卖治疗伤寒的药,再多加一些治疗腹泻的、消炎的、抗病毒的等等,这种家里常备的药,药片的话就撵磨成粉,胶囊的话就把包衣去掉,尝试用别的东西替代。不再向在永平镇那样与人合作,而是要求病人自己拿着药方过来拿药,这样的话一开始客源肯定不会多,但时间一久,人们习惯了,人流量也就多了。   “暂时就这些,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公子放心,奴才一定办的妥帖。”   季翎岚看了看天色,道:“走吧,陪我在这里四处转转。”   两人出了铺子,小林子落了锁,便在周边转了转。虽然小林子不了解京都的物价,却对东城的这些大户人家了解不少,十有八九都能认出这是哪位大人的家宅。   “你是说这便是左都御史李大人的家宅?”   辽远一案时,小林子一直都有参与,所以很清楚季翎岚与刘涟的渊源,所以并不奇怪他的反应。   “这便是刘涟刘小公子的外祖家,左都御史李志李大人家。”   季翎岚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道:“一别三年,也不知刘小公子现下过的如何?”   “刘小公子是刘夫人的独子,皇上为了表彰刘大人、刘夫人的功勋,还特意嘉奖了刘小公子,再加上每隔一段日子,王爷都会派人来看望刘小公子,想必他们李府也不敢怠慢。”   季翎岚点点头,道:“若是这样,那我也能安心些。时间不早了,咱们找家酒楼用饭,过后再回王府。”   “公子,这附近的酒楼都不错,离这儿最近的便是广仙楼,要不咱去那儿瞧瞧?”   “好,就去那儿吧。”   两人正要离开,只听‘吱呀’一声,李府的侧门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两名男子,看装扮应该是李府的侍从。他们看了一眼季翎岚两人,也没在意,关上侧门,往街道上走。   “唉,这没娘的孩子就是苦啊,要是大小姐还在,表少爷至于受这种委屈么。”   “少说两句吧,万一传到少夫人的耳朵里,你少不了又得挨一顿板子。”   “我只是看不过去。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也管不了。”   “走吧走吧,赶紧办完差,快点回来,别让少夫人拿住错处,否则有咱们受的。”   季翎岚听得眉头直皱,看向小林子,问道:“这李府有几个小姐,他们口中的表少爷不会就是刘小公子吧。”   小林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刚说完刘涟不会被苛待,就被这两个侍从打了脸。他讪讪地回答道:“这李御史只有刘夫人一个女儿,他们口中的表少爷大抵就是刘小公子。”   “那这么说,这御史府的人阳奉阴违?那跟随在刘小公子身边的老嬷嬷呢?她可不是软弱可欺之辈,若刘小公子饱受欺凌,她不可能不言不语。”   “那老嬷嬷回李府后,没多久便染病死了。”   “染病死了?”季翎岚转身看向御史府的牌匾,道:“走吧,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   小林子自然没有意见,他也想看看这御史府的少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敢欺瞒他们家王爷。   小林子走到门前拍了拍门环,紧接着便听到应门声,“来了来了。”   侧门被打开,一名守门的侍从探出头来,打量了两人一眼,拉开门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两位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贵客?”   小林子二话不说掏出身份牌,亮在侍从眼前,道:“陵王府的。”   官宦人家的侍从,尤其是看门的侍从,那都是经过训练的,最起码也得认识各种身份牌,尤其是宫里的。   这人一看小林子手里的牌子,连忙恭敬地说道:“原来是陵王府的公公,失敬失敬。”   “这是季公子,王爷派我们来看望刘小公子。”   “小的见过季公子。”侍从恭恭敬敬的问了好,随即说道:“您两位请随小的到前厅喝茶,容小的去向老爷通传一声。”   “公子,您看?”小林子看似征询季翎岚的意见,其实是在告诉御史府的人,他这个八品首领太监,在季翎岚面前也不过是个奴才。   “正好口渴了,那便进去喝杯茶。”季翎岚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小林子的意思,配合地说道。   “得嘞,听您的,那咱们就等一等。”   侍从一听,连忙说道:“您稍后,小的这就开门。”   不说小林子是陵王府的,就是他是有官阶在身这一条,都必须开正门迎接。侍从对这些规矩都心知肚明,不敢怠慢,从侧门进去,随之将大门打开,迎着两人进了门,一路来到前厅就坐。   侍从知会了门房的其他人,在季翎岚两人进门的时候,就有人去通秉。等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也不见通秉的人回来,小林子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怎么着,这通秉的人是去了皇宫,还是出了京都,这么半晌还不回来?这就是你们御史府的待客之道?”   门房的侍从陪笑着说道:“公公息怒,许是通秉的奴才没找到老爷,或者被什么事绊住了,您先喝茶,小的这就去寻。”   侍从慌慌忙忙地离开前厅,一时间只剩下季翎岚和小林子两人。见小林子面色难看,季翎岚笑了笑,道:“等一会儿便等一会儿,总要给别人准备的机会,只是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刘小公子。”   小林子不满地说道:“李大人在外的名声还不错,出了名的刚正耿直,怎的在家事上这般糊涂,不说我们的身份,就是家中来的是普通客人,也不该这般怠慢。”   “小林子,这李大人的公子是否也在官场,这少夫人又是何种来历?”   小林子想了想,道:“李大人有两个儿子,大公子李明真在辽广都司做千户,常年在外很少回京。二公子李明奇现在还年幼,是李大人的老来子,也就七八岁的模样,比刘小公子还要小上一些。至于这少夫人,奴才还真不了解。”   “常年在外?那为何这少夫人不跟在夫君身边?”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奴才大致也能猜到,辽广属于边塞,常年风沙不断,哪有这京都舒服。”   两人说话间,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赔笑地来到近前,拱手说道:“两位贵客失礼失礼,老爷上朝至今未归,今日恐怕无法待客,还请两位海涵。”   季翎岚笑了笑,道:“不知这位是?”   男子连忙答道:“小人是御史府的管家,姓林。”   “原来是林管家。”季翎岚点点头,道:“李大人事忙,我们体谅。不过我们此次前来只为探望刘小公子,两者之间并不冲突。还请林管家带我们前往刘小公子的院落,让我们交了这趟差事。”   “这……”林管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老爷不在,表少爷又在后院,恐不太方便。”   季翎岚嘴角的笑消失,道:“那就有劳林管家将刘小公子带来前厅,待我们确定刘小公子安然无恙,也可回去交差。”   “两位贵客,实在对不住,我家表少爷偶感风寒,现下正在卧床养病,不易见客。”   季翎岚脸色一寒,道:“让我们等了两炷香的时间,等来的却是一句李大人不在,李大人在不在,门房会不清楚?我们要见刘小公子,你们又百般推脱,这就是你们御使府的待客之道?还是说御史大人心高气傲,不把我们陵王府放在眼里?”   林管家闻言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解释道:“这位大人息怒,我们绝无此意,今日实在是不太方便。待明日,明日两位大人再来,我们一定扫榻相迎,还请两位大人体谅则个。”   季翎岚心里清楚,一定是刘涟出了什么事,一时半会不能见人,所以这所谓的林管家才会百般推脱,推到明日,刘涟能见人了,他们也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林管家,刘小公子乃是刘大人的遗孤,皇上都曾嘉奖过,王爷也时常关心他的境况,他在这御史府应该不会受到苛待吧。”   林管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笑着说道:“表少爷是我们大小姐留下的唯一的子嗣,老爷和夫人心疼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苛待?两位大人完全可以放心……”   “那便让刘小公子出来吧。”   林管家神情一滞,道:“这位大人,我家表少爷偶感风寒……”   “那正好,我会医术,倒可以帮刘小公子诊治诊治。”   “这个就不劳烦大人了,我们已经请过大夫。”   “看来你们是想王爷亲至,才能见到刘小公子了。”季翎岚转头看向小林子,道:“你回去请王爷,就说我分量轻,见不到刘小公子的面,还得王爷亲来,才能得以一见。”   小林子躬身说道:“是,奴才遵命。”   林管家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小林子一把推开,他警告地说道:“你们最好对公子客气点,若他有半分差池,这事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林管家看向季翎岚,慌忙说道:“公子,公子,此等小事实在不敢劳烦王爷,小人这就去请表少爷,这就去请。”   季翎岚怎会不明白林管家的小心思,道:“小林子,既然林管家肯去请,那你便再等一等,一炷香后,林管家若是未回,你再去请王爷。”   小林子顿住脚步,看着林管家轻蔑地笑了笑,道:“是,公子,一炷香之后,奴才再去请王爷。”   林管家心里一紧,顾不得其他,和季翎岚告退之后,脚步飞快地走出前厅。   林管家的反应让季翎岚皱紧了眉,他们越是这样遮掩,证明刘涟受到的苛待越严重,想起受他牵连的刘夫人,季翎岚心里沉甸甸的。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小林子正打算去请傅南陵,又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随即看向门口,只见一群人呼啦啦的走了进来,全部都是女眷,打头的是个中年妇人,看身上的穿戴,应该是这御史府的女主人。看这架势,这一家子是打算一拖到底了。   妇人来到堂前,看向堂中的季翎岚和小林子,笑着说道:“想必这就是陵王府的贵客,老身这厢有礼了。”   季翎岚强压下心底的怒气,规规矩矩地还礼,在他心里身份是其次,还礼是礼貌问题。   季翎岚直截了当地说道:“想必这位应该是李老夫人吧,敢问刘小公子在何处?”   李夫人略带歉意地说道:“公子见谅,老身这孙儿近两日身体欠佳,不便见客。待他身体好些,老身再让他登门拜谢。”   季翎岚的耐心被消耗殆尽,他看向小林子,道:“一炷香已过,我们走吧,去请王爷。”   小林子冷眼看了看众人,道:“是,公子。”   “你们这是何意?刘涟现下是我们御史府的人,即便陵王身份再高贵,也不该插手我们御史府的家事。”李夫人身旁的女子突然出声,声音尖利,语气尖锐,听到耳里让人不适。   季翎岚转身看向女子,眉眼刻薄,浓妆艳抹,身上穿着粉色的外衫,里面是玫红色的抹胸,下身搭配翠绿色的百褶裙,站在人群中当真是百花丛中一抹绿,异常显眼。   “家事?王爷曾受刘夫人嘱托,多多看顾刘小公子,我们过来探望有何不可,如今你们却百般推脱,难道刘小公子被你们谋害了不成?”季翎岚自认好脾气,可事到如今也终于压不住怒火。   李老夫人的脸色涨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心虚,恼怒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涟儿是老身的亲外孙,老身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会谋害,你莫要血口喷人。”   季翎岚态度强硬地说道:“是不是血口喷人,让刘小公子出来一见便知,如若不然,就算闹到皇上那儿,我也绝不善罢甘休!”   “就算闹到皇上那儿,这也是我们李家的家事,跟旁人无关,你们莫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季翎岚眼神一冷,扬声道:“来人,把刘小公子带过来。” 第78章   “来人, 把刘小公子请过来!”   季翎岚心里清楚,傅南陵不会放他一个人在外面,他的身边始终有人在暗中保护, 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众人一怔, 不明白季翎岚这是何意。   “你说请就请,这里是御史府, 不是陵王府,想仗势欺人, 你来错了地方,小心老爷明儿参陵王一本, 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钱氏说的肆无忌惮, 脸上隐隐有些自得。   李老夫人虽然面色难看,却也没有阻止,反而看向季翎岚,道:“这位公子,老身这儿媳虽然说话不中听, 但理是这么个理, 涟儿是老身的外孙,那他的事便是御史府的家事,既是家事,那便不劳陵王烦心了。”   “三年前, 我与刘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她曾求我, 若她不幸遇害, 便将唯一的儿子送往京都的御史府,那是她的娘家,是她儿子的外祖家, 她信誓旦旦地说,她的儿子定不会受到苛待。可如今刘小公子进了这御史府,连外人想见上一面都难,这如何不让人多想?”   李老夫人面色更加难看,却依旧坚持地说道:“是老身照顾不周,才让涟儿染上风寒。这位公子放心,自此以后,老身会将涟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定不会再让他受半点委屈。”   “回公子,刘小公子带到。”门外传来陆九的声音,随即便见他带着一名少年走进了前厅。   季翎岚看向少年,率先进入眼帘的便是那两个异常碍眼的巴掌印,整张脸肿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季翎岚强压着怒火,来到刘涟身边,想伸手去碰他,却被他害怕地躲了过去。季翎岚看向刘涟的双手,这样暖和的天气,他手上的冻疮居然还没痊愈。他拉起刘涟的手,掀开他的衣袖,一道道红痕映入眼帘,很明显是用硬物抽打的痕迹。   季翎岚怒极,看向御史府的众人,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偶感风寒?”   李老夫人脸色涨红,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无从狡辩。   “这位公子,涟儿的事确实是老身疏忽所致……”   “够了!”季翎岚大声喝止李老夫人的话,道:“李老夫人,刘夫人好歹是你亲女,若她知道她疼着宠着养大的儿子,居然在自己的外祖家受到这种待遇,您说她会不会死不瞑目?”   李老夫人脸上挂不住,心中恼恨,却无言以对。   钱氏眼珠子一转,道:“这三年来,我们御史府没少他吃,没少他喝,已经够对得住他了。谁曾想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居然偷拿我的钱财,被我抓到自然要好好教养一番,如若不然,这以后长大了,染上了恶习,那我们御史府的脸不就丢尽了。”   “我没有,涟儿没拿,是秋儿拿的。”刘涟看向钱氏的眼神带着畏惧,却依旧替自己喊冤。   “秋儿自小乖巧懂事,怎么可能是他拿的?你这混小子就是欠收拾!”钱氏手指着刘涟,疾言厉色,一副泼妇的模样。   季翎岚蹲下身看着刘涟,道:“涟儿,他们诬陷你偷了什么?”   季翎岚用的‘诬陷’一词,已经立场鲜明地站在了刘涟身边。   刘涟看着季翎岚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三年来他在御史府过的有多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曾向往过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疼爱,可得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失望,没人听他说什么,也没人信他说的话,自老嬷嬷去世以后,就只有季翎岚无条件地相信他。   “一两银子。哥哥,我没拿,是秋儿拿的。”   季翎岚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道:“敢问这位李夫人,你所谓的涟儿偷的那一两银子在何处?秋儿又是谁?”   “秋儿是我儿子,今年刚五岁,向来听话懂事,不可能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钱氏从袖袋里掏出银子,道:“喏,就是这块银子,别说我冤枉他。”   季翎岚看了一眼小林子,小林子会意,将银子从钱氏手中拿了过来,递给季翎岚。   季翎岚接过银子看了看,道:“秋儿在何处?”   人群中走出一个孩童,身材矮小、肥胖,脸上的肉一层堆着一层,抬头看着季翎岚,道:“你在叫我吗?”   季翎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这银子可是你拿的?”   秋儿看了一眼钱氏,摇摇头,指着刘涟道:“是他拿的。”   季翎岚蹲下身看着秋儿的手,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糖果,好吃吗?”   一听季翎岚说吃的,秋儿顿时两眼放光,摊开手道:“这是蜂蜜花生糖,我娘专门让人给我做的,特别好吃。”   “那涟儿吃过吗?”   秋儿再一次看了钱氏一眼,刚想说话,就听季翎岚说道:“秋儿若是说实话,我就给你做玉米麦芽糖,比这个还好吃。”   秋儿的眼睛闪闪发光,道:“他没吃,我娘不让我给他吃。玉米麦芽糖真的好吃吗?”   季翎岚点点头,道“好吃,待明日我做好让人给你送来。”   季翎岚明白这有诱供的嫌疑,但事到如今,他不想再跟这些人纠缠。他站起身将手掌摊开,道:“这是刚刚李夫人拿出的银子,上面不仅有蜂蜜的香味,还有黏黏的触感,分明就是拿过蜂蜜花生糖的手拿过,而涟儿的手上并没有蜂蜜的香味,也不曾有粘腻的触感,这银子是秋儿拿的,而不是涟儿拿的。”   季翎岚再次看向秋儿,问道:“秋儿,我说的可对?”   秋儿有一瞬间的犹豫,点点头道:“是我拿的银子,我想去买核桃酥。”   “秋儿,你胡说八道什么!”钱氏面色难看地训斥道。   “娘,你凶我,呜呜……”秋儿一屁股坐倒在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钱氏连忙说道:“小孩子的话怎能信,你们别听他的。”   坐在地上的秋儿一听,哭着说道:“是娘让我说谎,呜呜,是娘说只要做错事就推到刘涟身上,呜呜……”   钱氏的脸气得涨红,蹲下身就去揪秋儿的耳朵,道:“我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   李老夫人出声呵斥道:“够了!还嫌不够丢脸吗?”   季翎岚伸手摸了摸刘涟的脑袋,道:“涟儿受委屈了,哥哥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跟哥哥走吗?”   刘涟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涟儿愿意!”   见季翎岚拉着刘涟要走,李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阻止道:“这位公子,涟儿是老身的外孙,是李家的人,你有什么权利带他走。”   “权利?李老夫人,你看看他这身伤,你看看他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涟儿是你外孙这句话,你怎么说的出口?若再将他留在这御史府,下次再来,恐怕见到的就是他的尸体。刘夫人临死之前让我好好看顾涟儿,是我无能,没能早点察觉,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再将他留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钱氏插话道:“他走可以,不能带走我们李家任何东西。”   季翎岚嘲讽地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绝对不拿你们李家一针一线,至于这身衣服,待回去我会差人打包送来。”   “钱氏,滚回你的院子,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李老夫人怒极,道:“来人,将夫人带进去。”   钱氏有恃无恐地大声吼着:“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林管家左右看了看,一咬牙道:“来人,带夫人回院子。”   从人群中走出两个侍从,畏畏缩缩地靠近钱氏,想要伸手,却被钱氏左右开弓,给了两人一人一个耳光。钱氏骂道:“你们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看看这李家是谁当家做主,信不信我现在就发买了你们这群白眼狼。”   季翎岚拉着刘涟就往外走,丝毫不理会御史府的一团乱麻。   李老夫人见钱氏撒泼,心中气极,却也清楚不能放任刘涟离开,否则他们御史府的脸面就真的丢尽了,连忙说道:“拦下他们,不能让他们离开御史府!”   季翎岚眼底冷芒乍现,道:“陆大哥,小林子,今日我们便闯一闯这御史府。”   “是,公子。”   季翎岚回头看向刘涟,安抚道:“涟儿放心,我定会带你离开这儿。”   刘涟重重地点头,道:“嗯!”   御史府的侍从怎么可能是陆九和小林子的对手,季翎岚脚步不停地走向大门。突然府门大开,傅南陵出现在门口,身旁站着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   一行人进了门,门房连忙将大门关好。   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中年男人面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他朝着傅南陵微微躬身,道:“王爷,是老臣无能,管家不严,让王爷见笑了。”   傅南陵摆摆手,道:“李大人整日操劳国事,家事上照顾不周,也在情理之中。本王是外人,本不该多问李大人家事,只是家和才能万事兴,若家中被人搞得鸡飞狗跳,那又怎么安心国事?况且若让百姓知晓堂堂御史府,居然是这般光景,恐怕与李大人的官声有损。”   “王爷放心,下官心中有数。”   李老夫人连忙上前行礼,道:“老身参见陵王殿下。”   傅南陵看了看她,冷淡地说道:“李老夫人连本王的人都敢动,本王可受不起你的礼。”   “王爷息怒,老身这般做也是一时情急,并无冒犯王爷的念头,还请王爷恕罪。”   “李老夫人,刘小公子是本王亲自派人送到的御史府,千叮咛万嘱咐,他是功臣遗孤,定要好好抚养。逢年过节,本王都有赏赐送来给刘小公子,吃食、钱财、四季衣物应有尽有。本王对刘小公子的用心,李老夫人应该一清二楚吧。”   傅南陵每说一句,李老夫人的脸色便难看一分,求助地看向李志。李志却无动于衷,没有看她一眼。   “别说一两银子,本王这三年来,陆陆续续赏赐给刘小公子的财物,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千两,银子呢?衣服呢?本王不拿你们李家一分一毫,本王拿走自己的东西总该成吧。”   钱氏一听要银子,按捺不住地插话道:“银子都让刘涟花了,跟我们没关系,王爷若是想要,便朝他要去。”   傅南陵冷冷地看向钱氏,道:“本王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份儿,来人,掌嘴!”   “是,王爷。”   小李子手一挥,两名鹰卫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钱氏。钱氏想要撒泼,奈何架住她的是鹰卫,不仅没能挣脱,还被一人一脚,给踹倒在地。   小李子撸了撸袖子,扬手朝着钱氏扇了过去,‘啪啪’声不绝于耳,直打得钱氏嗷嗷直叫。原本在哭闹的秋儿闭了嘴,胆怯地缩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钱氏被打。最后钱氏不仅被打掉了一颗牙,嗓子也被她嚎哑了。   鹰卫松开钱氏,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人,现在犹如死鱼一般摊在地上。李老夫人被吓得脸色苍白,唯恐下一个被发落的就是她。而李志自始至终都冷眼看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打算。   傅南陵不屑地看了一眼李老夫人,转头看向李志,道:“刘小公子,本王便带走了,李大人放心,今日之事本王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还望李大人能解决好家事,莫要再让旁人看了笑话。”   李志躬身说道:“王爷放心,下官定会处理妥当,恭送王爷。”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温声说道:“阿岚,我们走吧。”   季翎岚微微躬了躬身子,道:“是,王爷。”   傅南陵突然转身,看向李老夫人,道:“对了,差点忘了,小李子,待会儿将本王这三年来赏赐给刘小公子的物品,列个单子给李老夫人,本王要一件不落的收回来,否则怎么吃下去的,就让他们怎么给本王吐出来!”   “是,王爷,奴才遵命。”   季翎岚拉着刘涟,跟在傅南陵身后,顺利地出了御史府。   御史府外,季翎岚看了看门口的马车,犹豫了一瞬,便拉着刘涟上了车,傅南陵紧随其后,坐在了季翎岚的对面。   “阿岚,涟儿的事是我的疏忽,对不住。”   季翎岚轻轻碰了碰刘涟的脸颊,问道:“可疼得厉害?”   刘涟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傅南陵,摇头说道:“哥哥,我已经不疼了。”   “涟儿放心,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刘涟红着眼眶说道:“谢谢哥哥,涟儿一定听话,不给哥哥添麻烦。”   “涟儿,跟随你的老嬷嬷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一直未曾哭过的刘涟忍不住掉了泪,道:“嬷嬷生病,没钱买药,我去求舅母拿钱救嬷嬷,舅母不管,还把我关在院子里,嬷嬷没多久就病死了。舅……舅母让人将嬷嬷扔到乱葬岗,我偷偷去找,可我找了一夜也没找到……”   季翎岚将刘涟揽进怀里,心里不是滋味,那么小的孩子,在乱葬岗里一呆就是一夜,得要多大的勇气,也足够说明老嬷嬷在刘涟心里的分量。眼看着世上唯一疼他、爱他的人,在自己面前慢慢逝去,而他却无能为力,这段经历难免会成为刘涟的童年阴影,若不及时疏导,很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心理问题。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季翎岚轻轻拍打着刘涟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傅南陵在一旁看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在这之前,明明季翎岚的温柔是独属于他的,可现在自己就在季翎岚身旁,他却熟视无睹。   直到回到王府,刘涟的情绪才算安稳下来,季翎岚将他带回自己的院子,仔细地查看了他身上的伤痕,好在都只是挫伤,不会留下疤痕,养上几天就能好。季翎岚让人准备了热水,本打算亲自给刘涟洗澡,却被不知何时来的傅南陵拉了出去。   看着被攥着的手腕,季翎岚挣了挣,道:“王爷,松手。”   傅南陵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道:“阿岚,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李志和李老夫人会对钱氏那般纵容吗?”   季翎岚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傅南陵的隐瞒就像一根刺,横亘在他的心里,虽然不致命,却很疼。   季翎岚手腕一用力,顺利地挣脱了傅南陵,道:“事已至此,再纠结过去已是无用,只要涟儿以后跟在我身边便好。王爷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傅南陵狭长的凤眼涌现水光,委屈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为何你对我总是这般狠心呢?明明……明明我们才应该是最亲密的人……”   季翎岚心里一阵阵的疼,面上却无比平静,道:“我之前也以为我们已经足够亲密,可事实却不是,若彼此不能坦诚相待,那就不要再强求。”   “阿岚,你的秘密我从来不问,为何你就不能容许我也有秘密呢?”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因为我的秘密与你无关,而你的秘密我却参与其中,这就是区别。”   傅南陵的神情一滞,看着季翎岚沉默了下来。   季翎岚等了半晌,傅南陵却没有开口的打算,季翎岚心里不禁再次失望,道:“王爷,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傅南陵上前拦住季翎岚,道:“阿岚,现下时局紧张,我无法分心,你能否答应我,在我开口向你坦白之前,不要离开我?”   季翎岚淡淡地说道:“王爷放心,我会顾全大局。”   “阿岚,我们说好的,在王府你叫我阿陵。”   傅南陵眼底的情绪,季翎岚完全能体会,他现在也不好受,只是事情在没弄清楚之前,他真的无法做到若无其事。   “王爷,你到底在怕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你知不知道等待最让人煎熬?”   “我怕你离开我!”傅南陵几乎是脱口而出。   季翎岚的心脏一阵悸动,根本不敢去看傅南陵的眼睛,他真的怕自己一时心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继续下去。   “阿岚,我不怕死,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你。”傅南陵说着说着红了眼眶,道:“我承认我是做错了事,我承认我后悔莫及,我想改正,我想好好爱你,我用尽一切力气去挽回,可我发现我无法抹除曾经的事实,我……我……”   懊悔、委屈、难过、不安、无能为力,种种负面情绪接踵而来,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傅南陵在原地打转,他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好了,不要再想了,冷静下来!我不逼你,我等你向我坦白,你冷静下来!”   傅南陵停下动作,怔怔地看向季翎岚,眼睛里的茫然无措,让季翎岚看得心里生疼,他清楚傅南陵喜欢他,甚至是爱他,可他没想到傅南陵对他的感情这么深。   “阿岚,对不起,我错了。”   傅南陵泪眼朦胧地看着季翎岚,眼底的惶恐不安,像极了被钱氏冤枉的刘涟,只是刘涟怕的是挨打,而傅南陵怕的是自己离开他。   “王爷……”   季翎岚唤着这个称呼,方才猛然想起,他不是普通男子,他是高高在上受尽宠爱的王爷,而如今却像个孩子似的,在他面前流着眼泪。   季翎岚轻叹一声,上前抱住了傅南陵,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阿岚……”   傅南陵紧紧地回抱着季翎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虽然只有几日,傅南陵却觉得比他这一生还要难熬。   “阿岚,你终于肯理我了。”   “王爷,我可以给你时间,却不会无休止的等待,还希望王爷莫要误会。”   “我知道,不会让你等太久。”傅南陵连忙保证,道:“阿岚,父皇病重,我可能要进宫呆一段时间,你若是出门,一定带足了人手。还有,若是碰到傅南平,千万不要听他一己之言,无论他说了什么,你都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可好?”   “好。”季翎岚眉头皱起,问道:“皇上病重?那立太子的事进展如何?”   “父皇自然是属意傅南平,只是最近接连发生这么多事,让他一直犹豫不决,不过立傅南平为太子,也是早晚的事。我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给予傅南平致命一击。”   “听陆大哥说,最近平王对你的人频频出手,就好似对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一般,可是你的人里出了叛徒?”   “阿岚,我们能进房间坐下来好好说吗?”   季翎岚一怔,这才意识到他们还在院子里,随即说道:“走吧,我们进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来到桌前坐下,原本消失不见的小林子和小李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又是泡茶,又是弄果盘,脸上还都带着喜气,看得季翎岚一阵哭笑不得。   小李子躬身说道:“主子,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询问道:“阿岚,我能在这儿用膳吗?”   季翎岚点点头,道:“传膳吧,让涟儿也过来吃点。”   小林子连忙说道:“公子,刘小公子的饭菜,奴才已经送到房里,现下正吃着呢。”   季翎岚看看小林子,心里不禁一阵好笑,他怎会不明白他们的小心思,却也没有过多纠结。   饭菜很快上了桌,季翎岚下意识地看向傅南陵的手,之前的烫伤已经好了,只是烫伤的印记还在,一时半会好不了。   察觉到季翎岚的视线,傅南陵心里好受了不少,这小小的动作,足以证明季翎岚对他是真的关心。   “阿岚,这些时日你可是没有好好用饭,怎的瘦了那么多?”   “我用没用饭,用的什么饭,恐怕你比我清楚吧。” 第79章   “我每日做了什么, 用了什么,你不都很清楚么?”   季翎岚并没有别的意思,他明白这是傅南陵出于关心, 并没有监视他的意思, 所以即便他心知肚明,也不曾阻拦过。   傅南陵连忙解释道:“阿岚,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见不到你, 很想你,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吃了什么, 这样我心里会踏实点。若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便不再询问。”   季翎岚夹了一块炒青笋,放进傅南陵的碗里,道:“吃吧,你也消瘦了不少, 这次进宫定要多多爱惜身体, 你要时刻记得,你的身子经不住折腾。”   “嗯嗯。”傅南陵忙不迭地应声,夹起青笋放进嘴里。   “王爷,你还没说, 是否身边出了叛徒?”   “阿岚放心, 人已经揪出来了。傅南平了解我, 我也同样了解他, 他顶多是拥有一副健康的身子,脑袋却不是很灵光,况且以目前的形势来看,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看傅南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季翎岚稍稍放了心,忍不住提醒道:“王爷,入宫之后万事小心,切记莫要轻敌。”   “嗯,阿岚放心,我定会保住这条命,待回来定将一切向你坦白。”   季翎岚又给他夹了块鱼肉,道:“那御史府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与李大人会一同回来?”   傅南陵笑眯眯地吃下鱼肉,道:“我与李志是正好碰上,然后请他到马车上坐了坐,顺便说了会儿话,所以才去的晚了些。”   季翎岚挑了挑眉,看向傅南陵,道:“不晚,王爷挑的时机刚好。”   季翎岚心思通透,能猜中他的心思,傅南陵一点也不意外。   “李志在做官之前,只是个穷书生,穷到差点饿死的地步。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被他们镇上的乡绅看上,招他做了上门女婿,改名孙志,也就是随了妻姓。自那以后,他虽然衣食无忧,却也没了自由。后来他进京赶考,高中榜眼,再后来便进了都察院,因为官职在身,他得以恢复了原名。可这么多年寄人篱下,他对孙氏已经养成了本能的退让,以至于在御史府,真正当家的是孙氏,而不是他。”   季翎岚不解地问道:“可刘夫人是孙氏的亲生女儿,孙氏为何会对涟儿受尽欺辱熟视无睹呢?”   傅南陵嘲讽地笑了笑,道:“那是因为孙氏现在受钱氏的钳制,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难不成这钱氏的来头很大?”   “倒是不大,只是个商贾之女,奈何御史府正好缺钱,被人拿住了银子,便相当于拿住了命脉。”   季翎岚听得越发糊涂,道:“这李大人和他的大儿子都在朝为官,这俸禄还不能养家糊口么?”   “若是平常人家,养家糊口是绰绰有余。只是这孙氏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李大人那点俸禄根本是入不敷出,而孙氏的娘家又落魄了,她只能将主意打到儿子身上,自作主张地为李明真定了这么一桩婚事。直到下了聘礼,收了陪嫁,李大人和李明真才知道这门亲事,就算再反对,也来不及了。成亲第二日,李明真便请调去了辽广,至今没有回来过。”   季翎岚点点头,道:“这就难怪了。不过这李大人也是够糊涂的,即便是退婚,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赔掉儿子一辈子的幸福吧。”   “李大人倒不是担心他的官声,而是担心退婚之后钱氏的境况,哪曾想这一时心软,竟给儿子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儿进门。”   “那李大人如何打算?”   “看李大人之前的表现,大约是会将钱氏赶出家门吧。至于孙氏,毕竟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念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最多是收回她的管家权,将她禁足。”   “这般处理倒是合情合理。”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时间慢慢过去,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   “对了,上次遇刺的事,皇上怎么说,可查到了什么?”   “父皇震怒,下令鹰卫彻查,不管结果如何,总要做做样子。”   “那这么说,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父皇虽然病重,但人不糊涂,他在位二十多年,这点事还能看不清?只是就目前的形式,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任由平王胡作非为吧。”   “父皇心里有杆秤,左边是立傅南平为太子,右边是不立。傅南平自以为是的做法,正在一点一点的增加右边的重量,若他再继续下去,不用我做什么,他也会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倒也是,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超过这个度,纵然再不舍,该弃的还是会弃的。那你舅舅那边呢,高眉儿的死可有定论了?”   “据说已经找出凶手,是高府的一名奴才,因贪图高眉儿的美色,想要强迫与她,高眉儿不从,便心生歹念,杀了高眉儿。这套说辞,也就骗骗无知的百姓罢了,经不起斟酌。”傅南陵讥讽地笑了笑。   “那奴才认罪了吗?”季翎岚的眉头皱紧。   “认罪了。大抵是我那个好舅舅威逼利诱,让人认了罪,据说在狱里过的还不错,不仅没受刑,还有吃有喝,就等着秋后问斩呢。”   “这就是权势。无论高高在上的林贵妃,还是高眉儿,都是权势的牺牲品。”季翎岚忍不住叹了口气,明明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可他却无能为力,这就是权力至上的封建社会的生存法则。   “所以只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势,才能让阿岚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才能更好地为阿岚的今后铺路,确保即便我死了,阿岚也能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认真和坚定,季翎岚心里的震动无以复加,呢喃道:“阿陵……”   傅南陵一怔,随即欣喜地说道:“阿岚,你终于肯唤我‘阿陵’了。”   季翎岚面色复杂地看着傅南陵,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傅南陵对他的感情了吗?这样的深情,他真的要得起吗?   “阿陵,你何时进宫?”   “今日,待会儿便走。”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季翎岚起身去了卧房,关上房门进了解剖室,拿了给傅南陵准备的药,包在一个纸包里,随即出了解剖室。   季翎岚将纸包打开,指着里面的药仔细的叮嘱用量,道:“阿陵,你可听明白了?”   傅南陵点点头,道:“阿岚说的每句话,我都铭记在心。”   “这些药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若是喝了惯常喝的药,就不要再吃这个,以免用药过量,这一点一定切记。”   傅南陵看着徐徐叮嘱的季翎岚,嘴角忍不住上扬,狭长的凤眼笑成了月牙,没人知道,传说中心狠手辣的王爷,就是这么好哄,只要季翎岚的一句话,便能让他喜笑颜开。   季翎岚被盯得一阵不自在,道:“傻笑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阿岚,我马上就要进宫了,有一段日子不能相见,你能不能让我抱一抱?”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眼底满是期待。   季翎岚脸上一热,道:“待你从宫里回来再说。”   傅南陵虽然有些失望,但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阿岚可不能反悔。”   “我只说‘再说’,又没说别的,你是否想的太多了。”   “我不管,在我这里‘再说’便是应下的意思。”傅南陵索性耍起了无赖。   季翎岚一阵好笑,却也没有反驳,将药包仔细包好,放进傅南陵的荷包。   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些缓和,傅南陵有心明日再进宫,没想到庞立却来了王府。傅南陵虽然有些不舍,却也没再纠结,坐上马车便进了宫。   季翎岚回到院子,去刘涟的房间看了看,见他正在熟睡,便又退了出来。左右没什么事,便开始琢磨他要开的药店,晚上九点他进了解剖室,唐棠已经在这里等他,桌案上放着他点的麻辣烫。   “好香啊,已经很久没吃了。”季翎岚走向桌案,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腐竹放进嘴里。   “师傅,您还真准时,说九点就九点,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我向来准时,跟了我这么久,你还不了解?而且这麻辣烫的温度刚刚好,从店里拿来这里差不多就是这个温度,你说等了好一会儿了,你觉得我会信?”   唐棠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笑着说:“师傅,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少拍马屁。说吧,遇到什么开心事了,今天看上去格外有精神。”   “今天李教授那边鉴定书传过来了,李明丽的具体死亡时间就在9月25号到9月27号之间,和师傅推测的一模一样。”   “就只有这些?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不止这些。前几天,我们去李明丽的家进行了取证,发现了房间里的血迹,可以肯定她的家里便是第一案发现场。虽然现场经过了清理,但还是让我在洗衣机里的毛巾上,找到了属于郑明磊的头发。”   “他们原本就是情人关系,李明丽家里有郑明磊的生活痕迹很正常,这构成不了证据。”   “是,这个我知道,我还没说完呢,师傅别心急。”唐棠顿了顿,接着说:“那根头发很特别,是染过色的头发,银灰色,碰巧的是我也在李明丽的头发里发现了一根银灰色的头发,我原以为是李明丽的,不过还是基于咱们搜证的准则,做了线粒体dna的提取,在发现那根头发后,我也同样提取了线粒体dna,两者的数据完全吻合。”   季翎岚眼睛一亮,也跟着兴奋起来,说:“这可是关键性证据,只要能确定两者之间头发中的化学物质相同,那就能证明这两根头发同属于郑明磊,那杀害李明丽的罪名,他就逃脱不掉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个证据我没跟队里的人说,只有我和小金知道,我想等一切得到证实以后,再进行上报。”   小金全名叫金小涵,是警局给唐棠派来的助手,一年前唐棠已经升为正式法医。   “你这么做也对,毕竟队里有内鬼,不过留存证据一定要仔细、周全,以免辛苦得来的证据,到最后不被认可。”   “师傅放心,我已经不是五年前刚来的小白了。”   季翎岚看着唐棠,确实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只可惜……他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快吃吧,再说下去,这麻辣烫都凉了。”   唐棠搬了两个凳子过来,坐在了靠右的位置上,一边吃一边说:“师傅,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我在那边买了家铺子,想开间药店,卖些家庭常备的药,想找你商量一下,具体该怎么弄。”   “铺子,多大,在什么位置?”   “在京都,三层,大约七百平。”   “这么大的铺子还在京都,应该不便宜吧?师傅,您这三年赚的不少啊,可比做法医强多了。”   季翎岚突然想起,买铺子的三千两似乎还是傅南陵自己出的。他有些讪讪地说:“算是半卖半送。”   唐棠一听,试探地问:“师傅,这铺子不会是那个王爷的吧?”   “一开始买的时候不清楚,后来他们说漏了嘴,我才知道那是他的铺子。”不知道为什么季翎岚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花了多少银子?”   “三千两。”季翎岚想着等傅南陵回来一定把银票补上。   唐棠砸吧了砸吧嘴,说:“三千两,这么大的铺子,那真是相当于白送了。这王爷为讨师傅欢心,还真舍得下本钱。”   季翎岚突然想起那个盒子,里面装着傅南陵所有的身家,比这个铺子要值钱得多。   季翎岚没好气地说:“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你师父是那种物质的人吗?”   唐棠‘嘿嘿’笑了两声,问:“师傅,前几天你说有些事没弄明白,现在呢?”   “还没,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个可以缓一缓。”   “那师傅到底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我不是说了嘛,要开药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师傅的感情问题,您到底什么打算?”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现在这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师傅,您真的动心了?”   季翎岚的沉默其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如果是以往,季翎岚不会说‘不知道’。   季翎岚苦笑着说:“被那样一个人全心对待,没人会不动心。”   “那师傅是打算接受这份感情?”   “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早。”季翎岚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说说开店的事。”   见季翎岚不想说,唐棠也没再多问,说:“师傅,我觉得开药店太麻烦,你还不如开一家化妆品店,现代这些化妆品在古代可没有,对于那些贵妇来说,只要有用,绝对舍得花钱。在开设一个化妆课程,那财源还不滚滚而来。”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说:“唐棠,话说你当初为什么要学法医,你这脑袋不做生意真是太亏了。”   “当初学法医也是跟我同学赌气,他们知道有晕血的毛病,总会拿这个消遣我,有一次我跟他们闹了起来,他们说如果我敢去学医,他们就不再拿这件事开我玩笑,然后我就一赌气,索性就学了法医。”唐棠转身靠在了柜子上,说:“学了法医以后,我渐渐被它迷住,后来就变成了兴趣,尤其是来跟师傅以后,从师傅身上不仅学了技术,还学到了什么是法医的责任和使命,让我这辈子都受用无穷。师傅,我真的很感激你!”   “少说这些肉麻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师傅,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很好吗?”   季翎岚没好气地说:“好什么好,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化妆,女人那些瓶瓶罐罐,我都分不清是什么,还教人化妆?”   “师傅,这个可以学啊,而且你不是一直都羡慕别人的易容术么,咱们这边的化妆术可是一点都不差,你学一学,然后综合一下,说不定还能独创一门技能呢。”   “易容术?”季翎岚有了点兴趣。   “对啊,艺多不压身,多学点东西总是不会错的,更何况还能赚银子。最重要的是,那些东西没什么风险,不像药物,如果有过敏的,又不能做皮试,万一出了事,真的说不清。”   季翎岚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那就这样吧,一楼做药店,卖些常备药;二楼做化妆品;三楼卖香水。”   “香水好啊,高档香水那可是奢侈品。对了,师傅,你那个铺子的位置怎么样,周围都住的什么样的消费群体?”   想想店铺周围的府邸,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道:“周围都是官宦人家,非富即贵。”   唐棠的眼睛一亮,说:“那感情好,可以走高档路线,就卖奢侈品。”   “在那里卖,包装要定做,不能太过现代化,以免引起别人怀疑,我可不想被人当妖怪。”   “这个没问题,我家的商城正好接了一个新品牌的化妆品专卖,据说卖的挺不错的,让他们定做个包装应该不是难事。”   “那成,你等我信吧,我让人将铺子重新装修一下,如果真能开张,就按咱们的思路办。”   唐棠奇怪地问:“这铺子买了不就是做生意的么?怎么还不确定能不能开张?”   季翎岚叹了口气,解释说:“皇上病重,现在各皇子都在争夺太子之位,京城不太平。”   “师傅,你的那位王爷,也有这心思?”   “什么叫我的那位王爷?我和他还没确定关系,不要乱说。”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唐棠小声嘟囔着。   季翎岚笑骂道:“你小子欠收拾是吧。”   “成成成,我不说,那他是不是也想争夺皇位?”   “他说只有坐上了那个位置,才能光明正大的和我在一起。”   “师傅,这话你信了?”   “如果你看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你也会信。”   唐棠犹豫了犹豫,说:“师傅,你很聪明,也很敏锐,但与此同时,你也很天真,很单纯。像他们这样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里的人,心机深沉的我们无法想象,我们根本就猜不透他们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真的怕你被利用,被伤害。”   “傻小子,我怎么说也活了三十几年了,这点心眼还是有的,不会像那些坠入情网的愣头青似的,为了所谓的爱情不管不顾,我有自己的考量和判断,放心吧。”   唐棠依旧担心地说:“师傅,皇位之争伴随而来的,从来都是血流成河,这种危险的时候,能及时抽身的,还是及时抽身吧。”   “我有保命的空间,我怕什么,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真有危险,我大不了躲进这里。”   “那成,如果店铺真的开张,师傅就通知我一声。”   “别总担心我,你自己也小心点,尤其是那些证据,可以定死郑明磊的罪,难保他得知后狗急跳墙。”   “嗯,小金我信得过。”   两人又聊了会天,季翎岚便离开了解剖室,回到卧室,泡了个澡,换上衣服,这才上床睡觉。   午夜时分,季翎岚睡得正香,突然听到‘啪’的一声,随即便隐约听到陆九的叫声,他心里一激灵,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连忙下了床,走到窗前,借着月光,他发现窗子上破了一个洞,窗纸破开的地方朝里,说明有人在外面用什么东西捅破了窗子,而且那个东西还留在了房间里。   季翎岚想起最开始听到的声音,他转头看向床的方向,发现床头的位置有金属的闪光。他重新走到床前,看着插在床头的飞镖,上面似乎绑着什么东西。他掏出手帕,裹住飞镖,小心地拔了下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随即响起小林子的声音。   “公子,公子,您还好吗?听见的话应奴才一声。”   季翎岚连忙应声道:“我没事。”   听到回应,小林子不禁松了口气,道:“公子没事就好,刚刚有人闯入,陆大人已经去追了。”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奴才还是在外面守着安心些,公子放心休息。”   “随你吧,若是撑不住便回去睡。”   季翎岚说完,直接拿着飞镖进了解剖室。来到窗前将窗帘拉上,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仔细的查看着手帕上的飞镖,很普通很常见的飞镖,镖尾的位置缠着一张字条。季翎岚带上手套,用剪刀剪开缠绕的线,将字条取了下来。将飞镖放在桌上,季翎岚打开了字条,上面写着两行小字:若想知晓傅南陵的秘密,明日午时平桥巷海棠园。   字体是梅花小楷,每一个字都写的很漂亮,这说明写字条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纸张虽然普通,纸质却非常好,是上好的宣纸,说明这人家境好。没有落款,也没有台头,很显然是对方不想让他知道身份,却笃定他会去。从这一点中可以看出,这人很自负。   知晓傅南陵的秘密,又有学识、家境又好还自负的人,季翎岚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傅南平。   他与傅南平在林贵妃一案之前,从未见过,更不提有什么纠葛,可傅南平对他好似很熟悉,而且他看自己时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总让季翎岚心生厌烦。   “傅南平……” 第80章   陆九并没有追出王府, 待那黑影离开后,便转身回了季翎岚所在的明慧园。他来到窗前看了看,随即走向房门口。   小林子见他过来, 躬身说道:“奴才参见大人。”   陆九询问道:“阿岚可有事?”   小林子如实答道:“奴才并未进门, 公子说无事。”   陆九点点头,道:“你去休息吧, 这里有我守着。”   小林子应声,转身退了下去。   抬手敲了敲房门, 陆九出声问道:“阿岚,可还醒着?”   季翎岚刚从解剖室出来, 就听到了陆九的叫门声, 连忙应声道:“醒着,陆大哥稍待,我这就开门。”   季翎岚掏出火折子,将屋里的灯点上,这才来到门前开了门。   季翎岚让开门口, 笑着说道:“陆大哥, 有话进来说吧。”   陆九进了门,却停在了门口的位置,问道:“阿岚,可有什么发现?”   季翎岚没打算隐瞒, 毕竟陆九一直都看着, 再加上窗户上的痕迹, 想瞒也瞒不了。他拿出那枚飞镖, 递给陆九,道:“这是刚刚我在床头发现的,飞镖上面还缠着这张字条。”   陆九仔细看了看飞镖, 道:“这支飞镖与之前夜闯浮华宫的黑衣人甩出的一模一样,方才我追出去,观其身形也相似,可以推测是同一人。”   “这张字条约我到平桥巷海棠园一见,这个地方在何处?”   陆九展开字条看了看,微微皱眉,道:“平桥巷在城北,海棠园我未曾去过。阿岚打算去?”   季翎岚点点头,道:“写字条的人,我大概能猜出是谁,我想知道他几次三番来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陆九沉吟了一会儿,道:“阿岚,平王向来阴险狡诈,武功也不在我之下,况且是在如今这种紧张的时局下,我觉得你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陆大哥,就算我这次不去,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会善罢甘休吗?定然还会想其他办法达成目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岚,如今王爷在宫中,恐鞭长莫及,我觉得还是回禀王爷,从长计议为好。”   季翎岚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陆大哥不让我去,无非是担心我的安全,待明日我们找人去海棠园送信,另选会面的地点。我们躲在暗处监视,然后一路尾随,若未发现异常,我再现身;若发现有诈,那便悄悄离开,如何?”   “阿岚当真要去?”陆九确实担心季翎岚的安全,却也不完全是,他还担心字条所写的上半句,傅南平到底想和季翎岚说些什么?若是季翎岚当了真,做出不理智的选择,以傅南陵对他的用心,这件事恐难以善了。   “当真要去。”   季翎岚大概能猜到傅南平想对他说什么,这是卡在他心里的刺,他不想这根刺跟随他一辈子,他必须弄明白。   陆九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好,就按你的意思做。不过阿岚,我希望无论平王对你说了些什么,你都要等王爷回来,亲自证实后,再做打算,可好?”   季翎岚郑重地点点头,道:“陆大哥放心,我答应过王爷,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那阿岚休息吧,我就在院外守着。”   “今日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想必不会再来,陆大哥也去休息吧,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好,那我便先走了。”   陆九走出房门,季翎岚却突然出声叫住他,道:“陆大哥,今日的事便不要告知王爷了,我不想让他分心。待王爷回来,我会亲口告诉他。”   陆九沉默了一会儿,道:“好。”   季翎岚关上房门,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一直熬到天亮,和往常一样起床晨练,只是吃完早饭后,陆九便开始给他易容,直到半个时辰后,两人才一起出了王府。   两人来到平桥巷,找到了海棠园,若无其事的在四处转了转,并未发现不妥。   季翎岚看了看四周,走向街边的乞丐,拿出一两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帮我送个信儿,这一两银子便是你的。”   乞丐伸手去夺银子,却被季翎岚攥住了手腕,威胁地说道:“银子收了,就要办好事,否则打断你的腿!”   乞丐连忙保证道:“公子放心,小的保证办好,绝不误了公子的事。”   季翎岚将一张字条连同那一两银子一起递给乞丐,道:“待到午时,你将这张字条送去对面的海棠园。”   乞丐笑眯眯地接过银子和字条,道:“是,小人一定送到,公子就请好吧。”   季翎岚和陆九对视一眼,混入人群,消失在乞丐的视线中。   海棠园对面的酒楼里,季翎岚和陆九坐在二楼的雅间,透过窗子看了下去,发现方才那个乞丐已经不见了。   季翎岚出声说道:“看来这乞丐果然有问题。”   陆九点点头,道:“身上脏污不堪,手指指甲却修剪整齐;头发擀毡,头皮却很干净,这明显不符合常理。而且他虎口位置的那层老茧,分明是常年手握兵器造成的。”   “还有他那口白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健硕的身材,都不是一个乞丐该有的。”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不止他一个,还有那个菜农,修鞋匠,站在货摊前假装买东西的人,他们都不对劲。”   陆九担忧地说道:“阿岚,平王安插那么多人手在这里,明显是不怀好意,我们还是走吧。”   “陆大哥,之前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被动的是我们。现下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主动权回到我们手上,若是就这样回去,岂不是太可惜了。再等等吧,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陆九虽然依旧担忧,却也没再多说,季翎岚的性子他了解,看似对谁都温温和和的,却是个有主意的,一旦决定的事很难去改变。   午时已过,两人一边喝茶,一边盯着海棠园的门口。突然,大门被打开,几名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定睛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没有,难不成说我们猜错了?约我的人并不是傅南平?”   “不,是平王没错,站在最左侧,手中拿着短刀的男人,我认识,他叫苗冲,是平王的私卫,我曾与他交过手。”   季翎岚惊讶地说道:“他带着面罩,陆大哥也能认得出来?”   “我认识他手里的那把刀。”   “这么远的距离,你居然能看清,陆大哥,你莫不是千里眼?”那些人虽然朝酒楼这边走着,但怎么说相距也有二三十米,陆九竟然一眼便能认出那把刀,不得不让季翎岚惊讶。   “平王没出现,很可能在得知我们改变地点后,便已经从后门离开,去到新地点进行布置。”   “陆大哥的意思是说,他已经料到我们会在这里监视。”   陆九提醒道:“平王能与王爷相提并论,可见其足智多谋,阿岚莫要轻敌。”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陆大哥说得对,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既然已到午时,不如就在这里用完午饭再回王府。”   季翎岚虽然骄傲,却从不自负,意识到自己犯了蠢,不会强词夺理,反而会及时止损,这也是他的优点所在。   陆九闻言不禁松了口气,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道:“好。”   两人叫来店小二,要了些饭菜,悠闲的吃完,还去了一趟城东的铺子,见已经有工匠在装修,季翎岚便顺势重新说了自己的要求,工头点头哈腰的仔细听着,拍胸脯保证一定照办,按质按量的准时交工。   季翎岚并没有监工的打算,毕竟王府的活计,不是谁都有胆量偷工减料的。季翎岚说完装修要求,便和陆九一起回了王府。   城南古槐巷富祥茶楼二楼的包间内,傅南平正坐在雅间喝茶,眼睛时不时地看向窗外,很明显是在等人。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约的人却始终没见人影,傅南平恼怒地捏紧手中的茶杯,‘咔嚓’一声,茶杯应声而碎,碎片从他手中滑落。他站起身,离开了雅间。   傅南平刚从雅间出来,一名店伙计便走到了近前,躬身说道:“公子,您需要点什么?”   傅南平面色阴沉地说道:“统统都是废物!”   店伙计惶恐地说道:“是,属下知罪,王爷息怒。”   傅南平没再说话,怒气冲冲地出了茶馆。刚回到王府,就见管家急冲冲地迎了过来,道:“王爷,李侧妃动了胎气,刚刚请了御医,您要不要去看看?”   傅南平的脚步一顿,看向管家,问道:“李侧妃怀胎几个月了?”   管家一愣,连忙答道:“已经八月有余,下个月的产期。”   傅南平脚步一转,朝着李侧妃的院子走去。   芙蓉园门口,守门的丫鬟一看傅南平过来,连忙迎了出来,行礼道:“奴婢参见王爷。”   傅南平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向正房。   丫鬟见状快步跟上,通禀道:“娘娘,王爷来了。”   李琳儿一听,眼底闪过喜色,佯装虚弱地说道:“快,快扶我起来。”   身边侍候的嬷嬷连忙说道:“娘娘,御医正在为您号脉,不可乱动,王爷定不会怪罪您的。”   傅南平自然将两人的话听在耳里,对于这种小把戏,他心知肚明,若是往日里,他定乐得配合,只是今日他被季翎岚放了鸽子,正有一肚子气没地出,正好李琳儿撞到了枪口上。   “琳儿为本王孕育子嗣,劳苦功高,这点虚礼就免了吧。”   李琳儿温柔地笑着说道:“能为王爷生儿育女是琳儿的荣幸,多谢王爷体谅。”   傅南平看向收回手的御医,问道:“苏御医,琳儿的身子如何?可有不妥?”   能坐上御医,还能出外诊,一般都是有些资历的,对这些内院里争宠的手段,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也明白该如何应答。   苏兴安躬身答道:“回王爷,李侧妃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有些体虚,待会儿下官开些补身子的药,每日按时喝便可。”   傅南平点点头,道:“那便好,管家随御医去开药。”   管家连忙应声,和苏兴安一起离开。其余的丫鬟婆子也在李琳儿的示意下,纷纷退出房外。   傅南平坐到床前,温柔地轻抚李琳儿凸起的孕肚,道:“还有月余,本王便能与他父子相见了。”   李琳儿的眼底闪过得意的神色,道:“是啊,王儿也定渴望与王爷早日相见。只是……”   傅南平抬头看向李琳儿,道:“只是什么?”   李琳儿眉头微蹙,道:“王爷,琳儿有些惶恐。”   “你是本王的女人,怎会心生惶恐,可是有谁怠慢了琳儿?”   “王妃姐姐的孩子不幸流产,而琳儿却安然无恙的待产,琳儿恐会勾起王妃姐姐的伤心事。”   “她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是她无能,与琳儿何干?”傅南平依旧轻抚着她的孕肚,道:“若琳儿能为本王生下王子,本王便向父皇为他请封世子之位。”   “真的?”李琳儿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色,随即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道:“王爷,这是否有些不太好,毕竟我只是侧妃,若是王儿被请封为世子,恐招来闲言碎语,有损王爷的威名。王爷有这份心,琳儿已经感激不尽,这事还是作罢吧。”   傅南平笑了笑,道:“琳儿真是时时处处为本王着想,哪像王妃整日里哭丧着脸,连孩子都保不住。若琳儿产下王子,本王便让你做王妃,也未尝不可。”   李琳儿坐起身靠进傅南平的怀里,道:“有王爷这句话,琳儿便是为王爷死,也心甘情愿。”   “琳儿说的可当真?”   李琳儿抓起傅南平的手贴在胸口,略带羞涩地说道:“琳儿说的句句发自肺腑。”   “好,本王记下了。”   接连三日,王府里平静异常,季翎岚心里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过多琢磨。每日晨练过后,便去城东的店铺溜达一圈,看看装修的进程。第四日的清晨,季翎岚刚吃完早饭,就见小林子脚步飞快地走了进来。   季翎岚见他眉头紧锁,问道:“小林子,发生了何事?”   小林子犹豫了一会儿,道:“公子,平王府的管家来了,说是请您过府一趟。”   季翎岚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你是说平王府的管家来请我过府,我没听错吧。”   小林子皱着眉头点点头,道:“公子没听错,就是平王府的管家。”   季翎岚笑了笑,道:“这是暗的不行,直接来明的了?他有说为何请我过府吗?”   “说是平王府的李侧妃难产,御医们束手无策,所以才让管家来请公子。”   季翎岚下意识地起身,道:“难产?你可知此事是真是假?”   “应是真的,据说都已经惊动了宫里。”   “性命攸关的事,不能见死不救,走吧,随我走一趟。”   小林子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公子,王爷之所以不能继承大位,身子孱弱是一条,还有一条便是没有子嗣,若平王侧妃真的诞下王子,那王爷的大计恐难上加难。”   “这事已经惊动宫里,皇上若知我见死不救,定会迁怒于王爷,更何况此时此刻我是个大夫,大夫的使命就是要治病救人。”季翎岚说完便走出了院子。   小林子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在他看来,平王府之于季翎岚,不吝于龙潭虎穴,必须跟着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平王府的管家在正厅焦急地等待着,不住的在原地打着转。   “李胜,我们侧妃和她腹中的胎儿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候,那季公子怎的这半天还未来,若因为他耽搁了事,侧妃母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担待不起!”   李胜是陵王府的管家,因为前段时间被傅南陵派去办差,两日前才回来,所以季翎岚和李胜也是他回来之后见的面。   “周良,这就是你们平王府求人的态度?你这才刚到没多久,三两句就给我们公子按了个罪名,怎么着,是觉得我们陵王府的人好欺负?”   周良的心思被看穿,脸色不禁有些难堪,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语气缓和了些许,道:“得,算我说错话。李胜,别怪我没提醒你,李侧妃难产的事可是已经惊动了皇上,若这事没办好,你们家王爷也定受责难。”   “你家李侧妃难产关我们王爷什么事?周良,你若是再造谣生事,损毁我家王爷声誉,我这就把你们轰出去!”   李胜故意曲解周良的意思,拿住他的错处,这样就算季翎岚不去平王府,他们也就有了借口。   周良一噎,随即说道:“李胜,你别胡说八道,我何时损毁你们家王爷声誉了。”   “就在方才,这里的人都听得真真的。”   “李胜,你休要胡搅蛮缠,我不是那个意思。”周良猛的回神,道:“好啊,李胜,我明白了,你是故意拿住我的错处,好借机不让那姓季的去陵王府救人,你们这是明摆着见死不救。我定要禀告王爷,到皇上面前评一评理。”   “李管家,听说平王府的管家要请我过府,可有此事?”季翎岚从门外走了进来,淡淡地看着争吵中的两人。   李胜连忙行礼道:“李胜见过公子。”   周良一听两人的对话,连忙问道:“你便是季公子?”   “是我。没想到素未谋面,平王府的管家就给我按了这么多罪名,季某真是受宠若惊。既如此,这平王府季某不去也罢。”   周良闻言一改方才嚣张的嘴脸,谄媚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季公子别跟小的计较。若是公子当真气不过,只要您肯随小的回府,小的任凭公子处罚,绝无怨言。”   “季某既是陵王府的人,代表的便是陵王府的脸面,莫说平王殿下是王爷的兄长,即便是无亲无故,治病救人的事,我也当仁不让。”季翎岚看向小林子,道:“走吧,莫让人平白说王爷闲话。”   “是,公子。”   周良神情一滞,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李胜见状微微皱眉,刚想出门,就看到陆九走向季翎岚,随即顿住了脚步,招来一仆从,道:“随我走一趟尚书府。”   季翎岚和陆九相继上了马车,一行三人驾车赶往平王府。大约一刻钟后,小林子勒马停车,看了看平王府的牌匾,道:“公子,我们到了。”   季翎岚跳下马车,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道:“走吧,进去。”   周良见状连忙招呼门口的守卫,道:“还不赶紧开门。”   守卫随即打开侧门,小林子有些不满,季翎岚却毫不在意,率先走了进去。人命关天,实在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刚进平王府大门,就见傅南平远远地迎了过来,来到近前,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终于来了。”   傅南平看向季翎岚的眼神,就像猎人在盯着猎物,连带着说的话,也是一语双关,让季翎岚心里感到不适。他垂下眼,躬身行礼道:“小民季翎岚见过平王殿下。”   “阿岚不必多礼。”   傅南平伸手去扶,却被季翎岚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道:“王爷,敢问病人在何处?”   傅南平眼底闪过不悦,随即恢复正常,道:“在芙蓉园,本王待阿岚过去。”   傅南平在前带路,季翎岚紧随其后,无论傅南平走的快慢,季翎岚与他始终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   众目睽睽之下,傅南平没机会和季翎岚单独相处,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着时机。   众人来到芙蓉园,刚刚走进院子,就见李琳儿身边的嬷嬷跑了过来,慌里慌张地说道:“王爷,娘娘不行了,您快进去看看!”   季翎岚一听,连忙加快脚步,朝着正房走去。   傅南平见状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随即跟了上去。   季翎岚刚想进门,就被门口的丫鬟拦了下来,道:“你是何人,娘娘的闺房,岂是你能进的。”   傅南平眉头紧皱,刚想说话,就听季翎岚说道:“性命攸关,小民恐难以顾及男女大防,还请王爷定夺。”   傅南平缓了神色,温和地说道:“本王相信阿岚,阿岚尽管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便可。”   “多谢王爷信任。还请王爷让人掌灯,越多越好,随后尽数离开,房内不留人。”季翎岚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傅南平看向身边众人,道:“按照阿岚的意思做。”   “是,奴才遵命。”   王府的下人行动起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全部准备齐全。季翎岚抬脚进了门,待确定房内无人后,将房门锁上,又关上了窗子,这才来到床前。   三日前还生龙活虎的李琳儿,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呼吸若有若无,就连呻吟也已经没了力气,明显已在濒死的边缘。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充斥整个房间,季翎岚掀开锦被一看,她身下的被褥已经被浸透,按照这个出血量,即便是马上输血,她获救的几率也不大,他现在能做的是确保胎儿的安全。   季翎岚不再犹豫,回到解剖室,拿起东西,回到房间,马上进行剖腹产手术。一个小时的时间匆匆过去,季翎岚顺利的取出胎儿,因为早产,孕妇又出现大出血的状况,胎儿的情况也不算好,说不准会如傅南陵那般身子孱弱,这还要留待检查才能确定。不过好在他来的还算及时,孩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第81章   清理完孩子身上的脏污, 将其小心地包进包被里,季翎岚这才来到床前,开始处理李琳儿的刀口。他伸手摸了摸李琳儿的呼吸, 不出所料地停止了, 他叹了口气,将刀口仔细缝合。   待所有的东西放回解剖室, 季翎岚这才抱着孩子走出了房门。   傅南平见他出来,连忙上前, 问道:“阿岚,情况如何?”   季翎岚将怀中的孩子递了过去, 躬身说道:“回王爷, 小民只保住了孩子,侧妃娘娘已不幸仙去。”   傅南平小心地接过孩子,看也没看一眼,痛心地说道:“阿岚,你已尽力, 只能怪琳儿福薄, 不能看着我们的王儿长大成人。”   “多谢王爷体谅,小民告退。”   傅南平好不容易将季翎岚请进了府,怎么可能这般轻易放他离开,随手将怀里的孩子交给周良, 道:“阿岚, 琳儿的身子向来康健, 却突然早产, 本王怀疑是有人故意谋害。素闻阿岚心细如发,擅长查案,不如帮本王将凶手找出来, 以告慰琳儿的在天之灵。”   “王爷若有怀疑,可报刑部衙门,小民实在不敢造次。”   周良一改之前的谄媚,疾言厉色地呵斥道:“放肆!王爷有命,你敢不从,真是不识抬举!”   傅南平见状面色一沉,道:“阿岚是本王的贵客,刚刚救了小郡主的命,如今你却这般疾言厉色,是想让本王担上恩将仇报的恶名?”   季翎岚诧异地抬头看了傅南平一眼,傅南平方才并未打开包被,他是怎知这孩子是个女孩儿。   周良闻言面色一变,连忙跪倒在地,道:“王爷,奴才一时失言,还请王爷恕罪。”   “来人,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让他长长记性。”   周良脸色一白,却感激地说道:“多谢王爷恩赐。”   傅南平发落了周良,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对于琳儿的死,本王有些疑虑,阿岚左右无事,便陪本王进去查看查看。”   陆九躬身说道:“若殿下不弃,属下愿为殿下效劳。”   傅南平淡淡地看向陆九,道:“陆统领自告奋勇,是自觉对医药有研究,还是对查案有心得?”   季翎岚明白今日若是不给傅南平机会,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在平王府与他闹僵,只能对他们不利,与其这样,还不如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季翎岚拦住陆九,道:“既然王爷不嫌弃,那小民领命便是。”   小林子闻言连忙说道:“公子不可!”   “平王府不是刀山火海,我救了小郡主,有功无过。平王殿下又素来有贤明,定不会恩将仇报,你们还怕殿下对我不利?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说。”季翎岚转头看向傅南平,道:“王爷请。”   傅南平眼底闪过满意的笑意,看向陆九和小林子,道:“你们放心,阿岚在本王这里是贵客。待事情了结,他自能平平安安走出平王府。”   季翎岚转身走向李琳儿的卧房,傅南平紧随其后,待走进房门,他转身看向众人,道:“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咦,这是怎么了,为何都聚在这里,李侧妃是否安然无恙?”熟悉的声音响起,季翎岚看向来人,丹阳公主正款款而来,身上的衣裙行走间仿佛是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   傅南平神情一怔,眼底闪过不悦,却还是迎了出去,道:“皇姑姑,没想到这件事还惊动了您。”   “这话怎么说的,平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了意外,现在又轮到李侧妃,你们这一辈的子嗣怎的这般艰难?本宫自然要过来看看。听说你请了阿岚过来,人呢?”   季翎岚一听丹阳公主提到自己,连忙走出房门,行礼道:“阿岚见过公主。”   丹阳公主挥挥手,直截了当地问道:“阿岚,李侧妃如何?孩子呢?”   季翎岚如实答道:“回公主,李侧妃难产,阿岚只保住了孩子,李侧妃去了。”   “李侧妃没了?”   “阿岚无能,请公主恕罪。”   丹阳公主虚扶了扶季翎岚,叹了口气道:“女人怀孕生子,便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更何况是难产,御医院那么多御医都无能为力,又怎么能怪你。更何况你还救回了孩子,你非但无过,还有功,该赏。”   丹阳公主从身上解下一块玉牌,塞到季翎岚手中,道:“来的匆忙,本宫也没带什么东西,这玉牌是本宫的随身物品,你收着,可让本宫应你三件事。”   季翎岚也不推辞,直接将玉牌收了起来,感激地说道:“阿岚谢过公主厚爱。”   丹阳公主笑了笑,四下张望了张望,道:“孩子呢,快抱过来给本宫瞧瞧。”   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将孩子抱了过去,道:“公主,这便是李侧妃诞下的小郡主。”   “女儿好啊,本宫就喜欢女孩,女儿可是爹爹的小棉袄。”丹阳公主伸手接过了孩子,笑着说道:“这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平儿,将来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傅南平笑着说道:“能得皇姑姑的喜欢,是她的造化,将来定是个有福的。”   “皇家的子女,自然有福气。”   看着姑侄俩有说有笑,季翎岚心里极为不适,仅仅隔着一道门,李琳儿的尸体还在房间里躺着,却无人问津,这就是封建社会女性的悲哀。   “皇姑姑,您来了这么许久,想必也累了,不若到正厅歇息歇息,让王妃陪您喝杯茶聊会天。平儿还有些事需要处理,稍后便来陪皇姑姑。”   “方才本宫来时听说李侧妃的死有蹊跷,到底是怎么回事?”丹阳公主将婴儿递给了方才的侍女。   傅南平的眼神闪了闪,道:“琳儿向来康健,三日前御医还曾为她诊治过,谁知今日竟突然早产,本王怀疑是有人故意谋害,便留下阿岚查证此事。”   丹阳公主面色一沉,道:“竟敢谋害皇家子嗣,这人还真是胆大妄为,本宫既然碰上,那便留下看个究竟。”   “皇姑姑,卧房内污秽不堪,恐沾了晦气,您还是移驾正厅,待我和阿岚查看过后,再向皇姑姑禀告。”   丹阳公主摆摆手,道:“本宫没那么多忌讳,走吧,一同前去。”   眼看着丹阳公主进了卧房,傅南平的脸色顿时变了,不过只是刹那的功夫,便恢复如初。他看了一眼季翎岚,道:“阿岚,走吧,我们也进去看看。”   尽管门窗打开,却已经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看着床上的血迹,丹阳公主和傅南平纷纷皱紧了眉。   季翎岚适时地出声说道:“李侧妃是失血过多而死。她的腹部有一块淤青,大约有婴儿拳头大小,呈不规则的圆形,应该是滑倒后,腹部着地所致。”   丹阳公主问道:“那依你这么说,李侧妃早产是因不甚滑倒所致?”   “有可能,但也不确定。”季翎岚上前打开李琳儿的手,道:“李侧妃的手上有擦伤,双手皆有,应该是滑倒时,她先用双手撑住身子,然后支撑不了重量,腹部紧跟着着地。”   丹阳公主眉头皱紧,道:“这奴才们是怎么侍候的,李侧妃都这么大月份了,居然还能让她滑倒?”   傅南平扬声说道:“将李侧妃身边侍候的奴才统统叫进来。”   “是,王爷。”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门口‘呼啦啦’走进来七八个人,齐齐跪倒在小厅内。   傅南平出声问道:“今日你们主子为何会滑倒?身边侍候的都是谁?”   众人相互看看,一名年纪稍大的嬷嬷开口说道:“回王爷,娘娘昨夜在后花园的亭子里赏月,回来时花丛中突然窜出一条狗,朝着娘娘一阵狂吠,娘娘受到惊吓,慌乱中奴婢们搀扶不急,娘娘便倒在了地上。不过当时娘娘身体并不曾有什么不适,起身后还去找了王妃,回到院子也还好好的,谁知半夜娘娘就开始喊肚子疼,奴婢们便连忙通知王爷。”   丹阳公主奇怪地问道:“李侧妃为何去找王妃?”   嬷嬷如实地答道:“因为那只狗是王妃养的,娘娘觉得是王妃故意放狗吓他,就去找王妃要个说法。只是王妃称病不见,王爷又进宫未归,娘娘便暂时忍下了,回了院子。”   “还有这等事?”傅南平的脸色沉了下来,道:“来人,把王妃给本王叫来。还有那只狗,也一并带来。”   “是,王爷。”   季翎岚没理会傅南平的问话,而是专心看着李琳儿的尸体。从表面看来,并没有中毒的症状,但也不排除使用毒物的可能,毕竟有很多毒素在人类服用后,没有明显的变化。若是在现代,还能做药毒物检测,而现在他却连验尸都难。   突然枕头上的污渍引起了季翎岚的注意,他微微皱了皱眉,刚想仔细查看。门口突然走进来一群人,他转头看了看,率先走进来女子脸色苍白,身上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气质温柔娴静,看装扮应该是平王妃。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年长的嬷嬷。   林婉儿走到堂前微微福身,道:“妾身参加王爷,参见皇姑姑。”   丹阳公主挥挥手,道:“平王妃不必多礼,平身吧。”   一名侍卫抱着狗紧跟着走了进来,那只狗一进门就开始躁动起来,朝着卧房的方向一个劲儿的狂吠。   季翎岚顺着狗狗的眼睛看了看,发现它盯着的是屏风的方向,于是出声说道:“你把狗放下来。”   侍卫一怔,随即看向傅南平。   傅南平见状说道:“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必回禀。”   侍卫应声,将狗狗放在了地上,狗狗得到自由,一个猛蹿就蹿进了卧房,来到了屏风近前,叫得越发厉害。   季翎岚看向屏风,上面挂着一声桃粉色的衣裙,他伸手拿了下来,果然见狗狗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依旧狂吠着。   季翎岚仔细地查看着,发现衣裙腰间的位置沾染了一些粉末,他凑近闻了闻,有一股特殊的香味。紧接着季翎岚便感觉一阵不适,有种亢奋躁动的感觉。他连忙将衣服重新挂回屏风,来到窗前透气。   丹阳公主见状好奇地问道:“阿岚可有发现?”   季翎岚如实答道:“回公主,屏风上所挂的衣裙上有些白色粉末,狗之所以狂吠不止,全是那些粉末所致。对于药物,阿岚并不了解,还请公主唤御医前来确认。”   “御医可还在?”丹阳公主看向傅南平。   “在。”傅南平扬声说道:“去叫苏御医过来一趟。”   季翎岚在窗前缓了好一会儿,才算恢复正常,心里不禁懊恼,作为法医的他,居然也能犯这么蠢的错误。很多毒物都可以通过吸入的方式,对人体产生危害,比如氰/化物,只需极少量,就足以致命。若那粉末是类似的毒物,那他现在恐怕已经是具尸体。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苏兴安从门外走了进来,行礼道:“下官苏兴安见过丹阳公主、平王殿下、王妃。”   丹阳公主直截了当地吩咐道:“屏风上的那件衣裙,腰部的位置有些粉末,你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是,下官遵命。”   苏兴安走进卧房,来到屏风前取下衣裙。   季翎岚走过来指了指粉末所在的位置,道:“苏御医,这粉末有股奇怪的香味,闻之会让人心中亢奋、躁动,不知这是何种药物?”   苏兴安用手指捻起粉末,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沉吟了半晌,道:“这是红腥草的粉末,其中还混杂着一些其他香料。红腥草整株皆有毒性,且是剧毒,有花香,闻之让人亢奋、狂躁,加速血液流动,尤其对怀有身孕的女子最为不利,若是服用则会七窍流血而亡。”   “这个位置应是香囊所留。”季翎岚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问道:“昨日李侧妃可有佩戴香囊,若有佩戴香囊在何处?”   嬷嬷答道:“有,娘娘有佩戴香囊的习惯,就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那你去取来。”   嬷嬷站起身走向卧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绣有花草的香囊,恭敬地递到季翎岚面前,道:“公子,这便是娘娘昨日佩戴的香囊。”   季翎岚接过香囊,随手递给苏兴安,道:“劳烦苏御医查看一下。”   苏兴安客气地说道:“公子客气,这都是本官分内之事。”   苏兴安走到桌前,拿起一个空的茶杯放在桌上,解开香囊,将里面的东西倒入茶杯中,除了一些香料外,果然有相同的白色粉末掺在其中,刚刚安静下来的狗狗又开始狂吠。   苏兴安来到堂前,躬身说道:“劳烦王爷吩咐人抓一只活物过来。”   傅南平看向在侍卫怀里狂吠的狗狗,道:“那不是有现成的么?”   众人一怔,站在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林婉儿开口道:“王爷,球球是本妃的爱宠,怎能随意试毒?”   “爱宠?若不是因为它昨日冲撞了琳儿,琳儿又怎会早产?现如今能试毒,是它唯一的用处。”   林婉儿护在球球身前,据理力争道:“王爷,分明是有人在李侧妃的香囊里下了毒,才导致她早产,球球也是被毒药刺激,才会冲撞与她,怎能怪球球?”   李侧妃身边服侍的嬷嬷突然出声说道:“王爷,这香囊是娘娘从王妃那里拿来的。”   林婉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李嬷嬷,你休要血口喷人,李侧妃的死跟本妃没有任何关系!”   “王爷,奴婢没有撒谎,这香囊确实是娘娘从王妃那里拿的。王妃所有的绣品上都绣着一个三叶草的花样,针法和针脚是林大家为王妃独创,别人学不来的,那个香囊的左下角就有一个。”   林婉儿连忙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香囊,看着上面的三叶草,道:“这确实是本妃的香囊,可几日前便已经遗失了,怎会在此?”   傅南平冷眼看着林婉儿,道:“本王还想问你,为何你的香囊会出现在李侧妃这里?这香囊里的毒药,是否与你有关?”   “王爷,就算我再蠢,若想害她,也不会用自己的香囊,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林婉儿说着神情一阵怔忪,随即说道:“这毒对孕妇有害,那我的王儿是否也是被它所害?”   嬷嬷再次出声说道:“王爷,不止香囊是王妃的,香料也是王妃派人送来的。”   傅南平看向林婉儿面色阴沉似水,道:“你个毒妇,还有何话要讲?”   林婉儿面色一白,眼底的失望掩藏不住,不再看傅南平,而是跪倒在丹阳公主面前,道:“皇姑姑,我是被冤枉的,李侧妃的死与我无关,还请皇姑姑为我做主。”   丹阳公主看看傅南平,又看看王妃,问道:“王妃,为何李嬷嬷说香料是你派人送的?”   林婉儿如实答道:“皇姑姑,平王府的管家权在我手中,后院众人的吃穿用度都会经我的手,包括分发给他们的那些上好的香料。只是那些香料我只是看了看,便让人按定例分给各个院落,甚至连碰都未曾碰过,我院子里的奴才都可作证。”   林婉儿身边的丫鬟连忙应声道:“是啊,公主殿下,王妃因痛失小王子的事,最近一段时日总是精神不济,府中的事,也是管家报备时,王妃听上一听,都交给管家来处理。那些香料,王妃根本未曾碰过。”   傅南平不耐烦地说道:“皇姑姑不必听她们胡搅蛮缠,是否与她有关,去她的院子搜上一搜,便什么都清楚了。来人。”   门外进来几名侍卫,行礼道:“属下听令。”   “带人搜查王妃的院落,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是,属下遵命!”   林婉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傅南平,两眼含泪道:“王爷,就这般容不得妾身?”   “王妃这话是何意?现如今种种证据皆指向你,本王自然要为死去的琳儿讨个公道。”   林婉儿嘲讽地笑了笑,道:“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栽赃陷害,王爷向来睿智,怎会看不出?如此这般,不过是厌倦了我,想方设法逼我让出王妃之位罢了。”   “放肆!”傅南平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婉儿被打得脑袋侧向一边,苍白的脸上五根清晰的指印,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眼泪滑落,王妃眼底的光渐渐熄灭,道:“王爷,你这一巴掌打醒了我,这王妃之位不要也罢,我们和离吧。”   傅南平一怔,随即恼怒地说道:“和离?本王的王妃之位,岂是你说要便要,说不要便不要的?”   林婉儿直视着傅南平,道:“王爷,好歹我也跟了你三年,尽心尽力地服侍了你三年,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当真非要置我于死地?”   季翎岚看着跪在地上,却挺直身子的林婉儿,从她看向傅南平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深爱着傅南平,可她骨子里却是骄傲的,所以才会认清这个人后,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   心思轻易被拆穿,傅南陵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没想到一直不争不抢,事事顺从的林婉儿居然有这般通透的心思。   “林婉儿,本王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一副玲珑心肠,只可惜用错了地方。若让本王查出琳儿的死与你有关,本王绝不姑息!”   林婉儿嘴角的嘲讽更浓,道:“王爷,你这般对我,无非是因为我娘家失势,没了利用价值,你想稳坐太子之位,便急需换一个娘家更有权势的王妃,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遮遮掩掩?”   “放肆!”傅南平一脚将林婉儿踹倒在地,他愤怒地说道:“好一个毒妇,明知自己罪责难逃,不惜损毁本王清誉,真是一副蛇蝎心肠!”   “王妃,您没事吧?”身边的丫鬟连忙去扶,关切地问道。   林婉儿强撑起身子,擦擦嘴角的血,冷笑地看了一眼傅南平,道:“蛇蝎心肠?蛇蝎怎比得过王爷,即便是那九幽寒潭,也比不过王爷的心肠冷。”   傅南平还想再说,却被门外走进来的侍卫打断。   “启禀王爷,属下在王妃院子里发现了这个。”侍卫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   傅南平冷冷地看了一眼林婉儿,道:“苏御医,你来看看,这些粉末可是红腥草的粉末。”   苏兴安看看林婉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将纸包接了过来,仔细地查验后,道:“回王爷,这粉末确是红腥草制成。”   “林婉儿,你还有何话要讲?”   “自然有话要讲,这东西不是我的,李侧妃也不是为我所害,这些都是栽赃诬陷,即便是对簿公堂,我也是这番说词。”林婉儿看透了一切,深刻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即便是死,她也不能认下,不能再让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林家雪上加霜。   “不可救药!来人,将王妃看押起来,听候发落。”   “是,王爷。”   门外进来两名侍卫,来到林婉儿近前,刚想伸手,却被林婉儿喝止,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林婉儿恭恭敬敬地给丹阳公主行了礼,道:“公主殿下,婉儿告退。”   丹阳公主面色复杂地看着林婉儿,道:“李侧妃的事确实透着蹊跷,本宫会叮嘱平儿彻查,王妃暂且委屈一下。”   林婉儿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道:“多谢公主殿下。”   看着林婉儿离开的背影,季翎岚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事实如何,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却在权势的操控下无人敢说。不管是李琳儿,还是林婉儿,甚至是高高在上的丹阳公主,都不过是男人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第82章   林婉儿被押了下去, 傅南平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们便退下吧。”   林婉儿的贴身丫鬟水墨突然出声, 哀求道:“王爷, 王妃是被冤枉的,王妃从未害过任何人, 求求您饶了王妃吧。”   “盛放毒物的香囊是她的,毒物的粉末也是从她的院子里找到的, 证据确凿,何冤之有?”   “那东西定是有人刻意栽赃, 王妃心地善良, 从未有过害人的心思……”水墨匍匐在地,冒着被重罚的风险,努力为林婉儿争取着。   身旁的丫鬟婆子也纷纷为林婉儿喊冤,可见林婉儿的人品确实不错。   丹阳公主见状出声说道:“平儿,王妃平日里温婉贤淑, 应不是那种心肠狠毒的人, 这件事你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皇姑姑,您放心,这事平儿自当处理好。”傅南平看向地上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退下。”   “王爷……”   傅南平面色阴沉地说道:“再多言一句, 拖出去打!”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 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相继退了出去。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人微言轻, 即便搭上条命,也不一定有用。   苏兴安见状躬身说道:“王爷,若无吩咐, 下官想先行告退。”   傅南陵淡淡应声,道:“这次的事辛苦苏御医了。”   苏兴安连忙说道:“王爷言重,这本是下官分内之事,实在不敢言辛苦。两位殿下若无事,下官便先行告退。”   苏兴安得到应允后退出门外,季翎岚也躬身上前,道:“公主,王爷,若无吩咐,小民也想先行告退。”   不待傅南平开口,丹阳公主便率先出声说道:“阿岚,最近本宫总是睡眠不好,听陵儿说,你那有助眠的药,疗效不错,不若拿给本宫一些。”   季翎岚躬身应道:“是,阿岚遵命。”   “去外面等着,本宫有事和王爷商议。”   “阿岚告退。”   眼看着季翎岚走出门外,傅南平虽心有不甘,却也没再阻拦。他心里清楚丹阳公主就是傅南陵招来的救兵,什么睡眠不好,都是托词,为的就是阻拦他和季翎岚独处。   丹阳公主转身看向傅南平,严肃地说道:“平儿,今日之事你做的太过了。林家虽然出了点事,但只要林老还在,就倒不了。你如此急切地想要摆脱,只会弄巧成拙,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傅南平一怔,随即说道:“皇姑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也被林婉儿那个毒妇蛊惑了?”   丹阳公主沉默地看了傅南平一会儿,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傅南平看着丹阳公主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沉默半晌,扬声说道:“来人,好生收敛李侧妃的尸身,备车前往林府。”   “是,王爷。”   季翎岚跟着丹阳公主出了平王府,在其护送下,回到陵王府。   季翎岚感激地说道:“阿岚多谢公主殿下解围。”   丹阳公主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深陷其中,是因陵儿的牵累,帮你也是应该的。那块玉牌你留着,本宫说的话向来算数。”   “是,阿岚多谢公主殿下厚爱。”   “行了,本宫乏了,便先行回府了。”   “恭送公主殿下。”   看着丹阳公主的马车走远,小林子不禁松了口气,道:“好在有丹阳公主在,才算有惊无险。”   “丹阳公主是谁去请的?”   “是主子的意思。”李胜回答道:“主子临进宫前,曾叮嘱奴才若公子有事,主子脱不开身,可去请丹阳公主帮忙。”   “王爷?”季翎岚看了一眼陆九,转身回了王府。   陆九一怔,随即跟上,解释道:“那日之事,我是事后才告知王爷。”   季翎岚点点头,道:“陆大哥,你可知平王妃的家世?”   陆九答道:“平王妃名为林婉儿,是林阁老的孙女。”   “内阁首辅?”季翎岚微微皱眉,道:“我记得平南王的小女儿便是林阁老的儿媳,这林婉儿莫非是她的女儿?不对,姓氏不对。”   陆九摇摇头,道:“林阁老有两个儿子,长子名为林廷辉,是翰林院学士,其夫人是大将军孙鹏春的女儿,也就是平王妃的父亲母亲。”   “若是这般说来,那平王妃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那为何平王会冒着得罪内阁和将军府的风险,也要将王妃废黜呢?”季翎岚问出心中疑惑。   陆九看了一眼小林子,小林子会意,紧走了两步,拉开几人的距离。陆九这才解释道:“那是因为前段时间林廷辉奉命修撰国史,因措辞不当,激怒了皇上,不仅官职被罢免,还落得个永不录用的下场。若不是林阁老在上面撑着,多半会性命不保。”   “措辞不当?”季翎岚一阵怔忪,随即反应过来,陆九说的只是敷衍民众的说法,期间肯定还有什么事,涉及皇家密辛,不便对外透露,所以林廷辉才会受到如此重罚。   “即便如此,林阁老还在,况且还有将军府撑着,平王怎会做的如此决绝?”   陆九小声在季翎岚耳边说道:“临国传来国书,将于一月之后出使我国,来人是临国的瑶华公主和驸马季明秋,以及他们的女儿娉婷郡主季娉婷,据说有和亲的打算。”   季翎岚恍然大悟,道:“原来平王是打算和临国和亲,难怪。”   “以往便知平王阴险狡诈,今日一见,论心狠手辣,没几人能比得过他。”   “为达目的不惜用李侧妃的命来冤枉平王妃,甚至不曾顾及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份狠辣真是让人胆寒。”季翎岚顿了顿,道:“说不定平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给打掉的。”   陆九忍不住提醒道:“阿岚,这次他没能如愿,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以后我们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好。”   以往对傅南平的认识,都是从傅南陵等人的口中得知的,没什么具体的认知。通过今天这件事,让傅南平在季翎岚心里更加具象化,也让他深刻了解到傅南平的不择手段。他虽然聪明,却没有那样深沉的心机,能避的还是避开得好。   傅南陵忙碌了一天,终于得了空,刚回到浮华宫,就招来小李子询问季翎岚的情况。   “主子,今日多亏有丹阳公主在,公子方能全身而退。”   傅南陵紧张地问道:“你能确定皇姑姑赶到的及时,傅南平并未和阿岚单独相处吗?”   “确定,奴才详细询问过。公子救出小郡主后,本打算离开,平王却以怀疑李侧妃的死有蹊跷为由,强留公子在平王府,就在这时,丹阳公主赶到,平王的奸计才未能得逞。”   傅南陵不由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这次真的多亏了皇姑姑。”   小李子提醒道:“主子,平王这次煞费苦心,可不止为了引公子过府这般简单。”   傅南陵冷笑一声,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在傅南平心里,没什么比皇位更重要。他费尽心思废掉林婉儿的王妃之位,无外乎是为了一个月后的临国来使。一旦联姻成功,他登上太子之位,那便是板上钉钉。”   “那主子有何打算?”   “他想和亲,那便让他和。”   小李子眉头皱紧,道:“主子,一旦平王和亲成功,那对我们便是大大的不利。”   傅南陵轻蔑地笑了笑,道:“舍近求远,只有傻子才会那么做,既然傅南平想当傻子,咱们还拦着不成?”   “王爷的意思是拉拢林阁老和大将军府?”   “傅南平以为林廷辉被免官,林阁老被苛责,林家便失了势,却不想林阁老那是三朝元老,能长盛不衰靠的可不是子孙。还有大将军府,虽然被收了兵权,但御林军却还被孙家掌控,想要这京城,没了孙家可不成。现成的东西不要,非要舍近求远,难道不是傻子?”   小李子的眉头舒展,道:“那王爷想如何做?”   “既然皇兄处心积虑,那我们就顺水推舟,适当的时候帮他一把便可。”   “王爷睿智!”   “现在什么时辰了?”傅南陵突然出声问道。   “回主子,现下已经亥时初。”   傅南陵突然站起身,道:“小李子,备车,我们回府。”   “这时候?主子,宫门已关,况且您操劳了一日,不易再来回奔波。”   “无碍,你去备车,不见他,我难以心安。”   见傅南陵坚持,小李子只能无奈叹气,转身出了寝殿,招呼侍从备车。   季翎岚洗完澡,正靠在床头看书,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却无人说话。他不禁奇怪地问道:“谁啊?”   对方没有应声,敲门声还在继续。   季翎岚微微皱眉,把书放在床头,从枕头下拿出匕首,下床来到门前,再次问道:“谁啊?”   “阿岚,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却透着难以掩藏的疲惫。   季翎岚一怔,随即将匕首收起,打开了房门,看着门前的傅南陵,问道:“王爷,你何时回府的?”   傅南陵脸色苍白,难掩疲倦之色,可怜巴巴地说道:“阿岚,我好累,能进去说么?”   季翎岚仅仅犹豫了片刻,便让开了门口,道:“进来吧。”   傅南陵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地进了门,脱鞋上床钻被窝,一气呵成,无比流畅。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好笑,道:“王爷,我只说让你进来,可从未说与你同睡。”   “阿岚,我明日清早便要回宫,你就可怜则个,让我留下吧。”   季翎岚关上房门,皱着眉头说道:“你这身子经得起这般折腾么?”   “今日之事我听说了,关键时刻没能陪在你身边,总觉得心下难安,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那便是想见你,所以我便回来了。”傅南陵目光灼灼地看着季翎岚,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渴望。   季翎岚闻言心里一颤,道:“想见我,便是你任性的理由?若是身子被折腾坏了,以后便想见,你也没机会了。”   虽然嘴上不饶人,季翎岚还是默许了傅南陵的留下,他重新坐回床上,拿起枕头上的书,道:“今日作罢,以后不许,可听清了?”   “嗯嗯,都听阿岚的。”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凑到季翎岚的身边,抓住他的臂弯,虚虚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季翎岚低头看向他,温声说道:“累了便睡吧,我再看会书,也该歇下了。”   “阿岚,陆九说了前几日傅南平夜闯王府的事,以后若还有这种事发生,你能不瞒我么?”   “你身子孱弱,又要照顾皇上,还要防备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所需精力原本就超负荷,我不想自己能解决的事,再让你分心。”   “阿岚,那些都不重要,唯有你才是我真正在乎的。若你出了事,我要那些还有何用?”傅南陵抬头看着季翎岚,道:“答应我,以后再遇到同样的事,一定不要瞒我,可好?”   季翎岚沉默了片刻,道:“待你何时向我坦白,我再应你。”   傅南陵身子一僵,手上的力道紧了紧,道:“阿岚,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没准备好。”   季翎岚心里难免有些失望,起身道:“我去熄灯。”   季翎岚下床吹熄了灯火,转身回到床上,却侧过了身子,背对着傅南陵。   傅南陵见状心里苦涩难当,试探地靠近,额头抵住他的后背,手轻轻搭在他的腰上,道:“阿岚,最近要准备接待临国来使的事,恐怕近段时间都不能回来。待这次的事结束,我便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你。”   季翎岚轻轻应了一声,道:“睡吧。”   傅南陵依偎着季翎岚,虽然两人距离很近,他却感觉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无法翻越。傅南陵明白,季翎岚已经起了疑心,若他不坦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感受着身后的温度,季翎岚的心情也相当复杂,既想知道傅南陵到底隐瞒了什么,又害怕知道真相。活了近四十年,好不容易动了心,却还是这样的局面,难道他就注定孤独终老么?   第二天一早,大约寅时中(清早四点),傅南陵便悄悄起了身,看着沉睡中的季翎岚,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靠近,紧张地看着他的唇。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傅南陵感觉心脏要跳了出来,只是就在这时,季翎岚突然睁开了眼睛。   傅南陵的动作一顿,慌忙拉开两人的距离,做贼心虚地说道:“阿岚,那个,我该进宫了,时间还早,你在睡会儿。”   看着狼狈而逃的傅南陵,季翎岚莫名被取悦,眼底浮现笑意,却突然想起,梦中的陷害他的那个侧妃。心底的愉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又酸又涩的滋味。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即便他不想娶,也会有人逼着他娶。季翎岚啊季翎岚,他若当真娶了旁人,即便有名无实,你会不在意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已过去一个月,傅南陵自那夜后,便没再回来过。店铺的装修在前两天完成,季翎岚亲自去验收,大体还算满意。傅南平难得的没有搞什么幺蛾子,大概是因为临国的使节团要到了,他要专心策划,谋夺这次和亲的人选。   宴宾楼二楼,季翎岚正悠闲的喝茶,目光锁定楼下拥挤的人群,道:“陆大哥,这使节团何时到?”   陆九也坐在窗前喝茶,道:“午时之前。”   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季翎岚笑着说道:“果然看热闹是传统,你们看这楼下的人群,真怀疑使节团的车队能否顺利通过。”   “使节团进城之前,御林军会来维持秩序,确保他们安全通过。”   季翎岚好奇地问道:“出城迎接的是谁?平王么?”   “嗯,平王和礼部尚书、光禄寺卿,率领百官前往迎接。”   季翎岚有些惊讶地说道:“这么隆重?”   “瑶华公主临凤瑶在临国的地位,不吝于平王在傅国的地位。她的驸马季明秋是临国大将,骁勇善战,平南王每次提及都赞不绝口,言之他将是傅国的心腹大患。”   季翎岚不解地问道:“那他们此来目的为何?现下三国鼎立,临国隐隐有力压两国之势,为何要来和亲?”   “临国国力虽强势,皇家子嗣却单薄。临国皇帝皆是痴情种,偌大的后宫就只有皇后一人,现下临皇已垂垂老矣,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子临凤书和公主临凤瑶。临凤书生性懦弱,优柔寡断,根本没有掌控一国的能力。若是让他继位,恐三国鼎立之势,维系不了多久。不过好在有临凤瑶和季明秋辅佐,这次和亲大抵是临国在为以后谋算吧。”   季翎岚眼睛亮了亮,道:“只有皇后一人,大臣们不会反对么?”   陆九自然注意到了季翎岚的表情,也明白他在意的是什么,道:“事在人为,没什么不可能。”   季翎岚闻言一怔,待反应过来时,不禁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那临凤书现下应该也有子嗣了吧。”   “有一子,刚刚到了弱冠的年纪,自小体弱多病,情况和王爷相差不多。此外,还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了丞相吕中的长子吕智,幼女现下只有十岁。”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瑶华公主呢?”   “瑶华公主长子夭折了,膝下如今只有一女。”   “那她怎么舍得让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也是为了临国皇室,不得已而为之。”   季翎岚不禁叹了口气,皇室中人虽然拥有人人艳羡的权势,却也有普通人不能懂的无奈,对于他们来说,皇室的延续才是他们做任何事的首要考量,而不是自己的幸福。   “但愿他们不要选择与平王和亲。”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平王是他们最优的选择。”   季翎岚佯装平静地问道:“既然和亲这般重要,那王爷是如何想的,他就不打算争取一下吗?”   陆九笑了笑,道:“王爷会如何选,阿岚心里应该最清楚。”   季翎岚脸上一热,掩饰性地错开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靠后,靠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声的呵斥。   季翎岚看了过去,发现街上多了一群身穿盔甲的兵丁,正在维持街道的秩序。   “使节团进城了,再有一刻钟的时间,便从这里穿过。”   “陆大哥去过临国吗?临国人和咱们这些人有何不同?”季翎岚下意识地想起现代社会中那些金发碧眼的老外。   “样貌并无不同,都是黑发黑眸,只是穿着打扮稍有不同。”   “哦,那文字呢,通用吗?”   “三国文字相同。”   “原来如此。”   季翎岚没再发问,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外面嘈杂的声音再度响起,远远的由西向东驶来一支车队,一眼看过去,占据了整条大街,马车上插着临国的旗子。打头的是一辆豪华马车,厚重的帐缦掀起,只留一层薄纱飘飘荡荡,里面的人若隐若现,可以看到其曼妙的身形,却看不到真容,让围观的人心下更加好奇。   马车的前面是两匹高头大马,其中一人便是身穿黑色蟒袍的傅南平,另一人则是身穿盔甲的高大男人,腰间挂着兵刃和马鞭,与傅南平骑马并行。   距离越来越近,季翎岚终于看清男子的面貌,五官俊朗,脸部轮廓分明,很符合季翎岚心中行军打仗的将军形象,身上有一股属于军人的男子气概。   似乎察觉到季翎岚的视线,男子抬头看去,正巧与季翎岚的视线撞上。季翎岚微微笑了笑,男子却有一瞬间的晃神。未免被傅南平看到节外生枝,季翎岚果断地离开窗口。   傅南平察觉季明秋的异常,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禁奇怪地问道:“将军在看什么?”   季明秋回神,摇头说道:“无事。”   傅南平笑着说道:“将军和公主一路旅途劳顿,先到会同馆歇息,待到晚间,父皇在设宴为将军和公主洗尘。”   季明秋淡淡地说道:“公主感染风寒,今日恐不能赴宴,还请平王禀告皇上,待公主病体痊愈,再向皇上赔罪。”   傅南平关切地问道:“公主病了,可曾看过大夫?”   “随行有太医,只是日夜兼程,未能好好休息,一直不见好。”   “若需要何种药材,将军尽管开口,本王定为公主寻来。”   “多谢平王厚意。”   傅南平想着法的拉进与季明秋的关系,可季明秋总是这般不冷不热,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从未变过,这让向来擅长交际的傅南平,心里不禁涌起深深的挫败感。   楼上,季翎岚看着远去的一行人,随口问道:“陆大哥,平王妃现下如何了?”   陆九收回视线,答道:“那日我们离开平王府后,平王便带着人去了林阁老的府邸,他们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几日后,平王和平王妃便和离了,林婉儿被林阁老亲自接回家中。”   “那李侧妃就这么白死了?她的家人呢?”   陆九平静地说道:“只要傅南平许以足够的利益,死一个女儿真的不算什么。”   陆九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封建社会常见的社会现象,不止普通人家,就是皇室也是如此,就像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和亲。说白了就是拿女儿的一生幸福,换取足够的利益。   “那李侧妃的孩子呢?现下如何了?”   陆九明白季翎岚的担忧,安抚地说道:“毕竟是平王府的第一个孩子,不会被轻视,你放心吧。”   季翎岚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第83章   会同馆是为专门接待外国使臣而建造的, 相当于傅国的门面,修建的富丽堂皇,亭台楼阁样样不缺, 不吝于亲王府的规格, 且有专门的差役负责打扫,领俸于光禄寺。   在傅南平等人的引领下, 临国的车队缓缓驶进会同馆,到达为他们专门准备的院落后, 一直未曾露面的瑶华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男子般用发冠竖起, 因为戴了面纱, 所以只能看清她的眉毛和眼睛,柳眉杏眼,却透着股英气。   不同于傅国女子穿着的衣裙,瑶华公主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裤,黑色的丝线勾勒出的花朵像是开放在火焰当中。腰部束着黑色的腰带, 将姣好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来。袖口和裤腿都做了收口, 就像是现代的灯笼裤。   最后下来的便是瑶华公主的女儿,也就是传说中这次和亲的主人公娉婷郡主季娉婷,与瑶华公主一样,她也戴着面纱, 弯弯的柳叶眉, 朦胧的桃花眼, 看谁都带着好奇, 与瑶华公主的英气不同,她有着少女的天真和调皮。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裤,款式与瑶华公主相同, 身材稍显稚嫩、纤细。   傅南平收回视线,温声说道:“不知公主的身子可好些?”   瑶华公主笑了笑,道:“劳平王殿下费心,本宫的身子尚可,歇息几日便能痊愈。”   “既如此,那本王便不再打扰,公主和将军好好歇息,待过几日,公主的身体大好后,再设宴为公主和将军洗尘。”   傅南平懂分寸、知进退,在讨人欢心这方面从来没输过,当然季翎岚除外。   “多谢体谅,还要劳烦殿下向贵国皇帝陛下解释一番,并代本宫向陛下带去诚挚的问候。”   “公主放心,本王定然如实转达,告辞。”   看着傅南平走出院落,季明秋一挥手,周围的军士取代傅国的差役,将整个院落围了起来。   季明秋走上前,伸手解下瑶华公主的面纱,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温柔,道:“瑶儿,身子可好些了?”   临凤瑶推了推季明秋,有些无奈地说道:“还在外面,能否收敛些?”   季明秋转头看向季娉婷。   季娉婷撇撇嘴,不满地说道:“知道了,我走还不成嘛。”   周围的侍卫、侍女随着季娉婷离开,眨眼间的功夫,院子里就只剩下瑶华公主和季明秋两人。   瑶华公主见状不禁一阵好笑,道:“季大将军好大的威风。”   季明秋没有说话,弯腰将瑶华公主抱了起来。瑶华公主见怪不怪,索性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任他抱着。   季明秋将瑶华公主抱进卧房,小心地安置在床上,道:“瑶儿好好歇息,我去厨房看看,顺便帮你熬药。”   一听要喝药,瑶华公主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道:“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好好歇上两日便可,不必再喝药。”   季明秋眼底闪过无奈,道:“待会儿我会吩咐人去买蜜饯,喝药后吃上一颗,便不觉得苦了。”   “路过永宁镇时,镇上的百姓不是说福春堂卖的药不苦么,还说他们搬来了京都,要不你让人去找找,今日的药稍后再喝。”   “好吧,若找不到,瑶儿必须乖乖喝药。”季明秋无奈地笑了笑,任谁也不会想到,智珠在握的瑶华公主最怕的便是喝药。   瑶华公主忙不迭地点头,道:“嗯嗯,一言为定。”   季明秋犹豫了一瞬,道:“瑶儿,今日在长街之上,我看到一个少年,眉眼间与你有几分相似。”   瑶华公主一愣,随即坐起身,道:“在何处?为何不早说?”   季明秋如实说道:“宴宾楼,当时他在二楼,向下张望时与我对视,我也只看到一眼。”   “多大年纪?穿什么衣服?与他在一起的还有谁?”   “大约十五六的模样,穿着一件湛蓝色的圆领袍,头发用玉质的发冠束着,看样子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走,去找他。”   瑶华公主说着就要下床,却被季明秋拦了下来。   “瑶儿,你还病着……”   瑶华公主激动地说道:“这点病算什么,就算是马上就要死了,我爬也要爬过去!”   “瑶儿,你冷静点,我们现下是在傅国,身边到处都是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若你此时出了会同馆,找不到他便罢,一旦找到他,那带给他的只能是祸端!”   瑶华公主看着季明秋,激动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道:“你说的对,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可你别忘了,我们这次来傅国的目的是什么。过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我怎能不激动?”   “我明白,瑶儿,我明白。”季明秋将瑶华公主抱进怀里,温柔地安抚道:“瑶儿,既然确定了他在京都,那我们便有的是机会找到他,这事急不得。”   “那你快派影卫去寻。”   “我马上去安排,但瑶儿,这世上长相神似的人很多,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这些年他们找了许多地方,找到了许多相似的少年,每一次瑶华公主都是乘兴而去,失望而归,她身子也渐渐不如从前。   瑶华公主敷衍地点着头,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快去。”   “好。”季明秋小心地扶着瑶华公主躺下,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会让影卫尽快找人,但你必须乖乖吃药,待病好以后,才能去见人。”   瑶华公主微微皱眉,随即温顺地说道:“好,一言为定。”   见季明秋出了卧房,瑶华公主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玉佩,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怀念,有悲伤。   宴宾楼二楼,眼看着临国的使节团消失在视线中,季翎岚看看时辰,道:“午时将近,我们便在这里用完饭再回去吧。”   陆九自然没什么意见,小林子出了雅间叫来店小二,季翎岚正打算点菜,就听‘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雅间的房门便被敲响。   “公子,李胜求见。”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进来。”   李胜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公子,方才丹阳公主派人来寻公子,说是丹阳公主有恙,让公子前去尚书府一趟。”   陆九率先发问:“公主有恙为何不去宫中请御医?来王府的可是公主身边的人?”   李胜答道:“正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浮萍。”   陆九眉头舒展,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我们陪你走一趟。”   季翎岚点点头,道:“公主召唤,自然要去,我们走吧。”   三人坐上马车,一路前往尚书府,刚来到门前,门口便有人迎了过来,陆九认识来人,正是丹阳公主的贴身侍女浮萍。   浮萍来到近前,微微福身道:“浮萍见过公子。”   季翎岚连忙回礼道:“浮萍姑姑客气了,不知公主到底有何事召唤?”   “公子随奴婢进府再说吧。”   季翎岚见状也没多问,直接跟着浮萍进了尚书府。来到牡丹园,走进正房,发现有三名御医正站在一旁小声的议论着什么,其中一名御医便是季翎岚在平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兴安。   浮萍出声说道:“几位大人,这是季公子,还请将公主的病情详尽告知。”   其中一名老御医看着季翎岚眉头直皱,道:“这位季公子是何人,为何要将公主的病情告知与他?”   苏兴安连忙解释道:“师傅,这位季公子便是救回平王府小郡主的公子。”   老御医看向季翎岚的眼睛一亮,随即问道:“哦?就是那个名满京都的小神医季翎岚季公子?”   “名满京都?”季翎岚苦笑着说道:“大人,您莫要取笑小子,小子对医术也只是一知半解,只通一技而已。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请大人告知公主病情。”   “对对对。”老御医连忙点头,道:“公主的病症约有两日,初时是在脐周疼痛,用药后有所缓和,可今日病痛有转移,现在则为右下腹疼痛,且疼痛难忍,伴有肚胀之感。”   季翎岚一听,便明白了丹阳公主的病症,应该是急性化脓性阑尾炎。他点点头,转头看向浮萍,道:“浮萍姑姑,公主可在室内?”   浮萍连忙答道:“在,公主现下疼痛难忍已下不了床。”   “劳烦姑姑通传一声,我要面见公主。”   “公主说不必通传,公子直接进去便可。”季翎岚没再耽搁,和三位御医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进了公主的卧房。   来到近前,季翎岚行礼道:“阿岚参见公主。”   丹阳公主虚弱地说道:“阿岚来了,这次本宫真要麻烦你了。”   “能为公主效劳是阿岚的荣幸,请恕阿岚冒犯。”   “生死攸关的时刻,哪有那么多规矩。”   季翎岚抬头看向丹阳公主,只见她佝偻着身子躺在床上,疼得脸色煞白,额间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与以往的雍容华贵相比,显得异常狼狈。   季翎岚转身来到门前,看向浮萍道:“我现下要为公主诊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浮萍没有应声,而是看向床上的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见状说道:“听阿岚的。”   “是,公主。”   浮萍领命转身出了卧房,季翎岚随即将门窗关好,道:“公主,您的病是急性阑尾炎的一种,需开刀将坏死的阑尾切除,阿岚恐无法顾及男女大防,还请公主应允。”   “阿岚,本宫便把这条命交给你了。”   季翎岚从袖袋里拿出麻/醉喷雾,先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朝着丹阳公主喷了两下。看着丹阳公主慢慢失去意识,季翎岚这才回到解剖室,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术要用的工具,这才重新回到丹阳公主的卧房。   麻/醉喷雾的时效有限,未免出现意外,季翎岚按照用量又给丹阳公主注射了麻/醉剂。穿戴好手术服,将太阳能台灯放好,季翎岚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术刀开始了阑尾切除术。   半个小时后,手术完成,缝合好刀口,季翎岚又为丹阳公主挂了点滴。又是一个小时匆匆而过,收拾好一切,季翎岚便出了房门。   浮萍见他出来,连忙上前询问道:“公子,公主的病诊治的如何?”   “浮萍姑姑放心,公主的病已经得到妥善治疗,只是现下身体虚弱,已经陷入沉睡,待她醒来疼痛便会减轻。”   “多谢公子!”浮萍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朝着季翎岚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显然比之前要诚心的多。   “这是应该的,浮萍姑姑不必客气。”季翎岚顿了顿,将浮萍拉到一旁,小声叮嘱道:“浮萍姑姑,公主的刀口最忌感染,但凡进入公主房间的侍女,都必须净手,更换干净的衣物。”   “刀口?”浮萍惊讶地看着季翎岚,道:“公主受伤了?”   “并不是,姑姑不必紧张,你只要记住我的话便可。”   浮萍点点头,道:“多谢公子提醒。”   三名御医的目光纷纷投注在季翎岚身上,见他与浮萍轻声低语,心中的好奇被勾起。待浮萍离开后,纷纷上前将季翎岚围了起来。   老御医率先开口,道:“季公子,公主的病如何,你是如何诊治的?”   “公主的病已经得到控制,喝几日药便能痊愈。”   看着热情的三位御医,季翎岚只觉得冷汗直冒,敷衍地说了两句,事关丹阳公主的清誉,季翎岚当真不敢多言。   三位御医哪肯罢休,接连问出好些问题,季翎岚招架不住,连忙找借口道:“诸位大人,我还需给公主配置药物,不便多言,还请诸位见谅。”   浮萍从卧房内出来,为季翎岚解了围,道:“公主现下已安然无恙,诸位大人请回吧。”   三位御医看看季翎岚,相互对视了一眼,苏兴安笑着说道:“季公子,不知你何时有空,我们相约喝茶,方便探讨一下医术。”   季翎岚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当真说不准,还请几位见谅。”   苏兴安有些失望地说道:“那就太可惜了,我等告辞。”   “实在抱歉,若有机会小民定然前往府上拜访。”   三人没再多说,一起离开了公主府。   说实话,若不是封建社会的封建思想太过根深蒂固,季翎岚真的不介意将掌握的技术,无偿的教授于他们,只是现在的形势实在不允许。若傅南陵继位,倒是可以尝试。   季翎岚没有马上离开尚书府,而是待丹阳公主醒来以后,再次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这才和陆九他们一起回了王府。从季翎岚上门诊治到离开,中间隔了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季翎岚愣是没见到高旭之的人影,唯有高宁去看了看,可见丹阳公主和高旭之的夫妻关系有多么淡薄。   马车上,季翎岚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陆大哥,你可知丹阳公主和高大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属于皇家密辛,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丹阳公主和高大人是先皇指的婚,最初时两人的感情还不错,后来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季翎岚一怔,之前听傅南陵提过,他母妃的死并不简单,似乎与高旭之有关,难道丹阳公主与高旭之关系破裂,也是因此?想不通索性便不再为难自己,待傅南陵从皇宫回来,他再问清楚。   季明秋派出人手到宴宾楼寻找季翎岚,结果扑了个空,向店小二打听他的下落,却因季翎岚不是常客,店小二也是一问三不知,就这样双方成功错过了。   瑶华公主得知消息,心中失落,加之本来就病着,精神更加不济,小小的伤寒愣是拖了小半个月也没能痊愈。季明秋忧心不已,季娉婷也是整日陪在瑶华公主身边,傅南平就算想献殷勤,也没有机会。   这日,傅南平又来会同馆探望,正巧碰到季明秋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   傅南平笑着恭维道:“将军与公主鹣鲽情深,真是让人艳羡。”   季明秋微微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道:“公主病体未愈,不能见客,还请平王殿下见谅。”   “无碍,本王只是拿了些药材过来,聊表心意。”   “多谢平王殿下。”季明秋招来一名侍女,道:“把药端给公主,务必看着公主服下。”   “是,将军。”侍女福了福身,接过药碗转身走向正房。   季明秋看着侍女进了正房,这才转头看向傅南平,道:“平王殿下,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不知是否方便?”   “将军请说,本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主病体迟迟未愈,令人十分担忧,加之她不喜药味,每回服药都会十分难受,我观之心疼不已。我们来京途中,曾途径永宁镇,在那里采买药材时,曾听闻有家名叫福春堂的药铺,只卖治疗伤寒的药,不仅不苦,疗效还十分好,至多七日便能康复。可永宁镇的福春堂现已关张,据说其掌柜来京都置办药铺,不知平王殿下可有听闻?”   傅南平对季翎岚之前的事调查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福春堂的掌柜便是他。他正愁找不到借口接近季翎岚,季明秋便给他找了现成的,而且还能拉进他与瑶华公主的关系,简直一举两得。   “说来也巧,将军说的这个福春堂,本王还真知道。”   季明秋眼睛一亮,接着说道:“平王殿下也有耳闻?”   傅南陵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道:“不止早有耳闻,本王还知晓福春堂的掌柜现在何处。”   “哦?那太好了,不知平王殿下能否将他请来?”   季明秋也是一阵欣喜,他派人在京中到处寻访福春堂的下落,找遍了整个京都也未曾找到,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将军有所不知,那掌柜现下住在陵王府,三皇弟的脾性不太好,本王与他又素来不和,要想请他出府,还得将军与本王亲自去请才成。”   “陵王?”季明秋微微皱眉,道:“倒是有所耳闻。”   傅南平叹了口气,道:“陵王自幼体弱多病,全靠那些珍惜药材撑着,父皇垂帘,对他多有宠爱,却养成了他乖张的性子……说起来,本王也有错,未能尽到兄长的教导之责。”   “那就劳烦平王殿下,陪我走上一趟。”   季明秋也是身在朝堂多年,自然明白傅南平的意思,却没有接话茬的打算。   傅南平眼底的笑意一滞,随即说道:“瑶华公主和将军是贵客,我们自当尽地主之谊,何来劳烦一说。将军请。”   季明秋在傅南平的带领下前往陵王府,而此时季翎岚正在琢磨着建造密室的计划,他让唐棠订购的医疗器械已经相继到货,他也该着手建造一个秘密的能摆放这些现代化设备的地方。   “小林子,王府里的能人巧匠那么多,有没有招揽一些建造师,就是研究机关暗道之类的人才。”   小林子想了想,道:“这个倒还真有,他叫诸葛修,是有名的建造大师,痴迷研究各种机关暗道。后来因为一些事,得罪了他们当地的知府,被冤枉下狱,是王爷命人将他救出,咱们王府地下那间水牢就是他建造的。公子,您打听这个作甚?”   “最近看了一本杂书,上面描绘了一些这方面的趣事,有些好奇,便问上一问。”   不是季翎岚不相信小林子,只是这件密室里所藏的东西事关重大,若是被人发现,定然会引起轰动,带来的麻烦将会是无穷无尽,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林子不疑有他地点点头,道:“若是公子感兴趣,不妨到他的院子里看一看,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   “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对啊,什么会飞的木鸟,会动的铁人等等,都是他鼓捣出来的,看着好玩,却一点都不实用。”   季翎岚一听,顿时有了兴趣,道:“他的院子在何处,左右无事,索性过去看看。”   “就在咱们王府对面的那座大宅里,里面住的都是追随王爷的能人异士。”   “就在对面?那感情好,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季翎岚虽然来王府也有近两个月,却从来不主动询问王府的事,所以并不知道对面的宅子也属于陵王府。   季翎岚刚出正房,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练功夫的刘涟。自从跟他来陵王府,刘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只是依旧懂事的让人心疼,他见季翎岚每日都会习武,也提出要跟着一起练,季翎岚自然没有意见,于是陆九既季翎岚这个徒弟后,又多了一个徒弟。相较于季翎岚,刘涟要刻苦得多,每日都超额完成目标。季翎岚明白他的心思,虽然在这里他得到了善待,但他每日还是会过的小心翼翼,避免给别人添麻烦,这说明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外人来看待,唯恐哪天被赶出去。   “涟儿,你都多练近半个时辰了,再练下去有损身体。走,跟我去个地方。”   刘涟停下动作,犹豫了一会儿,道:“哥哥,我还想再练一会儿。”   季翎岚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打在椅背上的帕子递了过去,道:“涟儿,我并不是可怜你,才将你从御史府带出来。我是受刘夫人的嘱托,要替她好好照顾你,就像新晨一样,我是真心把你当成自家人。”   刘涟接过帕子,怔怔地看着季翎岚,道:“哥哥,我……”   “我知道御史府的经历,给你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让你无法敞开心扉去接受别人。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将心比心,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和我一样,将彼此当成家人。”季翎岚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擦擦,随我去个好玩的地方。” 第84章   季翎岚没再给刘涟犹豫的机会, 拉着他的手便出了院子。站在王府门口,抬头朝着对面看去,对面的宅子虽然不如王府的面积大, 却也不小, 最明显的不同,便是大门。王府的大门不仅有正门, 还有左右两个侧门,而对面的宅子却只有一个大门。大门的高度、宽度也有所不同。在古代, 可以仅凭这一点,看出宅院主人的地位如何。   季翎岚径直走了过去, 身后跟着小林子、刘涟, 还有季新晨。   大门开着,正有人进出,见季翎岚从王府里出来,连忙行礼道:“小人钱坤见过公子,见过林公公。”   虽然分处两个院落, 到底是住对面, 季翎岚从王府进进出出有段时间,该认识的都已经混了个脸熟,当然这只是单方面的,季翎岚并不认识宅院里的人。   季翎岚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必多礼。请问你是否知晓诸葛修的住处?”   钱坤连忙答道:“回公子, 小人知晓, 若公子不嫌弃, 就由小人带您过去。”   季翎岚客气地笑笑, 道:“那就有劳了。”   钱坤带着季翎岚四人往宅子里走,里面来来往往的不少人,有坐在花园里喝茶下棋的, 还有在演武场练拳脚的,男女老少都有,相较于王府里要热闹上许多。见他们进来,纷纷行礼,季翎岚谁也不认识,只能礼貌性的报以微笑。   季翎岚好奇地看向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小声地问道:“小林子,那边那个孩子也是能人异士么?”   小林子转头看了看,笑着答道:“公子,那不是孩子,今年也有二十几岁了,只是八岁以后,模样和身高便没变过。公子别看他个头不大,轻功可是一顶一的好,陆大人都比不过他。”   “这么厉害?”季翎岚忍不住赞叹道:“还真是能人异士啊。”   小林子指了指一旁下棋的两人,道:“公子,下棋的那两位老先生,一个精通天文地理,一个精通风水术数,都是闻名天下的人物,皆被王爷网罗于帐下。”   “风水术数?那是否也精通阴阳八卦?”   “这个自然,不止他们,王爷也精通此术。”   “哦?王爷也精通阴阳八卦?”季翎岚的眉头皱紧,他记得在向晚山庄时,他们被困在花园里,傅南陵还说不通此术。   难道从他们相遇开始,发生的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好的?   小林子见季翎岚有些愣神,出声叫道:“公子,公子?”   季翎岚回神,之前的兴致没了,却也不想扫兴,道:“我们快到了吗?”   钱坤连忙指了指前面的院子,道:“公子,那个院子就是。”   季翎岚点点头,没再说话,众人朝着院子走去。   院门半掩着,院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声音清脆有规律,似乎是有人在打铁。   钱坤走上前将院门打开,道:“公子,这就是诸葛修的院子,整天乒铃乓啷的,我们都习惯了。”   季翎岚等人好奇地走进院子,钱坤扬声招呼道:“诸葛兄,公子来访,你快出来迎接。”   季翎岚一听,连忙说道:“不必如此,我们自己进去便可。”   房间里打铁的声音依旧响着,并未因为钱坤的话有半分停顿。   季翎岚径直走向打铁的房间,房门未关,刚刚走进便感觉到一股热气,混杂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熏的他差点吐出来。   季翎岚不禁一阵苦笑,道:“这味道着实重了些。”   钱坤则是见怪不怪,解释道:“公子莫怪,他这人就这样,整日里关在院子里鼓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鼓捣就是好几日,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别说沐浴,连睡觉都很少。”   季翎岚站在门口朝里看去,房间里有个火炉,一名瘦小的男子正挥舞着锤头,在一块烧红的金属上不停地捶打着。男子蓬头垢面,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上半身光着,露出不怎么结实的胸膛。下半身的裤子已经被汗水浸透,上面的水渍一层压着一层,显然是许久没有换。真不是季翎岚矫情,这味道着实让人无法靠近。   诸葛修全神贯注地打着铁,仿佛没有留意到门口正站着一群人。季翎岚也不好意思出声打扰,又实在无法忍受那股味道,便来到院子里坐了下来,打算等他休息的时候再找他。   钱坤见状问道:“公子,您找诸葛兄有何事?”   “无事,就是听说他研究了不少好玩的东西,便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他确实鼓捣了不少玩意儿,都在库房里放着,宝贝得很,除了王爷,不让旁人碰。”   季翎岚点点头,好奇地问道:“不知钱先生有何特长?”   “不瞒公子,小人会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钱坤虽然这么说,眼底却没有半分自卑的情绪,反而有些小得意。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先生不必妄自菲薄,不妨说来听听。”   “公子这话说的好,小人也是这么觉得。”钱坤看向季翎岚的眼神变了,仿佛看到了知己,道:“小人这么说吧,但凡这世上有的,小人想要的,就没有拿不到的。”   季翎岚一怔,很快便明白了钱坤话里的意思,笑着说道:“先生这话说的大了些。”   钱坤一听季翎岚不信,急忙说道:“公子别不信,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皇宫里的东西……”   小林子闻言眉头一皱,道:“钱先生慎言!”   钱坤神情一滞,连忙改口道:“小人决不夸口!”   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那我便考考先生如何?”   钱坤拍着胸脯说道:“公子直接出题便可。”   “我有一封书信,要送往永宁镇的永宁堂老大夫手里,麻烦钱先生跑一躺。老大夫身上有一副金针,早晚不离身,我要你不仅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信送到,还要将金针拿来京都给我,钱先生能否办到?”   “这个简单,公子只要把书信给我,明儿一早我就将金针送到王府。”   “成,那便这般约定,待会儿我便回去写信。”   季翎岚这般做,当然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另有深意。   “对了,不知钱先生对锁具是否有研究?”   “这个自然,开不了锁,又怎么拿东西?”钱坤说话丝毫没有顾忌。   “那钱先生可会制造锁具?”   “这个不会,我只会开锁,造锁这活计诸葛兄是行家。”   季翎岚的眼睛一亮,道:“这么说诸葛先生对锁具颇有研究?”   “他对机关消息最有研究,锁具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季翎岚点点头,心中暗道:“果然天才都是特别的。”   等了小半个时辰,诸葛修依旧没有停下的打算,而李胜却匆匆进了院子。   来到近前,李胜躬身行礼道:“见过公子。”   季翎岚疑惑地问道:“管家来此有事?”   “公子,平王和临国大将军过府,说要见公子。”   “临国大将军?”季翎岚不解地皱起眉头,道:“他们可有说找我何事?”   李胜如实说道:“说是求药。”   “求药?”季翎岚更加迷惑,却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根本没有权利拒绝,便起身道:“那我们便回府看看。”   见季翎岚要走,钱坤连忙说道:“公子,那小人何时去拿书信?”   “申时吧,我应该会有空,你直接来王府找我便可。”   钱坤点点头,道:“那小人申时去拿书信。”   季翎岚满心疑惑地回到王府,在李胜的引领下,径直走向正厅,一进门便看到了平王和季明秋正坐着喝茶。他躬身行礼道:“小民季翎岚见过平王,见过将军。”   待看清进门的季翎岚时,季明秋不禁一阵怔忪,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派人到处寻找的人,今日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当真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阿岚免礼。”傅南平转头看向季明秋,道:“将军,这便是福春堂的掌柜。”   季明秋回神,随即问道:“你姓季?看着年龄不大,竟做起了药铺掌柜?”   季明秋的问题,但凡知晓季翎岚身份的,大都会这么问,所以傅南平和季翎岚都未感觉奇怪。   “小民姓季,今年十七。”   季明秋仔细地打量着季翎岚,道:“没想到福春堂的掌柜这般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将军过誉,小民不敢当,只是以卖药维持生计而已。”   “阿岚,临国的瑶华公主感染伤寒日久,至今未能痊愈,公主不喜药味,每每喝药都是折磨。将军听闻你这里的药只是微苦,不会难以下咽,故让本王陪他过府,想买些药回去,给公主服用。”傅南平说明来意。   季翎岚一听,心里的疑惑顿解,道:“敢问将军,公主确定只是伤寒吗?”   “这……”   季明秋打断傅南平的话,道:“随行太医是这般诊治,可服药近一个月都未能痊愈,我怀疑诊断有误,不若阿岚随我到会同馆,替公主重新诊治。”   “将军,实在抱歉,小民只卖药,不看病。”   傅南平看看季明秋,出声说道:“阿岚,你过谦了,听说皇姑姑的病,御医们都束手无策,还是阿岚给治好的。瑶华公主千里迢迢来访傅国,却不幸染了病,身为傅国臣民,我们本该尽地主之谊。阿岚还是随我们去看看吧。”   傅南平三两句话将问题抬到了两国交好的高度上,季翎岚若是不去,那便是破坏两国关系,这罪名他当真是担不起。   “那小民便随将军去一趟,不过能否诊治,小民不敢保证。”丑话说在前头,省得以后麻烦。   “无碍,阿岚能随我去一趟,便是尽了心力,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只会心存感激,不会怪罪。”   “将军言重,治病救人是本分,当不得将军感激。”   傅南平站起身,笑着说道:“那我们便走吧,阿岚坐本王的马车便可。”   “坐马车我会头晕,还是骑马吧。”季翎岚转头看向李胜,道:“劳烦管家帮我备马。”   “是,公子。”   傅南平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说道:“骑马也好。李胜,帮本王也备上一匹。”   傅南平的要求,李胜不敢拒绝,只好吩咐下人多准备一匹马。   季明秋不在乎傅南平是骑马,还是坐马车,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季翎岚身上。   三人骑马走在街上,季明秋在中间,傅南平和季翎岚分别在他左右两边,身后跟着陆九和小林子,以及傅南陵和季明秋的随从。   季明秋看向季翎岚,状似随意地问道:“阿岚的医术是跟哪位名师学的?”   季翎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将军见谅,师傅不让小民对外提及他的名字。”   “无碍。那阿岚家中还有何人,为何会在陵王府?”   “小民父母早逝,现下家中只有阿岚一人,蒙王爷不弃,收留小民,自此便为王爷做点事。”   “父母早逝?”季明秋微微皱眉。   季翎岚如实答道:“十年前小民的家乡闹灾,颗粒无收,父母带小民到京都寻亲,却饿死在途中,唯有小民一人活了下来。”   “原来如此。”有傅南平在身边,季明秋也不好深问,适时的住了口。   半小时后,三人到达会同馆,径直走向瑶华公主所在的院落。   季娉婷正在院子里赏花,见众人进来,连忙起身迎了过来,道:“娉婷见过父亲,平王殿下。”   傅南平温声说道:“郡主免礼。”   季娉婷看向面生的季翎岚,问道:“父亲,这位公子是?”   季翎岚见状连忙行礼道:“小民季翎岚见过郡主。”   “小民?”   “他是阿岚,是我请来的贵客。”季明秋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公主在卧房休息,你随我进去吧。娉婷,你代我陪殿下片刻,我去去就回。”   季娉婷好奇地看看季翎岚,乖巧地点头道:“是,父亲。”   “平王殿下稍后,我去去就来。”   “将军不必客气,本王自便就好。”   季翎岚跟在季明秋身后,朝着正房走去。来到卧房门前,季明秋出声说道:“阿岚稍后,我先进去看看公主是否在休息。”   “将军请便。”不知为何,季翎岚总觉得季明秋待他过于温和。   季翎岚在外面等了没一会儿,季明秋便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公主已经醒了,阿岚可以进去了。”   “是,将军。”季翎岚走进卧房的门,见季明秋没有跟上,道:“将军……”   “阿岚进去便可,我还有事要处理,过会儿再过来。”   “那……好吧。”   季翎岚心下有些忐忑,心里想着公主房内应该有侍女吧。结果他刚进门,侍女就走了出去,还随手关上了房门。季翎岚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古时候的女子不是最注重名节的么,不是不能和男子独处一室么,这到底什么情况?   “你是阿岚?”见季翎岚站在门口发愣,瑶华公主起身下了床,朝着季翎岚走了过来。   季翎岚看了看瑶华公主,连忙行礼道:“小民季翎岚见过瑶华公主。”   瑶华公主来到近前,伸手将季翎岚扶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他,眼底的光亮得吓人,道:“你姓季?”   季翎岚被盯得心里发毛,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道:“回公主,小民姓季。”   瑶华公主似乎察觉道自己的不妥,连忙收敛了一下情绪,道:“阿岚是何时的生辰?”   “小民从未过过生辰,也不知究竟是哪日,只知今年已满十七。”季翎岚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知道原身的生日是哪天。   “那你的父母就没提过吗?”   这些都是很私人的问题,虽然傅南陵也曾问过,那也是两人相熟以后才问的,可今天他却接连被问及这些事,真的让他很疑惑。   “未曾提及。”季翎岚转移话题道:“公主,小民前来是为公主治病的,还请公主就坐,小民为您诊脉。”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解释道:“阿岚莫要误会,只要你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有几分相像,算起来他的儿子也有你这般大年纪,所以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季翎岚恍然,道:“原来如此。还请公主就坐。”   瑶华公主点点头,来到桌前坐下,主动伸出右手。   季翎岚也随之坐了下来,道:“公主殿下,请恕小民冒犯。”   “阿岚不必多礼。”   季翎岚伸手搭在瑶华公主手腕上,仔细地诊着脉,一会儿后,他收回手,询问道:“公主可曾发热?”   “未曾,只是头疼、喉咙疼,鼻子也不通畅。”   “可流鼻涕?”   “之前流,现在不流。”   “劳烦公主张开嘴,我看一下您的喉咙。”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配合的张开嘴巴,季翎岚借着窗外的阳光仔细看了看,道:“公主,您可有咳嗦的症状?”   “有,不过并不严重,偶尔咳上几声。”   季翎岚点点头,道:“公主的病,小民心里大致有了数,请公主给小民安排一个无人的房间,然后准备一些清水,和几个干净的瓷瓶,小民要为公主配药。”   “这里不行么?”   季翎岚果断拒绝道:“不行。公主见谅,小民的药方不能外传,小民还要靠这个吃饭。”   瑶华公主笑了笑,道:“好,那便依你所言。巧意进来。”   瑶华公主吩咐巧意按照季翎岚的吩咐准备房间,季翎岚紧跟着出了房门,将药水配置好后,递给巧意,道:“公主要吃的药便是这些,左手的是中午饭后要服用的,右手是晚上临睡前服用的。至于明日的药,我会让人送来。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季翎岚觉得这临国来的人有些怪异,本打算脚底抹油,不曾想却被堵个正着。   “阿岚这是要走吗?”   看着门口的季明秋,季翎岚笑了笑,道:“将军,实不相瞒,阿岚事前与人有约,现在马上就要到时辰,便想着留下药,便先行离开。”   “与人有约?”季明秋点点头,道:“既然阿岚与人有约,那我也不便强留,不过待明日希望阿岚能再来一趟,给公主复诊。”   季翎岚没想到季明秋答应的如此爽快,道:“将军,这药服用三日才有明显效果,小民三日后再来复诊,如何?”   “三日?”季明秋微微皱眉,道:“也好,那我送你出去。”   “不敢劳烦将军,小民自己回去便可,将军还是去照顾公主服药吧。”   季明秋犹豫了一瞬,道:“那阿岚莫要忘了三日之约。”   “将军放心,阿岚定不敢忘。”   见季翎岚从房中出来,陆九和小林子便迎了过去。   傅南平抬头看向这边,笑着说道:“阿岚,公主的病情如何?”   “回王爷,公主确实只是伤寒,小民已经开了药,不出意外,七日内便能痊愈。”   不等傅南平开口,季翎岚接着说道:“王爷,小民还有事,先行告退。”   傅南平看看季翎岚,又看看身旁的娉婷郡主,犹豫了一瞬,道:“阿岚,将军需照顾公主,不便送你回去,就由本王送你吧。正巧这两日本王身体有些不适,阿岚顺便为本王诊治诊治。”   从这几次接触下来,傅南平早已看出傅南陵对季翎岚的不同,上一世被他弃之敝履的人,这一世竟放在了心尖尖上,说不准傅南陵和他一样,也是重生而来。若是这样想来,那傅南陵上一世便已经对季翎岚动了情,只是当时懵懂无知,那么傅南陵登上帝位那些年,定是活在悔恨当中,所以这一世才会那般忌惮他靠近季翎岚。   想见一面季翎岚真的不容易,而娉婷郡主则没有妨碍,傅南平权衡了一下,决定先拿下季翎岚,乱了傅南陵的心智再说。至于季翎岚,只要他登上帝位,他就只能是他傅南平的。   陆九刚想说话,便被季翎岚拦了下来,道:“王爷若是不弃,那小民就只能遵命了。”   傅南平几次三番的算计,再加上傅南陵一直拖着不向他坦白,季翎岚已经慢慢失去耐心,与其被动躲避,他宁愿选择看看傅南平到底有什么算计。   “公子……”   “我主意已定,无需多言。”季翎岚看向傅南平,道:“王爷,走吧。”   傅南平眼底难掩喜色,转头看向季娉婷,道:“郡主,明日本王再带你去逛百花园。”   季娉婷笑着说道:“那一言为定。”   “本王向来言而有信,告辞。”   季翎岚微微躬身,随着傅南平转身出了会同馆,一起上了傅南平的马车。   小林子想跟上去,却被傅南平的贴身是从拦了下来。   “王爷的马车不是什么人想上便能上的。”   季翎岚掀开车帘,看向小林子,道:“放心,我没事,你和陆大哥骑马跟着就是。”   陆九拉住小林子,道:“阿岚自有分寸,莫要再做纠缠。”   小林子眉头皱得死紧,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和陆九一起上了马,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后面。   季翎岚看向傅南平直截了当地说道:“王爷,您几次三番地约我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阿岚可信前生今世?”   季翎岚的眼神闪了闪,心里的猜测似乎将要得到证实。   “王爷这话是何意?”   “我之前网罗了一名术士,他能让人想起前世的记忆。”傅南平仔细观察着季翎岚的反应,道:“阿岚,你我之间并非初见,而是已经有了一世的纠缠。”   季翎岚眉头皱紧,道:“王爷是在说笑么?”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爱是会消失的,唉。 第85章   “王爷, 您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瓜葛,还已经纠缠一世?”因为梦境的原因,季翎岚之前就有猜测, 现在傅南平这般说, 虽然印证了一些猜测,但却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没错, 就是我和你。”傅南平伸手去握季翎岚的手,却被季翎岚躲开, 他神色一怔,脸上露出伤心之色, 道:“阿岚, 上一世我们心意相通,早已许山盟海誓,奈何傅南陵不择手段,夺得了帝位,不仅杀了我, 还杀了你。老天垂帘, 让我再活一世,我发誓定要报此血海深仇,与你再续前缘。”   季翎岚听着傅南平深情的告白,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心里的排斥是那么明显, 与傅南陵向他表白时的无措完全不同。   “王爷, 那些术士的话怎能轻信, 说不准他只是骗取王爷信任,谋取荣华富贵而已。”   “不,他说的没错, 那就是你我的前世,我亲身经历过的前世。不止我,傅南陵也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刻意接近你,就是想将你从我身边抢走,好让我痛不欲生,无力与他争夺皇位。”   季翎岚平静地问道:“王爷是说陵王也拥有前世的记忆?”   “是,傅南陵定然拥有前世的记忆,否则他怎会知晓我所有的秘密,而且还提前遇到你?”傅南平深情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他从遇见你到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设计,为的就是拿你来牵制我,你千万莫要信他。”   “那王爷能说一说,我们三个前世的纠葛么?”季翎岚平静的与傅南平对视,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傅南平心中一喜,道:“阿岚相信我了?”   季翎岚实话实说道:“我现在还无法判断真假,还请王爷将上一世发生的事,详细地叙述一遍。”   “无碍,待本王将所有事都讲与你听,阿岚便知真假。”   傅南平沉吟了片刻,将前世的事娓娓道来。   “公子,王府到了。”   傅南平刚说到了关键时刻,外面便传来小林子的声音。   季翎岚掀开车帘,道:“我有事与平王殿下商谈,你们先行回府便可。”   小林子担忧地说道:“公子,有事还是待王爷回来再说吧?”   “等不了了。”季翎岚说完放下车帘,道:“王爷继续说吧。”   傅南平眼底闪过得意的笑,接着说道:“前世的这一年父皇病重,朝中大臣皆推举我当选太子之位,我原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却没想到傅南陵竟然想谋夺皇位。他知晓我赏识你,便与你商定计策,让你假意背叛他,投到我的帐下。”   季翎岚不由想起那个梦,问道:“什么计策?”   “他让柳侧妃诬陷你,玷污她的清白,不仅让人仿造你的笔记,画了柳侧妃的画像,还让柳侧妃的丫鬟指证你,最后人证物证俱在,你被他押入水牢,折磨了三个昼夜。若不是我宁愿舍弃一枚钉子,也要将你救出来,恐怕你活不了多久。”   傅南平说的这一切,正是他梦中经历的一切,这不可能是巧合,这只能说明梦里的一切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失去了这些记忆。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和傅南陵的一切原来都是处心积虑安排好的。这样的认知,让季翎岚的心一阵阵抽疼。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他尽量平静地问道:“那后来呢?”   “把你救出来后,你断断续续烧了大半个月,就连御医都说你没得救了,你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你当时的惨状取信了我,我把你当成心腹,日日将你带在身边,而你却将所知的所有有关我的秘密,全部透露给傅南陵,以致于我的势力如土崩瓦解一般,迅速被傅南陵吞噬、消灭。”   傅南平的眼睛看着他,却又像透过他看着别处,季翎岚心里明白,傅南平现在正处在回忆当中。   “一次偶然,我得知实情,心中悲愤,却发现对你早已情根深种,我无法对你下手,只是将你囚禁了起来,可傅南陵却对你不闻不问,甚至将你当成了弃子。我曾对你说,他从未对你有情,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你,可你不信,直到我用计让傅南陵亲口说出真相,你才彻底死心。”   傅南平从回忆中走出,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他从未真心对你,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他的目的从来都是利用你,与我争夺皇位,你莫要再被他骗了。这世上唯有我真心对你。”   最初的那个梦再次在季翎岚的脑海里浮现,那个始终看不清真面目的男人,终于有了具体的面貌,那就是傅南陵。同样的凤眼看向他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梦里的傅南陵眼神淡漠,看向他时也是冰冷无情;略显苍白的嘴唇,说话的语气淡淡,却如利刃一般,刺伤他的心。   “我救了他,给了他荣华富贵,他为我做点事,也是理所应当。如今既然没了利用价值,那便送于二皇兄,不是正和二皇兄的意么?”   “你当真对我没有半点情谊?”   “情谊?季翎岚,你不过是本王利用的工具,本王与你是云泥之别,你居然敢肖想本王对你如何,当真是天真的可笑。”   季翎岚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心脏就像被人捏住了一般,疼得厉害。他苍白着脸,接着问道:“最后我是怎么死的?”   “傅南陵夺得皇位,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在一次交战中,你被他一箭射死。我本想追随你而去,却失手被擒,他将我关进大牢,对我百般折磨,直至将我折磨致死。”傅南平靠近季翎岚,想要触碰他,却被季翎岚又一次躲了过去。他伤心地说道:“阿岚,自你知晓真相后,日渐消沉,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深受感动,慢慢与我心意相通,你也曾答应与我长相厮守,并许下盟约,为何如今……”   “王爷。”季翎岚打断傅南平的话,起身说道:“事情原委我已知晓,便先行告退了。”   傅南平伸手攥住季翎岚的手腕,道:“阿岚,你既已知真相,为何还要回陵王府?难道你还是不信我?”   季翎岚挣开傅南平的手,道:“王爷,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无法全然相信,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求证,告辞。”   “阿岚,傅南陵贯会花言巧语,若你直接去问,他定不会说真话,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王爷放心,我心中有数。”   季翎岚不想再听,直接掀开车帘,跳下了车。   陆九见他脸色不对,上前问道:“阿岚,你没事吧?”   “无事。陆大哥,我有些累,就先回院子了,你们不用跟着。 ”   季翎岚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进了王府大门。   陆九看看傅南平的马车,眉头皱紧,紧跟着走了进去。   小林子见状连忙跟上,道:“陆大人,公子的神情明显不对,要不您还是进宫一趟,将此事告知王爷吧,奴才担心若是耽搁下去,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陆九顿住脚步,沉吟了一会儿,道:“那阿岚的安全就暂且交给你,我去去就回。”   小林子忙不迭地说道:“陆大人放心,奴才誓死保护公子。”   季翎岚一回到院子,便将自己关进了屋里,他现在的状况不吝于当初看到山洞里铺满尸体时的混乱,以往认知的一切都被推翻,他心里明白傅南平说的半真半假,但他的梦不会骗他。   与傅南陵相识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季翎岚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傅南陵做的这一切简直漏洞百出,只有他蠢的不去深想。他一个皇子,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在京都的郊外落水?他是向晚山庄的常客,怎么可能不清楚花园的构造?傅南陵不是不过问他的与众不同,而是早就知道他是谁。   季翎岚轻声地呢喃道:“傅南陵,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甘愿降低身价地迁就我,口口声声地说着爱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王救了他的命,让他为本王做点事,那是理所当然。现在没了利用价值,那就索性送于二皇兄,这不正和二皇兄的心意么?”   梦里傅南陵淡漠的话,再度在脑海里回响,每听一次都像有一把刀,刺进他的心脏。   “利用价值?你既然已经重生,对所有事都该了若指掌,为何还要来招惹我,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般费尽心机?”   季翎岚头痛欲裂,心口也疼得厉害,关上门窗直接进了解剖室,他现在急需一个人倾述,而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唐棠。   来到储物柜前,季翎岚拿出手机,直接给唐棠打了过去。可是接连打了好几个也没人接,季翎岚混乱的心情被担忧取代,除了那次他重伤住院,从来都是随叫随到。季翎岚想起李明丽的案子,想起之前唐棠的打算,连忙打开了记事本。   上面果然有一条备忘录:师傅,送去检验的那两根灰白色的头发,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其中所含的化学物质完全吻合,可以确定那两根头发同属于郑明磊。   季翎岚看看信息存储的时间,日期是三天前,鉴定结果出了三天,以那小子的性子肯定按捺不住,现如今又联系不上他,季翎岚心里不禁忐忑不安。   “嘀嘀嘀”的声音响起,季翎岚不禁一怔,随即看向门口。房门被打开,进来的不是唐棠,而是好久不见的高远。季翎岚微微皱眉,没有尸检,他一个刑侦队的队长来法医解剖室做什么?   高远很快解开了季翎岚的疑惑,他径直来到储物柜前,仔细观察着密码锁。之前的旧储物柜,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换掉,现在的储物柜够大,也够先进,都是用指纹、面部识别,或者密码来开启。   高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随即又拿出一卷胶带,撕下来一块,粘在属于唐棠的储物柜的密码盘上,轻轻按压,然后再撕下来,只可惜没有任何指纹出现。高远微微皱眉,又故技重施,用胶带粘了粘输入指纹的感应器,依旧没有指纹。他的眉头皱紧,目光放在面部识别器上。指纹可以获取,但面部识别除了本人外,还真没别的好办法,虽然现代的化妆术很厉害,奈何高远这个糙汉子不会。他也不可能当真化妆成唐棠的模样,在警局里晃荡。   在储物柜前待了一会儿,高远正想离开,突然听到一阵震动声响起,他警觉地看向季翎岚的方向,吓了季翎岚一跳,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连忙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高远在解剖室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哪里有手机,又看了一眼唐棠的储物柜,不甘地离开了解剖室。   季翎岚连忙拿起手机给唐棠回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唐棠平静的声音。   “喂,师傅,刚刚在和人谈事情,把手机静音了,我现在马上回去,您等我一会儿。”   “好,你路上小心点。”   季翎岚挂掉电话,看向房门的方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刚才高远的行为不得不让他起疑。   “阿岚,如果……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阿岚,都怪我,如果我和你一起走,就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三年前,高远在他尸体前说的话,在季翎岚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当时他只是以为高远对他的死感到悲伤,如今想来这悲伤里,似乎还掺杂着愧疚。   “难道高远与我的死有关?”   再回想起之前,唐棠因为调查郑明磊被重伤时,曾说过的话,季翎岚虽然不愿去想,却不得不对高远产生怀疑。   曾经亲密的战友,很可能是害死自己的内鬼。刚刚萌动的爱情,很可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接连的认知,几乎击溃季翎岚的内心,除了他母亲去世那一天,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茫然无措。   季翎岚躺在解剖台上,这个除了他家,最为熟悉的地方,耳边放着轻柔的音乐,以往的每一次他都能很快平静下来,可是这次却失败了,愤怒、委屈、伤心,种种负面情绪纷涌而来,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解剖室的房门被推开,唐棠从门外走了进来。   “师傅,你还在吗?”   唐棠的声音将季翎岚从奔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他转头看过去,出声说:“你怎么才来?”   季翎岚的声音一出,不仅唐棠愣住,就连他自己也不禁怔在了原地。   唐棠眉头紧皱,担忧地说:“师傅,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跟随季翎岚这么久,唐棠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季翎岚的脆弱,虽然他看不见季翎岚,却能从略带哽咽的嗓音中听出他的情绪。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平复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唐棠,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您要是蠢,那我不就是个傻子吗?”唐棠看向季翎岚所在的方向,问:“师傅,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又是一阵沉默后,季翎岚才将今天发生的事讲给唐棠听。   唐棠惊讶地张大嘴巴,说:“师傅是怀疑他们两个都是重生的?”   季翎岚苦笑着说:“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那师傅怎么肯定他们上一世遇到的季翎岚就是你呢?”   “一个小乞丐怎么可能会那么多?可傅南陵却从来没问过,你不觉得这说不通吗?”心境一变,看事情的角度也跟着改变,之前有多觉得傅南陵善解人意,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蠢。   唐棠认同地点点头,说:“也是,一个只能以乞讨为生的小孩,能拥有师傅这样的能力,确实说不通。”   “我自以为聪明,却被人耍得团团转,说到底就是个一叶障目的蠢货。”   “师傅,您别这么说,我听着心里难受。他们都是重生的,拥有前世的记忆,又是生活在皇宫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师傅肯定没有他们那么深沉的心机。不过好在发现的早,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师傅,以您的能力,还有我的支持,在哪儿不能生活,没必要非掺和进他们兄弟的恩怨当中。”   季翎岚垂下目光,自嘲地笑了笑,说:“你说得对,幸好发现的早,现在还不至于深陷其中。抽身离开,过我想要的生活,不管他们谁生谁死。”   听出季翎岚语气的不对,唐棠担忧地问:“师傅,您伤心是为傅南陵吗?您……爱上了他?”   “爱上还不至于,只是有些心动罢了。况且就算爱上,他值得我不顾一切么?”   “不值得。师傅,不说他是不是想再一次利用你,就算他是真的后悔了,想要挽回,也不值得。”   “是啊,这世上不是所有事,只要肯悔过,就必须原谅的。”   “在人心里捅了刀子,再舔着脸去挽回,这种人不值得。”唐棠见季翎岚沉默下来,接着说:“师傅,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您永远不是一个人,您还有我,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随叫随到。”   看着唐棠,季翎岚心里微暖,负面情绪被驱散不少。   “差点忘了,我买了师傅最爱吃的小麻花,我拿给您尝尝。”唐棠说着从手提袋里拿出两盒小麻花,放到桌上,说:“一盒葱香味的,一盒海苔味的,都是咸口的。”   季翎岚看看桌上的麻花,又看看一脸期待的唐棠,眼眶突然有些发酸,这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他没必要因为一些不值得的人去伤心,去难过。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驱散心里的阴霾,拿起桌上的麻花,打开盒子尝了尝,说:“味道不错。唐棠,你刚才说约人谈点事,约了谁,谈的什么事?”   听季翎岚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唐棠不禁悄悄松了口气,说:“师傅,你看到我的留言了吗?”   “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就看了留言。你刚才约人谈的就是李明丽被杀案?”   “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我刚说了个开头,您就猜到了。”唐棠笑着拍马屁。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好笑,说:“你约的谁?”   “咱们市检察院的检察长李耀辉。”   “李耀辉?”季翎岚点点头,说:“他的风评不错,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六亲不认,你找他倒是可以。只是他与崔局的官阶一致,如果崔局有问题,就算是他也不好办啊。”   “李检察长说他会上报,如果警局内部真有问题,省里应该组建调查组,专门负责‘3·27’qiang杀案。”   季翎岚点点头,说:“你回来之前,高远曾来过解剖室,他试图打开我们的储物柜,只是没找到密码盘上的指纹。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你最近行事要小心点。”   “高队?”唐棠的眉头皱紧,说:“难道他真的是内鬼?”   “今天他的举动太反常,虽然不能确定他就是内鬼,至少可以确定他对你产生了怀疑,至于是怀疑你私自调查郑明磊,还是觉得你的行为异常,你都要多加小心。”   唐棠点点头,说:“师傅放心,这柜子里都是药物,就算他们过来搜,也搜不到什么。”   “那些麻醉剂是个问题,待会儿我全部带走。”   沉默了一会儿,唐棠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师傅,您说高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您跟他感情那么好,他怎么能忍心让您出事?”   “或许他有什么苦衷吧。”季翎岚叹了口气,说:“但无论什么苦衷,都不能成为犯罪的借口。唐棠,你记住,在工作上绝对不能徇私情。”   “师傅,您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只是相处这么久,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现在情况未定,谁也说不准那个内鬼就是高远。不过对他,你还是防备着点,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及时与李检察长通气。”   唐棠犹豫了一瞬,说:“师傅,我想调查高队。”   “不行!”季翎岚果断否决,严肃地说:“高远是老刑警,他的警惕性非常高,你只是个法医,怎么可能查得了他?你别忘了上次的教训。”   “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不甘心。”   “你没眼睁睁地看着,你一直在为‘3·27’案努力,而且已经有了成效,只要抓了郑明磊,找到内鬼就轻而易举。”季翎岚语重心长地说:“唐棠,我知道无论是我的死,还是你身体留下的后遗症,‘3·27’案已经成了你的心结,你急切地想要查出真相,但现在不是心急的时候,你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基础上,继续为‘3·27’案努力。你想想如果人都没了,还怎么查?”   唐棠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说:“师傅,我明白该怎么做了,您放心,我不会再冲动了。”   “唐棠,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不想与这个世界失去联系,更不想唯一对我好的人,也离开我。”   唐棠听得心里发酸,笑着说:“师傅,您放心,我一定长命百岁,就算死也一定死在师傅后头……这么说好像不吉利,反正就是您不会与这个世界失去联系,只要您需要,我就会出现。”   “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沉默了一会儿,唐棠接着说:“师傅,那您打算怎么做?”   “我想听听他怎么说,好让自己彻底死了心。”季翎岚苦涩地笑了笑,说:“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想不清不楚的就这样完了。” 第86章   季翎岚回到卧房时, 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再做下一步打算之前,他还要暂时等待, 他答应过傅南陵, 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其实也是给自己一个终结这份感情的理由。   季翎岚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下午五点,距离他和钱坤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他打开门, 看向门口的小林子,问道:“钱先生来过么?”   小林子仔细地打量着季翎岚, 道:“回公子, 钱先生半个时辰前来过,不过奴才叫了许久的门,您也没应,就让他走了。”   季翎岚点点头,转身走向书房, 提笔给张老写了一封信, 用信封装好,递给小林子,道:“你将这封信拿给钱先生,就说我等着他给我把东西拿来。”   见季翎岚神色平静, 小林子不仅没放下心, 反而提了起来。他拿着书信, 泛起了犹豫。   季翎岚见状淡淡地说道:“你若是有事, 我自己送去也成。”   “奴才没事,奴才这就去。”小林子虽是这么说,脚步却丝毫未动, 一阵欲言又止后,道:“公子,您没事吧?您千万莫要听信平王的话,他和主子素来不合,明知主子看重公子,所以才想方设法挑拨离间,公子千万莫要中计。”   季翎岚看着小林子,他心知王府里的人对他好,对他尊敬,全是碍于傅南陵对他的态度,若是傅南陵对他的态度变了,这些人也会随之改变,所以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依附于傅南陵的众人中最得宠的那个,就像是被困在皇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   “你放心,我不会对王爷不利,这信还是我自己去送吧。”   季翎岚的淡漠让小林子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道:“奴才去送,奴才这就去送。”   小林子利落地转身,朝着院门走了过去,心里却沉甸甸的。和季翎岚相识以来,他一直都是温和的,即便上一次满含怒气,那也是带着感情的,而现在的他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带丝毫感情,淡漠疏离的态度,让人看着心里发慌。   季翎岚拿出茶壶泡了壶茶,端到书房,坐下看书,他在等,等傅南陵的到来,相信不会太久。   只可惜季翎岚失算了,接连等了三天,傅南陵也没出现。陆九说宫里出了事,傅南陵抽不开身。   季翎岚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拿着配置好的药出了门。今日是和季明秋约好的三日之期,替瑶华公主复诊的日子,他不会爽约。   依旧是陆九和小林子跟在身边,季翎岚却没像往常一样,骑马或者坐在车辕上,而是安静的坐在车厢内,直到来到会同馆门口,也不曾与他们说过一句话。   “公子,会同馆到了。”   车帘被掀开,季翎岚从车上跳了下来,径直朝着会同馆的大门走去。   门口的守卫将他拦了下来,道:“什么人,来此何干?”   不待小林子开口,季翎岚出声说道:“季翎岚,福春堂掌柜,来给瑶华公主复诊。”   守卫闻言微微拱手,笑着说道:“原来是季公子,将军嘱咐过,若是您来,直接进去便成。”   “多谢。”季翎岚道谢后,径直走进会同馆。   小林子和陆九对视一眼,心里的担忧更甚,他们能明显感觉出季翎岚有意在疏远他们,甚至已经不报陵王府的名号,而是以福春堂掌柜的身份进入会同馆,这分明是在与他们撇清关系。   小林子眉头紧皱,道:“大人,主子到底何时回来?若是再不回来,奴才担心为时已晚。”   “平王突然发难,咱们不少人手都出现问题,王爷不但要照顾皇上,还要应对平王,实在无暇抽身。”陆九也是忧心不已。   “平王,又是平王!”小林子现在一听到傅南平的名字,就恨得不行,道:“若公子钻了牛角尖,听信了平王的话,那咱们主子可怎么办?”   “阿岚的性子我了解,不是那种不辨是非的人,应该不会轻信平王的话。”   “可大人您看公子这副模样,像是没事的人吗?”   “或许……”陆九停顿了下来,话音一转道:“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我能肯定阿岚不会做有损主子的事。”   “这个不用您说,奴才也清楚,怕只怕公子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不瞒大人,奴才现在睡都不敢睡,唯恐一个不留神,公子就不见了,那咱们主子可怎么办啊。”   这也是陆九最担忧的地方,以季翎岚的能力,想要无声无息的离开,不是不可能,曾经在向晚山庄就发生过一次。   两人跟在后面,小声的说着话,很快便来到临国使节团所住的院子,门口的守卫又问了一遍,季翎岚这才顺利走进院落。   一听到守卫禀告,瑶华公主和季明秋便双双迎了出来,一同跟出来的还有傅南平和季娉婷。   瑶华公主走进季翎岚,温柔地招呼道:“阿岚,你来了。”   季翎岚躬身行礼道:“小民见过公主殿下、将军,见过平王殿下。”   瑶华公主连忙去扶,笑着说道:“阿岚不必多礼。”   “多谢公主殿下。”季翎岚不动声色的与瑶华公主拉开距离。   瑶华公主毫不在意,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道:“阿岚,多亏你的药,让本宫的病大好,本宫现下身子轻快,头脑也清楚了很多。”   “公主的病原本就不重,只是受不住药味,不仅心里抵触,身体也有反应,所以迟迟不曾好。小民的药只是微苦,服下容易,公主不会有不适,自然会大好。”季翎岚实话实说道。   “阿岚怎的这般实诚,若换做旁人早就邀功求赏了。”瑶华公主是越看季翎岚越喜欢。   “诚实守信是为人之本,更何况身为医者。”季翎岚平静地说道:“观公主神色,身体已然大好,不过还是让小民帮公主把把脉吧。”   “好好好,那我们去正厅坐下说。”   众人朝着正厅走去,相继落座后,季翎岚便给瑶华公主把脉。一会儿后,他收回手,道:“公主的脉象平和有力,已然大好,再服上两日药巩固一下,便能痊愈。”   瑶华公主笑着说道:“这还多亏了阿岚,如若不然,本宫这病还不知拖到几时,本宫定要重重酬谢。”   “公主言重,治病救人是本分,是小民该做的。”   瑶华公主抬头看了看身旁的巧意,巧意会意,躬身退出正厅。   季翎岚将兑好的药放在桌上,道:“公主,这些药是今日要服用的,左边是晌午服用,右边临睡前服用。至于明日的药,小民明日再让人送来。”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本宫记下了。阿岚,如若不然,你跟本宫回临国吧,那以后本宫生病便不用为服药发愁了。”   傅南平插话道:“公主说笑了,阿岚可是我们傅国的栋梁之才,若不是我那三皇弟拦着,说不准阿岚现在已是朝中大员了。”   季明秋闻言皱起眉头,道:“陵王为何拦着?阿岚这等人才,不入朝堂实在太可惜了。”   “本王那个三皇弟做事向来有自己的主张,本王猜不透,不过想来应该不是想将阿岚软禁在身边吧。”   傅南平的话听着像是否定,其实却正好相反,他就是说给季翎岚听,傅南陵为了将他软禁在身边,甚至不惜断了他的前程。   “软禁?”瑶华公主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悦地说道:“陵王怎能如此对待阿岚?”   陆九和小林子在一旁听得眉头直皱,奈何却因为身份问题,没有插话的余地。他们相继看向季翎岚,期待季翎岚能为傅南陵辩解几句。   众人的目光集中过来,季翎岚平静地说道:“与陵王殿下无关,是小民不想入官场。小民喜欢平静安宁的生活,官场的尔虞我诈不适合小民。”   听季翎岚为傅南陵辩解,陆九和小林子不禁深感欣慰,而傅南平却心生不悦。   瑶华公主不解地问道:“那为何阿岚会在陵王府?自我等来到京都,听到不少有关陵王的传闻,似乎风评不佳。”   “公主也说是传闻,自然是不能尽信。”   听季翎岚再次为傅南陵辩解,傅南平心中不悦更甚,却笑着说道:“阿岚说的是,三皇弟只是脾气乖张了点,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   瑶华公主和季明秋都是聪明人,心里清楚傅南平和傅南陵的关系,知道他是明着维护,暗地里却坐实了有关傅南陵的传言。傅国皇室明争暗斗,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他们也乐见其成,乐得配合傅南平。   “平王果然贤德仁爱,皇帝陛下能有平王这样的子嗣,真是让人艳羡。”瑶华公主并未贬低傅南陵,反而夸赞傅南平,得到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傅南平谦逊地笑了笑,道:“公主过誉,本王实在不敢当。”   见众人打住话头,季翎岚起身,道:“公主,小民还有事,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瑶华公主见他要走,连忙挽留道:“阿岚若是不急,便留下用完饭再走吧。”   “多谢公主盛情,小民确实有事,还请公主恕罪。”   “这样啊。既如此,那本宫也不便强留。”见巧意走了进来,瑶华公主接着说道:“阿岚,这些是本宫给你的谢礼,千万收下。”   季翎岚看向巧意,见她抱着一个檀木盒子,道:“那小民便收下,多谢公主赏赐。”   “阿岚治好了本宫的病,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季翎岚接过盒子,看也未看,道:“那小民便先行告退。”   “好。”瑶华公主看向季娉婷,道:“婷儿,替本宫送阿岚出去。”   季娉婷福了福身,笑着说道:“女儿遵命。”   傅南平起身,道:“那本王也去送一送阿岚。”   季翎岚微微皱眉,却没有阻拦,他们最多送至门外,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傅南平走在前,季娉婷走在他旁边,季翎岚则跟在他们身后,抬头看看相谈甚欢的两人,季翎岚心中不禁一阵好笑,还说什么和他心意相通,共许盟誓,多么可笑的话。若换作傅南陵,就算是逢场作戏,他也不能接受。   想到这儿,季翎岚不由一怔,随即摇头苦笑,心中暗道:“季翎岚啊季翎岚,你还真是蠢得可以,既然连他逢场作戏都不能忍受,那当初又为何选择留下,难不成你也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   走到大门口,季翎岚率先开口道:“多谢平王、郡主相送,两位殿下留步,小民告辞。”   傅南平见状连忙叫住季翎岚,道:“阿岚,等等,本王有事要与你商谈。”   “好。”季翎岚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他倒想看看傅南平还想做什么。   傅南平转身看向季娉婷,柔声道:“郡主稍后,本王与阿岚说两句话便回。”   季娉婷自出门,就一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季翎岚,听傅南平与她说话,略显敷衍地应了一声。   察觉季娉婷的态度,傅南平微微皱眉,随即恢复正常,道:“阿岚,我们去马车上说吧。”   “好。”   陆九和小林子对视一眼,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季翎岚跟着傅南平一起上了马车,马车外面自然是有人守着,避免小林子和陆九靠近。   季翎岚直截了当地问道:“王爷找我还有何事?”   傅南平眉头皱紧,语气略带质问,道:“阿岚,你是否不信我说的话?”   “王爷觉得您说的可信?”季翎岚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阿岚,傅南陵一直在骗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编织出来的幻梦,目的就是让你深陷其中,成为牵制我的筹码,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傅南平不自觉地带上了高高在上的语气。   “王爷,陵王或许是骗了我,但他骗的可以以假乱真,让我不自觉地深陷其中。不像你,连骗都骗得没诚意。”   傅南平的脸色变得难看,道:“阿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说与我心意相通,说我们已经共许盟誓,可王爷却在与我说完这些后,想方设法的讨娉婷郡主欢心,王爷让我如何信?”   “阿岚,我这么做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登上帝位,让你名正言顺的与我相守到老。”   类似的话出自两个人之口,却让季翎岚听完后,有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相较于傅南陵,傅南平的话不仅不会让他感动,反而觉得厌恶。   “王爷,既然你我已经在上一世有过一段情,就该明白我眼里容不了沙子,逢场作戏亦不能忍受。”   “阿岚……”   季翎岚打断傅南陵的话,他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道:“王爷若无事,小民便先行告退了。”   见季翎岚起身要走,傅南平猛然出手,一把攥住季翎岚的手腕,用力一拉,季翎岚没有防备,身子一个不稳,便向傅南平倒了过去,被傅南平抱了个满怀。季翎岚眼神一冷,从袖口里拿出麻/醉喷雾,就在傅南平自以为得手,洋洋得意时,屏住呼吸,朝着他的口鼻喷了过去。   “呲呲”两声,傅南平猛然回神,再去屏住呼吸,自然已经来不及。季翎岚甩开傅南平的钳制,站起身道:“王爷,你最好莫要妄动,否则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敢保证。”   察觉到自己身体变化,傅南平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道:“你对我用的什么药?”   “王爷放心,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不会动你。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告辞。”   季翎岚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车厢。   傅南平瘫在车上,看着季翎岚走出视线,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季翎岚心里眼里只有傅南陵一个,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甚至用尽手段折磨,季翎岚直到死也不曾正眼看过他一次。傅南平对季翎岚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偏执的想要得到。   傅南平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季翎岚!”   回王府后,季翎岚直接回了院子,小林子紧跟其后,将瑶华公主赏赐的盒子放在了桌上。   “你退下吧,我不叫你,不用侍候。”   “是,公子。”   小林子欲言又止地出了门,恰巧碰到了前来送东西的钱坤。   钱坤手里拿了一个布包,脸上是得意的笑,道:“劳烦公公帮小人通传一声。”   小林子忙不迭地点头,他现在巴不得有人来找季翎岚,至少有了事做,便不会胡思乱想。   两人就在门口说话,季翎岚自然听得到,道:“钱先生请进。”   钱坤一听,迈过门槛就进了门,走到近前,躬身说道:“钱坤见过公子。”   季翎岚淡淡地笑了笑,道:“钱先生不必多礼。不知我要的东西可曾拿到?”   钱坤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道:“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季翎岚拿起布包,将上面的绳结解开,露出了一排大小不一的金针,足足有上百根,这就是张老最诊视的那套金针。   “钱先生,你比预估的时间晚了两日。”   钱坤有些赧然地说道:“小人实在没想到,那镇上的老大夫身边,居然有此等高手,差点栽了跟头。”   季翎岚的眼神闪了闪,道:“你是说张老身边有高手保护?”   “就是那个抓药的伙计,他的武功不弱,至少小人不是对手,差点被他一刀捅死,幸好小人逃跑的本领比武功强点。”钱坤顿了顿,接着说道:“小人不甘心,便在那儿蹲了两日,这才得手。”   “先生可有受伤?”   “手臂被划了一刀,只伤了皮肉,不碍事。”   季翎岚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道:“这是先生的辛苦费,还请收下。”   钱坤也没矫情,伸手将银票接了过去,随即便揣进了怀里,道:“小人谢公子赏赐。”   季翎岚笑了笑,道:“先生,诸葛先生今日还在忙吗?”   “小人刚从永宁镇回来,还没回宅子,公子若是找他,小人这就去传个话。”   季翎岚想了想,道:“不必了,先生受了伤,回去好生歇着。”   “是,那小人便先行告退了。”   季翎岚重新拿起金针,回想起初见时,他去医馆抓药,张老曾想收他为徒,不过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帮他寻找失踪的徒弟;二是不能为皇家看病。季翎岚心知张老肯定与皇家有恩怨,本不想参与进去,但若想治好傅南陵的病,他一个人不行,必须要有一个助手,为傅南陵好好调理身子,季翎岚能想到的最佳人选,就只有他,所以才用这种方式逼张老来京城找他。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插手的必要。   将布包重新缠好放到桌上,季翎岚的目光落在瑶华公主赏他的木盒上,伸手将木盒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他不禁一阵惊讶,边长四十公分,高三十公分的盒子里,被珠宝塞满,玛瑙、珍珠、翡翠,最次的便是金子。即便季翎岚对这种东西不是很懂,却也知道这些东西肯定价值不菲。   “五日的药,顶多也就几十块钱,换来一箱子珠宝……”   季翎岚只能感叹瑶华公主出手阔绰,他拿出珠宝随意看了看,发现里面似乎塞着一张纸条。将珠宝拿到一边,一张被折成方块的纸条出现在眼前,季翎岚怔一怔,随即将纸条拿了出来,打开后看了看,上面写着两行小字。   “今日三更,青柳巷青竹园,有要事相谈。”   季翎岚看着纸条,眉头皱紧,心里疑惑这纸条到底怎么回事。他和瑶华公主只有两面之缘,当真算不上熟悉,为何她会秘密约他会面,而且还是在三更?临国公主与他秘密会面,若是被人知晓,那通敌叛国的罪名绝对逃不掉,而且她怎么肯定自己会去?   季翎岚起身,来到盆架前,掏出火折子将纸条引燃,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落在水盆里。不管去还是不去,这东西都不能被旁人看到。   “公子,午膳已经备好。”   “传吧。”   季翎岚吃过午饭,关上房门,直接进了解剖室,这个时间正是午休的时间,解剖室里没人。他来到储物柜前,给唐棠拨通了电话。   “师傅,你来了,我这就过去。”唐棠说话含糊,似乎在吃东西。   “不着急,你吃完再来。”   “嗯嗯,师傅,您吃午饭了吗?如果没吃,我给你捎点过去。”   “吃过了,你吃你的,我先挂了。”   唐棠刚挂掉电话,就听身后有人说话,“唐棠,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唐棠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向高远,笑着说:“高队,你也来吃饭啊。”   高远皱着眉,说:“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师傅,哪个师傅?”   唐棠心里一阵紧张,面上却不显,说:“网上的一个朋友,他教我打游戏,非让我叫他师傅。怎么了,高队,有什么不对吗?”   高远一听,眉头越皱越紧,说:“唐棠,你是不是把你师傅给忘了?现在什么人在你那儿,都能被叫‘师傅’了?”   唐棠神情一滞,严肃地说:“高队,即便是全世界的人都忘了,我也不会忘。师傅没死,他活在我心里。倒是高队,三年了,师傅的案子至今没有侦破,‘3·27’案到现在没有丝毫进展,我看是你忘了吧。”   高远的脸色变得难看,深深地看了唐棠一眼,端着托盘走向别处。   高远的沉默,让唐棠非常失望,看着面前的饭菜,顿时没了胃口,站起身走出了餐厅。 第87章   唐棠回到解剖室时, 季翎岚正在看新闻,见他神情不对,奇怪地问:“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是唱的哪出?”   唐棠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说:“师傅,我刚才在餐厅碰到高队了。”   “高远?”季翎岚皱紧眉头, 说:“他都说什么了?”   “刚才师傅给我打电话,正巧被他听到, 然后就跟我杠了两句。师傅,我能看出他对你的看重, 只是他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听你这话, 是确定高远与‘3·27’案有关了?”   唐棠摇摇头,说:“师傅,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就目前掌握的情况,高队的嫌疑是最大的。”   “对了, 李检察长那边有回应了吗?”   “嗯。”唐棠点点头, 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说:“李检察长已经上报省里,检查组这几天就能到。”   “这些事就交给检查组吧,你只需要做好分内的工作便可。”   “我只是想不通。”唐棠深吸一口气, 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说:“算了, 不想了, 就像师傅说的,无论他有没有苦衷,犯了法就是犯了法, 没有例外。”   “最近你上下班,有没有察觉异样?”   唐棠一愣,随即摇摇头,说:“这几天都是正常上下班,没发现什么异常。师傅,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季翎岚顿了顿,说:“今天发生了点事,我有些困惑,想着说给你听听,让你帮我分析分析。”   唐棠一听来了兴致,说:“那师傅你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季翎岚将今天遇到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唐棠听后,沉吟了一会儿,说:“师傅,你怎么确定那张纸条是给你的呢?”   季翎岚没好气地说:“那个盒子是瑶华公主吩咐巧意特意为我准备的,这么秘密的东西放在里面,不是给我的,难不成还能是给你的?”   唐棠讪讪地笑了笑,接着问:“那师傅怎么确定纸条是瑶华公主给你的?”   季翎岚不禁一阵好笑,说:“这个问题和刚才那个有什么区别?唐棠,你今天是怎么了,脑子忘家里没带吗?”   “不是,师傅,我的意思是说,说不定是巧意约的你呢。”   “这绝不可能!巧意是瑶华公主的贴身丫鬟,出使别国这么重大的事都带着她,足以证明她是瑶华公主的亲信,她这么做只能是瑶华公主授意。”   “那瑶华公主是临国的公主,而师傅现在的身份是傅国人,这三更半夜地约您出去,该不会是看上您了吧。”唐棠眼神里满是打听八卦的兴奋神色。   看他这副模样,季翎岚不由一阵哭笑不得,笑骂道:“臭小子,你是皮痒了是吧。”   “就算皮痒了,您不是也不能挠嘛。”虽然是这么说,但唐棠还是配合地后撤了一步。   “臭小子,我真是多余来问你。”   “怎么能是多余呢?”唐棠收起脸上的嬉笑,认真地分析道:“听师傅这么说,确实有点奇怪,仅仅是治好了她的感冒,就这么大手笔地送了一箱子珠宝,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倘若她不是看上了师傅的美貌,那就很有可能是另有所图。现在不正是诸皇子争夺太子之位的紧张时期么,说不定这个瑶华公主是想通过师傅搭上陵王呢。”   唐棠说的,也是季翎岚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他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瑶华公主想交好陵王,完全没必要偷偷摸摸,而且这种暗地里做小动作的行为,一旦被皇上发现,与两方都没好处。”   “师傅,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如果觉得不去最好,那就不去,主动权在你这儿,他们反正不能绑了你去。”   季翎岚一怔,随即笑着说:“你小子行啊,一句话点醒了我。没错,主动权在我,如果他们确实有求于我,就算我这次不去,他们也会找上门,我只要等着就成,没必要非要冒这个险。”   唐棠得意地笑了起来,说:“我就说师傅找我,不可能多余。”   “嘚瑟!”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说:“行了,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哎呀,差点忘了,师傅,我还真有事。”   “什么事?有关案子的?”   “不是,是有关网店的。我妈说有个店里的老主顾,想要订做一款汉服,还有头饰,让我问问能不能做。”   “订做?她什么要求?”   唐棠拿出手机翻了翻,说:“师傅你看,这是我妈截图给我的,要求挺多的,我本来想拒绝的,可她出价太高了,而且身份也不简单,有了她做宣传,我们的生意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季翎岚一边看,一边说:“她出价多少,什么身份?”   “她是现在最当红的影星,刚刚拿了影后,出价二十万。”   季翎岚皱着眉头说:“不说这衣服,就这头饰不仅要求纯金,还要做点翠,二十万也不过不亏本。”   唐棠一拍脑袋,说:“怪我没说清楚,是二十万美金。”   “这么多?有没有工期要求?”   “有,两个月后,她要去参加国际电影节,她要求衣服要在两个月内完成。”   “这样吧,我回去问问,如果工期能赶得及就接,赶不及就只能推了。”   “成,不过师父要快点,这事已经耽搁三天了,我要尽快给人回信。”   “嗯,这截图你发给我一份,我今天就派人去问。”   唐棠拿过手机,将截图发给了季翎岚。   “有了回信儿,我会给你发短信,最迟明天。”   “成,那我等师傅的信儿。”   季翎岚没再多说,直接出了解剖室。回到房间,季翎岚拿笔默写下了那人的要求,随即走出房门,去找季新晨。   季新晨见季翎岚来找他,不由一阵惊喜,来王府这些天,除了那天和季翎岚一起去买铺子,他就没再出过王府。虽然好吃好喝还清闲,可他总觉得闲的发慌,这两天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季翎岚,给他安排个活计。   “掌柜,您找我有事?”   “你回一趟永宁镇,把这封信交给翠萍姑姑。”   “掌柜放心,我一定把信送到。”   季翎岚为季新晨安排了一辆马车,看着他驾车驶出王府。   傍晚,傅南陵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浮华宫,来不及歇息便和小李子乘车往王府赶。三日前,陆九来找他,在得知傅南平和季翎岚单独会面后,他本想马上回王府,却被庞立拦住,傅连朝恰在那时发了病。接连三日,傅连朝也不知为何看他看的特别紧,每每他要离开傅连朝的视线,总会被问及去哪儿,稍微去的时间长些,就会看到庞立来催。   傅南陵熬了三日,心焦不已,突然想起临进宫前季翎岚给他防身的麻/醉药,他没有犹豫,将药倒在帕子上,佯装给傅连朝擦拭口鼻。傅连朝没有丝毫察觉,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睡了过去,傅南陵这才有机会离开皇宫。   谁知刚走出宫门,就碰到了傅南平,傅南陵没时间搭理他,让小李子加快赶车的速度,谁知傅南平却直接拦在马车前。   “听闻最近几日,父皇日日招你陪在床边,今日怎会例外?”   傅南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让开,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逢场作戏。”   “三皇弟这般心急,还真是不常见,可是因为……心虚?”见傅南陵变了脸色,傅南平心里愉悦,道:“你处心积虑这么久,终究掩藏不掉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当年是你亲手将他送给我,还说什么,他不过是个没了价值的玩具,任我肆意玩弄……”   “够了!”傅南陵的脸色变得铁青,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够?怎么可能够?那样一个人,我可是没玩够。”傅南平附在傅南陵耳边,轻声说道:“这么久了,你该不会还没尝过他的滋味吧,那太可惜了,他……”   傅南陵一把攥住傅南平的衣领,心口疼得厉害,暴怒地说道:“傅南平,你找死!”   看着傅南陵犯青的脸色,小李子紧张地说道:“主子,您息怒,快吃药,快吃药!”   傅南平握紧傅南陵的手腕,将他的手掰开,拍了拍衣领,嘲讽地笑着说道:“三皇弟还是不要这么大的气性,省的我还没玩够呢,你就先死了,那多可惜。”   “你!”傅南陵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昏了过去。   小李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傅南陵抱住,紧张地叫道:“王爷,王爷!”   傅南平见状脸色一变,他只是想气气傅南陵,却没有把他气死的打算,尤其现在傅连朝虽然缠绵病榻,却还没到一命呜呼的时候。若是傅南陵因为他出了事,那他就跟太子之位彻底无缘了。   看着生死不知的傅南陵,傅南陵的神色变了又变,烦躁地说道:“叫什么叫,还不赶紧回宫找太医。”   小李子愤恨地看了傅南平一眼,将傅南陵抱上马车,解下他的荷包,从里面掏出季翎岚准备的药,小心地喂给傅南陵。可傅南陵根本没有吞咽的动作,他焦急地说道:“王爷,您赶紧吃药,公子还在王府等着您呢,王爷!”   傅南陵恍惚间听到小李子的话,前世的种种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他欠季翎岚的还没还,傅南平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强大的心念,将傅南陵的神智从黑暗中拉了回来,他虚弱地吞下了药,小声说道:“回王府。”   见傅南陵恢复神智,小李子大喜,随即担忧地说道:“王爷,可您的身子……”   “找表哥。”   “是,王爷。”   小李子将傅南陵平放在车上,扬声说道:“回王府。”   充当车夫的鹰卫连忙应声,一勒缰绳,马匹双蹄高抬,挡在前面的傅南平连忙躲开,马车快速驶了出去。   傅南平的面色阴晴不定,大步走到马车前,道:“回王府。”   待来到王府门前,小李子连忙吩咐鹰卫前往向晚山庄,他将马车径直赶去了季翎岚的院子。   季翎岚刚洗完澡,正坐在床头看书,小林子突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连门都没敲。   “公子,王爷昏倒了。”   季翎岚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站起身,道:“在何处?”   小林子连忙答道:“在院外的马车上。”   季翎岚顾不得其他,起身就往门外走,脚步匆匆,心焦不已。来到门口,看向停着的马车,见小李子正焦急地来回转悠,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不将王爷送回院落?”   “公子,王爷被平王气吐血了,现下昏迷不醒,奴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吐血?”季翎岚的脸色一变,抬脚就上了马车,看着车上奄奄一息的人,他的心一阵抽痛,道:“还不赶紧去请御医!”   小李子连忙说道:“已经去请了。王爷他临昏睡前,说一定要回王府见公子,奴才不敢违令,所以……”   季翎岚小心地将傅南陵抱起,随后下了马车,抱进了卧房。季翎岚将所有人赶出卧房,随即进入解剖室,给唐棠打了个电话,让他买一个简易呼吸器,然后拿着药和听诊器回了卧房。   季翎岚解开傅南陵的衣服,仔细地听着傅南陵的心跳,过了一会儿,不禁松了口气。傅南陵的心跳虽然微弱,频率却正常,这是好现象。   季翎岚坐在床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傅南陵嘴角的血渍,轻声说道:“阿陵,我还在等你向我坦白,在此之前,你不能出事,不然即便你死了,我也会怨恨你。”   傅南陵的眼角流下泪水,他现在虚弱的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阿陵,你能听到我说话,那便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就在你身边。”   傅南陵拼命地挣扎着,近一个月没见,思念早已到达极致,若不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他不会坚持这么久不回来。   见傅南陵没有反应,季翎岚接着说道:“阿陵,傅南平将所有事都告诉我了,我信了大半,可我答应过你,会给你解释的机会,所以我耐心的等着,可我足足等了你三日,你都没回来。如今你回来了,却是这副模样,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傅南陵的眼球在不断转动,好半晌终于睁开了双眼,虚弱地叫道:“阿岚……”   季翎岚温柔地笑了笑,道:“醒了就好,别说话,你现在很虚弱,有什么话待你恢复些再说。”   傅南陵握紧季翎岚的手,贪婪地看着他,想起傅南平之前说的话,他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疼得厉害。   见傅南陵皱紧了眉,季翎岚威胁地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许想!你的身子若是再折腾,你的命就甭想要了。”   “阿岚,我想你。”话说出口,傅南陵也跟着红了眼眶。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水光,季翎岚心里也一阵难受,道:“若你好好养病,那就还有时间想。”   “对不起……”傅南陵虽然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尤其是在听了傅南平那些话以后。   前世,自季翎岚死后,他从来不敢去询问季翎岚被抛弃之后的生活,他不是不想,而是害怕面对。今日傅南平的话,真正刺激到了他,他真的无法想象季翎岚被欺辱折磨的场景。若当真如傅南平所说,他恐怕再也没有勇气乞求季翎岚的原谅。   季翎岚拍拍他的手,安抚地说道:“阿陵,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先养病。你等着,我去跟你倒杯水。”   傅南陵再度握紧季翎岚,道:“我不渴。”   “你的嘴唇干裂了,还说不渴。别担心,在你没说清楚之前,我哪儿也不去。”季翎岚了解他在怕什么。   “那你快回来。”傅南陵声音微弱却急促。   季翎岚安抚地笑了笑,起身来到门前,打开门看向门口的小李子,道:“去熬点银耳莲子羹。”   “是,奴才这就去。”小李子看了一眼房内,担忧地问道:“公子,王爷怎么样了?”   “他醒了,身子依旧很虚弱,还是需要御医过来诊治。”   “好,奴才这就去催。”小李子匆匆忙忙地出了院子。   季翎岚看向小林子,吩咐道:“去拿个小勺过来。”   “是,公子。”   季翎岚回到房间,来到桌前倒了杯水,端着来到床前,见傅南陵直勾勾地看着他,道:“等一下,待小林子拿来勺子,我便喂你。”   小林子很快拿来勺子,季翎岚将茶杯递给小林子,坐到床前将傅南陵抱进怀里,让他靠在胸前,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着水。   “就喝这些吧,待会儿我再喂你。”   季翎岚动了动身子,刚想起身,就被傅南陵侧身环住了腰。   小林子见状连忙退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阿岚,再抱我一会儿,可好?”   面对虚弱的傅南陵,季翎岚总是会心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傅南陵重新抱进怀里。摸着他厚重的衣衫下瘦弱的身体,季翎岚皱紧了眉,道:“最近都没吃饭么,怎么瘦得这般厉害?”   “我……吃不下。”傅南陵靠着季翎岚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体温,忐忑的心才算安稳下来。   季翎岚自然知晓他吃不下的原因,只是看他越发孱弱的身子,心疼得厉害,“临进宫之前,我是如何嘱咐你的,忘了么?”   “我没忘,只是……”傅南陵顿住了话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阿岚,傅南平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安心养病,待你的病情稳定以后,我们再谈。”   “阿岚,傅南平说的若是真的,你……会离开我吧。”傅南陵的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忐忑地等着季翎岚的回答。   季翎岚如实地回答:“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想我会离开。”   傅南陵心里一阵苦涩,环着季翎岚的手臂紧了紧。虽然不清楚两人对话的具体内容,但总归离不开他利用了季翎岚,又将季翎岚抛弃的事实。他害怕知道答案,却又忍不住发问,无非是心底存了丝侥幸。   两人沉默了下来,气氛无比的压抑,察觉到胸前的异样,季翎岚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他的话,我只信五成,至于会不会抽身离开,看事实到底是什么。”   “阿岚……”   傅南陵呢喃着季翎岚的名字,声音哽咽,语气里充斥着太多说不出的情绪。   “嗯。”季翎岚轻轻应了一声,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一个时辰后,李向晚被迎进了王府,在小李子的带领下,径直朝着□□园走去。   虽然李向晚来陵王府的次数不多,却也知道这不是去青竹园的路,看着在前面引路的小李子,他奇怪地问道:“小李子,我们这是去何处?”   小李子如实答道:“□□园,主子现在便在那里。”   见越走越偏,李向晚忍不住问道:“陵儿怎会住那么偏远的院子?”   “□□园是季公子住的院落。”   “季公子?”李向晚一愣,随即说道:“你说的可是阿岚?”   “是。表少爷,王爷正等着您呢,咱们还是快着点吧。”小李子心焦不已,当真没心情和李向晚闲聊,更何况傅南陵和季翎岚之间的关系是禁忌,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自然要管好自己的嘴。   见小李子不愿多说,李向晚也识趣的不再多问,只是他身边拎着药箱的李旺来了精神,虽然三年未见,但李旺一直没忘了季翎岚,一听待会就能见到他,就忍不住一阵欣喜。   三人快步走进□□园,小林子一看连忙过来打招呼,道:“奴才见过表少爷。”   “免礼。”李向晚见房门关着,上前就想推门。   小林子连忙阻拦,道:“表少爷,请容小的通禀一声。”   李向晚一怔,随即后退一步,道:“好。”   小林子刚想通禀,房门便被打开,季翎岚出现在门口,看向门外的李向晚,笑着招呼道:“阿岚见过表少爷。”   李向晚借着门口的灯光打量着季翎岚,笑着说道:“三年未见,阿岚长大了。”   李旺迫不及待地出声说道:“阿岚,你还记得我吗?”   季翎岚看向拎着药箱的李旺,道:“自然记得,你是阿旺。”   李旺一听喜上眉梢,笑着说道:“阿岚,三年未见,你竟长得比我还高。”   “阿旺也长大了。”季翎岚让开门口的位置,道:“表少爷,王爷正等着您呢,有话我们待会儿再说。”   “好。”   李向晚走进房门,径直走向床边,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傅南陵,躬身行礼道:“小民参见王爷。”   虽然他们是表亲,但该行礼的,还是要行礼。   傅南陵虚弱地说道:“表哥不必多礼。”   李旺给李向晚搬了个凳子,让其坐在床边,方便他为傅南陵把脉。李向晚坐下,拿出脉枕放在床头,傅南陵伸出左手,放在脉枕上,李向晚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仔细地把着脉。   时间过得越久,李向晚的眉头皱得越紧,看向傅南陵的眼神也就越悲悯。半晌后,他收回手,道:“你的心脉受损,现下已经不堪重负,若是再来一次,就算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之前身体明明调养的不错,为何会变得如此糟糕,到底发生何事?”   “傅南平想坐上太子之位,自然要除掉我这个绊脚石。”   “平王?”李向晚没再多问,站起身来到桌前,拿起小林子准备的笔墨纸砚,便开始书写药方。 第88章   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小李子, 李向晚看向傅南陵,道:“我需用针灸的方式,巩固你的心脉, 虽然疗效甚微, 但也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傅南陵点点头,道:“好, 那就劳烦表哥了。”   “若是不想麻烦我,便莫要再折腾, 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却还这般肆意妄为, 当真是不把性命当回事。”李向晚忍不住唠叨。   李向晚和傅南陵虽然只是表亲, 却比他们所谓的亲兄弟,关系要好得多。尤其因为傅南陵身体的原因,两人经常见面,关系要更加亲密一些,至少傅南陵对李向晚是完全信任。   “表哥还是尽快找个女子成婚吧。”   李向晚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 无奈地说道:“嫌我唠叨是吧,那我闭嘴,反正是你的身体,自己都不爱惜, 我跟着着什么急。”   季翎岚插话道:“阿岚觉得表少爷说得对。您说呢, 王爷。”   傅南陵闻言神情一滞, 连忙改口道:“阿岚说得对, 表哥放心,我以后定然遵医嘱,绝对不会在这般糟践身子。”   李向晚惊讶地看看傅南陵, 又看向身旁的季翎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你若是真能说到做到,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定说到做到。”话虽然是回答李向晚的,但傅南陵的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季翎岚。   李向晚是聪明人,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却也发现了两人关系的不同。这种事虽然是禁忌,上不了台面,却在贵族之中常有发生,倒也不算稀奇。只是傅南陵与季翎岚的关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傅南陵才是弱势的那一方。不过想想至今还未纳妃的傅南陵,他也就释然了。   “阿岚,你帮我将陵儿的衣衫脱下来,我要为他施针。”   季翎岚应声,来到床前,掀开锦被,为傅南陵宽衣解带。季翎岚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现在的傅南陵在他眼里就是个病人。可傅南陵却不自觉地红了脸,尤其是季翎岚温热的指尖无意间触碰他的皮肤时。两人虽然也一起睡过几次,却从未赤/裸相对过,如今有深爱的人为自己宽衣解带,难免会出现旖旎的心思。   煞白的脸上浮现红晕,非常显眼,季翎岚的动作一顿,原本的坦坦荡荡突然变了味道,他的脸上一热,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从床上下来,他有些尴尬地说道:“好了。”   李向晚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底,又是一阵惊讶,不过很快便集中了精神,拿出银针开始为傅南陵针灸。   半个小时后,李向晚停下动作,将银针收好。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问道:“表少爷的医术是师承何处?”   李向晚抬头看向季翎岚,不答反问道:“听说阿岚也懂医术,不仅救了平王府的小郡主,还救了丹阳公主,阿岚的医术是师承何处?”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是阿岚唐突了。只是方才观表少爷下针的手法有些熟悉,所以才有此一问。”   “熟悉?”李向晚的眼神闪了闪,道:“阿岚还在何处见过?”   “永宁镇的永宁堂,一位姓张的老大夫那儿见过。”季翎岚说完,仔细地观察着李向晚的表情。   李向晚笑了笑,道:“针灸的手法大致类似,看着熟悉也不奇怪。好了,今日就到这儿,陵儿待会儿喝了药,便好好歇息吧。”   傅南陵看向小李子,道:“表少爷的院子可打扫了?”   “主子放心,已经收拾妥当。”   “那便送表少爷回院子,好生侍候着。”   “是,主子。”   李向晚叮嘱道:“喝完药,好生休息,莫要再折腾,可明白?”   “好,表哥也早点歇息。”   李向晚招呼李旺出了门,小林子也随着退出了门外,房间里只剩下季翎岚和傅南陵两个人。以往不觉得,但经历了刚才的事后,季翎岚总觉得有些不自在,道:“阿陵,好生躺着,我去厨房看看,帮你做点吃的。”   傅南陵自然能看出季翎岚的不自在,可傅南陵不想放任他离开,面对不可控的未来,傅南陵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若是两人之间注定是悲剧,他能做的就是努力地抓住现在。   “阿岚,想吃什么,让他们去做,你留下陪我,可好?”   傅南陵眼底的不安,让季翎岚不禁一阵心软,道:“好,我去吩咐小林子,让厨房做点吃的,马上回来。”   傅南陵应声,季翎岚转身出了房间,交代了小林子几句,便又回了房间。   傅南陵朝里挪了挪身子,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干咳了两声,道:“待会儿还要喝药,我在就这儿看会书,阿陵若是累了,便闭上眼睛休息,药好了我再叫你。”   “待会儿喝完药,阿岚是不是要去客房睡?”   心里的打算被人戳穿,季翎岚莫名有些心虚,道:“阿陵,你的身子弱,需要好好休息,我怕晚上翻身会打扰你。不过我不去客房,我就在塌上睡。”   傅南陵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道:“阿岚是被我这丑陋的身子吓到了吧。也是,我这身子不仅没有女子的娇软,甚至连健康都没有,干巴巴的只剩一把骨头,惹人嫌弃也是应该的。”   季翎岚闻言只觉得既心疼又好笑,道:“傅南陵,你每日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何时嫌弃过你的身子?”   “想你!”傅南陵抬头看向季翎岚,眼眶通红,两眼含泪,道:“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明知道最后很可能一无所有,却还似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爱着你,甚至……甚至只是那么一点点碰触,我都会脸红心跳,忍不住去幻想。阿岚你说,我是不是很轻贱?”   泪水从眼角流下,顺着脸颊落在枕头上,傅南陵此时像个支离破碎的瓷娃娃,让人心疼得厉害。   季翎岚无奈地叹了口气,来到床前坐下,掏出帕子为他擦拭眼泪,道:“阿陵,你怎会这般想?你可是身份尊贵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为何这般轻贱自己?”   “可我只想要你一个!”傅南陵攥住季翎岚的手腕,认真地问道:“阿岚,是否一旦犯下了错,便没了改过的机会?”   “那要看犯了什么错,值不值得原谅。”虽然看不到傅南陵脆弱的模样,但季翎岚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   “阿岚……”   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傅南陵的话,“王爷,药熬好了。”   季翎岚应声说道:“端进来吧。”   小李子端着药走了进来,待他走到近前,季翎岚将药碗接了过来,道:“这里交给我便可,你出去吧。”   “是,公子。”   季翎岚用勺子搅了搅,试了试温度,道:“温度刚好,喝药吧。”   见季翎岚没像之前那样抱他,傅南陵侧过头,闹起了小孩子脾气,道:“我起不了身,阿岚又不想碰我,这药便不喝了吧。”   季翎岚一怔,自他们相识以来,傅南陵对他向来是言听计从,这还是第一次耍性子。季翎岚不禁觉得一阵好笑,道:“那我叫小李子来喂你。”   “阿岚若是当真讨厌我,那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之前常听人说,生病的人无论大小,都特别难缠,以前没遇到过,现在季翎岚总算遇到了。   季翎岚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转身坐在床头,将傅南陵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在端起药碗喂他喝药。这下傅南陵满意了,窝在季翎岚怀里,乖乖地将药喝了下去。   季翎岚想要下床,却被傅南陵转身环住了腰,撒娇似的说道:“阿岚,别走,你睡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踏实,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闹你。”   “我只是想把碗放下,然后去问问饭菜做好了没?”   “若是做好了,他们会说的,碗就放在凳子上便可。”傅南陵将脑袋埋进季翎岚怀里,紧紧抱着他,唯恐他跑了。   季翎岚一阵哭笑不得,这哪像个成年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个任性的熊孩子。“就算放凳子上,那你也得松松手吧。”   傅南陵犹豫了犹豫,伸手将碗拿了过去,放在凳子上,然后迅速钻进季翎岚怀里,动作一气呵成,哪像起不了身的模样。   “你这叫起不了身么?”   “嗯,表哥都说了,我伤了心脉,身子虚得很。”   这个季翎岚清楚,李向晚不会拿傅南陵的病开玩笑。身子被抱的牢牢的,想走也走不了,季翎岚索性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拿起床头的书,继续看着。   傅南陵趴在季翎岚胸前,耳边是平稳的心跳声,身上被温暖包围,虚弱的他渐渐感到困倦,正半睡半醒间,听到季翎岚的声音,“阿陵,醒醒,喝完粥再睡吧。”   傅南陵迷迷糊糊地说道:“阿岚,我好累,想睡。”   季翎岚见他这样,也没忍心再叫,想扶他躺好,却被抱的死紧,季翎岚无奈,只能抱着他躺了下来。   青柳巷的青竹园内,傅国女子装扮的瑶华公主在房间里打着转,时不时地看向门口,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秋,你去看看,是不是门口的守卫打瞌睡了,怎的阿岚还没来。算了,我还是去门房那儿等吧。”瑶华公主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季明秋连忙上前,将她拉住,无奈地说道:“瑶儿,时辰还未到,你且稍安勿躁。”   “我怎能不急,这眼看着就要到子时了。”瑶华公主摸了摸头发,整了整衣衫,道:“阿秋,你说我穿这身得体吗?”   “得体。瑶儿,你太紧张了,会吓到阿岚的,放松下来。”   “当真?”瑶华公主深呼吸,尽量平静自己的心绪,却以失败而告终,道:“阿秋,你说万一阿岚不来怎么办?”   “若是他不来,那我们便登门陵王府,现下我们已经知晓他在何处,就不怕找不到。”季明秋揽住瑶华公主的腰,接着说道:“所以瑶儿,莫要再如此紧张,若是让人知晓向来智珠在握的瑶华公主,如今竟是这般模样,该笑话你了。”   “只要确定阿岚便是我们要找的人,我管他们作甚。”瑶华公主推了推季明秋,道:“你松开,万一让阿岚看到,多不好。”   季明秋非但没松手,反而紧了紧手臂,道:“瑶儿现下满心满眼全是阿岚,为夫都要被酸死了。”   瑶华公主柳眉一拧,用力将季明秋推开,道:“那你便酸着点吧,现在在我心里,阿岚可是排在你前面。”   季明秋苦笑着说道:“你怎的认定就是他?”   瑶华公主面色一寒,道:“怎么不是他?姓季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巴不得我找不到人?”   眼看着瑶华公主翻了脸,季明秋连忙认错,道:“我错了,为夫错了,瑶儿莫与我置气。”   “我找了他十几年,终于有了音讯,倘若……倘若他还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我当真不知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找下去。”瑶华公主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季明秋见状连忙去哄,再次将瑶华公主揽入怀中,道:“是是是,他一定是,为夫方才说错话,瑶儿莫要伤心。”   瑶华公主靠在季明秋怀里,哽咽着说道:“阿秋,是我们对不起他,若是他能平安无事,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季明秋抱紧瑶华公主,道:“别说傻话。好不容易找到人,就该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少了谁都不成。”   两人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长大后便顺利成了婚,近二十年的夫妻生活,丝毫没有让他们的感情褪色,反而更加深厚,一直都是临国百姓津津乐道的佳话。   从子时等到丑时,一直没等到季翎岚出现,瑶华公主不禁有些失望,季明秋哄了好久,才算将她安抚下来。   “待明日,我们便登门陵王府。”   “明日傅国皇帝为我们设宴,接风洗尘,有太多事要做,恐没有时间,过两日再说吧。”   “那就后日,我不想再等了。”   “好,依你,就后日。”   第二日清早,季翎岚准时醒了过来,看看身边的傅南陵,他轻轻地坐起身,刚想下床就被攥住了手腕。   “阿岚,你去哪儿?”   白日的傅南陵更显憔悴,眼下的青黑显而易见,瘦的两颊都没了肉,嘴唇还泛着青色,看得季翎岚一阵心疼,皱着眉头说道:“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傅南陵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撒娇似的说道:“阿岚,让他们去做,你再陪我睡会儿。”   “做早饭用不了多久,顶多半个时辰,你歇着,我去去就来。”   见季翎岚坚持,傅南陵妥协道:“我想吃蛋羹和白菜豆腐汤。”   “嗯,我去给你做,你再睡会儿。”   季翎岚起身,穿好衣服,便出了卧房。将小李子叫到一边,季翎岚直截了当地问道:“小李子,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王爷会被气到吐血?”   小李子如实答道:“回公子,主子自三日前得了信儿,就一直想找机会出宫,可皇上不知为何,一直强留主子在身边,昨日傍晚好不容易得了空,主子便让奴才备车回王府,可刚出宫门就碰到了平王。主子心急如焚,不想与平王多做纠缠,谁知平王竟拦在马车前。奴才们怕伤了平王,对主子不利,便停了下来。随后平王便与主子交谈了两句,虽然奴才并未听清具体说了何事,可奴才猜测应与公子有关。”   “王爷消瘦如斯,又是何故?”   小李子抬眼看了看季翎岚,道:“主子不仅要照顾皇上,还要与宫中的妃子、平王等周旋,本就心力不支,再加上牵挂公子,更是食不下咽,所以才会这般虚弱。”   季翎岚将小李子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知晓他心中所想,无非是怪他给傅南陵添了麻烦。不过季翎岚没有追究的打算,他心里明白,在王府里这些人的心里,主子只有傅南陵一个,而他不过是主子宠幸的一个人而已。季翎岚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对这些人他摆正了态度。   “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厨房看看。”   “是,公子。”   季翎岚来到厨房,做了傅南陵想吃的虾仁蛋羹,又蒸了一屉鲅鱼馅儿的蒸饺,煮了白菜豆腐汤,将食物放进食盒,提着就回了院子。   季翎岚刚进院子,小林子就迎了过来,道:“公子,主子回了青竹园,您也过去吧。”   季翎岚闻言皱紧了眉,道:“他的身子虚得很,怎的又乱跑?”   小林子连忙解释道:“是庞公公来了,主子未免麻烦,所以才撑着身子回了青竹园。”   “庞立?他来作甚?”   “据说是来请主子回宫的。”小林子也跟着皱紧了眉,道:“主子如今病成这样,还怎么回宫?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慎言!”季翎岚提醒道。   “是,奴才失言,公子恕罪。”   “走吧,过去看看。”   季翎岚拎着食盒朝青竹园的方向走去,小林子紧随其后。   青竹园门口的侍从见季翎岚过来,连忙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子。”   季翎岚点点头,抬脚就要往里走,却被侍从拦了下来,道:“公子,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公子见谅。”   小林子见状训斥道:“放肆!公子你也敢拦,当真是一点眼力见儿没有。”   侍从苦笑着说道:“林公公恕罪,王爷吩咐,奴才也不敢不从。”   季翎岚微微皱眉,拦住小林子,道:“既然王爷有令,那我遵从便是。”   见季翎岚转身就走,小林子不禁一阵气恼,指着侍从一阵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道:“得,好不容易关系有所缓和,这下又完了。”   季翎岚拎着食盒回到院子,径直去了刘涟的房间,见他正在洗漱,道:“涟儿,我做了些早饭,你与我一块吃吧。”   刘涟一怔,随即擦干净脸,笑着说道:“好,谢谢哥。”   季翎岚将饭菜摆上桌,就着刘涟的洗脸水,又洗了洗手。   刘涟见状连忙说道:“哥,这水脏了,涟儿再去给你重新打。”   “洗洗手而已,无碍。快吃吧,再等会儿饭菜都凉了。”   跟上来的小林子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两人一起吃着饭,愁得直叹气。   其实季翎岚并没有多想,他清楚庞立是皇上的心腹,一旦让庞立看出点什么,对他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傅南陵不让他进去,是为了保护他。   吃完早饭,季翎岚便呆在院子里练功,临近中午时,门房过来通报,说有个姓张的老者找他。季翎岚一听便知是张老,连忙收拾了收拾,便出了院子。   季翎岚路过青竹园时,正巧碰到了出院门的庞立,他连忙顿住脚步,躬身行礼道:“小民参见庞公公。”   庞立上下打量着季翎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家当是谁,原来是季小神医,多日不见,季小神医的风采更胜之前啊。”   季翎岚微微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庞公公见笑了。”   “听说季小神医前两日治好了丹阳公主的旧疾,还救了平王府的小郡主,当真是功在社稷,难怪平王殿下和丹阳公主对公子赞不绝口。”   “这些都是小民该做的,当不得两位殿下那般夸赞。”季翎岚垂着头,眉头微皱。   “季小神医这段日子当真是风头无两,就连皇上都有耳闻,让咱家过来请季小神医,若不是陵王殿下拦着,季小神医恐有更大的作为。”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小民学艺不精,只会一门,皇上的病小民当真束手无策。王爷此番作为,是看穿了小民的伎俩,想要保住小民的性命。”   庞立看着季翎岚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王爷身份尊贵,身边多那么一两个侍候的人,也并非不可,不过也要看清自己的身份,一旦生了贪念,那就离死不远了。”   季翎岚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道:“庞公公放心,小民向来自知,不会给王爷添麻烦。”   “季小神医甚是聪慧,怪不得王爷这般看重。得了,咱家还要回宫复命,便不与季小神医闲聊了。”   “公公慢走。”   脚步声远去,季翎岚直起身子看向庞立的背影,心里思考着方才的对话。庞立说话似有所指,像是在提点他,又像是在警告他,让季翎岚一时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想起门外等着的张老,季翎岚连忙朝着大门走去。当他来到王府门外,庞立等人已经离开。季翎岚站在大门口看了看,发现永宁堂的店伙计乔明正站在对面的阴影处,他没有犹豫,抬脚就走了过去。   乔明见季翎岚走进,招呼道:“季掌柜,好久不见。”   季翎岚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张老呢?”   “张老在福祥茶楼,专门让小的来请季掌柜。”   “好,那我们便走吧。”   乔明越过季翎岚,看向他身后,道:“陆大人,好久不见。”   季翎岚回头,见陆九正朝他们走来,道:“陆大哥来了,那便陪我去一趟富祥茶楼吧。”   “好。”   乔明见状倒是并未多说什么,三人便步行前往富祥茶楼。直到来到包间门外,乔明才出声说道:“陆大人,对不住,掌柜只见季掌柜一人。”   见陆九皱眉,季翎岚连忙说道:“张老与我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我相信张老不会害我。陆大哥,你与乔明便在大堂坐下喝茶吧。”   陆九摇摇头,道:“我在门外等候便可。”   “也好,那就辛苦陆大哥了。” 第89章   季翎岚推开包间的门走了进去, 见张老正坐在窗前喝茶,连忙招呼道:“阿岚见过张老。”   张老放下茶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道:“坐吧。”   季翎岚依言坐下, 笑着说道:“张老,多日不见, 您依旧神采奕奕。”   张老拿起茶壶,给季翎岚倒了杯茶, 推到他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费心思把老夫引到这京都, 到底意欲何为?”   季翎岚道了谢, 接着说道:“阿岚记得初见张老时,您说过要收我为徒,不过条件有二:一是不得与皇室中人看病;二是替您寻找失踪的三弟子。不知阿岚可有记错?”   张老点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如今你已成为皇室的座上宾,显然不符合我收徒的条件。”   “张老, 您与皇室到底有何纠葛, 为何会立下这样的要求?”   “过去三年,你都未曾问过,为何如今却问出口?”   三年的相处,张老算得上了解季翎岚, 他不是趋炎附势、贪图富贵的人, 而且和他一样非常排斥京都, 如今不仅来了京都, 还为皇室效力,甚至问起他与皇室的纠葛,真是让他意外。   季翎岚老实地回答道:“我想救一个人, 需要帮手,而长老是最佳人选。”   “你想救得是皇室中人?”张老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季翎岚的目的。   “是,我想救陵王。”   “陵王?”张老挑了挑眉,道:“据老夫所知,陵王的病整个御医院都束手无策,难道你有办法?”   “有,换心。”   “换心?”张老眼底浮现震惊的神色,随即说道:“如何换?”   “找到合适的心脏,换到他的体内便可。”这种事解释起来太费劲,季翎岚只能简略地概括了一下。   ‘换心’这种事在古代,那相当于巫术和邪术,若是传出去,季翎岚很有可能被无知的民众抓起来,当成妖怪活活烧死。如今却当着他的面,毫无忌讳地说出来,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信任。   张老心里的不悦消散了几分,道:“既然你有办法,还要老夫做什么?”   “心脏配型需要时间,而陵王的身子却日渐衰败,我想让张老尽量调养他的身子,延长他的寿命。”季翎岚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御医院那么多御医在,你为何找我?”   “他们的医术不如张老,而且牵扯太多,我不相信他们。”   意料之内的回答,却取悦了张老,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道:“老夫与皇室的恩怨你化解不了,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   季翎岚也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为了能就傅南陵他也只能自私一回,恳求道:“张老,无论您提什么要求都成,只要您肯帮我。”   “民间传言,陵王性格乖张、残暴狠辣,这种人活着便是祸害,阿岚为何执意要救陵王?”张老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向来不喜尔虞我诈的季翎岚,甘愿深陷皇室这个凶险的漩涡之中的。   “张老也说那是传言,大多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杜撰出来的,陵王并非如此,而且他救过我不止一次,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我欠他的。”   张老点点头,道:“阿岚,不是老夫不帮你,只是老夫与皇家有难解的恩怨,老夫曾发过誓,这一生不再为傅氏一族有任何瓜葛,否则永沦地狱,所以阿岚还是另寻他人吧。”   季翎岚不甘心地问道:“真的无法化解么?”   “若想化解,除非傅氏一族灭绝。”张老毫不避讳地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可见他与皇室有多深的仇恨。   季翎岚震惊地看着张老,随即从怀中掏出金针递给张老,苦笑着说道:“既如此,那我便不强人所难了。”   张老将金针接了过来,打来后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道:“这套金针是传授老夫医术的师傅留下的,对于老夫来说,并不止是一件物件,还是一份念想。”   季翎岚歉疚地说道:“张老,对不住,我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种事,还请张老莫怪。”   张老将金针小心地收起来,道:“看在你也是救人心切的份上,老夫便不与你计较。”   “多谢张老。”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道:“张老,不知您失踪的徒弟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年纪,面貌有何特征?”   “你问这个作甚?”   “我只是想帮张老寻人,也算是报答三年来张老的教导和照护。”   “不用了。你帮老夫定会借用皇室的力量,这并非老夫之所愿。”   季翎岚不由一阵苦笑,道:“张老,若我说想凭一己之力帮您,您是否不相信?”   张老沉默地看了季翎岚一会儿,道:“他叫张南生,今年二十四岁,瑞凤眼,嘴角有颗痣,手腕上有一块字钱大小、烫伤留下的疤痕。”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他是如何失踪的?”   张老闻言叹了口气,道:“七年前,他突然不告而别,至今杳无音讯。”   “那张老可知他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说来惭愧,老夫并不知他祖籍何处,也对他家中情况不甚清楚,当时收他为徒也是机缘巧合。”张老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十年前,老夫途径兰城,他发高烧病倒在路边,是老夫将他救起,他接连烧了三日,终于退了烧,醒来时却没了记忆。老夫见他无家可归,便收留了他,张南生的名字还是老夫给他取的。后来相处中发现,他对学医颇有天分,便动了收他为徒的心思,可四年后的中秋,他突然不告而别,自此便没了消息。”   “原来如此。”季翎岚点点头,道:“张老,您放心,我不会借助王府的力量,若是哪天当真被我碰到,定然第一时间通知您。”   张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显然是没把季翎岚的话放在心上。他找人找了七年,依旧没能找到,他真的不信就那么巧,正好被季翎岚碰到。他看向窗外,感慨地说道:“京都还是那般繁华,老夫已经有十年未曾踏足了。”   “张老若是不弃,阿岚愿陪您四处逛逛。”   张老沉吟了一会儿,道:“也好。既来之则安之,那便四处转转。”   两人相继起身,走出包间,招呼陆九和乔明,一起出了茶楼。虽然张老说已经十年未曾来过京都,却对京都的街道非常熟悉,一直是他在前面带路,而季翎岚三人切切实实地做了回陪客。   看着张老眼中的怀念,季翎岚心里明白,他们走过的这些地方,一定是张老曾经熟悉甚至待过的地方。尤其是路过平王府时,虽然只是停顿了刹那,季翎岚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同。   一直逛到傍晚时分,四人才算停了下来,张老笑着说道:“逛了整整一日,老夫也累了,就去广仙楼坐下歇歇,顺便用个晚饭吧。”   “成,听您的。”季翎岚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稍稍有些不放心傅南陵。   四人一起去了广仙楼,要了一间雅间,招来了伙计点了菜。饭菜很快上桌,乔明和陆九安静的坐在一边吃饭,季翎岚则和张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们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雅间的房门被敲响,乔明利落地起身开门,只见陵王府的管家李胜正站在门口。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李管家,可是王爷找我?”   李胜打眼看了看桌上的几人,来到近前,躬身说道:“公子,王爷找了您小半天了,现下还不曾用膳,也未曾喝药。”   季翎岚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你回去转告王爷,我有事晚些回去,若回去时,他还未曾用膳喝药,那我以后都不会再管。”   李胜有些为难地看看季翎岚,道:“那公子打算何时回去?”   “这个说不准。”   李胜求助地看向陆九。   陆九出声说道:“你回去吧,照实说就成。”   “还望公子早点回去。”李胜见状只能无奈地告了退。   张老看看季翎岚,又看看陆九,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笑着说道:“阿岚,时间不找了,该回去便回去吧,老夫也累了,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便回去了。”   季翎岚不悦,完全是因为傅南陵不爱惜身体,他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傅南陵却拿身体来跟他耍小孩子脾气,任谁听了心里也会不舒服。   季翎岚笑着说道:“不急,待送张老去客栈后,再回王府。”   “今日你能陪老夫逛一次京都,已算是有心了,这酒楼的对面便是客栈,况且老夫身边还有乔明,放心去吧。”   “张老也说客栈就在对面,差不了这点时间,在永宁镇您照护我三年,我不过投桃报李一日,算不了什么。走,咱们一起过去,待为您办了入住,我便回去。”   见季翎岚坚持,张老也就没再说什么,四人一起起身出了雅间。季翎岚主动来到柜台前结了账,张老也没拦着,随后他们又一起去对面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依旧是季翎岚付的账。   “张老,您回房好生歇着,阿岚这就回去了。”   “阿岚稍待。”张老看向乔明,道:“把包裹拿来。”   乔明一怔,随即将肩上的包裹拿了下来,递给张老。   张老从包裹中拿出一本书,递给季翎岚,道:“这本书给你,能学到几分,便看你的造化了。”   季翎岚怔怔地接了过来,翻开一看,上面不仅画着经络图,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这分明就是张老的行医笔记。   “张老,您这是……”   “这个就当做你陪老夫一日的谢礼了。”   “多谢张老,阿岚感激不尽!”   “好了,你去吧,若是得了空,便常回永宁堂看看。”   “好,阿岚定当谨记。”   季翎岚没再多说,和陆九一起走出客栈,而张老和乔明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来到客房。   关上房门,乔明不解地问道:“掌柜,他与皇室中人纠缠不清,您为何还要帮他?”   张老叹了口气,道:“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而老夫背负一身血海深仇,注定不能做个合格的医者,而阿岚不同,他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个天生的医者,老夫帮他,也算弥补了老夫的遗憾。”   “那掌柜的仇?”   张老沉默了一会儿,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过不了几日,老夫的仇就算报了。至于其他人,就算了吧,这天下还需要傅家人撑着。”   “那咱们的人是否该撤回来了?”   “继续潜伏吧,说不定哪日还会用到他们。”   “是,掌柜。”   半个小时后,季翎岚和陆九回到王府,还不等他回自己的院子,就被小李子拦住了去路。他躬身说道:“公子,主子有请。”   季翎岚犹豫了一瞬,道:“他在青竹园?”   “是,主子刚刚用完晚膳。”   季翎岚看看手里的书,道:“待我放下东西,一会儿便过去。”   “公子,主子找了您小半天了……”   “我说,待我放下东西后,一会儿便过去,听不懂么?”王府的氛围越来越让季翎岚感觉不适。   小李子一怔,随即说道:“是,奴才多言,还请公子恕罪。”   季翎岚没再说话,绕过小李子径直朝着明慧园走去。   陆九三两步跟上季翎岚,关切地问道:“阿岚可是心里有事?”   季翎岚的性格向来温和,待人接物从来都是笑脸相迎,很少见他这般不耐烦。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道:“陆大哥,王府的生活越来越让我觉得不适,感觉我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的鸟儿,虽然衣食无忧,却没了自由。”   陆九替傅南陵解释道:“阿岚,主子今日之所以如此,皆因庞立过府,他没能陪你用膳,唯恐你误会,这才在庞立走后,让人来寻你。”   季翎岚看着陆九笑了笑,道:“这些我都知道,陆大哥不必解释。”   这王府终究不是他的家,这里的人终究与他隔着心,他早该明白的。   季翎岚不再说话,径直回了明慧园。   “哥(掌柜),你回来了。”   季新晨和刘涟正坐在院子里下棋,见他回来,连忙打招呼道。   “回来了。你们这是在下棋?”季翎岚走了过去,笑着问道:“谁输谁赢?”   季新晨答道:“自然是涟儿赢了,我就是个臭棋篓子,掌柜又不是不知。”   “那就让涟儿好好教教你。”   “还是算了吧,我脑子笨,学不来这些弯弯绕。要不掌柜与涟儿下一盘?”   “不了,你们下吧,我还有事。”季翎岚转头看向陆九道:“陆大哥,已经回王府了,你就回去休息吧,不用再跟着我了。”   陆九点点头,道:“好。”   季翎岚径直回了卧房,将张老的行医笔记放在了床头,他打算回来后好好研读。   脚步声响起,季翎岚看向门口的方向,只见傅南陵在小李子的搀扶下进了门。他的心里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小李子,我不是说了,待我放下东西后,会去青竹园?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当真听不懂吗?”   傅南陵一怔,连忙解释道:“阿岚,小李子说了,只是……”   “够了!”季翎岚打断傅南陵的话,道:“你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没数?我每日里费尽心思的想怎么治好你的病,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傅南陵,你怎能如此任性?若你当真不想要这条命,我以后不管便是。”   “阿岚,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去床上乖乖躺着,你别不管我。”傅南陵可怜巴巴地看着季翎岚,手指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袖。   小李子躬身说道:“公子,是奴才的错,奴才没能照顾好主子,还请公子责罚。”   他们越是如此,季翎岚心里就越是烦躁,他努力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去外面透透气,王爷去床上躺着。”   “阿岚……”傅南陵见季翎岚脸色难看,聪明的没再纠缠,乖乖地松了手,道:“好,我这就去床上躺着。”   季翎岚走出房门,见季新晨和刘涟看过来,便走了过去,道:“涟儿,陪我下盘棋吧。”   “好。”刘涟乖巧地点点头。   季新晨连忙让出座位,道:“掌柜,您坐这儿。”   将所有棋子归位,季翎岚在棋盒里随手抓了一把白棋,随着刘涟黑子的落下,也跟着落下白子。原本对围棋一窍不通的季翎岚,跟着傅南陵学了一段时间,倒是也下的似模似样,只是现在心不静,棋也下的乱七八糟,没多大会儿就输了。   见刘涟迟迟没有落下最后一颗棋子,季翎岚抬头看向他,问道:“为何不下?”   刘涟犹豫了一瞬,道:“哥,你的心不静,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你是不敢下,还是不想下?”季翎岚的问题问的尖锐。   刘涟脸色一白,有些不安地垂下头。   季翎岚看着刘涟,终于明白他的烦躁来自何处,一切不过是来自寄人篱下的敏感,自尊心作祟罢了。   “涟儿,我说过你是我弟弟,我们是一家人。莫说这些只是玩乐、消遣,即便是遇到正事,你也有说话的资格,你可以争取你想争取的。”   刘涟抬头看向季翎岚,鼓足勇气道:“哥,你今日可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季翎岚点点头,道:“确实碰了壁。计划被打乱,我需要重新规划,可这需要时间,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傅南陵的身体情况已经非常糟糕,谁也不知他能不能挺过下一次发病,可学习针灸需要时间,而傅南陵最缺的就是时间。可他还那样任性的折腾,这便是季翎岚罕见发怒的原因。   “哥,我能帮上什么么?”   “你好好练功,认真读书,以后哥懒了,还要你来养活。”   刘涟重重地点头,道:“哥,我一定认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做哥的依靠。”   季翎岚心里一暖,烦躁的情绪稍缓,道:“来,这一盘不算,咱们接着下。”   傅南陵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张老的行医笔记,翻开看了看,道:“这本书我未曾见过。”   小李子打眼看了看,道:“之前公子回府手里拿着的便是这本书。”   傅南陵接着问道:“他今日去见了谁?”   小李子如实答道:“听陆大人说,是永宁镇的一个老大夫。”   “小李子,他真的在想办法为我治病。”傅南陵心里的委屈尽去,嘴角勾起笑意,道:“方才那般气急败坏,也是怪我不爱惜身子,他是真的在意我。”   “公子的心干净,待主子一直都是真心实意。主子,为了公子,您也要特别在意自己的身子,只有您好好的,公子才能得到庇佑。”   傅南陵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倒是学会拿捏我了。”   “奴才不敢,主子恕罪。”   “你啊,嘴上说着不敢,该怎么做的还是照样做,就仗着有他给你们撑着。”   “那也是因为公子真心爱护主子。”   “爱啊……”傅南陵低头看向手里的书,呢喃地说道:“说不准……”   季翎岚和刘涟又连着下了三盘棋,却只赢了一局,他惊讶地发现刘涟真的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小小年纪思维缜密,布局得当,若是性格上不那么软弱,将来定然成就非凡。   季翎岚忍不住夸赞道:“涟儿,你的棋下的真好,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大师呢。”   刘涟害羞地笑了笑,道:“幼年时,父亲便教我下棋,他说人生如棋,一步错,步步错,所以每走一步都要再三思量。”   见刘涟脸上浮现哀伤的神色,季翎岚拍了拍刘涟的手背,道:“涟儿将来定能像刘大人那般,做出一番成就。”   “嗯,我一定努力!”   季翎岚点点头,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打点水洗洗睡吧。”   “那哥也早点歇息。”   季翎岚应声,转身走向正房,小李子见他进来,躬身退出门外。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略带讨好地说道:“阿岚,我有乖乖躺着,没下床。”   “嗯。”季翎岚来到桌前坐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两口,道:“你先睡吧,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傅南陵狭长的凤眸可怜兮兮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我错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乖乖听话,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怎能不生气?”感觉怒气再次升腾,季翎岚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道:“我去书房,你先睡吧。”   季翎岚来到床前,俯身去拿医书,却被傅南陵一把抱住。   “阿岚,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成,就是不许躲着我。”   季翎岚推了推傅南陵,道:“放手。”   傅南陵紧了紧手臂,耍无赖地说道:“不放,打死也不放!”   “谁方才说一定乖乖听话的?转眼间的功夫就不算数了?”   “其他的我都可以听,唯独你躲着我不行。”傅南陵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你可知这半日未见,我心里是何滋味?我以为你误会了,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心里慌得厉害,若你再不回来,我……我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去找你。”   季翎岚闻言心里一软,却没好气地说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蠢,这点事都想不明白,动不动就误会?”   “不是,阿岚最聪明了!我只是怕,越是深爱,就越是怕。”   季翎岚的心一紧,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 第90章   皇宫的大殿内, 多日未曾上朝的傅连朝,正拖着病弱的身子,为瑶华公主一家举行接风宴。他脸色蜡黄, 精神萎靡, 身体瘦弱的甚至连身上的龙袍都撑不起来。   傅连朝浑浊的眼睛看着殿下的觥筹交错,诸皇子个个红光满面, 朝中大臣的儿女也俱是风华正茂,他们使出浑身解数, 挥洒着青春的汗水,甚至肆无忌惮地挥霍着生命。他们年轻健康, 有这个资本, 而他已是风烛残年,摇摇欲坠。   傅连朝心中悲凉又愤怒,忽然想起日日拖着病体照顾他的傅南陵。这些儿子当中,唯有傅南陵真心相待,期望自己能长命百岁, 而其他人却巴不得他早点死。尤其是与瑶华公主相谈甚欢的傅南平, 这个他中意的皇位继承人。   傅连朝转头看向庞立。   庞立见状连忙走了过来,躬身说道:“皇上有何吩咐?”   “陵儿的身体如何?”   庞立答道:“回皇上,殿下的身子不大好,现在正在卧床修养。殿下说, 待他好些, 再回宫侍候皇上。”   傅连朝听着心里一暖, 关切地问道:“御医可在?”   “殿下派人去向晚山庄请了李公子, 现下正在府中为殿下调理身子。”   傅连朝点点头,道:“这次临国的礼单中似乎有冰山雪莲,还有不少珍惜药材, 你亲自将东西送到陵王府。”   “皇上,您的身子也不大好,那些药材或许有用,要不先让御医瞧瞧,然后奴才再将殿下用得上的药材送过去。”   “怎么,你是想离间朕与陵儿的父子感情?”   庞立连忙跪倒在地,道:“奴才绝无此意,还请皇上明鉴!”   因为久病,傅连朝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往日里庞立都侍候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做的不好,便招了祸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居然犯了蠢,他的心里既懊恼又不安。   傅连朝冷冷地看着庞立,道:“朕虽然病了,脑子却清楚得很,朕的决定,还轮不到你这个狗奴才指手画脚!”   庞立匍匐在地,惶恐道:“奴才多嘴,皇上恕罪!”   傅连朝扬声说道:“来人。”   殿中的音乐骤停,舞姬们慌忙退到一边,跪倒在地,低垂着头相互对望,心中惶恐。   大臣们有些不明所以,停下交谈,抬头看向龙椅之上,大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从殿外走进来四名御前侍卫,来到殿前跪倒在地,道:“属下在。”   傅连朝冷声说道:“将人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是,属下遵命。”   庞立心里苦闷,却感激道:“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侍卫上前,将庞立拖了出去。随即殿外便响起了沉闷的棍棒声,以及庞立压抑不住的惨叫。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何事,又无人敢问,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方才还想着如何引人注意的公子小姐们,个个缩着脑袋当起了鹌鹑。   傅南平见状率先出声,道:“父皇,您的身子不好,不易动怒,没必要跟这些奴才们置气。”   傅连朝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意味深长地说道:“平王有心了。”   傅南平一怔,这声‘平王’让他心生忐忑。   瑶华公主见状笑着说道:“傅皇和诸皇子父慈子孝,真是令人羡慕,不似瑶华,身边只有一女,着实寂寞了些。”   傅连朝看看殿内的诸皇子,再想想临国皇室的子嗣凋零,心里的愤怒稍缓,道:“公主说笑,这儿孙多了,也有儿孙多的烦恼,每日里你争我夺的,烦心得很。”   “多子多福。瑶华倒是想要这福气,只可惜瑶华福薄,不似傅皇这般福星高照。”   瑶华公主几句话说得傅连朝顺了气,笑着说道:“不说这些。瑶华公主和季将军不远千里前来傅国,朕心中甚是欢喜,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   瑶华公主举起酒杯,笑意嫣嫣,道:“多谢傅皇陛下!”   傅连朝扫了一眼殿内众人,道:“诸位爱卿随朕一起,敬公主、季将军。”   众大臣见状连忙举起酒杯,齐声说道:“敬公主、季将军。”   众人仰头饮尽杯中酒。   瑶华公主续满酒杯,起身道:“瑶华谢傅皇款待,仅以杯中酒,祝愿傅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朕定当满饮此杯!”瑶华公主算是说到傅连朝心坎里了,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众大臣见状连忙附和着高喊道:“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连朝心中大悦,眼底似乎也有了精神,道:“方才歌舞看的厌了,哪家的公子、小姐还有才艺未曾表演,好让瑶华公主品鉴品鉴。”   底下的众人相互看看,眼底皆闪着兴奋的光,坐在左侧的一名女子率先站了起来,微微福了福身,道:“臣女孙婷,愿舞剑一曲,为皇上和公主殿下助兴。”   “好,孙爱卿的女儿果然大气,来人,备剑。”   孙鹏举连忙站起身,道:“皇上谬赞!小女性子莽撞,着实随了微臣,整日里只知道舞刀弄剑,哪像个女儿家。”   “孙爱卿的子女个个出众,女儿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着实令人羡慕。”   “皇上有所不知,他们也就会些拳脚功夫,让其念书简直比登天都难,微臣整日里愁的头发都白了。”   傅连朝笑着说道:“文不成,那就从武,保家卫国正需要这般人才。”   “微臣代他们谢皇上赏识。”   方才紧张的气氛不在,大殿内再次恢复和乐融融,众家公子小姐再次施展浑身解数,以待飞上枝头变凤凰,更上一层楼。   宴席进行到亥时方散,傅连朝率先离席,随后便是瑶华公主三人,由傅南平和傅南漳负责相送。   察觉到傅南漳看向季娉婷的眼神,傅南平眉头微皱,道:“南漳,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瑶华公主由我来送便可。”   傅南漳收回视线,有些茫然地问道:“二皇兄,你说什么?”   傅南平眼神闪了闪,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接着说道:“宫门马上就要关了,你便送到这里吧。”   傅南漳虽然也到了弱冠之年,可因为傅连朝久病,一直未曾得到封号,也就没有建府,所以现在还住在皇宫。   傅南漳不舍地看了看季娉婷,道:“皇兄,明日你带我一同去会同馆吧。”   “明日我还有事,不去会同馆,待改天有空再说。”   傅南漳性格冲动跋扈好掌控,一直为傅南平马首是瞻,只是这种人有时候犯起蠢来,也十分让人头疼。   傅南漳有些失望看看与他们并驾齐驱的季娉婷,一抖缰绳,来到瑶华公主车架前,笑着说道:“瑶华公主见谅,宫门马上就要关了,本皇子便只能送到这儿了。”   巧意掀开车帘,季明秋走了出来,拱手说道:“有劳五皇子相送,请便。”   傅南漳再度看向季娉婷,道:“郡主,不知你明日可有空,这京都有不少好玩的地方,郡主若不嫌弃,本皇子愿意陪郡主四下游玩一番。”   季娉婷转头看看傅南平,微笑着拒绝道:“五皇子见谅,娉婷这两日不太方便。”   即便傅南漳再蠢,也从季娉婷下意识的动作上看出了问题,眼底的期待消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有些难堪地笑了笑,道:“是本皇子唐突了,告辞。”   傅南漳掉转马头,转身就走,甚至都没和傅南平打招呼,可见他心里有多难受。   傅南平脸色变了变,随即笑着说道:“五皇弟性子莽撞了些,将军见谅。”   季明秋摆摆手,道:“无碍。平王殿下若有事,也可先行离开,我们自行回去便可。”   “本王无事,还是亲自送公主回去安心些。”   “那就有劳平王了。”   季明秋回了车厢,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傅南平看向季娉婷,柔声问道:“郡主方才说这两日有事,不知能否告知本王?”   季娉婷脸上微红,道:“殿下不是也说有事么,不知可否告知娉婷?”   傅南平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我的事便是陪婷儿,那婷儿呢?”   季娉婷的脸更加红了,有些羞涩地撇开眼,道:“殿下惯会哄人开心。”   “婷儿此言差矣。我待人如何,也要看对方是谁,像婷儿这般女子,才值得我另眼相待。”   傅南平看向季娉婷的眼神柔情似水,直看得她俏脸通红。   “傅国贵女如此多,且个个出众,娉婷怎能与她们相比。”   “纵使她们再出众,在我眼中也不及婷儿万一。婷儿,我对你一见倾心,再见钟情,这辈子除了你,我不想要别的女人。”傅南平的情话张口就来,且每一句都说的信誓旦旦。   季娉婷有些失落地说道:“听说殿下府中有不少美人,而且还有了女儿。”   傅南平握住季娉婷的手,解释道:“那些都是父皇赐给我的,我不敢不收。婷儿放心,若你肯做我的王妃,我定想办法将那些女子打发走,我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   季娉婷害羞地抽回手,道:“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娉婷做不了主。”   “婷儿放心,只要你也倾心与我,我定会想办法得到公主和将军的认可,迎娶你做我的王妃。”   “那……就再说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会同馆门口,傅南平没再纠缠,和瑶华公主告别后,带着侍从回了王府。   会同馆内,瑶华公主三人回到院子,一起进了正房,巧意关上房门,守在了门口。   季娉婷皱了皱鼻子,撒娇道:“娘亲,我还要与那劳什子平王演戏到何时?他方才居然抓了我的手,要不是不想坏了娘亲的计划,我恨不能放出小白咬死他。”   小白是季娉婷养的一条小白蛇,虽然看起来非常可爱,却有剧毒,一旦被咬中,几乎立刻便会毒发身亡。   “快了,婷儿且再忍忍。”   季娉婷的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那这么说,娘亲已经确定哥哥的身份了?”   “还不曾,不过娘亲觉得他就是你哥哥。”   “世人常说‘母子连心’,母亲若是这般觉得,那就一定没错。嘿嘿,婷儿终于也有哥哥了。”季娉婷忍不住高兴的笑出声。   瑶华公主见状也跟着扬起嘴角,道:“你就不怕有了哥哥,我们会偏心么?”   “不怕。哥哥漂泊在外这么多年,爹爹和娘亲多爱他一点也是应该的,我也要替爹娘疼爱哥哥。”   瑶华公主欣慰地拍了拍季娉婷的手背,道:“婷儿长大了,娘亲很高兴。”   季娉婷依偎在瑶华公主身旁,道:“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平平安安,婷儿做什么都愿意。”   “待明日,我们便去陵王府找阿岚。”说到这里瑶华公主眼底也亮起了光。   季明秋将季娉婷拉了起来,道:“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睡吧,我与你娘亲也该歇息了。”   季娉婷撇撇嘴,不满地说道:“爹,娘又不是您一个人的,我怎么每次想抱抱娘亲,您都要跟我抢。”   “你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还让你娘抱,也不害臊。”   季娉婷不服气地嘟囔道:“您怎么不说自己都和娘亲成婚近二十年了呢?”   看着父女俩斗嘴,瑶华公主不禁一阵好笑,道:“我看你们俩啊,加起来统共三岁,不能再多了。”   两人互不相让的相互瞪了一眼。   瑶华公主见状顿时哭笑不得,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婷儿回去休息吧。”   “母亲,明日去陵王府,婷儿也想跟着。”   “婷儿不是和平王约好一起出游么?”   “哪有约好,都是他一厢情愿。这平王嘴上说的一往情深,眼睛里却半点情谊都没有,真当我三岁小孩看不出来么。”季娉婷丝毫不掩饰对傅南平的厌恶,话音一转,接着说道:“再说了,什么事也没见我阿岚哥哥重要,您说是吧,娘亲。”   “这倒也是,那明日咱们一家一起去。”   “太好了,谢谢娘亲,那婷儿先回房了,不打扰娘亲休息了,要不然爹爹又该说婷儿没有眼力见儿了。”季娉婷说完,还不忘朝着季明秋吐了吐舌头,随后便飞快地跑出房间。   “死丫头。”季明秋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世人常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应是最亲近不过,你们可好,整天像孩子一样斗嘴。若是让旁人知晓,名震三国的季大将军,居然是这副模样,定会瞠目结舌,惊掉了下巴。”   季明秋走上前将瑶华公主抱了起来,道:“瑶儿今日饮了酒,还是早点歇息吧。”   瑶华公主环住季明秋的脖子,无奈地说道:“那也总要先洗漱吧。”   “为夫侍候瑶儿便可。”   瑶华公主脸上一热,笑骂道:“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害臊!”   “为夫正值壮年。”   “……”   第二日的晌午,季翎岚正和傅南陵下棋,只见李胜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参见王爷。”   傅南陵微微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王爷,临国的瑶华公主和季大将军登门拜访,现正在正厅等候。”   季翎岚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李胜,道:“瑶华公主来访?”   “是,瑶华公主说听闻王爷病了,特来探病。”   季翎岚突然想起那张字条,那日他因为傅南陵的突然病倒,将这件事忘了个干净,没想到他们居然直接登门王府。   察觉到季翎岚的走神,傅南陵有些奇怪,问道:“阿岚,你怎么了?”   季翎岚回神,摇头说道:“没事。既然瑶华公主来了,那阿陵还是去前院待客吧。”   傅南陵微微皱眉,他总觉得季翎岚似乎有事在瞒他,这样的认知让傅南陵心里不是滋味,说话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委屈,道:“阿岚,我现下病的都无法下床,如何待客?”   “那就让管家出面解释吧。她是临国公主,如今登门拜访,若是置之不理,总归不好。”   傅南陵看向李胜,道:“公子说的话可听清了?”   李胜连忙应声,道:“是,奴才这就照办。”   李胜躬身退出门外,脚步匆匆地去了前院。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直截了当地问道:“阿陵,瑶华公主抛出橄榄枝,你就这般拒之门外,就不怕她转向平王么?”   “转就转呗。”傅南陵试探地握住季翎岚的手,道:“我心里只有阿岚,容不下其他人,即便是逢场作戏,我也做不到。”   季翎岚看着被握住的双手,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梦里那个柳侧妃,心里一阵泛酸,随即挣开了傅南陵的手,道:“我们接着下棋吧。”   季翎岚的情绪变化,傅南陵看得清楚,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却佯装无事,道:“阿岚,该谁下了?”   “该我了。”季翎岚从棋盒里拿出一枚黑棋,想也不想的落了子。   看着季翎岚落下的棋,傅南陵心里一阵苦笑,道:“阿岚,你确定要下这里?”   季翎岚看向棋盘,才发现自己下了一步死棋,不禁有些懊恼,道:“好吧,是我大意了,这盘你赢了。”   “那我们还下吗?”   季翎岚将手里的棋子放在棋盒内,道:“不下了,我去看会儿医书,你也歇息一会儿。”   “阿岚就在这儿看吧,我睡会儿,不会打扰你。”   季翎岚犹豫了一瞬,道:“好,那你睡吧,有事的话,我再叫你。”   傅南陵虽然如愿以偿,心里却不是滋味,他明显感觉到季翎岚的态度变化。他心里清楚,若是他不坦白,那他们之间便永远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的关系也只会越来越疏远。只是一旦坦白,或许他们之间就连疏远的关系,都不会再有……   两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直到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才打断两人的思绪。   见李胜回转,傅南陵眉头皱紧,道:“瑶华公主走了?”   李胜看了一眼季翎岚,道:“回王爷,瑶华公主说要见公子。”   季翎岚闻言一怔,随即问道:“公主可有说为何要见我?”   李胜如实说道:“瑶华公主说昨日饮酒过多,起身多时依旧感到不适,想让公子为她诊脉。”   “身体不适,去找御医,或者你去请表少爷给她看诊也可,阿岚要陪我,没空见旁人。”   傅南陵擅作主张,替季翎岚做了决定,让季翎岚心里感到不适,他突然改变主意,道:“劳烦李管家转告公主,我稍后就来。”   李胜抬头看看傅南陵,又看看季翎岚,心里直犯难。   季翎岚起身说道:“若李管家不方便通传,我现在过去也可。”   傅南陵脸色变得难看,道:“没听到阿岚说话吗?”   李胜慌忙应声,道:“王爷恕罪,奴才这就去传话。”   “不劳烦李管家了,我现在就过去。”   眼看着季翎岚起身出了房门,傅南陵冷冷地看向李胜,道:“你可还记得本王交代过的话。”   李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地说道:“奴才记得,公子的话便是王爷的命令,不可违背,只需遵从。”   傅南陵淡漠地说道:“去刑房领罚。”   “是,奴才遵命。”   “若再有下次,便滚出陵王府。”   “是,奴才不敢,奴才定然谨记!”   “滚!”   李胜忙起身,躬身退出门外。   身旁的小李子连忙劝道:“主子,您息怒,小心身子,待会儿公子回来,又要生气了。”   傅南陵看向小李子,问道:“之前月余我不在王府,他们是否也像今日这般,对阿岚的话推三阻四?”   “这个……”小李子一直跟在傅南陵身边,对王府发生的事也不甚清楚,不过看方才季翎岚的表现,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境况。   “阿岚本身就很敏感,他们若这般表现,定然心中不适,难怪这次回来,总觉得阿岚有些不同,他应是对王府的生活有了厌倦。”傅南陵越想心里越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道:“不行,我得去找阿岚。”   “主子,您的身子需要卧床静养,若是让公子看到你乱跑,肯定更加生气。到时,公子若当真不再管您,那该如何是好?”   傅南陵的动作一顿,恼怒地说道:“你就会拿着鸡毛当令箭,那你说,我该如何?”   “主子,您就好生养病,公子心肠软,最在意的便是您的身子,纵使再觉得为难,他也绝对不会弃主子与不顾。”   “心肠软?”傅南陵嘴角勾起苦笑,道:“越是这样的人,一旦硬起心肠,最是绝情,我……赌不起。”   “主子,您为公子做的已经够多了,奴才相信公子能明白您的用心。”   “我为他做的够多了?你说,除了将他困在这座王府里,我都为他做了什么?”   “您给了公子衣食无忧的生活,给了他……”   见小李子顿住了话头,傅南陵笑着说道:“怎么,说不下去了?小李子,你说的那些,但凡他想,以他的能力会做不到么?”   无论是破了林贵妃被害案,还是救了平王府的小郡主,甚至治好了丹阳公主的旧疾,无论哪一样都是不小的功劳,若是季翎岚想,他估计早就已经进入官场。   “主子,这不更说明公子他在意您吗?”   “嗯,他在意我,只是……”   只是傅南陵不知道这份在意,能否抵得过他前世犯下的错。   傅南陵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去把陆九叫来吧。”   “是,奴才这就去。” 第91章   季翎岚刚进院子, 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季娉婷,待看到他过来后,便缩回了脑袋。   “母亲, 阿岚哥哥来了。”季娉婷附在瑶华公主耳边轻声说道。   瑶华公主眼睛一亮, 期待地看向门口的方向,若不是身边还有其他人在, 她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定然站起身去迎了。   季翎岚径直走进正厅, 来到堂前,躬身行礼道:“小民参见公主, 参见将军, 参见娉婷郡主。”   瑶华公主连忙起身,将季翎岚扶了起来,温声说道:“阿岚不必多礼。这次本打算来看望陵王殿下,不曾想殿下病重不便待客,本宫便找了个借口见见阿岚。”   瑶华公主将自己的目的坦坦荡荡的说出来, 反而让人生不出厌烦的情绪。   季翎岚客气地说道:“小民多谢公主记挂。”   “前些日子一直病着, 也未曾好好看过这傅国京都的大好风光,阿岚若是方便,今日能否作陪,带本宫三人游览一番?”   瑶华公主直截了当地邀请, 还真让季翎岚不好拒绝。不过季翎岚猜不透他们的目的, 也不敢贸然答应。他为难地说道:“公主, 王爷病重, 小民还需看顾一二,恐没有时间。”   “这样啊。”瑶华公主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季娉婷。   季娉婷会意,摸了摸耳垂, 道:“呀,我的耳坠掉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副,快帮我找找。”   季翎岚看向季娉婷的耳朵,果然见她右耳上是空的,虽然明白这可能是他们找的借口,却不能置之不理,吩咐身旁的侍从道:“你们赶紧帮着找找。”   侍从们应声,弯腰四处找着。   季娉婷再次出声说道:“我想起来了,肯定是方才路过花园的时候弄丢的,那时我恍惚间碰到了什么,却也没在意,你们还是跟我去花园找吧。”   侍从们抬头看看季翎岚,见他点头,便随着季娉婷一起去了花园。   季翎岚抬头看向瑶华公主,直截了当地问道:“公主,您这般费尽心思,到底所为何事?”   瑶华公主温柔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你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季翎岚一怔,随即点头说道:“记得,这有何不妥么?”   “阿岚,你腰间右后侧是否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胎记?”   看着瑶华公主眼底的期待和忐忑,季翎岚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的位置,如实说道:“我并未留意过。”   “那个位置比较靠后,你没留意过也属正常。”瑶华公主停顿了停顿,道:“阿岚,你能否让我们看上一看?”   “你们?”季翎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与瑶华公主的距离,道:“这恐怕多有不便,还请公主见谅。”   瑶华公主焦急地说道:“阿岚,那块胎记事关你的身世,你就不好奇吗?”   说不好奇是假的,不管是为了自己的今后,还是为了还原身一个真相,他都必须弄清楚这具身体的身世之谜。   “不知瑶华公主的那位故人是谁,现在何处?”   瑶华公主和季明秋对视一眼,道:“阿岚这里是傅国王府,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若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便随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傅国王府?”季翎岚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一个猜想在心里渐渐成形,道:“好,我随你们去。”   瑶华公主闻言大喜,激动地说道:“好,走,我们现在就走。”   见瑶华公主有些得意忘形,季明秋无奈地笑了笑,道:“瑶儿,这是在外面,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瑶华公主敷衍地应了一声,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再度恢复成之前端庄的模样,道:“那便随本宫走吧。”   季翎岚看得一阵好笑,只觉得瑶华公主的变脸和傅南陵很像。   “是,公主先请。”   季娉婷见他们出来,将手中的耳环扔在地上,随即大声说道:“咦,原来在这儿,我可算找到你了。”   季娉婷两只手指捏着耳环,扔给身边的侍女,嫌弃地说道:“都弄脏了,赏给你了。”   侍女连忙道谢,道:“多谢郡主赏赐。”   季翎岚招来一名侍从,道:“你去禀告王爷,就说今日我要陪瑶华公主游览京都,应该会晚些回府。”   “是,奴才遵命。”   一行人没再耽搁,径直出了王府。   明慧园内,听完侍从的回禀,傅南陵的眉头皱成了疙瘩,道:“公子可有说何时回府?”   侍从摇摇头,道:“回王爷,公子只说晚些回来,并未说什么时辰。”   “方才前院都发生何事,你要事无巨细地讲给本王听。”   “是,王爷。”   侍从将前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傅南陵听。   “这么说公子一开始并未答应瑶华公主的出游邀请,只是你们后来去了花园寻找耳环,这期间瑶华公主说服了公子。”   侍从应声,安静的候在一旁。   “退下吧。”见侍从出门,傅南陵看向陆九,道:“阿岚身边可有人跟着?”   陆九答道:“在属下过来之前,已经知会了其他兄弟。”   傅南陵点点头,问道:“依你看,瑶华公主为何对阿岚另眼相待,她刻意接近阿岚的目的是什么?”   “回王爷,在阿岚给瑶华公主治病之前,两人并不认识,只因瑶华公主厌烦药味,久病未愈,而他们途径永宁镇的时候,曾听说福春堂卖的药与众不同,季将军这才四处打探福春堂的下落。只是阿岚的铺子并未开张,所以一直拖到前几日,季将军问及平王,才知晓阿岚的身份,也是平王带着季将军来王府找的阿岚。”   “傅南平?”傅南陵现在一听傅南平的名字,就觉得厌烦,道:“那你说瑶华公主刻意接近阿岚,是否与平王有关?”   “这个属下不敢肯定。不过看瑶华公主对待阿岚的态度,不似想对他不利的模样。”   “一国公主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这其中定有隐情。”傅南陵眉头紧皱,思考着其中原因。   “或许他们接近阿岚,是想对王爷示好。”   “对我示好?难不成他们还想将宝贝女儿嫁给我这个随时会死的病秧子不成?”   小李子犹豫了犹豫,道:“主子,奴才觉得这瑶华公主有些不怀好意。”   “哦,怎么说?”傅南陵感兴趣地看向小李子。   小李子见状连忙答道:“会同馆来报,每隔一两日,平王都会去会同馆做客,且与瑶华公主等人相处甚欢,看那模样十有八九他们会选平王为这次和亲的人选。可现在却又来招惹公子,试图利用公子接近王爷,这明摆着是想挑拨主子和平王的关系,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想借和亲,让傅国内乱,以达到削弱我国国力的目的?”   “回主子,这不无可能。”   “若他们千里迢迢来傅国,只为是这个目的,那当真大可不必。即便他们不挑拨,我与傅南平之间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们又何必孤身犯险来京都?”   “那他们的目的到底为何?”   陆九出声说道:“主子为何不直接问阿岚?”   傅南陵苦笑着说道:“今日听到瑶华公主到访时,阿岚神情就不对,我当时便问过,只是阿岚什么都没说。”   陆九提醒道:“阿岚有事很少瞒着主子,尤其是事关主子的大事,阿岚不肯说,或许并不是你有意隐瞒,而是他也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主子,待阿岚回来,您不妨再问一次。”   傅南陵点点头,道:“别人保护他,我不放心。陆九,还是你去吧。”   陆九躬身说道:“是,属下这就去。”   季翎岚跟着瑶华公主上了马车,虽然马车很宽敞,坐上三五个人也不嫌拥挤,只是瑶华公主和季娉婷的眼神过于炙热,看得季翎岚不自在。他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出声问道:“公主这是带小民去往何处?”   瑶华公主笑着说道:“听说京都的百花园风景宜人,却有百花齐放的盛景,自当不能错过,阿岚便陪我们逛上一逛。”   季翎岚闻言微微皱眉,道:“公主可是觉得不妥?”   瑶华公主起身坐到季翎岚身边,季明秋看着眉头微皱,明显有些不悦,却也知道阻拦无用,只能由着。   季翎岚一怔,随即起身,却被瑶华公主一把拉住,无奈地说道:“安心坐下,我不会把你如何。”   季翎岚看看被抓紧的手腕,又看看季明秋,见他脸色难看,道:“公主,您这般所为是否有些不妥?”   瑶华公主当然看到了季明秋的反应,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道:“阿岚坐下,我有事与你说,事关你的身世。”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还是坐了下来,不过已经尽量拉开两人的距离,在季明秋的注视下,真正尝到了正襟危坐的滋味。   “公主请说。”   “阿岚,你不觉得我们有些相像么?”   季翎岚被瑶华公主的话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同样的杏眼,同样丰润的唇,两人的长相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那个念头已经成形,季翎岚有些发傻,道:“公……公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娉婷兴奋地小声说道:“意思就是你很有可能是我的哥哥啊。”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季翎岚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质疑道:“据我所知,瑶华公主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早逝,目前只有娉婷郡主一个孩子。”   瑶华公主连忙解释道:“不是早逝,是被人掳走。”   “掳走?这是何故?”   “此事说来话长,且涉及临国机密,只能在确定你身份后,才能说出当年真相。”瑶华公主严肃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谨慎行事,会同馆人多眼杂,若直接带你去别处,定会引人怀疑,所以阿岚今日便先陪我们游览游览这京都吧。”   季翎岚想了想,道:“那好吧。”   马车缓缓行驶着,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百花园门口,因为是开放日,这里人来人往,路边更是停了许多马车,大的、小的、豪华的、朴素的,简直就像个大型的马车展。   马车旁边站着马夫和侍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因为来得有些晚,马车又过大,停放马车的地方不好找,找了好一阵子,才算将马车停下。当然,晕车的季翎岚在到达百花园时,就已经下了车,瑶华公主见状也跟着下来,季明秋和季娉婷自然也不会例外。   瑶华公主和季娉婷今日都是傅国女子的装扮,再加上来此游玩的贵女很多,倒也不是那么引人注意。   一行人进了百花园,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各色的花朵竞相开放,艳丽无边,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样的盛景当真能洗涤人的心灵,再惆怅的人只要在这里转上一转,都能开阔胸襟,暂时忘却一切烦恼。   季娉婷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这里真漂亮,虽然已经来过一次,却还是一如初见般震撼。”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确实美不胜收。”   季娉婷依偎在瑶华公主身边,看着来往的行人,简直目不暇接,道:“花美人更美!母亲,你看来这儿的男男女女,都是那么好看。”   瑶华公主好笑地说道:“什么男男女女,这叫才子佳人,让你好好读书,你却整日里就知道鼓捣你那些蛇虫鼠蚁。”   “那书上的字就跟蝌蚪一样,弯弯扭扭,我才不喜欢,还不如我养的五宝好玩。”季娉婷松开瑶华公主,跑到季翎岚身边,笑着说道:“阿岚哥哥,你喜欢读书吗?”   季翎岚之前不觉得,现在看季娉婷总觉得她娇憨可爱,温声答道:“读书明理,我挺喜欢的。”   “那阿岚哥哥除了读书,还喜欢什么?”   季翎岚想了想,苦笑着说道:“好像除了读书,我就只喜欢研究尸体。”   “研究尸体?”季娉婷闻言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阿岚哥哥平时都研究什么尸体,能带我去看看吗?”   见季娉婷非但不怕,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季翎岚不由有些惊讶,道:“其实也没尸体供我研究,就是之前学过验尸,给衙门做过仵作。”   “仵作?”季娉婷微微皱眉,看向季翎岚的眼神满是心疼,道:“阿岚哥哥,你之前是不是生活的很不如意?”   季翎岚见状温柔的笑了笑,道:“确实有过几年艰难的生活,不过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季娉婷伸手拉住季翎岚的手腕,道:“阿岚哥哥,你跟我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被季娉婷这般握着,季翎岚并没有排斥或者不自在的感觉,任由她拉着走到一旁的大树下,看着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瓶,神秘兮兮地靠近他,打开瓶盖,让他看了看,里面竟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季翎岚虽然没见过这种品种,却也知道这东西定是剧毒无比。   “阿岚哥哥,这是我养的虹蛛,叫小虹,我的五宝之一,别看它小,它的毒还在小白之上,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保证立刻毙命。我把它送给阿岚哥哥,让它保护你。”   从季娉婷小心翼翼地动作和言语上看,可以看出她对这虹蛛的喜爱,却毫不犹豫地送给他,可见季娉婷是真心对他好。   “这是你的心爱之物,我怎能夺人所好。况且我根本不会养,放在我这儿,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它饿死,岂不是暴殄天物,还是你留着防身吧。”   季娉婷秀眉微皱,道:“这虹蛛养起来确实麻烦。”   见季娉婷一副纠结的模样,季翎岚笑着说道:“你不必为难,我会些拳脚功夫,也有保命的东西,这些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阿岚哥哥讨厌蛇么?”   介于刚才的蜘蛛,季翎岚完全可以猜到季娉婷这么问的原因,无奈地说道:“倒也不讨厌,只是很少接触这类东西。”   “不讨厌就成,我刚才还怕阿岚哥哥讨厌,所以就拿了小虹。”季娉婷小声地吹了声口哨,随即就有一条小白蛇从她的袖子里钻了出来,只有手指粗细,浑身雪白,芝麻大小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吞吐着鲜红的信子。   “阿岚哥哥,它就是小白,平时很懒,就窝在我身上睡觉,也很好养活,只要是肉类它都吃,最喜欢的就是鸟蛋,一日喂一次便可。”   “它是你养的,会认主吧,若是我养的话,它会不会不适应?”季翎岚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可爱的蛇类,心里很是喜欢。   季娉婷又从腰间解下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道:“这里面是我专门配置的香料,阿岚哥哥带着它,小白就会知道你是我亲近的人。等过段时日,它习惯了你身上的味道,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你当真舍得把它送人?”   季娉婷笑着说道:“送给别人自然是不舍得,但阿岚哥哥不一样。”   季翎岚忍不住提醒道:“可现在并不能确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你就不怕万一我不是么?”   “不是,我也舍得,我真的很久没见到母亲像今日这般开心了。”季娉婷转头看向瑶华公主,道:“阿岚哥哥,你别看爹爹高大威猛,一副很有男子汉气概的模样,其实我们家真正的顶梁柱是母亲。只要母亲能开心,我和爹爹做什么都愿意。”   季娉婷看向瑶华公主那种依赖的眼神,让季翎岚心里一阵颤动,让他不由得想起他的妈妈。他喟叹一声道:“瑶华公主能有你这样的女儿,真的很有福气。”   “应该说有像她这样的母亲,是我的福气。”   季翎岚看向小白,转移话题道:“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季娉婷往季翎岚的身边递了递。   季翎岚伸出手指小心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冰冰凉凉的触感,与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完全不同,一点也不让人排斥。   见季翎岚喜欢,季娉婷眼底的笑意更浓,道:“阿岚哥哥,你把手给我,我让它缠在你手臂上。”   季翎岚依言伸出手,季娉婷将小白从衣袖里抽了出来,放在季翎岚的手腕上,小白抬头看看季娉婷,又看看季翎岚,犹豫了一会儿,便爬进了季翎岚的衣袖里。冰冰凉凉的触感,一路往上,直到来到季翎岚的锁骨处才停下,随即将细长的身子盘了起来,趴在那里不动了。   奇妙的感觉,让季翎岚有了新的体验,他心情愉悦地说道:“待会儿我也送你一件礼物当做回礼。”   季娉婷笑眯眯地说道:“嘿嘿,我很期待阿岚哥哥的回礼。”   不远处的瑶华公主看着两人说说笑笑,欣慰地说道:“你看他们两个相处的多好。”   “阿岚性子温和,婷儿性子率真,两个都是好孩子。”   瑶华公主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季明秋,道:“阿秋,就算阿岚不是我们的儿子,若他肯,我也想留他在身边。”   季明秋苦笑着说道:“这个恐怕有些难办。”   瑶华公主好笑地说道:“我都说了,前提是他愿意,我不会强迫他,你这副模样做给谁看。”   “瑶儿,你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开怀了,这些年你的身子一年比一年差,我和婷儿都很担忧。若是阿岚能让你开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努力让他跟我们回去。”   瑶华公主主动握住季明秋的手,愧疚地说道:“这些年因为儿子的事,我一直闷闷不乐,对你们父女也疏忽了照顾。阿秋,对不住。”   季明秋握紧瑶华公主的手,道:“若是觉得对不住我,那以后便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在胡思乱想,你是我和婷儿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出事。”   “好。”瑶华公主依偎在季明秋身边,看向季翎岚和季娉婷,眼底是幸福的笑。   王府内,陆九替换的鹰卫回来禀告,傅南陵听后,眉头皱成了疙瘩,语气冷得人打颤,道:“你是说公子和娉婷郡主相谈甚欢,举止亲密?”   鹰卫硬着头皮道:“回王爷,确实如此。”   “怎么个亲密法?”傅南陵心里像是倒了个醋桶一般,酸的直冒泡。   鹰卫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如实说道:“娉婷郡主拉在公子的手,躲到一边说悄悄话,属下离得远,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观他们神色,应是相谈甚欢。娉婷郡主似乎还给了公子什么东西,公子十分珍视地放进了荷包里。”   鹰卫每说一句,傅南陵的脸便黑上一分,小李子听得心里直骂娘,有心给他使眼色,他还低着头,生生把自己急出一脑门汗。   小李子见状连忙劝道:“主子,公子什么样的脾性,您还不清楚,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温和有礼,兴许是他误会了。”   经小李子这么一提醒,鹰卫终于回了神,他偷偷看了傅南陵一眼,见他脸色黑如锅底,心里一紧,暗骂自己是蠢货。   “王爷,李公公说得对,兴许是属下误会了,公子和娉婷郡主之间应当没什么关系。”   ‘兴许’、‘应当’,这猜测的语气,只能让人更往坏处想,还不如不解释。   “滚下去!”傅南陵恼怒的喝道。   “是,属下告退!”鹰卫如临大赦,飞快地退出门外。   那人闯了祸,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给他收拾,小李子在心里暗骂,嘴上却劝道:“主子,您注意身体,切莫因为这些误会,伤了您和公子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汽车摔了,身上到处是擦伤,尤其是手上和腿上,呜呜,太疼了 第92章   逛完百花园已经是傍晚时分, 季翎岚抛却心中烦恼,玩得很尽兴,尤其是身边跟着活泼率真的季娉婷, 一行四人的关系也有了很大的进展。   坐上马车, 一行人来到盛源酒楼下了车,随即上了二楼, 又下到后门,坐上一辆普通的马车。季翎岚一直跟在瑶华公主的身后, 他明白这里应该是临国在傅国京都的据点。   大约半个小时后,马车停了下来, 随即便听到‘吱呀’一声, 紧接着马车再次走了起来,不过很快便停了下来。   “公主,咱们已经到地方了。”   瑶华公主看向季翎岚,温声说道:“阿岚,下车吧。”   季翎岚和瑶华公主一起下了车, 他四下看了看, 马车正停在一座宅院内,他猜测应该就是字条上写的青柳巷的青竹园。   瑶华公主看向身旁的巧意,道:“吩咐人准备饭食和热水。”   巧意福了福身,道:“是, 公主。”   季翎岚自然明白准备热水的原因, 平静的心略起波澜。   “阿岚, 累了一日, 让婷儿带你去客房歇息歇息,待饭菜准备好了,再去叫你。”   “好, 多谢公主。”   季娉婷走到季翎岚身前,挽住他的胳膊,笑着说道:“阿岚哥哥,走,我给你看看我的宝贝。”   季翎岚点点头,任由季娉婷拉着,穿过花园,来到后院,在东厢房的门口停了下来。季娉婷松开季翎岚,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道:“阿岚哥哥,这里就是个普通的三进小院,你别介意啊。”   “挺好的,这里和我在永宁镇的宅子差不多。”季翎岚迈过门槛走了进去,来到桌前坐下。   “阿岚哥哥,你等着,我去拿我的宝贝,马上回来。”   看着季娉婷兴奋地跑出去,季翎岚不禁感叹,这才是一个花季少女该有的样子,活泼率真,好好享受自己的少女时光,而不是早早的便成亲嫁人。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外走进来一名侍女,手上端着个托盘,行礼道:“奴婢见过公子。”   季翎岚笑着说道:“不必多礼。”   侍女将来到桌前,将托盘上的茶杯端到季翎岚的身边,道:“公子请用茶。”   “多谢。”季翎岚客气的道谢。   “奴婢就在门外,公子若有吩咐,尽管出声便可。”   季翎岚应声,侍女躬身退出门外。   季翎岚看看桌上的茶,刚想端起来喝,就见季娉婷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来。他又将茶杯放下,看向季娉婷,见她额间见了汗,道:“我一时半会又不会走,你不必这般着急。”   季娉婷‘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着急给阿岚哥哥看我的宝贝么。”   季翎岚看向桌上的瓶瓶罐罐,道:“这些都是你的宝贝?”   “嗯嗯。”季娉婷骄傲地点点头,打开一个红色的小瓶子,递到季翎岚的眼前,道:“阿岚哥哥你看。”   一只血红色的甲虫从里面爬了出来,甲虫很小,有绿豆那么大,长着一对透明的翅膀,看上去弱小又无害。   季翎岚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相思蛊,是一对,里面还有一只,只是那只雌的比较懒,除了吃就是睡,若是不召唤它,动都不动一下。”   “相思蛊?”季翎岚想起年少时曾看过的武侠小说,兴致勃勃地问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蛊虫,这相思蛊有什么作用?”   “相思蛊就是用在那些痴男怨女身上,一旦双方被下了相思蛊,若有一人变心爱上了别人,那这个人就会被蛊虫反噬,蛊虫会一点一点啃食他的内脏,直至他死亡为止。”   季翎岚闻言微微皱眉,道:“若有人被种了这种蛊虫,而其中一人不幸早逝,那活着的人若是再喜欢上别人,是否也会被反噬?”   季娉婷耐心地解释道:“不会。一旦宿主死亡,蛊虫也会跟着死亡,而其中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会死亡,那活着的人便不会再受相思蛊的影响。”   虽然这么听起来会好一点,但季翎岚还是觉得这种东西,不该被使用,毕竟感情的事真的很难说。   “婷儿,这东西你对人用过吗?”   季娉婷实话实说道:“我没用过,不过皇姐跟我要过一次相思蛊,她应该是用过了。”   季翎岚语重心长地说道:“婷儿,这蛊虫你养着便好,还是不要随便用了,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否则就是伤人伤己。”   “好啊,我听阿岚哥哥的,其实我养这些,也是觉得好玩。”季娉婷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季翎岚松了口气,看向其他的瓶瓶罐罐,问道:“那这些又是什么?”   季娉婷一个一个地打开瓶盖,兴奋地向季翎岚展示自己的宝贝。季娉婷从小就喜欢各种小动物,瑶华公主便在公主府给她专门建了一个动物园,里面大到豺狼虎豹,小到蛇虫鼠蚁,应有尽有。她也曾向旁人展示自己的宝贝,可那些公子小姐都不感兴趣,甚至联合起来排斥她,堂堂郡主不通琴棋书画,不读经史子集,就知道研究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人私底下都说她是怪胎。除了临仙儿外,还没人这么耐心地听他讲,且抱着感兴趣的心态。   “这是追踪蜂,能在目标身上留在独特的气味,只要不超过一里地的距离,它都能准确指出目标的方向。”   季翎岚感兴趣地说道:“这个追踪蜂该如何操纵?”   “用这个。”季娉婷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小哨子,递到季翎岚面前,接着说道:“我都是用音律来操纵它,只要学会了曲子,阿岚哥哥也可以。”   季翎岚仔细地看了看手里的哨子,大约有小拇指粗细,材料是用竹子做的,很普通的哨子。他试着放在嘴边吹了吹,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追踪蜂却一动不动。他笑着将哨子还回去,忍不住夸赞道:“婷儿真是能干,研究出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季娉婷漂亮的杏眼高兴地眯了起来,道:“阿岚哥哥,他们都说我是怪胎,就连母亲都时常说我玩物丧志,你是第一个这么夸奖我的人。嘿嘿,我真是太开心了!”   “这些都是很有用的东西,尤其是这个追踪蜂,若是使用得当,将是一大利器。”   “阿岚哥哥若是喜欢,我便把它送给你。”季娉婷第一次被认同,简直视季翎岚为知己,别说一个小小的追踪蜂,就是要她全部家当,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送给他。   “这是婷儿辛苦训练出来的,我怎么好夺人所爱。”季翎岚随即问道:“婷儿,这追踪蜂在行军打仗上很有用,为何将军不运用起来?”   “这追踪蜂训练起来不容易,我也是刚刚才完成,还没来得及和父亲说。”   “原来是这样。”季翎岚笑着说道:“若你将追踪蜂送与将军,将军也定然会夸奖你。”   “嘿嘿,夸奖就算了,只要不说我玩物丧志就成。”虽是这么说,季娉婷眼底忍不住浮现期待的神色。   “咦,有只蛊虫爬到茶杯里了。”   刚才季翎岚要喝茶,打开了杯盖,并没有盖上,一只蛊虫顺着杯壁爬了进去。   季娉婷无奈地笑着说道:“这毒蛊最喜欢的就是茶香,只要它闻到,定然会爬过去寻找。”   季娉婷刚想伸手去捞,却发现毒蛊竟变了颜色,由原来的纯白色变成了湛蓝色。季娉婷的脸色一变,道:“这茶里有毒!”   季翎岚一怔,随即起身来到门口,却发现原本的那名侍女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阿岚哥哥,这是谁给你泡的茶?”   “方才一名侍女端进来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尽快通知公主和将军,将人揪出来才好。”   “好,我这就去通知母亲。”   “我与你一起。”   瑶华公主和季明秋正在正厅喝茶聊天,见季娉婷和季翎岚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奇怪地问道:“阿岚,婷儿,这是怎么了?”   季娉婷直截了当地回答:“母亲,刚才有名侍女给阿岚哥哥送去的茶中有剧毒。”   “剧毒?”瑶华公主紧张地站起身,来到季翎岚身旁,道:“阿岚可有事?”   “公主放心,那杯茶我没喝。”季翎岚顿了顿,随即说道:“公主,出了这等事,这里极有可能已经不再安全,我看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瑶华公主扬声说道:“来人。”   瑶华公主话音刚落,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走进厅内,行礼道:“属下听命。”   “方才可有人出了这宅院?”   “回公主,宅院被影卫重重把守,不曾有人离开。”   “你可确定?”   影卫笃定道:“是,属下确定!”   瑶华公主不禁松了口气,随即脸色一寒,道:“来人,把所有人都带过来,本宫倒要看看,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对阿岚不利。”   “是,属下遵命。”   “公主,我的身份还未确定,便有人急着灭口,这是为何?”   季翎岚问出心中疑惑,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阿岚,待找出那人,我再与你解释。”   季翎岚点点头,没再多问。   很快,青竹园的所有人都在正厅集合,他们行礼后,规规矩矩地站在堂前。   瑶华公主看向季翎岚,问道:“阿岚可还记得,方才给你送茶的侍女长什么模样。”   “记得。”季翎岚点点头,虽然只有短暂的会面,但他记忆力向来不错,又和高远学过速记,所以他清楚的记得那个侍女的的模样。   瑶华公主命令道:“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众人相继抬起头,季翎岚一个个看过去,在目光触及到最后一名侍女时,一眼便认了出来。侍女见他看过来,仅仅一个对视之后,便抽出匕首越过众人,朝着季翎岚扑去。   “抓住她!”瑶华公主想也未想,一把将季翎岚拉到身后。   季明秋见状上前一步,将两人挡身后,抬起一脚踹向侍女,侍女被击中腹部,‘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再去看,却发现她已经口吐鲜血,气绝而亡。   季娉婷蹲下身查看,道:“服毒。”   “看看她身上可有纹身。”   季娉婷应声,掀开侍女的衣袖,从袖袋里拿出火折子引燃,在她的臂弯上方外侧的位置烤了烤,随即便出现一个黑色的火焰状的纹身。   瑶华公主眉头紧皱,看向一旁的影卫,道:“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宅子,否则立刻处死!”   “是,属下遵命!”   “去准备水,让公子沐浴,其他人都下去吧。”   众人纷纷行礼,随即转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瑶华公主一家三口,以及季翎岚。   “阿岚,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确定你的身份,再说其他吧。”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我便先回房了。”   “阿岚哥哥,我送你过去。”   “你陪你母亲,我与阿岚一起。”   季娉婷一怔,随即说道:“好,那父亲定要保护好阿岚哥哥。”   “放心吧。”季明秋转头看向季翎岚,道:“走吧。”   季翎岚自然明白季明秋跟随的意思,和瑶华公主告退后,便随着季明秋回到了东厢房。浴桶已经准备好,侍从们也正在一桶桶的添热水,很快热水添好,侍从们纷纷离开。   季翎岚转到屏风后面,将上衣退了下来,赤着上身走到浴桶前,随即转过身去,道:“将军,我身上可有胎记?”   季明秋看着季翎岚后腰上的胎记,不禁一怔,随即激动地说道:“有,有,你就是我儿子!”   季翎岚尽力转过头,扒着右腰的位置想要看一看,可是却什么都没看到,他皱着眉头问道:“确定有吗?”   “有,就在这里,太靠后,你看不清。”季明秋伸出手指指了指胎记的位置,随即一把将季翎岚抱紧,激动地说道:“阿岚,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赤着上身的季翎岚只觉得一阵尴尬,他毕竟不是正主,一时半会代入不了感情,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破坏气氛的时候。等了一会儿,他才出声说道:“将军,我能否先沐浴,或者穿上衣服再说其他?”   季明秋松开季翎岚,看向他的眼睛竟有些发红,道:“你先沐浴,我去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公主,待你沐浴过后,我们再详谈。”   季翎岚应声,直到季明秋走出房间,他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脱掉裤子,季翎岚迈进浴桶,想要借着水的反射看清后面的胎记,可惜现在已是晚上,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折腾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陌生的男声,“公子,奴才给您送换洗的衣物。”   季翎岚看看上了闩的门,又看向窗子,见窗子并没有上闩,道:“你将衣服放到窗台吧。”   “是。”   脚步声响起,门前的人绕到窗前,拉开窗户,随即季翎岚便看到一双手伸了进来,手上捧着一套天蓝色的衣物,按照他的吩咐,放在了窗台上,随即窗户被关上。从头到尾,那人都没露脸。   “公子若无吩咐,奴才便先行告退。”   “退下吧。”   季翎岚泡了会澡,走了一天的疲惫感消散了些许,他站起身走出浴桶,用帕子擦干净身上的水,来到窗台,伸手去拿衣服。恍然间想起那个未曾露面的侍从,鉴于之前的下毒事件,季翎岚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好,重新走回屏风,穿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然后将窝在床上的小白捞了起来。   窗前突然有一道黑影闪过,季翎岚出声叫道:“谁?”   季翎岚等了一会儿,却没人回应。他微微皱眉,并未开窗查看,而是推门走了出去。   “哥,你洗完啦。”一直在正厅门口张望的季娉婷,见季翎岚出来,三两步来到近前,亲热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婷儿,你方才可有留意有人从我窗边走过?”   季娉婷摇摇头,道:“未曾看到。哥,怎么了,可有事发生?”   “方才我在房内穿衣服,发现窗前有道黑影闪过。”   “黑影?”季娉婷松开季翎岚,转身朝着窗台走去,她随手点燃了火折子,仔细地查看着,道:“这里确实有脚印。”   季翎岚也跟着蹲下了身,道:“方才侍从给我送换洗的衣物,因为房门上了闩,我便让他将衣服放在窗台,这应该是那时候留下的。不过,这脚印似乎多了些,而且你看这枚脚印,脚掌的位置深,脚跟的位置浅,这样的脚印大多是跑走的时候才会留下。”   季娉婷眉头紧皱,道:“那这么说是有人在窗前窥视?”   “应该是。”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恐怕方才送过来的那身衣服也有问题。”   季娉婷站起身,拉开窗子,伸手就想去拿。季翎岚连忙拦住她,道:“小心点,万一有不妥,后悔都来不及。”   “婷儿,阿岚,你们在哪儿呢?”   瑶华公主的叫声传来,季娉婷连忙应声,道:“母亲,我们在这儿呢。”   瑶华公主和季明秋一起走了过来,见他们站在窗前,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季翎岚三言两语解释了事情的原委,道:“公主,我怀疑这宅子里还有人心怀不轨。”   瑶华公主听得眉头紧皱,转头看向季明秋,道:“你训练的影卫是干什么吃的,这些人两次三番的对阿岚动手,他们居然毫无察觉。季明秋,若阿岚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季明秋见瑶华公主发火,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扬声说道:“来人。”   影卫连忙现身,跪倒在地,道:“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季翎岚见状出声说道:“将军,目前只是我的猜测,我们还是进去看看那件衣物,若当真有问题,尽快找出细作,才是首要。”   瑶华公主瞪了季明秋一眼,道:“阿岚,随我进去看看。”   季翎岚跟着瑶华公主进入房间,瑶华公主看看窗台上的衣物,伸手道:“拿剑来。”   季明秋抽出腰间长剑,走到窗前,道:“我来。”   季明秋用长剑挑起衣物,只听‘啪’的一声,一条碧绿的蛇掉在窗台上,随即竖起身子,朝着季明秋面门蹿了过去,速度非常快。季明秋连忙将衣物挡在身前,蛇头撞在衣服上,随即滑落在地。   “竹叶青!”季娉婷看着地上迅速游动的蛇,皱着眉头说道。   趴在季翎岚身上睡觉的小白,突然动了起来,速度飞快地钻出衣袖,朝着竹叶青的方向游了过去。   季娉婷一看,兴奋地说道:“小白可是毒蛇中的王者,有人侵犯它的领地,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这下有好戏看了。”   小白很快追上竹叶青,高昂着头颅,猛地一窜,一下便咬住了竹叶青的脖子,竹叶青只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小白随即松了口,朝着季翎岚的方向游了过去。   季娉婷蹲下身,将小白拎了起来,摸摸它的小脑袋,满是骄傲地说道:“还是我们家小白最厉害!”   季翎岚转身看向瑶华公主,道:“公主,这衣服果然有问题,还是先将那人揪出来,再说其他吧。”   “好。”   瑶华公主再次将人聚到正厅,直截了当地问道:“方才是谁给公子送的衣服?”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名侍从上前一步,道:“回公主,原本应是奴才去送,只是奴才当时腹痛难忍,生怕误了事,便让李平代替奴才去的。”   瑶华公主不怒自威,道:“李平是谁?站出来!”   那名侍从接着答道:“回公主,李平不在这里。”   “来人,四下搜索,活下见人,死要见尸!”   隐在暗处的鹰卫连忙应声,四散而去。   瑶华公主看向堂前的众人,道:“你们皆是我精心挑选的人才,能力都是拔尖的,不远千里来到此处,便是为了临国安宁,为了家中父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未曾想仅仅一个时辰,便出现了两个叛徒,真真让本宫失望!”   众人慌忙跪倒在地,道:“公主明鉴,我等皆是忠心耿耿,从未背叛母国。”   “那今日之事该如何解释?”   众人相互对望,今日发生的事确实让他们有些抽手不及,从未想过远在他乡朝夕相处的人,竟然背叛主子。   方才说话的那名侍从,再次出声说道:“公主,他们定是吕相安插进来的钉子。”   瑶华公主挑了挑眉,道:“吕相?你是如何得知?”   “吕相与公主素来不和,且早有不臣之心,公主此次突然出使傅国,定然引起他的猜忌。唯恐公主带公子归国,这才兵行险着,宁愿暴露钉子的身份,也要置公子与死地。”   瑶华公主微微笑了笑,道:“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你叫什么?”   “奴才常林,多谢公主夸赞。”   瑶华公主温声说道:“常林?你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奴才祖籍江东长青,家中爹娘皆在,另有一弟一妹。”   “江东是个好地方,自古至今出了不少英雄豪杰,若给你机会,将来也定是一代枭雄。只可惜……”瑶华公主叹了口气。   常林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瑶华公主,道:“奴才不明白公主这是何意,还请公主为奴才解惑。”   “只可惜你的话太多。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言多必失’的道理?”瑶华公主淡淡地看着常林。   常林一怔,随即说道:“公主,奴才不懂。”   “不懂?本宫看你是懂得太多。”瑶华公主面色一沉,道:“来人,拿下!” 第93章   瑶华公主一声令下, 门外的影卫随即走了进来,三两步来到近前,将常林按在了地上。   常林挣扎着, 眼睛瞪着瑶华公主, 道:“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抓我!”   瑶华公主冷笑一声, 道:“本宫和吕相之间确实有嫌隙,不过那只是政见不同, 在面对国家大事上,我们向来以国家利益为重, 你这般挑拨离间, 明显是居心不良。无论今日之事,是否是你所为,本宫都不能再放任你留在这里。押下去,好好问问他的主子是谁。”   “是,属下遵命。”   “等等。”季翎岚出声阻拦, 道:“让我看看他的手。”   影卫抬头看向瑶华公主, 等待她的命令。   “从今往后,公子的命令便是本宫的命令,不可违背,可明白?”   众人连忙应声, 道:“是, 公主殿下。”   未免出现意外, 影卫将常林绑了起来, 季翎岚走上前,蹲下身查看他的双手,左手的手背有一块烫伤的红痕, 大约花生一般大小的不规则圆形。   看完后,季翎岚站起身,道:“他便是给我送衣服的人。”   季娉婷感兴趣地问道:“哥,他手上有什么记号吗?”   季翎岚解释道:“虽然那个送衣服的人,一直没有露面,但他将衣服放置窗台时,我看到他手背上有一块烫伤,和常林的一模一样。”   常林反驳道:“房间里只有一支烛火,且距离窗台较远,现下又是晚上,你怎会看得清那人手上的印记,我看是你胡乱编造,想置我于死地!多亏我忠心耿耿,不远千里来到异国他乡,如今却遭到这般对待,真是让人寒心。”   “若你不曾去过,又怎知房间里的烛火距离窗台较远?”   常林的神情一滞,随即狡辩道:“你在沐浴,自然会将烛火移到浴桶旁的桌上。”   季翎岚笑了笑,道:“只可惜我并未挪动烛火,所以将你手上的烫伤看得一清二楚。”   “你!”常林愤愤地看着季翎岚,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你们便是想拿我开刀,杀鸡儆猴罢了。”   “你以为我只有这么一个证据?”季翎岚弯腰将常林的鞋子脱了下来,指着鞋底的一块污渍,道:“窗台外面的鞋印上,有一只被踩死的蜈蚣,而你的鞋底的缝隙里正好有蜈蚣断掉的腿,你还说送衣服的不是你。”   常林的脸色一白,还想狡辩,却已经想不到狡辩的理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影卫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启禀公主,李平已被找到。”   “哦?人呢?”   “人已死,尸体是在他的卧房内找到。”   瑶华公主看了看常林,接着问道:“怎么死的?”   “回公主,是自缢。”   “常林,你还真是聪明!事先将李平杀了,再将罪名推到他身上,来个死无对证。待本宫发现时,理所当然地会认定他是畏罪自杀,然后你便可以安全脱身。只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露出了破绽。”   常林没再说话,他心里明白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若你肯说出你的主子是谁,本宫便留你家人性命。”瑶华公主脸上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里发寒。   “此事是奴才一人所为,与奴才的亲人无关。公主,您向来宽厚,如今怎能这般心狠手辣?”   “本宫心狠手辣?当真是笑话!”瑶华公主冷笑两声,接着说道:“明知阿岚是何身份,却还痛下杀手,这不叫心狠手辣?若是阿岚出事,莫说你的亲人,便是你的三族,本宫也给你屠了,让你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你说还是不说?”   瑶华公主找了季翎岚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到,却接连两次被自己人谋害,这无疑是触碰了瑶华公主的逆鳞。   常林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   瑶华公主不耐烦地说道:“三息的时间,若你还不说,那本宫便默认你顽抗到底。一、二、三……”   ‘三’字落下,常林连忙打断瑶华公主的话,道:“我说!我说可以,但公主一定确保我家人的安全。”   “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本宫确保他们的安全。”   常林刚想说话,突然一枚暗器射出,直直地朝着常林的咽喉射去。季翎岚一直在留意众人的动静,见站在最后面的侍从,悄悄移动了一下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常林。季翎岚感觉不对劲,视线一直盯着他,见他右手微垂,随即摆动,便知不好,手上没有兵器的季翎岚,只能一脚踹向常林,原本跪坐在地上的常林被踹到,‘啪’的一声,一枚闪着寒光的飞镖,插在了地面上。   “抓住他!”季翎岚指向人群中的凶手。   影卫随即反应过来,纷纷向那名侍从扑了过去,双拳难敌四手,侍从很快便被制服,随即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中毒身亡。   常林惊恐地看着尽在眼前的飞镖,后怕地吞了吞口水,不等瑶华公主发问,随即说道:“公主,奴才的主子是太子妃。在公主到京都之前,奴才们便收到传信,知晓了公主和驸马来傅国的目的。太子妃命令我们,无论您找到的人是真是假,一律格杀。”   “太子妃?”瑶华公主眼底露出震惊之色,显然没想到这幕后之人竟然是她敬重之人。她面色阴沉似水,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回公主,奴才说的句句属实,我们三人皆是太子妃安插进来的。不止如此,公主身边也有太子妃安插的眼线,且是近侍,便是她给我们传信,说了今日公主的行程。”   瑶华公主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看向身边的巧意,道:“巧意,本宫待你不好?”   巧意面色平静地跪倒在地,道:“公主,奴婢有愧。”   瑶华公主痛心地说道:“你跟随本宫近二十年,为何要背叛本宫?”   巧意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季明秋地方向,道:“奴婢愧对公主。”   瑶华公主不解地看向季明秋,随即眉头紧皱,道:“巧意,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巧意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瑶华公主,道:“公主,您曾说会将奴婢许给将军,可奴婢等了十几年,奴婢还只是奴婢,是您食言在先。”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想起年幼时的玩笑,她没曾想巧意居然当了真,也未曾想到就因为这个她背叛了她们二十几年的情谊。   “本宫曾问过你,可有中意的男子,本宫会用十里红妆送你出嫁,可你说只愿陪在本宫身边,原来你想陪的,并不是本宫。”   被信任的人背叛,这种滋味很难受,即便再强悍的人也一样。   “公主,是您让奴婢对将军动了情,结果却自己嫁给了将军,而奴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每每看到公主和将军恩爱缠绵,奴婢都心如刀绞,这本该是属于奴婢的,却因奴婢身份卑微,一切都化为泡影。奴婢想要拿回来,有错吗?”巧意眼眶通红地控诉着。   季明秋见瑶华公主伤心,心中恼怒,道:“属于你?笑话!你在本将军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婢女,若不是公主信任你,本将军甚至连你叫什么都不会记得。”   巧意不敢置信地看着季明秋,道:“将军,您怎能对我如此无情?”   季明秋冷笑道:“自作多情。除了公主,本将军眼底何曾容得下旁人?”   巧意看着季明秋愣在原地,眼泪不自觉地漫出眼眶。   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变得非常压抑。   巧意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看得人心里发苦,道:“原来这二十年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的一生是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巧意……”   不待瑶华公主说完,只见巧意嘴角流出鲜血,她看向瑶华公主,道:“临风瑶,我不甘心,为何你是公主,我是奴婢……”   看着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的巧意,瑶华公主痛心地挥挥手,道:“带下去,好好安葬。”   “是,公主。”   瑶华公主疲惫地说道:“都退下吧。”   众人应声,相继起身,退出了正厅。   季明秋来到瑶华公主近前,想将其揽进怀中,却被她一把推开,迁怒道:“都是你惹得祸,我不想看见你。”   季明秋无奈苦笑,道:“瑶儿,这跟我有何关系?”   “就是因为你,不然巧意怎会与我离心?”瑶华公主明白自己在迁怒,却忍不住想要胡搅蛮缠,以发泄心里的负面情绪。   季翎岚见季明秋求助地看过来,道:“公主,今日时辰已晚,不然我先回去,待明日再与公主详谈。”   “阿岚。”瑶华公主成功被转移视线,她站起身走向季翎岚,握住他的手,道:“现下已经证实,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这十几年,我们没尽到父母的责任,让你受苦了。”   对于瑶华公主的亲近,季翎岚总有些不自在,道:“公主,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有传言称公主的儿子早夭?还有,太子妃又为何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此番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坐下来边吃边说吧。”   季翎岚自然没有意见,折腾了这么久,他确实也饿了。   四人在饭厅落了座,瑶华公主因为巧意的事和季明秋赌气,不让他挨着自己坐。季明秋叹气,只能选择坐在对面。瑶华公主现在满心满眼全是季翎岚,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照顾的无微不至。季明秋看得哀怨,季娉婷看得直笑,只有季翎岚觉得不自在。   见季翎岚放下筷子,瑶华公主忙问:“阿岚可是吃饱了?”   季翎岚点点头,道:“吃饱了,多谢公主款待。”   “阿岚,都是一家人,不必说客套话。”瑶华公主期待地看向季翎岚,道:“阿岚可能叫我一声母亲?”   季翎岚看着瑶华公主,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只能歉疚地说道:“我……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这个身份,公主见谅。”   瑶华公主虽然有些失望,却也能理解季翎岚的感受,道:“这不是你的错,阿岚不必感到歉疚,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好在老天垂帘,终于让我们找到了你,我会用接下来的余生好好补偿你,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地叫我一声母亲。”   季翎岚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正的原身已死,他不过是个赝品,瑶华公主永远也弥补不了什么了。   “公主,当年到底发生何事,为何我会出现在傅国,抚养我长大的人又是谁?”季翎岚现在唯一能为原主做的,就是找寻当年的真相。   瑶华公主沉吟了一会儿,道:“十三年前,镇北王梁渠起兵造反,战乱席卷整个京都,梁渠一度打进了皇城。母后为了掩护父皇离开,率影卫拼死抵抗,最后以身殉国。幸好有大将军季擎帅军救援,与吕中一起夺回了皇宫。镇北王伏诛,其子梁河逃遁,并前往公主府掳走了你。当时我与你父亲皆在皇宫,救援不及,后来再去追,已经没了梁河的踪影。”   季明秋接话道:“公主命人四处搜寻你的下落,可一直杳无音讯。直至一年后,我们在高镇找到了梁河,并将其擒获,当我们逼问你的下落时,他大笑着说你已被他所杀,当时公主便伤心过度晕了过去,以致于缠绵病榻半年有余。她说一日不见你的尸骨,她便不会放弃,这一找便找了十年。”   “所以你们也不知我为何会流落傅国,对吗?”   “大约三年前,我们找到了梁河的一个亲信,从他那儿得知,你并未死,而是逃了。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至极,便求父皇将影卫交与我,用来寻找你的下落。几经波折,我们收到消息,你被人牙子卖到了傅国。阿岚,寻找你的下落,才是我们出使傅国的真正原因。”   季翎岚听得眉头直皱,看了看季娉婷,问道:“那联姻之事只是个幌子,还是你们真打算让婷儿留在傅国?”   瑶华公主握住季娉婷的手,温声说道:“联姻之事只是个幌子。婷儿是我的宝贝女儿,我怎舍得让她远嫁千里。”   季娉婷‘嘿嘿’笑了两声,道:“只要能找回哥,就算让我真嫁也没关系,反正我身后有整个临国撑腰,不怕被人欺负。”   季翎岚担忧地问道:“若是傅国皇帝坚持联姻呢?”   瑶华公主笑着说道:“那便联姻,反正人选并非婷儿不可,到时已备嫁为由返回临国。那时要不要联姻,可就不是他们说的算了。况且傅国皇帝现在重病垂危,说不准还能撑几日,那联姻的事想要搁浅,便更简单了。”   季翎岚一想也对,便松了口气,接着问道:“那太子妃为何要杀我?”   “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皇位。”瑶华公主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她倒是能够理解太子妃的心情,道:“父皇已经垂垂老矣,精神大不如前,有心想要太子继位,可太子性格太过温和,做个闲散王爷可以,却不适合做君主。而世子又体弱多病,虽然已经到了弱冠的年纪,却也是有心无力。太子妃唯恐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所以才会铤而走险。”   “公主的意思是,太子妃唯恐我抢了太子的帝位,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我扼杀?”季翎岚听得瞠目结舌。   瑶华公主握住季翎岚的手,道:“阿岚,若是你皇祖父看到你,定会非常高兴。你不仅聪慧,还敏锐,若是将来登上帝位,有我和你父亲的辅佐,定能让临国更加强盛。”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公主,您过誉了!让我查案验尸,甚至治病救人都成,但做一国之君,我实在不能胜任。”   季明秋插话道:“现在说这些还早,待过两日返回临国,再做打算。”   “返回临国?”季翎岚下意识地皱紧了眉,道:“可我在傅国还有未完成的事。”   放置医疗设施的密室还没建,傅南陵的病也还没治,季翎岚当真做不到撒手不管。   瑶华公主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岚,若让傅国人知晓你的身份,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更何况你现在还在王府,他们定会认为你是临国派来的细作,到时再想离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   季翎岚自然明白其中凶险,只是他走了,傅南陵怎么办?若傅南陵知晓他的身份,又会怎么做?   从傅南平的表现来说,前世的他们并不知晓季翎岚的真实身份,这场联姻也应该并未发生过,不然傅南平不必这般处心积虑。   “哥,母亲找了你近十年,已经心力交瘁,再经受不住打击。”季娉婷看着季翎岚,问道:“哥,有何事是比你的性命和母亲的健康更加重要的?”   “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季翎岚心里矛盾至极,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王府了。”   “哥……”   季明秋拦住季娉婷,温声说道:“确实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瑶华公主也跟着站起身,道:“阿岚,虽然和你相处不久,但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支持,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多谢公主体谅,我定会三思而行,告辞。”   季翎岚没再多说,起身离开,瑶华公主三人将其送出门外,再由影卫护送他回王府。兜兜转转回到王府,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季翎岚叫开大门,随即便回了院子。   小林子上下打量季翎岚,随口问道:“公子,您这是去哪儿了,怎的这个时辰才回来?”   季翎岚解释道:“瑶华公主留我用了晚饭,所以晚了些。王爷可曾睡下?”   小林子答道:“公子没回来,王爷怎么可能睡,正在卧房看书,等您呢。”   “嗯,你去打点水,我要洗漱。”   “是,奴才这就去。”   季翎岚径直朝着卧房走去,看看房内亮着的灯,季翎岚不由叹了口气,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小李子见他进来,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子。”   季翎岚应声,径直走向床边,道:“王爷为何还不休息?”   “阿岚迟迟不归,我睡不着。”傅南陵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季翎岚,试探地问道:“阿岚可还生气?”   季翎岚一怔,随即想起晌午时发生的事,摇摇头,道:“夜深了,早点歇息吧。”   “阿岚,你今日陪瑶华公主游京都,都去了何处,怎的现在才回?”   “去了百花园。”季翎岚一边说,一边脱下外衫,随即想起身上的小白,他犹豫了一瞬,道:“今日我去客房睡吧,王爷早点歇息。”   “阿岚若是不想说,那我便什么都不问,别留下我一个人,可好?”   季翎岚见他误会,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季翎岚不想骗他,又不能告诉他实情,他不问是最好。   “好。”季翎岚将身上的小白拿了出来,放到软塌上。   “阿岚,那是蛇?”傅南陵看着小白微微皱眉。   “嗯,你不喜蛇类?”   傅南陵实话实说道:“幼时被蛇咬过,所以多少有些不喜。”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我还是去客房睡吧。”   听季翎岚这么说,傅南陵心里不是滋味,委屈地看着他,道:“阿岚,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条蛇么?”   傅南陵幽怨的语气,让季翎岚一怔,道:“我并未这么想。”   “那为何不能将它放至别处?我等你到深夜,可以不问你去了哪儿,也可以不问你跟谁一起,但你却因为一条蛇去客房睡。”傅南陵明亮的凤眸暗淡了下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并未倾慕与我,却未想到我在你心里的分量竟这般轻,还不如一条蛇。”   看着这样的傅南陵,季翎岚既心疼又好笑,道:“你是在跟一条蛇吃醋?”   “我是嫉妒!它能挂在你身上,你去哪儿,便带它去哪儿,可我却只能在这空荡荡的王府等着。”   傅南陵一副怨妇的口吻,让季翎岚哭笑不得,道:“小白有剧毒,我是怕它初到陌生的地方,没人看管会伤人。想让它在这里熟悉两天,再放它单独呆着,你未免想的太多了。”   “阿岚,你出去了整整一日,我也乖乖等了一日,好好吃饭,好好喝药,你真的忍心让我自己睡吗?”   季翎岚无奈说道:“我将它放在软塌上,然后用被子挡住,这样你看不到它,应该就不会怕了吧。”   傅南陵见驱逐无望,便只能后退一步,道:“那好吧。”   房门被敲响,小林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水已经备好了。”   “进来吧。”   季翎岚简单的洗漱过后,又安置好小白,这才脱鞋上了床。   傅南陵自觉地靠了上来,问道:“阿岚,那条蛇是哪来的?”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还是如实的回答:“是娉婷郡主送我的。”   “娉婷郡主?”傅南陵的眼底闪过不悦,道:“她怎会送你这个?”   “娉婷郡主喜欢养些小动物,正好我也挺喜欢小白的,然后她就送我了。”   见季翎岚提起季娉婷时嘴角含笑,再想起今日鹰卫说的话,傅南陵心里像是倒了个醋缸一样,一阵阵泛酸。   “自瑶华公主进京,我还未曾见过,都说娉婷郡主长得倾国倾城,不知可是真?”   季翎岚点点头,道:“娉婷郡主的容貌确属上乘,再加上她性子率真活泼,确实讨人喜欢。”   傅南陵的心脏揪了起来,问道:“阿岚可是喜欢娉婷郡主?” 第94章   “阿岚可是喜欢娉婷郡主?”   季翎岚一怔, 随即说道:“若我说喜欢,你打算怎么做?”   傅南陵脸色一白,认真地看着季翎岚, 道:“她是临国公主, 我不能动她,但会促成她和傅南平的联姻, 我不会让她把你抢走。”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若我喜欢的人是贫民, 你是否会下手杀了她?”   “不会,但我会想尽办法让她离开你, 用钱用权用尽一切手段。”傅南陵太了解季翎岚, 清楚他的底线在哪儿。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的眼睛,第一次正视他的偏执,虽然他这么做是出于对自己的爱,可这种不择手段,季翎岚真的无法赞同。   “我只是欣赏娉婷郡主的性格, 并非你口中的喜欢。”季翎岚躺下, 闭上眼睛,道:“夜深了,睡吧。”   傅南陵敏锐地察觉到季翎岚的不悦,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道:“阿岚, 我寿命不长, 没几年了。   倘若你真的喜欢谁, 就耐心等等,等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季翎岚听得心里疼得厉害, 他侧过身子,看着傅南陵,道:“傅南陵,我以为我的心思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倘若我喜欢别人,为何会放弃自由,情愿被困在这陵王府?若我想离开这个鸟笼子,你觉得谁能拦得了我?”   傅南陵听着季翎岚的话,不自觉地红了眼眶,这还是两人相处这么久以来,季翎岚第一次坦白对他的感情。   “阿岚……”傅南陵紧紧抱着季翎岚,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次不带丝毫伪装。   肩头的湿意让他明白,傅南陵又哭了,季翎岚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都多大人了,还动不动就哭,若是让旁人看到传闻中凶神恶煞的陵王,居然是个爱哭包,那陵王的威名何在。”   “在阿岚面前,我就想做个爱哭包。”傅南陵说着,还故意在季翎岚的肩头蹭了蹭。   季翎岚不禁一阵好笑,道:“不仅是爱哭包,还是个邋遢鬼。”   傅南陵松开季翎岚,眼睛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的唇,试探地吻了上去。   微凉又柔软的触感传来,季翎岚不禁一怔,随即便回过神来,伸手捧住他的脸,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情到浓时情不自禁的吻,虽然生涩,甚至还磕到了牙齿,却分外美好。   良久,两人分开,呼吸有些不稳,当看到对方脸上的红晕时,不禁相视而笑。   傅南陵犹豫了一会儿,道:“阿岚,我想向你坦白。”   虽然他们今晚看似亲近了不少,甚至算是有了突破性进展,但傅南陵清楚,一日不坦白,他们之间就永远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季翎岚有些惊讶,明显没想到傅南陵会选择现在向他坦白,道:“你想好了?”   傅南陵眼底再次浮现挣扎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道:“嗯。我明白说出一切,可能你就会离开我,但我也清楚,若是我一直隐瞒,你虽嘴上不说,心里定会失望,天长日久,失望越积越多,到时就真的再无挽回的可能。”   “好,你说吧,我听着。”   傅南陵深吸一口气,道:“阿岚,不知傅南平是否告诉你,我们拥有前世的记忆。”   “他说他手下有名术士,可以让人忆起前世的记忆。”   “术士?”傅南陵摇摇头,道:“并非有什么术士,他和我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只是我回来的早些,而他回来的晚些,否则他不会任由我先找到你。”   “所以前世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前世我们初遇也是在昭明二十一年,只是比这一世要稍微晚一些。当时林贵妃难产,庞立奉命召你进宫,可你还未到宫门,林贵妃就已经死了。父皇痛失爱妃和皇子,心中恼火,不仅怪罪御医院,还迁怒你,是我向父皇求情,这才免了你的罪。你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便跟我回了陵王府,因你在刑狱方面很有天赋,我便在刑部给你谋了个官职,而你也非常争气,仅仅三年的时间,就已经崭露头角,成了各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傅南陵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昭明二十四年,父皇病重,立太子成了当务之急,父皇中意傅南平,却也知晓我与傅南平向来不和,担心他死后,傅南平会对我下手,一直犹豫不决。我怨命运不公,也不甘沦为鱼肉,便决心争夺帝位。”   见傅南陵停了下来,季翎岚出声说道:“你发觉傅南平对我多有赏识,便利用我接近傅南平,以套取傅南平手下势力的情报?”   傅南陵握着季翎岚的手紧了紧,道:“前世的我对情感懵懂无知,却一眼便看懂了傅南平看你的眼神,那不止是赏识。阿岚,其实我早就对你情根深种,只是完全不自知,甚至还将你亲手送到了傅南平那里。”   “如何送?”季翎岚的脑海里浮现梦中被构陷的画面。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的眼神复杂难辨,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利用了你的忠心,让你假意与我反目,给傅南平接近你的机会。”   “如何利用,怎样反目?”   “我刻意与你亲近,让后院的那些女人对你产生嫉妒,从而对你出手,我再顺水推舟,落实你的罪名,把你押进了水牢。”傅南陵的凤眸内满是懊悔和愧疚。   “整整折磨了三个日夜,以致于傅南平派人救我时,已是奄奄一息?”   “阿岚,说再多都是狡辩,是我对不起你。”   季翎岚脑海里浮现他被救出水牢时的惨状,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问道:“你可有想过我会撑不过去?”   傅南陵紧紧攥着季翎岚的手,紧张地说道:“对不起,阿岚,当时的我已经被权势的欲望冲昏了头脑……”   季翎岚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之所以笃定我不会背叛你,是否是因为早就看出我对你动了心?”   “是。对不起,阿岚,我……我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   季翎岚再次沉默下来,过了好半晌才说:“因为我的惨状,成功取信了傅南平,他的势力逐一被你瓦解,不久之后,事迹败露,傅南平知晓我是那个细作,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傅南陵垂下视线,他没有勇气去看季翎岚的眼睛,挣扎了半晌,轻声说道:“我抛弃了你。”   “是本王救了他的命,他为本王做点事,那是理所当然。现下既然没了用处,那便送与二皇兄,这不正是二皇兄一直想要的么?”季翎岚平静地重复着梦中傅南陵曾说过的话。   傅南陵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季翎岚,这是他曾说过的话,季翎岚居然一字不差的重复出来。   “阿岚,我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难受极了,只是我不敢承认,我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终将付之东流。我……”看着季翎岚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傅南陵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心脏开始抽痛,嘴唇也泛起了青色,道:“说再多,都是我辜负了你。阿岚,你恼我,恨我,甚至杀了我都成,这是我欠你的。”   季翎岚没有接话,继续问道:“我是怎么死的?”   “父皇突然病逝,太子之位却依旧空悬,傅南平勾结与御林军统领张豪发动兵变,却不知张豪早已归顺与我,他兵变失败,不甘被擒。待鹰卫前往平王府抓人时,发现你已死去多时,尸体被傅南平放置在地底的冰棺内。尸体的脖颈上有一处很深的伤口,应是自尽而亡。”傅南陵的声音很轻,可每说一个字,他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生前可曾受辱?”   傅南陵的身子一僵,他蓦然想起之前傅南平的话,心脏疼得更加厉害,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道:“我……我不知道。对不起,阿岚,我根本没勇气打探你在平王府的情况。前日我出宫,傅南平对我说他……他曾折辱过你。”   季翎岚察觉他的异常,连忙坐起身,却被他紧紧抱住。   “阿岚,前世我坐上帝位十余年,无时无刻不在懊悔,终日被痛苦折磨,弥留之际我曾发誓,若有来生,定不会负你。老天垂帘,让我重来一次,我想弥补过错,我想好好爱你,我费尽心机找到你,靠近你,保护你,从未想过伤你分毫。阿岚,我知道我犯下的错不可饶恕,可我还是妄想着你能原谅我。阿岚,别走,好不好?”说到最后一句时,傅南陵的声音竟带了哭腔。   得知真相,季翎岚的心里并不平静,纷乱的情绪就像一团乱麻。‘自尽而亡’,轻飘飘的四个字,其中内含了多少残忍和绝望,才能让他这个极度排斥自杀的人,举起凶器,结果了自己,他真的不敢想。无论是原谅的话,还是怨恨的话,他都说不出口。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松手,我去给你拿药。”   傅南陵拼命地摇头,道:“我没事,我不用吃药,你不要走。”   “傅南陵!”季翎岚闻言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烦躁地说道:“松手,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傅南陵的身子一僵,心脏的疼痛超出负荷,他松开手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身子软软地倒在床上。   季翎岚见状连忙去拿药,让他吃了下去。   傅南陵看着床前的季翎岚,虚弱地唤道:“阿岚……”   季翎岚打断傅南陵的话,如实说道:“阿陵,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不想因为你的病,而违心地说原谅,我需要冷静一下整理思绪。你好好歇着,我去客房睡。”   傅南陵没再和以往一样胡搅蛮缠,他明白季翎岚的感受,道:“好,只要你不离开王府,去哪儿都可以。”   季翎岚没再多说,来到屏风前穿上外衫,将小白拿了起来,随即打开门走出卧房。   小林子见季翎岚这个时辰还出门有些疑惑,道:“公子,您这是去哪儿?”   “去客房。你去叫小李子,让他看护着点王爷。”   小林子一怔,随即说道:“公子,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   季翎岚没心情解释,脚步不停地走向客房。   小林子见状心里发愁,小声地嘀咕道:“王爷啊王爷,您这是又怎么惹到公子了,这才刚和好,又这么折腾。”   季翎岚走进客房,灯也不点,衣服也没脱,直接走到床边躺了上去,虽说他没了前世的记忆,无法真正体会前世经受的一切,但这不能成为他无视曾经受过伤害的事实。爱恨交织的滋味,大概就是这般吧。   季翎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进了解剖室,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打开记事簿,发现有两条留言。   “师傅,郑明磊认了杀害李明丽的事实,却不承认‘3·27案’是他指使。”日期是三天前。   “师傅,调查组的人已经开始调查高队了。”日期是今天。   无论是杀一个人,还是杀多个人,只要是故意杀人罪,都会被判处死刑,所以很多杀人犯在事发后,都会供认之前犯过的罪。至于郑明磊咬死不松口,季翎岚倒是也能理解,毕竟‘3·27案’的受害人郑海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事如果认了,那他以及郑氏集团的声誉就彻底毁了。   要想破获‘3·27案’,查清刘小路的死,找到他掌握的那份证据才是关键。至于高远,以季翎岚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想要抓到他的把柄,定他的罪没那么简单。   季翎岚想了半晌,也没想到更好的突破口,心里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他明白烦躁的原因,却解不开心里这个疙瘩。他一如既往地打开音乐,戴上耳机,靠坐在储物柜旁安静的听着。只是这一次似乎没什么用,心里依旧一团乱麻。   “做了十余年皇帝,那就是说他还有至少十年的寿命。”想到自从和他重遇以来,傅南陵时常犯病,甚至吐血,季翎岚心里又泛起了嘀咕,小声呢喃道:“我该怎么办呢?”   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凌晨四点,季翎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季翎岚来到一间豪华的卧房,他对面站着的正是平王傅南平。   傅南平用力地捏着他的下巴,恼怒地说道:“季翎岚,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你还是不识抬举,就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季翎岚没有说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傅南陵见状眼底的恼怒更甚,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道:“你出卖本王,本王都不跟你计较,只因本王对你有情有意,你却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个抛弃你的人,你不觉得自己在犯贱么?”   “即便我怨他恨他,也不会爱上你,王爷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熟悉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好好好,既然本王得不到你的心,那便要了你的身子,将你永远囚禁在本王身边。”傅南平说完,便吻向季翎岚的唇。   季翎岚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无力,全身软绵绵的。他来不及多想,张嘴便狠狠咬住了傅南平的唇,嘴里瞬间被血腥味充斥,而傅南平吃痛之下,拉开了与季翎岚的距离,甩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季翎岚打倒在地。   “混账!你居然敢咬我!”   季翎岚吐出一口血沫,冷漠地看着他,道:“即便是死,我也不会任人欺辱。”   “想死?没那么容易!”   傅南平再次扑了过来,撕扯着季翎岚身上的衣服。   季翎岚用尽力气挣扎,都只是徒劳无功,眼看着身上的衣服被撕碎,绝望之下,他眼神变得坚定,毫不犹豫地咬舌自尽。他是法医,知道咬舌自尽的人大多是被鲜血倒灌,堵住气道窒息而死,所以他强忍着剧痛,头朝上仰躺在地上。只是生理反应终究战胜了心理,他开始呛咳,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傅南平见状一怔,随即捏住季翎岚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断掉的舌头被傅南平抠了出来,他愤怒至极地看着季翎岚,道:“季翎岚,本王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傅南平面容狰狞,就像择人而噬的怪兽,恶狠狠地盯着他。   一阵闹铃声响起,季翎岚随之惊醒,他大口喘着粗气,四下看着周围的环境,直到他确定自己在解剖室,这才松了口气。他有些疑惑,如果前世的季翎岚真的是他,为什么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不直接进入解剖室,而是选择用这样惨烈的方式。   难道前世的自己并没有联通两个世界的能力?还是说傅南陵亏欠的那个季翎岚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季翎岚想了半晌就只想到这两种可能,要想得到答案,还需去向傅南陵求证。   季翎岚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拨通了唐棠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唐棠含含糊糊的声音,说:“喂,师傅,你回来了,想吃什么早餐?”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豆浆油条吧。”   “成,师傅,你等会儿,我马上起床。”   半个小时后,解剖室的门被打开,唐棠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两杯豆浆,四根油条。   唐棠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问:“师傅,你昨晚是不是又在解剖室睡的?”   “嗯。”   听季翎岚的声音不对,唐棠关心地问:“师傅,出什么事了,不会是那个陵王向你坦白了吧?”   季翎岚有些惊讶地看向唐棠,轻轻应了一声,“嗯。”   “看来那个平王说的没错,这个陵王前世肯定做了对不起师傅的事,而且还很严重。”   季翎岚又是一阵惊讶,说:“唐棠,今天的你有点不一样。”   “师傅,我最近在看言情宫斗类的小说,基本都是重生的。要么是被人灭了全家,重生来复仇;要么是上辈子错过了某人,重生来弥补遗憾,就是和师傅的经历相差不差吧。”   季翎岚听得一阵哭笑不得,说:“我居然活成了小说,而且还是言情,呵呵,呵呵。”   “师傅,那个平王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五分真五分假。”季翎岚将傅南陵说的话,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唐棠听得气愤难当,说:“师傅,这陵王真不是东西,利用你的感情不说,还卸磨杀驴,和那个平王一样,都是人渣!不对,他比平王更可恶。师傅,你千万别心软,他配不上你。”   但凡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那他的反应肯定会和唐棠一样,只是他爱上了傅南陵,这份爱他清清楚楚地体会着,而因为记忆的缺失,他心里对傅南陵的怨恨却没那么深刻,所以才会这么难以抉择。   听不到季翎岚的回应,唐棠有些担忧地说:“师傅,你还好吧?为这种人渣伤心,真不值得,趁现在陷得还不深,尽早抽身离开吧。”   “唐棠,我让你买的医疗设施都齐了吗?”   唐棠一怔,随即答道:“都齐了。师傅,你不会还想着救那个人渣吧?”   季翎岚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说,这一世他是真心待我,还不止一次救我性命,我帮他就当是还人情吧。”   “设备是齐了,但没有匹配的心脏,这也救不了啊。”   “医院那边你盯着点,我也想想办法,尽快将这个人情还上,我走也走的心安理得。”虽然不舍,但季翎岚还是做了决定。   “师傅,他对你好,那是在还债,其实你根本不欠他什么。”   “前世若不是他救我,我早就死了,又怎么会多活三年。至于后来发生的事,就当还人情吧。他救了我,我又因他而死,我们算是两不相欠,这一世也一样。”   情侣之间如果还有怨恨,就说明对那人还有期待,无爱无恨才是真正的放下。   “师傅,您就是心太好了,容易被人欺负。他那样的人渣,活该短寿!”唐棠丝毫不掩饰对傅南陵的厌恶。   季翎岚听得直皱眉,说:“你虽然是法医,到底也算个医者,医者仁心什么意思,你应该懂吧。”   “师傅,如果我和那个人渣王爷一起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季翎岚被问的一愣,随即好笑地说:“谁都不救。你们都会水,掉水里顶多弄湿衣服,我犯得着也搭进去么?”   “也对。”唐棠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对,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两个同时遇到危险,而师傅只能救一个人,师傅会救谁?”   “我不知道。”季翎岚诚实的回答。   唐棠一听,脸随即便垮了下来,说:“师傅,你不爱我了,你果真不爱我了。”   季翎岚看得一阵好笑,说:“油腔滑调,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师傅,您如果不开心,就刷刷小视频吧,里面搞笑段子特别多,保证能逗得你什么烦恼都忘了。”   季翎岚明白唐棠的用心,无非是不想他陷在低落的情绪里。他转移话题道:“视频的事先放一边,和我说说郑明磊吧,他既然已经承认了杀害李明丽的事实,那警局应该对他的住宅进行了搜查吧,有什么收获么?”   唐棠唉声叹气地说:“他家里被打扫的相当干净,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李明丽被杀后,郑明磊将尸体放在了哪儿?”   “在郊外别墅的地下室内。那别墅很偏,方圆三公里,没有第二户人家,别说放在地下室,就是放在客厅,也不会有人发现。”   “杀害李明丽的原因,郑明磊是怎么说的?” 第95章   “对于杀害李明丽的原因, 郑明磊是怎么说的?”   “郑明磊说他很早就和李明丽分手了,可李明丽还一直对他纠缠不休,最初时是要钱, 要的数目越来越多, 后来郑明磊不肯再给,李明丽就直接找上了他老婆, 甚至还曾经想绑架他的女儿。他是出于无奈,才对李明丽下手的。”   “他说的这些应该都核实了吧。”   “核实了。郑明磊确实每隔一段时间都给李明丽打一笔钱, 数额加起来有两百多万。李明丽也确实找过郑明磊的老婆,还冒名顶替试图带走郑明磊的女儿, 这些人证物证都有, 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只是这原因就说不通了,有谁和女朋友分手后,还每隔一段时间给她打钱的,明摆着他一直在被李明丽勒索。”   “那常欣的死,他怎么说?”   一提常欣, 唐棠就觉得愧疚, 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除了李明丽的案子,他什么都不认。”   “就算郑明磊不认,法院也会因为李明丽是他所杀, 从而怀疑李明丽证词的真实性。”   “怀疑也只是怀疑, 如果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说什么都没用。”   “怀疑是寻找真相的开端。但凡能改变法官对于案件的看法, 那这起案子就很有可能翻转。”   唐棠垂头丧气地说:“我就是觉得这起案子太难了,每每以为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到最后却碍于各种各样的规定, 不得不放他们离开。”   “做法医就是这样,就算再难,也不能放弃。”   “我知道。我这辈子还就跟它较上劲儿了,我就不信查不出真相。”   “如果想要查出‘3·27案’的真相,还是要从刘小路被杀案查起,郑明磊不惜害死两条人命也要找到的证据,肯定能定死他的罪。实在没有切入点的话,就从这里下手吧。”   唐棠点点头,说:“成,我会向调查组提出建议的。”   “吃早餐吧,待会儿凉了,豆浆就腥了。”   唐棠应声,拿起油条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说:“师傅,头饰的图样客户看了,非常满意,说就照样子做就成,还问衣服的图样什么时候出。”   “这两天事多,我把这事忘了,等回去,我让人去问问。”   “师傅,这一单如果做成,客户穿着她到国际电影节溜达一圈,那咱们的收益可就不止20万那么简单了。”   见唐棠一副财迷的模样,季翎岚不禁一阵好笑,说:“好歹你也算个富二代,又不是没见过钱,至于这副蠢样么?”   “那不一样。富二代靠的只是父母,而我还有师傅,嘿嘿。”   唐棠这话直接把季翎岚逗乐了,感慨地说:“你小子真是好命!”   “我也这么觉得。”唐棠顿了顿,随即看向季翎岚所在的方向,说:“师傅,你说我们上辈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渊源,比如情侣,比如亲人,不然怎么就只有我能跟师傅交流呢?”   季翎岚一怔,随即笑着说:“如果有渊源,那也是上辈子你欠我的,这辈子来给我当牛马,还债来了。”   “就算欠师傅的,也肯定是师傅救了我什么的,绝对不会像那个人渣王爷。”   季翎岚心里一揪,继续吃着手上的油条,并没有接话。   “你看我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师傅咱不提这个。”   “不提不等于就不存在,总是要面对的。”季翎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现在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是瑶华公主和季明秋的儿子。”   唐棠一听,成功被嘴里的油条给噎住了,连忙拿起一旁的豆浆喝了一口,这才算将卡在嗓子眼的油条咽下去,说:“师傅,你是说你是临国公主的儿子,这事确定吗?”   “已经确定了,我身上的胎记可以证明身份。”   “师傅,那个陵王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么?”   “不知道,我也是刚刚确定。”   “不知道?他不是重生的么?难道上一世没有认亲这一幕?”除了这个,唐棠想不到别的可能。   “是,因为他的重生,改变了历史的发展,前世这个时间节点,瑶华公主并未出使傅国。”   “师傅,你的身份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告诉那个人渣王爷,这可是牵涉两国的大事,万一他再次起了歹心,那就麻烦了。”   “这个我懂,我这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专心查案吧,如果有什么进展,记得留言给我。”   “成,师傅放心,这次有调查组坐镇,我相信‘3·27案’很快就能破获,您的案子也会水落石出。”   季翎岚一口喝完豆浆,说:“对了,郑明磊出事,那他老婆乔……乔依依有什么反应?”   “他俩的婚姻纯属商业联姻,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感情,郑明磊出事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除了例行询问,人家一次面都没露过,甚至有传闻,乔依依正在和郑明磊办理离婚手续。反正娘家有的是钱,而她又是独女,就算他们娘俩什么都不做,也能过上优越的生活。”   “那郑明磊出事,郑氏那边什么反应?”   “这种事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我妈说郑氏十有八九会被乔氏吞并,那乔依依可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富婆了。”   “那这么说,郑氏和乔氏的联姻,最大的受益者是乔氏。”   唐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师傅,你说‘3·27案’是否也跟乔氏有关?”   “这个说不好,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查一查。”   “嗯。”唐棠的眉头紧皱,说:“师傅,我怎么感觉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郑明磊落网,对于‘3·27案’来说,已经是突破性进展,只要能撬开他的嘴,一切就能真相大白。相对的,他的处境也非常危险,警局内又有内鬼,这件事也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调查组的人已经单独将郑明磊关押在安全屋,除了调查组的人,没人知道在哪儿,绝对安全。”   “可不能掉以轻心,别忘了你们所面对的是有刑侦经验的内鬼,而不是普通人。”   “师傅说得对,我会提醒李检察长的。”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先回去了。”   “师傅,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就在这呆着,这有手机,有无线网,要是不够,我就再去买台电脑回来。有您在,我相信‘3·27案’破获指日可待。”   季翎岚叹了口气,说:“算了,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的,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师傅,那你是打算和瑶华公主他们回临国么?”   “暂时还没想好。”   “师傅,我倒是觉得你跟瑶华公主回临国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心脏配型还没成功,你留在傅国又危险重重,倒不如暂时离开,总好过让自己左右为难。”   季翎岚犹豫了半晌,说:“容我再想想吧。至少要等汉服交了货才能走吧,古代不如现代,交通太不方便。”   “倒也是。”   “我先回去了,你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季翎岚没再多说,径直离开了解剖室,回到了客房。他穿好衣服,走到门前打开房门,看向小李子,道:“去打水吧,我要洗漱。”   “是,公子。”小林子连忙应声,随即便转身去打水。   季翎岚看向正在院子里练功的刘涟和季新晨,抬脚走了过去。   两人见他过来,连忙打招呼道:“哥(掌柜),你起身了。”   季翎岚笑着问道:“涟儿练了多久了?”   刘涟乖巧地答道:“大约一个时辰。”   季翎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清早就练到这儿吧,欲速则不达。”   刘涟点点头,道:“好,听哥的。”   季翎岚转头看向季新晨,道:“新晨,你还得往永宁镇跑一趟,看客人定做的汉服小样做好没。”   季新晨应声道:“我这就去。”   “不急,好歹吃完早饭再去。”   叮嘱完两人,小林子也打来了水,季翎岚见状回了客房梳洗。   小林子一边为季翎岚束发,一边问道:“公子,早膳已经备好了。”   “不必了,我约了人,待会儿便出去。”   小林子一听,哪儿还能不明白,季翎岚明显是在生气,不打算搭理傅南陵,才找借口出王府。   “公子,奴才觉得两个人吵架,还是当面说清的好,这拖来拖去,容易拖出事来。”   季翎岚没接话,待头发束好后,便站起身道:“你跟王爷说声,我今日出门可能要晚归。”   “公子这就走?”   “嗯,你不用跟着了。”   小林子一愣,随即说道:“公子,可是奴才哪里做的不好?”   季翎岚皱紧了眉,道:“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奴才不敢,公子恕罪。”小林子连忙认错,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就因为李胜多了几句嘴,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季翎岚没再多说,整理好衣服,便出了院子。临出远门的时候,正好碰到李向晚,他微笑着打招呼道:“阿岚见过公子。”   “阿岚不必多礼。”李向晚走上前将季翎岚扶了起来,笑着问道:“阿岚这是去哪儿?”   “和人有约。”季翎岚转移话题道:“公子是来给王爷看诊的?”   “今早小李子去找我,说是王爷昨晚又发病了,我过来看看。阿岚不知吗?”李向晚有些奇怪地看着季翎岚。   “知道,那阿岚便不耽搁公子给王爷看诊了,告辞。”   季翎岚微微躬了躬身,绕过李向晚朝外走去。李向晚突然出声叫住他,道:“阿岚,昨天我在王爷那儿,发现了一本医书,似乎是某个医者的行医笔记,不知阿岚是从何处得来?”   季翎岚转身看向李向晚,道:“是永宁镇永宁堂的老大夫给我的,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收我为徒,便将这本珍贵的行医笔记赠给了我。”   “永宁堂?”   “是,老大夫姓张,一生收了三个徒弟,前两个徒弟不幸早逝,第三个徒弟也随之失踪,张老找他找了数年,依旧杳无音讯。公子在京都行医日久,不知可认识一个名叫张南生的大夫,他今年二十有四,嘴角有一颗痣,手腕上有一块字钱大小的烫伤。”季翎岚的眼睛盯着李向晚,虽然他没看过李向晚手腕上的伤疤,却从李向晚的表现上猜出,十有八九他就是张南生。   李向晚不自觉地错开视线,道:“京都的大夫许多,我也并非全部都认识,不过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叫张南生的大夫。”   季翎岚有些失望,道:“这样啊。不过还得麻烦公子帮忙找一找,张老年纪大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向晚看向季翎岚,道:“找了数年都音讯全无,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已经死了,二是他不想被人找到。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过是徒劳无功,又何必苦苦寻找?”   “人不是物件,相处久了,自然会有感情,他突然不辞而别,可曾想过曾视他为亲子的人,是何种感受?阿岚一直以为,无论是做人,亦或是做事,都要善始善终。”   李向晚怔怔地看着季翎岚,沉默了下来。   季翎岚见状微微拱手,道:“失陪。”   看着季翎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李向晚嘴角勾起苦笑,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园,径直走向正房。   小林子正站在床边回话,见他进来,连忙行礼道:“奴才见过表少爷。”   李向晚淡淡地点点头,看向床上的傅南陵,见他眼下青黑,精神萎靡,不由得皱紧了眉,道:“王爷这病最忌心绪不宁,王爷不好好养着,整天折腾什么?”   傅南陵抬眼看了看他,疲惫地说道:“你就说我还剩多少时日吧。”   听傅南陵这么问,李向晚一点也不意外,回答地也简洁明了,道:“王爷若是好好养着,或许还能撑个三年五载。若还继续折腾,一年半载都不一定有。”   傅南陵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出声说道:“表哥,我想活下去,你帮我。”   看着傅南陵眼底强烈的求生欲,李向晚不禁怔了怔,随即说道:“你的病无法根治,我只能尽力延长你的寿命,前提是你要配合。不过至于能活多久,我说了不算。”   傅南陵垂下眼,轻声说道:“至少活到为他铺好后路,让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幸福快活。”   李向晚眼底浮现震惊的神色,他能看出傅南陵对季翎岚的重视,却不曾想过居然重视到这种程度。   李向晚叹了口气,道:“唉,情深不寿,你这病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表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我这具身子就交给你了。”   李向晚苦笑着说道:“你这副口吻说话,真是让人不适应,从小到大,哪次我没依你。”   傅南陵微微笑了笑,道:“嗯,多谢表哥。”   “方才我进门时,正好碰到阿岚,他说和人有约,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小李子和小林子见两人聊起了天,便一起躬身退出门外,随手将房门关好。   傅南陵眼神暗淡了下来,道:“我做错了事,阿岚在生气。”   李向晚劝道:“做错事便及时弥补,越是拖,后果越严重。阿岚心肠软,你哄哄他,快点和好吧。”   “表哥,很多事一旦做错了,就算想弥补也弥补不了了。”傅南陵整晚都没睡,脑子里想到都是季翎岚被傅南平欺辱的画面,若他和季翎岚易地而处,也绝对不会原谅。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你又不是圣人,有错改之便可。况且阿岚只是出府散心,又不是永远离开王府,这说明你犯的错,还没到不可原谅的地步。”   傅南陵苦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我的病,但凡我不是有一副随时会死的身子,阿岚恐怕早就离开了。”   李向晚惊讶于傅南陵的清醒,道:“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阿岚留下,那便有原谅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莫要错过。”   傅南陵的眼睛亮了亮,应声道:“嗯。”   李向晚犹豫了犹豫,提醒道:“不过你若是想争夺皇位,那便不要再去招惹阿岚。”   傅南陵了解李向晚的能力,不奇怪他能将京都的形势看得透彻,道:“我想要那个位置,目的便是想更好的为阿岚铺路。”   李向晚眉头紧皱,道:“那傅国呢?你就不管了么?”   “我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拖到那些皇弟们长大,倒时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便可。”   见傅南陵已经做了决定,李向晚也没再多劝,提醒道:“我知道你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旁人很难改变你决定的事,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阿岚不是可以困在后院的女人,若是想让他过得快活,便不要折断他的翅膀,否则只会徒留怨恨。”   傅南陵一怔,随即陷入沉思。   李向晚将脉枕拿了出来,道:“伸手,我听听你的脉象。”   傅南陵伸出左手,放在脉枕上,李向晚的手轻轻搭了上去,仔细聆听着他的脉搏。   季翎岚走出王府,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因傅南陵产生的归属感消失,对这个世界他感觉无比陌生。   看着季翎岚站在街道上发呆,眼底的茫然无措让陆九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叹了口气,走到季翎岚身边,轻声叫道:“阿岚。”   季翎岚转身看向陆九,微微扬了扬嘴角,道:“陆九,若你有了烦恼,会去何处散心?”   这还是第一次,季翎岚直接叫他的名字,陆九沉默了一会儿,道:“随我来。”   季翎岚跟着陆九,穿过整个皇城,来到城外的邙山脚下。抬头看向面前巍峨的高山,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季翎岚出声问道:“要爬山?”   陆九点点头,道:“我烦恼时,都会来此登山。”   “也好,那就走吧。”反正也无处可去,索性就当旅游了。   邙山位于皇城的东侧,不算太高,景色却非常秀丽,尤其是春季,来此踏青的人非常多。虽然现在已是初夏,但早晚的温度都不算高,来此游玩的人也有不少。大多是富人家的公子小姐,带着丫鬟仆从,一群人一起登山。   “陆大哥,平王府之前的主人是谁?”季翎岚随意地找了一个话题,打破两人间沉默的气氛。   那日陪张老重游京都,陆九也在场,自然明白季翎岚想问的是什么,道:“平王府之前是国公府,住的是昌国公张昌宏。”   “昌国公?”‘张老’姓张,应该就是陆九所说国公府的人。   “嗯。昌国公是先皇在世时册封的,后来因牵扯进皇子夺位,被满门抄斩。”   季翎岚眉头皱紧,问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今年是昭明二十四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   “那这么说,是皇上下令杀了昌国公满门?”   陆九点点头,道:“当时昌国公府支持的是璋王,只因璋王的王妃是昌国公的小女儿张琳琅。”   “即便支持的人不同,也不必满门抄斩吧,这对皇上来说,也并非好事。”新君登位最看重的便是民心,而痛失民心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多造杀孽。   陆九如实答道:“只因璋王谋害皇上不成,还发动宫变,这才引来杀身之祸。”   “这么说昌国公府也参与其中。”   “没错。皇上顺利登基后,便发落了追随璋王发动宫变的人,牵涉甚广。”   季翎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张老和皇家的恩怨,灭门之仇,确实没有化解的可能。只是张家既然已经被满门抄斩,那张老的身份又是谁呢?   “听闻昌国公的大公子张柬之习得一手好医术。”   季翎岚惊讶地看向陆九,随即问道:“陆大哥既已猜到张老的身份,可曾告知王爷?”   “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禀告主子。”陆九没有隐瞒。   季翎岚连忙问道:“那王爷怎么说?”   “主子说永宁镇时张老对公子多有照护,若他安稳本分,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季翎岚闻言不禁松了口气,若是因为他将张老的身份暴露,以致于招来杀身之祸,那他这辈子都难心安。   见季翎岚沉默,陆九问道:“阿岚可是怪我?”   季翎岚看向陆九,微笑着摇摇头,道:“这是陆大哥的职责所在,我明白。”   “阿岚,你有何困扰,可愿说来听听?”   季翎岚抱歉地摇摇头,道:“陆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件事旁人帮不上。”   “虽不知你与主子之间发生何事,但我看得出,你们对彼此的感情甚深。两情相悦,又能相伴相守,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分,千万莫要因为一些误会而错过。”   季翎岚笑了笑,道:“若当真这般简单,我也不必烦恼了。”   “咦,这不是陆大人么?”陌生的男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相继回头,只见身后五人正看着他们。   其中一名男子见陆九回头,笑着说道:“当真是陆大人。”   陆九看了几人一眼,拱手道:“见过林公子,林小姐。”   五人中,其中两人也与季翎岚有过一面之缘,那便是林婉儿和水墨。另外三名男子,他并未见过,想来应是林婉儿的兄弟,及其仆从。   林婉儿福身还礼,道:“陆大人。”   出于礼貌,季翎岚也拱了拱手,招呼道:“季翎岚见过林公子、林小姐。”   “季翎岚?这就是名满京都的季小神医?”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季翎岚总觉得林钊的语气里有些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 第96章   “季某只是会些雕虫小技, 当不上神医一称。”   季翎岚大致能猜到林钊对他有敌意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平王府的事,他也被迫参与其中。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也没有卑躬屈膝的打算。   林钊轻蔑地笑了笑, 道:“季小神医的大名可谓是享誉整个京都,更何况如今成了陵王府的座上宾。据说还与陵王殿下……”   “钊儿!”   林婉儿打断林钊的话, 看向季翎岚,道:“季公子, 抱歉,钊儿年纪小, 不知礼数, 待回去定好好管教,还请季公子见谅。”   林婉儿虽然与傅南平和离,成为整个京都上层的笑柄,却依旧落落大方地出入人前,这一点是季翎岚最为钦佩的。   “林公子为何如此, 季某心知肚明, 但季某并未做错任何事,实在不想被迁怒。林小姐言之,林公子年纪小,却可曾想过季某与他年纪相仿?季某身份卑微, 不过一介草民, 自不敢与林公子计较, 若换成旁人, 那便不一定了。更何况陵王清誉,也是随便能诋毁的?”   若是往常,季翎岚或许会一笑置之, 只是今日他心情烦躁,不想忍气吞声,哪怕对方的身份地位比他高出许多。   林钊恼怒地看着季翎岚,道:“你!你还真是巧舌如簧!”   “够了!林钊,你的教养呢?”林婉儿面色一寒,道:“季公子未曾说错,他确实不该受到牵累。”   “姐,若不是他插手,找出那劳什子红腥草,你又何至于……”   林婉儿再次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道:“没有他,还有旁人,他只是被卷进漩涡,身不由己,更何况他并未陷害于我。”   “姐,你总是这样替别人着想,可谁来替你想想。”   季翎岚见状忍不住说道:“林公子,受过伤的人并不会在乎旁人说什么,在乎的只有家人的态度。你一再提及此事,只会让林小姐心里的伤疤,一次又一次的被揭开。你所谓的打抱不平,就是在不断提醒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该反省的是你。”   “我……怎么可能?”林钊下意识地看向林婉儿。   林婉儿回视着他,道:“钊儿,季公子说的没错,你每次提及此事,都不吝于在我伤口上撒盐。我想忘记这件事重新生活,而不是时时被提醒,我曾经经历了什么。”   “姐,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是出于好意,所以我从未说过什么。”林婉儿看向季翎岚,感激道:“多谢季公子,让我有说出口的勇气。”   季翎岚摇摇头,道:“林小姐深明大义,令人敬佩!”   林婉儿笑了笑,转开视线看向陆九,道:“陆大人,钊儿方才多有冒犯,还请陆大人莫要与他计较。”   陆九淡淡地说道:“这次就算了,不过若是还有下次,陆某只能如实禀告王爷。”   “多谢陆大人。”林婉儿顿了顿,接着说道:“钊儿,还不谢过陆大人、季公子。”   林钊似乎还没缓过神来,看了看季翎岚,有些敷衍地拱拱手,道“多谢陆大人……季公子不怪。”   林钊虽然说的不情不愿,到底是低了头,季翎岚也没打算跟个孩子过不去,道:“既如此,那我们便不打扰林小姐游玩了,先走一步。”   “季公子留步。我有些话想与季公子单独聊聊,不知季公子是否愿意?”   季翎岚一怔,完全想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林小姐请。”   林钊微微皱眉,道:“姐,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况且这还是山里,若是被人看到,又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清者自清,我不在乎旁人说什么,更何况以我现在的名声,早就不在意这个了,除非你也和他们一样的想法。”   “怎么可能!姐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没人比得上。”   林婉儿没再理会林钊,朝陆九微微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季翎岚见状也跟着走了出去,陆九和林钊则是留在了原地,等着两人走远,这才不远不近的跟着。   陆九看向林钊,面无表情地问道:“方才林公子的未尽之言为何,是否京都又有什么流言?”   林钊一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犯了错,有些心虚地说道:“没有,刚刚只是我胡言乱语,陆大人千万莫要当真。”   “若没有,那是否说林公子将要成为流言的源头?”   林钊闻言脸色顿时变了,慌忙说道:“不是,我没有,陆大人可别冤枉我。”   “那事实到底如何,林公子需给个说法。”   “陆大人方才不是答应我姐不会怪罪么,怎能出尔反尔?”   “我方才答应的是林公子无辜迁怒阿岚的事,并非有关王爷的事,所以林公子还是讲明白的好。”   见陆九神色严肃,林钊顿时垮下脸来,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段时间确实有些许流言传出。”   “有何流言?”   “是……是有关陵王殿下和季翎岚的,都说两人关系甚为亲密,还说……”见陆九皱眉,他吓的停了下来。   “还说什么?”   林钊吞吞吐吐地说道:“还说陵王殿下好……好龙阳,季翎岚其实是陵王殿下豢养的男宠。”   陆九眉头皱紧,脸色也变得阴沉。   林钊连忙为自己辩解道:“陆大人,这些都是坊间传言,我也是听来的,可不是我编造的。”   “或许是你听来的,可你也是传播谣言的一份子。”陆九说完不再搭理他,加快脚步朝着季翎岚走去。   林钊一噎,羞愧地涨红了脸,看看越走越远的人,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季翎岚贴心地为林婉儿挡住低矮的树枝,问道:“林小姐,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   林婉儿转头看向季翎岚,道:“季公子,冒昧地问一句,你与平王是何时相识的?”   季翎岚微微皱眉,随即答道:“我与平王殿下第一次见面是在宫中,我奉命配合陵王查证林贵妃死亡真相。”   “三月中?”林婉儿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道:“季公子可知平王的心思?”   “季某不太明白林小姐的意思。”   林婉儿笑了笑,道:“有一次我出入平王的书房,无意中看到了一张画像,上面画的正是季公子,落款的时间却是三月初。”   “三月初?”   季翎岚心里明白,这很有可能是傅南平穿过来的时间节点。   “是,正是三月初。若你与平王三月中才是初次见面,他为何会有你的画像?”林婉儿说话时始终很平静,让人看不出丝毫其他情绪。   “抱歉林小姐,我也不清楚其中缘由,不过我可以肯定的答复你,我与平王殿下确实是三月中初识。”   林婉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我与平王的婚事,虽是皇上定下的,却也是我中意的,也可以说京都闺秀都期待着嫁给他。成亲前,他对我温柔小意,事事关心,那时我觉得自己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林婉儿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的树枝发呆,显然陷入了回忆当中。季翎岚安静地站在一边,并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林婉儿才回过神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我自诩聪明过人,却也难逃被情爱遮住双眼,不辨是非善恶的下场。曾经的温柔小意、体贴入微,在权利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和皇宫里那些可悲的女人一样,我到底也成了权势的牺牲品。”   这些话压在林婉儿心底已久,却无人可以述说,今日却在这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大概是因为之前他的那番话吧,他真的理解她的痛苦。   “林小姐,你现在已经解脱了,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林婉儿轻声地呢喃着这句话,随即苦笑着说道:“要如何开始?你可知外面的人是如何说我?”   “婚事并非女子的全部,林小姐这么年轻,还有漫长的生命,你可以做的事很多,没必要将自己困在大户人家的后院,女子也可以变成雄鹰翱翔于天际,而不只是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雄鹰?”林婉儿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过了好半晌,才再次抬头看向季翎岚,死寂的眼底有了光芒,她笑着朝季翎岚微微福身,道:“多谢季公子!”   季翎岚拱手还礼,道:“林小姐客气。”   林婉儿小声提醒道:“季公子,平王对你似乎有觊觎之心,你还需小心才是。”   季翎岚的眼神闪了闪,道:“林小姐何出此言?”   “我与他做了三年的夫妻,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谁,那便是我,不说那张画像,就是看他看你的眼神,便知不妥。”   “多谢林小姐提醒,我定会多加注意。”   “季公子,坊间有些关于你的传闻,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留意一下为好。”   季翎岚忽然想起林钊之前未说完的话,微微蹙起了眉,道:“有何传闻,愿闻其详。”   林婉儿直截了当地说道:“传闻陵王与季公子过分亲密,是陵王豢养在王府的男宠。”   季翎岚脸色变了变,道:“多谢林小姐告知。”   林婉儿笑着说道:“季公子不必客气。今日能遇到季公子,得君一席话,已是三生有幸,我这也算投桃报李。”   “林小姐,恕我冒昧,请问你与林大家是何关系?”   林婉儿怔了怔,明显没跟上季翎岚的思路,不过她很快的反应过来,道:“林大家是我师傅。”   季翎岚眼睛一亮,随即问道:“那林小姐的绣工是得自林大家的真传?”   林婉儿自谦地笑了笑,道:“我可比不上师傅,也不过是学了师傅五六分的手艺。”   “不瞒林小姐,我最近在定做一件衣服,绣娘的手艺有限,有些担心客人要求的花样做不好,不知能否请林小姐出手帮忙。林小姐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会重谢。”   “定做衣服?季公子还开了成衣铺子?”林婉儿似乎有些惊讶。   “算是吧。在永宁镇时找了几个手艺好的绣娘,一直在为客人定做衣物,也算是为自己多谋一条生路。”   “以季公子和陵王殿下的关系,应该无需如此吧。”见季翎岚变了脸色,林婉儿连忙解释道:“抱歉,我未有冒犯的意思。”   “林小姐也以为我是陵王的男宠?”   林婉儿平静地解释道:“我没那个意思。陵王帐下有很多能人异士,据说都有不少的月例银子,加之季公子的医术,应该不必再做成衣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生意。”   “人各有所长,只要合理合法,都应该被尊重。我按照客人的要求完工,不偷工不减料,赚的每一分银子都干干净净,我不觉得做成衣是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季翎岚顿了顿,问道:“林小姐,你为何要拜林大家为师?”   林婉儿有些怔忪地看着季翎岚,她当初拼了命的求林大家收她为徒,就是因为想成亲以后,给傅南平和自己的孩儿亲手做四季的衣物。   见林婉儿的眼神变得不再平静,季翎岚出声说道:“能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养活自己,那就不会被人看轻,这也是给自己保留的一条退路。”   林婉儿沉默半晌后,忽然扬起嘴角,道:“季公子,你当真与众不同。你的忙,我帮了,客人有什么要求,劳烦季公子详细和我说说。”   季翎岚和林婉儿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客人的要求,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看得不远处的陆九和林钊眉头紧皱,非常好奇两人都说了什么。   “自从回家后,我姐就再没有真心笑过,也不像现在这般神采奕奕。这季翎岚到底和我姐说了什么?”林钊看向陆九,心里的好奇达到顶点。   “不知。”陆九回答的干脆利落。   林钊神情一滞,继续看着不远处的两人,道:“陆大人,季翎岚的医术被传的神乎其神,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岚确实会些医术。”   林钊撇撇嘴,道:“那就是谣传了。我就说嘛,他才十七岁,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医术。”   陆九看向林钊,道:“林公子也已十七,可会医术,能否验尸,有无破获刑案?”   林钊被噎的脸色涨红,同样的年纪,他除了多读了几本书,似乎连一技之长都没有。林钊悻悻地闭了嘴,心中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拜名师学本事,不能让这个臭小子比下去。   在季翎岚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间为傅国塑造了两个天才级人物。   和季翎岚商量好后,林婉儿也没了游玩的心思,一心想着如何完成季翎岚所说的要求,和季翎岚约定几日交小样后,便带着林钊下了山。   陆九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阿岚和林小姐聊了些什么?”   季翎岚如实答道:“林小姐是林大家的徒弟,我想请她帮个忙。”   陆九点点头,虽然还有些好奇,却没再多问。他了解季翎岚,若是他想说,方才就已经说清楚了,根本不会等他追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小半天的功夫,便爬到了山顶,扶着大树坐下,季翎岚有些喘息地说道:“陆大哥,你还记得我们爬席柳山的事吗?”   陆九微微勾起唇角,道:“历历在目。”   “那时我身子太弱,还没爬到山顶,双脚就疼得受不了了,原本想强撑的,却还是被陆大哥发现了,最后是陆大哥背我上的山。”虽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现在想来却还是那般鲜活。   陆九也跟着回想起三年前的辽远案,道:“那时阿岚只有十四岁,拥有的勇气和智慧却是旁人不能及的。”   “陆大哥,你再夸,我可是要脸红了。”   “我说的是实话,并未有半点夸张,辽远案没有你,不知还会死多少人才能完结。”   季翎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道:“时光荏苒,时间过得可真快。”   陆九坐到季翎岚身边,道:“转眼间三年已过。”   季翎岚随口问道:“陆大哥今年多大了?为何还不成家立室?”   “现今的局势瞬息万变,还说不准是否有将来,不想耽误别人,待稳定下来,再谈其他。”   “那陆大哥可有心仪的姑娘?”   “还未遇到。”   想想陆九的忙碌,季翎岚便释然了,道:“陆大哥,待时局稳定,便休个长假吧,自我们相识以来,你每日都在忙碌,还从未见过你休息。”   “怎么会?在永宁镇的那一年多,相当于每日都在休假。”   季翎岚一怔,随即问道:“陆大哥是否想过辞官归隐田园?”   “想过,在永宁镇那一年多,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个。只是主子需要我,我不能离开。”   季翎岚感慨道:“王爷有你们这群属下,真是他的幸运。”   陆九站起身,来到悬崖边,道:“阿岚,过来看看。”   季翎岚依言走了过去,看向悬崖下的风景,远处错落有致的房屋,宽敞有序的街道,巍峨壮大的皇宫,尽收眼底。   “站在这里能俯瞰整个京都。”   看着面前波澜壮阔的景象,季翎岚深吸一口气,心里的郁气消散了许多,感慨道:“原来京都是这样的,真的很美,很壮观。”   “嗯,每每想起我在守护它,心中都会觉得自豪,所受的伤痛也就没什么了。”   这就是所谓的家国情怀,只是季翎岚虽然在这个世界呆了三年,却始终找不到这种感觉,再加上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让他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   “陆大哥,若某一天我们站在了对立面,你会怎么做?”   陆九是傅南陵之外,季翎岚最在乎的人,不仅是因为陆九多次救他性命,还因为陆九三年来如兄长般陪在他身边,仔细算来,陆九才是和他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个。   陆九看着季翎岚,认真地思考了一阵,道:“若是事关家国大事,我不会手下留情。”   季翎岚一怔,随即笑了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陆大哥。”   两人没再说话,现在山顶眺望着远处的京都,那么庞大的建筑群,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让人忍不住赞叹人力的伟大。   一个时辰后,两人下了山,正巧到了午间,他们在山脚下的一个茶棚内落了脚,要了两碗茶,两斤葱油饼,两斤酱肉,一碟小咸菜,慢慢吃着。   季翎岚平静地说道:“陆大哥,我可能要离开了。”   陆九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季翎岚,道:“为何?”   “京都的流言,陆大哥也应该听说了吧。”以陆九的谨慎,一定会追问林钊的未尽之言,尤其是事关傅南陵。   陆九安抚道:“那些流言,主子会处理,你不必担心?”   “之前我撞到了庞立,他对我说了一番话,当时我并不是很明白,现在却想清楚了。他是在警告我,皇上已经知晓了我和王爷的关系,让我有点自知之明,莫要阻拦王爷纳妃,否则后果自负。”   “庞立?”陆九不禁皱紧了眉,道:“就是你们在青竹园门口碰到的那次?”   “是。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王爷想要成就大业也能顺利一些。”   “阿岚,你该明白自己对于主子来说有多重要,若是你离开,主子定然接受不了。”   季翎岚抬头看向陆九,道:“那陆大哥可曾想过我的处境?”   陆九沉默地与季翎岚对视,三年的时间,他了解季翎岚,虽然平时待人温和,好似什么都不计较,骨子里却是骄傲的。莫说是他,就算换成任何一个有点自尊的男人,都不会情愿被人称呼为某人的男宠。更何况现在傅连朝已经了解两人的关系,难保不会为了皇家声誉,派人要了季翎岚的命。   “暂时离开也好,待时局平稳以后再回来。阿岚打算去何处?”   “这个还没定。”季翎岚低头吃着盘子里的酱肉,其实他已经决定好了,跟随瑶华公主去往临国,毕竟那里是原身的故乡,有着他的父母,无论如何他都要去的。   “那你可有将此事告知主子?”   “陆大哥觉得若是我提出来,他会让我走么?”   “阿岚打算不辞而别?”陆九的眉头皱紧。   “我不是已经和陆大哥说了么,也不算不辞而别。”季翎岚看着陆九笑了笑,道:“陆大哥,还望你莫要将此事告知王爷。”   陆九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我是该高兴你信任我,还是该抱怨你将烂摊子交给我?”   “陆大哥待我向来如兄长一般,就再包容我一次吧。”   季翎岚自然不会将烂摊子丢给陆九,他不会让陆九因为自己承受傅南陵的怒火,这般说也是玩笑而已。   “阿岚,你打算何时离开?”   “还没定,不过快了,也就最近一段时日。”   “阿岚,你对主子是何种感情?”陆九问的直截了当。   季翎岚一怔,如实说道:“喜欢吧。”   “男子对女子的那种喜欢么?”   季翎岚点点头,道:“陆大哥,有时候即便两个人两情相悦,也不一定能在一起,更何况是我与他。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就像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若是强行在一起,很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陆九自然明白季翎岚话中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他与傅南陵之中,季翎岚居然是清醒的那个。   陆九看向季翎岚,认真地问道:“阿岚,你是否走了,便不想再回来了?” 第97章   季翎岚没有回答陆九, 陆九却已知道了答案,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正如季翎岚说的,陆九一直将他视作兄弟, 虽然陆九忠于傅南陵, 却也不会勉强季翎岚。   两人回到王府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季新晨也已经从永宁镇回来,将衣服的小样拿给季翎岚。季翎岚接过小样, 回到解剖室,用手机拍了照片, 然后又让季新晨将小样送到大学士府, 交给林婉儿,让她看看要如何修改,最后定下再发给顾客。   傅南陵并未像之前那般死缠烂打,而是主动搬出了明慧园,这倒让季翎岚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样也好, 避免他总要找借口出去。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转眼已经过去半月,季翎岚和傅南陵的关系一直没有缓和。明明同在一座王府,却半月未曾相见。一开始还好, 季翎岚过的很平静, 可时日一久, 他总会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心里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沉甸甸的。   这天午时,季翎岚正在看书, 小林子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公子,大学士府来人,说是有事找您。”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带他进来。”   小林子应声,转身出了门,很快脚步声再次响起,门口进来两人。   季翎岚抬头看起,待看到来人时不禁一愣,道:“林公子,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林钊将东西放到了桌上,状似随意地看了一眼季翎岚手中的书,道:“是我姐让我来送东西的。”   “林小姐?”季翎岚眼睛一亮,道:“这么快就做成了?”   林钊自顾自地坐在了季翎岚的对面,道:“我姐为了你这东西,熬了七日,每天睡不到三个时辰,能不快吗?”   季翎岚打开桌上的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的叠着一套女式的裙装。最上面的是绣有凤纹祥云的霞帔,色彩鲜艳,金色的帔坠上刻有月下花开的花纹。直襟大袖衫的对襟上绣着锦布祥纹,大红色的衣面上是折枝牡丹的暗纹。对襟长衫的衣襟上以及裙摆上都用金线绣着凤纹云图,就连穿在里面的小衣上都绣着金色的掐牙。每一针的针距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林钊见季翎岚看得仔细,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季翎岚称赞道:“林小姐的手艺真好!”   “算你有点眼力,我姐的绣工可是林大家都赞不绝口的。”林钊好奇地问道:“季……公子,这婚服是做给谁的?”   “不是,是客人定做的。”   “客人?”林钊有些奇怪地看着季翎岚,道:“你还做生意?”   “是。”季翎岚起身,来到橱柜前,拿出一个上锁的盒子,打开盒子拿出银票,递给林钊,道:“还请林公子转交给林小姐。”   林钊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有些恼火地说道:“这是何意?你当我姐是绣娘?”   “这是我跟林小姐谈好的。林小姐帮了我,这是酬谢。”   林钊觉得林婉儿受到了侮辱,气愤地说道:“我姐是大学士府的大小姐,会瞧得上你这点银子?”   季翎岚将银票收了回来,道:“林公子以为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是上不了台面的事?那傅国那么多百姓,是否在林公子眼中便是一文不值?还是说林公子觉得我的钱不干净?”   林钊怔了怔,随即说道:“我并非那个意思,你莫要胡搅蛮缠。我姐是大学士府的小姐,有大学士府养着,用不着她抛头露面,辛苦赚钱。”   “林公子,你总是这般自以为是,可曾想过林小姐的意愿?她想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养活自己,不想做被困在后院,只能依附别人过活的金丝雀,这有何不对?”   “这不对。”林钊想要反驳,一时竟想不到好的理由。   “在林公子眼中,女子就只有相夫教子这一条出路,是么?”   “自古以来,女子皆是如此。”   “你这是对女子的歧视,也是对林小姐的不尊重。女子也有许多才能,也能不依附男子过活。若是照你所说,林小姐和平王和离,留下不好的名声,剩下余生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找个不在意林小姐名声的男人嫁了,这个男人的条件势必不会太好。二是从此留在大学士府,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无论哪一个,对林小姐来说,最后的结果都是郁郁而终。”   林钊看着季翎岚,眉头虽然依旧紧锁,眼底却是若有所思。   季翎岚继续说道:“林小姐心胸宽广,聪慧睿智,在我看来比林公子强得多,为何非要将她困在后院?难道这就是你们对她所谓的爱护?”   “我……你强词夺理!”林钊说完瞪了季翎岚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季翎岚看着林钊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来到门前叫了季新晨一声,将银票递给他,吩咐他送往大学士府,交给林婉儿。   青竹园内,傅南陵看向小李子,有些奇怪地问道:“林钊来王府找阿岚,所为何事?”   小李子如实答道:“这个奴才不知,门房的人说林钊手里提着个木盒,似乎是来送东西的。呆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怒气冲冲?阿岚何时与林家有来往了?”   “前些日子,公子也曾吩咐季新晨前往大学士府送东西,今日林公子也来送东西,奴才猜可能是回礼吧。主子若想知道,奴才这就去问问小林子。”   傅南陵摇摇头,道:“算了,阿岚想做什么,便让他做什么,只要保证他的安全便可。”   “是,主子。”   小李子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从那日半夜,季翎岚搬去客房,两人已有半月未曾见过。下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说什么季翎岚失宠了,小李子在发落了一批乱嚼舌根的侍从后,议论才算平息下来。   没人比小李子清楚季翎岚在傅南陵心中的地位,也不是傅南陵不想去明慧园,而是季翎岚有意躲着傅南陵,傅南陵不想季翎岚为难,这才从明慧园搬了出来。两人之间主动权从来都在季翎岚身上,而不是傅南陵。   “主子,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想必公子的气也消了,要不然咱们过去瞧瞧?”   傅南陵的眼睛一亮,随即便黯淡了下来,道:“若是阿岚消了气,为何我发病他都不来看一眼?”   “主子,这两个人在一起,最怕的便是谁也不理谁,日子久了,感情淡了,那可就真的完了。”   “可……”傅南陵犹豫了犹豫,道:“那我们过去看看?”   “奴才这就扶主子起身。”   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一想到能见到季翎岚,傅南陵还是忍不住高兴,看看身上的衣服,道:“去把我那件月牙白的圆领衫找来。”   见傅南陵有了精神,小李子也跟着高兴,道:“是,奴才这就去。”   经过李向晚半个月的精心调养,傅南陵的气色好了许多,就是精神差了一些,除了处理政事,其他时间就是看着季翎岚的画像发呆。李向晚和小李子看着发愁,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一说要去明慧园,傅南陵萎靡的精神立即亢奋了起来,不禁让小李子感慨,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傅南陵刚刚换好衣服,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胜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参见主子。”   傅南陵不悦地看向李胜,道:“何事这般慌张?”   李胜喘了口气,道:“主子,皇上派庞公公来传圣旨,现已到青竹园门口。”   “圣旨?”傅南陵眉头皱紧,转身走向门口,果然见庞立正带人走进了院子。   庞立来到傅南陵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王爷。”   傅南陵直截了当地问道:“庞公公此来所为何事?”   “回王爷,皇上手谕,还请王爷接旨。”   傅南陵看了一眼圣旨,撩起长袍就要跪下。   庞立连忙扶住傅南陵,笑着说道:“王爷,皇上特别嘱咐奴才,您身体不好,接旨不用行跪礼。”   “多谢父皇隆恩。”   庞立展开圣旨,扬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子傅南陵人品贵重,行孝有嘉,如今已过弱冠。今有大将军孙鹏之女孙婷,值及笄之年,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钦定为陵王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见傅南陵久久未有接旨的动作,庞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王爷,接旨吧。”   庞立话音刚落,傅南陵蓦然抬头看向他,随即眼睛一翻,身子便软倒在地。   小李子见状连忙扶住傅南陵,焦急地喊道:“来人,主子发病了,快去请表少爷!”   庞立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圣旨合了起来,上前帮忙,道:“小李子,王爷的身子不是有所好转吗?怎的突然昏倒?”   “上次主子与平王发生口角,被气得吐血,严重损伤心脉,差点就……表少爷说若再来一次,恐命不久矣。”   “竟然还有此事?为何没听王爷提起过?”   “皇上身体不好,主子怕皇上听后大动肝火,便忍着没说。”小李子说着,便将傅南陵抱了起来,随即小心地放在床上。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傅南陵,庞立为难地说道:“那这圣旨该如何是好?”   “庞公公,不是主子不肯接旨,只是主子这情况,恐怕……”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向晚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见到庞立时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行礼道:“小民李向晚,见过庞公公。”   庞立连忙将李向晚扶了起来,道:“李神医不必多礼,还是赶紧给王爷看诊吧。”   李向晚点点头,来到床前,看向脸色煞白的傅南陵,眉头皱得死紧,他刚想坐下把脉,傅南陵突然坐起身,吐出一口鲜血后,又倒了下去。   李向晚见状大惊,连忙说道:“药呢,可曾服药?”   “药,药……”小李子慌忙找到药瓶,倒出一颗药,放进傅南陵的嘴里。   李向晚接着说道:“快去请季公子,要快!”   “是,是,奴才这就去。”小李子连滚带爬地走出房门。   “阿旺,把我前两天炼制的丹药拿出来。”   李旺连忙从医药箱内,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李向晚。李向晚接过瓷瓶,倒出一颗白色药丸,给傅南陵喂了下去,随即便开始为傅南陵把脉。   见傅南陵收回手,庞立连忙问道:“李神医,王爷的病如何?”   李向晚叹了口气,道:“脉象微弱,呼吸若有若无,心脉损伤严重,王爷恐怕挨不了多少时日了。”   庞立一怔,随即问道:“李神医,难道王爷当真无药可医了吗?”   “前些日子王爷便伤过一次心脉,调理了半个月才稍稍有点起色。庞公公,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为何王爷会如此激动?”   庞立看看手中的圣旨,不答反问道:“那王爷还有多少时日?”   “不过半载。若是再来一次,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庞立拱拱手,道:“李神医,王爷便交由您照护,奴才还要回宫复命,不便久留,告辞。”   季翎岚刚将衣服放进解剖室的储物柜,回到卧房,就听到小林子在外面叫门。   “公子,公子,您在吗?主子突然吐血犯病,现在性命垂危,您快过去看看。”   季翎岚心里一紧,连忙打开门,看着门前的小李子,问道:“怎么回事?王爷的身子不是有所好转么,怎么突然吐血了?”   “刚才庞立来过,带着赐婚的圣旨,主子当时就犯了病,现下昏迷不醒,表少爷让奴才过来请公子,若是晚了,恐……”   季翎岚不再听他说话,急忙走出房门,朝着青竹园的方向走去。季翎岚心里不安,脚步走得飞快,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前世不前世,心心念念地是不能让他死。   待季翎岚来到傅南陵的卧房内,庞立已经不再,李向晚正在收拾脉枕,他慌急地看向李向晚,道:“公子,王爷他怎么样了?”   李向晚叹了口气,道:“唉!若是他能在短时间内醒来,那便还有救;若不能,那……你好好陪陪他吧。”   季翎岚心里疼得厉害,轻声应道:“好。”   李向晚犹豫了犹豫,道:“阿岚,虽然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我能看得出来,陵儿确实对你情根深种。他自幼身患顽疾,注定不会长寿,若是因为一些琐事,错过了彼此,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公子说的,我都明白。公子若无事,我想与他单独待会儿。”   “好。”见季翎岚明显听不进去他的话,李向晚也没再多言,提着药箱,和李旺一起离开了卧房。   季翎岚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面无人色的傅南陵,心里疼得厉害,轻轻握住他的手,道:“阿陵,我们已有半月未见,你就不想我么?现在我来了,你快醒来看看我。”   傅南陵安静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就像个人偶娃娃。   季翎岚眼睛酸涩,眼眶微红,轻抚着傅南陵的脸颊,温柔地说道:“阿陵,你说过要为我铺路,要让我后半生安乐无忧,现在你是想食言么?”   傅南陵紧闭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引起季翎岚的注意。   “阿陵,你以前惯会对我死缠烂打,为何这次这般听话,整整半月不来见我,当真如那些侍从所说,对我厌弃了?还是如傅南平所说,你对我只是虚情假意?”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也是傻,前世你便利用我,这一世又能有几分真心。既如此,还不如离开这个鸟笼子,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季翎岚松开傅南陵的手,看了他一会儿,起身道:“以后你是死是活,便与我再无关系。”   季翎岚转身,手腕却被紧紧攥住。   傅南陵紧张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别走!”   季翎岚转头看向傅南陵,道:“你还想骗我多少次?”   傅南陵急急地解释道:“不是,阿岚,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是为了骗你,我只是不想接那份圣旨,王府里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个主子。”   “你可知这般做是欺君罔上,若是让皇上知晓真相,即便再宠你,也绝不会轻饶你。”   “我不怕,我这身子原本便没多少时日可活,就算御医来,也察觉不出什么。阿岚,前世是我欠你的,这辈子我尽量还,只求你给我个机会,可好?”傅南陵小心翼翼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眉头皱紧,道:“前世你在位十余年,怎么就没多少时日可活?傅南陵,我不爱听什么,你就偏要说什么,是吧?”   傅南陵可怜巴巴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我错了,保证以后不会再说,你就原谅我吧,成吗?”   “松手!”季翎岚挣了挣手腕。   “不松!打死也不松!”傅南陵非但不松手,还得寸进尺的抱住了季翎岚的腰。   “傅南陵,你耍无赖是吧。”   “无赖就无赖,反正我就是不松手!阿岚,半月未见,你可知我有多想你?明明就在一座王府里,我却不能去见你,你可知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折磨?”   看着傅南陵泛红的眼睛,季翎岚心里一软,没好气地说道:“你活该!”   “阿岚说的对,我是活该!只要阿岚能给我机会,让我做什么都成。”   傅南陵一副软趴趴的语气,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季翎岚看了既好笑又生气,道:“松手,我有话和你谈。”   “阿岚,你想说什么?”   傅南陵紧了紧手臂,有些忐忑地看着季翎岚。   “你松手,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傅南陵犹豫了犹豫,还是松了手,只是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微红的凤眸里满是惶恐不安。   季翎岚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床边,道:“阿陵,这京都的流言,陆大哥应当和你说了吧。”   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道:“说了。阿岚放心,我已经想好应对的办法了,绝对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不让我受委屈?你打算怎么做,是否认我们的关系,还是公开我们的关系?”   傅南陵期待地说道:“阿岚若是同意,我想公开我们的关系。”   “那你可还想要皇位?你觉得皇上和众大臣会支持一个断袖登上皇位?”   “不过是多费些周折罢了,我折腾得起。”   “我折腾不起,我不想背负男宠的名声,我有自己的尊严。”季翎岚认真地看着傅南陵,道:“若爱情是建立在践踏尊严之上的,我宁愿不要。”   “阿岚,那我做你的男宠,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坏了,不在乎再多一条。”   季翎岚怔怔地看着傅南陵,心里难免震动,好半晌才出声说道:“你……你说什么傻话,你的身份是王爷,就算公开我们的身份,旁人也只会认为我是你豢养的男宠。”   “阿岚,若是可以,我情愿雌伏在你身下,只可惜我这身子,注定什么都做不了。”傅南陵说着,眼神黯淡了下来。   不得不说傅南陵的话,对季翎岚的触动很大,他真的无法无视傅南陵的深情,即便是在明知前世发生的事后。   “阿陵,我打算离开京都了。”季翎岚叹了口气,说出心中的打算。   傅南陵身子一僵,抬头看向季翎岚,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道:“阿岚,你……你当真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季翎岚看得一阵心疼,却硬着心肠,道:“阿陵,我原谅你了,前世的债就一笔勾销吧,你我两不相欠。”   眼泪流出眼眶,傅南陵的凤眸里满是痛苦的神色,道:“若原谅便是如此,我宁愿你怨我恨我!阿岚,我不要两不相欠,你不能跟我撇清关系!”   “傅南陵,你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季翎岚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不是他们相爱便能在一起的。   傅南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翎岚,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泛着青色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   季翎岚叹了口气,起身来到床前,将他的身子抱住。   傅南陵紧紧地抱着季翎岚,哽咽地说道:“阿岚,我不要和你两不相欠,你不能和我撇清关系!你明明也喜欢我,那晚、那晚你还吻了我,你不能说不要便不要了。”   季翎岚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抚着说道:“阿陵,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若是你知道了,便明白我为何执意要走了。”   傅南陵趴在季翎岚怀里,拼命地摇着头,道:“那你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阿陵……”季翎岚无奈地说道:“即便你不想知道,也无法改变事实。”   “阿岚,只要你一句承诺,我能克服所有困难,你相信我!”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先听听我要说的事吧。”   “阿岚你说。”像是看到了希望,傅南陵的眼睛亮了亮。   “阿陵可知瑶华公主对我另眼相待?”   傅南陵摇摇头,道:“为何?”   季翎岚不答反问:“那阿陵可知十几年前临国的宫变?”   “这个我听父皇提起过。当时临国的镇北王叛乱,想要谋朝串位,最后被季老将军率军镇压。这件事与阿岚有何关系?”傅南陵疑惑地看着季翎岚。   “那场叛乱,镇北王梁渠伏诛,而他的儿子梁河见势不妙及时撤离,走之前还将瑶华公主年仅四岁的儿子掳走。”   傅南陵何等睿智,虽然季翎岚只说了三言两语,他却已经将事情大概串联起来,震惊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瑶华公主被掳走的儿子?” 第98章   傅南陵能猜到, 季翎岚一点也不奇怪,他苦笑着说道:“阿陵,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前生今世, 还有两个国家。”   他们同是皇族, 却属于不同国家,而且还是时常发生交战的两个国家, 这无异于是在他们之间又竖起一道天堑。   季翎岚能将身世告诉他,已经足够说明季翎岚对他的信任, 这让傅南陵很高兴,问道:“阿岚是打算回临国么?”   季翎岚点点头, 道:“嗯, 我是临国人,那里才是我的根,更何况父母找了我十几年,我总该回去看看。”   “你的身份敏感,为了安全起见, 确实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季翎岚有些惊讶地看着傅南陵, 道:“我走了,你的阻碍也就少了,到时争夺皇位也能顺利得多。”   “阿岚,没了你, 我还要这皇位做甚。不如我随你回临国吧, 以后就由阿岚照顾我, 怎么样?”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的凤眸亮晶晶的, 眼底满是期待。   季翎岚不敢置信地看着傅南陵,喃喃地说道:“阿陵,你……你说的是真的?”   “阿岚, 前世我如愿地做了皇帝,十余年的时间,我每日都活在懊悔中,在弥留之际,我才认清自己,权势名利都如过眼云烟,唯有你才是我最想要的,只要有你在,无论在哪儿都无所谓。”   傅南陵直视着季翎岚的眼睛,让他看清自己眼底的认真。   “阿陵……”季翎岚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阿岚,这一世我只想没出息的缠着你,你……肯要我吗?”   傅南陵的这份深情,让季翎岚心里的各种顾忌土崩瓦解,他喟叹一声,低头吻上他的唇。傅南陵双手攀上季翎岚的脖颈,仰着头努力的回应着。直到许久以后,两人才有些气喘地分开。   傅南陵苍白的脸罕见的有了红晕,期待地问道:“阿岚,你这是何意?”   季翎岚替他理顺散落的长发,道:“阿陵,你若跟我回去,那陆大哥他们怎么办?他们对你忠心耿耿,都希望跟随你能有一番作为。如今的局势,只有你能与傅南平抗衡,若你此时抛弃了他们,就相当于将他们推向深渊,那便太自私了。”   “阿岚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安置好他们。”   “阿陵,我回临国也是危险重重,而且你的身体不易长途跋涉……”   “说来说去,阿岚就是不想给我机会,那我还要这具破身子有何用。”已经无计可施的傅南陵,索性耍起了无赖,就像个蛮不讲理的孩子,道:“我不管,阿岚方才已经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必须对我负责!”   季翎岚看得一阵哭笑不得,道:“我没说不负责,我只是说现在这个局势,我不能带你走。”   傅南陵一怔,随即说道:“那阿岚到底何意?”   “那日,瑶华公主在临国秘密据点确定我的身份时,我曾遭到两次暗杀,幕后指使人是临国的太子妃,我这次回临国恐危险重重,你这身子经不得折腾,待我回去稳定局势,再接你过去。”   “临国太子妃?据说临国太子性子软弱,膝下的世子也是体弱多病,她怕瑶华公主迎你回去,会威胁临国太子的地位。阿岚,若你回临国,所要面临的局势更加凶险。”   “临国太子妃能将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到瑶华公主身边,说明她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此次前往临国,不说别的,就说路上也注定太平不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不能带你一起。”   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道:“那阿岚何时接我过去?”   “至少要在临国站稳脚跟,才能接你过去。正好你也可以趁机处理好傅国的事。”   “要想在临国站稳脚跟,至少要一年半载,那我岂不是要很久见不到阿岚?”傅南陵撒娇似的皱紧了眉。   季翎岚无奈地笑着说道:“阿陵,我正在想办法治疗你的病,若是能找到适合的材料,我便能救你,到时你虽不如正常人健康,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孱弱,那我们便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   “当真?那阿岚缺少什么材料,我这就命人去找。”傅南陵激动的眼底闪着光。   “不是普通的材料,只有我自己找,你帮不上。”季翎岚握住傅南陵的手,道:“阿陵,我们会有短暂的别离,为的是以后更好的在一起。若你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那便放手去做,就算失败了,身后还有我。若是成功了,我们都站在权利顶峰,到时想做什么,便有了更多的底气。”   “那阿岚是答应和我这一起了,对么?”   看着傅南陵眼底的期待,季翎岚温柔地点点头,调侃地说道:“遇到你这么一个惯会死缠烂打的人,除了答应,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阿岚……”傅南陵忍不住红了眼眶,道:“我等这一日,等了太久了!”   季翎岚看得一阵心疼,无奈地说道:“阿陵,好歹你也是过了弱冠的成年人,怎的动不动就哭呢?”   “我这是高兴!”   傅南陵跪坐在床上,环住季翎岚的脖颈,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唇,轻声问道:“阿岚,我能吻你么?”   “若我说不……”   不给季翎岚拒绝的机会,傅南陵抬头便吻住了他的唇。季翎岚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温柔地回应着。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两人的动作一顿,季翎岚轻轻推开傅南陵的身子,道:“有人来了。”   傅南陵不满地皱紧了眉,道:“阿岚不必管他,我们继续。”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道:“阿陵莫闹,现下不是任性的时候。”   “那好吧。”傅南陵不情不愿地躺倒在床上,随即闭上眼睛。   季翎岚整了整衣衫,扬声说道:“进来。”   小李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道:“公子,这是表少爷为主子开的药。”   季翎岚点点头,道:“放桌上吧,我来喂他喝。”   小李子依言将托盘放到桌上,恭敬地问道:“公子,马上便到午时了,您想吃些什么,奴才吩咐厨房去做。”   季翎岚随口答道:“吃些清淡的就成。”   小李子看看床上躺着的傅南陵,道:“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王爷这里就劳烦公子费心了。”   “放心吧,王爷这里有我。”   小李子躬身退出房外,随手关上门。   季翎岚看向床上的傅南陵,没好气地说道:“表少爷倒是疼你,知道怎么配合你骗我。”   傅南陵睁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季翎岚,道:“阿岚,我保证下不为例,以后绝对不会再骗你一丝一毫。”   “这次就算了,若你以后再敢骗我,定不轻饶!”   “嗯嗯,不敢了。”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碗,撒娇似的说道:“阿岚,这药太难喝了,你那里不是有不苦的药么,我要吃那个。”   “这是给你调理身体的药,那是治病的药,不能混为一谈。”季翎岚端起药丸,走到床边,用手背试了试温度,道:“温度刚好,快喝吧。”   “可药太苦了。”傅南陵狭长的凤眸眨了眨,道:“要不我把药喝完,阿岚便亲我一下,这样就不苦了。”   看着傅南陵明目张胆地打坏主意,季翎岚只觉得一阵好笑,道:“不成,快喝。”   傅南陵委屈巴巴地坐起身,老老实实地接过药碗,道:“阿岚,当真不成吗?”   “不成。好歹你也是个王爷,现在不仅威严全无,还像个讨糖吃的孩子,成何体统。”   “在阿岚面前还端着,那我得多累啊,我又不傻。”傅南陵仰头将碗里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随即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完全无视傅南陵的撒娇,从碟子里拿出一颗蜜饯塞进了他嘴里,却被他轻轻咬住了手指。不过只是咬了那么一下,傅南陵便松了口,随即笑着说道:“还好有蜜饯。”   季翎岚脸上一红,怀疑地看着傅南陵,见他神色自然,就好似方才的动作并非故意。他收回视线,起身将药碗放在桌上。   傅南陵见状不禁松了口气,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   季翎岚再度坐到床边,道:“庞立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到了宫里,你说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父皇应该会派御医来,确定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至于那份赐婚的圣旨,多半会被收回。”   “若是皇上执意要为你赐婚呢?”   “若是旁人,或许还有可能,但对方是孙家的女儿,这事便只能作罢。孙鹏春虽然已被收回兵权,但威望在哪儿放着呢,他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尤其这人还是与未来皇储敌对的人。”说起正事,傅南陵就好似变了一副模样,上位者的气势不自觉地散发出来,总是这般胸有成竹,就好似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   季翎岚不禁感慨道:“阿陵,若不是对你还算了解,再加上你这两种状态自如切换,我真怀疑你患有精神分裂。”   傅南陵好奇地看着季翎岚,道:“精神分裂是一种病症么?”   季翎岚简单地解释道:“是一种心理疾病。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拥有两种,或两种以上完全不同的人格,也就是主人格和副人格。主人格和副人格之间,有可能清楚对方的存在,也有可能不清楚。”   “原来如此。”傅南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主动转移话题道:“阿岚,我饿了,想吃你做的蛋羹。”   季翎岚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中午十二点,道:“那你等着,我现在去给你做。”   “我还想吃黑鱼馅儿的蒸饺。”傅南陵凤眸微眯,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想吃什么,一次性说完。”   “嗯,再来一碗骨汤面,那就最好了,嘿嘿。”   “成,谁让您是王爷呢,等着吧,我这就去做。”季翎岚宠溺地笑了笑,起身出了卧房。   看着季翎岚离开的背影,傅南陵忍不住嘴角上扬,煎熬了这么久,终于熬到了头,以后的他们只会一日比一日幸福,若是谁敢破坏这份幸福,傅南陵绝对与他不死不休。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李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床上清醒的傅南陵,他脸上丝毫没有意外,躬身说道:“主子,您有何吩咐?”   “你给临国那边去信儿,让他们好好查一查临国太子妃。”傅南陵是故意支开季翎岚的,他不想让季翎岚为难,又不想眼看着季翎岚深陷危机当中,只能尽量用自己的力量去帮他铺路。   “是,奴才遵命。”没有多余的话,小李子转身离开卧房。   心情好了,不仅精神好了,饭量也跟着涨了,傅南陵吃完了蛋羹和蒸饺不说,还吃了一碗骨汤面。   季翎岚看得直皱眉,道:“饭吃七分饱,你莫要吃撑了。”   “不……嗝……撑。”   傅南陵话没说话,先打了个嗝,不过他丝毫不觉尴尬,嘿嘿傻笑道:“多半个月没吃到阿岚做的饭菜,实在太想了,我保证以后绝对只吃七分饱。”   季翎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七日内你都甭想再吃我做的饭菜。”   傅南陵一把攥住季翎岚的手,道:“阿岚,我错了,我认罚,你可不能反悔!”   傅南陵眼底的不安,季翎岚看得清楚,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阿陵,与我相识这么久,你该了解我的脾气,但凡应下的事,便没有反悔过,除非你先背叛我。”   “我傅南陵此生永远只忠于季翎岚,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突然的宣誓让季翎岚有些猝不及防,待反应回来时,傅南陵已经宣誓完毕。他不禁眉头微皱,道:“阿陵,你无需如此,我不信这个。”   “我信就成,阿岚不必放在心上。”   信则有,不信则无。傅南陵这么说,是在告诉季翎岚,他既然发了誓,就绝对不会违背。   “随你吧。”季翎岚挣了挣手腕,道:“松开,我去叫人收拾。”   傅南陵非但没有松手,还和季翎岚谈起了条件,道:“阿岚,待会儿就在这儿午睡,不然我就不松手,可好?”   “阿陵莫闹。算算时辰,御医也该来了,若是让旁人撞见,又是一桩麻烦。”   傅南陵一怔,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有些不满地说道:“这庞立最近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得好好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主子。”   季翎岚挑挑眉,道:“陆大哥将前段时间庞公公警告我的事告诉你了?”   “嗯,他居然找你麻烦,我怎么能忍?”   季翎岚笑了笑,倒是并不介意陆九向傅南陵打小报告,道:“我倒是觉得他是好意。他若是不怀好意,实在没必要专门警告我,只要等着皇上下旨,将我赶走,或者除掉便可。”   “即便如此,我也看他不顺眼,若不是他说出这番话,说不准阿岚早就原谅我了,我也不会大半个月见不到阿岚。”   季翎岚好笑地摇摇头,道:“你这就是典型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是可怜了庞公公。好了,快松手,让他们赶紧收拾了,别露了马脚。”   傅南陵这次并没纠缠,爽快地松了手,他在正事上从来不会任性。当然,事关季翎岚除外。   季翎岚叫人收拾了碗筷,刚想坐下喝口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即房门被敲响,小李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公子,皇后娘娘来了,还请公子随奴才去接驾。”   “皇后娘娘?”季翎岚看向傅南陵,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道:“这就来。”   “阿岚不必紧张,小李子会告诉你该如何做。”   “我紧张什么,又没做亏心事,倒是你可别演砸了。”   “放心吧,除了阿岚,没人能看出我是装的。”   季翎岚摇摇头,整了整衣衫转身离开房间,跟着小李子一路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刚出了青竹园没多久,就见到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头戴凤冠,身穿凤袍的中年女人。   小李子小声说道:“公子随奴才行礼便可。”   季翎岚应声,随小李子一起迎了过去,行礼道:“奴才小李子、(小民季翎岚),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贺明美温声说道:“都平身吧。”   “奴才(小民)谢皇后娘娘隆恩。”两人相继起身,垂头立在一旁。   贺明美的视线落在季翎岚身上,道:“你就是破获林贵妃被害一案,又救了平王府小郡主,还治好丹阳公主旧疾的季翎岚?”   季翎岚恭敬地回话道:“回皇后娘娘,正是小民。”   贺明美点点头,道:“不错!不仅一表人才,还才华横溢,难怪丹阳公主对你赞不绝口,将来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娘娘过誉,小民愧不敢当。”   “走吧,随本宫去探望陵儿。”提到傅南陵,贺明美温柔的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季翎岚应声,跟在人群之后,一起走进青竹园,来到傅南陵的卧房。   贺明美来到床前,看向床上的傅南陵,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心疼地说道:“这才几日未见,怎的消瘦成这样?”   小李子连忙回话,道:“回娘娘,自上次发病,王爷的身子便大不如前,膳食也用的少了,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   “真是苦了陵儿了,身子病成这样,还那么尽心尽力地服侍皇上,真是个难得的孝顺孩子。”贺明美顿了顿,接着说道:“御医,快上前给陵儿诊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陵儿给本宫救回来。”   站在门口的御医一听自己被点名,连忙走到近前,躬身说道:“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跟随贺明美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御医苏兴安,以及他的师傅刘子谦,方才回话的正是御医院院判刘子谦。   刘子谦躬身来到床前,接过苏兴安递过来脉枕,坐在床前为傅南陵把脉。   贺明美身边的嬷嬷躬身说道:“娘娘,您还是坐在软塌上,稍等片刻吧。”   贺明美点点头,来到软塌前坐了上去。小李子连忙招呼侍从奉上茶点。   季翎岚一直垂头侍立在一旁,就当自己是背景板。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刘子谦起身,躬身说道:“回禀娘娘,王爷的心脉严重受损,恐修复无望,微臣……微臣已无能为力,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贺明美的眉头皱紧,厉声说道:“什么叫无能为力,皇上养你们这些庸医有何用!本宫来之前,皇上已经下了口谕,无论如何要保住陵儿性命,否则就砍了你们的头,给陵儿陪葬!”   刘子谦和苏兴安齐齐跪倒在地,道:“娘娘,陵王殿下现已病弱膏肓,即便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贺明美面色难看地看着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陵儿的病当真无药可医了么?”   “回娘娘,陵王殿下的心脉本就先天不足,现今又接连受损,实在是不堪重负。现在也只能尽量用药,吊着殿下性命,若再病发,那当真是回天乏术。”   贺明美叹了口气,道:“那陵儿何时会醒?”   刘子谦实话说道:“这个微臣不敢断言,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就在此时,床上的傅南陵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吟,慢慢睁开双眼,看看床前的众人,虚弱地说道:“水……水。”   小李子连忙跪倒床前,激动地说道:“主子,您终于醒了,您等着,奴才这就给您倒水。”   季翎岚看看激动到眼眶通红的小李子,再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傅南陵,不禁一阵感慨:这主仆二人,若放到现代绝对是影帝级别的演技。   贺明美一听傅南陵醒了,连忙起身来到床前,柔声说道:“陵儿,你醒了,母后来看你了。”   傅南陵茫然地看了一会儿贺明美,待认清来人是谁后,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虚弱地撑不起身子。   贺明美连忙拍了拍傅南陵,道:“陵儿,你身子弱,那些虚礼便免了吧。”   傅南陵虚弱地说道:“多谢母后体谅。”   贺明美关切地问道:“陵儿,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回母后,儿臣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有些透不过气来。”   贺明美转头看向身边众人,沉着脸道:“没听到么,还不赶紧出去!”   众人连忙应声,躬身退出门外。苏兴安和刘子谦相互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时,就听贺明美道:“刘爱卿,你与苏爱卿一起斟酌着开药吧,但凡宫里有的,陵儿用得上的,尽可取用。”   “是,微臣遵命。”刘子谦和苏兴安齐齐退出卧房。   贺明美看了一眼身旁侍立的嬷嬷。   嬷嬷会意,走出卧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季翎岚正犹豫着要不要也退出卧房,却见房门已被关上。   贺明美似乎看出他的尴尬,笑着说道:“陵儿身子虚弱,还需阿岚照顾,便留下吧。”   季翎岚连忙应声道:“是,小民遵命。”   原本拥挤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下傅南陵、季翎岚和贺明美三个人。季翎岚感觉有些怪异,尤其是贺明美对傅南陵的态度,似乎过于关切了一些。   贺明美看向傅南陵,无奈地说道:“陵儿,这次你胡闹的有些过了,你可知你父皇得知你的病况,是何等的忧心?”   傅南陵坐起身,笑了笑道:“儿臣这也是被父皇逼得,母后清楚,儿臣只对阿岚有情,也只想要阿岚一人。” 第99章   看看床上的傅南陵, 再看看软塌上的贺明美,听着他们的对话,季翎岚觉得脑子有些发蒙。   贺明美无奈地笑着说道:“你这么一折腾, 都知晓你命不久矣, 要如何再与平王争夺皇位?”   傅南陵苦笑着说道:“母后知晓儿臣并无心皇位,此生唯一想做的便是与阿岚一起了却残生。之所以参与争夺, 也是迫于无奈,儿臣与二皇兄的关系素来不合, 若是他继位,那儿臣也断无好下场, 儿臣不能置阿岚于危险之中。”   贺明美看了一眼季翎岚, 随即问道:“那陵儿接下来又如何打算?”   “这要看父皇的身体如何?当然也少不了母后的帮助。”   贺明美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你是母后看着长大的,母后不帮你,又会帮谁。只是你这身体……”   “陵儿的寿命不长,只想在有生之年, 与阿岚携手相伴, 一起孝顺母后。”   傅南陵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季翎岚,直看得他脸色微红。季翎岚实在没忍住,悄悄瞪了他一眼。   “你啊, 真是个痴情种!”贺明美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 脸上丝毫不见反感, 说道:“不过阿岚这般好的人, 确实值得陵儿真心相待。”   傅南陵颇为骄傲地说道:“这个自然,儿臣的眼光自是不会错。”   贺明美好笑地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最近瑶华公主与平王走的很近, 似有意将娉婷郡主许给他。平王也向皇上提过想与娉婷郡主和亲的意愿,陵儿打算如何应对?”   “他想和亲,那便让他和,我们要做的是继续拉拢朝臣,尤其是父皇身边的近臣,以待来日。”   “平王妃……不,林婉儿一事,平王做的实在令人费解,竟为了一次和亲,同时得罪了林家和孙家。”   “二皇兄志向高远,所图甚广,不是我等所能企及。”   “陵儿的意思是说平王还对临国有所图?”贺明美微微皱眉,随即轻蔑地笑了笑,道:“还真是所图甚广啊。”   季翎岚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终于弄明白,这贺明美与傅南陵早已达成同盟。   贺明美又和傅南陵聊了会儿天,便起身离开。临走之前,还赏了季翎岚不少好东西,虽然不如瑶华公主出手大方,但也相差不多。   季翎岚将东西随意地放在桌上,问道:“阿陵,你是何时和皇后娘娘达成同盟的?”   傅南陵起身下床,伸展了一下四肢,来到季翎岚身旁坐下,道:“父皇病重之时。其实自我重生以来,便不断向皇后示好,她虽是皇后,却膝下无子,唯一的儿子早逝,能保住皇后之位不倒,完全是靠着娘家的力量。若傅南平继位,她能否坐得稳太后之位,还真不好说,所以她也急于找一个皇子,为她以后打算。一开始他的目标是七皇弟傅南怀,原因有二:一是七皇弟的生母只是个宫女出身,没有庞大的家族支撑;二是七皇弟目前只有十岁,性子单纯,好掌控。正符合她的要求。”   见傅南陵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季翎岚无奈地说道:“那后来呢,为何皇后娘娘弃了他看重的七皇子,而选择了你?”   傅南陵见季翎岚配合,直接笑眯了眼,道:“这还不是多亏了阿岚。”   季翎岚见状挑了挑眉,道:“哦,这是何意,与我何干?”   “阿岚你想,即便七皇弟现下年幼,又没有势力庞大的外戚,但他总有长大的时候。一旦他长大,难保不会扶持自己人,提高生母的地位,那时她太后的位置便不再牢固。”   季翎岚点点头,顺着傅南陵的思绪,继续说道:“所以在你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后,皇后娘娘思虑再三,便决定扶植你继位。原因有二:一是你身体孱弱,注定短寿;二是你喜欢男子,不会有后;三是你与外祖家感情淡薄,不存在外戚一说。对吗?”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骄傲地说道:“我的阿岚就是聪明!”   季翎岚对傅南陵拍马屁的功夫已经免疫,面色如常地说道:“所以说此次你借病抗旨,一是让皇上打消给你赐婚的心思;二是做给皇后看,让她确信在你心里我比皇位更加重要。这样你们之间的同盟关系,才会更牢固。我说的可对?”   傅南陵握住季翎岚的手,笑眯眯地说道:“阿岚,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聪明又优秀的人。”   季翎岚忍不住感慨道:“那道突来的圣旨,那么短的时间,你便能想到这样一石二鸟的应对方法,真正聪明的是你!”   傅南陵顺杆往上爬,道:“所以说我们两个最般配!”   季翎岚对傅南陵的厚脸皮表示无奈,却也没反驳。   正当两人说话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主子,丹阳公主来探病,现下快进院门了。”   季翎岚连忙抽回手,道:“你还不赶紧去床上躺着。”   傅南陵不情不愿地起身,埋怨地说道:“平日里这陵王府冷清得很,怎的我好不容易和阿岚确定关系,想和阿岚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就这般热闹了呢?”   季翎岚被他哀怨的表情逗笑,道:“少说些有的没的,赶紧躺好。”   傅南陵磨磨蹭蹭地躺上床,季翎岚转身出了卧房,朝着院门的方向迎了过去。刚走到院门前,就看到丹阳公主大步走来,依旧是一身华贵的牡丹纹裙装,走起路来干脆利落,很符合她的性格。   季翎岚连忙躬身行礼,道:“阿岚见过公主。”   丹阳公主摆摆手,道:“阿岚不必多礼,快带本宫去看陵儿。”   季翎岚应声,引着丹阳公主走向正房,走进傅南陵的卧房。   方才还精神奕奕的傅南陵,再次变成气息奄奄的模样。见丹阳公主进门,连忙挣扎着想要起身,被丹阳公主重新按到在床上。   “陵儿,你好生躺着,你我姑侄之间哪那么多虚礼。”   类似的话,分别从贺明美和丹阳公主两人口中说出,却给人不同的感受。虽然贺明美看上去更显温和,却不如丹阳公主真情实意。   “多谢皇姑姑。”傅南陵虚弱地笑了笑,道:“是陵儿身子不中用,还要劳烦皇姑姑过来看陵儿,本该是陵儿看望皇姑姑才是。”   “你说这些就是对皇姑姑见外了,你是皇姑姑看着长大的,皇姑姑早就将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却没想到……”丹阳公主说着红了眼眶,道:“都怪皇姑姑没能看顾好你,待百年之后,皇姑姑有何颜面去见你母妃。”   傅南陵握住丹阳公主的手,感激地说道:“皇姑姑,这些年来陵儿多亏了您照拂,否则陵儿又怎会活到今日,陵儿心中感激。待陵儿死后,定会如实告知母妃,母妃也定不会怨怪皇姑姑。”   丹阳公主拿出帕子擦擦眼角,看向身旁的浮萍,道:“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与陵儿好好说说话。”   浮萍等人应声,躬身退出门外。   季翎岚刚想走,就被丹阳公主叫住,道:“阿岚,你留下吧。”   季翎岚一怔,随即顿住脚步,道:“是,公主。”   丹阳公主坐在床边,道:“听说你此次发病,皆是因皇兄的赐婚圣旨?”   傅南陵点点头,道:“是。不瞒皇姑姑,陵儿已心有所属,实在不能另娶他人,又不敢违抗父皇命令,焦急之下才发得病。”   丹阳公主看了一眼季翎岚,直截了当地问道:“陵儿的心上人可是阿岚?”   季翎岚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丹阳公主。   傅南陵则坦诚地点点头,道:“皇姑姑,陵儿不瞒您,陵儿的心上人便是阿岚。”   丹阳公主眉头皱紧,转头看向季翎岚,神色严肃地说道:“那阿岚呢,你对陵儿又是何种感情?”   傅南陵不由自主地看向季翎岚,期待着他的回答。   “回公主,阿岚与王爷两情相悦。”   听到季翎岚的回答,傅南陵忍不住心里一颤,眼睛有些发酸。   “唉!当初听到传言时,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确有其事。”   傅南陵苦笑着说道:“皇姑姑可是怪陵儿不争气?”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丹阳公主再次叹了口气,道:“你父皇之所以为你赐婚,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听到了这些传言。”   “皇姑姑,陵儿自幼身子孱弱,注定短寿,想在有生之年与心爱之人厮守,这有错么?”   “错是没错,只是阿岚是男子,你亦是,这有违伦常。”   傅南陵的凤眸黯淡下来,脸色更加苍白,道:“说到底,父皇和皇姑姑都觉得陵儿有损皇家颜面。如今这般也好,索性我也活不久了,只希望在我临死之前,父皇和皇姑姑能再容忍一二。”   “你这孩子,说这话不是伤我的心么?但凡你能好起来,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皇姑姑都由着你。况且阿岚是个好孩子,我的命还是他救的,皇姑姑权当又多了个孩子。”   傅南陵闻言眼睛亮了起来,欣喜地说道:“我就知道皇姑姑最疼陵儿了。”   丹阳公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顺着你时,我就是最好的。若不顺你的意时,说不准你这小混蛋怎么在心里骂我呢。”   “怎么会!在陵儿心里,皇姑姑就和娘亲一样,没人比得过。”   “你啊,惯会哄人开心。”   两人聊着家常,季翎岚坐在一旁听着,唯有丹阳公主询问时,方才回答两句,直到一个时辰后,丹阳公主才带着人离开,临走前拉着季翎岚的手,叮嘱他好好照顾傅南陵,和贺明美一样,留下了不少好东西,说是为了答谢季翎岚上次的出手相救。   看着面前的两个匣子,季翎岚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为何他们给的都是各种金银玉器,为何不直接给我银票?”   傅南陵见状笑得见牙不见眼,道:“这不是还有两份地契和房契嘛,一家铺子,一座宅子,皇姑姑出手就是大气。”   “这东西你留着吧,过段时间我就走了,用不上。”   说起这个,傅南陵的脸就垮了下来,走上前抱住季翎岚的腰,道:“阿岚,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就不能多陪我一段时日么?”   季翎岚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道:“阿陵莫闹,房门没关,让人看到不好。”   “没我的吩咐,谁敢进来。况且,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整个京都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季翎岚拗不过他,便由他抱着,皱着眉头说道:“说起这个,瑶华公主似乎还不知道。”   傅南陵伸手抚平他的眉头,道:“阿岚是担心瑶华公主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么?”   “确实有些担心。”季翎岚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道:“那若是他们反对,非要给阿岚安排婚事,阿岚会怎么做?”   “想办法说服他们,若当真不行,那我们便私奔。”   傅南陵眼底的不安消失,明亮的凤眸弯成月牙,笑着说道:“嘿嘿,私奔啊,那我得多带点银子,和阿岚一起好好游山玩水。待玩得累了,就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季翎岚温柔地笑笑,道:“今日也没午睡,可累了?”   “不累,今日高兴,一点都不觉得累。”   “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想吃肉!”   “你这病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食物。”见傅南陵委屈地看过来,季翎岚无奈地说道:“不过少吃一点解解馋,还是可以的。”   “嗯嗯,我保证阿岚让我吃多少,我就吃多少。”   “成吧,你歇会儿,我去厨房看看。”   傅南陵抱着季翎岚不松手,道:“阿岚,让小李子去,用不着你亲自跑一趟。”   “我不放心,还是去看看,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傅南陵现在异常粘人,让季翎岚有些无奈。   傅南陵不甘不愿地松了手,道:“那好吧,那阿岚快点回来。”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应声,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都说女孩子恋爱时粘人,怎的傅南陵一个大男人也这么粘人?   吃过晚饭,傅南陵和季翎岚洗漱过后,便上了床。季翎岚靠在床头,傅南陵也窝在他怀里,两人一起看着张老的行医笔记。以往看书,都是傅南陵为季翎岚解惑,如今颠倒了过来,轮到季翎岚为傅南陵解惑。   一个时辰后,季翎岚合上书,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道:“夜深了,早点睡吧。”   傅南陵翻了个身,看向季翎岚,认真地问道:“阿岚,你……会不会嫌弃我?”   季翎岚被问的一愣,道:“嫌弃什么?”   “我这身子如今恐不能和你行房,你会嫌弃我么?”   季翎岚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禁脸上一热,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平日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阿岚,这个我懂,男子成年后,都会行房。”   “你懂?”季翎岚突然想起梦中的柳侧妃,心里一阵泛酸,道:“我差点忘了,王爷前世可是成了亲的,正妃一个,侧妃两个,还有不少的美人。更不必说继位以后,后宫佳丽三千,自然什么都懂。”   傅南陵一怔,随即解释道:“没有,阿岚,我从未碰过她们,我发誓!”   季翎岚有些怀疑地看着傅南陵,道:“当真?”   “千真万确!我从未碰过她们,也没有子嗣。”傅南陵话音一顿,随即欣喜地问道:“阿岚这般问,可是吃醋了?”   季翎岚身子一僵,随即说道:“夜深了,赶紧睡吧。”   “阿岚脸红了,肯定是被我说中了。”傅南陵心中喜悦,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季翎岚恼羞成怒,一个翻身压在他的身上,道:“前世你美人环绕,我却至死都是一人,为何不能吃醋?”   傅南陵心里一阵揪痛,环住季翎岚的脖领,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一个深吻后,季翎岚无奈地按住傅南陵不安分的手,道:“阿陵莫闹,很晚了,快睡吧。”   “阿岚,我……我的病真能治好么?”   “若是有合适的材料,治好的几率很大。”季翎岚没把话说满,他不想让傅南陵寄托太多的希望,以免一旦失望时接受不了。   “若是治好后,就能和阿岚行房了,对吗?”   见傅南陵这么执着,季翎岚无奈地说道:“其实你的身子只要调理得当,没有频繁发病的话,适当的性生活还是可以的。”   虽然没听过‘性生活’这个词,但季翎岚的意思,傅南陵听懂了,他的眼睛一亮,道:“那要多久不发病才算?”   “阿陵,想要治好你的病,必须尽可能调理好身子。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养身体,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阿岚,我保证一定准时喝药,准时吃饭,你不让我做的,我绝对不做!你就回答我吧。”   见傅南陵开启死缠烂打模式,季翎岚顿时哭笑不得,道:“一个月,至少一个月。”   “一个月?我距离上次发病已过去半月,这么说再有半月,我便能和阿岚行房了。”   “半月?别以为之前我没见你,便不知道你发病的事。”季翎岚毫不犹豫地拆穿傅南陵的谎话,皱着眉头说道:“之前某人说过什么来着,以后绝对不骗我,怎的一日未过,这又犯了。”   傅南陵连忙认错,道:“阿岚,我错了,只要你不生气,怎么罚我都成。”   “什么都成?”   “什么都成,就是别不理我。”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道:“这还叫什么都成?”   “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距离他病逝也没多少时日了,若瑶华公主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以免父皇驾崩,他们就算想走,恐怕短时间内也走不了了。”傅南陵可怜巴巴地说道:“所以我们能厮守在一起的时日当真不多了,阿岚忍心不理我么?”   “那前世皇上是何时驾崩的?”   “七月十九。”   “还有不到两个月?”季翎岚皱紧眉头,道:“那我明日得去一趟会同馆,将此事告知瑶华公主。”   “阿岚,我舍不得你走。”傅南陵紧紧抱住季翎岚。   季翎岚心里也舍不得,只是有些事必须去做。他轻抚着傅南陵的后背,安抚地说道:“阿陵,分别只是暂时的,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一分一秒都不想。”此事的傅南陵像个抱着糖果不撒手的孩子。   季翎岚无奈地应声,温柔地说道:“睡吧,夜深了。”   傅南陵在季翎岚轻抚中,很快便沉睡了过去,精神亢奋之后,是极度的疲惫,加上他本身身体就不好,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借着昏黄的烛光,季翎岚看着窝在他怀里的人,狭长的丹凤眼紧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就像是收起翅膀的黑蝴蝶,只待那双凤眸睁开,便可振翅而飞。鼻梁恰到好处的高挺,嘴唇略薄,因为生病的原因,总是泛着淡淡的青色。傅南陵的五官无可挑剔,脸部轮廓也棱角分明,一点也不显女气,是副完美的男人面孔。   季翎岚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轻抚着他的脸颊。明明是个智珠在握的王者,却心甘情愿地在自己面前示弱,甚至不惜抛弃高高在上的身份,跟着他一起去往异国他乡,这份深情让他震撼,也彻底击溃他的顾忌,终于下定决心牢牢地抓住这份感情。   或许是心有了着落,季翎岚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无论前世发生过什么,既然已经忘了,那便忘了吧,这一世傅南陵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他不想再错过。   轻轻吻了吻傅南陵的唇,季翎岚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没过多大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季翎岚率先醒来,却没急着起身,而是安静地等着傅南陵清醒。正如傅南陵说的,他们在一起的时日真的不多了,季翎岚想尽量多陪陪他。   半个时辰后,傅南陵睡醒了,睁开眼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阿岚早。”   季翎岚笑着回应,道:“阿陵早。”   “现在什么时辰了?”   季翎岚拿出他的怀表看了看,道:“早上七点,阿陵若是困,还可以再睡会儿。”   “睡饱了。阿岚,你今日怎的没去练功?”傅南陵期待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自然知道傅南陵期待什么,笑着说道:“想多陪陪你。”   傅南陵搂着季翎岚的脖子‘嘿嘿’傻笑。   季翎岚也跟着扬起嘴角,道:“若是让追随你的那些人看到你这副傻样,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另投明主。”   “他们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只会在阿岚面前做傻子,嘿嘿。”   “丹阳公主说的没错,你这张嘴惯会哄人开心。”   “不止会哄人开心,还会咬人呢。”   傅南陵说着便凑了上来,张嘴咬住了季翎岚的唇。   嘴唇被不轻不重的咬着,又不见傅南陵有接下来的动作,季翎岚不禁觉得一阵好笑,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   良久后,两人才不舍的分开,呼吸不稳地看着对方。傅南陵狭长的凤眸里浮现水光,苍白的脸色染上绯红,嘴唇微微张着,有些喘息,与平日里的他完全不同。待察觉到傅南陵的身体变化时,季翎岚身子一僵,脸上也不自觉地染上红色,忙不迭地坐起身,道:“阿陵,那个,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傅南陵抱住季翎岚的身子,道:“阿岚,你惹得,你得负责。” 第100章   吃过早饭, 季翎岚在傅南陵叮嘱中出了门。想想起床前发生的事,季翎岚还是会有些不自在,毕竟他自己也很少做那种事, 更何况是为别人。以傅南陵现在的身体状况, 他们不可能发生关系,所以季翎岚只能用手帮他解决。结果就是他自己也……然后傅南陵也帮了他。就这样, 两人的第一次给了对方的手……   会同馆,季翎岚在报了姓名后, 顺利地走了进去。   还未到院子,季翎岚就看到季娉婷小跑着出来, 待看到他后, 笑着说道:“阿岚哥哥,你来了。”   季翎岚躬身说道:“小民季翎岚见过娉婷郡主。”   季娉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阿岚哥哥不必多礼。母亲已经等候多时了,快随我进去吧。”   “多谢郡主。”季翎岚起身, 跟在季娉婷身后走进了院子。   正厅内, 瑶华公主见他进来,连忙起身,道:“阿岚,你来了。”   季翎岚依旧规规矩矩地行礼, 道:“小民季翎岚见过瑶华公主、季将军。”   瑶华公主自然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这里虽是他们住的院子, 周围也是他们的人在把守, 但毕竟是傅国的地方,难免有他们顾及不到的地方,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瑶华公主虚虚地扶了扶季翎岚, 道:“阿岚不必多礼,坐吧。”   季翎岚道谢后落座,道:“公主,多日未见,不知公主的头痛可见好?”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配合地说道:“不瞒阿岚,最近这头痛一直未见好。”   “那小民便给公主把把脉,再给公主配点药。”   “好,那就劳烦阿岚了。”   季翎岚起身,坐到了瑶华公主的对面,将脉枕取出放置在桌案上。瑶华公主配合的伸出右手,放在了脉枕上。   季翎岚一边把脉,一边小声说道:“公主,傅皇病重,恐没多少时日,公主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轻声问道:“那阿岚呢,可随我们离开?”   “嗯,待公主定了时日,知会我一声便好。”   瑶华公主闻言欣喜若狂,却按耐住心里的激动,道:“好,我今日便安排启程事宜,待确定日期后,便派人通知阿岚。”   季翎岚微微点点头,安心把脉,一会儿后,道:“公主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小民给公主配置两副药,吃上两日便可。”   “好。”瑶华公主关切地问道:“听闻陵王殿下病重,可有此事?”   “王爷昨日确实发了病,现下正在王府修养。”季翎岚不好多说,又不好不答,只能说的模棱两可。   “这样啊。陵王殿下病重,本宫也不好上门打扰,本宫这儿还有一些上好的药材,阿岚回去时带上,代本宫向殿下问好。”   “是,小民一定带到。”季翎岚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药瓶,放到桌上,道:“公主,这是小民配置的药水,早晚饭前各服一次便可。”   “好,本宫记下了。”   “王爷还需小民照护,那小民便先行离开了。”   “阿岚稍等片刻,本宫这就让人准备。”   瑶华公主虽然想将季翎岚留下来,却也明白他心中的不适应,想到之后有的是时间相处,便不想勉强他。   季娉婷见两人说完了话,主动插话道:“阿岚哥哥,小白在你身上吗?”   季翎岚点点头,笑着说道:“在,它似乎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嗯,除了捕食,蛇类很少动弹,尤其是小白,懒得很。”   “郡主要看看它吗?”   “不用,我就是想找给借口跟阿岚哥哥说说话。”   季娉婷坦率地说出心中所想,一点也不会引人反感,倒会让人觉得她率真可爱。   季翎岚笑了笑,随口找了个话题,道:“郡主最近又去哪儿玩了?”   “去了郊外的邙山,站在山顶能俯瞰整个皇城,特别壮观。阿岚哥哥去过吗?”   “去了,前几天刚去的,风景确实不错。”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临国有哪里好玩,风俗习惯与傅国有何不同?”   “临国好玩的地方多了,有瀑布,有清泉,还有高山和丛林,到时婷儿定带着阿岚哥哥好好游玩一番。”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门口有人通禀,道:“回禀公主、将军,平王殿下求见。”   听到傅南平的名字,季翎岚便下意识地皱眉。   一直留意他的季娉婷小声说道:“哥,你是不是也讨厌那个傅南平啊?”   季翎岚点点头,丝毫不掩饰对傅南平的厌恶。   季娉婷皱了皱鼻子,道:“我也讨厌。明明对我就没有半分真心,还每日里死缠烂打,装作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真是让人恶心。”   季翎岚安抚地拍了拍季娉婷,道:“再忍耐几日便好了。”   瑶华公主见两人停下,扬声说道:“请平王殿下进来。”   脚步声响起,傅南平从门外走了进来,当看到季翎岚时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便被他掩饰了过去。   傅南平拱拱手,道:“小王见过公主、将军。”   瑶华公主和季明秋相继还礼,道:“殿下不必客气,请坐。”   季翎岚躬身行礼道:“小民见过平王殿下。”   傅南平摆摆手,道:“阿岚不必多礼。”   “多谢殿下。”季翎岚转头看向瑶华公主,道:“公主,小民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好。婷儿,你带阿岚去拿药材,顺便代本宫送他出去。”   季娉婷温柔地应声,道:“是,母亲。”   季翎岚转身要走,却被傅南平出声叫住,道:“阿岚,听说父皇为三皇弟赐婚孙家小姐,不知为何却让他犯了病,现今重病在床,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傅南平的语气里难掩幸灾乐祸,让季翎岚对他更加反感,道:“回平王殿下,王爷重病在床,还需小民照护,便先行退下了。”   “皇弟重病,本王理应前去探望,只是阿岚也知道,皇弟对本王多有成见,本王怕去了刺激皇弟病情,便只能让阿岚代本王问候一声。”   “是,小民一定带到,小民告退。”   季翎岚转身离开房间,季娉婷朝着瑶华公主微微福身,看了傅南平一眼,紧跟着走出了正厅。   傅南平看着季翎岚的背影,眼神闪了闪,状似随意地问道:“皇弟重病,按说阿岚应在府中侍候,怎的来了会同馆?”   瑶华公主解释道:“是本宫请他来的,本宫最近头疾发作,让他配了点药。”   傅南平看向瑶华公主身前的药瓶,道:“原来如此。阿岚才华横溢,不仅会医术,还擅刑狱,只可惜做了三皇弟的……”   瑶华公主的眼神微冷,不动声色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傅南陵佯装惊讶,又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小王一时失言,还请公主莫要深究。”   “殿下,你这样说半句留半句,有些不大好吧。”   傅南陵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为难地说道:“其实这事已不是秘密,说于公主听也无不可。只是……最近京中谣传,三皇弟好龙阳,阿岚是他豢养的男宠。父皇也是听了这些谣传,这才给三皇弟赐婚,谁知三皇弟听说此事后,竟激动之下犯了病,唉!”   “阿岚是陵王豢养的男宠?怎会有如此传言?”瑶华公主的眼神更冷,面上却表现的很平静。   “虽说这些都是谣传,但也并非没有根据,三皇弟和阿岚之间确实太过亲密了些,两人甚至时常同塌而眠,这不得不让人往那方面揣测。”   傅南平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告诉瑶华公主,傅南陵好龙阳,府上豢养男宠,杜绝瑶华公主和傅南陵联姻的可能。而京都中有关季翎岚是傅南陵豢养的男宠的传言,也是他让手下人放出的消息,这么做是因为前段时间瑶华公主亲自登门陵王府,傅南平生怕瑶华公主投向傅南陵的阵营,才有了这样的应对。   “怎会如此?”瑶华公主眉头紧皱,看向一旁的季明秋。   季明秋也微微皱起了眉头,道:“阿岚会医术,陵王重病,他身为侍从留在房内侍候也是应该。”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阿岚虽然只与本宫接触数次,但本宫觉得他纯粹善良,不像是能做出此等事的人。”   “阿岚性子单纯,又无依无靠,难免会受人蒙骗。”傅南平见好就收,道:“不说这个,小王此来是带了份礼物,要送于公主。”   就在傅南平与瑶华公主说话的时候,季翎岚和季娉婷已经出了会同馆的大门。   “阿岚哥哥,反正现下左右无事,要不然你陪我去逛街吧。”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婷儿,你的身份比较敏感,若是有公主在还好,若是我们单独出去,定会传出风言风语,让人无端揣测,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了。”   季娉婷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胡搅蛮缠,善解人意地说道:“好,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在这一时。”   季翎岚笑了笑,小声说道:“那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小心傅南平,他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哥放心,敢动我,我会让他知道‘死’字怎么写。”   想想季娉婷身上的瓶瓶罐罐,季翎岚便释然了,每一样都是要人命的东西,谁要想打她的主意,那还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即便如此,你也要多留点心,我走了,你回去吧。”   季翎岚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会同馆。季娉婷看着他离开视线,这才转身走了进去。   转眼间半月已过,傅连朝果然没再提赐婚的事,珍贵的药材一批批的往王府里送,甚至还莫名其妙地赏了季翎岚一百两黄金,珠宝、布匹若干,理由是他不仅救了平王府小郡主的命,还治好了丹阳公主的病。这赏赐时隔这么久才下来,明显是现找的借口,至于赏赐的原因是什么,季翎岚心知肚明,却分外尴尬。   半月来,傅南陵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每时每刻贴在季翎岚身上。季翎岚练武,他坐在一旁看着;季翎岚去做饭,他跟着打下手;甚至连季翎岚上个厕所,他都在外面等着。尤其是在瑶华公主向傅连朝提出辞行后,傅南陵更加粘人。   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马上就要走了,我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么?”   季翎岚无奈地说道:“浴桶太小,装不下两个人。”   “那就去浴池,我已经让人烧好热水,我们直接过去就成。”傅南陵的眼睛亮的吓人。   季翎岚一怔,随即好笑地说道:“阿陵,你这是早有预谋啊。”   “阿岚,还有两日你就走了,就依我一次吧。”傅南陵上前抱住季翎岚的手臂,拉着他走出卧房,走向浴池所在的院落。   在季翎岚离开会同馆的第二日,瑶华公主便想傅连朝提出了辞行,理由是临国皇帝染病,她需要回去侍疾。这倒不是瑶华公主找的借口,在前几天瑶华公主便收到了临国的传信,临国皇帝确实生了病,她也正打算去和傅连朝辞行,季翎岚便上了门,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因为傅连朝最近病得严重,此事才拖了半月,而他们所定的启程的日期,便是后天。所以这些时日以来,无论傅南陵做什么,季翎岚都由着,他心里也是十分不舍。   看着眼前的浴池,季翎岚不禁瞠目结舌,这哪儿是浴池,这分明是个小型游泳池。   “阿陵,这浴池也太大了,若是烧水的话得烧多久?”   “阿岚可是觉得劳民伤财?”傅南陵了解季翎岚,季翎岚一开口,他便知道话里潜在的意思。   “是啊,不过洗个澡而已,若是想修浴池,可以小一点。”   傅南陵笑着解释道:“这浴池是诸葛修修建的,底下联通厨房,只要厨房里生着火,这里的水就会被加热,而且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就会有凉水灌入,非常方便,顶多是费点水,没有劳民伤财一说。”   “居然是这样!”季翎岚脸上难掩惊讶,不禁感慨自己目光短浅,古代人民的智慧还是不容小觑的。   傅南陵蹲下身,试了试水温,道:“阿岚,水温刚好,我来为你宽衣。”   见傅南陵靠近,季翎岚下意识后退,道:“我自己来就成。”   “那好吧。”傅南陵没有胡搅蛮缠,毕竟季翎岚已经答应与他共浴,待会能做的事很多,不急于一时。   看了一眼自顾自脱衣服的傅南陵,季翎岚顿时有种他才是古代人的错觉。虽然这半月来,他们每日都会坦诚相见;虽然他来自现代,接受过性教育;虽然他身为法医,见过各种各样浑身□□的尸体。但让他在旁人面前宽衣解带,他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绕到屏风后面,季翎岚开始脱身上的衣服,正犹豫着要不要留一条底裤时,傅南陵的声音蓦然从身后响起。   “阿岚,你还没好吗?”   季翎岚下意识地转身,傅南陵□□地站在眼前,略显苍白的皮肤,消瘦的身材,非但不会消减他的魅力,反而有种羸弱之美。   季翎岚从未如此直观的看过傅南陵的身体,看得他心跳加速,连忙移开视线,道:“阿陵,你先下水,别着了凉。”   见季翎岚窘迫地移开眼,傅南陵眼底浮现笑意,走到他身边,主动握紧他的手,道:“有阿岚在,我才不会着凉。”   季翎岚到底没有挣扎,任由傅南陵拉着,视线不自觉地下移,又做贼心虚似的瞥开,这下不止脸红,就连耳朵都红了。   在傅南陵的拉扯下,季翎岚随着他下了水,浴池的水位不算高,站起身时,刚好没过他的腰部,浴池的四周修了专门的长石凳,方便沐浴的人坐在浴池里。   水温刚好,泡起来很舒服,倒是消解了季翎岚的不自在,他拿着布巾坐在了长凳上,不由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傅南陵见状直接坐在了季翎岚膝上,道:“阿岚,我已有一月未曾发病,今日便想与你行房。”   季翎岚身子一僵,无奈地说道:“阿陵,你身子弱,经不住这些,你根本无需如此,我对这种事并不热衷。”   傅南陵环住季翎岚的脖子,认真地说道:“可我想与阿岚行房,这样我们便有了夫妻之实,你便再也不能反悔了。”   “阿陵,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急在这一时。”   “阿岚,虽然不太清楚你所说的材料是何物,但一定世所罕见,能否寻到都尚未可知。”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表哥说我最多还能活个三年五载,而你又要离我而去,相见之期不定,我怕我等不到。”   “阿陵……”   傅南陵打断季翎岚的话,道:“阿岚,我不想这短暂的一生再留下遗憾,你依我可好?”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清透的眼睛,这才明白,虽然他什么都不问,心里却清楚得很。   季翎岚叹息一声,没再多说,抬头吻上了傅南陵的唇。   “若是难受就说出来,千万莫要逞强。”   “阿岚放心,我定不会逞强。”   “阿陵,你放松些,太紧了。”   “哦,好。”   “……”   “嘶……”   “可是疼了?”   “无碍,我受得住。”   ……   平静的水面漾起一圈圈的波纹,水里的人儿如交颈的天鹅,用这种方式宣泄着他们心中强烈的爱恋与不舍。   季翎岚抱着傅南陵出了浴室,直到回到院落,也未曾看到一个人,轻轻地将他放在床上,蹲下身子看着他,关切地问道:“阿陵可有不适?”   傅南陵环住季翎岚的脖子,欢喜地笑眯了眼,道:“阿岚,你这个问题问了不下十次了。我好得很,从未这般好过。我身上留下了你的印记,那就是你的人了,现在你再无反悔的余地了。”   季翎岚配合地笑着说道:“哎呀,居然让你得逞了,真是失策,失策啊!”   傅南陵被逗的直乐,道:“阿岚,你这演的太假。”   “假么?”   “假。”   两人相视一笑,季翎岚站起身,道:“等着,我去拿个干的帕子,给你把头发擦干。”   傅南陵握住季翎岚的手,道:“阿岚,你在门口叫一声就成,不必自己亲自去拿。”   “也就几分钟的功夫……”   “阿岚,我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你离开。”   季翎岚无奈地笑着说道:“成,依你。”   季翎岚刚来到门口,就看到了侍立在门口的小李子。   “公子有何吩咐?”   “去拿一条干净的帕子,我要为王爷擦头发。”   “是,奴才这就去。”   昏黄的烛光下,傅南陵看着面前的两道剪影交叠在一起,道:“阿岚,你看这影子,像不像我们方才行房时的情景,水乳交融,分不清你我。”   季翎岚的动作一顿,无奈地说道:“阿陵,你怎的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就不知害臊么?”   傅南陵转过身,看着季翎岚,道:“和阿岚行房是情到浓时,干净纯粹,为何不能说?”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你说的对。不过这属于你我之间的私密,没必要和旁人说。”   “这个自然。”傅南陵拿过季翎岚手上的帕子,道:“阿岚,你坐好,我也帮你擦擦。”   “好。”季翎岚应声,背过身去。   “阿岚,你这头发真好,又黑又亮,就像绸缎似的。”   “就是太长了,清洗起来太麻烦。”   “不麻烦,以后我来帮你洗。”傅南陵的动作顿了顿,不舍地说道:“只可惜我们后日便要分开了。”   “阿陵,为了以后更好的在一起,暂时分开是必要的。”   傅南陵抱住季翎岚,将下巴搭在他肩上,道:“我知道,只是舍不得。”   季翎岚握住他的手,转头看了过去,道:“我也舍不得。习惯了你的粘人,若是见不到,还真不好适应。”   傅南陵脑袋一热,道:“那阿岚带我走吧,我不想与你分开。”   “阿陵,我也舍不得你,只是除了爱情,我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只有完成了这些事,我们在一起才能心安理得。”   傅南陵懊恼地说道:“若是早知阿岚的身份,我又何必这般努力的招兵买马,现下可好,居然成了累赘。”   季翎岚知道傅南陵说的都是赌气话,他若当真不管不顾,这半月就不会如此粘他。   “好了,夜深了,快睡吧。”   季翎岚扶着傅南陵躺下,走下床吹熄了灯,也跟着上了床。傅南陵自动靠了过来,窝进季翎岚怀里,季翎岚将他的长发小心的放到枕头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着。   “阿岚,半月前我让人传信临国,想好好查一下临国太子妃的底细,若是正常情况下,这两日应该有了回信才是。可至今还没回信,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恐临国那边出了事,你们路上定要小心些。”   “你身子不好,精力难免不济,临国那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放心,我定会小心谨慎,况且还有瑶华公主和季将军的保护,他们想动我没那么容易。”季翎岚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倒是傅南平这边,你要多留意一下,和亲的事泡汤,他又因林婉儿的事得罪了林家和孙家,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难免他会狗急跳墙。”   “阿岚放心,傅南平虽然聪明,那也只是小聪明,没什么大智慧,前世他斗不过我,这一世更别想。他不动则罢,若是敢动,那便是他的死期。”   窝在他怀里的人,说出的话却是那么霸气侧漏,让季翎岚有些怪异之感,不由一阵失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阿陵要切记。”   “嗯,听阿岚的。” 第101章   两日的时间转眼便过去, 纵是再不舍,季翎岚还是在陆九的乔装改扮后出了京都。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内,傅南陵一路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最后将一个木盒塞进了季翎岚怀里, 道:“阿岚,这是十万两银票, 三国通用。你初来乍到,定会受到排挤, 该打赏的一定莫要吝啬。”   “阿陵,你现下正是用银子的时候, 这些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漂泊在外多年, 若是被人发现有这么多银子,定会招人怀疑,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若是要打赏,我自己存的那些银子已经足够了,况且还有瑶华公主他们的赏赐。”   “钱, 我有的是, 这些只是九牛一毛。阿岚,你到了临国,我鞭长莫及,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 你就拿着, 也让我安心些。”   见傅南陵坚持, 季翎岚也就没再推辞, 将盒子放进了包裹,道:“钱便先存在我这里,若我们当真有私奔那一日, 这些足够我们富足的过完余生。”   “这些钱哪够,若当真要和阿岚私奔,我定要将王府里的东西全部带走,最后是再去国库溜达一圈。”   季翎岚听得一阵哭笑不得,道:“你那小库房的东西就够装上几马车了,还想打国库的主意?你还真是贪心得很!”   “阿岚,我知你心地善良,容易心软,但皇宫中个个都是心机深沉之人。他们为了利益,谁都可以背叛,没有人是绝对忠诚,对待敌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心软,你可明白?”   “阿陵,你从几日前便开始叮嘱,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你放心,我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普度众人的佛爷,我知道该怎么做。”   傅南陵还想再说,便听车厢外鹰卫回话,道:“主子,城外十里亭已到。”   傅南陵心里一揪,上前抱住季翎岚,道:“阿岚,你定要保重,我等着你来接我。若你出事,我定倾其所有,将临国踏平。”   季翎岚回抱着他,温柔地安抚道:“阿陵也要保重,好好调养身体,等我回来接你。”   傅南陵松开季翎岚,抬头吻上他的唇,激烈的、缠绵的,久久不舍分开。   季翎岚狠心推开傅南陵,道:“阿陵,我走了,保重。”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的背影离开视线,看着车帘缓缓放下,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光仅仅半月,而他们要分开的时间却是遥遥无期,这不得不让他心中酸涩。   季翎岚回头看了看马车,转身朝着十里亭走去,那里是他和瑶华公主相约的地点,车队到达这里时,他会悄悄混进人群,隐身在瑶华公主众多的侍从当中。   站在亭子里,回头看向傅南陵所在的马车,见马车已经掉头,缓缓而去,季翎岚心里有些怅然若失,更多的则是不舍。刚刚确定关系仅仅半月,就不得不分开,这对任何一对情侣来说,都是种折磨。只是有些事他们必须去做,不能自私的只顾儿女情长。   马车消失在视线当中,季翎岚不禁苦笑着说道:“都说相思苦,以前总觉得矫情,真的事到临头,才知道个中滋味。”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季翎岚直接进入了解剖室,将傅南陵给他的木盒,以及一些贵重的首饰都放进了储物柜,顺便给唐棠发了条信息,让他将那些珠宝找个银行存起来,总放在储物柜也不是办法。随后又换好临国侍从的衣服,这才出了解剖室。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浩浩荡荡的车队远远地驶了过来,季翎岚躲在隐蔽的角落,等待着他们的靠近,随即混进人群。   “张春,你小子死哪儿去了,我都小半天没见你人了?”一个小个子侍从见季翎岚走过来,小声的说道。   季翎岚心里一紧,随即神秘兮兮的说道:“嘘,主子让我去办了点事,你瞎嚷嚷什么。”   为了方便季翎岚的安全,瑶华公主和他商定了李代桃僵的计策,在季明秋的随身侍从中挑了一个与季翎岚身材相仿的,让他假扮其身份,混进临国使节团,一起回返临国。季翎岚详细了解了张春的习惯,以及周遭认识的人,又让陆九将其易容成张春的模样,只要他稍加注意,蒙混过关应该不成问题。而真正的张春在清早便已出城。   孙洪连忙看看四周,小声问道:“办的什么事,这般神秘?”   季翎岚挑挑眉,道:“你当真想知道?若是我说了,出了什么岔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孙洪连忙摆摆手,道:“别别别,我不想知道,当我方才什么都没问。”   “算你小子聪明。得,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向主子复命。”季翎岚说着便朝着瑶华公主所在的车辇走去。   来到车辇前,季翎岚躬身说道:“公主,奴才有事回禀。”   季娉婷掀开车帘看了看,道:“上前回话。”   “是,奴才遵命。”季翎岚走上前,与季娉婷小声低语了几句,便又退至一旁,躬身等候命令。   季娉婷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郡主。”   季翎岚这么做不过是走个过场,证明他之前的说辞。他回到孙洪身边,看看四周的人,和张春所说的一一对应,小心的记在心里,以免露出马脚。   从傅国京都到临国京都要走一个多月,不过好在不用走水路,否则有季翎岚受的。就这么走走停停多半个月,这天使节团来到交城境内,眼看着天色已晚,却未能到达交城,瑶华公主下令就地扎营。   季娉婷来到季翎岚身边,道:“张春,父亲有事找你,随我来。”   季翎岚应声,跟在季娉婷身后走了出去。来到营帐前,季翎岚主动挑起帐帘,躬身侍立在一旁,待季娉婷进入营帐后,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瑶华公主看向季翎岚,柔声说道:“阿岚,走了一日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多谢公主。”季翎岚来到靠外侧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季娉婷将桌上的果盘推到季翎岚身边,笑着说道:“哥,你尝尝这荔枝,特别甜。”   季翎岚点点头,拿起一颗荔枝尝了尝,道:“入口甘甜,汁水也多,确实不错。”   “哥,你且再忍忍,再走个几日就能离开傅国地界,到时候你就可以恢复身份,随我们一起坐车辇回皇都。”   “无碍,不过是走路而已,在王府我每日都会练武两个时辰,比这累得多。”季翎岚看向瑶华公主,道:“公主,在回到皇都之前,我还是以张春的身份混在使节团吧,省的节外生枝。”   “阿岚可是怕有人对你不利?”   季翎岚毫不避讳地点头,道:“在傅国京都都有刺杀,更何况回到临国,小心驶得万年船,累点总比丢了小命强。”   “阿岚说得对。”瑶华公主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们索性兵分两路,我和婷儿随着大队人马走,吸引对方注意。阿杰,你和阿岚乔装改扮,轻装简骑,走近路返回皇都。”   季明秋果断拒绝道:“不成。我的目标太大,若是离开,肯定会引人怀疑。况且你和婷儿武艺不精,若是遇到暗杀,定然坐以待毙,我不能冒险。”   季翎岚见瑶华公主皱紧眉头,势要发怒,适时地说道:“我也不赞同。若是公主和婷儿任何一人因此遭遇不测,我都会一辈子良心难安。与其这样,我宁愿死的是我。”   瑶华公主神情一滞,缓声说道:“阿岚,他们要暗杀的是你,我和婷儿怎会有危险,况且有这么多侍卫保护,你别听你父亲危言耸听。”   眼看着父母有吵架的可能,季娉婷连忙打圆场,道:“母亲,要不就由我带着哥一起骑马回皇都吧。”   瑶华公主微微皱眉,质疑道:“你认路么?”   “我不认路,但影卫认识啊,您多派几个影卫保护我们不就成了。”   瑶华公主沉吟了一会儿,道:“倒也不是不可。你说呢?”   见瑶华公主看向自己,季明秋想了想,道:“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季娉婷兴高采烈的模样藏都藏不住。   季翎岚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样当真可以吗?婷儿突然失踪,他们也会起疑吧。”   “就说婷儿感染了风寒,再让侍女假扮她,躺在车上养病便是。”瑶华公主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笑着说道:“你和婷儿也不必着急赶路,让她带你好好游览一下临国的大好河山,了解一下临国的风土人情,只要在下个月的乞巧节之前赶到皇都便成。”   “太好了。”季娉婷兴奋地拽着季翎岚的手臂,道:“哥,再过几日便是花城的灯节,我们正好去看看,据说非常热闹,我还从未去过。”   季翎岚见三人已经做了决定,也没再多说,道:“既如此,那便过去看看。”   “公主,晚膳已经备好了。”帐外传来通禀。   瑶华公主看看季翎岚,道:“传膳吧。”   季翎岚连忙站起身,躬身站在一旁。   侍女掀开帐帘,随后便进来三名侍从,每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四人行礼后,分别将饭菜摆上桌,随后便躬身退出帐外。   “公主,我也回去了,以免旁人起疑。”   “哥,你就吃完再走吧。”   “不了,省的节外生枝。”   “那好吧。等咱们回到临国地界,我带哥吃遍整个临国。”   季翎岚出了营帐,走向燃起的篝火。   孙洪见他过来,连忙招呼道:“春子,快来,饼子刚烤好,还有肉汤。”   季翎岚应声,走到孙洪的旁边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饼子,道:“还是你小子想着我。”   孙洪笑着说道:“咱俩什么关系,不想着你,还能想着谁。”   “想你媳妇儿呗。”季翎岚学着张春的语气说话。   “嘿嘿,咋的,你小子这是嫉妒了吧。”孙洪爽朗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你说你整日里挑三拣四的,到现在连个媳妇儿都没有,真把自己当成爷了?”   “你小子懂什么,我那是不将就,以我这条件,这相貌,怎么着也得找个俊俏的小娘子吧。”季翎岚一边吃,一边和孙洪插科打诨的说着。   “你什么条件?不就是公主府的家奴么,都是侍候人的奴才,有个女子能看上就不错了。”   “要说你小子就是有福气,娶了个俊俏又贤惠的媳妇儿,我怎么就没这命呢?”   “嘿嘿,你小子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有福气,临出来前我媳妇儿已经有了身孕,算算时间,现在有六个月了,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当爹了。”孙洪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季翎岚也跟着扬起嘴角,一拳捶在他的胸口,道:“你小子行啊,这么快就要当爹了。”   “嘿嘿,你别光羡慕我,赶紧找个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小子,也让你娘跟着高兴高兴。”   “这事急不得,总要找个合心意的,两个人的小日子才能过的好。”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着。   午夜时分,季翎岚正靠在大树上打盹,突然听到‘咔嚓’一声,他睁开眼抬头看向大树,借着昏黄的月光,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他心中警铃大作,出声叫道:“戒备,树上有人!”   夜深人静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将所有人都吵醒,他们利落的从地上站起,握紧手中武器。树上的人见漏了行踪,便也不再隐藏,握紧手中短刀,就朝着最近的季翎岚扑来。   季翎岚连忙就地一滚,躲开刺客的攻击,随即抽出随身匕首,警惕地看向刺客。“唰唰唰”,数十道黑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衣黑裤黑面巾,除了眼睛和手,全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行走在暗夜里很难被发现。   侍卫统领姚远急声喝道:“有刺客,保护公主!”   姚远的话音未落,那些刺客便朝着众人扑来,随即双方人马便交上了手。兵器的交击声,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瑶华公主冲出大帐,身旁跟着季明秋和季娉婷,他们连忙在人群中寻找季翎岚的下落,可是现场一片混乱,再加上月光并不明亮,短时间内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季翎岚躲开刺客的长剑,收起匕首,抽出腰间长刀,认准一名刺客欺身而上。刺客举剑格挡,刀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擦着刀刃,朝着季翎岚的胸口突刺。季翎岚连忙后退,侧身让过长剑,随即旋身一个肘击,击向刺客胸口。刺客左手格挡,力道不及,发出一声闷哼。   刺客后退,季翎岚欺身而上,手腕翻转,倒握着短刀,连连朝着刺客刺去。长剑太长,季翎岚又不给他拉开距离的机会,只能被动躲闪,一个躲闪不及,短刀刺中刺客的腰部,他不禁惨叫出声,下意识地去捂伤口,忘记躲闪,又是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短刀正中胸口。   看着刺客倒下时绝望又不甘的眼神,季翎岚神情一怔,突然耳边响起大喊:“张春闪开!”   季翎岚瞬间警觉,来不及转身,连忙前扑,就地打了个滚,再起身时,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   孙洪看向季翎岚,怒道:“张春,你他么愣什么神!”   孙洪说话间,没留意身后有个身影在悄悄靠近,季翎岚心中一紧,连忙大声喊道:“孙洪,小心身后!”   季翎岚来不及多想,抽出匕首甩了出去,正中那名刺客的心脏,可那刺客的长剑,也同时刺中了孙洪。   季翎岚快步上前,一把拖住孙洪的身体,将靠近他的刺客逼退,拖着他远离战场,为他检查伤势。长剑是从孙洪的后腰处刺入,伤口不算深,看流血的速度应该没有伤及动脉,是否伤及内脏,还需开刀以后才能确定。   因为两人的叫喊,瑶华公主三人迅速锁定季翎岚,慌忙走了过去,见他身上有血,刚想说话,就被季翎岚打断。   “奴才见过公主,将军。”   瑶华公主一愣,看看躺在地上的孙洪,问道:“他伤的怎么样?”   “应该不会危及性命,但需马上止血。”   “来人,去找太医为他诊治。”   季翎岚明白瑶华公主的用意,低头看向孙洪,问道:“感觉怎么样?”   孙洪虚弱地说道:“死不了,放心吧,我……我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呢。”   季翎岚见他意识清醒,不禁松了口气,弯腰将其抱起,直直地朝着营帐走去。待季翎岚走出营帐时,战斗已经结束,虽然那些刺客是武力值不弱,但到底只是擅长暗杀,一旦被发现,他们面对面硬钢,真的刚不过当兵的,更何况他们的人数相差近十倍。   瑶华公主见季翎岚出来,连忙小声地问道:“阿岚可有受伤?”   季翎岚摇摇头,道:“没有,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瑶华公主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就听身边的季娉婷‘哎呀’一声。   “母亲,有东西咬我……”   话还未说完,她两眼一闭,身子就向后倒去。   季翎岚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将她揽进了怀里,刚想查看怎么回事,却见她悄悄睁开眼睛笑了笑。   季翎岚一怔,随即心领神会,道:“公主,郡主中毒了。”   瑶华公主瞬间明了,佯装慌急地说道:“快将郡主送至营帐,找太医医治!”   季翎岚抱起季娉婷,朝着营帐走去,轻轻放到毛毯上。借着烛光看去,只见她脸上泛着青色,唇色发紫,不禁微微皱眉,道:“婷儿,你当真没事么?”   “哥放心,这嘴唇是哥给我的口红画的,嘿嘿。”   前段时间,季翎岚作为回礼,送了季娉婷一整套的化妆品,都是特别定做的。   季翎岚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进来,见到瑶华公主,躬身行礼道:“老臣参见公主。”   “郭太医不必多礼,婷儿中了毒,你快看看如何解。”   郭秦连忙应声,来到季娉婷近前,帮她把脉,却见季娉婷睁开眼睛眨了眨。郭秦一怔,回头去看瑶华公主。   瑶华公主淡淡地说道:“郭太医,郡主现今昏迷不醒,是否此毒难解?”   郭秦瞬间回神,收回手道:“回公主,此毒老臣未曾见过,需要时间配置解药。不过郡主脉象平稳,应暂时不会危及性命,还请公主放宽心。”   瑶华公主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有劳郭太医费心了。”   “公主言重,这是老臣的本分。”   两人说话间,季明秋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块令牌。   瑶华公主出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季明秋并未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郭秦。   郭秦会意,躬身说道:“启禀公主,老臣还需为郡主配置解药,先行告退。”   “有劳郭太医了。”   郭秦提着药箱,躬身退出帐外。   季明秋这才出声说道:“外面的刺客尽数被诛,无一活口,只从他们身上搜出一块令牌。”   瑶华公主接过令牌看了看,眉头紧皱地说道:“是傅国军队?”   “不可能。”季翎岚下意识反驳,随即说道:“若是公主在傅国出事,定会引起两国纷争。而今傅皇病入膏肓,各皇子为争夺皇位费尽心机,根本不会节外生枝,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否则行刺暗杀怎会将令牌带在身上。”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阿岚说的有理。以傅国现在的局势来说,是不会做出这等蠢事。看来父皇的病比预想中的严重,以至于那人按耐不住,想将我们这块绊脚石除掉,顺便嫁祸给傅国。”   季明秋接话道:“今日多亏了阿岚警醒,否则当真会损失惨重。”   季翎岚笑了笑,道:“也是凑巧被我碰到。”   瑶华公主温声说道:“阿岚不必过谦,这次确实多亏了你。”   “是啊是啊,哥就是聪明,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们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   瑶华公主笑骂道:“你这个鬼灵精,方才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当真被什么给咬了。”   “若是受伤还有可能,中毒那根本是天方夜谭,我这身上可带着五毒呢,哪个毒物敢靠近我?”   季娉婷那骄傲的小表情,真的是让人忍俊不禁。   “嗯嗯,就你最聪明。”瑶华公主收敛起笑意,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   季明秋关切地问道:“瑶儿可是担忧皇上的病情?”   “嗯,我们离开皇都之时,父皇身体康健,精神也不错,这才几个月,怎的就病重了呢?”   季娉婷几乎瞬间便明白了瑶华公主的意思,道:“母亲是怀疑皇帝外公是被人所害?”   “他们都把手伸到傅国来了,更何况身边人。”瑶华公主的脸色逐渐变冷,道:“若当真有人对父皇下手,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季明秋上前揽住瑶华公主的身子,道:“瑶儿莫要担忧,我们明日加快行进速度,尽快赶回皇都。”   “那我和哥呢?还要按计划兵分两路么?”   “要。你和阿岚按照原计划,轻装简骑走小路,不必着急回京,最好是在确定我们已经回京以后,再赶往皇都。”   季翎岚见瑶华公主如此说,猜测道:“公主可是怕对方破釜沉舟?”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笑着说道:“阿岚真是聪明,一点就透。我怕他们会狗急跳墙,发动宫变,而你们兄妹是我们的软肋,只要你们平安无事,我与阿秋就无所畏惧。”   季翎岚心情复杂地看着瑶华公主,从相认到现在已有一月有余,可他却始终无法带入其中,还是以‘公主’相称,而瑶华公主对他却时时温柔,处处关心,这让季翎岚不禁觉得心中有愧。 第102章   天还未亮, 季翎岚和季娉婷就悄悄离开了使节团,一行五人骑马上了路。大约赶了一个时辰的路,估摸着与使节团拉开了距离, 这才放缓了速度。   季娉婷打了个哈欠, 转头看向季翎岚,道:“哥, 你脸上的面具还是摘了吧,带的时间长了对皮肤不好。”   他们身旁跟着的都是瑶华公主身边的亲信, 绝对信得过的人,已经知晓季翎岚的身份, 所以季娉婷说话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也好, 我们去那边的林子歇会儿再赶路。”   戴了多半个月的人/皮面具,季翎岚每日都难受的厉害,尤其是最近一两天,脸上居然开始发痒,现今已经离开使节团, 没必要再顶着张春的模样。   五人一起来到树林内, 将马匹系在树上。徐宁和张烨对视一眼,一人一个方向,查看周边的情况。   季翎岚找了块石头坐下,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季娉婷, 道:“婷儿帮我倒着点水。”   季娉婷应声, 接过水囊, 倒在季翎岚的帕子上。季翎岚用浸湿的手帕一点一点的擦着面具的边缘, 待他与皮肤自然分离,这才将手帕递给季娉婷,用手轻轻的将面具一点一点的揭了下来。   季娉婷看着季翎岚起满疙瘩的脸, 心疼地说道:“哥,你的脸上起了很多小红疙瘩。”   季翎岚用手摸了摸,笑着说道:“没事,就是有些过敏,过两日便好。”   季娉婷接过季翎岚手里的人/皮面具,仔细看了看,道:“这东西看着挺精巧的,就是密不透风,难怪会过敏。”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东西。虽然稍有不足,但它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与性命相比,这点瑕疵算不上什么。”   季娉婷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哥,这么精巧的东西是怎么做成的?”   “不知道。”季翎岚摇摇头,拿过人/皮面具小心的收好,这是陆九花了七日的时间为他现做的。   “那可惜了,我还想学学呢。”   季翎岚抬头看向守在一旁的林奇,道:“林奇,我们下一站是哪儿?”   林奇躬身答道:“回公子,是苍城。”   “苍城?苍城南面是柳城,过了柳城,便离开了傅国地界。”季翎岚看过傅国的地图,多少了解一些傅国的地理构造。   见季翎岚有些出神,季娉婷出声问道:“哥,你是不是不舍得离开傅国?”   季翎岚回神,他不是不舍得傅国,他是不舍得傅国的人。   “在这里呆了十几年,相熟的人都在这里,难免会有不舍。”   季娉婷握住季翎岚的手,道:“哥,待你回到临国,时间久了也会有朋友,况且还有我们,不会让哥感到孤单的。”   季翎岚拍拍她的手,玩笑地说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是否有些应景?”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季娉婷皱了皱鼻子,随即说道:“是不是有了新朋友忘了旧朋友的意思?”   季翎岚忍不住轻笑出声,道:“是,就是这个意思,婷儿真聪明。”   “嘿嘿,那是,以我这聪明才智,但凡我想学的,就没学不会的。”   季娉婷骄傲的小表情,特别娇憨可爱,将季翎岚心中因思念产生的郁气驱散,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道:“走吧,我们出发。”   五人再次上了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苍城,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三间房,五人将东西放回房间,各自歇了一会儿后,便集合到大厅用饭。   店小二见众人在大厅落座,连忙过来招呼,道:“几位客官想用点什么?”   季娉婷跃跃欲试,道:“你们这儿有什么拿手菜?”   店小二答道:“回小姐,咱们这儿的卤水鸡,还有卤肉是苍城最有名的。”   “那就来一只卤水鸡,二斤卤肉,再来三个小菜。对了,你们这里有什么面食?”   “咱们这儿有油饼,有炸酱面,还有包子和饺子。”   季娉婷看向季翎岚,问道:“哥,你吃什么面食?”   “油饼吧,先来三斤,再要一碗蛋花汤,暂时先点这些,不够的话再要。”   店小二笑着说道:“得了,您稍等,饭菜马上上桌。”   季翎岚看向林奇三人,笑着说道:“林奇、张烨、徐宁,你们不必那么拘谨,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没那么多规矩。”   张烨提起茶壶分别给季翎岚和季娉婷倒了杯茶,道:“公子说的是,能和公子同桌吃饭是我们的荣幸。”   季娉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哥,咱们进来时,这街上似乎还有人在摆摊,这都入夜了,不是该收摊么?”   “大约是有夜市吧。”季翎岚随口答道。   过来上菜的店小二听到两人对话,插话道:“听口音您几位应该是外地来的吧?”   季翎岚笑了笑,答道:“平城来的。”   “那就难怪了。咱们苍城有个习俗,每月的初一十五,夜间也不宵禁,商贩可摆摊,城中百姓亦可随意走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卖,甚至还有杂耍、卖艺的等等,特别热闹。您几位若是无事,倒是可以去转转。”   “当真?”季娉婷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哥,那咱们吃完也去转转吧。”   “好,那便去转转。”季翎岚没想到在古代还能逛夜市,倒是多了几分兴致。   季娉婷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嘿嘿,快吃,快吃。”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好笑,道:“这夜市又不会长腿跑了,不必这般着急,慢慢吃,吃好了再去。”   虽是这么说,季翎岚还是在季娉婷的一再催促下,吃了个半饱,便起身去结了账。反正夜市上也有卖小吃的,若是饿了,买点吃也是一样。   一行五人出了客栈,走向夜市的方向,还未转过街口,就听到一阵喧闹的吆喝声,高低起伏,男女老幼都有。   “哥,你听,那小二当真没骗我们,还真是热闹。”季娉婷挽着季翎岚的手臂,轻快地迈着步子。   季翎岚几乎是被她拖着往前走,无奈地说道:“你啊,好歹是一国郡主,怎的还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我这不是第一次和哥一起逛街嘛,当然兴奋啦,况且我还从未逛过夜市。”季娉婷‘嘿嘿’的笑着,丝毫没有古代女子的温婉,倒更像现代女子的随性率真。   季翎岚提醒道:“夜市上人多,定要注意安全。婷儿莫要忘了,昨日我们才刚刚遭遇暗杀。”   季娉婷脚步一顿,仅仅纠结了数秒,便做了决定,道:“哥,我们回去吧,赶了一日的路实在累得不行,咱们早点休息,明日早点启程。”   季翎岚当然知道她为何改变主意,道:“婷儿,我只是提醒你莫要玩到忘形,与我们走散了,毕竟女子遇到坏人的几率要大一些,并未说不能去逛夜市。走吧,刚好我也没来过苍城,没逛过夜市,小心一些也并无不可。”   季娉婷纠结了一会儿,道:“那好吧。哥,你放心,我一定跟好你,绝对寸步不离。”   季翎岚笑着点点头,随即看向身旁的林奇,道:“林奇,婷儿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林奇连忙应道:“公子放心,属下誓死保护好郡主。”   季娉婷闻言眉头一皱,恼怒地说道:“林奇,你是傻吗?在大街上你这么称呼,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是吧!”   林奇一怔,随即躬身说道:“郡……小姐恕罪,属下知错。”   季娉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木头桩子一个。哥,不理他,咱们走。”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好笑,虽然只相处了一日,但林奇三人的性格,季翎岚大致了解了一些。林奇在三人中是长相最好的一个,只是为人木讷了一些,做事也是一板一眼。张烨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相对要圆滑一些。徐宁性格有些冷,平时不爱说话,即便季翎岚发问,也只是极尽简洁的回答。   见季翎岚和季娉婷离开,三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张烨小声地提醒道:“林奇,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一定不能暴露身份,下次注意些。”   林奇羞愧地点点头,道:“张哥放心,我定会多加注意。”   转过街角,看着面前热闹的场景,季翎岚顿时有些恍惚,仿佛他又回到了现代,置身于热闹又繁华的都市当中。街道的两旁支着架子,上面整齐的挂着灯笼,昏黄的灯光下,是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面孔,男女老幼皆有,他们或站着,或坐着,或讨价还价,或驻足闲聊。白色的蒸汽升腾,让这犹如画卷的场景更加生动,又平添了朦胧的美感,让人仿佛置身于幻象当中。   季娉婷忍不住惊叹道:“哥,好热闹啊,傅国的京都白日也就是这番景象吧。”   季翎岚回神,笑着说道:“走吧,我们也进去瞧瞧。”   五人朝着人群走去,仅仅是一个街角的距离,仿佛是从寂静的旷野,进入了喧闹的街市。   这柔和的灯光下,穿梭于人群中,耳边是人声鼎沸,眼前是琳琅满目,真的让人目不暇接。不得不说这夜市的规模真的很大,至少季翎岚在现代,还没逛过这么大的。   “哥,这面具真好看,我们也买一副吧。”季娉婷拿着一副画着狐狸的面具,笑眯眯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点点头,道:“确实不错,那就买一副。”   季娉婷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道:“哥,你不要吗?”   季翎岚摇摇头,道:“不了,你买吧。”   季翎岚询问了价格,拿出钱袋付了钱,五人继续往前走。   来到一个画像的摊子前,季翎岚看向挂在墙面上的展品,个个栩栩如生,可见画师绘画功底,真的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季翎岚想起傅南陵,有些后悔没有给他拍过照,现在想他,却连张照片都没得看。   画师正坐在摊子前啃着地瓜,吃的很香。他头发用一根木簪竖起,身上穿着一件粗布衣服,衣服上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一看便知他生活的很拮据。   男人见季翎岚在摊子前驻足,抬头问道:“要画像吗?十两银子一幅。”   季翎岚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为何男子明明有高超的画技,却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十两银子是很多人家一年都赚不来的钱,谁会舍得画一幅画像。   季翎岚想了想,问道:“你除了会画人物,还会画什么?”   “什么都会,只要你说得出的,我都能画,但一幅十两银子不二价。”   “那你帮我画幅山水吧。”季翎岚从荷包里拿出十两银子,接着说道:“这是银子,你先画着,待会儿我们过来取画。”   男人看看银子,又看看季翎岚,面色古怪地说道:“这位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就不怕我拿银子跑了吗?”   “若十两银子能考验一个人的人品,我觉得不亏。”   男人笑了笑,将手里的地瓜放下,认真地问道:“那公子对画具体有什么要求?”   “没什么具体要求,只要将你心中最美的山水画出来便可。”   “我心中?”男人又是一怔,看了季翎岚好一会儿,才点头说道:“好,这画我接下了。”   季翎岚笑了笑,带着季娉婷继续逛街。   “哥,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哥,这个真好看,我们买一个吧……”   一趟夜市逛下来,差不多两个时辰,包括季翎岚在内的所有人,手上都提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他现在是充分了解到了女人逛街的恐怖。看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人逛街永远不会累,永远有买不完的东西。   “哥……”   季翎岚连忙打断季娉婷的话,苦笑着说道:“婷儿,别再买了,都拿不下了。”   季娉婷看看他们手上的东西,讪讪地笑着说道:“已经买这么多了,嘿嘿,我都没发觉,那算了,不买了。”   “夜深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走吧,去看看画画的如何。”   五人提着东西往回走,来到画摊前,却不见了人影。   季娉婷眉头一皱,道:“哥,这人不会当真拿着银子跑了吧。”   “应当不会,他的摊子还在。”季翎岚见桌上留有纸笔,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拿起纸笔写了字条,随后用砚台压上,道:“我们走吧。”   看了一眼季翎岚写下的纸条,季娉婷有些怀疑地问道:“哥,你说他会来客栈送画吗?”   “会。看他画作每一张都栩栩如生,并非只画出了形,还画出了神,足以说明他在作画方面的技艺,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成就。这样的人若是肯屈就,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他身上有着傲骨。这种人不会因为区区十两银子,便失信于人的。”季翎岚笃定地说道。   季娉婷点点头,道:“但愿他莫要辜负哥的信任。”   五人平安地回了客栈,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季翎岚将东西放下,让店小二送了洗澡水,好好地泡了个澡,这才上床睡觉。他躺在床上突然想起,已经有半月未曾见过唐棠,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转身进了解剖室。   刚进解剖室,就看到唐棠正靠在储物柜旁吃东西,季翎岚奇怪地问道:“这都十一点了,你怎么还没下班?”   唐棠的动作一顿,随即看向季翎岚所在的方向,说:“师傅,你来了。”   见唐棠眼眶有些红,季翎岚微微皱眉,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唐棠沉默地垂下头,将手指死死地捏着泡面的碗,半晌才出声说:“师傅,小金死了。”   季翎岚一怔,来到唐棠的身边坐下,说:“怎么死的?”   唐棠抬手擦擦眼角,深吸一口气,说:“一周前,我们接到报案,刘家庄的一处化粪池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DNA鉴定,他就是我们寻找已久的韩雷。”   “韩雷?”季翎岚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   唐棠解释道:“就是那个捅伤我的凶手。”   “他死了?死因是什么,具体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师傅,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再加上是在化粪池中找到,短时间内我根本无法判断具体死亡时间。”   “那死因呢?”   “是枪杀。他的颅骨上有弹孔,应是从前额射进头部,直接击穿大脑,从后脑穿出。”   “枪杀?”季翎岚的眉头皱紧,问:“韩雷的死跟小金的死有什么关联?”   “为了寻找线索,我们将化粪池抽干,又搜寻了方面三公里的地方,终于在距离化粪池一公里的一处废弃工厂内,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在案发现场的草丛里找到了那枚弹头。依旧是五四式警用手qiang射出的弹头,上面的血迹经鉴定是属于韩雷的。”   季翎岚突然想起自己交给唐棠的那枚弹头,问:“与我交予你的那枚弹头,可是同一把手qiang射出?”   “还没来得及检验,小金多半也是因为这个死的。”唐棠双手抱头,痛苦地说:“师傅,小金是替我死的,如果不是我突然接了个电话,将弹头送去检验科的应该是我,小金就不会死。”   “唐棠,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小金的死与你无关,他和我一样,都是被那些穷凶极恶,试图掩盖真相的凶手害死的。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自暴自弃,而是冷静下来,为我们找出凶手。”   “我知道,师傅,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心里过不去。”唐棠转头看向季翎岚的方向,眼眶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此时的他脆弱得像个孩子。   季翎岚叹了口气,说:“要是实在难受,就哭吧,我陪着你。”   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唐棠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委屈地说:“师傅,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呜呜……”   见唐棠这副模样,季翎岚心里也不是滋味,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师傅,为什么我身边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呜呜,师傅死了,小金也死了。”   “死的只是一个躯壳,我现在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嘛,要不然怎么跟你说话。”   唐棠的神情一滞,随即期待地说:“师傅,你说小金他会不会也和你一样,在另一个世界复活?”   季翎岚苦笑着说:“这个问题超纲了,我解不了。”   唐棠哭的一抽一抽的,说“师……傅,有您这么安慰人的吗?说句‘是’骗骗我也是好的啊。”   “哟,臭小子,安慰你还挑三拣四的,几天不见胆肥了啊。”   “就是胆……胆肥了,有本事您打……我啊。”说着说着唐棠又哭了起来,“您打我一顿,我心里还能……能好受些。”   季翎岚伸出手,说:“真拿你没辙!来,我抱抱你。”   唐棠一怔,伸手抱向季翎岚的方向,明明什么都没抱到,他却做出拥抱的姿势。   季翎岚也虚虚地抱着唐棠,说:“臭小子,我怎么感觉你长个了,而且还胖了。”   “那是因……因为师傅矮了。”唐棠哭的直打嗝。   季翎岚看得一阵心疼,说:“你小子真是欠收拾!”   “嗯,就等着师傅收拾呢。”   两人说一句怼一句,唐棠心里的郁气慢慢消散,人也随之平静了许多。   “行了,都多大人了,还哭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快去洗把脸。”   “我也就在师傅面前哭过,要是笑话,也是师傅笑话。”唐棠用衣袖擦擦脸,起身走向水龙头。   “得,收了个不孝逆徒,现在把你逐出师门,还来得及么?”   唐棠一边洗脸一边说:“来不及了!我生是师傅的人,死是师傅的鬼,就赖上你了!”   “害,又多一个狗皮膏药。”   “就贴您身上,别想甩得掉。”唐棠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师傅,您怎么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没事,就是半月未见你,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唐棠点点头,问:“您之前说要去临国,现在出发了吗?”   “半个月前就已经出发了,现在在苍城,刚才还去逛了夜市?”   唐棠的注意力被吸引,问:“夜市?古代也有夜市么?”   “少见多怪,谁规定古代就不能有夜市了。”季翎岚完全忘了,之前还曾感慨同样的问题。   “那夜市热闹么?都没卖些什么?”   “热闹。一整条街从头到尾能有三公里吧,吃穿用度,卖什么的都有。”   “那师傅都买了什么,怎么不想着给我买点吃的来?”   季翎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季翎岚转眼间除了解剖室,回到客栈的房间,将夜市上买的糕点拿了一些,又回到解剖室,随手放到桌上,说:“这是夜市上买的糕点,你尝尝看。”   唐棠走到桌前,将油纸包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块块方形的点心,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说:“软软糯糯的,倒是挺好吃,这叫什么?”   “豌豆黄,另外那一包是桂花糖。”   唐棠又打开另外一包,拿起一块尝了尝,说:“原来这就是古代人吃的桂花糖啊。”   季翎岚闻言一怔,随即想起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带吃的给唐棠,心里难免有些愧疚,说:“等我回了临国,让御膳房的大厨给你做满汉全席。”   “师傅,满汉全席那是清朝才有的,你那个古代恐怕连满族都没有吧。”   季翎岚一怔,随即好笑地说:“成,没有是吧,那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别别别,师傅,您不能说话不算数,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御厨做的饭菜。”   “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见唐棠彻底平静下来,季翎岚不由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9 15:52:49~2021-07-10 19: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清宴啊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小金是怎么死的, 尸检是你做的吗?”   唐棠放下手里的桂花糖,平静地点点头,说:“是我做的。他是被人割断了颈动脉, 失血过多而死。身上没有挣扎伤, 尸体靠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根据地上的血溅痕迹看, 应该是凶手在割断他的颈动脉后,将他挪到了椅子上。”   “法医办公室?”   唐棠深吸一口气, 说:“我的办公室。原本应该是我送的,当时突然接到高队的电话, 让我去他办公室, 问我要韩雷的尸检报告,还问了我很多问题,等我回过神来,小金已经不在了,等我回到办公室, 就发现小金已经死了。”   “法医办公室虽然人数不多, 到底还有几个人,凶手明目张胆的在法医办公室行凶,就没人看见么?”   “办公室里的人都去出外勤了,只剩下我和小金, 而且当时整栋办公楼的摄像头都在设备升级, 根本没有留下影像资料。”   季翎岚眉头紧皱, 说:“那这么说是有人钻了这个空子。”   “就是警局里的内鬼干的, 确切地说就是高队干的。”唐棠眼底的愤怒丝毫不加掩饰。   “你不是说小金被害时,你正和他在一起么?”   “师傅,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吗?明明他当天就去过法医办公室, 我也跟他说过尸检报告没那么快出,可他却选在那时候给我打电话,分明就是想支开我,好为凶手提供机会。只是他没想到小金会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一开始的目的仅仅是想拿走那枚弹头,只是小金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才杀的人?”   “是,师傅,您不觉得这样的推断最合理吗?”   “所以那枚弹头已经被凶手拿走,是吗?”   唐棠点点头,说:“嗯。”   “调查组的人还在吗?‘3·27案’有什么进展吗?”   “在。不过郑明磊一直不肯开口,调查组的人也没查出什么新线索,迫于压力,只能了结李明丽被杀的案件。”   “现在找到了韩雷的尸体,他也是牵涉在‘3·27案’的嫌疑人,再加上小金的被杀,调查组那边继续调查‘3·27案’,便又有了新的理由,压力虽然依旧很大,但至少能继续查下去。”   “师傅,这个案子就像滚雪球一样,死的人越来越多,我真怕身边还有人被害。”   季翎岚看得出来,金小涵的死对唐棠的打击很大,以往穷追不舍的劲头,现今也被自我怀疑而取代,如果不能重新振作起来,他会继续颓废下去。   “唐棠,无论是我,还是金小涵,我们都是为了寻找真相被人所杀,我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从未对自己曾经的追寻有过丝毫后悔,因为我们是法医,是死者最后的倾诉者。我们的不甘也只限于没能完成使命,还他们公道。”季翎岚停顿了停顿,接着说:“现今,我们变成了死者,你是我们最后的倾诉者,而为我们查出真相就变成了你的使命,你不能因为我们的离开,而停下脚步,懂吗?”   “师傅,我是不是很没用?遇到点挫折就开始自我怀疑。”   “谁都有颓废的时候,尤其是身边的人接连出事,你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还记得三年前我给你讲过的辽远案吗?那个山洞里的一切,至今还是我的噩梦,我心里明白我并没做错,可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如今不也过来了吗?时间啊,当真能改变一切。”   想想季翎岚所处的时代,再想想自己所处的时代,唐棠突然有些释然,正是因为有很多人的牺牲,才换来如今的和平,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份和平。   “师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知道?”季翎岚惊讶于唐棠能这么快调整心态,说:“那你说说,具体要怎么做?”   “既能进得了警局的办公大楼,又能在警局里行动自如,肯定是熟面孔,那就是说警局里除了高队外,还有一个黑警。知道弹头在我办公室的人不多,我一个个落实他们当时在做什么,就不信抓不到那个人。”   “几天前我来过一次解剖室,听到过一阵施工的声音,最近警局在装修么?”   “嗯,线路管道老化,正在施工更新线路和管道。”唐棠的话音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说:“师傅的意思是那人也有可能是混进施工队进来的?”   “既然你笃定高远是内鬼,那警局里的信息肯定瞒不过他,只要他把警局的信息透露给凶手,让凶手去盗取弹头,他再用理由绊住你,这样还能让你为他做不在场证明,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现在就去查 ……”唐棠说着转身就要走。   季翎岚无奈地叫住他,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你去哪儿查?”   “那我明天一早,就将这个可能告知调查组。”   “这只是我的猜测,并不排除警队有两个黑警的可能,所以如果调查的话,一定要彻查。”   “嗯,师傅,我记住了。”   “你啊,现在赶紧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养足精神了,脑袋才灵光,才能更好的与他们斗。”   唐棠点点头,感激地说:“谢谢你,师傅,幸好有你在。”   “前段时间我心情不好,不也是你安慰我嘛,我们之间用不着说那些客套话。回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好。师傅,那我先回去了。”   季翎岚的目光触及到桌上的点心,连忙叫住唐棠,说:“唐棠等会,你把这些点心带着,也让你爸妈尝尝。”   唐棠应声,将点心重新打包好,这才离开解剖室。   季翎岚不着急离开解剖室,拿出纸笔坐在桌前描画着,为了工作需要,他还专门学过素描,虽然达不到专业水平,画张肖想还是可以的。   心里想着与傅南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手上的铅笔不断的勾画,虚虚的几笔便已将傅南陵的神韵勾勒出来。随后在一点一点的细化,尤其是那双美丽的丹凤眼,季翎岚用足了功夫。   半个小时后,季翎岚停下手中的笔,满意的看着手中的画像,随即拿起手机拍了下来,心里却想着,等下次两人再见,一定要拍一张合照。   与此同时,陵王府青竹园内,习惯了季翎岚怀抱的傅南陵,也是辗转难眠,只能靠回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以解相思之苦。   “小李子,你说阿岚他们现下到哪儿了?”   “算算时间,公子也走了半月有余,现下应该快出边境了。”   傅南陵亲近的几人都已知晓季翎岚的身份,虽然一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季翎岚身上的气度以及涵养,确实不像身份低下的人该有的。   “才半月么?我怎的觉着阿岚已经走了许久许久了。”   小李子犹豫了半晌,道:“主子,公子走了,您也该收收心了,现在正是局势紧张的时刻……”   傅南陵的语气一冷,道:“你是在质疑我?”   “奴才不敢,主子恕罪。奴才知晓主子的心思,只是您和公子之间隔的又岂止是千山万水,公子既然已经选择离开,您也该放下了。”小李子大着胆子提醒着。   傅南陵沉默了一会儿,道:“小李子,你跟随我身边多年,大小事我也从未瞒你,你该知道我的心思,之所以去和傅南平争夺这皇位,不过是想给阿岚的未来铺路,让他安乐无忧的过完一生。不论他是一无所有的孤儿,还是一国公主的独子,皆无妨碍。”   “主子,他是临国公主的独子,您是傅国的王爷,注定是敌对的立场。”   “敌不敌对,要看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   “主子,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有了权势以后。您这般痴心,怕是会错付。”   “阿岚的性子我比你清楚,纵然这世上的人都贪恋权势,他亦不会。我只怕他性子太软,被人欺负了去。”   见傅南陵完全听不进去,小李子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主子,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傅南陵嗤笑一声,道:“我清楚你心里如何想,是否觉得我太过儿女情长,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小李子连忙跪倒在地,道:“奴才不敢,主子明鉴,奴才从未这般想过。”   “皇位与他当真不值一提,若不是他坚持,让我给你们谋一条出路,你以为我会任他自己离开?”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放心,你们跟随我多年,我不会亏待你们,定会给你们谋一条富贵路。”   小李子一愣,随即问道:“主子,您这是何意?”   “我累了,你不必侍候了,下去歇着吧。”   或许是太想季翎岚了,傅南陵今日的话说的有些多,只是他并不在意被小李子知晓他的心思,毕竟身为他的贴身内侍,小李子早晚会知道。   小李子见状没敢多问,怀着满腹心事,躬身退出卧房。   将怀表拿了出来,看看上面的时间,傅南陵呢喃着说道:“阿岚,我好想你,你是否也在想我?”   第二日清早,季翎岚刚刚起身,就听店小二敲门,说是客栈外有人找。季翎岚下了楼,来到客栈门前,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禁笑着说道:“还得劳烦先生跑一趟,实在抱歉。”   男人摆摆手,道:“士为知己者死,能被公子这般信任,吴某甚是荣幸,莫说跑这几步,即便跋涉千里,吴某也义不容辞。”   季翎岚客气地问道:“还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高姓不敢当,我姓吴,名青,字慧敏。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季,名翎岚,吴先生若是不嫌弃,可叫我阿岚。”   “好,那阿岚也莫要先生先生的叫,直接叫我吴大哥便好。”   “呦,这不是吴大才子吗?怎么,这是又没钱吃饭,出来跟蒙拐骗了?”   一个刺耳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听得季翎岚眉头一皱,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锦衣手拿折扇的公子哥,嬉笑着走了过来。   吴青脸色变得铁青,愤恨地看着公子哥,道:“苏连春,你别太过分!”   “啧啧,曾经苍城有名的吴大才子,居然沦落到如此境地,真真是让人可怜可叹啊!”苏连春看向季翎岚,见他衣衫华贵,长相俊朗,拱手说道:“这位公子应是外地来的吧,千万莫要被他骗了,他那画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季翎岚看看苏连春,又看看吴青,道:“值与不值,我自有分晓,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你!”苏连春想要发怒,却忍了下来,道:“公子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这吴大才子的光荣事迹,若是知晓他做的事,就算白送,他这画你也未必能要。”   吴青的脸色涨得通红,愤怒地说道:“苏连春,你够了!你嫉妒我声名比你高,仗着你爹是知县,故意栽赃陷害,不仅剥夺了我的功名,还四处污蔑我。你们只手遮天,罔顾法纪,就不怕遭报应吗?”   “污蔑?”苏连春嗤笑一声,道:“你与寡嫂通/奸,这是多少双眼睛看到的事,何来污蔑?”   “苏连春,你个卑鄙小人!是你命人在我饭食里动了手脚,我才……”   “你有证据吗?若是拿不出证据,我便告你污蔑。”苏连春有恃无恐地看着吴青,道:“分明是你垂涎寡嫂美色,强迫与她,事情败露以后,又装腔作势地说别人诬陷,我看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伪君子。”   “苏连春,你莫要欺人太甚,否则我便豁出去这条命,也要进京都告御状,告你们父子欺压良民,私自剥夺文人功名。”   眼前的闹剧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季翎岚不禁微微皱眉,他出声打断两人的争吵,道:“这位公子,我出钱买画,是我与他的交易,跟你没什么关系,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吴大哥,你随我进客栈,有话进去再说。”   吴青见季翎岚对他态度依旧,不禁有些眼眶发酸,将手中的画塞到季翎岚手里,道:“阿岚,多谢你信任,今日连累你了。画你拿着,这是我画了一夜的成品,你定会满意,告辞。”   吴青说完,转身就走。   苏连春看着吴青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随即看向季翎岚,道:“公子这画还是扔了吧,人品不好的人,就算画技再高,这画也一文不值。”   季翎岚懒得搭理苏连春,转身就要进客栈。就苏连春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季翎岚打眼一看也知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你!”苏连春见季翎岚不理睬他,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恼怒地说道:“正所谓‘一丘之貉’,难怪你与他称兄道弟。”   苏连春这种人是最让人厌烦的,他善妒又黑心,自负又自以为是,认为全天下的人都该顺着他,否则就是不给他面子,就是别人不对。   季翎岚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道:“就算我与他是一丘之貉,也不想跟你有半点来往,可见你的人品之差,已经登峰造极。”   苏连春气得脸色涨红,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   季翎岚打断苏连春的话,道:“我知道你父亲是知县大人,我耳朵不聋,你们方才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只是买了一幅画而已,难道就要劳动知县大人问罪?若当真如此,那方才他说自己是被栽赃陷害,那便不无可能。”   “你!简直不识抬举!”苏连春愤恨地瞪了季翎岚一眼,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季翎岚三两句将苏连春说的进退两难,明明心中恼火,却不能对他如何,否则就如季翎岚所说,他买幅画都能被问罪,那吴青就很有可能是被栽赃陷害。   季翎岚见状转身走进客栈,正巧碰到下楼的季娉婷。   “哥,你起这么早啊。”季娉婷脚步轻快地迎了过来。   “嗯,收拾东西,吃完早饭,我们便出发。”   季娉婷应声,视线落在季翎岚的手上,问道:“哥,这就是昨晚在画摊买的画吗?他当真给送来了。”   “嗯,人刚走。”   “哥,你这识人的眼力真好,他果然没辜负你的信任。”季娉婷好奇地接过季翎岚手中的画,随手打开看了看,不禁睁大眼睛,赞叹道:“哥,这画画的太好了!”   季翎岚低头看去,巍巍高耸的远山置身于云海,犹如银河般的瀑布垂直而下,仿佛能听到它落下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画卷仅仅打开一角,便让人有种置身其中的感觉,当真是神乎其技!   季翎岚将画拿了回来,加快脚步走向房间,放在桌上小心的展开,一幅江山社稷图一点一点的展现在眼前,让人心情澎湃,久久无法言语。   季娉婷困惑地看向季翎岚,道:“哥,这……这人的画好像有魔力,我似乎能听到山水的声音。”   季翎岚激动地说道:“这画被赋予了生命,我们所感受到的,是吴大哥强烈深刻的情感。”   “母亲书房中珍藏了许多大家的画,我也看多,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哥,这画的价值绝对超过那些所谓的名画。”   “嗯嗯,这画是无价宝,值得珍藏!”   想想吴青现下的处境,季翎岚打算帮他一把。   “走吧,我们下去吃早饭,然后去办点事。”   五人收拾好东西,便一起下了楼,在大厅吃早饭时,季翎岚向店小二打听到吴青的住处,吃完饭后便寻了过去。   来到门前,林奇上前敲门,很快便听到应门声。   “谁啊?”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   季翎岚出声答道:“我姓季,来找吴大哥有事。”   透过门缝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打量了打量他们一行人,道:“公子稍待,奴家去叫人。”   等了没一会儿,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院门被打开,吴青出现在众人眼前,有些意外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们怎会来此?”   季翎岚笑着说道:“实在是仰慕吴大哥才华,这才忍不住过来拜访,不知吴大哥是否介意?”   “不介意,请进,请进。”吴青连忙让开门口。   自从出事,街坊四邻几乎断了与他们的来往,更别说串门,就是见面都不曾打过招呼,只会对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季翎岚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两近的宅子不算小,房子年久失修,很多窗户纸破了洞。院子里种了两棵柳树,靠近游廊的位置开垦出来种了菜,还养了一些鸡鸭。   吴青将五人引到客厅,有些窘迫地说道:“家中拮据,没那么多桌椅,招呼不周,阿岚莫要介意。”   客厅里有一张条几,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矮桌,几把凳子,除此之前再无家具。   季翎岚随意地坐到一个矮凳上,笑着说道:“吴大哥无需客气,这矮凳就很好,坐起来舒服、自在。”   季娉婷朝着吴青微微福身,笑着说道:“婷儿见过吴大哥。”   季翎岚连忙介绍道:“吴大哥,婷儿是我亲妹,这是林奇、张烨和徐宁。”   吴青连忙回礼道:“婷儿姑娘、林公子、张公子、徐公子。”   客气一番后,大家都落了座,吴青拿了几个碗,给众人一人倒了一杯水,道:“家中拮据,只能以白水招呼你们了。”   “是我们冒昧来访,吴大哥不必客气。”季翎岚直截了当地说道:“吴大哥,你的画我看了,真的是栩栩如生,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无论是山,还是水,亦或是天上流动云海,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让人惊叹。”   吴青脸上骄傲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苦笑着说道:“阿岚谬赞了,我现下也只能靠这些粗浅的技艺谋生了。”   “吴大哥,今日那个苏公子似乎与你有过节,到底发生何事?若是吴大哥有何难处,尽管开口,阿岚若是能帮,定不推辞。”   吴青脸上浮现挣扎之色,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若是阿岚不弃,倒可以听上一听。”   “吴大哥但说无妨。”   吴青端起碗喝了口水,道:“吴家世代是书香门第,我曾祖父还曾做过翰林院学士。自小我便熟读诗书,期待长大后高中状元,让吴家再度兴盛……”   吴青自幼聪明好学,尤其擅长书画,十三岁便已过了三试,成了秀才,只待来年便可参加秋闱,因此成了苍城有名的才子。   苏连春比吴青大三岁,同在一家书院读书,虽然他也聪明,成绩也不错,却每每被吴青压上一头。出于嫉妒,苏连春经常找吴青的麻烦,吴青却因为苏连春的父亲是知县,而只能忍气吞声。好不容易熬到了秋闱,吴青的父母竟遭遇不测双双离世,他只能放弃秋闱,为父母守孝,一守就是三年,这是傅国写进律法的法令,任何人不得违背。   苏连春虽然顺利参加秋闱,却名落孙山未能考中,一时间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最让他恼怒的是很多人都拿他和吴青做比较,说他哪哪儿都不如吴青,还说若是吴青参加秋闱,定能考取状元。   这无疑是戳中了苏连春的痛处,让他对吴青更加嫉恨,于是让人在吴青吃的饭菜中下了药,又让人捎信儿给吴青的嫂子,说吴青出了事,嫂子一听慌了神,急匆匆地赶去书院,却被苏连春派人将她和中了药的吴青关在了一处。   吴青神志不清,在书院与嫂子发生了关系,又被书院的老师和学生撞破,自此声誉扫地。 第104章   听完吴青的讲述, 季翎岚不禁皱紧了眉,道:“这般明显的陷害,就没人质疑吗?”   吴青嗤笑一声, 道:“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更何况苏连春的父亲还是知县大人,他们巴结还来不及, 又怎会因我而去得罪。”   “吴大哥,那你家中还有何人, 方才门前那位女子是?”   吴青自然明白季翎岚这般问的用意,道:“那是家嫂许氏。兄长在与嫂嫂成亲后, 不到一年便去世了, 也没能留下子嗣,现下家中就只剩我和嫂嫂了。我被陷害时,兄长已经离世。”   脚步声响起,一名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身上穿着粗布衣衫, 头上只用了一块布巾绾发, 却难掩她俏丽的容貌。女子嘴角含笑,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道:“民妇许氏见过诸位贵客。”   季翎岚起身回礼,道:“嫂嫂不必客气。”   许氏将手中的纸包提了提, 道:“贵客来访, 怎能以清水招待, 我刚刚去买了些茶叶, 好歹给诸位贵客泡壶茶喝。”   “多谢嫂嫂。”吴青看向许氏时,眼底的温柔掩藏不住。   “我去泡茶,诸位稍等。”许氏笑了笑, 拿起茶叶走了出去。   季翎岚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问道:“吴大哥今后有何打算?难道还是以卖画为生?”   吴青叹了口气,道:“我的功名被剥夺,名声也坏了,现下已不能参加秋闱,这对于一介书生来说,相当于断了生路。可那苏连春还是不肯放过我,如今恐连卖画为生都不成了。”   季翎岚有些奇怪地问道:“吴大哥有这般才华,埋没实在可惜,为何不离开苍城另谋出路?”   吴青下意识地看向厨房所在的方向,垂下头说道:“故土难离啊,况且我不能扔下嫂嫂一人留在苍城。”   “那便带着嫂嫂一起走。吴大哥,你未娶,她丧夫,为何你们不成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这……她是我大嫂,怎能如此?”吴青震惊地看着季翎岚,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如此惊人之语。   “吴大哥,无论你是否被人陷害,你与她发生关系是事实。相较于吴大哥的名声,她所承受的压力和恶意更多,作为男人,吴大哥不该对她负责吗?况且我看得出,你们对彼此有情,为何要固守那些所谓的规矩,将彼此困在牢笼之中呢?”   吴青看着季翎岚久久不能言语,直到许氏端着茶壶从门外走进来。她笑着说道:“家中也没那么多茶碗,几位就将就着用碗吧,都是重新洗过的。”   季翎岚客气地说道:“那就劳烦嫂嫂了。”   从许氏进来,吴青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许氏被看得不自在,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咳了一声,道:“小叔,你招待客人,我去街上看看,买些菜回来招呼客人。”   吴青见许氏要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道:“阿君,你可愿随我一起远走他乡?”   许氏一怔,挣了挣手腕,脸色更红了,窘迫地说道:“小叔,快放手,莫让人误会。”   吴青非但没松开,反而握的更紧,认真地看着她,道:“阿君,随我离开苍城吧,我们找个小城落脚,成婚生子,我去做个教书先生,你在家相夫教子,成么?”   许氏的眼眶红了,不再挣扎,眼里只剩下面前的吴青,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你当真愿意娶我?”   “愿意!”吴青忙不迭地点头,道:“那阿君可愿嫁我?”   许氏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本以为一辈子只能这么过下去,没想到她居然等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哽咽地道:“我愿意!”   “太好了!阿君,我们这就收拾东西,明日便离开苍城。”吴青激动地站起身。   季翎岚笑着说道:“恭喜吴大哥,恭喜嫂嫂。”   太过专注的两人这才意识到家里还有外人,不禁双双涨红了脸。吴青定定神,朝着季翎岚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道:“多谢阿岚一语惊醒梦中人,吴青感激不尽。”   季翎岚连忙回礼道:“吴大哥不必客气,我也是投桃报李,感激吴大哥作出那么一幅旷世之作。”   “阿岚谬赞了。”   季翎岚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许氏,道:“嫂嫂,阿岚有事在身,不能留下喝喜酒,这就当是礼钱,还请嫂嫂收下。”   季翎岚没将银票给吴青,是怕他碍于自尊不肯收。   许氏连忙推辞道:“阿岚有这份心,我们便很感激了,这万万使不得,你还是收回去吧。”   吴青却伸手将银票接了过去,笑着说道:“既然阿岚的贺礼,那便收着。”   虽然吴青的自尊心很强,如今却也想通了,他不再是一个人,既然决定和许氏成家,那便要努力为她撑起一片天,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受苦。这银票就当是借的,以后他定然加倍奉还。   季翎岚一怔,随即会心地笑了笑,道:“吴大哥说的是,嫂嫂不必客气。”   季翎岚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吴青,道:“这是一封举荐信,吴大哥拿着他去陵王府,定会得到妥善安置。”   “陵王?”吴青微微皱眉。   “吴大哥,你是过来人,应该明白声名这东西最是虚假。”   吴青一怔,随即接过书信,再次感激地说道:“是我一叶障目,多谢阿岚提点。”   “吴大哥不必客气,我也是在为王爷招揽人才。”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吴大哥,阿岚还有事,不便逗留,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阿岚,有何事走这么急,怎么也得留下吃顿饭再走吧。”   “吴大哥,我们总归还会再见,到时再把酒言欢,告辞。”   见季翎岚坚持要走,吴青也没强留,将五人送出院外,看着他们走远。他转头看向许氏,主动将她揽入怀中,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总归有了好的结果。   苍城城外的官道上,五人正骑马缓行,季娉婷笑着说道:“哥,咱们这次苍城之行收获颇丰啊,不仅逛了夜市,还撮合了一对有情人。只是你为何不让吴青跟我们一起回临国呢?”   “若是心中没有家国情怀,就画不出那样的旷世之作。吴青是傅国人,即便穷死饿死,也断不会离开故国,为敌国效命。”   林奇眉头紧皱,道:“那公子岂不是为我们招了个强敌?”   不待季翎岚说话,季娉婷不悦地呵斥道:“林奇,我哥做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林奇躬身说道:“属下不敢,郡主恕罪。”   林奇只说‘不敢’,却并未认错,向季娉婷认罪,却只字不提季翎岚,这显然是在向季翎岚表达自己的不满。   季翎岚心知肚明,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季娉婷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一副没有心机的模样,其实她心思敏捷,自然也能听出林奇的潜在意思,对他更加不满,道:“林奇,你好大的胆子,敢质疑主子的决定,待回去我定如实告知母亲。”   “是,郡主。”林奇虽然依旧毕恭毕敬,却没有认错的打算。   季娉婷气得扬起马鞭朝着林奇甩了过去,‘啪’的一声,抽在林奇身上,恼怒地说道:“待回去,你便滚出公主府。”   林奇这才慌了神,却依旧没有认错的打算。   张烨见状连忙说道:“郡主恕罪,林奇为人木讷,一根筋儿,没有冒犯公子的意思……”   “没有?你是当我傻么?”季翎岚心里明白,这些人是碍于瑶华公主的身份,才对他礼遇有加,心里如何看他,还真说不准。他冷笑着说道:“今日咱们就到这儿,三位可以走了,我无需你们护送。”   张烨一听也慌了神,道:“公子恕罪,属下知错,待回到皇都,定会亲自向公主请罪。如今前途凶险,还请您切勿任性而为。”   季翎岚嗤笑一声,道:“不必,我自会为自己的性命负责,你们可以走了。”   季娉婷见季翎岚受委屈,心里气急,吼道:“还不滚!”   林奇翻身下马,跪倒在地,道:“郡主,是林奇鲁莽……”   季娉婷二话不说,一鞭子抽在他脸上,冷冷地看着他,道:“滚!若再让本郡主听到半句废话,格杀勿论!”   徐宁翻身下马,一脚踹在林奇腰上,将一把匕首插在他身边,道:“质疑主子决定,违抗主子命令,你已犯死罪,自我了断吧。”   张烨见状阻拦道:“统领,林奇他也是为……”   徐宁打断张烨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张烨,你可还记得影卫的规矩。”   张烨眉头皱紧,面色变得难看。   林奇看看两人,伸手拿起地上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猛地刺去。季翎岚一挥马鞭,抽在林奇的手腕上,匕首‘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季翎岚冷声说道:“你们不认我这个主子,我也用不起你们这些属下,你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就算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婷儿,我们走。”   季翎岚一挥马鞭,马儿便越众而出。   季娉婷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道:“亏母亲对你们万般信任,没想到竟是不认主的奴才。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们。我哥心善,我可没那副菩萨心肠。”   季娉婷说完,一夹马肚,追着季翎岚而去。   徐宁看向两人,淡淡地说道:“郡主说的没错,你们枉顾了公主的信任,也坏了规矩,已不再是合格的影卫,好自为之吧。”   徐宁翻身上马,朝着季翎岚和季娉婷的方向追去。   张烨的脸色变了又变,低头看向林奇,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林奇愧疚地说道:“张哥,抱歉,我连累了你。”   张烨叹了口气,道:“徐宁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枉顾了公主的信任。无论公子是否在临国长大,他终究是公主的亲子,是临国皇室的血脉,我们不该质疑他对临国的忠诚。”   林奇一怔,随即羞愧地垂下头,道:“张哥,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好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走吧,我们的任务还未完成,定要保证公子安全回到皇都。”   两人没再多话,翻身上马,朝着季翎岚三人的方向追去。   季娉婷心里憋气,转头看向季翎岚,道:“哥,你别跟这些奴才置气,不值当的,待回到皇都,母亲定会替你出气。”   季翎岚笑了笑,道:“我不生气。他们怎么想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无非是看我是在傅国长大,担心我对临国有二心。说到底,他们是有忠心的,只是心大了。”   “做奴才的,心里没了主子,那这奴才不要也罢。”   见季娉婷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季翎岚心里一暖,安抚地说道:“婷儿不必生气,他们心里不是没有主子,而是没有我,毕竟我是刚来的,难以服众很正常。不止他们,待我回到皇都,所要面对的所有人都会如此。”   “哥,你别怕,谁敢欺负你,我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季翎岚看向季娉婷,自他们相认以来,季娉婷对他愈发亲近,无条件的信任,无条件的维护,给他一种他们并不是刚刚相认,而是从小相伴长大的感觉。   季翎岚忍不住问道:“婷儿,你为何这般信任我?”   季娉婷一怔,随即答道:“因为你是我哥啊。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本就该相亲相爱,相互信任啊。”   季翎岚看着她扬起笑意,道:“婷儿说的是,我们是兄妹,本该相亲相爱,相互信任。”   “哥,他们是还不了解你,待相处久了,定会清楚你的好。”   “那婷儿说说,我哪里好?”   “哥相貌好,心地好,会医术,还擅刑狱,聪明睿智,除了父亲母亲,哥是我见过最聪明的。”   季娉婷掰着手指头数着,那娇憨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婷儿的嘴巴真甜,怪不得母亲那般喜欢你。”   “母亲?”季娉婷惊喜地睁大眼,道:“哥,你说的是‘母亲’,而不是‘公主’。太还好了,哥终于肯叫‘母亲’了!若是母亲听到,定会高兴坏了。”   季翎岚一怔,他方才的话完全是无意识的,不过看着激动的季娉婷,他又释然了。将心比心,瑶华公主待他确实很好,既然已经决定随他们回临国,就没必要再去排斥,顺其自然最好。   “抱歉,之前是我没调整好心态,让你们担心了。”   “哥,我们是一家人,你用不着说这些,我们都明白,若是换成我,我也会和哥一样。嘿嘿,真好,哥,谢谢你!”   “我们是一家人,用不着说这些。”季翎岚长出一口气,心里轻快了不少。   “嗯嗯,以后都不说。”   “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赶路了,免得露宿荒野。”   “嗯嗯,听哥的。”   两兄妹一挥马鞭,坐下的马儿顿时窜了出去,留下一阵沙尘后,扬长而去。   两日后,季翎岚和季娉婷离开傅国,进入临国境内。也就在这一日,傅国的皇帝傅连朝突然驾崩。   傅国京都陵王府内,小李子急匆匆地走进傅南陵的书房,道:“主子,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傅南陵放下手中的书,道:“宫里情况如何?”   “皇上突然驾崩,并未留下传位昭书,宫内一片混乱,不过有皇后娘娘坐镇,现今已经稳住内宫。”   傅南陵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傅南平呢,是否已经进宫?”   “是。兰贵妃前几日便病倒了,平王以探病为由,这几日都会在宫中逗留,皇上驾崩时,平王正在兰贵妃的明兰宫。”   傅南陵冷笑了两声,道:“兰贵妃病的可真是时候,父皇这一死,恐怕她的病也就好了。”   “主子,平王已经抢占先机,提前进入内宫,我们是否按照原计划进行?”   傅南陵点点头,道:“嗯,通知他们,可以行动了。”   “是,奴才这就去。”   林安城外,季娉婷看着城门,不禁长出一口气,道:“哥,这是我们临国边境最大的一座城,叫林安城。”   “林安城。”季翎岚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池,十米高的城墙上,插着临国的旗帜,拿着□□的士兵笔直地站在上面,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一尊火炮,在阳光下闪着独属于金属的寒光。   “哥,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临国的风土人情。”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好。”   季娉婷身上有通行令牌,虽然经过了严格盘查,却也顺利地进了城。这一路以来,徐宁三人都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不上前打扰,也不曾让两人离开视线。   季翎岚清楚他们不会离开,否则瑶华公主定会发落了他们,也没打算当真要他们的命,只要他们不上前,他索性当做没看见。   季翎岚和季娉婷牵着马走在街道上,看着来往的人群,这里的百姓和傅国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着装,这里的百姓衣着简练,没有傅国服侍的繁复,无论男女都着裤装,袖口和裤腿的位置都做了束口,鞋子都是短靴。女子都用丝巾绾发,稍稍点缀一些珠花,首饰基本都戴在脖子和手腕上。   相较于傅国女子的含蓄,这里的女子要大胆的多,她们大大方方地走在街道上,毫不遮掩地看着过往的人群。就譬如行走在街道上的季翎岚,便吸引了不少过往行人的目光。   季娉婷笑眯眯地说道:“哥,她们都在看你呢,嘿嘿。”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落脚吧。”   “哥,你觉得是傅国的女子长得好看,还是临国的女子长得好看?”   “各有各的美,不能一概而论。”   “那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季翎岚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季娉婷,道:“婷儿为何问起这个?”   “就是好奇,像哥这般优秀的男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见季娉婷神色正常,季翎岚微微皱眉,犹豫了一瞬,道:“我已有心上人。”   季娉婷闻言一怔,随即兴奋地问道:“哥的心上人是谁?我可曾见过?”   “你应该并未见过。”季翎岚牵着马,继续往前走着。   “那哥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为何不带她一起回临国?”季娉婷的好奇心达到极致。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找到客栈安顿下来,再说吧。”   季娉婷不疑有他地点点头,跟在季翎岚的身旁,专心找着客栈。拐过了一个街口,她指着远处地木质招牌,笑着说道:“哥,那里有家客栈。”   季翎岚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道:“走吧,我们过去。”   两人来到客栈门口,店小二热情地迎了出来,问道:“二位是住店还是打尖?”   季翎岚答道:“住店,还有上房吗?”   “有。”店小二看看季翎岚和季娉婷,道:“您要几间?”   “两间上房。”   “好嘞。”店小二将两人手中的缰绳接了过来,朝着店内吆喝了一声:“贵客两位,上房两间。”   两人进了客栈,来到柜台前要了两间上房,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各自回了房间。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季翎岚朝外看了过去,徐宁三人正在柜台和掌柜说话,交了银子后,便有店小二领着他们上楼。徐宁他们刚刚上楼,又有两名男子走了进来,和掌柜一番交涉后,抬头看了看季翎岚所在的房间,随后掏出一锭银子,转身离开了客栈。   季翎岚将东西放下,来到隔壁季娉婷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随即便听到了季娉婷的应门声,“谁啊?”   “婷儿,是我。”   脚步声响起,季娉婷打开了房门,让开门口的位置,笑着说道:“哥,快进来。”   季翎岚进了门,随手将房门关上,小声问道:“婷儿,你的通行证可有不妥?”   “通行证?”季娉婷一怔,随即说道:“我的通行证并无不妥啊。哥,你发现了什么?”   “我们恐怕已经被盯上了。方才徐宁他们三人上楼后,有两名官差模样的男子,在柜台前和掌柜交涉了一番,他们看向的正是我们的房间。”   季娉婷恍然说道:“哥,我明白了。我所拿的通行证是全国通用,唯有皇都的府衙才能办理,并盖有府衙的印章。他们定是发现了使节团的不妥,在四处搜寻我们的下落。从关外回来,又拿着皇都签发的通行证,他们在通过这个来筛选可疑人物。”   季翎岚点点头,道:“多半是被你猜对了。”   “那该怎么办?”季娉婷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无措地说道:“哥,要不,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   “好在我们是与徐宁他们分开走的,他们应该还不能确定我们是一起的。”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吧,客栈的饭菜我们不要动,待到入夜,我们从后窗离开。”   季娉婷提醒道:“可一入夜便不许再进出城门,而且过了戌时便是宵禁,有重兵在街上巡逻,若是遇到有人游荡,可不问缘由,格杀勿论。若是被我们撞上,可就麻烦了。”   季翎岚苦涩地笑了笑,道:“就算现在走,我们也出不了城,只能先暂时隐去行踪,再做打算。”   季娉婷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点点头,道:“好,听哥的。”   “今夜恐怕不会消停,你好好歇会儿,我想办法和徐宁他们透个信儿。”   “嗯,哥,你小心点。”   季翎岚转身出了房门,正巧碰到出门的徐宁。 第105章   季翎岚掏出拍子, 佯装擦汗,却直直地撞向徐宁。在两人撞上的刹那,季翎岚小声说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待会儿找机会来我房间, 莫要被人发现。”   徐宁轻轻应了一声,道:“对不住, 一时失神,没留意有人过来。”   季翎岚摆摆手, 道:“是我不对在先,公子客气。”   两人寒暄了两句, 很快便分开了, 季翎岚回了房间,徐宁则依旧下了楼。和掌柜要了些饭菜,徐宁随即回到楼上,俯身看看楼下,见没人留意, 动作迅速地进了季翎岚的房间。   徐宁关好房门, 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公子。”   季翎岚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恐怕已经被盯上了,你通知其他人,待到戌时中,便从后窗离开。”   徐宁微微皱眉, 道:“公子, 林安城属边城, 夜间在外游荡恐有不妥, 属下有一好友在城中,若是公子应允,我们可在他家中留宿。”   “你这好友是做什么的, 能否信任?”   徐宁如实答道:“他在林安守卫军中担任副千户一职,与我是多年好友,为人正直,可以信任。”   “军中?”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既是多年好友,那他应该知道你在为瑶华公主效命,也应该知晓你此次陪同瑶华公主出使傅国吧。”   “他知晓属下为公主效命,并不知晓属下随公主出使一事。不过以他的聪明,应该能猜到。”   季翎岚想了想,道:“那便依你所言,今日夜间便在他家借宿。但有一点你要谨记,不可暴露我们的身份。”   “是,属下谨记。公子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告退。”   季翎岚点点头,道:“你去吧。”   徐宁转身来到门前,打开一条门缝看了看外面,见四周没人,闪身出了房间。   季翎岚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仔细地戴好后,又换了身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季翎岚径直走出客栈,在四周转了转,随即走向客栈对面的茶楼,要了一间靠窗的雅间,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客栈附近的人群。果然发现几名可疑男子,眼神时不时地看向客栈大门的方向。   季翎岚仔细地记下这几人的相貌,随即出了茶馆,在街上转了转,来到一家成衣店,按照季娉婷的尺寸买了身男装,这才重新回去客栈。来到客栈门口,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茶楼,正好与二楼的一名男子对视,随即便错开目光,进了客栈。季翎岚走进自己房间后,将身上的东西全部放进解剖室的储物柜,然后来到季娉婷门前,敲开了她的房门。   季娉婷见季翎岚易容成张春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小声询问道:“哥,我们现在离开么?”   季翎岚将刚买的男装递给季娉婷,道:“婷儿,你把衣服换上,我再为你做下伪装。”   “好。”   季娉婷接过季翎岚手上的衣服,转到屏风后面重新换上。季翎岚让她将化妆品拿了出来,在她脸上描画了一番,好在他在之前无聊的时候,在解剖室里看过化妆博主的视频,虽然画起来手忙脚乱,却也有模有样。原本的柳叶眉画粗了些,圆润的鼻子变得高挺,略有些厚的嘴唇变成了薄唇,又在脸颊上画了些雀斑。   画完后,季翎岚仔细看了看,原本精致漂亮的少女,在他的一番改造后,变成了模样普通的少年,他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婷儿,徐宁说在林安城有一好友,任林安守卫军副千户,说要带我们到他家暂住,你现下女扮男装,最好不要开口说话,以免被人识破。”   “哥,我这般说话呢?”动听的女声变成了清亮的男声,季娉婷笑眯眯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一怔,随即惊讶地说道:“婷儿还会模仿男声?”   季娉婷“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地技能,曾跟一名异士学过。”   季翎岚长舒一口气,夸赞道:“婷儿真厉害!从现在起,你叫张庭,是我小弟,我是你大哥,可明白?”   季娉婷点点头,道:“明白。”   季翎岚走到后窗,探头看了出去,外面已经全黑,加上又是阴天,灯笼的光照以外,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季翎岚转头看向季娉婷,道:“别怕,我带你下去。”   “有哥在,我不怕。”   季翎岚看了看时间,推开窗子,抱住季娉婷的身子,纵身跳了下去,随即脚步不停地躲到阴影处。在他们跳出窗子后,紧邻的窗子打开,随即又有三个人影跳了下来。季翎岚连忙招呼三人,一起离开了客栈。   在徐宁的引领下,五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宅子门前,徐宁上前敲了敲门,随即便传来应门声。在徐宁通报姓名后,大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侍从模样的男子。   “您是来自京都的徐大人?”男子虽然这般问,眼睛却越过徐宁看向他身后,打量着季翎岚等人。   徐宁清冷的眼睛微微一闪,道:“是,朱兄可在?”   “我家主子出去访友还未归。”男子连忙让开门口,笑着说道:“徐大人快请进,有事进来再说。”   众人走进院门,男子随即关上大门,道:“几位请。”   季翎岚几人跟在男子身后,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个三进的院子,院子里来往的下人见他们过来纷纷驻足,躬身站在一边。   男子将众人引到正厅,笑着说道:“几位请坐,奴才去给几位贵客泡茶,几位稍待。”   徐宁点点头,道:“有劳。”   见男子转身离开,季翎岚看向徐宁,出声问道:“你之前可曾来过这里?”   徐宁如实答道:“两年前来过一次。”   季翎岚接着问道:“这些人你可有印象?”   徐宁摇摇头,道:“不曾见过。公子是怀疑朱凌欲加害与我?”   “你们此次随公主出使傅国,旁人或许不知,但太子妃定然知晓,朱凌与你的关系也定然会被查的一清二楚。若你来林安城,不能投宿客栈,理所当然会来找他,那这里定会被监控起来。你未曾见过这里的人,而朱凌又恰巧外出访友,这未免太过巧合。”季翎岚顿了顿,道:“而且我曾在客栈对面的茶馆见过此人。”   季娉婷一听顿时紧张起来,道:“哥,依你这么说,那这里的人应该都是太子妃布下的人手,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我们进门至今,他们都未曾动手,说明他们并不想与我们硬碰硬,定会在茶里做文章。待会儿我们便佯装中招,若是我推测错误便罢,若是我推测无误,那我们便趁其不备,全部拿下。”   身陷如此境地,季翎岚不仅不见丝毫紧张,还能迅速做出应对,可见其智勇双全,上位者的气势全开,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徐宁三人齐齐小声说道:“是,公子。”   几人话音刚落,脚步声响起,他们连忙禁声,看向门口的方向。男子端着托盘走进来,见几人正坐在厅中,笑着说道:“奴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主子,想必很快就能回来,几位贵客喝杯茶,稍等片刻即可。”   徐宁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朱兄去的何处访友?”   男子一边给众人倒茶,一边答道:“我家主子去了李千户家。今日是李千户的寿辰,主子是去贺喜的。”   “原来如此。”徐宁点点头,道:“倒是听朱兄提起过,听说李千户家有位小姐,长得花容月貌,正值及笄之年,还未有婚配。”   男子的手一顿,随即从容地说道:“大人怕是记错了,李千户家中只有一子,今年刚到弱冠之年。”   “这样啊,那是我记混了。”徐宁四下看看,道:“两年未来,这房间里的陈设还和以前一样,朱兄还真是个勤俭的人。”   “可不是嘛,主子向来勤俭,好些家具都已经用了多年。”男子挨个上了茶,道:“几位请喝茶,奴才带人去清扫一下客房。”   “有劳。”   男子再次躬身离开,却并未走远,而是躲在门外的阴影处,静静地观察着房内的情景。   黑暗中,一个身影靠近,小声说道:“大人,要不要通知客栈里的人?”   “不必,这几人中并未有客栈中的一男一女,让他们按照原计划行动便是。主子吩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大人!”   男人的眼睛盯着厅中的五人,看着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谈笑风生,眼底露出嘲讽的笑意,直到看着他们统统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而他身后跟着七八个男人,每个人手上都带着武器。   众人走进正厅,男人看了看季翎岚五人,冷漠地命令道:“处理干净。”   “是,大人。”   季翎岚趴在桌子上,握紧手中的短刀,紧张地等待对方靠近,可还不待他出手,就听一声惨叫,靠近他的人‘噗通’一声,倒地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惨叫声,厅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每个人都是七窍流血而死。   男人大惊,连忙说道:“快,退出正厅!”   仅剩的两个人神色慌张地跟随男人退出正厅,刚刚还趴在桌上的徐宁骤然而起,抽出腰间长剑,朝着三人扑了过来。张烨和林奇也随之冲了过去,与对方三人交起手来。   季翎岚坐起身,看向身旁的季娉婷,有些惊讶地说道:“婷儿,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进来的时候,我就放出了宝贝们,嘿嘿。”季娉婷娇憨地笑着,如果没看到倒在地上的尸体,没人会相信,这样一个天真的少女,眨眼间的功夫,将五个杀手悄无声息地杀死。   见季翎岚沉默,季娉婷有些忐忑地说道:“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季翎岚回神,伸手摸了摸季娉婷的脑袋,安抚地说道:“婷儿没做错,面对这样的处境,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季娉婷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道:“嘿嘿,还是哥最疼我。”   季翎岚笑了笑,道:“把它们都收起来吧,我们出去看看。”   “好。”季娉婷拿出瓶子,将五毒重新收回,和季翎岚一起走到院子里观战。   院子里,六人打的难解难分,不过还是徐宁他们占了上风,在僵持了一刻钟后,除了和他们打过照面的男人外,其他两人都被毙于剑下。   男人腹部中剑,被徐宁生擒,他抬头看向徐宁,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们的计划?”   “朱凌为人耿直,不够圆滑,以至于他战功赫赫,却依旧只是个副千户。他用全部的积蓄买了这么一个宅子,就连家里的家具都不舍得更换,又怎么舍得养这么多侍从。”   “徐统领不愧是影卫统领,张某栽得心服口服!”   眼看着张周就要咬开藏在牙齿中的毒药,徐宁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往下一拉,让他下巴脱臼,抠出了牙齿中的毒药,随即又将他的下巴恢复原位。   季翎岚来到近前,看向张周,问道:“你是谁,奉谁的命令?”   张周看向季翎岚,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男人,能让影卫统领毕恭毕敬的,定不是普通人。他猜测道:“你就是瑶华公主失散多年的独子?”   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一句话便道破我的身份,看来太子妃当真下了大功夫,要置我于死地。”   张周面色一变,显然是没想到季翎岚知晓他主子的真实身份。   季翎岚一看张周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接着问道:“你们把朱副千户如何了?”   张周不答反问道:“客栈的一男一女是你们布下的诱饵?”   季翎岚没有回答他的打算,转头看向徐宁,道:“搜搜他身上,看看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徐宁领命,蹲下身仔细地搜索着,从他怀中掏出两块令牌,递给季翎岚。   季娉婷凑近一看,道:“哥,这一块是林安守卫军的腰牌,上面刻着朱字,以及副千户的字样,应该是朱凌的令牌。另外一块骁骥卫的腰牌,上面刻着张字,以及副统领的字样,他应该是太子卫队的副统领张周。”   张周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季娉婷,道:“能认出骁骥卫的腰牌,这位公子的身份定不一般。”   季翎岚看向张周,沉吟了片刻,道:“杀了吧。”   徐宁等人一怔,完全没想到季翎岚会下这样的命令。   “既然不能放虎归山,那便只能杀了。”季翎岚明白他们为何会是这副表情,就连他也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只是现实便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想活着就必须接受。   “是,公子。”   徐宁应声,抽出长剑,一剑便划破了张周的喉咙。   季翎岚尽量无视倒下的张周,平静地说道:“客栈那边的人扑空,定会来这里与他们汇合,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此地。”   “那我们该去哪儿,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间了。”   “回客栈,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季娉婷等人面面相觑,心中虽然担忧,却也没有其他好办法,随着季翎岚一起快步走向客栈,在徐宁三人的帮助下,纵身跃向二楼,从后窗进了房间。   季翎岚掏出火折子,点燃烛火,看向四周,房间里还算整齐,只有床边显得有些凌乱,床幔和被褥皆被利器割破,棉絮飞落在床前。季翎岚重新来到窗前,看看窗纸上被捅破的洞,以及落在地上的灰烬,道:“他们也是从窗子进来的,想用迷药迷晕我们再动手,并未惊动客栈里的人,今晚我们便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出城。”   季娉婷有些担忧地问道:“哥,他们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   “若是换成你,从这里逃走了,还会再回来吗?”   季娉婷想了想,摇头说道:“不会。”   季翎岚笑了笑,道:“安心休息,他们不会再回来。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呆在一间房内。”   “嗯嗯,好,听哥的。”   “夜深了,婷儿去床上休息吧,我要熄灯了。”   季娉婷也没推让,乖巧地走到床边躺了上去。季翎岚则来到桌前坐下,吹熄了手中的烛火。   黑暗中,徐宁看向季翎岚,第一次真正想要去了解这个人,他不仅冷静睿智,还杀伐果断,与瑶华公主很像,是个很有才能的上位者。就连林奇和张烨都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季翎岚,仿佛刚刚认识他。   虽然房间里很暗,几乎看不到彼此,但季翎岚却清楚地感受到他们投注在身上的目光。他并不在意,也没打算理会,此时的他对傅南陵的思念达到极致,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固执地离开。   就在季翎岚在心里默念傅南陵的名字时,傅国皇宫内,正发生着一起政变。   翊坤宫内,贺明美端坐在大殿内,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傅南平,道:“平王,你这是何意?”   傅南陵笑了笑,道:“母后,俗话说‘国不能一日无主’,父皇驾崩,却未能立下遗诏,未免朝廷动荡,还是早立新君才是。”   贺明美依旧神色淡淡,道:“平王有话不妨直说。”   “母后果然不愧一国之母,做事说话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既如此那儿臣便索性直言。父皇在世时,早已属意儿臣作为太子人选,只是突发急症,未能立下遗诏,还请母后颁下懿旨,公布此事,拥立儿臣为新君,您为太后。儿臣保证,事后定加倍孝顺母后,让母后尊享一生。”   “平王带人围了这翊坤宫,若本宫不答应,是否便再也走不出去?”看看对面拿着刀枪的军士,贺明美依旧面不改色。   “母后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傅南平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道:“现在整个皇宫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您没得选。”   贺明美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日本宫累了,待明日本宫定会给平王一个满意的答复。”   傅南平微微皱眉,沉默地看了贺明美一会儿,道:“好,那儿臣便等着母后的答复。母后好生歇息,儿臣告退。”   傅南平敷衍地躬了躬身,转身走到大殿的门口,随即顿住脚步,扬声说道:“特殊时期,为了保证母后的安全,就留他们在翊坤宫守卫,还请母后安心休息。”   “那就多谢平王好意了。”   傅南平刚走出翊坤宫,就碰到了匆匆而来的兰贵妃。他眉头紧皱看着她,道:“夜深了,母妃不在泽兰宫休息,来这里作甚?”   安幽兰质问道:“皇儿,如今这皇宫已在我们掌控之中,你为何还要来这翊坤宫?”   要说安幽兰最恨的是谁,非贺明美莫属。年少时,她和贺明美一起进宫,仅仅因为太后是贺明美的姑母,贺明美就被封为皇后,而她只是被封为兰妃。两人斗了大半辈子,皇后虽然没有子嗣,却依旧稳坐皇后的宝座,而她始终低贺明美一头,这是她一辈子的执念。如今傅连昭死了,她的儿子控制了皇宫,将要继承皇位,她终于有机会压过贺明美,一定要坐上太后的宝座。   傅南平耐着性子,道:“儿臣还需皇后的帮助,才能坐稳皇位。”   “皇儿这是何意?”安幽兰皱紧了眉,再次质问道:“难道你还想让她做太后?”   “母妃,皇后始终是皇后,只要她不犯错,无论是谁做皇帝,她都会是太后。”   “不成,你是我儿子,要做太后,也是我做,她贺明美算个什么东西。”在儿子面前,安幽兰从来不遮掩自己的真性情。   傅南平心里升起一股烦躁,道:“如今大局未定,母妃能否安生些,好好呆在你的泽兰宫里。”   安幽兰神情一怔,脸色涨得通红,道:“平儿,你怎能如此和母妃说话?”   傅南平彻底失去耐心,道:“来人,送贵妃娘娘回宫。”   “平儿,你……”   傅南平没再给安幽兰说话的机会,带着人转身就走。   安幽兰愤恨地看向翊坤宫,转身朝着宫门走去。可她刚到宫门口,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属下参加贵妃娘娘。娘娘,殿下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娘娘恕罪。”   安幽兰扬手就是一巴掌,恼怒地说道:“放肆!本宫也是你能拦的?让开!”   侍卫的脸被兰贵妃长长的指甲刮了一道红痕,瞬间便肿了起来。他依旧拦在门口,道:“娘娘,这是殿下的命令,属下不敢违背,还望娘娘莫要让属下为难。”   安幽兰气得面容扭曲,发狠地说道:“混账!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宫,信不信本宫现在就让人杀了你。”   “娘娘,便是您杀了我,属下也不能违背殿下的命令。”   “来人,把他拉下去杖责五百,本宫要看着他被活活打死。”安幽兰面沉似水,将在傅南平那里受得气,全部发在这名侍卫身上。   安幽兰身边的嬷嬷犹豫了犹豫,跟着劝道:“娘娘,如今大局未定,我们不易节外生枝,还是先回泽兰宫,待殿下登上皇位,一切再从长计议。”   安幽兰现在正在气头上,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扬手就给了老嬷嬷一巴掌,道:“本宫的命令你也敢质疑,看来是本宫平日里太纵容你了。”   老嬷嬷被打得脑袋一阵发蒙,连忙跪倒在地,道:“老奴知错,娘娘恕罪。”   兰贵妃愤怒地喊道:“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翊坤宫宫门被打开,贺明美出现在大门口。   兰贵妃一愣,呢喃道:“贺明美?”   “放肆!皇后娘娘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第106章   “放肆!直呼皇后娘娘名讳, 兰贵妃,你可知该当何罪?”   安幽兰神情一滞,随即极为敷衍地说道:“皇后娘娘, 皇上突然驾崩, 臣妾心绪不宁,一时失言还请恕罪。”   贺明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道:“兰贵妃,不知你深夜在翊坤宫外大吵大闹, 意欲何为?”   安幽兰挑衅地看着贺明美,道:“皇后娘娘, 臣妾想与您单独说两句话, 不知可否?”   贺明美为难地说道:“本宫自是愿意,只是如今这翊坤宫被平王命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算是你兰贵妃不是也不能自由进出么,更何况是本宫。”   安幽兰脸色一僵,贺明美的话直戳她的痛处, 让她觉得失了颜面。她面沉似水, 看了看门口的侍卫,道:“本宫看谁敢拦我!”   “若是兰贵妃当真有事,那便进来吧。”贺明美说完,带着人转身走了。   安幽兰见状抬脚就要跟上, 却被门口的侍卫再次拦了下来。安幽兰眼神一寒, 伸手抽出侍卫的佩刀, 一刀捅了过去。“噗呲”一声, 佩刀贯穿侍卫的腹部,侍卫惊恐地看向安幽兰,随即不甘倒地。   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安幽兰眼神阴冷的从众人身上划过,道:“谁再敢拦本宫,本宫就要了他的命!”   安幽兰的狠辣镇住了在场的人,他们不敢再阻拦,门口的侍卫躬身退到一旁。安幽兰见状脸色露出轻蔑的笑,昂首挺胸地走进了翊坤宫。   侍卫连忙将倒地不起的人送去御医院,又派人去找傅南平,禀告翊坤宫门口发生的事。   翊坤宫大殿内,贺明美放下手里的茶碗,看向走进来的安幽兰,眼底轻蔑的笑意一闪而过。   安幽兰来到殿前,极为敷衍地福了福身,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贺明美微微抬手,道:“兰贵妃无须多礼。不知兰贵妃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安幽兰看看贺明美身边的嬷嬷,道:“娘娘,臣妾有几句话,要单独和您说,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贺明美看向身旁的嬷嬷,道:“你们先下去吧。”   嬷嬷戒备地看了安幽兰一眼,福身说道:“是,娘娘。”   安幽兰也挥挥手,跟在她身旁的侍从也躬身退出殿外。   “现在殿中已无旁人,兰贵妃有何话,可以直说了。”   安幽兰抬头看向贺明美,道:“贺明美,现在这里也无旁人,我们也不必再惺惺作态,不如有话直说。”   贺明美轻蔑地笑了笑,道:“安幽兰,惺惺作态的一直都是你吧,明明骨子里就是个心狠手辣的食人兽,却装作柔弱无辜的白莲花,且一装就是二十几年,本宫当真是自愧不如。”   安幽兰的情绪轻易被挑起,她恼怒地看着贺明美,道:“贺明美,当年我们明明同时入宫,家世相当,又皆有才名,若不是太后那个老不死的是你姑母,这皇后的位置怎会落入你的手中。”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无论什么缘由,这皇后的位置我做了二十几年,而你安幽兰只能卑躬屈膝的向我行礼。”   “你!”安幽兰被戳中痛处,面色变得难看,随即又笑了起来,道:“贺明美,你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后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儿子傍身,你那儿子就是个短命鬼,平白占了嫡长子的名头,还不是死了十几年了。哈哈,报应,这就是报应,报应你当年抢了我的皇后之位。”   贺明美的脸色变了,她的儿子傅南恒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不过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讥诮地看着安幽兰,道:“安幽兰,你可知方才平王是如何和本宫说的?”   “平儿?贺明美,你休想离间我们母子间的关系。”   “平王方才说若本宫颁下懿旨,让他继承皇位,他便尊我为太后,一辈子孝顺躬亲,做本宫的好儿子。所以安幽兰,即便本宫没有儿子傍身,你这辈子也都只能低我一等。”   看着贺明美眼底的轻蔑,安幽兰彻底被激怒,道:“不可能!我才是平儿的亲生母亲,他不可能尊你为太后!”   “安幽兰,你也就只会耍些小聪明,其实愚蠢的很,就连你的亲生儿子都嫌弃你,他觉得你做不了太后的位置,帮不了他,所以才会舍弃你,来找我。”   “我愚蠢?哈哈,我愚蠢!”安幽兰看着贺明美笑得前仰后合,过了好半晌才停了下来,道:“贺明美,你可知你那短命鬼儿子是怎么死的?”   贺明美的脸色变了又变,道:“恒儿是被你害死的?”   见贺明美变了脸色,安幽兰眼底难掩得意,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着,没错,傅南恒确实死在我手里。”   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安幽兰,贺明美恢复平静,道:“安幽兰,我知晓你的心思,无非是想引我发怒,看我伤心的模样,以证明你的聪明,只可惜你这些小伎俩,在我这里没用。”   “你不信?”安幽兰眼底的得意消失,眉头皱了起来,道:“昭明十一年秋猎,是我买通了傅南恒身边的内侍,让他在傅南恒惯常戴的香囊里放了红腥草的粉末。红腥草的粉末能刺激动物的凶性,他坐下的马匹闻到气味从而发疯,将他甩至马下,以致被踩踏而死。事后,那名内侍趁乱将香囊换掉,这样便神不知鬼不觉。贺明美,你说这计划是否天衣无缝?”   “安幽兰,你说的可是真?”贺明美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安幽兰见状心中大悦,无所顾忌地说道:“事已至此,我便索性都说了,那名内侍不是旁人,正是当年还是个小太监的肖海。”   “肖海!好,很好,非常好!”贺明美每说一句,语气中的恨意便更浓烈一些,道:“安幽兰,你当真是蠢,如今对我说出实情,便莫要妄想我再帮你们母子分毫。”   安幽兰不屑看着贺明美,道:“帮?贺明美,你还说我蠢,你才是蠢得不可救药。如今皇宫已在平儿的掌控中,且半数以上的大臣都是平儿的支持者,有你的支持最好,没有也不过是多费些手脚,这皇位早晚都是平儿的,而太后的位置也只能是我的!”   “原来如此。安幽兰,我当真是小瞧了你。你之所以这么做,一是想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痛苦;二是逼迫傅南平舍弃我,自己顺利登上太后的宝座。你这算盘当真打的叮当响。”   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安幽兰得意地笑了笑,道:“没错,我本意便是如此。傅南恒是你的心头肉,而我是那个剜了你心头肉的人,纵然你贪恋权势,忍下这份仇恨,以平儿的性子,也定然不会再信你。你的下场从这一刻起便已经注定,而我才是那个胜利者。”   脚步声响起,傅南平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阴沉地看向安幽兰,道:“母妃,为何不在泽兰宫休息,跑来打扰母后?”   安幽兰看着傅南平,解释道:“平儿,我只是想求皇后娘娘帮你,只是皇后娘娘似乎对我有些误解,她说当年傅南恒之死是我勾结肖海所为,皇后娘娘宁死也不会支持平儿坐上皇位。”   傅南平双眼眯起,危险地看向贺明美,道:“母后之前那般推脱,可是因为此事?”   贺明美看看装腔作势的安幽兰,又看看信以为真的傅南平,她不禁笑出了声,道:“果然不愧是兰贵妃,这装腔作势的功夫当真是无人能及,就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平王,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   傅南平转头看向安幽兰,质问道:“母妃,母后此话是何意?”   “平儿不信我?”安幽兰看着傅南平难过地红了眼眶,道:“平儿,若不是我故意激怒皇后,她怎会口不择言说出实情,她早就知晓傅南恒是被我所害……”   “母妃!”傅南平连忙打断安幽兰的话,却已无济于事,他心中恼怒,道:“母妃,你为何这般愚蠢,可知如今大局未定,最忌讳的便是节外生枝?你现在不是在帮我,而是害我!”   “平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会害你?你这么说太伤我的心了。”   安幽兰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若是换成别的男人,或许会心生怜惜,可惜对面是她儿子,傅南平再了解她不过。   傅南平心中烦躁,之前他就该再强势一些,直接让人将安幽兰软禁在宫内。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他不再理会安幽兰,转头看向贺明美,道:“母后当真不打算帮我?”   “事到如今,即便本宫答应帮你,你也不会信。更何况本宫曾发过誓,若让我知晓是谁害死的恒儿,我定会将她碎尸万段。”贺明美丝毫不掩饰眼底的仇恨。   傅南平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母后这又是何必呢?你明明可以尊享一生荣华,做傅国最尊贵的女人,如今却为一个死人,走上一条不归路,真是太不明智了。”   “我贵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二十几年,即便是你父皇也不敢对我如何,更何况是你。”贺明美说的有恃无恐。   “是吗?”傅南平轻蔑地笑了笑,道:“我想母后是糊涂了,还没弄明白现在的局势,整个皇宫被我所控,我想如何便能如何,明天一早就会有人发现,母后无法接受父皇离开,在父皇灵前殉情。”   “你想杀我?”贺明美看着傅南平,冷声说道:“你可知谋害皇后等同于谋反?”   “如今这皇宫在我掌控中,我说什么谁敢不应。母后,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两位皇妹,不会为难她们。”傅南平清楚现在能牵动贺明美心的,便只有她膝下的两个女儿。   “傅南平,你当真以为掌控了皇宫,就等于掌控了天下?”贺明美冷笑一声,道:“简直愚不可及!”   傅南平面色一沉,道:“如今朝中大臣半数以上支持我继位,御林军也在我的掌控中,便是母后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御林军在你手中?你当真以为仅凭你的几句花言巧语,被你害得声名狼藉的林婉儿,会再度对你死心塌地?可笑!”   傅南平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明美看着傅南平轻蔑地笑了笑,道:“傅南平,你和你母妃一样,只会装腔作势耍些小聪明,难堪大用。若将傅国交由你手中,那傅国的百年基业,早晚会败在你手上。”   傅南平从小就在褒奖声中长大,男子羡慕他才华出众,女子一心想嫁给他,从未有人说过他难堪大用,贺明美的轻视彻底激怒了他。傅南平阴沉地说道:“皇后娘娘与父皇伉俪情深,无法接受父皇的离去,自愿殉葬。来人,服侍皇后娘娘上路。”   贺明美厉声喝道:“傅南平你敢!”   “我有何不敢!”傅南平说得有恃无恐。   安幽兰同样看着贺明美,眼底流露出得逞的笑意。   傅南平身边的侍卫朝着贺明美扑了过去,却在他们到达之前,分别被长箭贯穿,“噗通”两声,倒在了地上。   安幽兰脸上的得意消失,随即看向贺明美的身后,那长箭分明是从他的凤椅后面射出。   傅南平面色一凝,连忙后退,冷声喝道:“来人。皇后娘娘神志不清,肆意伤人,将其拿下!”   “是,殿下。”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从殿外涌进来十数名身穿盔甲,手握兵刃的御林军。   贺明美安坐在凤椅之上,看向殿外走进来的众人,道:“诸位可看清了平王的真面目?”   傅南平闻言猛然转身,发现内阁大臣、六部尚书、诸位将军皆在身后,当然也少不了他的死对头傅南陵。他震惊地看向众人,道:“你们……你们怎会在此?”   “自然是本宫邀他们前来,看清平王你的真面目。”贺明美顿了顿,接着说道:“兰贵妃亲口承认她买通肖海谋害恒儿的事实,想必诸位也听得一清二楚。来人,将肖海给本宫抓过来。”   “是,属下遵命。”殿内的御林军躬身领命。   傅南平不敢置信地说道:“不可能,皇宫已被封锁,你们怎么可能深夜在此?”   孙鹏春上前一步,笑着说道:“虽然下官已交出兵权,但御林军还在下官掌控中,送几个人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孙鹏春,你敢背叛我!”傅南平愤恨地看着孙鹏春。   “殿下,下官只忠于皇上,从未跟随殿下,又何来背叛一说?”孙鹏春直视着傅南平,不见丝毫恭敬,道:“平王为了皇位,不惜陷害自己的发妻,杀害自己的宠妾,还差点连累自己的孩儿,这般品性之人怎能继承大位。”   傅南平狡辩道:“这一切皆是林婉儿所为,与本王何干?”   “那红腥草是你们母子害人惯用的伎俩,婉儿不过是你的替罪羊,为的就是逼婉儿让出王妃之位,留待和亲之用。可惜瑶华公主返回临国,和亲一事泡汤,你又转而示好婉儿,企图缓和与孙、林两家的关系。事到如今,却又将所有罪名推到婉儿身上,如此行径简直可耻!”孙鹏春说得疾言厉色,丝毫不留情面。   被人这般顶撞,傅南平颜面扫地,恼怒地说道:“孙鹏春,你好大的胆子,敢与本王如此说话!”   傅南陵讥诮地看着傅南平,道:“二皇兄,父皇刚刚驾崩,你便将皇宫封锁,还意图谋害母后,篡夺皇位,你可知此番所为等同于谋反。”   “父皇他属意我坐太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只是你一直在从中作梗,父皇才没能来得及颁下遗诏。傅南陵,今日这一切定是你在幕后谋划,真正想要谋反的是你才对!”   傅南陵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说道:“父皇一开始是属意二皇兄做太子,奈何二皇兄野心太大,不仅算计兄弟,还算计父皇,甚至不顾百姓死活,傅国安危,只顾着发展自己的势力。二皇兄这般品行,让父皇失望至极,自然不会颁下诏书让你做太子。”   傅南平激动地反驳道:“你满嘴胡言!傅南陵,你如此污蔑与我,无非是想继承皇位,只可惜你不仅短命,而且还是个断袖,若傅国交于你手里,注定被断送。”   傅南陵冷笑出声,道:“污蔑?林贵妃与九皇弟之死,李琳儿之死,高眉儿之死,以及辽远一案的数万百姓,这哪一桩哪一件是冤枉了你?”   “林贵妃和九皇帝之死是秋娘和李光礼所为,李琳儿是林婉儿所害,高眉儿是高府家奴所致,辽远一案是高瑾和孙毅为祸,与本王何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切不过是你强加于本王。”傅南平虽然有时会犯糊涂,心智却非常强悍,即便是面对如此险境,依旧能对答如流,为自己狡辩脱身。   “别的不说,咱们就说一说这辽远一案。二皇兄是否以为高瑾和孙毅皆被满门抄斩,你便可高枕无忧?”   傅南平沉默地看着傅南陵,心中快速思考着各种可能。   傅南陵也不卖关子,直接命令道:“来人,把人带上来。”   “是,王爷。”   众人的目光全部看向殿外,只见陆九和刘曦从殿外走来,而走在他们正中的是一名男子,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左眼到右嘴角,斜着划过整张脸。   陆九躬身说道:“主子,人已带到。”   男人看向傅南平的眼神满是恨意,走到殿前躬身行礼道:“罪民高威参见皇后娘娘,陵王殿下,以及各位大人。”   “你就是高威?”平南王李霖惊讶地看着高威。   “回王爷,罪民正是高威。”高威虽然在回答李霖,眼睛却始终看着傅南平,见傅南平变了脸色,不禁笑着说道:“平王殿下定然想不到我还活着吧。”   林阁老林萧胥靠近李霖,出声问道:“王爷,这高威是何人?”   李霖小声解释道:“高威名义上是高瑾的第二子,其实是张汉臣的亲子,也是这世上唯一知晓辽远一案幕后主使的人。”   林萧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傅南陵淡淡地说道:“高威,你来指认一下,这辽远一案的幕后主使是谁?”   “回王爷,辽远一案的幕后主使,便是这大殿之上的平王。无论是高瑾,亦或是孙毅,都不过是平王的马前卒。苍山山腹下的那支军队,以及兵工厂,也是在平王的授意下建成。”高威的眼睛始终盯着傅南平,就像野兽在盯着猎物。   “一派胡言!”傅南平极力为自己辩解道:“高威是被通缉的死囚,他定是为了求生,才被傅南陵利用,诬陷于本王,你们切勿轻信。”   “诬陷?皇后娘娘,陵王殿下,诸位大人,罪民这里有孙毅写下的书信为证,可证明平王便是辽远一案的幕后主使。”高威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于头上。   陆九将书信接了过来,来到殿前双手呈与贺明美,贺明美看过后,又交给傅南陵。傅南陵展开信件,象征性地看了看,随即交给李霖等人传阅,最后这密信再次回到傅南陵手上。他扬了扬手中的密信,道:“二皇兄,这密信上不仅有台头,还有落款和印章,你还有何话要讲?”   “这密信是伪造,谁人不知你身边的小李子最擅此技。”傅南平看向傅南陵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二皇兄,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当真是死不悔改!来人,请庞公公。”   庞立从殿外走了进来,来到近前,躬身行礼道:“奴才庞立,见过皇后娘娘,陵王殿下,诸位大人。”   “庞公公是父皇的贴身内侍,很多事父皇都交于庞公公去办,包括辽远一案的后续,现下就让庞公公说说,三年前父皇都查出了什么。”   庞立应声,沉吟了一会儿,道:“三年前奴才有幸参与辽远一案的侦办,并在陵王殿下的英明领导下……”   傅南陵打断庞立的话,道:“直接说重点。”   庞立有些尴尬地应声,接着说道:“高瑾落网后,孙毅派出两拨人马前往京都报讯,第一拨便是高威,不过他只是孙毅设下的诱饵,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以掩护真正报信的第二拨人马,也就是孙毅的长子孙焕带领的人马。他们绕道平城,前往京都,进的便是平王府……”   傅南平打断庞立的话,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可有证据?”   庞立淡定地答道:“有。平王府的内侍小钱子,是皇上安插在平王府的眼线,他可以证明。”   “来人,带小钱子。”   傅南陵的话音一落,殿外便走进来一名内侍,来到殿前跪倒在地,道:“奴才小钱子,见过皇后娘娘,凌王殿下,诸位大人。”   傅南陵出声问道:“小钱子,三年前孙焕带人前往平王府,此事可属实?”   “回王爷,此事属实,是奴才亲眼所见,并已上报皇上。”   “在此之前你可曾见过孙焕?”   “回王爷,奴才未曾见过。”   “那你为何断定那就是孙焕?”   “回王爷,孙焕被灭口,是奴才处理的尸体,他的身上有令牌。奴才上报皇上时,已将令牌一同上交。”   庞立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到小钱子眼前,问道:“可是这块?”   小钱子仔细看了看,点头说道:“是,就是这块。”   庞立又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于贺明美,道:“皇后娘娘,这是当时小钱子上报的密信。”   贺明美接过密信,展开后看了看,道:“平王,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讲?” 第107章   “这是诬陷!本王还是那句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不知庞立与傅南陵亲近,这些东西皆可伪造。”   庞立反驳道:“这密信是用特殊材质制成, 除了皇上安插在各处的眼线能用, 且每人所用密信皆不同,无人能伪造。”   “你!”傅南平恶狠狠地瞪着庞立, 道:“狗奴才,你敢诬陷本王, 罪该万死!”   “辽远一案证据确凿,皇兄便是再狡辩也无用。既然已经说到此处, 那便索性都说个清楚。来人, 将人全部带上来。”   陆九应声,转身退出殿外,随即带进来一群人,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向贺明美和傅南陵行礼, 看向傅南平的眼神皆带着刻骨的仇恨。   “民妇邱氏见过皇后娘娘, 陵王殿下,诸位大人。请皇后娘娘为民妇伸冤!”   贺明美看向邱氏,问道:“你是何人,有何冤情?”   邱氏躬身答道:“民妇邱氏乃是原御医院院判李光礼的发妻, 他们皆是夫君的族人, 八十余口, 如今仅剩我们八人。”   “李光礼?”贺明美微微皱了皱眉, 道:“李光礼谋害林贵妃母子被查属实,谋害皇室罪同谋反,族人受其牵连实属正常, 你们有何冤屈?”   邱氏连忙辩解道:“皇后娘娘容禀,我家大人之所以如此做,皆是受平王的胁迫。”   贺明美看了一眼傅南平,道:“哦?此话怎讲?”   “我家大人向来清廉节俭,从不肯趋炎附势,家中日子过得很是清贫。虽如此,却一家和乐,尽享天伦。谁知就因如此,才被平王看中。他设计我儿醉酒,诬陷我儿杀人,以此要挟大人帮他做事,大人不肯,他就以我儿的性命相胁。大人年近不惑,只有一子,若我儿死了,李家便断了后。可若是答应,那便是谋害皇室,罪同谋反,那是株连九族的罪名。大人宁愿舍弃我儿,也不肯应允。可平王不肯罢休,竟以李氏全族的性命相要挟,并保证事成之后,保住李氏全族,大人无法只得答应。可大人信不过平王,在事前便将家中老小送出城外,并知会全族举家迁徙。谁知我们并未死在律法之下,却还是遭到灭口,李氏一族八十七口,如今只剩下我们八人。皇后娘娘,林贵妃一案的幕后主使是平王,还请娘娘为我等伸冤啊!”   “你们可有证据?”   “皇后娘娘,民妇这里有大人的绝笔信,可证明民妇所言非虚。”邱氏从袖袋中取出一份书信,双手奉于头上。   庞立将邱氏手中的书信接过,呈与贺明美。贺明美看后,又交由诸位大人传阅。   “不,你们这是诬陷,你们都是傅南陵的帮手,联起手来想置我们母子于死地。平儿,平儿才是皇上认定的皇位继承人,你们才是意图谋反,罪大恶极!”安幽兰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大叫了起来。   贺明美无视安幽兰,道:“无论是辽远一案,还是林贵妃被害一案,都是证据确凿,平王谋害皇嗣,贪污赈灾粮款,私养军队,已是罪大恶极。来人,将平王拿下,押进宗人府,听候发落。”   傅南平脸色极度难看,他抽出腰间长剑,环顾众人,呵斥道:“我看谁敢动本王!”   陆九和刘曦对视一眼,纵身一跃,双双朝着傅南平扑去,霎时间与傅南平战在一处。   安幽兰想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庞立带人擒住。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你们敢这样对我,统统罪该万死!”安幽兰不停的挣扎着,咒骂着。   贺明美走下凤椅,来到安幽兰近前,一扬手狠狠打在她脸上,愤恨地说道:“安幽兰,你害死本宫的恒儿,本宫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是,本宫没有,傅南恒的死跟我无关,你休想污蔑我!”   “污蔑?来人,将安嬷嬷给本宫带上来。”   安幽兰一怔,随即看向殿门的方向,果然见安嬷嬷被侍卫带了上来。她转头看向贺明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明美没有搭理安幽兰,看向安嬷嬷,道:“安嬷嬷,你跟随安幽兰进宫已有二十多年,她这些年做的事,你应该一清二楚,今日便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若所说属实,本宫可免你死罪。”   安嬷嬷抬头看了安幽兰一眼,道:“是,老奴定当据实已告。”   “安嬷嬷,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如今居然也被人收买?”安幽兰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嬷嬷。   “启禀皇后娘娘,大皇子确实是被兰贵妃和肖海密谋所害,不止如此,孙嫔流产,刘妃被栽赃与侍卫通奸,甚至华贵妃早产,皆是因为兰贵妃下毒所致。”   “华贵妃?”贺明美看向傅南陵,见他一脸惊讶,道:“那这么说陵王的身子如此孱弱,也是安幽兰所害?”   “是,兰贵妃嫉妒华贵妃受宠,唯恐她肚子里的皇子会子凭母贵,将二皇子比下去,便收买了华贵妃身边的侍女枣香,在她的饮食中下毒,所以才致华贵妃早产,陵王生来体弱多病。”   “安幽兰,本宫当真没想到你心思歹毒到这种程度,你双手沾满鲜血,害死多少条无辜性命,夜深人静时,便不会害怕么?”   “贱婢,居然敢诬陷我,看我不杀了你!”安幽兰说完朝着安嬷嬷扑了过去,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住。   “皇后娘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话,便死无葬身之地。”   “贱婢!老狗!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你居然陷害我!”安幽兰疯狂地挣扎着,看向安嬷嬷的目光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待我不薄?兰贵妃,老奴自认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地侍候你,只希望你能善待我那一双儿女,却没想到你为了拉拢人心,将老奴的女儿送给肖海做对食,让她活活被折磨致死,老奴今日便为莲儿报仇!”安嬷嬷看向安幽兰的眼神也充满仇恨。   “那贱婢居然想爬上平儿的床,我怎能轻饶了她,没将她千刀万剐,你就该感激我!”安幽兰抬头看向贺明美,道:“贺明美,你勾结陵王谋朝篡位,你罪该万死!皇位是平儿的,太后的位置是本宫的,你休想和本宫抢!”   贺明美恼恨地说道:“来人,给本宫打,打到不能说话为止,本宫倒要看看,你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是,娘娘。”   贺明美身边的嬷嬷不知从何处拿了把铁质的戒尺,一抬手就狠狠地抽向安幽兰的脸颊,‘啪’的一声,异常响亮,仅一下便打的安幽兰吐了血,还掉了一颗牙齿。   傅南平将两只手指含在口中,一声哨响,大殿外突然窜出一群死士,将傅南陵等人团团围住。   傅南平看向殿中众人,面露阴狠之色,冷酷地说道:“杀,一个不留!”   黑衣死士一拥而上,拎着武器见人就杀。陆九和刘曦连忙后撤,护在傅南陵和贺明美身边。而在场的武将也纷纷抽出武器,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护在身后。   陆九从袖中抽出信号弹,飞身来到殿外,‘咻’的一声信号弹升空,瞬间爆开。寂静的夜被尖锐的声音划破,紧接着便是震天响的喊杀声。偌大的翊坤宫,到处都是拎着武器对砍的人。   傅南平手持长剑,目标锁定人群中的傅南陵,重生一世,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最后还是败在傅南陵手里,这种不甘和仇恨若是能化成实质,定能将傅南陵烧成灰烬。   “傅南陵,今日便是死,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傅南陵轻蔑地笑了笑,道:“就凭你!”   傅南平只觉得怒气直冲大脑,举起长剑直指傅南陵,道:“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杀了傅南陵!”   死士得到命令,纷纷朝着傅南陵围了过来。   傅南陵见状连忙拉开与一众大臣的距离,说道:“李爷爷,林阁老,你们离我远点,以免误伤。”   李霖面色一凝,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说其他,无论如何你是君,我们是臣,哪有臣不顾君之理。”   “李爷爷,您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是我和二皇兄之间的恩怨,让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林萧胥出声说道:“殿下此言差矣,殿下是现今最佳的继位人选,即便我们几个都交代在这儿,也不能让殿下出事。”   “林阁老说的没错,今日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保住殿下!”孙鹏春跟着应声。   傅南陵见目的达成,欣慰地说道:“好,那今日诸位便随本王大开杀戒!”   李霖等人以为傅南陵只是说说而已,不曾想他当真抽出一把长剑握在手中。说话间,死士已经扑了上来,陆九等鹰卫率先与其短兵相接,随后便是小李子等宦官,之后便是李霖等武将,他们将傅南陵和贺明美围在正中,努力保护他们的安全。   “陵儿小心!”贺明美见一名死士冲出人群,朝着傅南陵砍了过来,连忙出声示警。   傅南陵举剑格挡,却力有不逮,被死士压住长剑,死士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却在下一瞬,被傅南陵的匕首刺中胸膛,不甘倒下。   傅南陵刚喘了口气,又有一名死士突破人群扑了上来,他连忙旋身让过死士的短刀,随即拿出季翎岚给他的麻/醉喷雾,屏住呼吸,对着他的脸喷了两下。死士以为只暗器,连忙闪开,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浑身无力倒地不起,傅南陵拎起长剑对准他的胸口捅了下去。   接连两名死士死在傅南陵这个病秧子手里,傅南平恼怒异常,骂道:“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傅南陵拎起长剑直指傅南平,挑衅地意味甚浓,傅南陵怒气高涨,不管不顾地朝着傅南陵扑了过来。陆九等人想要过来救援,却被死士缠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傅南平冲到傅南陵面前,与其打在了一处。傅南陵狼狈地躲闪,甚至连滚带爬,傅南平就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下又一下的戏耍着他,在他将积攒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之前,他不会那般轻易杀了傅南陵。   倒在地上的傅南陵突然看向傅南平的身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道:“阿岚,你终于来了。”   傅南平一怔,随即转头看向身后,却并未看到季翎岚的身影,当他意识到自己中计时,连忙回头,却为时已晚,长剑穿过他的胸口,剧痛随之传来,他怔怔地抬头,看向傅南陵冰冷的双眸。   傅南陵打掉傅南平手中的长剑,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皇兄,前世你死在我手里,这一世你又死在我手里,这就是宿命,你再挣扎也无用。”   傅南平死死地揪住傅南陵的衣领,虚弱地问道:“傅南陵,阿……阿岚去哪儿了?你把他怎……怎么了?”   听傅南平提起季翎岚,傅南陵心中怒火中烧,他再次想起傅南平之前的话,道:“阿岚也是你配提及的。傅南平,即便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我要将你挫骨扬灰,以报阿岚前世之仇!”   “哈哈……哈哈……”傅南平咳出一口鲜血,道:“我不配?傅……南陵,你更不配,是你……你抛弃了他,否则他怎会……怎会任我欺凌?阿岚的滋味……”   傅南陵愤怒地抽出长剑,再次捅了进去,傅南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却狰狞地笑着倒地,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傅南陵,直到最后一丝生命之光消失。   随着傅南平的倒下,那批死士也没了斗志,很快便被冲进来的御林军和鹰卫收割。   被打晕的安幽兰却在这时醒了过来,可当她看到傅南平的尸体时,又再次晕了过去。   傅南陵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清理战场,以及捉拿傅南平余党之事,全权交给了贺明美,以及内阁诸位大臣,自己潇洒地抽身离开。一方面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并没有特别在意那个位置;一方面是充分让贺明美和诸位大臣体会到他的信任。   傅南陵回到王府,在小李子的侍候下洗了澡,躺上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无论是胜利的喜悦,还是对前世的懊悔,他都想和季翎岚一起分享,可季翎岚此时却在千里之外。他掏出怀表,看着上面跑动的指针,呢喃着说道:“阿岚,我们何时才能相见?”   季翎岚似是感应到什么,也掏出怀表摩挲着,思念就像疯长的野草,煎熬着两人的心。   一夜很快过去,天色刚微微亮,季翎岚便睁开了双眼,道:“收拾收拾走吧,我们必须快点出城。我和婷儿一起,你们三个分别出城,马匹不要了,换成马车。”   “公子,那我们在何处汇合?”   “这里我不熟悉,你们来定。”   徐宁想了想,道:“出城后往南十里有座山,山脚有个茶棚,我们便在那里汇合。”   “好,那就这么定了,走吧。”   五人相继出了客栈,并未带走马匹,而是在街市上买了辆马车,雇了一个马夫。季翎岚命令徐宁偷了几名行商的路引,几人这才有惊无险地出了城。   在相约的地点汇合后,季翎岚打发车夫离开,由张烨驾车,一行五人再次上了路。   季娉婷松了口气,道:“哥,这次多亏有你,否则我们就危险了。”   季翎岚依旧眉头紧皱,道:“他们这次的目标不只是我,我担心母亲那边也会出事。”   季娉婷也跟着皱紧了眉,道:“哥,你是说他们还打算暗杀父亲母亲?”   季翎岚叹了口气,道:“但愿我的猜测是错的。”   季娉婷担忧地说道:“哥,那我们还是快马加鞭赶往京都吧。”   季翎岚点点头,道:“好,接下来我们就加紧赶路,尽量不要进入城池,所以若是路上遇到村庄,我们尽量多补给一些食物。”   “好,听哥的。”   一行五人加紧赶路,为了保险起见,自从临安城出来,便没再进过城镇,夜间都在野外露宿。就这样赶了半个月的路,眼看着再有一百里就要到皇都了,他们不能再露宿荒野,必须经过陵城,才能进入皇都。   看着面前被封锁的城门,季娉婷忍不住出声问道:“哥,你打算怎么办?”   “等,以我们的速度,定在母亲他们之前,我们便在此处等待他们,与他们汇合,再进这陵城。”   “哥,也不知母亲他们几日才能到,我们若是在此处停留过久,定会引起他们注意。”   徐宁出声说道:“公子,郡主,距离这里不远的山上有座破庙,不若我们在那里落脚,再轮流过来等候公主,一个人的话目标不会太大。”   季翎岚点点头,道:“可以,便按徐宁说的办。”   五人赶上马车前往不远处的山坡,说是山,不过是个几十米高的土丘,有一条还算平坦的土路,虽然费点力,到底能把马车赶上去。   来到破庙前,众人下了马车,徐宁率先走进破庙检查了一遍,待确定没有危险后,才让季翎岚和季娉婷进去,张烨则主动下山去官道守着。林奇和徐宁将破庙简单地打扫了一下,五人便算是在这里落了脚。   季翎岚看向季娉婷,关心地问道:“婷儿,最近半月一直在风餐露宿,可还习惯?”   季娉婷拢了拢头发,笑着说道:“除了不能洗澡外,没什么不习惯的,只要哥不嫌弃我就成。”   像季翎岚他们还好些,再经过河流的时候,可以下河洗一洗,但季娉婷是女子,多少有些不方便,所以近半月都没洗过澡。   “哥哥怎会嫌弃妹妹?”季翎岚从包裹里拿出点心,递给季娉婷,道:“马上快入夜了,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谢谢哥。”季娉婷接过点心小口的吃着。   季翎岚出声问道:“婷儿,这太子有几个子嗣?”   季娉婷答道:“太子舅舅有一子三女,其中一子一女是太子妃所生,表哥叫临永夜,表姐叫临仙儿,其他表妹是太子侧妃所生,大的叫临梨儿,小的叫临秋儿。”   季翎岚接着问道:“今年多大?”   “表哥十八,表姐十六,两个表妹一个十四,一个九岁。”   “听说太子府的世子体弱多病,可当真?”   季娉婷点点头,道:“当真,自小就体弱多病,动不动就感染风寒,太医说是因为太子妃怀胎时误食了什么东西,差点就导致小产,后来孩子是保住了,但落得个体弱多病的结果。”   “原来如此。”季翎岚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太子妃在你印象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娉婷想了想,道:“舅母温柔亲切,对我非常疼爱。小时候父亲要领兵打仗,母亲每次都要随行,只留我一个人在皇都,那时我都会搬进太子府,与表哥表姐作伴。吃穿用度,无论那一方面舅母从不偏心,表哥表姐有的,她也会给我准备一份。若不是亲耳听到巧意姑姑说,是舅母派人暗杀哥哥,我绝不相信舅母会这么做。”   季翎岚安抚地摸摸季娉婷的发顶,道:“婷儿别难过,你还有父亲母亲,还有我。”   “哥,你说舅母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还有表哥和表姐,他们那么宠我,也是假的吗?”   “热衷于权势的人心机都很深,他们每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性的,但无论是什么目的,最终都是为了自身利益。若有人与他的利益无害,甚至有益,那么他就会对这人千般好;一旦这人有损他的利益,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舍弃,甚至除掉。”季翎岚顿了顿,道:“你表哥表姐,我没接触过,不敢下定论,但你舅母确实是个有心机的人。”   “也是,那天在林安城,张周说的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他们已经察觉母亲那边有问题,多半已经确定问题在我,舅母还下了那样的命令,足以说明她对我当真没有半点真心。”   见季娉婷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季翎岚心疼地说道:“婷儿,为了不值得的人难过,那是傻瓜才做的事,婷儿这么聪明,可不能做个小傻瓜。”   季娉婷‘噗呲’一笑,道:“哥,你还真是会哄人开心。也不知哪家姑娘会有这等福气,嫁给你做妻子。哦对了,哥上次说过已经有了心上人,那是谁呀,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啊……”季翎岚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傅南陵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道:“是个很聪明又很傻的人。”   季娉婷听得有些困惑,道:“哥,你不觉得你说的很矛盾么?”   季翎岚笑着说道:“不矛盾。在处理正事上,他很聪明;在面对感情时,他又很傻,所以我才会那么说。”   “原来是这样啊。”季娉婷好奇地问道:“那这个人是谁?”   “现在还不方便说,待以后你们见到,我再向你们正式介绍。”季翎岚不确定瑶华公主和季明秋在得知他和傅南陵定情后的态度,现在这种局势下,少一事总比多一事好。   “这么神秘啊。”季娉婷随即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道:“哥,你刚才的意思是说,她会来临国找你么?”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道:“多半会。”   “哇哦,千里追夫,这也太勇气了吧!”季娉婷笑着说道:“哥,若是她当真来了,你定要第一个告诉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有这份勇气。”   季翎岚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第108章   傅国京都, 自那次宫变已经过去半个月,傅连朝的国丧也在七日前办完,傅南平已死, 支持他的大臣, 在诸多证据面前也闭了嘴。在贺明美和内阁大臣的支持下,傅南陵成了下一任傅国皇帝的准继位者, 继位时间就定在十月初九。整个京都百官都为继位大典忙的不可开交,唯有傅南陵乐得清闲。此时的他正在作画, 画的是同一个男人,侧脸、正脸、低头、抬头每个动作, 喜、怒、哀、乐每个表情, 每一幅都不同。   房门被敲响,小李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道:“主子,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公子举荐, 身上带着公子的亲笔书信。”   “公子?”傅南陵的手一顿, 能让小李子这般称呼的便只有季翎岚,他激动地放下笔,道:“快把书信拿来。”   小李子应声,推开门走了进来, 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傅南陵。   傅南陵看着信封上字‘阿陵亲启’, 熟悉的称呼让他不禁眼眶发酸, 道:“是阿岚的笔迹!”   傅南陵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 拿出里面的信纸,看着上面的文字不由一愣,随即说道:“帮我将《大傅律》拿来。”   小李子也是一愣,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来到书架前,将《大傅律》取了下来,递给傅南陵。   傅南陵接过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去把人带到偏厅,让他等一会儿。”   “是,主子。”   季翎岚给傅南陵的信里,写的全是数字,为的就是保证信件落到别人手里,他们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而这是季翎岚在和傅南陵确定关系的那半个月里,两人商量的通信方式,母本便是《大傅律》。   第一次翻译,傅南陵有些陌生,这薄薄的一页纸,他竟翻译了半个时辰,将所有的字都翻译好后,他又认认真真地誊写了一遍,这才拿起信读了起来。   阿陵安好:   算算时间,我们已分开半月有余,心中甚是思念。以前总听人说‘相思苦、相思苦’,那时总会觉得矫情,此时才明白个中滋味,才知当真正思念一个人时,心中的滋味是多么苦涩难言。   我知阿陵也定会如我一般,被相思的苦涩纠缠,但阿陵要时刻记得你的身子不同常人,定要控制情绪,调养好身子,这样才能留待来日,我们百年相守。   送信之人是我在苍城偶然碰到,他素有才名,人品亦不错,只是被人陷害,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我怜惜他才华,方才举荐与你,是否留用全在你自己斟酌,不必因我违背原则。   最后我只想说:阿陵,离开你这些时日,我才知晓心中对你的爱意有多深,但愿我们分开的时日不会太久,期待我们再见时,能相守到白头。   阿陵,我爱你!   阿岚留   昭明二十四年九月初三   傅南陵拿着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没出息的掉下泪来,虽然两人已经确定关系,但季翎岚却很少说这样直白的话,如今看到这些,傅南陵心下激动的同时,对季翎岚的思念也更加浓烈。   “阿岚,你等着我……”   读了十数遍后,傅南陵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书信,提起笔打算给季翎岚写封回信。可这信写起来当真不容易,他必须先写好草稿,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大傅律》上对应,若是没有的字,还要重新替换,有时整句话都要换掉,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将信写好。   将信小心的放进信封,又用蜜蜡封好,傅南陵扬声叫道:“小李子。”   小李子闻言连忙应声,推门走了进来,道:“主子有何吩咐?”   傅南陵将书信递给小李子,吩咐道:“让人将这份书信送到临国,记住,务必亲手交到阿岚手中。”   “主子,若是如此的话,那咱们在临国的人恐怕会暴露。”虽然明知傅南陵会不悦,小李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傅南陵微微皱眉,道:“即便会暴露,那也定于阿岚无关,以后莫要质疑我的命令,否则你便不再适合留在我身边。”   小李子心里一紧,连忙躬身说道:“奴才知错,主子恕罪。”   傅南陵淡淡地说道:“去吧,尽快将信送出。”   “是,主子,奴才遵命。”小李子拿着信躬身退出门外。   傅南陵小心地将季翎岚的书信收好,这才转身离开书房,小林子见状连忙跟上。   傅南陵出声问道:“送信的人可还在偏厅?”   小林子答道:“在,一直在偏厅等着。”   傅南陵接着问道:“人长得什么样,多大年纪,可有婚配?”   小林子听得一愣,随即答道:“回主子,那人相貌不差,有些清瘦,看起来二十几岁,至于是否有婚配,这个奴才便不知了。”   傅南陵一听心里有些泛酸,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道:“这般年轻能有什么才华,怎的就被阿岚看中了?”   傅南陵带着醋味的语气,即便是不通人事的小林子也听得真切,顿时心里有些发苦,斟酌半晌方才答道:“回主子,公子向来心善,大约是看他可怜吧。”   傅南陵认同地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阿岚这心善的毛病,也不知何时能改改,总这样定会让人欺负了去。”   小林子闻言悄悄松了口气,道:“主子说的是。不过公子聪明绝顶又有福气,定能逢凶化吉,遇事呈祥。”   “你这话我爱听,就赏你十两银子吧。”   小林子顿时喜笑颜开,道:“多谢主子赏赐。”   傅南陵径直走向偏厅,小林子先一步来到门前,扬声说道:“王爷驾到。”   吴青一听,连忙站起身,躬身来到门前等候,见有人进门,连忙行礼道:“小民吴青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南陵来到桌前坐下,道:“起身吧,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吴青应声,依言抬起头,眼睛却始终看着下方。   傅南陵仔细地打量了打量,心里倒掉的醋坛子立了起来,吴青虽然长相端正,却当真算不上多好看,跟他比还是差远了。   傅南陵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叫什么,今年贵庚,是否婚配?”   吴青被问的一愣,却还是如实答道:“回王爷,小民姓吴名青,字慧敏,今年二十有五,虽还未婚配,却已有心上人。”   “哦?你那心上人是谁?”   吴青被问的心里直犯嘀咕,道:“回王爷,小民心上人姓许,名如君,是……小民的寡嫂。”   吴青犹豫了犹豫,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毕竟这事但凡傅南陵想查,一查就能查到。   “寡嫂?”傅南陵微微皱眉,道:“你可知这般做有违人伦?”   吴青心里一紧,深吸一口气,道:“王爷,事情是这样的……”   吴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包括如何遇到季翎岚,以及季翎岚后来的到访及规劝。   “王爷,我与阿君两情相悦,且大错已经铸成,我不能辜负她,若王爷觉得不妥,那小民自行离去便可,还请王爷勿怪。”   傅南陵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声呢喃道:“阿岚啊阿岚,不愧是你,当真是与众不同。”   吴青被傅南陵弄的一头雾水,又不敢多问,只能忐忑地站在原地。   “这么说来,你的画技还不错,不若画一幅给本王看看。”   吴青连忙应声,道:“不知王爷想让小民画些什么?”   “就画阿岚吧,你见过的阿岚。”   “是,小民遵命。”   傅南陵扬声说道:“来人,准备笔墨纸砚。”   小林子应声,转身退出偏厅,没一会儿的吩咐,便将该用的东西全部备齐,放在了桌上,道:“吴公子请。”   吴青连忙道谢,将头上的发带解了下来,又将右手的袖子卷起,用发带绑了起来,这才拿起笔,开始作画。   吴青作画时,和平常完全不一样,此时的他神情肃穆、专注,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因自信而产生的傲气,看得傅南陵连连点头。读书人有才华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有傲骨,这样的人才能撑得起他的才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傅南陵相当有耐心的等着,若是旁人,或者画的不是季翎岚,恐怕他早就挥袖而去。   终于吴青停下了笔,直起身子看向傅南陵,躬身说道:“王爷,画已成,还请过目。”   傅南陵起身走了过来,打眼一看就深深被吸引,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容,自然地坐在矮凳上,与身旁的几人说笑着,让人仿佛置身其中,忍不住好奇他们聊了什么,当真是栩栩如生。   傅南陵想要伸手去摸,却被吴青及时出声阻止,道:“王爷,画还未干,莫要脏了您的手。”   傅南陵停下动作,转身看向吴青,称赞道:“吴先生果真大才,不愧是阿岚看中的人!来人,赏银五十两!”   “是,主子。”小林子连忙去账房支银子。   吴青躬身说道:“多谢王爷赏赐。”   “既然来了,那便在别院住下吧,好好准备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可小民如今只是白身,恐无法参与秋闱大考。”   “本王会恢复你的功名,你安心备考便可。”   吴青激动地跪倒在地,道:“多谢王爷,小民定努力备考,绝不辜负王爷厚望!”   方才赏赐时,吴青表现的很平静,如今却因为恢复功名能参考而激动不已,可见他的品性,傅南陵不禁满意地笑了笑。   小林子拿着赏银回来,随即又带着吴青去了别院。   傅南陵看着桌上的画,怎么看怎么觉得周边那几个人很碍眼,却又不舍得毁掉,只能等干了,将画折起来,只留季翎岚那一面。   傅南陵拿着画,回了书房,小李子跟了进来。   “主子,临国那边出事了。”   傅南陵一怔,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可与阿岚有关?”   小李子如实答道:“王爷,临国皇都来信,说是临国皇帝病重,城中戒严,正在搜查各国细作。”   “临国皇帝病重?”傅南陵沉吟了一会儿,冷笑着说道:“什么时候不病,偏偏选在瑶华公主出使的时候病重,这病来得也太巧了。”   “主子的意思是临国皇帝病重是人为?”   “临国太子懦弱无能,唯一的子嗣又体弱多病,威望根本不及瑶华公主。现今瑶华公主又找到了阿岚,对临国太子的威胁更大,他那个有野心的太子妃,害怕自己的地位难保,所以想要铤而走险。”傅南陵担忧地说道:“如今临国皇都被封锁,名义上是搜查各国细作,实则是在找阿岚。阿岚如今的处境非常危险。”   “如此说来,那公子的处境确实不妙。”   “前段时间,临国到底出了何事,为何消息传递如此缓慢?”   小李子连忙解释道:“回主子,前段时间骁蓝卫突然抓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我国安插在临国的暗桩,不过好在他们只是外围成员,并未伤及核心,所以传递消息慢了些。”   傅南陵点点头,命令道:“你通知临国那边,让他们务必保护阿岚安全,一切听命与他。”   小李子一怔,犹豫了一瞬,应道:“是,奴才这就去传信。”   傅南陵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悦,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临国陵城外的破庙内,季翎岚五人,一等就是三日,终于等来了瑶华公主率领的使节团。只是使节团的人数非但没少,还增加了许多,至少有千人之众,个个身着盔甲,手执武器。   张烨在通报后,顺利地见到了瑶华公主,在得知季翎岚等人在破庙以后,瑶华公主和季明秋随即赶去。   瑶华公主上下打量两人,关切地问道:“阿岚,婷儿,你们这一路可平安?”   “幸亏有哥在,我们才能有惊无险。”季娉婷看向吊着胳膊的季明秋,担忧地问道:“父亲,您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   “无碍,皮肉伤而已。”季明秋安抚地笑了笑,道:“看到你们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季翎岚出声问道:“母亲,可是你们路上也遭遇了截杀?”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激动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母亲,孩儿不孝,如今才缓过神来,还请母亲莫怪。”   “不怪,不怪。”瑶华公主拉着季翎岚的手,不禁红了眼眶,道:“有生之年,能听你叫我一声母亲,我便知足了。”   季明秋揽住瑶华公主的肩膀,安慰地说道:“瑶儿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日还长着呢。”   季翎岚连忙应和道:“是啊,母亲,父亲说的对,我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母亲不嫌我烦便好。”   瑶华公主擦擦眼角,高兴地说道:“不嫌不嫌,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会嫌弃阿岚。”   季翎岚转移话题道:“母亲,路上到底发生何事,父亲怎会受伤,这外面的士兵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瑶华公主将这一路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自他们从苍城分开后,瑶华公主要晚季翎岚他们一日的行程,就在他们刚刚出了柳城后,就遭到一队人马的截杀。对方人数颇多,个个黑布蒙面穿着夜行衣,二话不说就冲向使节团。   瑶华公主他们早有防备,很快便做好应对,即便如此,因双方人数悬殊,瑶华公主一行人也是死伤惨重,季明秋为了保护她,还被杀手刺中肩膀。不过好在他们浴血奋战,将所有杀手都斩于剑下,事后清理尸体,依旧从他们身上翻出了傅国军队的令牌。   瑶华公主一行人快速赶往林安城,在表明身份后,被守将张成林迎进了城。张成林与季明秋是多年挚友,曾在一起从军多年,是瑶华公主信得过的人。   瑶华公主担忧季翎岚一行人的安危,询问张成林最近城中可有异常,张成林平日里公务繁忙,对城中的事关心甚少,倒是被问的一愣。招来城中经历孟亮询问,言之并未发生异常之事。   可傍晚时分,就有人来报,朱凌失踪,且家中有血迹。瑶华公主觉得不对,随着张成林去了朱凌家,在他家的地窖内,发现了朱凌以及其侍从的尸体。   张成林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重新找来孟亮,又找来城门守将,两相一对,才发现孟亮曾假借张成林的命令,正在严查进出城门的人,尤其是从傅国进城,手持全国通行证的人。   瑶华公主一听便知他们的阴谋,心中焦急,逼问孟亮是否抓到季翎岚等人。孟亮见事情败露,又怕严刑拷打,便说出了实情。将季翎岚等人如何在客栈消失,又是如何发现张周等人被杀的事说了一遍。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幕后主使,便被射来的飞镖灭了口。人在眼前被杀,再加上城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守将居然浑然不知,张成林彻底被激怒,下令封锁全城,定下擒获杀手。   听闻季翎岚等人并未被抓,瑶华公主长舒一口气,在城中停留两日找寻五人下落,却始终未成找到,瑶华公主这才确定五人早已离城。随后瑶华公主便和季明秋上路,赶回皇都,张成林生怕他们再次遭到暗杀,便派出千名军士随行护送。   瑶华公主好奇地问道:“阿岚,你们当时是如何脱身?”   “哥,我来说。”季娉婷插话道:“母亲有所不知,哥当真是聪明绝顶,在进客栈前,就已经发现我们被盯上了,随后便找我商定,待到一入夜便从后窗离开客栈,为了以防万一,还为我易了容。我们离开客栈后,就由徐宁带着前往朱凌家,哥仅凭几句话就断定接待我们的人有问题,而且还猜到他们定会在茶水中动手脚,让我们将计就计,假装昏倒试探对方,结果正如哥所料,那些人就是派来截杀我们的杀手。然后我们出其不意将杀手全部击杀。哥又带我们返回客栈躲了一夜,天一亮便将马匹换成马车,顺手牵羊拿了几个行商的通行证,这才顺利混出了城。”   “再次返回客栈?”季明秋有些惊讶地看着季翎岚,道:“这可是一步险棋。”   季翎岚笑了笑,道:“兵行险着。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他们定不会料到我们会返回客栈。”   季明秋笑着说道:“阿岚不仅聪明,而且勇气可嘉,此行你们能脱险,确实全靠阿岚。”   “可不是嘛。”季娉婷与有荣焉地笑着,道:“事后,我们加紧赶路,不再进城,在此处等了你们三日。”   季翎岚顺势问道:“母亲,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瑶华公主不答反问,道:“暗杀你们的人是谁,可有查问?”   季娉婷看看季翎岚,如实答道:“是骁骥卫的副统领张周。”   “骁骥卫?”瑶华公主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她沉吟了一会儿,失望地说道:“没想到我们兄妹也有反目的一日。”   季翎岚安抚道:“母亲莫要伤心,或许太子舅舅并不知情,这一切不过是有人越俎代庖。”   “太子妃?”瑶华公主叹了口气,道:“我以为我们之间不是姐妹胜似姐妹,谁知她却想要我们一家的命。”   “母亲,现下不是伤怀的时候,我们还是商量如何进城吧。”   瑶华公主面色一凝,道:“不必商量,直接进城,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季翎岚有些担忧地说道:“母亲,如今皇都定然危机重重,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便是如此,我们才要光明正大的进城,现今父皇只是重病,太子还只是太子,即便太子妃再处心积虑,进了皇都,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要公告天下,我临凤瑶的儿子已被寻回,我要让你光明正大地进皇都。”上位者的气势倾泻而出,此时的瑶华公主不只是一个母亲,还是名扬天下的第一公主。   季娉婷应和道:“对,哥,你就该被光明正大地迎进皇都。”   季翎岚看看瑶华公主和季娉婷,又看看季明秋,无奈地说道:“那便听母亲的。”   “走,咱们进城回家!”瑶华公主拉着季翎岚就往破庙外走。   季娉婷连忙拦住瑶华公主,道:“母亲,您怎么着也得让我和哥梳洗一下再进城吧,我们这灰头土脸的,当真有点不像话。”   瑶华公主看看两人,道:“那便梳洗,阿岚也不必再戴这人/皮面具。来人,侍候公子和小姐梳洗。”   季翎岚和季娉婷分别到车上梳洗,换上了干净又华丽的衣服。待他们出来,瑶华公主满意地点点头,招呼众人下了山,朝着陵城的方向缓缓行去。   陵城知府刘维闻听通报,连忙召集手下官员出城迎接,瑶华公主的仪仗顺利进了陵城,他们没做停留,也未曾受到阻拦,直接朝着皇都的方向前进。   车架内,季娉婷有些疑惑地问道:“母亲,为何我们到了皇都脚下,反而未曾受到阻拦?”   “我是一国公主,又是出使傅国的使臣,远在边疆他们尚可动动手脚,一旦到了皇都脚下,除非他们公然谋反,否则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下手。况且皇都还有你祖父撑着。”   “爷爷?说起来,有一阵子没见过爷爷了,还真是想得很。”季娉婷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哥,爷爷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会非常高兴!”   季翎岚笑了笑,并未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5 19:27:22~2021-07-16 16:0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无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阿岚放心, 有母亲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季翎岚点点头,道:“有父亲母亲护着, 我没什么可怕的。我比较担心皇上的身体状况。”   瑶华公主也跟着蹙起了眉头, 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季明秋安抚地说道:“有太子在,我相信父皇不会有事的, 你们莫要担心。”   车队在缓缓前行,大约两个时辰后, 来到皇城的城门外,因为早有人回来禀告, 所以城门前已有官员等待, 为首的便是久有耳闻,却第一次相见的临国太子。他头戴金冠,身上穿着太子蟒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当真是威风凛凛。   瑶华公主的车架停在近前, 季娉婷和季翎岚相继下车, 随后便是季明秋和瑶华公主。   临凤书见状也下了马,来到近前,笑着说道:“凤瑶,一别数月, 你终于回来了。”   瑶华公主上前微微福身, 道:“凤瑶见过皇兄。”   季翎岚随着季明秋等人躬身行礼, 道:“参见太子殿下。”   临凤书扶起瑶华公主, 道:“免礼免礼,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些虚礼。快, 进城,咱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聊聊。”   瑶华公主径直问道:“皇兄,父皇的病况如何?”   临凤书叹了口气,道:“父皇也不知怎的,突然病重,已经缠绵病榻两月有余,时好时坏,太医院的人也束手无策。”   “皇兄,我离家数月,未曾在父皇身边尽孝,实在是不孝至极,现下既然已经回来,我还是先进宫看看父皇再说其他。”   临凤书点点头,道:“也好。父皇最近总念叨你们夫妻,还有婷儿,他见到你们心中定然高兴,说不定病情也能好转。”   “对了,皇兄,忘了给你介绍,这是阿岚,也就是昭儿,我和明秋失散多年的儿子。”瑶华公主将季翎岚拉到前面,正式地介绍道:“阿岚,这是太子舅舅。”   原身被掳走之前叫季新昭,后来才改的名字,至于是谁给他改的名字,原身没有八岁之前的记忆,所以季翎岚也不清楚。之前因为名字的问题,瑶华公主也曾询问过季翎岚的意见,问他是恢复之前的名字,还是保留现在的名字,季翎岚委婉的表明了态度,瑶华公主尊重季翎岚的意愿,所以一直称呼他‘阿岚’。   季翎岚恭敬地行礼道:“阿岚见过太子舅舅。”   临凤书一怔,随即欣喜地说道:“凤瑶,这……确定吗?他当真是昭儿?”   “当年昭儿出生时,皇兄也曾抱过他,应该还记得他腰间的胎记吧,阿岚身上便有。”   “好,好啊,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昭儿,快让舅舅看看。”临凤书伸手将季翎岚拉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道:“凤瑶,他这眉眼之间确实有五六分像你,你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他找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季翎岚仔细观察着临凤书的反应,发觉他是发自真心为瑶华公主高兴,不像是假装的。   瑶华公主似是也确定了临凤书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道:“皇兄,咱们有话回宫慢慢说,我还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皇,让父皇也跟着高兴高兴。”   “好好好,阿岚是吧,走,随舅舅进宫,去见你皇祖父。”   “是,阿岚遵命。”   众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一众人浩浩荡荡进了城。瑶华公主的车架直接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季翎岚并没有上车,而是骑马跟在临凤书身旁,为了表现尊重,他落后了临凤书一个马头的距离。   太子府内,太子妃高真真听完属下的回报,心中恼怒异常,随手将自己最爱的茶盏砸在了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派出去那么多人,还是让他们活着回来了!”高真真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   男人是骁骥卫统领曹艺坤,他垂着头单膝跪在地上,道:“娘娘,是属下无能,属下甘愿受罚。”   高真真努力平息心中怒火,半晌后走到曹艺坤面前,道:“曹统领起身吧,方才是本宫没能控制住脾气,你也知晓一旦他们顺利回京,对我们来说形势将会更加严峻。”   曹艺坤起身,却依旧垂着头,道:“娘娘,属下办事不利,理应受罚,娘娘不必如此。”   高真真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为了太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何必做这些。只是太子向来重情重义,从不计较得失,对瑶华公主更是没有丝毫防备,以致于现在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我这个做妻子的怎能熟视无睹。”   曹艺坤再次跪倒在地,道:“属下誓死效忠太子!”   高真真连忙将其扶起,欣慰道:“本宫很是庆幸,太子能有你们这些忠诚的属下。如今皇上垂垂老矣,又缠绵病榻良久,瑶华公主的野心渐渐暴露,甚至不惜找来一个冒牌货,试图与太子争夺皇位。为了皇室的正统,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所能倚仗的就只剩下你们了。”   曹艺坤躬身说道:“太子妃尽管吩咐,属下莫敢不从。”   “如今瑶华公主已经进京,我们需蛰伏一段时间,从长计议,通知下面的人,一定要处理好首尾,切莫将证据留下。”   “是,属下明白。”   “傅国那边的人全军覆没,我们也无法得到有关那人的任何消息,如今定要盯好了他,寻找机会一击毙命。”   “是,属下遵命。”   “今日有劳曹统领了,你下去吧,莫要让人看到。”   “是,属下告退。”   看着曹艺坤躬身退出门外,高真真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将桌上剩下的那支茶盏也扫到了地上。   一道身影从窗口飞了进来,躬身说道:“小姐,张周被杀,身上的令牌也被缴获,如今在瑶华公主手中。”   高真真的脸色更加难看,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小姐,主子问,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祸水东引。”高真真顿了顿,道:“回去告诉爹爹,让他找人伪造证据,把吕中那个老狐狸牵扯进来。”   “是。小姐若无吩咐,属下告退。”   “派人潜进傅国,调查瑶华公主带回来的人,越详细越好。”   “是,属下告退。”   高真真整了整衣服,扬声叫道:“来人,侍候本宫更衣。”   瑶华公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宫,直接来到临国皇帝临天尧的寝殿,经人通报后,瑶华公主和临凤书率先进去,季翎岚等人则在偏殿等待召见。   临天尧听到回禀,忙让人扶他起来,靠坐在床上,浑浊的眼神看向殿门的方向。   脚步声响起,瑶华公主和临凤书相继走进寝殿,来到床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临天尧挥挥手,看着瑶华公主,道:“瑶儿回来了。来,让朕看看,长途跋涉这么久,可是消减了。”   瑶华公主连忙走到跟前,跪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了临天尧的手,道:“父皇,听闻你病了许久,瑶儿不孝,这才赶回来。父皇现在感觉如何?”   临天尧拍拍瑶华公主的手背,安抚地说道:“瑶儿回来便好,朕看到你心中高兴,这身子也轻快了些。”   “父皇,这才多久没见,您怎么清瘦了这么多,可是御厨偷了懒,做的饭菜都不合您的胃口?”   瑶华公主看着尽显老态,又虚弱无力的临天尧心中酸涩。   临天尧顺着瑶华公主的话说道:“是啊,这厨子总是偷懒,来来去去就只有那几道菜,朕现在是看了就没胃口。”   瑶华公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道:“父皇放心,赶明儿儿臣让人贴告示,悬赏寻厨子,儿臣就不信,临国这么大,就没有能做出合您口味的。”   “那朕就等瑶儿的好消息了。”临天尧转移话题道:“婷儿呢,怎的不见她过来?”   “婷儿正在偏殿候着呢,怕打扰父皇休息。”   “快让她进来,数月未见,朕想念得紧。”临天尧和傅连朝不同,他对待儿女从来不偏不倚,更像普通人家疼爱子女的父亲。   “父皇,儿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这次儿臣去傅国寻来了失散多年的昭儿,他没死,儿臣把他找回来了。”瑶华公主迫不及待的和临天尧分享心中喜悦。   “当真?”那年宫变,季翎岚被梁河掳走,不止是瑶华公主的心病,也是临天尧的心病,眼看着瑶华公主为了找季翎岚,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他这个做父亲的虽不说,却疼在心里。   “自然当真,阿岚身上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而且长相与我神似,绝对不会错的。”   临天尧心中大悦,道:“那他可有跟来?”   “自然跟来了,正和婷儿在偏殿等候父皇召见呢。”   “那快让他们进来。”临天尧的精神似乎振奋了不少,整个人也不再病恹恹的。   临天尧的贴身内侍石敏连忙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请。”   石敏脚步匆匆地来到寝殿门口,扬声说道:“皇上口谕,召娉婷郡主、季公子觐见。”   石敏不知季翎岚现在的名字,季翎岚又刚回来没有封号,在他想来,双方既然已经认亲,那季翎岚便是季新昭,称呼‘季公子’准没错。   季娉婷看向季明秋,不解地问道:“父亲,怎么皇祖父独独把您落下了?”   季明秋笑了笑,猜测道:“这大概是你们母亲的意思。我这副模样只能让你皇祖父担忧,不利于他的病情,你们去吧,我在偏殿歇息便可。”   季娉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走到季翎岚身边,挽上他的胳膊,道:“那父亲好好歇息,我和哥便先进去了。”   季明秋温声说道:“嗯,替我好好照顾你母亲,还有阿岚。”   “父亲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哥吃亏了去。”季娉婷说完,便拉着季翎岚出了偏殿。   石敏见两人过来,连忙迎了过去,道:“奴才参见娉婷郡主,参见季公子。”   “石公公免礼。”季娉婷挥挥手,拉着季翎岚脚步不停地走向寝殿,季翎岚只得不好意思地朝石敏笑了笑,算作打了招呼。   两人进了寝殿,季翎岚随着季娉婷一起行礼道:“婷儿(季翎岚)参见皇祖父(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快起来吧,都过来让朕看看。”   季翎岚和季娉婷相继起身,恭恭敬敬地走到临天尧的床前。   临天尧仔细地打量着季翎岚,激动地说道:“像,真的像,这孩子的长相不止像瑶儿,更和你母后有七八分的相像。”   眼看着临天尧红了眼眶,瑶华公主连忙安慰道:“父皇,您身子不好,莫要太过激动。”   季翎岚出声说道:“皇上,阿岚会些医术,能否让阿岚帮您把把脉?”   临天尧微微皱眉,略有不满地说道:“怎的叫朕皇上,该叫皇祖父才是。”   季翎岚应声道:“是,阿岚见过皇祖父。”   “这才对嘛。来,阿岚过来坐,让皇祖父好好看看你。”   季翎岚看看身旁站着的瑶华公主和临凤书,来到床前跪坐在地上,道:“皇祖父,让阿岚帮您把把脉吧。”   “阿岚还会医术啊,成,那朕就让阿岚瞧瞧。”临天尧伸出左手,眼睛始终盯着季翎岚看。   季翎岚最初被看得不自在,后来想起临天尧口中的皇后,便释然了。临天尧只是透过他,思念自己的妻子。   季翎岚把完脉,出声问道:“皇祖父,您身体哪里不适?”   临天尧神情有些恍惚,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道:“朕时常会头痛、胸闷,手脚也觉无力,有时还会听不清,脑袋也有些不大灵光,大概是人老了吧。”   季翎岚听完微微皱眉,随即笑着说道:“皇祖父,您身子没什么大事,就是太过劳累,平日里多休息休息,再调理一下饮食便可。阿岚倒是会做些饭菜,若是皇祖父不嫌弃,近段时间就由阿岚来负责您的饮食如何?”   “阿岚还会做菜?”临天尧拍拍季翎岚的手,温声说道:“你能有这份孝心,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从今日起,朕的饮食就由阿岚全权负责。”   瑶华公主的眼睛闪了闪,随即笑着说道:“父皇,您可真有福气,儿臣还从未吃过阿岚做的饭菜。”   “哦?那朕确实比瑶儿有福气,呵呵呵。”临天尧看向石敏,道:“传朕旨意,即日起,封阿岚为岚郡王,封地交城、韩城,岁俸银六千两,禄米六千斛。”   “是,奴才遵旨。”石敏躬身退出寝殿。   季翎岚规规矩矩地行礼谢恩,道:“多谢皇祖父恩典。”   “阿岚无须多礼,快起来。”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进殿通报,道:“启禀皇上,太子妃携世子、郡主前来拜见。”   临天尧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道:“朕今日有些累了,让他们改日再来吧。”   “是,皇上。”内侍躬身退出殿外。   临凤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道:“父皇,儿臣才疏学浅,让您失望了。”   临天尧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凤书,朕是老了,但还不曾糊涂,有些事心知肚明,希望你莫要再让朕失望。”   临凤书躬身说道:“是,儿臣定不会再让父皇失望。”   瑶华公主笑着打圆场,道:“父皇,皇兄,马上就到午时了,我们这连日里赶路,也未曾好好用膳,今日就让阿岚下厨,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如何?”   临天尧的神色稍缓,道:“好。不过,要辛苦阿岚了。”   “不辛苦。不过阿岚做的菜都是家常菜,皇祖父和太子舅舅莫要嫌弃才好。”   临凤书见状也不由松了口气,忙说道:“不嫌弃,不嫌弃,凤瑶都未吃过,我们可算有口福了。”   季娉婷笑着说道:“那我去给哥打下手。”   季翎岚打趣地说道:“算了吧,我怕你越帮越忙。”   季娉婷依偎在季翎岚身边撒娇道:“哥,你取笑我!我不管,我不依!”   众人齐齐笑出了声,临天尧自生病以来,还从未这般开心过,精神倒是好了不少。   季翎岚在季娉婷的引领下,走向御膳房,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高真真母子三人。   “婷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季娉婷转头看去,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许,行礼道:“婷儿见过舅母、表哥、表姐。”   季翎岚躬身行礼道:“阿岚见过太子妃娘娘、世子、郡主。”   “阿岚?”高真真的眼神闪了闪,温柔地说道:“你便是凤瑶历经千辛万苦,从傅国找回来的儿子?”   “回太子妃娘娘,正是我。”   高真真打量了打量季翎岚,笑着说道:“你和凤瑶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像。这些年凤瑶找了不少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属你与她最像。”   高真真并不像临天尧和临凤书一样,轻易地接受了他的身份,而是暗示说季翎岚与瑶华公主之前找来的少年一样,都只是与瑶华公主有些相像,并非真正的母子。   “能被母亲寻回,是阿岚的幸事,日后阿岚定侍奉在母亲左右,以尽身为人子的责任。”季翎岚礼数周全,说话也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毛病。   季翎岚越是这样,高真真心里的危机感越重,还想再说,就听季娉婷插话道:“舅母,皇祖父还在等着哥哥做的膳食,耽搁不得,还请舅母恕罪,我们便先行告退了。”   不待高真真说话,季娉婷拉起季翎岚就要走。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道:“太子妃见谅,阿岚还有要事,不便奉陪,还请见谅,告辞。”   高真真善解人意地说道:“无碍,既然是为父皇办事,自然耽误不得,你们去吧。”   季翎岚躬了躬身,随着季娉婷转身离开。   高真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神阴晴不定,半晌后才出声说道:“婷儿回来了,你们兄妹要多与她亲近,知道吗?”   临永夜和临仙儿齐齐应声,道:“是,母妃。”   详细地询问了各人口味的偏好,季翎岚看着面前的食材,在心里定下了食谱,于是便开始有效率的忙活了起来。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做好了菜,菜不多,只有八道,鱼虾蟹但凡是水里的东西,一样都没有。青菜占了多半,只有三样是肉类,除此之外,还一人蒸了一碗蛋羹,没有放虾仁,而是放了些特制的鸡胸肉。   全部的饭菜上桌,临天尧在瑶华公主和临凤书的搀扶下上了桌,众人这才规规矩矩地坐下。   看着面前的饭菜,临天尧笑着说道:“虽然不知味道如何,但看这色相确实不错,尤其这香味真的是引人垂涎,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季翎岚谦逊地笑了笑,道:“阿岚会的不多,也就能做些家常小菜,皇祖父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好好。”   临天尧拿起勺子,尝了尝黄澄澄的蛋羹,没有多余的调味料,只放了些许盐和香油,可刚一入口香味就瞬间占据所有味蕾,再加上Q弹嫩滑的口感,真的让人食欲大开。   “这蛋羹味道不错,朕甚为喜欢!你们也尝尝。”   季翎岚闻言悄悄松了口气,临天尧的病来得太过蹊跷,他怀疑是有人在临天尧的饮食里动了手脚,所以才提出照顾他的饮食,调理他的身子。方才还担心临天尧会吃不惯他做的菜,现在听来倒是放下了心。   瑶华公主拿起勺子也尝了尝蛋羹,却没像临天尧那般夸赞,反而红了眼眶,她看向季翎岚,道:“阿岚,都怪母亲没能保护好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季翎岚之前过的什么日子,瑶华公主也曾派人调查过,心里难免愧疚,明明是皇亲贵胄,却过着乞讨的生活,若不是偶然间救了傅南陵,他现在还过着风餐露宿的苦日子。   季翎岚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母亲,之前的苦难历练了我的心性,让我变得像野草般坚韧,对我来说不是坏事,母亲不必觉得愧疚,那不是您的错。”   季翎岚若是心怀怨恨,瑶华公主心里还好受些,可他越是这么说,她心里越愧疚,道:“若不是你被掳走,又怎会受这么多年的苦,都是我的错,若我再思虑的周全些,咱们母子也不会失散这么多年。”   季明秋握住瑶华公主的手,安抚道:“瑶儿,要怪也怪我,是我没照顾好你们母子。”   临天尧叹了口气,道:“你们也不必过于自责,正如阿岚所说,经历过苦难并非坏事,至少能锻炼他的心智,让他明白这饭桌上的一餐一饭都来之不易,将来做事也能忆苦思甜,比他们那些生在富贵家的公子小姐强多了。若你们心里实在觉得愧疚,那以后便待阿岚好些,以弥补这些年对他的亏欠。”   季翎岚点点头,道:“皇祖父说得对。父亲母亲,我们一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用膳,不提那些扫兴的事。快尝尝其他的菜色,若是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临凤书应和着说道:“是啊,凤瑶、明秋,咱们可不能辜负了阿岚的辛苦,快吃,快吃。”   众人一边吃一边谈笑,丝毫没有顾忌所谓的‘寝不言食不语’的皇家规矩,让季翎岚不禁有些恍惚,他似乎并不是在皇宫内院,而是在老家的小院里,周围有爸爸妈妈环绕,有爷爷絮絮叨叨地讲着过往,有舅舅在旁调节气氛,还有妹妹在调皮撒娇,一切那么亲切、美好,只是若傅南陵也在,那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写的太长了,大家都审美疲劳了? 第110章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 临天尧的精神也有些萎靡,众人将他送至寝殿歇息,随即退了出来。   临凤书看向瑶华公主, 道:“凤瑶, 你们便在宫中住下吧,有你们的陪伴, 父皇看上去精神了许多,病情也许能有好转。”   瑶华公主想了想, 道:“那我和婷儿今日便留在宫中,让阿岚陪明秋回一趟国公府, 总要让国公爷见一见阿岚才是。”   “这是应该的。”临凤书长舒一口气, 道:“凤瑶,有你在,我也能稍微放心些了。”   瑶华公主沉吟了一会儿,道:“皇兄,你随我回宫吧, 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见瑶华公主神情严肃, 临凤书也跟着皱紧了眉,道:“何事?”   “这里说话不方便,皇兄还是跟我会瑶华宫吧。”   临凤书点点头,道:“也好, 走吧。”   瑶华公主看向季明秋, 道:“明秋, 你带阿岚回国公府, 待明日再让阿岚进宫吧。”   季明秋应声,道:“好,你也莫要太过劳累。”   季翎岚出声说道:“母亲, 我有话想和你说。”   瑶华公主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好,那我们便到御花园的亭子里歇一会儿。皇兄、明秋,你们稍等一会儿。”   见两人应声,瑶华公主便转身走向凉亭,季翎岚则紧随其后。   瑶华公主走进凉亭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道:“阿岚,是不是你皇祖父的病有蹊跷?”   瑶华公主素来以智慧著称,她能猜到自己想说什么,季翎岚一点也不奇怪。他点点头,道:“母亲,我怀疑皇祖父并非生病,而是中毒,只是目前还不能确定。”   “中毒?”瑶华公主皱紧眉头,道:“阿岚可知中了何种毒?”   “阿岚心中已有猜测,只待证实。母亲,我怀疑是有人在皇祖父的食物中动了手脚,所以才主动承担起皇祖父的饮食。今日晚膳母亲要留意,莫要让皇祖父吃水里的食物。”   “水里?”瑶华公主这才想起,午膳也没有鱼虾之类的食材。   “嗯,但凡生活在水里的东西,都暂时不要吃。”   “好,我记下了。”瑶华公主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听婷儿说,你们在御花园时碰到了太子妃?”   季翎岚点点头,道:“确实有碰到。她暗示我,母亲曾找过不少与您长相类似的少年。”   瑶华公主急忙说道:“她这是在挑拨离间,阿岚切勿上当。”   瑶华公主平日里处理事情,总是冷静睿智,干脆利落,唯有碰到有关他的事,总会失了分寸,季翎岚明白这是关心则乱,心中温暖却又无奈,道:“我知道,母亲不必着急。”   瑶华公主叹了口气,道:“太子妃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但凡和你年龄相仿,又与我长得相像的少年,被寻回来不少,只可惜他们都不是你。只因他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我和你父亲便收留了他们,教他们读书识字、练功习武,现今许多孩子都已成才,在各自的领域为国效命。阿岚,你会介意么?”   “自然不会。母亲这是在积德行善,我怎会介意。待有时间,母亲可以介绍我们认识,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好友。”   瑶华公主闻言长出一口气,道:“我就知道阿岚心善,定不会介意。”   季翎岚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母亲,爷爷他好相处么?”   “国公爷是武将出身,脾气是暴躁了些,但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不过阿岚不用担心,能找回你,国公爷开心都来不及,定不会为难你。”   季翎岚点点头,沉默了下来,他在思考要不要将他和傅南陵定情的事告诉瑶华公主,让她心里有个准备,也试探一下她的态度。若是连她都反对,那季翎岚就真的没有留下的必要,还是趁早做打算,待局势稳定下来,便想办法脱身,和傅南陵私奔去。   就在季翎岚思索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瑶华公主也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道:“阿岚可是还有事要说于我听?”   季翎岚深吸一口气,道:“母亲,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季翎岚还在犹豫,瑶华公主安抚地笑了笑,道:“阿岚是想说你与陵王之间的事么?”   季翎岚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苦笑着说道:“原来母亲也听到了传闻。”   “是听傅南平说的。为了打压陵王,避免我们选择他作为和亲对象,傅南平有意无意地将你们之间传闻说于我们听。”瑶华公主没有隐瞒,将当日傅南平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阿岚与陵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与陵王确实是相互爱慕,而且已在回临国之前定了情。”将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虽然依旧会忐忑,但季翎岚还是长出了一口气,轻松了不少。   “相互爱慕?”瑶华公主有些怔忪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你……你不是被迫的?”   “不,母亲,我与陵王是两情相悦,并非被迫。”既然已经说出口,季翎岚索性表明自己的态度,道:“母亲,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陵王也如是,我们发誓定会白首偕老,一辈子不离不弃,所以请原谅我的不孝。”   “阿岚,眼下傅国皇帝驾崩,傅南平和傅南陵两人争夺皇位,若是傅南平继位成功,那傅南陵便难逃一死;若傅南陵登基为帝,那势必会被逼立后,广纳后宫。况且陵王身子孱弱,说不定何时就……阿岚,你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   “母亲,其他皇帝都是后宫嫔妃无数,皇祖父为何只有皇祖母一位皇后?不也是因为他们彼此相爱,努力争取到的结果么?为何我们不能,难道只因同为男子就不能彼此相爱吗?母亲,我相信陵王不会让我失望。”季翎岚认真地看着瑶华公主,接着说道:“更何况就算他食言了,我也不会娶妻生子,因为我天生喜欢男子,无法对女子动情。母亲,这是天性,无法改变。”   瑶华公主怔怔地看着季翎岚,久久无法言语。   季翎岚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母亲,我知道这种事是禁忌,不说皇室,就算平民百姓家,也没几人能接受有这样一个儿子。不过好在见过我的人不多,知道我喜欢男子的,也只有母亲一个,母亲只需说认错了人,我并非您的儿子便可。”   听季翎岚这般说,瑶华公主不禁一阵心疼,道:“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儿子,怎么可能认错。”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母亲,有我这样一个儿子,会让您颜面尽失的。”   “颜面值几个钱,我为何要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放着这么好的儿子不要,我又不傻。”瑶华公主握住季翎岚的手,道:“阿岚,无论你喜欢男子还是女子,你都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儿子,只要你能幸福,母亲便别无所求了。”   “母亲,您当真不介意么?”季翎岚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瑶华公主会这般轻易的接受。   “介意又能如何?总不能因为这个,逼走你这个儿子吧。若是那陵王真能如他所说,为你守身如玉……那我倒也不反对。”瑶华公主怎么说怎么觉得别扭。   季翎岚看向不远处和临凤书聊天的季明秋,道:“就算母亲不介意,那父亲呢,爷爷呢?他们又怎能容得下我?”   “阿岚,你与我说实话,若我们当真反对,你打算怎么做?”   季翎岚实话实说道:“我们商量好了,若是世人当真容不得我们,我们便一起私奔。”   “私奔?”瑶华公主下意识地皱眉,握着季翎岚的手紧了紧,道:“若是他当了皇帝,也能放下江山与你私奔么?”   “母亲有所不知,跟您回临国时,他便打算收拾东西与我同来,是我好说歹说才让他留下。”想起傅南陵,季翎岚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眼底的温柔与看旁人时完全不同。   “还有此事?”瑶华公主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嗯,母亲,他对我的感情,不吝于父亲对您的感情。不瞒您,他在我面前丝毫不像个王爷,倒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事事顺从我,时时迁就我,当真像是块牛皮糖,我去哪儿他便去哪儿。”   看着季翎岚眼底幸福的笑,瑶华公主不禁长出一口气,道:“但愿他当真如你所说,不会辜负你的一片痴情。私奔的念头,你就放弃吧,好不容易找回的儿子,我是不会再允许你离开的。至于你父亲那边,便交给我吧,若是他敢不同意,我便与他和离。”   季翎岚主动抱紧瑶华公主,感激地说道:“母亲,您真好!”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拍了拍季翎岚的后背,道:“阿岚,你是我儿子,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嗯。”季翎岚应声,突然有些恍惚,仿佛他失去的母亲,在瑶华公主身上复活了一样。   季娉婷好奇地看向凉亭,道:“父亲,您说母亲和哥在聊什么,怎么感觉两人的关系更亲密了?”   季明秋也在看着两人,直到季翎岚主动抱紧瑶华公主,他终于按捺不住走向凉亭。   季娉婷见状连忙出声叫道:“父亲,您等等,哥在和母亲说悄悄话呢。”   临凤书笑着摇摇头,道:“婷儿,你父亲对凤瑶的占有欲,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可不是嘛。舅舅,您是不知道,父亲防我们跟防贼似的。”季娉婷朝着季明秋的背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啊,还是这般顽皮,一点都没变。”   瑶华公主见季明秋过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走开。   季翎岚自然也听到了脚步声,他直起身子,转身看向季明秋,道:“父亲。”   瑶华公主不满地说道:“我与阿岚说会话,你过来作甚。”   季明秋讪讪地笑了笑,道:“皇兄一直在等着,时间太久总归不太好。”   瑶华公主和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怎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道:“那你与阿岚回国公府吧,我也和皇兄回瑶华宫了。”   季明秋看看季翎岚,苦笑着说道:“这些日子疲于赶路,你也没能好生休息,千万注意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瑶华公主神情一缓,道:“你也是,肩上的伤记得按时换药,莫要不当回事。”   季翎岚看看对望的两人,突然有一种被强行喂了狗粮的感觉,无奈地说道:“父亲、母亲,你们聊,我去和舅舅说会儿话。”   瑶华公主收回视线,脸色微红地说道:“不必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们回去吧,总不好让皇兄一直等着。”   季明秋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走吧,随我去见你爷爷。”   季翎岚点点头,和临凤书打了招呼后,便跟着季明秋出了皇宫,马车一路不停,径直驶向国公府。车内,两父子安静地坐着,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略显尴尬。   季明秋试图化解这种气氛,道:“你爷爷他脾气不太好,若是有事为难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季翎岚点点头,道:“爷爷是长辈,这个我懂,父亲放心。”   两句话下来,车厢内再次恢复安静。父子之间就是这样,尤其是孩子成年以后,不懂表达的父亲往往不知该如何和儿女相处。而季翎岚在现代社会时,是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他的生命里从没出现过父亲的角色,也不懂父子之间该如何相处。   季翎岚出声问道:“父亲,爷爷除了您以外,还有儿女吗?”   “有。我还有一个大哥,两个小妹,你伯父和你爷爷同住在国公府,现任兵部侍郎。你两个姑母皆嫁到外地,不在京中。”   “那伯父家有几个子女?为何未曾听婷儿提起过?”   “你伯父家有两儿三女,长子叫季新文,二子叫季新武,长女叫季新月,二女叫季新蓉,三女叫季新棠。新文、新武是双生子,长你三岁,新月长一岁,新蓉小一岁,新棠今年刚七岁。”季明秋顿了顿,解释道:“早年间我和你母亲常年在外,一是为了打仗,二是为了寻你,常常将婷儿送到宫中,所以她与你表哥、表姐要亲近些。”   “原来如此。”季翎岚点点头,道:“父亲,听母亲说,这些年你们收养了不少与母亲长相相似的少年,他们都住在何处?”   “住在城郊的庄子里。那是你皇祖父赏给你母亲的皇庄,待有时间我带你过去看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是缓解了之前的尴尬,彼此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影卫出声说道:“将军,郡王,国公府到了。”   季明秋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走吧,有我在,不必紧张。”   季翎岚应声,跟在季明秋的身后下了车。   门口的侍从见是季明秋回府,连忙打开了正门,并有专人前往禀告。季明秋和季翎岚进了国公府,大步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刚走过花园,就见一群人走了过来。   季明秋小声提醒道:“阿岚,走在前面的便是你伯父,他身边的便是你两个堂哥。”   季翎岚轻轻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季明杰大步走了过来,见季明秋吊着手臂,关切地问道:“明秋,这是怎么回事?”   季明秋笑着说道:“兄长无需担心,小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季明杰点点头,看向季明秋身边的季翎岚,眼睛亮了亮,道:“这位是?”   “他是阿岚,十三年前被掳走的昭儿,老天保佑,终于找了回来。”   季翎岚连忙行礼道:“阿岚见过伯父,两位堂哥。”   “免礼,免礼。”季明杰仔细打量季翎岚,道:“找回来就好,找回来就好。新文、新武,还不见过你们堂弟。”   季新文和季新武对视一眼,有些冷淡地说道:“堂弟好。”   季明杰一听,顿时恼怒地训斥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这是什么态度!”   季新武被吓得一缩脖子,却小声争辩道:“爹,二叔都带过多少人回来了,这个搞不好又不是。”   季明秋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道:“之前带来的,事前便说过不是昭儿,只是随我来串个门。今日我带阿岚见老爷子,就是想郑重宣布,阿岚便是我和公主的亲子。”   季明杰一看季明秋变了脸色,忙解释道:“明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也知道新武自小便口无遮拦。混账东西,还不赶紧给二叔认错。”   季新武见季明杰发怒,连忙说道:“二叔,对不住,我错了。”   季明秋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向季明杰问道:“兄长,父亲现在何处?”   “这会儿应该在正厅。你一走就是数月,父亲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时时挂念。昨日接到信儿说你们今日回来,明知你们会先进宫,还是起了个大早,亲自吩咐厨房准备你们爱吃的饭菜,午休的时间都没休息,就坐在正厅喝茶。”   季明秋脸色一缓,道:“那我们便直接去正厅吧。”   “好,去正厅。”   季翎岚跟在季明秋身后,走在他身边的季新文好奇地打量着他。季翎岚被看得一阵不自在,出声说道:“堂哥可有事?”   季新文看看走在前面的季明秋,小声问道:“你全名叫什么?”   季翎岚笑着答道:“季翎岚,翎毛的‘翎’,山风‘岚’。”   “季翎岚?”季新文小声的呢喃了一句,接着问道:“那二叔和公主是在哪里找到你的?”   “傅国京都。”这种事稍微打探一下便能知道,季翎岚没有隐瞒的打算。   “傅国?”一直旁听的季新武来了兴致,问道:“傅国京都是什么样的?是否和咱们的皇都一样热闹?”   “我刚到皇都,还没好好看过,不知该如何比较。”   “倒也是。”季新武拍拍季翎岚的肩膀,笑着说道:“那赶明儿我带你在皇都好好转转,你也跟我讲讲傅国的风土人情。”   季翎岚点点头,道:“好,那就谢过堂哥了。”   “以后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方才还质疑他身份的人,三言两语间就变成了自家人,听得季翎岚一阵哭笑不得。   三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正厅门口,季新武小声说道:“爷爷脾气不好,你留点心。”   季翎岚被他搞得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紧跟着走了进去。   季明秋看向坐在厅中的季擎,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   季擎看向季明秋受伤的手臂,眉头紧皱地说道:“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季明秋答道:“回程时遇到了些波折,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   季擎看向季翎岚,淡淡地说道:“这便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是,他是阿岚,也是昭儿,儿子将他带来见过父亲。”   季擎眼神锐利地看着季翎岚,道:“听说你们是在傅国寻到的他,身份可确定了?”   “他身上的胎记错不了,我亲自检查的,他就是被掳走的昭儿。”   季擎的眼神一缓,道:“事关皇家血脉,还是谨慎些为好。”   “父亲说的是,我知道轻重。”季明秋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见过祖父。”   季翎岚规规矩矩地行礼道:“阿岚见过祖父。”   季擎点点头,道:“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临国,傅国的一切都与你再无瓜葛,可明白?”   季翎岚听得直皱眉,沉默了一会儿,道:“阿岚愚钝,不明白祖父这是何意。”   季擎也跟着皱起了眉头,道:“意思就是让你断了与傅国的联系。怎么,你有异议?”   “阿岚从小便流落在外,收养我的父母虽只是普通百姓,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却也知道知恩图报。傅国有对阿岚养育之恩的父母,有生死相交的朋友,有提携之恩的伯乐,实在不敢忘。”   “你!混账!”季擎在国公府向来是说一不二,从来没人敢忤逆他,季翎岚还是第一个。他恼怒地说道:“这便是你对待长辈说话的态度?”   “阿岚八岁时,养父母便饿死了,一直靠乞讨为生,自是没受过好的教育,若是礼数方面有何不对,阿岚认错,只是阿岚对祖父的话,实在不敢苟同。”季翎岚礼数做足,态度却不卑不亢。   季明秋之前就调查过季翎岚的过往,但亲耳听到他提起,还是忍不住心疼,道:“父亲,阿岚说的没错,若是连知恩图报都做不到,那他的品性定然有问题。不过我相信阿岚知道轻重,家国大事他分得清。”   当年季翎岚被掳走,一直是季擎的心病,再一听季翎岚之前的遭遇,更是心软,只是被季翎岚顶的有些下不来台。现在有季明秋给递梯子,他也就顺势软了下来。   “但愿他能懂。行了,各回各的院子,没事别来烦我。”   季明杰见状松了口气,道:“明秋,走,回你的院子,让我看看你的伤。”   季明秋点点头,跟季擎行礼后,带着季翎岚转身出了正厅,径直走向他的院子。   季新武走到季翎岚的身边,偷偷竖起了大拇指,小声说道:“阿岚,你胆子真大,居然敢顶撞爷爷,佩服,佩服!”   季翎岚无奈苦笑,道:“我没想顶撞爷爷。” 第111章   有傅南陵在, 季翎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傅国断了联系,季擎独断的态度确实让人觉得反感,但他终究是原身的爷爷, 季翎岚心里还是有着基本的尊重的。   “不说这些, 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们绝不推辞。”   在国公府里季擎是绝对的说一不二,从没人敢提出质疑, 季翎岚刚刚回来,两人第一次相见, 便毫不相让, 不得不让季新武佩服,看向季翎岚的眼神亮的光,简直把他当成了偶像。   季翎岚听得一阵哭笑不得,却也没再解释,只是顺着他的话应了声。   一行人来到日暮园, 径直走了进去, 季明秋转身看向季翎岚,道:“阿岚,这院子是我未成婚前住的,你挑个房间, 今晚便住在这儿吧。”   “是, 父亲。”   季明杰也看向李新文两兄弟, 道:“新文、新武, 阿岚对这里不熟悉,你们兄弟俩带他四处转转。”   “父亲放心,我们定会照顾好阿岚。”季新武拍着胸脯保证道。   季明杰满意地点点头, 和季明秋一起进了正房。   “把衣服脱了,我来帮你上药。”   “不必劳烦兄长,我自己来便可。”   “啰嗦什么,从小到大哪次你受伤,不是我帮你上药的。”   季明秋和季明杰是同胞兄弟,感情一直都很好,只是后来季明秋成婚,搬出了国公府,两兄弟这才疏远了。   季明秋没再多说,脱下了上衣。季明杰帮他小心的解开纱布,露出了右肩上的伤口。   季明杰也是从小习武,一眼便看出伤口是长剑所刺。他眉头紧皱,拿出伤药,一边给季明秋换药,一边问道:“路上到底发生何事?为何你会受剑伤?”   “路上遭遇暗杀,使节团数百人死伤过半。”   季明杰手上动作一顿,震惊地问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暗杀你和瑶华公主?”   “杀手身上找不到线索,我们也不能确定谁是幕后主使。”这件事再没有定论之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季明秋选择暂时隐瞒。   季明杰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道:“这事皇上可知道了?”   季明秋摇摇头,如实说道:“皇上缠绵病榻,瑶儿不想他担忧,便瞒下了此事。只说途中遇到山匪,我与之对战时受的伤。”   季明杰叹了口气,道:“皇上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了,这以往从未罢过朝,如今三日便有一日不能上朝。”   “今日见皇上精神好了许多,病情应该能有好转。”   季明杰沉默了一会儿,道:“明秋,如今皇上垂垂老矣,又缠绵病榻,而你却在此时找回了阿岚……你应该知晓其中厉害,你和公主是如何想的?”   季明秋皱起了眉,看向季明杰,道:“我不甚明白兄长的意思。找回阿岚只是偶然,是上天垂怜我们夫妻,给我们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不掺杂任何其他东西。”   季明杰为季明秋包扎好,助他穿好衣服,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旁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季明秋沉默了下来,穿好身上的衣服。   季明杰见状叹了口气,提醒道:“如今这形势……你和公主要万分小心,尤其是阿岚那孩子。”   “我们亏欠他太多,定不会再让他出事。”季明秋的语气很淡,却透着十分的坚定。   “总之多提防着点,尽量少进宫,实在不行就让阿岚住在国公府里。”   “多谢兄长关心,皇上很喜欢阿岚,瑶儿想让他多陪陪皇上。”   “这样啊。若在宫中我们就是想帮,也鞭长莫及,只能靠你们自己多留心了。”   “兄长放心,我记下了。”   季明杰长出一口气,转移话题道:“要说阿岚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顶撞老爷子。”   季明秋也跟着笑了笑,道:“这孩子心性纯良,是个重感情的,父亲那般说确实有些不妥。”   “这在咱们国公府可是头一份,你没看老爷子给气的。”   “父亲向来嘴硬心软,不会放在心上。”   “那倒是。只是阿岚这性子,当真不适合住在皇宫那种地方。还有,虽然老爷子说话不中听,但这涉及临国的安危,难免会有人拿来做文章,你还是劝劝阿岚,莫让他再与傅国联系。”季明杰提醒道。   季明秋点点头,道:“兄长放心,我会的。”   季翎岚在房间里歇息了一会儿,和季新文兄弟俩聊了会儿天,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门外传来侍从的禀告,说是晚饭已经准备好,让他们去正厅用饭。   季新武打发走侍从,唉声叹气地说道:“唉,这晚饭又要没滋没味了。阿岚,你定要切记,但凡爷爷不出声,千万别说话,否则肯定又是一顿教训。”   季翎岚见状好奇地问道:“你们平时不和祖父一起用饭么?”   季新文回答道:“平时不会,只有初一十五,或者家里有客时才会。今日二叔带你回来,肯定要聚在一起吃饭,早就猜到了。”   “那是否国公府的人都会到齐?”   “应该是,总要让大家认识认识你。”季新武打趣地说道:“阿岚总不会是害羞吧。”   季翎岚笑了笑,道:“害羞不至于,只是我不喜人多。”   “咱们国公府的人不多,统共加起来也就十几口,比起门第相当的人家算得上少了。更何况你可是瑶华公主的儿子,失散多年终于寻回,皇上定会举行宴会,那时的人才叫多。”   季翎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还是算了吧,那种场合我总觉得自己像个供人观赏的物件,实在是没必要。”   季新文闻言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有必要,非常有必要。宴会代表皇上承认了你的身份,越隆重说明对你越重视,那些文武大臣越不会小瞧了你去。说起来,国公府也应该设宴的,不过爷爷应该会先看看皇上是否设宴,再做打算。”   季新文说的,季翎岚自然明白,只是实在不愿意参与那种场合,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任人评头论足。   “走吧,去找父亲,别让爷爷等久了,否则又是一顿训斥。”   三人出了房间,来到正房找到季明秋和季明杰,一行五人这才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   五人到时,正厅内已经来了女眷,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其中一名中年妇人笑吟吟地迎了过来,道:“夫君,小叔,你们来了。”   季明秋笑着招呼道:“大嫂近来可好?”   “好着呢。倒是小叔,这手臂怎么伤了?”张氏关切地问道。   “练功的时候不留神,抻到了,无碍,多谢大嫂关心。”   “原来如此。”张氏看向季明秋身旁的季翎岚,温声说道:“这就是我那侄儿么?这眉眼长得跟瑶华公主可真像。”   “是,他叫阿岚。”季明秋转头看向阿岚,道:“阿岚,见过伯母。”   季翎岚躬身行礼道:“阿岚见过伯母。”   张氏伸手扶起季翎岚,笑着说道:“免礼免礼,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礼数。这孩子随了瑶华公主,长得就是俊俏,哪像新文、新武,个个五大三粗,黑不溜秋的像个黑炭头。”   季新武不满地说道:“娘,您不带这么损人的,我和哥除了黑了些,那里不好看了?皇都喜欢我们的姑娘可是多了去了。”   “那也要看跟谁比,若是你们跟阿岚站在一处,看人家姑娘喜欢谁。”张氏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看向两兄弟的眼神满是慈爱。   季新武看看季翎岚,撇撇嘴道:“大不了最近一些时日我不出门了,就不信捂不白。”   众人被他逗笑,季翎岚连忙说道:“伯母,男子还是黑点好,看着有男子气概,不被人欺负。女子也会喜欢这样的男子,有安全感。”   季新武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揽住季翎岚的肩膀,道:“还是阿岚会说话。”   “可不是嘛,以后你们兄弟俩也和阿岚好好学学,别成天就知道气我。”张氏见他们相处愉快,心里也高兴,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塞到季翎岚手里,道:“伯母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点见面礼,阿岚可要收下。”   ‘长者赐不可辞,辞者不恭’,这个道理季翎岚还是懂的,将荷包收好,笑着说道:“阿岚谢伯母赏赐。”   张氏又将身旁的几人介绍给季翎岚,季翎岚这才知道,原来除了季新文兄弟外,其他三个堂妹,都是妾室所生。   众人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侍从的通报,道:“国公爷到了。”   众人禁声,在季明杰的带领下来到门口等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季擎缓步走来。众人纷纷行礼候在一旁,直到季擎走进正厅,众人才陆续起身,安静地走进去。   季翎岚抬头看看季擎的背影,心里不禁一阵腹诽:这怪老头的架子当真比皇上还大,怪不得这国公府中人人都怕他。   季翎岚跟在众人身后进了正厅。   季擎看看众人,面无表情地说道:“都坐吧。”   季明秋靠近季翎岚,提醒道:“阿岚跟着新文、新武即可。”   季翎岚应声,目光看向季新文兄弟,跟随着他们入了座,刚好是男子一桌,女子一桌。而季明杰的两个妾室,连入座的资格都没有,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为众人布菜。   一顿饭下来大约半个多小时,吃的是鸦雀无声,除了季擎说了两句话外,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季翎岚终于明白为何桌上满是珍馐佳肴,季新武却说食不下咽了。   见季擎放下筷子,众人也跟着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老二随我去书房,其他人都散了吧。”   “是。”众人连忙应声。   直到季擎出了门,众人才不自觉地长出一口气。   季新武夸张地拍拍胸口,靠近季翎岚小声说道:“现在见识到了吧,就是这么恐怖,唉!”   季翎岚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小声回道:“确实。”   季新文看看两人,小声提醒道:“你们两个悠着点,若让爷爷知道,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三人相视一笑,关系越发亲近了。   季新文两兄弟送季翎岚回了院子,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眼看时辰不早了,这才转身离开。季翎岚吩咐人准备洗澡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这才换好衣服准备上床睡觉。   季翎岚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刚刚晚上十点,转念一想已有好多天没见过唐棠,便直接进了解剖室。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查看留言,却什么都没有。他犹豫了犹豫,直接拨通了唐棠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唐棠的声音,说:“师傅,你回来了。”   听着唐棠的声音有些不对,季翎岚不禁担忧地问:“唐棠,你在哪儿?你的声音怎么了?”   “师傅,我在家,我没事,就是有些感冒。”   季翎岚松了口气,问:“那吃药了吗?”   “吃了。师傅别担心,我就是这两天加班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加班?最近都忙了些什么,小金的案子怎么样了?”   “师傅,今天本来打算给你留言的,脑袋一感冒就成了浆糊。”唐棠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根据你的猜想,调查了那天进入警局的装修工人,发现果然有问题。那天装修队的一名工人突然食物中毒,被送进了医院,包工头就临时找了个人。经证实,那人用的身份证是假的,而且一名工人曾见他在法医办公室门口转悠,中午吃饭时,也没和他们一起。”   “那这么说,杀害小金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临时工人。”   “嗯,根据假身份证上的照片,我们在资料库里做了比对,查到了这个人的身份。这人名叫梁晓军,1991年3月15日出生,今年30岁,曾因醉酒伤人被判刑三年,和韩雷同属于一个监区,在一起服刑近两年。而且在事发两天前,梁晓军的账户突然多了十万块钱,在事发后两天又有十万块被打进账户。我们有理由怀疑,梁晓军就是杀害小金,盗走证据的凶手。”   “那你们找到他了吗?”   “已经有了线索,他有个相好叫林美娟,在城东开了一家发廊,调查组的人已经在那里蹲守。”   “这么明显的线索,对方一定有所警觉,他未必会出现。”   “这个梁晓军当初醉酒伤人就是因为林美娟,出狱后也一直住在林美娟家里,他与林美娟的关系不一般,我觉得他一定会联络林美娟。”   “那韩雷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警局请了法医人类学家和法医昆虫学家,通过骸骨的情况,以及化肥池周围昆虫的生长周期,判定了大致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三个月前。警队的人也询问了韩雷的家属,确定了他们最后一次联络,也是在三个月前,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死亡时间的判定没有问题。”   季翎岚眉头微蹙,说:“三个月前?韩雷捅伤你,是在三年前,可他却死在三个月前,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韩雷的死亡时间,与郑明磊被抓相差不了多久,我觉得应该跟这件事有关。”   “郑明磊呢?依旧不肯开口吗?”   唐棠叹了口气,说:“他是铁了心的只认李明丽那一起案子。”   “那乔氏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表面上看乔氏与‘3·27案’没什么关系,只是不出师傅所料,郑氏集团在一周前已经确定被乔氏吞并。李检察长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就联合经侦队展开调查,现在正在调查中,还没掌握确实的证据,但偷税漏税这一条是已经确定了。”   “这大部分企业都经不住查,有了偷税漏税这一条做幌子,倒是有了正当理由。”   “是啊。”唐棠长出了一口气,说:“师傅,一切都在朝好的一面发展,我现在是充满了干劲儿。”   ‘3·27案’有了进展,季翎岚心里也高兴,只是更多的是担心唐棠的身体状况,忍不住提醒道:“就你这样,还充满干劲儿?我看你还是悠着点吧,毕竟之前那次受伤,让你的身子损了根本,别案子还没破呢,你先倒下了。”   “师傅放心,我就是小感冒而已,好好睡一觉,保证明天照样生龙活虎。”   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问:“唐棠,警队内部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还没有,师傅你也知道,高队是个老刑侦,想抓到他的把柄真的不易。”   季翎岚想了想,说:“如果调查组的人手充足,就从贩卖qiang支的黑市入手吧,我心里十分在意作案用的警用手qiang。”   “师傅,您这是什么意思?”   季翎岚犹豫了犹豫,提醒道:“警队的报废qiang支归谁管,去哪儿了,还是落实一下吧。”   “师傅,您的意思是说那些qiang是报废qiang支改造的?”   “不是没有可能,尤其警局内部出现问题,那就更方便了。”   “好,我会像调查组反应的。”见季翎岚没再嘱咐什么,唐棠出声询问道:“师傅,您都半个多月没回来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现在已经到了临国皇都,之前在路上曾遭到暗杀,后来便一直和别人在一起,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就没过来。”   “遭到暗杀?那师傅有没有受伤?”   “没有,放心吧,你师傅武力值不够,但脑力不比任何人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拿捏了。”   “倒也是。不过师傅还是小心点好,他们暗杀一次不成功,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尤其您现在已经在别人眼皮子低下了。”季翎岚从来不对唐棠隐瞒任何事,所以他对季翎岚的事了若指掌。   “放心吧,临国皇帝对我很好,季家的人对我也不错,有这两个定海神针撑着,他们想对付我,也没那么容易。”季翎岚想到临天尧的病,说:“对了唐棠,有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师傅直接说就成,跟我客气什么。”   “我怀疑临国皇帝是被人下毒,想让你帮我检验一下他的排泄物里是否有毒物存在。”   “好。师傅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样本?”   “就明后天吧,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留意一下就成。”   “那师傅是怀疑他中的什么毒?”   “他的病症应该是中枢神经出了问题,我怀疑应该是汞中毒,但也不排除其他,你多做些检验吧。”   “好,我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这两天我收到不少见面礼,总要送些回礼,你帮我定制一些高档香水和化妆品。我打算在临国皇都开店铺,他们是最好的广告宣传。”   “那感情好啊,以师傅如今的身份,和您接触的不是皇室成员,就是朝廷重臣,有了他们作宣传,您要开店铺,肯定火爆。”   “嗯,所以你要准备的东西,无论是质量,还是品味,一定要好。”   “放心吧师傅,这件事我让我妈去准备,她对这方面可比我懂得多。”   “成,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先挂了,如果有了样本,我就给你打电话。”   季翎岚挂掉电话,拿出傅南陵的画像看了看,坐到桌案前,拿起笔勾画了起来,寥寥几笔勾画出轮廓,一个男子的模样出现在傅南陵身后,将他圈进怀里。随后慢慢细化,画出男子的眉眼,含情的杏眼下是一颗小小的泪痣。一刻钟后,季翎岚停下手中的笔,满意地看着纸上的两人,嘴角勾起笑意,随即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待两人相见,他定将这张画拿给傅南陵看。   从解剖室出来,季翎岚吹熄桌上的烛火,重新躺上床,脑海里不自觉地想着傅南陵此刻在做什么。说来也奇怪,他一点都不担心傅南平和傅南陵的较量,他不认为傅南平能斗得过傅南陵,前世不行,重生一世也不行,他现在所担心的无非就是傅南陵的身体,不过好在有李向晚在为傅南陵调理,知道李向晚与张老纠葛的他,倒是能稍稍放下心来。   “也不知阿陵有没有收到我的密信……”   想到那份密信,季翎岚不禁脸上一热,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人写情书,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胡思乱想了一阵,季翎岚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精准的生物钟让季翎岚六点准时醒来,他看着头顶的床幔醒了会神儿,随即起了身,招来下人打了水,简单地洗漱一番,便在院子里练起了拳脚。   没过多大会儿,季明秋也起了身,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打拳的季翎岚。见他停下,这才走了过去,随手拿起帕子递给他,道:“阿岚跟谁学的功夫?”   “父亲。”季翎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跟陆大哥学的,他教了我两年。”   季明秋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问,不过还是叮嘱道:“学点防身的功夫很好,以后莫要荒废了。”   “不会的,就算不防身,多练练拳脚,也能强身健体。”   “待吃过早饭,我便送你回宫。”   季翎岚的动作一顿,奇怪地问道:“父亲不住在宫中吗?”   “这一出去便是数月,军中积压了不少公务,这几日应该会很忙,出入皇宫太过不便,我就不住在宫里了。阿岚替我照顾好你母亲和婷儿。”   “父亲放心,阿岚定好好照顾母亲和婷儿。”   季明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第112章   “阿岚, 你爷爷昨日说话虽然有些不好听,却实实在在的为你打算,你莫要放在心上。”   季翎岚笑着说道:“父亲放心, 这点事我还是懂得。”   “嗯, 你向来聪明,我放心。”   “父亲, 我这儿有些药,对您的伤有用, 待会儿配置出来跟您,您按时喝, 比熬得的汤药见效快些。”   “好, 那就麻烦阿岚了。”   “我们是一家人,父亲跟我说这个,就太见外的。”   “好,不说。”   和季明秋聊了几句,季翎岚便进房间洗漱, 随后和季明秋一起用了早饭, 两人正打算回宫时,管家季宏带人走了进来。   季宏躬身行礼道:“见过二爷,见过小少爷。”   季明秋直截了当地问道:“宏叔此来是父亲有何吩咐么?”   季宏从伸手的侍从手中接过一个木盒,道:“这是老爷给小少爷的见面礼, 让奴才务必交到小少爷的手上。”   季翎岚一怔, 随即伸手接了过来, 道:“劳烦宏爷爷代阿岚谢过爷爷。”   听季翎岚这般称呼, 季宏笑了笑,道:“小少爷若是不急,便亲自去谢过老爷最好。”   季翎岚转头看向季明秋, 见他没有反对,笑着说道:“好,多谢宏爷爷提点。”   “小少爷,您如今已获封岚郡王的封号,如此称呼小人可担不起,还是称呼小人老季吧。”   “就连父亲都称呼您宏叔,我还能越过父亲去不成,宏爷爷莫要说笑了。”   见季翎岚神情自然,说话也真情实意,季宏心里越发喜欢,道:“那小人就托大应下了。”   季明秋笑了笑,道:“走吧,咱们去你爷爷的院子。”   “好。父亲稍待,我将东西收起来。”   “交给林奇吧。待会儿我们见过你爷爷,就从前院走了。”   “也好。”季翎岚将手中的木盒交给林奇,跟在季明秋的身后,走向季擎所在的长松园。   长松园内,季擎坐在厅中喝茶,眼睛时不时的看向门口的方向,眉头紧皱,眼中有些不满,直到看到季明秋和季翎岚携手而来,这才舒展了眉头,端起刚刚放下的茶碗,又抿了口茶。   季明秋和季翎岚相继进门,躬身行礼道:“明秋见过父亲。”   “阿岚见过祖父。”   “都免礼吧。不是回皇宫么,怎的过来这里?”   见季明秋转过头看向自己,季翎岚连忙说道:“皇祖父病重,阿岚需进宫侍奉,不能在祖父面前尽孝已是不对,怎能不来跟祖父拜别。”   季翎岚只字不提过来谢礼,让季擎很是满意,脸色一缓,道:“‘忠孝节悌’,‘忠’字在前,然后才是‘孝’,更何况皇上本是你皇祖父,去侍奉是理所应当,切记定要尽心尽力,可明白?”   季翎岚恭敬地应声,道:“是,阿岚谨遵祖父教诲。”   “如今你身份敏感,行事需小心谨慎,莫要落人口实,尤其是在宫中,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明白?”   季翎岚依旧是恭敬地应声,道:“是,阿岚明白。”   季擎满意地看着季翎岚,接着说道:“虽然你刚刚回国,却也别忘了你是皇室血脉,是皇上亲封的岚郡王,是我国公府的小少爷,小心谨慎可以,却不能懦弱,辱没了你的身份。”   “是,阿岚谨记。”   “你流落在外多年,是季家亏欠与你,若是有所求,尽管开口,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会满足你。”   “多谢祖父关心,阿岚目前并无所求,若是以后想起,定会回来麻烦祖父。”   “嗯,时辰不早了,你们去吧。”   “是,明秋(阿岚)告退。”   看着两父子离开的背影,季宏笑着说道:“小少爷是个聪明孩子。”   季擎收回视线,转头看了看季宏,道:“聪明是聪明,却是个认死理的。”   季宏乐呵呵地说道:“老爷可是还记着昨日小少爷的顶撞?”   季擎看向季宏,好笑地说道:“老小子,也就你敢在我面前这般说话。”   “这不是又多了一个么?”季宏朝着季翎岚努努嘴,道:“老爷,您说您就不能稍微放一放架子,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非得让所有人都怕你,这一来二去,连个敢和您说话的都没了。”   季擎的神情有些失落,叹了口气,道:“习惯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了。”   “那就慢慢改,趁现在还有时间,总要和孩子们多亲近亲近,莫要留下遗憾才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老当益壮,身子好的很,怎的就没时间了。”   “成成成,反正该说的,奴才已经说了,该怎么做,您自己看着办。”   季擎没再说话,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季明秋将季翎岚送至宫中,没有停留多久便走了。   瑶华公主将内务府做好的身份牌交给季翎岚,又将封他为岚郡王的圣旨拿了出来,季翎岚规规矩矩地接了旨,又在瑶华公主的解说下,了解了交城和韩城的情况,以及现今的身份带给他的权势和利益,转眼间便已到了午时。   “母亲,为了避免意外,这段时间皇祖父所用的食材,皆有咱们信得过的人采购吧。”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母亲,就要到午时了,阿岚该去给皇祖父准备午膳了。”   瑶华公主欣慰地拍拍他的手,道:“那就辛苦阿岚了。”   季翎岚摇摇头,笑着说道:“做顿饭而已,不辛苦。”   “阿岚不必去御膳房了,就在瑶华宫的小厨房做就成,我让他们将食材直接送到瑶华宫,省的你再来回跑了。”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那阿岚先去忙,待会儿再陪您说话。”   看着季翎岚离开的背影,想想昨日他说的话,瑶华公主喟叹一声,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呢喃道:“临凤瑶啊临凤瑶,这么好的孩子,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真真是庸人自扰。”   季娉婷从门外走进来,见瑶华公主在自言自语,好奇地问道:“母亲,您在说什么?哥呢,他不是回来了么?”   “马上就要午时了,阿岚去给你皇祖父准备午膳去了。仙儿不是找你有事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娉婷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坐到瑶华公主身边,不高兴地说道:“母亲,我在他们眼里就那么蠢么?那么明目张胆的套话,真当我听不出来,还不如直接问,至少不让人那么反感。”   虽然季娉婷说的不清不楚,瑶华公主却听得明白,叹了口气,道:“若实在反感,就尽量不和他们接触吧。”   “母亲,你说这是为何?好好的一家人,居然因为猜忌,变成了这样。我以为我们家是不同的,没想到事到临头也一样。”季娉婷依偎在瑶华公主身边,有些失落地说道。   瑶华公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身在皇家原本就是这样。是母亲不对,从未让你接触过这些,以后你得慢慢适应,母亲不能时时处处护着你,也护不了你一辈子,总归要你自己去面对。”   季娉婷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母亲,昨日你和太子舅舅聊了那么久,都说了什么?截杀我们的那些人,应该不是舅舅派去的吧?”   “昨日我开诚布公的跟你舅舅谈了许久,将这一路所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看他神情,应是不知此事。自小我与你舅舅的感情便很好,我亦不相信,他会对我下手,应是太子妃自作主张。”   季娉婷坐起身,问道:“那舅舅相信吗,他打算怎么做?”   “他说会调查此事,若查出当真是太子妃所为,他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瑶华公主叹了口气,道:“毕竟是近二十年的夫妻,况且还有永夜和仙儿在,他的感受我懂。”   季娉婷挽住瑶华公主的手,道:“母亲放心,我和哥哥定不会这样,定会相亲相爱一辈子。”   瑶华公主宠溺地摸了摸季娉婷的脑袋,道:“你现下还小,说这些还太早,若有朝一日,你的夫君与阿岚起了冲突,你又该如何?手心手背都是肉,总是难以取舍。”   “我自然会帮我哥,我相信哥不会害我,两人若是起冲突,定是我那夫君的错。”季娉婷说的信誓旦旦。   瑶华公主被她逗笑,道:“你呀,就是这张嘴惯会哄人开心。行了,你去厨房帮你哥,我也该去看看你皇祖父了。”   “好。”   季娉婷从大殿出来,径直走向小厨房,站在门口看着忙碌的季翎岚,不禁扬起嘴角,笑着说道:“哥,今日做什么好吃的?”   “正在包馄饨。”季翎岚手上的动作不停,笑着问道:“婷儿想吃什么?可以点个菜,若是我会做的话,就一块做出来。”   “真的?那我得好好想想。”季娉婷走到季翎岚身前,道:“现在天气炎热,太油的吃不下,太清淡的又不想吃。”   见季娉婷一副纠结的模样,季翎岚不禁一阵好笑,道:“行了,你等着吧,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季娉婷一怔,道:“哥,我自己都没想好呢,你就知道了?”   “嗯,过来帮我包馄饨。”季翎岚将切好的馄饨皮放到季娉婷身边。   季娉婷净了净手,拿起馄饨皮学着季翎岚包,可要么馅儿放多了,要么馅儿放少了,丑的她自己都看不下去。她讪讪地笑着说道:“哥,要不你让我做点别的吧,我这馄饨包的实在太丑了。”   季翎岚打趣地说道:“包的丑没关系,反正你自己吃。”   季娉婷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道:“那我还是少包点吧,留着肚子吃点别的。”   “那你帮我把那些小蘑菇和韭菜清洗干净,再剥一些蒜。”   一听不用包馄饨,季娉婷立马喜笑颜开,道:“是,郡王大人,奴婢遵命。”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忙活着。   一个时辰后,季翎岚将所有的饭菜装盘,随后又装进食盒里。   季娉婷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道:“哥,没想到这青菜和蘑菇还能这么吃,这味道也太香了!”   之前在傅国时,季翎岚就经常自己下厨,解剖室里的储物柜里,还放了不少调味料,今天做烧烤正好派上用场。   “去叫人过来,把饭菜提到皇祖父的寝殿。”   “好嘞,马上就去。”季娉婷叫来了影卫,并未用皇宫里的内侍。   一行五人,提着饭菜径直前往临天尧的寝宫,候在殿外的石敏见两人过来,连忙迎了过去,道:“老奴参见岚郡王,参见娉婷郡主。”   季翎岚温声说道:“石公公无须多礼。劳烦石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我已将饭菜已经备好。”   石敏笑着说道:“回郡王,皇上说了,但凡您来不必通报,您直接进去便成。”   季翎岚点点头,带着人进了寝殿。   此时,临天尧正靠坐在床头看着奏折,瑶华公主则拿笔写着什么。见两人进来,瑶华公主放下笔,笑着问道:“阿岚、婷儿,饭菜做好了?”   “做好了。”季娉婷应声,和季翎岚来到床前,行礼道:“阿岚(婷儿)见过皇祖父。”   “免礼。”临天尧笑呵呵地看着两人,道:“朕说怎的有股饭香味,原来是阿岚和婷儿来了。今日做了什么,怎的这么香?”   “回皇祖父,今日我做了些烧烤。”季翎岚笑着答道。   影卫将食盒放在桌上,便躬身退了出去,再由季翎岚将饭菜端出来,从头到尾只有他和季娉婷接触过饭菜,这样他才放心。   烧烤一端出来,偌大的寝殿便被香味充斥,就连候在门口的石敏都不由吞了吞口水。   临天尧看着用豆皮和小蘑菇做成的菜卷,以及沾满酱汁的韭菜,以及用竹签串起的大大小小的肉串,不禁食欲大开,道:“阿岚,这下便是你说的烧烤么?这有的朕还真没吃过。”   瑶华公主接话道:“确实很香,看来今日我又沾了父皇的光。”   季翎岚单拿出一个盘子,拿了些菜卷和肉串,端到临天尧身前,道:“皇祖父,这些东西虽然好吃,但您也不能多吃,只能吃这些,还有这碗小馄饨和这些蔬菜。”   临天尧看看盘子里寥寥无几的肉串,苦笑着说道:“阿岚做了这么多,朕就只能吃这些么?”   “是,这也是为皇祖父的身体着想。”   “不能通融一下?”   “不能。”   “那好吧。”   听着两人说话,根本不会想到其中一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们之间和普通百姓家的祖孙没什么区别。瑶华公主和季娉婷看的直笑,这种温馨的感觉才是家人之间该有的。   四人刚刚落座,就见石敏从外面进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和世子求见。”   临天尧笑着说道:“他们这鼻子倒是灵,让他们进来吧。”   石敏应声,躬身退出殿外,紧接着便见临凤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昨日与季翎岚有过一面之缘的临永夜。   两人来到殿前,行礼道:“儿臣(孙儿)见过父皇(皇祖父)。”   临天尧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季翎岚和季娉婷起身行礼道:“阿岚(婷儿)见过太子舅舅。”   临凤书笑着说道:“阿岚、婷儿,无须多礼。”   临永夜看向瑶华公主,行礼道:“永夜见过皇姑姑。”   瑶华公主将他扶起,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都坐吧,既然来了,就尝尝阿岚的手艺。”   几人各自落座,临凤书看着面前的饭菜,笑着说道:“儿臣在殿外就闻到了香味,阿岚的手艺当真没话说。”   临天尧笑着说道:“你倒是会挑时候,阿岚刚将饭菜摆上桌,朕连尝还没尝过。”   “皇祖父,舅舅,母亲,快吃吧,这烧烤就要热着吃才香。”   季娉婷应和着说道:“是啊是啊,我都等不及了。”   临天尧被季娉婷迫不及待的小模样逗笑,道:“得,快吃吧,不然你那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临天尧拿起筷子夹起菜卷,咬了一口尝了尝,不禁眼睛一亮,夸赞道:“味道不错,好吃得很,都快尝尝。”   众人纷纷拿起筷子,将面前的烧烤从竹签上弄到碗碟内,优雅地吃着。季翎岚笑了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礼仪这东西已经深刻在他们骨子里,没必要去强行改变。   季娉婷吃的两眼放光,好奇地问道:“哥,这是什么调味,我怎么从没吃过?”   季翎岚神秘地笑了笑,道:“这可是我独家秘制的调味料,不可对外人道也。”   季娉婷撒娇地拉了拉季翎岚的胳膊,道:“连我也不能说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那……我考虑考虑。”季翎岚将面前的馄饨挪到临永夜的面前,道:“表哥,烧烤虽好,不宜吃多,你少吃点,尝尝这碗馄饨。”   临永夜看着季翎岚递过来的小馄饨有些发愣。   季翎岚见状出声问道:“表哥可是有忌口,还是不爱吃馄饨?”   临永夜回神,摇了摇头,道:“我爱吃,谢谢。”   季翎岚看向偷偷拿肉串的临天尧,无奈地说道:“皇祖父,您也不能多吃,吃多了对身体是负担。”   临天尧讪讪地将肉串放到瑶华公主的盘子里,道:“朕只是看瑶儿够不到,拿给她而已。”   “那是我错怪皇祖父了,快尝尝我做的馄饨,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临天尧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尝了尝,一口咬下去先是肉香,再是豆角的特殊香味。上好的肉馅儿肉质软嫩,搭配豆角的爽脆可口,真的别有一番风味。   “好吃,这馄饨的味道也很特别。”   “皇祖父爱吃就成。表哥也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临永夜夹了一个馄饨尝了尝,道:“好吃。”   “大家喜欢就成。”   临凤书羡慕地看向瑶华公主,道:“凤瑶,阿岚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你真是有口福了。”   瑶华公主骄傲的笑着,道:“我这也是沾了父皇的福气,之前可从来没吃过阿岚做的饭菜。”   季娉婷连忙应和道:“嗯嗯,我也是,以后若是每天都能吃到哥做的饭菜,那简直太幸福了。”   和国公府的压抑不同,这皇宫内殿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除了临永夜之外。季翎岚一直在留意他,他默不吭声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东西,旁人不和他说话,他便不出声,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每个人都吃的很满足,尤其是临天尧,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见石敏泡了茶,季翎岚叮嘱道:“皇祖父,饭后若是睡午觉,便不要饮茶,尤其是饭后要喝药的情况下。若是渴了,就喝点温开水。”   “好,听阿岚的,去换杯温水。”临天尧活到这把年纪,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谁对他真心,谁对他假意,他看得一清二楚,尤其季翎岚还长得和他深爱的皇后那么相像,就更让临天尧亲近和信任。   “是,皇上。”   石敏应声,刚想端着茶水离开,就被季翎岚出声阻止。   “等下,茶水既然泡了就留下吧,倒掉的话太浪费,正好我口渴,石公公再去给皇祖父倒杯温水便可。”   “这……”石敏抬头看了看临天尧。   临天尧微微蹙眉,有些不满地说道:“阿岚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磨磨蹭蹭做什么?”   “皇上恕罪,奴才这就去。”石敏连忙应声,躬身退出门外。   季翎岚自然看出了不妥,道:“皇祖父,阿岚漂泊在外多年,礼仪方面有所欠缺,若有哪里不对,还请皇祖父多多担待。”   临天尧摆摆手,道:“无碍,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虚礼。”   众人又聊了会天,便各自散去,避免打扰临天尧休息。   瑶华公主和临凤书也在花园里分开,回各自宫殿。临永夜自季翎岚主动给他馄饨后,便时不时地看向他,可每当季翎岚看过去时,他又会移开目光,让季翎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在御花园分开时,临永夜再次向他道了谢,虽然他只说了两个字,但季翎岚还是很快便明白了的他的意思。   季翎岚看向季娉婷,好奇地问道“婷儿,表哥平日里和你相处时,也是这般高冷么?”   “高冷?”季娉婷困惑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解释道:“就是不苟言笑,严肃又沉闷的意思。”   “表哥的性子本就如此,可能与他体弱多病有关。不过表哥还是很疼我的,与我说话时,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少言寡语。”   瑶华公主叹了口气,接话道:“这孩子和傅国的陵王很像,自小体弱多病,泡在药罐子里长大,虽然比陵王稍微好点,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久而久之,性情就变得有些孤僻,除非是他非常熟悉的人,否则他就会像方才那样,沉默寡言。”   季翎岚点点头,心里莫名有些心疼,随即便意识到,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情绪,十有八九是因为临永夜和傅南陵的经历类似。   瑶华公主直截了当地问道:“阿岚,那杯茶是否有问题?”   季翎岚将食盒往上提了提,道:“有没有问题,要验过了才知道。”   膳食被季翎岚把控,若对方还想下毒,就只能通过水,而茶因其味道浓郁,能遮盖毒药奇怪的味道,往往会成为下毒者最佳的选择。   “验?”季娉婷的眼睛一亮,道:“用我的毒蛊一验便知是否有毒。”   “不用毒蛊,我不光要知道这茶里有无毒素,还要弄清楚下的是什么毒。毒蛊本身就有毒,若是泡到茶水里,那这里面的毒就变了。”   季娉婷的眼睛更亮了,感兴趣地问道:“哥,你打算用什么方法验毒?”   季翎岚笑着说道:“秘密。” 第113章   “母亲, 之前我提出喝皇祖父那杯茶,石公公神情似有不对,这其中是有什么我不知晓的典故么?”   “那支杯子是你皇祖母亲自烧制的, 你皇祖父视若珍宝, 从未让旁人用过,所以你提起那样的要求时, 石敏才会犹豫。”瑶华公主感慨道:“父皇对母后用情至深,至今难以忘怀, 阿岚能顺利被父皇接受,多半是因为你长得与母后相像。”   “原来如此。好在我并未将茶杯拿走, 否则若是在无知中将茶杯损坏, 那便是罪过了。”季翎岚忍不住庆幸地说道。   季娉婷上前挽住季翎岚的手臂,撒娇地问道:“哥,你还没说到底用什么方法验毒呢。”   季翎岚无奈地说道:“这个要保密,婷儿撒娇也没用。”   见季翎岚这么说,季娉婷懂事的没再多问, 道:“哥不说也成, 不过必须做好吃的补偿我,我还想吃烧烤,尤其烤豆腐,嘿嘿。”   烤豆腐是季娉婷的最爱, 外焦里嫩, 再加上特殊的酱料和孜然, 那味道当真是一绝。   季翎岚闻言不禁一阵失笑, 道:“烧烤不能顿顿吃,否则一准上火,隔两日我再给你做。”   “好, 一言为定,嘿嘿。”季娉婷忙不迭地应声,生怕季翎岚反悔一样。   瑶华公主看得哭笑不得,笑骂道:“瞧你馋的,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宫里缺吃的呢。”   季娉婷‘嘿嘿’笑了两声,道:“还不是因为哥做的烧烤太好吃了,母亲不是也喜欢吗?”   “是是是,就你这张小嘴会说。”   母子三人说说笑笑回了瑶华宫。   季翎岚回到解剖室,将茶水放进了储物柜,并给唐棠发了信息,随即重新回到卧房。他刚想躺下睡会儿午觉,就听门外有敲门声,徐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道:“殿下,公主请您到前厅一趟。”   季翎岚起身,来到门前打开门,看向徐宁,问道:“徐统领可知母亲叫我何事?”   徐宁答道:“回殿下,昨日到达京都后,公主便派人前往骁骥卫副统领张周的住处搜查,在张周的住处我们发现一个暗室,暗室里藏有数封密信,皆是张周与吕相联络所用,其中一封便是吕相指使张周暗杀殿下的密信。”   “昨日?那为何母亲之前未曾提起?”季翎岚问出心中疑惑。   “回殿下,昨日属下等并未发现暗室,是今日审讯张周家眷时才得知此事,属下也是刚刚回禀公主。”   季翎岚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走吧,随我去见母亲。”   季翎岚径直来到前厅,进门后便见到瑶华公主拿着密信在看。   瑶华公主见他进来,将手中密信递了过去,道:“阿岚,你看看。”   季翎岚接过密信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不多,只有三行,大致的意思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并除掉,落款是个‘吕’字,并在上面附了一个印章,也是一个‘吕’字。   瑶华公主出声问道:“对此事,阿岚怎么看?”   季翎岚微微蹙眉,道:“这般隐秘的信件,张周为何不处理掉,反而藏在密室当中,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出现这种状况,大致有两个原因,一是张周对此人已经有了二心,留着密信只为事发后指证和自保;二是这密信是旁人伪造,用来栽赃嫁祸。母亲,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能给出建议,很难做出判断。”   瑶华公主笑着说道:“便是如此,阿岚也能给出准确的分析,已经足以说明阿岚的心智绝非常人。正如阿岚所言,这密信十有八九是伪造,是想将吕相也牵扯进来,好搅浑这潭水。”   “那母亲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顺水推舟,能让我们多个帮手,何乐而不为。”瑶华公主看向徐宁,道:“徐宁,将这封密信送到吕相手中。”   徐宁应声,道:“是,属下遵命。”   季翎岚提醒道:“母亲,太子妃就算再聪明,也是独木难支,她背后肯定有帮手,这帮手十有八九是她的母族,母亲要多加提防才是。”   瑶华公主认同地点点头,道:“太子妃名叫高真真,其父是高振江,时任内阁首辅兼太子太傅,他桃李满天下,支持者众多,在朝中很有威望。”   “太子太傅?”季翎岚眉头紧皱,道:“母亲,您说这高家是想支持太子,还是想自立门户?又与吕相有何嫌隙?”   “说起嫌隙,朝中也就我与吕相的嫌隙大。”瑶华公主不禁一阵苦笑。   季翎岚好奇地问道:“哦?这其中有何缘故?”   瑶华公主整理了整理思绪,道:“年少时,我常男扮女装出入皇宫,一次在陵城游玩时,碰到了吕相的长子吕征,我们兴趣相投,便结伴出游。后来他得知我的身份,便求吕相让父皇为我们赐婚,我与你父亲青梅竹马,早就心意相通,自然不会嫁给他。父皇在问过我后,便回绝了吕相。谁知吕征竟就此疯魔了一样,对我多加纠缠,我忍无可忍便打了他一顿,谁知他竟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病死了,自此吕相与我之间便有了仇怨。不过吕相虽然与我有仇怨,对父皇却十分忠心,否则当年发生宫变,他也不会与你爷爷一起平叛。”   “母亲下手很重?”   “他是吕相的儿子,我怎会下手太重,只是打了他两拳而已,况且我只是女子,力气能有多大,谁知吕征竟一病不起。”   “母亲打在吕征的何处?”   “一拳在腹部,一拳在嘴角处。”瑶华公主几乎想也不想的答道。   “腹部和嘴角,以女子的力气来说,若无其他意外,不可能将一个成年男子打死。他的死因是什么,母亲可知道?”   “太医说是思虑过重引起的心疾。”   “心疾?”长时间的情绪异常确实会引发心脏方面的疾病,但季翎岚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道:“母亲是否怀疑过吕征的死并非病逝?”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我也怀疑过,只是没有证据,而且太医信誓旦旦地说吕征就是心疾发作致死的。我说再多,吕相也只会认定我是在推卸责任。”   “即便是吕征确实是因心疾发作病逝,这也是他自己想不开,不是母亲的错。”   “这个我们双方心里都清楚,只是吕征毕竟是因我而死,吕相痛失亲子怨恨与我,也在情理之中。”   “母亲说的是。那高太傅与吕相可有嫌隙?”   瑶华公主摇摇头,道:“这个倒不曾听说。两人同朝为官多年,虽算不上好友,关系却也不错。他们之所以盯上吕相,应该是因为我们之间确有嫌隙,挑拨起来较为容易吧。”   “那高太傅除了太子妃以外,可还有其他子嗣?”   “还有三子两女,长子叫高严,在吏部任侍郎一职;次子叫高聪,任大理寺少卿;幼子叫高磊,是太子伴读。长女是高真真,被封为太子妃;次女叫高小怜,嫁与礼部尚书韩旭次子韩焦;三女叫高小慧,嫁与江北布政司左参议梁勤之。”   “那这么说他的儿子、女婿皆在朝中担任要职。”季翎岚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瑶华公主苦笑着说道:“是啊,这还只是他的子、婿,若是再加上他的学生,可以说他的人脉遍布朝野。”   “皇祖父怎会容许一个人的势力这般庞大?”   “父皇原本是想为皇兄铺路,想让他的皇位做的更稳,谁知不知不觉间,竟让高家变得如此势大。”瑶华公主叹了口气,道:“现如今想要彻底铲除高家,恐怕会引发朝廷动荡,要好好谋划才成。”   “所以母亲想利用这次机会,与吕相联手,对付高家。”   瑶华公主笑着说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确实是暂时化解我与吕相之间恩怨,让我们达成合作的大好机会。”   就在两人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通报,道:“启禀公主,张烨求见。”   “让他进来。”   张烨快步进入厅内,躬身说道:“公主,张周的妻子吴氏服毒自尽了。”   “何时的事?”   “回公主,就在半个时辰前。”   “杀人灭口,他们的动作倒是挺快。”瑶华公主看向张烨,接着问道:“看守吴氏的人是谁,自被抓以来,谁与她有过接触,都给我仔细筛一遍,我倒要看看,这个吃里扒外的人是谁。”   “是,属下遵命。”   见张烨要走,季翎岚起身道:“母亲,我与他一起去看看吧。”   “也好。”瑶华公主看向张烨命令道:“多派些影卫跟随,听从阿岚调遣,保护他的安全,若再有一次违逆,本宫亲手了结了你。张烨,你可听清了?”   张烨躬身应道:“是,属下遵命,绝不再负公主所望。”   “去吧。”   季翎岚跟随张烨出了皇宫,乘坐马车径直来到公主府。看看面前的公主府,再想想傅国的陵王府,季翎岚不禁摇头苦笑,腹诽道:“果然是皇权至上的时代。”   季翎岚没有多做停留,进入公主府后,直接在张烨的带领下,去了公主府的地牢。   地牢在公主府的西侧,虽然不像陵王府的水牢那般隐秘,却也有专职的侍卫把守。   门口的守卫见张烨过来,连忙行礼道:“小的见过大人。”   “这位是皇上亲封的岚郡王,公主和将军寻回的亲子,以后便是公主府的主子,你们且认清了。”   守卫们慌忙行礼道:“奴才见过岚郡王。”   季翎岚挥挥手,道:“都起身吧。”   “多谢殿下。”   季翎岚稍作停留,便紧跟着张烨进了地牢。地牢不算小,一趟走下来,也有数百平的面积,里面放置了不少木制的监牢,大小不一。有近一半的监牢里囚禁着犯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神麻木,看样子是被囚禁已久。   季翎岚忍不住出声问道:“他们是因何事被关在这里?”   张烨恭敬地答道:“他们大多都是别国的细作,也有犯了错的下人。”   “别国的细作?”季翎岚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多问。   张烨偷偷看了季翎岚一眼,不禁松了口气。有瑶华公主的命令在,若季翎岚当真询问傅国细作的事,他便不得不回答,若因此出了事,他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张烨在靠里的一间牢房前顿住脚步,季翎岚也随之停了下来。   “殿下,这就是吴氏所在的牢房。”   季翎岚站在牢房门口往里看了看,发现里面的稻草堆上躺着一具女尸,身上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群,头发有些散乱,脸上也有脏污,嘴角处还有淤青,和吐出的一些秽物。   季翎岚出声问道:“尸体有被挪动过么?”   张烨答道:“回殿下,属下收到通秉后过来查看,便是现在这番光景,并未有移动的迹象。”   季翎岚率先看了看牢门,将半开的牢门开的更大,随即走进了牢房。在牢房里转悠了一圈后,他蹲下查看尸体。   死者女性,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岁左右,脸色发绀,唇色也呈现淡紫色,眼结膜下有点状出血,很明显的窒息死亡的特征。   嘴角处有呕吐物,脖领上有指甲抓挠的伤痕。季翎岚捏住尸体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看向她的喉咙。   季翎岚径直说道:“把火折子点燃,帮我照一下亮。”   张烨应声,拿出火折子引燃,靠近尸体的嘴巴。   季翎岚借着火光看了看,发现死者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他伸出手指,将东西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是一张油纸,看大小应该是包糖果的油纸。除此以外,死者的喉咙还有被灼伤的痕迹。   季翎岚松开手,视线下移,看向死者的手,果然见手指指甲里有皮屑组织。季翎岚的目光停留在尸体的下/身上,想看看她下/身有没有排泄物,犹豫了一瞬,道:“将尸体抬出地牢,找个干净光线好的房间,我要验尸。”   张烨一怔,随即应声,道:“是,属下遵命。”   季翎岚起身走出牢房,看着影卫将尸体抬出去,又跟着张烨回到地面,进到准备好的房间,随后关好门窗,拿出工具开始验尸。   一个时辰后,季翎岚从房间里出来,看向门口候着的张烨,道:“听徐宁说,你们昨日便将张周的家眷控制了起来,当时你们可有审问?”   张烨如实答道:“回殿下,将人带回后,属下便进行了审问,可他们皆一问三不知。”   “那吴氏是何时改变主意,说出暗室所在的?”   “回殿下,是今日清晨。”   季翎岚点点头,道:“走吧,去地牢。”   “是,殿下。”   两人再次回到地牢中,来到吴氏所在的牢房门外,季翎岚直接说道:“张烨,你去把与吴氏有过接触的所有人都带过来。”   “是,属下遵命。”   没一会儿的功夫,张烨便将人带了过来,他们齐齐向季翎岚行礼,道:“参见郡王殿下。”   “都免礼吧。”季翎岚仔细看了看众人,问道:“你们谁是第一个发现吴氏自尽的?”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一名男子越众而出,躬身答道:“回殿下,是奴才发现的。”   “你是如何发现的?”   “回殿下,奴才负责地牢众人的伙食,过来派饭时,见吴氏直挺挺地躺在稻草上,两眼圆睁,面目狰狞,被吓了一跳,连忙叫来牢头查看情况,便发现吴氏已经死了。”   “谁是她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   众人再次对望,又有一名男子走了出来,道:“殿下,奴才常山,今日负责值守,在两个时辰前,奴才巡视时,还见过吴氏,当时她还活着。”   “你们多久巡视一次?”   “回殿下,我们至少每隔一个时辰巡视一次。”   “你们值守一般都是几人?”   “回殿下,一共八人,门口两人,地牢里两人,每日早晚六个时辰一轮换。”   “那为何是你一人巡视?”   “回郡王,并非一人,与奴才一起巡视的还有廖三。”常山回头看了一眼。   廖三连忙上前一步,道:“参见殿下,奴才便是廖三,之前巡视时,与常山一起。”   季翎岚看看面前的三人,道:“从你们巡视到派饭,大约过了多久?”   三人对视一眼,常山说道:“大约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间,有谁接触过吴氏?”   常山看看身边的廖三,道:“回殿下,这期间我们两个在一处,没人单独离开过。而且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进出地牢唯一的通道,这期间除了焦四来送饭,没人有机会接触吴氏。”   “也就是说你们当中,只有焦四有机会单独接触吴氏。”   焦四闻言连忙跪倒在地,道:“郡王,奴才来的时候吴氏已经死了,跟奴才没有任何关系,还请郡王明鉴!”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可有人为你作证?”   “这……往日送饭都是奴才和牛奎,可今日牛奎不知何故,没来当值,奴才只能一人过来。这周围的牢房里又没……”焦四的眼睛环顾四周,突然停了下来,指着角落里的一间牢房,兴奋地说道:“小六儿,小六儿能为奴才作证。”   “小六儿?小六儿是谁?”   “回殿下,小六儿是采青的儿子,今年五岁,他身材瘦小,这牢房关不住他,所以总是调皮的到处乱跑,今日奴才送饭时,他正在那间牢房玩,他能为奴才作证。”   季翎岚的眉头皱起,看向张烨,问道:“五岁的孩子为何会在地牢内?”   张烨也是一脸茫然,连忙请罪道:“殿下恕罪,这事属下也不是很清楚。”   焦四出声说道:“殿下,大人,此事小人知道。”   “那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采青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却野心不小,一次趁将军酒醉,想要爬床,被将军轰了出去,因此从一等侍女降为三等侍女。不仅要干粗活,还要受人排挤,她受不住这种落差,就趁机偷了公主的首饰,想要偷跑,不料被巧意姑姑撞上。公主发怒,便将采青押进了地牢。”焦四看了看众人,接着说道:“采青被押进地牢后,受不住这里的苦,就……就勾引地牢的看守,他们几个都与采青睡过。”   众人慌忙跪倒在地,道:“奴才知错,郡王恕罪!”   张烨的脸色变得难看,道:“荒唐!混账!你们居然干出此等腌臜事,简直岂有此理!”   “大人饶命,奴才知错,大人饶命!”   季翎岚的脸色也不好看,道:“那孩子是谁的?”   几人相互看看,相继摇摇头。   常山出声说道:“采青怀孕之前,奴才们都与她相好过,不能确定孩子是谁的。”   “所以你们便将孩子留在地牢内,跟着采青过活?”   焦四见众人不说话,出声说道:“回殿下,采青在生下小六子后,没多久就死了。”   季翎岚闻言脸色更加难看,道:“好歹你们也与采青相好过,却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郡王息怒,奴才知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季翎岚不再理会众人,看向张烨道:“派人去把小六子带来,还有那个牛奎,看他在何处,为何今日不当值。”   张烨应声,知会手下影卫去找小六子和牛奎。   季翎岚审视地看看众人,接着问道:“从昨日到现在,还有谁单独接触过吴氏?我不想用刑,你们最好说实话。”   众人相互看看,一时间没人说话。   季翎岚见状面色一沉,道:“我再给你们三息的时间,若是在这里不想说,那就去刑堂。一、二……”   常安见状连忙说道:“殿下,今日清晨我们刚接完班,第一次巡视时,奴才曾因肚子不适去过厕所,独留廖三一人巡视。”   廖三连忙辩解道:“郡王,奴才虽然一人巡视,却未曾和吴氏接触,还请郡王明鉴。”   “吴氏清晨突然招供,是何时说的,和谁说的?”   “是廖三,就是奴才上茅厕回来,他与奴才说吴氏要招供。”   “是,吴氏确实对奴才说要招供,也是奴才去叫的人,只是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与吴氏并无瓜葛,还请郡王明鉴。”   “昨夜是谁当值,可曾单独接触过吴氏?”   一直未曾言语的守卫出声说道:“启禀郡王,奴才刘水生,昨夜是奴才和乔麦当值,我们俩同进同出,并未单独与吴氏接触。倒是今日常山有些反常,他比平日里来早了两盏茶的时间。”   季翎岚看向常山,常山连忙辩解道:“奴才来早是因为晨起闹肚子,想着起都起了,就打算早来一会儿,给小六子买些吃食。奴才虽然来早了,却从未靠近吴氏所在的监牢。”   “这么说来,小六子能为你作证,对么?”   “是是,郡王殿下英明,当时奴才便是和小六子在一起,他可以为奴才作证。”   季翎岚转头看向张烨,道:“张周可有子嗣?”   “回郡王,张周有一子,名叫张恒,便是这吴氏所生,今年六岁,也在地牢中。”   季翎岚吩咐道:“你去将张恒带来。”   “是,属下遵命。”   没等多大会儿,影卫便相继将张恒和小六儿带了过来。张恒虽只比小六儿大一岁,却比他高一头还多,小六儿面黄肌瘦,根本不像是五岁的孩子,瘦弱的身子一侧便能从栅栏里走出来。   张恒怯懦地低着头,手指揪着自己的衣服。小六儿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偷瞧着季翎岚,那神情不见丝毫害怕。 第114章   “你们谁是小六儿?”季翎岚明知故问。   小六儿抬起头看向季翎岚, 道:“我是。”   常山呵斥道:“放肆!见到殿下还不行礼!”   小六子被吓的缩了缩脑袋,学着常山跪在了地上,磕了个头, 道:“小六子见过殿下。”   季翎岚微微皱眉, 道:“把常山和焦四带出去。”   常山和焦四一愣,不等他们说话, 就见两名影卫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殿下……”   “闭嘴!带下去,谁敢多说一个字, 就地处决。”   常山和焦四一听,连忙闭了嘴, 相继看了小六子一眼后, 被影卫带了下去。   “小六子,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   在场的人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季翎岚。   唯有小六子眨巴了眨巴眼睛,道:“郡王大人, 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给?”   季翎岚点点头, 道:“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会给。不过有个前提,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问的问题,能做到吗?”   小六子闻言眼睛一亮, 道:“那我想出去玩, 郡王大人能带我去吗?”   “能。还是刚才那句话, 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才成。”   小六子忙不迭地点头, 道:“好,郡王大人一言为定。”   季翎岚笑了笑,道:“那你便说说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今日?”小六子困惑地皱了皱眉, 问道:“是常大伯过来当班开始吗?”   季翎岚恍然想起,这地牢内照不进阳光,根本无法分辨何时是白日,何时是夜晚,指着张恒说道:“就从你认识张恒开始。”   小六子看向张恒,笑着说道:“原来你叫张恒啊,恒儿是你的小名么?”   张恒抬头偷偷看了季翎岚一眼,怯懦地点点头。   “郡王大人,我和张恒认识是在昨日,那时我正在睡觉,听到有人在哭,就好奇地过去看看,然后就看到了他。见他在哭,我哄了他好一阵儿,还把藏起来没舍得吃的糖果分给他,他才停下来。”   季翎岚打断小六儿的话,拿出一张糖纸,递到他面前,问道:“你说的可是这种糖?”   这糖纸是季翎岚在检查尸体时,从吴氏的嘴巴里找到的。   小六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这种糖,但不是这一颗。”   季翎岚一怔,随即问道:“那是哪一颗,这糖上还有记号么?”   小六儿接过糖纸摊开,指了指上面,道:“这是我用小刀做的记号,划一道的是常大伯给我的,划两道的是焦大伯给我的,划三道的是廖大伯给的。这上面只划了一道,是常大伯给我买的,可我把糖送给了恒儿的娘亲,这糖纸怎么会在君王大人这儿?”   季翎岚不答反问,道:“这糖是常山何时给你买的?”   小六儿答道:“就今日常大伯来当班时给我的。”   季翎岚接着问道:“常山给你糖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六儿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为难,道:“郡王大人,常大伯不让我说,若是我说了,他定会打我。”   季翎岚看看小六儿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面有不少淤青,应该是被人抽打所致,心疼地说道:“你尽管说,有我在,他不敢打你。”   小六儿认真地看着季翎岚,似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常大伯说恒儿的娘亲被打了,很是可怜,让我偷偷给她送颗糖果,就说是恒儿给她的。还说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否则就会狠狠打我一顿,再也不给我买糖果了。”   “那常山一共给了你几颗糖果?”   “一共五颗,我给了恒儿的娘亲一颗,又给了恒儿一颗,剩下还有三颗,我偷偷藏起来了。”   季翎岚看向张恒,温声问道:“恒儿,小六儿给你的糖,你吃了吗?”   张恒畏畏缩缩地摇了摇头,从袖袋里掏出一颗糖,道:“郡王大人,这颗糖给您,您能让我见见娘亲吗?”   吴氏的尸体已经不在监牢内,所以张恒并不知晓她已死的事实。   季翎岚接过糖果,实话说道:“恒儿,你母亲已经故去了。”   “故去?”张恒胆怯又困惑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叹了口气,道:“你母亲去找你父亲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不能回来。”   张恒瞬间红了眼眶,道:“郡王大人,母亲是不要恒儿了吗?”   “你母亲很爱你,怎会不要恒儿,只是她太想你父亲了,所以去找他了。待恒儿长大了,你父亲母亲便回来了。”季翎岚实在不忍心让张恒知道真相。   “是这样吗?”张恒泪眼朦胧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看向张烨,道:“罪不及幼子,带他出去吧。”   张烨没有犹豫,应声道:“是,属下遵命。”   影卫将张恒带出了地牢,季翎岚再次看向小六儿,道:“小六儿,其他糖果你都藏在哪儿了,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小六儿抬头看着季翎岚,问道:“郡王大人,恒儿的娘亲是死了吗?”   季翎岚一怔,随即问道:“你怎会如此说?”   小六儿有些害怕地看向季翎岚的身后,道:“郡王大人,恒儿的娘亲就被关在这里,焦大伯来派饭之前,我还来给她送过糖果,只是她吃了糖之后就躺下了,嘴巴里还吐了白沫,我被吓坏了,就藏在那边的笼子里。后来焦大伯来派饭,看到恒儿的娘亲就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季翎岚的眉头皱了起来,道:“所以你是亲眼看着恒儿的娘亲倒下的?为何方才不说?”   小六儿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道:“恒儿是我唯一的朋友,他的娘亲是吃了我的糖死的,我怕我说了,恒儿就不跟我好了。”   季翎岚惊讶于小六儿的早熟,不过想想他的经历也就释然了,问道:“所以你现在知道常山给你的糖里被下了毒,对吧?”   小六儿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三颗糖果,递到季翎岚面前,道:“君王大人,这是常大伯给我的所有糖果了。”   季翎岚接过糖果,接着问道:“常山让你给恒儿娘亲送糖果之前,还让你给她送过什么,或说过什么么?”   小六儿实话实说道:“常大伯之前还让我送过一张纸条,我不认字,不知道写了什么。”   季翎岚看着小六儿,问道:“小六儿说的都是实话,对吗?”   小六儿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郡王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季翎岚看向张烨,道:“把小六儿带下去,让常山和焦四进来。”   张烨挥了挥手,随即便见一名影卫出列,将小六儿带了下去。   很快,常山和焦四被带了过来,跪倒在季翎岚面前,道:“奴才见过郡王殿下。”   季翎岚面色一沉,厉声喝道:“焦四,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叛公主!”   不止焦四蒙了,在场所有人都蒙了。   焦四很快回神,喊冤道:“郡王殿下,奴才冤枉,奴才忠心耿耿,绝对没做半点对不起公主的事,还请郡王殿下明鉴!”   季翎岚冷哼一声,道:“方才小六儿都说了,是你指使他害死了吴氏,还指使他陷害常山,你还有何话要讲?”   “这不可能!”焦四下意识地反驳道:“小六儿绝不可能这么说!”   “为何不可能,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是你在送饭时用纸条传递信息,威胁吴氏说出密室所在,否则就杀了她的独子张恒。吴氏照做后,你就在饭里下了毒,杀人灭口。然后利用小六儿为你脱身,栽赃陷害常山。”   焦四的脸色变得煞白,道:“这不可能!小六儿在撒谎,他肯定是受人指使陷害我!郡王殿下,奴才是被冤枉的,奴才没有背叛公主,这都是有人在陷害奴才,求殿下为奴才做主!”   季翎岚从衣袖里拿出一张油纸,道:“这张油纸是我从吴氏的嘴巴里拿出来的,这是你为了栽赃常山特意塞进她嘴里的。让我们误以为是吴氏为了保留线索,故意吞下了油纸。再让小六儿指认这是包糖果用的,而且是常山给他的糖果所用的油纸。”   焦四的思绪一开始就被季翎岚打乱了,现在他只能被季翎岚牵着鼻子走,无力地否认道:“不是,奴才没有,奴才是被冤枉的!”   “只可惜你当时塞纸条的时候太急,不小心被吴氏的牙齿刮伤了手。”季翎岚看向焦四的右手,手背上赫然有一道伤痕。   焦四缩了缩手,解释道:“我……奴才这是在做饭时,不小心被柴火刮伤的。”   “行,就算你解释得通。”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之前说过,是在派饭时,发现的吴氏的尸体,对吗?”   焦四有一瞬间的犹疑,随即点头说道:“是,没错。”   “可我在吴氏的胃里,发现了未消化的食物,这明显是生前吃过东西,而且吃的是白菜豆腐,还有一些粗粮饼子。你如何解释?”   焦四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想狡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季翎岚笑了笑,又拿出一张油纸,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道:“这是我在吴氏体内发现的字条,虽然已经被消化了一部分,却还是有几个字能看见,若是比对字体的话,应该能认出这是谁的笔迹。焦四,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么?”   焦四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他匍匐在地,求饶道:“殿下,奴才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此等蠢事,还请殿下饶命,饶命啊!”   众人看看不停求饶的焦四,又看看神色淡定的季翎岚,脑袋有些发蒙,完全跟不上节奏。其中就包括差点被陷害成功的常山,他似乎该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种被冤枉被陷害的悲愤感,他是一点都没有。   “说,你的主子是谁?”   焦四吞吐地说道:“是……是吕相。”   “这公主府里是否还有你的同党?”   焦四摇摇头,道:“没有。”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季翎岚转头看向张烨,道:“我把他交给你了,如何审讯你看着办,别让人灭了口就行。”   “是,属下遵命!”   焦四一听心中恐惧,上前就要抓季翎岚的衣角,却被张烨一脚踹倒在地,冷声说道:“带去刑堂,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属下遵命!”   “大人,大人饶命,奴才说的都是实话。郡王殿下,郡王殿下,您要相信我……”   四名影卫出列,将焦四拖了出去。   季翎岚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众人,道:“你们都起来吧。”   “多谢郡王殿下。”众人相继起身。   季翎岚转身离开地牢,张烨紧随其后,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殿下,您一早就知道小六儿在撒谎?”   季翎岚笑了笑,道:“小六儿是个五岁的孩童,便是他再早熟,也是无人教养长大的孩子,却能将事情这般缜密的说出来,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明显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   张烨恍然,佩服地说道:“殿下思维缜密,明察秋毫,属下佩服!”   “查案我还是有点心得,不过审讯就无能为力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你了。”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将吴氏好好安葬,至于张恒,你去查一下他是否还有亲属在世,若是有的话,便将张恒送过去,若是没有就送去别院。还有小六儿,你去问问他们几个,看谁愿意抚养,若是没人愿意,也送去别院吧,不过要多家注意他的心性培养,他有个这样的童年,太容易走歪了。”   “殿下,张恒的父母皆因公主而死,他是否会有逆反心理?”   季翎岚皱紧了眉,道:“那你待如何,斩草除根么?”   张烨见状连忙解释道:“属下只是觉得如此行事有些不妥。”   季翎岚接着问道:“那如何才算妥当?”   “这……”张烨被问的哑口无言。   “他的父亲是因太子妃的野心而亡,他的母亲是被太子妃派人灭口,怎能说与母亲有关?但凡心智健全的人,都该清楚自己的仇人是谁。若你当真将他关在地牢里,时间长了你觉得他的心智会健全吗?”   张烨一怔,随即说道:“是,属下受教!”   “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你派人将我送回宫便可,不必随行。”   “是,属下遵命。”   季翎岚在影卫的护送下,赶回皇宫。来到宫门口,季翎岚刚下马车,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前面可是岚郡王?”   季翎岚回头,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缓缓地走过来。   身旁的影卫连忙小声说道:“殿下,他是高太傅。”   季翎岚眼神闪了闪,行礼道:“高太傅,阿岚有礼。”   高振江看看季翎岚身边的影卫,心知季翎岚能知晓他的身份,是影卫的提点。他温和地笑了笑,道:“岚郡王客气,岚郡王回到京中已有两日,没想到老臣得见竟是在宫门口。”   季翎岚也随着笑了笑,道:“阿岚回来的时日尚短,还有皇祖父需要照料,暂时无暇旁顾。只是未曾想到高太傅竟识得阿岚,阿岚心中深感荣幸。”   高振江解释道:“老臣也是在宫门口时,听到守卫的对话,这才知晓岚郡王的身份,好奇之下便拦住了殿下的脚步。”   季翎岚谦逊地笑着,道:“高太傅客气,您是太子舅舅的老师,与我而言是长辈,若是想见阿岚,直接吩咐一声便可。”   “岚郡王这是从宫外而来,可是去了国公府?”   “阿岚昨日回的国公府,拜见了祖父,今日是回公主府,想找寻一下儿时的记忆,只可惜现在已经什么都记不起了。”   高振江叹了口气,道:“老臣还记得郡王被掳走时只有五岁,五岁的孩童能从那些贼人的手中活下来,当真是奇迹。不过殿下能被寻回,皆是公主和季将军的坚持,郡王有这样的父亲母亲,真是万幸啊!”   “阿岚深以为然,以后定会好好孝顺父亲母亲,当然还有皇祖父。”   “岚郡王相貌堂堂,又谦逊有礼,实乃皇家之幸。”   “高太傅过誉了,阿岚不敢当。”季翎岚抬头看看天色,道:“高太傅,阿岚还要侍奉皇祖父,实在耽误不得,还请见谅。”   “侍奉皇上要紧,郡王请便。”   季翎岚躬了躬身,转身朝着内宫走去,数名影卫护佑在身侧。   高振江站在原地,看着季翎岚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曾言语。   季翎岚回到瑶华宫,看向迎过来的林奇,问道:“母亲可在宫中?”   林奇答道:“回郡王,公主正在前厅与吕相议事,吩咐若是您回来,直接去前厅便可。”   季翎岚的脚步一顿,道:“吕相的动作倒是挺快。”   季翎岚径直走向前厅,门口的侍女修容见他过来连忙行礼,道:“修容见过殿下。”   “起身吧。”季翎岚脚步不停地走了进去。   瑶华公主正与吕中说话,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停了下来,齐齐看向门口的方向。见季翎岚进来,她笑着说道:“阿岚回来了。”   季翎岚行礼道:“阿岚见过母亲。”   瑶华公主看向吕中,介绍道:“阿岚,这是吕相。吕相,这是阿岚,本宫失散多年的亲子。”   季翎岚客气地说道:“素闻吕相大名,今日得见,是阿岚的荣幸。”   吕中打量了打量季翎岚,淡淡地说道:“岚郡王客气。”   瑶华公主眉头微皱,吕中对她不假辞色,碍于吕征的死,她可以忍,但他对季翎岚冷淡敷衍,她心中便觉不悦。   季翎岚心思敏锐,自然明白瑶华公主因何不悦,连忙打圆场道:“母亲,吴氏的死已经调查清楚,细作也已经揪出。”   瑶华公主眼睛一亮,随即说道:“吴氏是如何死的,细作又是谁?快快与母亲讲来。”   季翎岚应声,将之前发生的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道:“我询问焦四他的主子是谁,他说是吕相。”   季翎岚说着,看了一眼吕中,见他要出声,接着说道:“我自然是不信,智珠在握的吕相怎会这般蠢,定是那焦四在嫁祸,然而我查案可以,讯问实在不太擅长,便将焦四交给了张烨。”   瑶华公主忍住眼底的笑意,道:“阿岚说的是,吕相可是临国肱股之臣,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才,怎会做出此等蠢事,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明明两母子说的都是奉承的话,可听在吕中耳里,怎么听怎么别扭。他干咳了两声,看向瑶华公主,道:“殿下,能否让微臣见一见那个焦四?”   瑶华公主笑着说道:“有何不可?来人。”   门外的林奇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属下在。”   瑶华公主吩咐道:“去把焦四带来。”   吕中插话道:“殿下,焦四在何处,老臣亲自过去一趟,以免被人灭口。”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还是吕相想的周到。既如此,那本宫便随吕相走一趟。”   “母亲,眼看时间不早了,阿岚还需给皇祖父准备晚膳,便不随母亲前去了。”   “阿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查清吴氏的死,找出府中细作,已经帮了母亲的大忙了,你去忙你的便可,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母亲和吕相了。”   季翎岚朝着吕中拱手说道:“还请吕相多多照顾母亲,阿岚感激不尽。”   吕中顿时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不情不愿地说道:“岚郡王客气,保护殿下,是老臣的责任。”   瑶华公主看得直想笑,瞬间了悟,原来还可以这么对付吕中。   即便再不情愿,吕中也只能好生护着瑶华公主,毕竟人家手里可是握着对他不利的证据,没有直接交给皇上定他的罪,反而给他一个自证的机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倒是季翎岚让他有些惊讶,不说吴氏的死到底是不是他查出来的,就是他这通身的气派,以及有礼有节的态度,就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瑶华宫,吕中出声问道:“听说殿下是在傅国找到的郡王,不知郡王在傅国是如何谋生的?”   瑶华公主顿住脚步,道:“吕相因何有此一问?”   “老臣观郡王气度非凡,之前定是长在富贵人家,甚至是官宦人家,不知老臣猜测可对?”   瑶华公主眼神一暗,道:“阿岚被人贩子卖到傅国,买他的是一对平民夫妻,阿岚8岁时那里突逢大旱,养父母被饿死,独留他一人以乞讨为生。后在京都流浪,差点被人打死,只因他弄脏了那人的衣服。之后他遇到良师,学了些验尸查案的本事,便被傅国三皇子收留,从而被本宫找到。这便是阿岚的生平,吕相还想知道什么?”   吕中听完眉头微皱,显然没想到季翎岚幼年的生活如此悲惨,道:“傅国三皇子?公主应知陵王将在不久之后登基为帝吧。”   瑶华公主面无表情地看着吕中,道:“那又如何?”   吕中沉默地与瑶华公主对视,半晌后移开目光,道:“殿下,皇上可知岚郡王的生平?”   “自然知晓。吕相以为本宫会隐瞒父皇?”瑶华公主笑了笑,道:“本宫是临国长公主,阿岚是本宫的血脉,我们对临国的情感,不似尔等,吕相多虑了。”   吕中一怔,随即说道:“殿下见谅,老臣也是一心为国。”   “既然说到这儿,本宫不妨再与吕相说件事。”   吕中靠近了些许,躬身说道:“殿下请说。”   瑶华公主见状轻声说道:“吕相可知父皇并非生病,而是被人下毒。”   吕中一怔,随即抬头看向瑶华公主,震惊道:“殿下所言可当真?”   “吕相看本宫像是在说笑么?” 第115章   “殿下, 此事事关重大,是否确定属实?”   “中毒一事已然确定,只是还未验出是何毒素, 不过有阿岚在, 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验出。”   今日季翎岚带回的那杯茶,倒给了季娉婷些许, 季娉婷用毒蛊验过,茶水里确有微量毒素, 这说明季翎岚的猜测不错,确实有人在临天尧的饮食中下毒。   “岚郡王还会医术?”   “在医术上算不上精, 倒是对毒物有些研究, 本宫之前就说过,他曾学过验尸。”   吕中眉头紧皱,问道:“那皇上中毒一事,也是岚郡王诊断出的?”   “是。”见吕中这副模样,瑶华公主怎能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不悦地说道:“吕相是怀疑阿岚下毒?吕相可别忘了, 阿岚昨日方才回宫,而父皇已经缠绵病榻良久。”   “殿下息怒,老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太医都未曾查出皇上中毒, 而恰恰是医术不精的岚郡王查出, 故有些疑惑而已。”   “那吕相是何意?是怀疑阿岚故布疑阵, 挑拨本宫与皇兄关系, 以致临国动乱,趁机联合傅国灭了临国?”   心中的猜想被毫无遮掩的说出,吕中脸上有些挂不住, 道:“殿下所说并非没有可能。”   “若吕相这般想,那就太令本宫失望了!”瑶华公主眼神锐利地看着吕中,道:“本宫现下倒是有些怀疑,暗中截杀本宫的就是吕相,毕竟你与本宫之间存有宿怨,不满父皇未曾降罪与我,徒生二心,意图谋反。这么说来,给父皇下毒的,莫非也是吕相?”   吕中的脸色变了又变,道:“殿下慎言!老臣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日月可鉴!”   “谋反之人在被发现之前,哪个不口口声声说自己忠心不二,可一旦动起手来,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瑶华公主面色沉沉,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吕相不相信本宫,那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本宫这就将所有证物呈交给父皇,让父皇定夺。”   吕中心里一惊,连忙拦住瑶华公主,缓声说道:“殿下息怒,老臣也是一心为国,这才多疑了几分,并未有针对岚郡王的意思。殿下能给老臣自证的机会,老臣感激不尽,我们切勿受了那幕后之人的挑拨才是。”   见吕中服了软,瑶华公主也没揪着不放,不过面色依旧沉着,道:“吕相因吕征的事记恨本宫,本宫理解,这么多年面对吕相,本宫也一直忍让。只是吕相今日无故怀疑阿岚,让本宫实不能忍。这孩子流落在外十数年,吃尽了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乡,却还要受人质疑,他心里该多难受。更何况自他和本宫相认以来,不仅治好了本宫的病,还在查出父皇中毒后,揽下了父皇饮食的重任,若他当真想动手脚,何必如此?”   吕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殿下说的是。”   “在傅国,本宫确认他身份的那一夜,就接连遭受两次暗杀,那些人都是临国潜进傅国的钉子,还有骁骥卫副统领张周,就算他再神通广大,能收买他们吗?况且本宫身边的贴身侍女,亲口说出是受太子妃指使。这种种的种种,足以证明阿岚只是无辜的受害者,是太子妃实现其野心的绊脚石。”瑶华公主顿了顿,接着说道:“吕相,无论是傅国的常林,还是临国的焦四,他们都说是吕相指使,可本宫从未信过,因为本宫知晓吕相的睿智和忠心,可今日吕相当真让本宫失望了。”   瑶华公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的吕中深感惭愧,躬身说道:“老臣愚钝,还请殿下恕罪。”   瑶华公主见状缓声说道:“吕相,现如今的临国笼罩在阴谋当中,就好似十三年前那场宫变,无论你我之间有何嫌隙,面对家国大事,我们都该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助父皇度过危难。”   “是,老臣明白,殿下放心,老臣定当竭尽所能,为国效忠。”   瑶华公主长出一口气,道:“既如此,那吕相便随本宫走吧。”   转眼间七日过去,季翎岚陆续给唐棠的样本终于有了结果,正如他的猜测,确实是汞中毒。季翎岚让唐棠购买了些治疗汞中毒的药物,留作备用,在和瑶华公主商议后,他们打算将有人下毒这件事,告知临天尧。   这日午膳过后,季翎岚和瑶华公主并未像之前一样,离开临天尧的寝殿。   瑶华公主看了看季翎岚,转头看向临天尧,道:“父皇,儿臣有些话想对您说。”   临天尧见瑶华公主神色严肃,便知他要说的事定然不是小事,便挥手让石敏等人离开。见殿门被关上,临天尧方才开口说道:“瑶儿有话不妨直说。”   “父皇,您可知阿岚为何要接管您的饮食?”   临天尧平静地说道:“是有人在朕的饮食中下毒吗?”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说道:“父皇,您知道,那为何不阻止?”   临天尧苦笑着说道:“朕也是在阿岚说要接管朕的饮食后,有了这样的猜测,随后便让人调查了几日,只是并未有任何发现。”   瑶华公主恍然,道:“阿岚之前只是怀疑,现下已经确定,确实有人在父皇的饮食中下了毒,只是这种毒每次下的分量很少,而且并不固定,所以父皇的病才会时好时坏。”   “那为何太医并未发现,难道他们也参与其中?”   季翎岚如实回答道:“回皇祖父,这种毒素侵害人体的中枢神经,会影响人的五感,或听不清,或看不见,或神志不清,或喜怒无常。而人在到了一定年龄后,身体机能下降,也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太医会将其混淆,倒也说的通。不过,这不排除太医院也有人参与其中。”   “原来如此。”临天尧看向季翎岚,直接问道:“那朕体内的毒有解吗?”   季翎岚点点头,道:“有解,不过需要长时间的调理,才能让毒素彻底排出体外。”   “那要如何解?”   “皇祖父,阿岚会给您配药,您按时喝即可。”   其实毒好解,但因毒物损耗的身体需要时间修复。   临天尧点点头,道:“好,那朕的命就交到阿岚手上了。”   季翎岚闻言犹豫了犹豫,好奇地问道:“皇祖父,您就不怕我会害您吗?”   临天尧笑着说道:“若是阿岚想害朕,不必这么麻烦,直接袖手旁观便好。”   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很好,季翎岚心中舒畅,笑着说道:“皇祖父放心,阿岚定会为您调理好身子。”   “朕相信,阿岚不会让朕失望。”   看着祖孙俩关系亲密,瑶华公主心中高兴,出声提醒道:“父皇,现在除了解毒外,我们还需找出下毒之人。”   “几日前的那杯茶,可有用问题?”   季翎岚不再惊讶,道:“嗯,茶里有毒。”   临天尧的脸色变得难看,道:“这么说来,跟随朕二十几年的人,居然背叛了朕。”   季翎岚连忙劝道:“皇祖父息怒,您要注意身体,切记气大伤身。”   临天尧闻言缓了神色,叹了口气,道:“瑶儿,你跟朕说实话,回国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瑶华公主一愣,随即苦笑地说道:“父皇,您是否听说了什么?”   临天尧再度叹了口气,道:“兵马调度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可能不上奏,况且事关边境。”   “父皇恕罪,儿臣也是不想让父皇担心,所以才一直隐瞒。却忘了父皇终究是父皇,即便您身在皇宫,也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临天尧听得一阵好笑,道:“你不用跟朕打马虎眼,到底发生何事,如实跟朕说来。”   瑶华公主见瞒不住了,便一五一十的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瑶华公主见临天尧沉下了脸色,道:“父皇,您息怒,儿臣相信这一切皇兄并不知情。”   “皇祖父,我也相信舅舅并不知情,一切都是有人利用舅舅的名义,为自己谋私利。”   临天尧面色依旧阴沉,道:“即便他不知情,这事他也难辞其咎。一个小小的后院都管不好,朕还怎么把这偌大的江山交给他。”   瑶华公主为临凤书辩解道:“父皇,皇兄向来重情重义,太子妃跟了他二十几年,他难以接受也属正常,儿臣相信只要皇兄查清事实,定不会姑息。”   临天尧冷哼一声,道:“但愿他如你所说,还是个拎得清的,否则这太子之位,还是换人的好。”   瑶华公主苦笑着说道:“父皇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季翎岚连忙倒了杯茶,端到临天尧的身边,道:“皇祖父,您喝杯茶消消火。”   临天尧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没想到当初为太子继位挑的班底,如今倒成了祸害,这高家倒是教出了个好女儿。”   “父皇,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先肃清身边的人,找出叛徒为首要。”   临天尧长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道:“既然你们已经确定了是谁,那就直接交给骁骑卫,让他们去审,朕就不信问不出实话。”   “父皇,这样做是否会打草惊蛇?”   “从阿岚包揽朕的饮食那一日,便已经打草惊蛇,既如此那便无需再顾忌。”   “皇祖父,侍候您茶水的,除了石公公以外,还有谁?”   “朕的贴身内侍有四个,除了石敏之外,还有曹英、宝贵、乌兰,平日里他们都是轮换着当值。”   “皇祖父,那日当值的除了石公公,还有谁?”   “还有乌兰,他们两个一起当值。”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皇祖父把他们叫进来,不妨先让阿岚问一问。”   “好,那便给他们一个机会。”临天尧扬声叫道:“来人。”   听到临天尧的叫声,石敏从殿外推门走了进来,来到近前,躬身说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乌兰叫来,朕有事要吩咐你们两个。”   “是,奴才遵命。”   石敏躬身退出殿外,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有推门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子。   乌兰躬身说道:“奴才参见皇上。”   临天尧看向季翎岚,道:“阿岚想问什么,便问吧。”   季翎岚应声,转头看向石敏和乌兰,直截了当地问道:“七日前的午膳后,石敏端进来的那杯茶是谁泡的?”   石敏和乌兰对视一眼,出声说道:“可是皇上没喝,赏给岚郡王的那杯?”   “就是那杯。”   石敏答道:“回郡王,那杯茶是奴才泡的。”   “你泡茶时,有没有旁人接触过茶杯或者水?”   石敏想了想,摇头说道:“奴才泡茶时,就和往常一样准备茶具、取水、烧水,冲泡,然后就端来给皇上,期间并未有人碰过。”   “那你可知那杯茶里有毒?”季翎岚仔细看着石敏,观察着脸上的表情变化。   石敏神情一怔,随即看向临天尧,慌忙说道:“皇上,奴才没下毒,奴才并不知那茶里有毒,还请皇上明鉴!”   临天尧面色阴沉,道:“你方才说泡茶时并未有任何人接触,下毒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石敏匍匐在地,焦急地辩解道:“皇上,奴才跟随您多年,对您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给您下毒。   皇上,奴才是被冤枉的,奴才压根不知道那茶里有毒,否则怎会有方才那番说辞。”   季翎岚的目光看向乌兰,道:“乌兰,石敏泡茶时,你在做什么,为何那日我一直未曾见过你?”   乌兰躬身答道:“回郡王,奴才是侍候皇上笔墨的,那日有几份圣旨要下发,奴才正整理和安排人手,直到公主和郡王离开,奴才才回到寝殿侍候皇上。”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日皇祖父喝的茶叶可还有?”   石敏慌忙答道:“有,有,就在茶水间里放着。”   “好,你随我一起去一趟茶水间。”   “是,奴才这就带您去。”   石敏起身,带着季翎岚去了茶水间。   茶水间就在寝殿隔壁的一个小隔间里,石敏来到门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躬身说道:“郡王请。”   季翎岚点点头,抬脚便走了进去,仔细打量着茶水间的情况,这里的空间不大,也就是十几平米的大小,东西墙上靠着两个柜子,长和高大约都在三米左右,柜子上有很多抽屉,和药铺的药柜差不多,每个抽屉上面都标示着茶的名字。北墙的位置靠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摆满各种茶具。房间靠里的位置摆着两个炉子,和一些储水的罐子。   季翎岚正想蹲下身,查看地上的炉子,却看到慢慢靠近的影子。他心中警觉,猛地向前一窜,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的石敏,只见他手中拿着匕首,眼底的惊讶很快变成凶狠,举起匕首就朝着季翎岚扑了过来。   季翎岚不知对方底细,身上又没有武器,只能试探着躲闪,扬声喊道:“来人,有刺客!”   这里是临天尧的寝宫,到处都是隐在暗处的影卫,季翎岚知道只要他一喊,肯定会有人来查看情况。   听到季翎岚的呼喊,第一个闯进来的便是徐宁,他一看石敏拿着凶器,二话不说拎着长剑就冲了进来。石敏被徐宁缠住,季翎岚连忙脱身,快步走到门外。   听到呼喊的瑶华公主和临天尧也相继走了过来,见季翎岚从茶水间出来,紧张地问道:“阿岚,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季翎岚摇摇头,道:“皇祖父、母亲,你们别担心,我没事。石敏想杀我,应是看事情败露,想要与我鱼死网破。”   临天尧闻言愤怒地命令道:“抓活的,朕要好好问问,到底谁给他的胆子,敢谋害朕!”   徐宁闻言手腕下压,原本要刺中胸膛的一剑,愣是下移了两寸,‘噗’的一声,长剑刺进皮肉又穿出,石敏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朝着徐宁笑了笑,突然他的身体一阵抽搐,随即便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徐宁收回长剑,走出茶水间,来到临天尧近前,躬身说道:“皇上恕罪,石敏已服毒自杀,属下来不及阻止。”   临天尧怒声说道:“将他的尸体扔进百兽园,朕要让他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是,属下遵命。”   徐宁一挥手,便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将石敏的尸体拖了出去。   “把他们几个都送去骁骑卫,朕倒要看看还有谁背叛朕。”   “是,属下遵命。”   瑶华公主插话道:“父皇,您得用的也就这么几人,这一下子都送去了骁骑卫,您身边怎么办?”   “抽调影卫过来。朕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瞧瞧,谁才是这一国之主!”临天尧脸上不再是季翎岚常见的温和,而是属于一代帝王的雷厉风行。让在场的人都深刻的意识到,他虽然垂垂老矣,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也好,那儿臣这就把人调来。”   “来人,去把吕中和萧基给朕叫来。”   “是,属下遵命。”   临天尧转头看向季翎岚和瑶华公主,脸色稍缓,道:“瑶儿、阿岚,随朕去御书房。”   季翎岚一怔,随即应声道:“是,皇祖父。”   “是,父皇。”   季翎岚和瑶华公主扶着临天尧走向御书房,临天尧在御案落座,季翎岚和瑶华公主站在一旁。   季翎岚小声问道:“母亲,这骁骑卫是做什么的?”   瑶华公主解释道:“骁骑卫是拱卫皇都的三卫之一,只听命于父皇,有替天子巡视检查百官的职能。萧基便是骁骑卫的统领,正四品武将。”   季翎岚点点头,这骁骑卫与明朝的锦衣卫的职能类似。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却并没有避讳临天尧,音量就控制在临天尧能听见却不觉得吵的范围,这样既不会让人反感,也不会引人怀疑。   临天尧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过来帮朕磨墨。”   “是,皇祖父。”季翎岚走上前,撩起衣袖给临天尧磨墨。   临天尧一边看手中的奏折,一边问道:“阿岚平时都爱读什么书?”   季翎岚如实答道:“回皇祖父,阿岚平时读史书、律法和医书较为多些。”   临天尧点点头,道:“朕这御书房里有不少书籍,待会儿回去时,可挑上两本。若是有不懂的,可随时来问朕。”   “是,多谢皇祖父。阿岚正想着和母亲讨要几本书看看,现下就不必麻烦母亲了。”   祖孙三人说说笑笑,仿佛方才的事从未发生过。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门口传来徐宁的禀告声,道:“启禀皇上,吕相和萧大人在外求见。”   临天尧淡淡应声,道:“让他们进来。”   徐宁扬声道:“宣吕相,萧大人觐见。”   吕中和萧基听宣,相继走了进来,来至殿前,跪倒在地,道:“老臣(末将)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皇上隆恩。”   临天尧看了看两人,道:“你们可知朕为何召你们来?”   吕中和萧基对视一眼,道:“微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就在方才,石敏行刺岚郡王失败被诛,你们可知为何?”   两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相继看向季翎岚,又相互对视一眼。   临天尧见吕中若有所思,道:“吕相可知这是为何?”   吕中被点名,沉吟了一会儿,道:“回皇上,老臣斗胆猜测,此事可与皇上被人下毒有关?”   萧基听后脸上的惊讶更甚。   临天尧点点头,道:“看来吕相对此事所知甚祥啊。”   “回皇上,此事老臣也牵涉其中,蒙公主信任,给予老臣自证的机会,老臣感激不尽,故知晓一二。”   一旁的萧基眉头紧皱,明显是信息量过大,他在努力消化。   “朕的饮食被人动了手脚,以致于朕缠绵病榻数月,简直可恶至极!”临天尧扬手拍在御案上,脸色异常难看。   吕中和萧基见状连忙跪倒在地,道:“皇上息怒。”   “萧基,朕命你不惜一切代价,把石敏的同党给朕找出来!”   “是,末将遵命!”   “吕相,这高家越来越不安分,朕要你暗中调查,务必将其所有党羽调查清楚,朕要将这些毒瘤一个个拔除!”   “是,老臣遵命。”   “今日殿中只有我们君臣五人,若是有半点风声泄露,别怪朕心狠手辣。”   众人连忙应声,道:“是,微臣(末将)遵命。”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微臣(末将)告退。”吕中和萧基躬身退出大殿。   临天尧拿起桌案上的国书,道:“傅国发来国书,老皇帝傅连朝驾崩,其三子傅南陵将于十月初九继位,特邀各国使者参加其登基大典。瑶儿,你觉得朕该派谁前去?”   听到傅南陵的名字,季翎岚的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地看向临天尧手中的国书。   瑶华公主看向季翎岚,了解两人关系的她自然明白此时季翎岚所想。季翎岚察觉到瑶华公主的目光,抬起头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瑶华公主一怔,随即想到临天尧身体内毒素,不禁心中一暖,道:“父皇,儿臣觉得这次出使傅国,高太傅是最佳人选。”   临天尧抬头看向瑶华公主,笑着说道:“瑶儿倒是与朕想到一起去了。高振江是太子太傅,又是内阁首辅,出使傅国身份上倒也适宜。只是朕多少还是有些顾忌,若是咱们高太傅太过能干,与傅国皇帝达成什么交易,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父皇,阿岚在傅国时,跟随傅南陵有段时日,对傅南陵也算有几分了解,不若听听他的意见。”   临天尧看向季翎岚,道:“那阿岚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2 08:43:06~2021-07-23 17: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仙骨生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虽然季翎岚非常思念傅南陵, 却也知道现在并不是他能离开的时候,且不说临天尧身体里的毒素,需要他用药物慢慢清除, 就说那位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太子妃, 也定然不会让他安全到达傅国京都。   “皇祖父,阿岚了解傅南陵, 他最恨背主的奴才,若高太傅找上他, 定不会得偿所愿,所以此次傅国之行, 高太傅绝对是不二人选。”不说其他, 就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傅南陵也断不会搭理高振江,毕竟临国皇室将来可是他……岳丈家不对,婆家也不对,总之就是绝不会打临国的主意。   临天尧思虑再三, 终于还是定下了高振江前往傅国出使的事。圣旨突然降下, 高振江几乎没有准备,就被赶鸭子上架,派去傅国出使。这一走便是数月,临天尧正好趁这段时间, 将高家肃清。   时间一日日的过, 转眼间又是半月, 临天尧的身子经过季翎岚的调养, 比以前好了许多。为此,临天尧越发喜欢季翎岚,甚至常常将他带在身边, 与众大臣商议国事。   太子临凤书对他依旧很好,对他被临天尧带在身边参与政事,竟丝毫不在意,还经常鼓励他在临天尧与大臣商议国事时,多多发表意见,别只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对此,季翎岚表示很无奈,他当真不想每日都像个猴子一样被人观赏,也不想被太子党天天扎小人,只是临天尧坚持带着他,他也不好违逆。   这日,季翎岚和临凤书一起从临天尧的寝殿出来,经过御花园时,季翎岚出声说道:“太子舅舅,我们去那边的凉亭坐会儿。”   临凤书点点头,道:“走吧,正好我今日也没事。”   两人走进凉亭分别落座,季翎岚看向身边的徐宁,道:“徐宁,去帮我们泡杯茶吧。”   徐宁应声,转身出了凉亭。   临凤书见状也将身边跟着的内侍支走,道:“阿岚有何话不妨直说。”   “太子舅舅,您就不怕我抢了您的位置吗?”   临凤书一愣,完全没想到季翎岚竟然说的这么直接,他笑看着季翎岚,道:“那阿岚会吗?”   季翎岚摇摇头,道:“不会。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看看皇祖父就知道,缠绵病榻还要处理公务,每日里不是操心这个,就是烦心那个,多累啊。”   临凤书认真地看着季翎岚,以确定他话中的真假,半晌后他叹了口气,道:“阿岚,舅舅与你说句实话,舅舅也不想要那个位置,奈何父皇只有我一个皇子,即便再不情愿,也必须承担起这个重任。”   “舅舅不想做太子?”季翎岚有些惊讶。   “不想。”临凤书深吸一口气,道:“做帝王要懂得取舍,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有时候即便是至亲,也必须举得起屠刀,这是舅舅做不到的。”   临凤书顿了顿,道:“阿岚,很多事舅舅不是不懂该如何做,只是不想,不情愿那么做。舅舅只想做个稍微有点钱的富家老爷,妻儿围绕,衣食无忧,偶尔约上三五好友喝酒聊天,岂不美哉。”   说来奇怪,这些心事压在临凤书心底良久,从未向任何人提及,今日却对季翎岚说了出来,那么自然,没有任何犹豫。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道:“所以舅舅无视皇祖父将我带在身边,是想将这个重担甩给我?”   心思被当事人拆穿,临凤书有些惭愧,道:“阿岚聪明睿智,思维缜密,处事冷静果敢,往往能洞察先机,确实比舅舅更适合那个位置。”   “舅舅,我志不在此,这样的重任我可承担不起,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人人想尽办法争抢的位置,他们却像拿到了烫手山芋一般推来让去,临凤书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道:“阿岚,这事由不得你我,父皇他自有打算。”   “舅舅,你有没有问过表哥的想法?”   “永夜?”临凤书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这孩子因自幼体弱,性子有些孤僻,即便面对我,也是沉默寡言。久而久之,大家慢慢忽略了他,待我们回神时,他的性子更加孤僻,也更加沉默寡言。唉,现在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   “那舅母呢?她与表哥的关系应该好一些吧。”   “你舅母的性子较为强势,对永夜的要求也很高,永夜虽然孤僻,却很上进,也很聪明,学什么都能很快掌握,他们的母子关系应该比我们要强一些。”虽是这么说,但临凤书的语气和措辞,都显得没有底气。   季翎岚听完忍不住叹气,道:“舅舅,您应该多关心关心表哥,他身子不好,最需要的便是父母的呵护,而不是一味的给予压力。”   “唉,舅舅心里清楚,只是我们父子现在已然无话可讲。”临凤书看着季翎岚,道:“阿岚,永夜与你年龄相仿,上次与你还有过交流,你若是有空,便开导开导他,如何?”   “我?”季翎岚指了指自己,无奈地说道:“舅舅,我们上次一共也就说了两句话,这也算交流吗?”   “除非是非常熟悉的人,永夜不会与陌生人说话,就算是我与他待上一日,也不过是寥寥几句。阿岚,你就当帮舅舅的忙,可好?”   看着临凤书眼底的期待,季翎岚总有种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他苦笑着说道:“成吧,若是我有空,便去找表哥聊聊。”   临凤书满意地笑着说道:“阿岚啊,要是凤瑶早点把你找回来,那就更好了。”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早点给舅舅当苦工么?”   临凤书尴尬地笑了笑,道:“舅舅不会让阿岚白帮忙的,你不是想在皇都买店铺么,舅舅这里就有现成的,待会儿就让人把房契地契给你送过去。”   “母亲已经给我了一个铺面,舅舅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母亲给的,是你母亲的,跟舅舅有什么关系。这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收着就是。”   “成,那我就收着,谢谢舅舅。”   临凤书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说这个。唉,没想到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我这心里舒畅了许多。”   “舅舅以后要是想说说心里话,可以来找阿岚,虽然不能保证能替舅舅解忧,至少能做个合格的聆听者。”   “好,好啊,真羡慕凤瑶,有这么好一个儿子。”   两人说说笑笑聊了一个时辰,路过的宫人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实在没想到这舅甥俩的关系居然这么融洽。   第二天中午,季翎岚刚刚陪临天尧用完午膳,正打算回瑶华宫,就看到林奇快步走来。   待走到近前,林奇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郡王。”   季翎岚直截了当地问道:“找我何事?”   “回郡王,公主府来报,上午时分,有人曾求见郡王。”   季翎岚一愣,随即说道:“找我?来人可通报姓名?”   林奇如实转述道:“未曾,只说受人之托,要面见郡王,明日还会到公主府拜访。”   季翎岚眉头紧皱,道:“来人是男是女,多大年龄,有何特征?”   “回郡王,是名男子,大约二十多岁,脸上有道疤。”   季翎岚自从来到临国,一直住在皇宫,唯一的一次回公主府,还是为了调查吴氏的死,除了国公府的,他认识的也就皇宫里的这些人。实在想不出,到底有谁会找他。   季翎岚想了想,道:“我知道了。”   回到瑶华宫,和瑶华公主打了声招呼,季翎岚就回了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就直接进了解剖室,却发现唐棠正在解剖室里检验尸体。季翎岚没有犹豫,赶紧退了出来。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唐棠的辛苦付之流水。   突然想起中午时林奇说的话,季翎岚起身,简单的梳洗过后,询问了瑶华公主的去向,径直前往前厅。   瑶华公主见季翎岚进门,笑着说道:“阿岚来了。”   季娉婷让出瑶华公主对面的位置,招呼道:“哥,坐这儿。”   季翎岚点点头,顺势坐了过去,道:“母亲,有件事与您商量。”   “何事,你说。”   “今日我想回公主府,皇祖父的晚膳,还要劳烦母亲安排一下。”   瑶华公主有些奇怪,问道:“回公主府?阿岚可是有事?”   “今日有人到公主府找我,声称是受人之托,必须面见与我,还说明日会再到公主府。这件事我有些在意,便想回去看一看。”   “去公主府找你?”瑶华公主下意识地皱起了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既然在意,那便回去一趟。放心,你皇祖父那边有我。”   “多谢母亲。那我现在去配药,待晚膳过后,母亲再让皇祖父服下。”   “好,去吧。”   季娉婷插话道:“哥,待会儿我随你一起回去,好几日没看到父亲了,有些想他了。”   见瑶华公主没有反对,季翎岚点点头,道:“好,那我们便一起回去。”   季翎岚将配好的药交给瑶华公主,便和季娉婷一起,在影卫的护送下,安全的出了宫。   回到公主府,季翎岚和季娉婷下厨,打算给忙碌多日的季明秋好好补补。得到消息的季明秋,也按时回了家,饭菜上桌,三人围坐,一边吃,一边聊着最近发生的事。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三人还觉得意犹未尽,父子之间的关系更加融洽,季翎岚突然发觉,他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心里的归属感更加强烈。   在季娉婷的带领下,季翎岚回了自己的院子-听雪园,据说他在被掳走之前就住在这里。   “哥,你看,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没变,母亲但凡有空,都会亲自来照料。”   “小时候的事,我已经记不得了,这里为何叫听雪园?”   “这个我还真问过母亲,母亲说哥三岁那年,皇都居然下起了雪,哥欢喜极了,从早玩到晚,就是不肯去睡觉。可第二日雪就化了,哥很伤心,哭了很久,从那儿以后这里就改成了听雪园。”   季翎岚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哥,我的院子就在隔壁青苹园,你知为何叫青苹园吗?”   季翎岚配合地问道:“为何?”   “母亲说我儿时非常调皮,就像是青色的苹果,让人喜爱的同时,又让人吃不得。”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道:“母亲这名字起得好,你啊,就是个皮猴子。”   “哥!”季娉婷撒娇地挽着季翎岚的手臂,不满地说道:“婷儿哪像你说的那般调皮,在傅国时人人都夸婷儿乖巧可爱,争抢着要娶我为妻呢。”   “好好好,婷儿乖巧可爱,美丽大方,这样说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季娉婷满意地笑了笑,道:“哥,时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回青苹园了。”   季翎岚在院子里转了转,随后便让林奇吩咐侍从打了洗澡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便躺上了床。想起今日下午解剖室里的一幕,他没有犹豫,直接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的灯没关,里面却没人,季翎岚猜测应该是唐棠还没下班。来到储物柜前,打开手机看了看,发现一条留言。日期是七天前的,季翎岚仔细读了读,不由一阵惊愕。   就在这时,解剖室外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唐棠从门外走了进来。   季翎岚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这都十点了,你怎么还没下班?”   唐棠一怔,随即笑着说:“我就知道师傅晚上一定会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季翎岚问完,随即恍然,说:“你复盘监控视频时发现了问题,所以推测我来过,对吧。”   唐棠点点头,说:“嗯,我完成解剖之后,复盘监控视频,发现其中有一段出现两秒的中断,我猜测应该是师傅来过。”   “行啊,你小子,几天不见倒是长进了。”   唐棠得意地笑了笑,说:“那可不,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季翎岚好笑地说:“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你到现在还不回家,不会是为了等我吧。”   “师傅英明。”唐棠伸展了一下四肢,说:“只是没想到师傅来的这么凑巧,我刚刚完成解剖,把尸体送回储藏室,您就来了。”   “今天的死者是谁?”   “死者男性,身高176公分,体重78公斤,年龄大约在30到35岁之间,死因是胸部中枪,正中心脏,几乎是立即死亡。子弹从体内穿过,并没有发现弹头。他的手臂以及大腿上,有注射针孔留下的痕迹,初步判断死者生前应该是个瘾君子,不过这还要等药检结果出来以后才能确定。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案发现场在哪儿?谁发现的尸体,死者身边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么?”   “案发现场在东郊的垃圾处理场附近,发现死者并报警的是垃圾处理厂的员工,叫杨志,他昨晚值夜班,早上下班路过案发现场,发现了尸体,并报了警。死者身上没有证件,也没发现手机,暂时还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既然是在垃圾处理场附近,案发时他又在值班,就没听到什么动静吗?那可是枪声,又是在深夜,如果说听不到,不太可能吧。”   唐棠解释说:“垃圾处理场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上班,噪音很大,别说案发现场距离那里有段距离,就是在他附近开枪,也不一定听得见。”   季翎岚点点头,说:“现场有没有找到弹头或者弹壳?”   唐棠摇摇头,说:“没有。”   “那个梁晓军抓到了吗?”   “调查组的同事盯了林美娟半个月,也没发现梁晓军的影子,现在还在监控中。”唐棠顿了顿,问:“师傅,您看到我给您的留言了吗?”   “嗯,看到了。”   “师傅,您知道吗?当dna结果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如果不是我连续比对多次,我一定认为那份dna比对结果是假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明磊怎么会是乔氏集团总裁乔振海的儿子,他不是娶了乔依依吗,而且还生了个女儿。”不得不说季翎岚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也有些傻眼。   “在确定郑明磊是乔振海的儿子后,我又想办法给乔依依和乔振海做了dna检测,证实了乔依依和乔振海并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乔依依并不是乔振海的女儿。”   “乔依依不是乔振海的女儿?”季翎岚有些瞠目结舌,随即说:“你别告诉我,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们是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被抱错了的结果,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狗血了。”   “师傅,您真是太聪明了,这都能被你猜对。”   “不是……你们比对乔依依和郑海的dna了?”   唐棠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我当然要做全套,结果证实乔依依确实是郑海的亲生女儿。”   自己的猜测被肯定,季翎岚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说:“这不太可能吧,就算婴儿出生时长得都差不多,可那也能认出性别吧,怎么可能出现这种错误?”   “我们也很纳闷,只是乔依依和郑明磊确实是在同一家医院出生,而且是同一天。当时负责接生的大夫都已经退休,时间过得太久,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除了您猜测的这种可能,我们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那乔振海在得知这种情况后,是什么反应?”   “他很震惊,但我总觉得他的震惊是装的。”   “郑明磊呢,你们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   “那是肯定的。现在证实郑明磊和郑海没有血缘关系,那他杀害郑海的动机又强烈了许多,自然要再次提审他,只是他矢口否认知道这件事。”   “这都是意料之内的事,如果是你,你也不会承认。”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你们可以将重点放在乔依依身上,或许她能成为整个案件的突破口。”   “师傅,检察长的想法跟您一致,只是检查组约谈了乔依依三次,每次她都是一问三不知。”唐棠眉头紧皱,说:“我就想不通,郑海可是她父亲,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杀了,她就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吗?”   季翎岚笑了笑,说:“乔依依生在乔家,长在乔家,与郑海只是有一层血缘关系,如果让你在两者中选一个,你会怎么选?况且现在郑氏已经被乔氏收购,郑家也是名存实亡。乔依依这么选,也在情理当中。”   “这么说倒也对。如果是这样,那师傅为什么说突破口在乔依依这边?”   “如果乔振海和郑明磊事先早有勾结谋算郑海,那乔依依就充当了他们的工具,势必在她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这时候如果乔氏出事,你说乔依依还会再维护乔家吗?”   唐棠挠了挠头,说:“师傅,您什么意思,我有点没听明白。”   “如果是乔振海和郑明磊联手谋夺郑氏,那么郑氏被收购这事就会被重新定义,而乔依依身为郑氏唯一的继承人,她就能顺利接手郑氏。相对于做个寄人篱下的工具,做郑氏的掌权人明显更好,不是吗?”   听完季翎岚的解释,唐棠恍然大悟,说:“师傅,您这弯弯绕绕的,是怎么想的,我怎么感觉一段时间不见,您又聪明了。”   “要想乔依依开口,你们必须想让乔氏乱起来,而且让她相信乔振海和郑明磊一定会落网。”   “师傅,我懂了,明天我就跟检察长提出建议。”   “那个报废qiang支查的怎么样了?”   “检察长说这件事涉及很多方面,要走很多流程,不过好在前几天已经在调查中了,现在还没什么线索。”   季翎岚点点头,说:“我让你准备的回礼怎么样了,这可都过去多半个月了。”   “对对对,这段时间忙的,我都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这就给我妈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现在都十点了,你妈估计得睡了,还是明天吧,如果有信儿,你直接给我留言。”   “这才十点,睡不了,师傅,您甭管了。”唐棠说着就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果然没响几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棠棠,你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十点多了。”   “妈,我上次让您定做的高档化妆品,做得怎么样了?”   “对方说明天出货,如果运过来的话,最快也要后天。你着急用吗?如果着急的话,妈明天跟他们说,让他们做个加急。”   唐棠捂住手机的话筒,小声问:“师傅,急不急?”   “不急,后天就后天。”   唐棠拿起手机接着说:“妈,我要的也不是很急,后天就后天吧,不过可不能再迟了。”   “行,明天妈就给他们打电话。棠棠,你什么时候下班?”   “妈,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您不用等我,我下了班就回家。”   “谁说我等你了,我正在刷视频,只是顺便问问。”   “行行行,我挂了,马上下班回家。”   见唐棠挂掉电话,季翎岚笑着说:“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伯母还在家等着呢。”   “自从上次受伤,我妈就盯我盯得很紧,每天必须等到我回去,她才肯睡。”   “有父母这么牵挂着,你小子知足吧。少废话,赶紧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师傅,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走吧。”   季翎岚看着唐棠出门,也随之出了解剖室,回到了卧房。 第117章   季翎岚并未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 而是一直赖床赖到八点,这段日子以来,每日都很忙, 不仅要照顾临天尧的一日三餐, 还要陪着他办公,虽然不用做什么, 却总觉得比在解剖室待一天还累。好不容易有次偷懒的机会,他决定放纵一次。   季翎岚起身, 打开门看向门口候着的林奇,道:“去打水吧。”   林奇应声, 道:“是, 属下这就去。”   为了保护季翎岚的安全,也为了有人能照顾他,瑶华公主将徐宁三人派到他身边,充当侍从和保镖。   季翎岚正梳洗,门口传来脚步声, 季娉婷快步走了进来, 关切地问道:“哥,你今日可是起得晚了些,是不舒服么?”   季翎岚笑着摇摇头,道:“最近有些累, 趁今日不在宫中, 想偷个懒。”   “哥, 最近辛苦你了, 我来给你捶捶背。”季娉婷说完,来到季翎岚的身边,将他拉到桌前坐下, 当真捶起了背。   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季翎岚不禁笑着说道:“婷儿这是从哪儿学的,这捶背的力道刚刚好。”   季娉婷随口答道:“母亲肩颈不好,我专门跟太医请教过按摩的手法,若以后哥累了,婷儿便帮你锤一锤,按一按。”   季翎岚忍不住感慨道:“母亲有你这么好的女儿,当真是福气。”   “父亲母亲可是我的骄傲,他们保家卫国,我保护他们,嘿嘿。”   两兄妹正聊天,林奇走了进来,躬身说道:“郡王,郡主,早膳已经备好了。”   “父亲可是去上朝了?”   “回郡王,将军说不必等他。”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就传膳吧。”   林奇应声,转身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进来几名侍从,手里提着食盒,行礼后将饭菜摆到了桌上。   水晶蒸饺一笼,小笼蒸包一笼,豌豆黄一盘,油条四根,咸豆花两碗,和他们如今的身份相比,算得上是很简单的早餐了。   两兄妹一边吃一边聊,气氛非常融洽。   吃完早餐,季翎岚打算去书房看书,就听林奇来禀告,昨天来过的那人再次上门求见。季翎岚没犹豫,直接让林奇将人带来。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林奇便带着人来到门前,转头看向男人,道:“公子稍等,我去通秉。”   季翎岚听到门前的动静,径直说道:“让他进来吧。”   林奇应声,带人走了进去。   季翎岚越过林奇看向来人,不禁一阵惊讶,随即说道:“婷儿,你与林奇先出去一下,我与这位公子有事相谈。”   季娉婷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道:“哥,那我待会儿再过来找你。”   “好。”   两人一起离开房间,季娉婷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听着脚步声远去,季翎岚看着来人,苦笑着说道:“高威,你我三载未见,没想到你竟然追来了临国。”   高威突然单膝跪地,道:“高威参见主子。”   季翎岚被高威突如其来的动作弄蒙了,三年前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如今怎的卑躬屈膝叫起了主子?   季翎岚警惕地问道:“高威,你这是何意?”   “高威此次是奉陵王的命令,来给主子送信,并决心追随主子左右。”   “阿陵?”季翎岚眼睛一亮,忍不住激动地说道:“信在何处?”   高威起身,掏出信件双手奉上,道:“王爷在属下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定要亲手将信交到主子手上。”   季翎岚小心地接过信件,虽然他很期待得到傅南陵的消息,却对高威始终保持着警惕,毕竟他在高威手上栽了三次,虽然皆得已逃脱,却也是纯属侥幸。   高威将信交给季翎岚,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以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季翎岚看着书信上熟悉的笔迹,眼眶不禁有些发酸。他们已有近三个月未见,本以为忙碌会让思念淡一些,谁知待空闲下来,那压抑的情感竟排山倒海般涌来。   季翎岚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你稍坐,我去里面。”   “是,属下遵命。”   季翎岚不再理会,拿着信直接进了卧房,随手关好房门。来到桌前坐下,小心地拆开信封上的蜜蜡,拿出信纸,看了看上面的文字。随即进入解剖室,拿出那本《大傅律》,回到卧房仔细地翻译着。   两页纸的来信,季翎岚花了一个时辰将其全部破译,并重新誊写了一遍,这才仔细地读了起来。   阿岚:   阿岚,当你看到信时,应已到达临国,山高水远,异国他乡,也不知你能否适应。   阿岚,高威为我所救,如今已弃暗投明,他武功心智皆可,便留他在身边,也算多个帮手。   阿岚,傅南平已死,死在了我手上,也算为你报了仇。皇后和诸位大臣推举我继位,不出意外,登基大典应会在十月初九举行,想必你应该不会回来。无碍,不必放在心上,没有你的傅国已不再是我的归宿。   阿岚,临国皇都有我的人,我已命令他们听从你的吩咐,应会在你接到信后,与你取得联系。这些人虽然听命与我,却也不能完全信任,是否启用,你自己斟酌。   阿岚,你的信我已收到,你可能想象,我那时激动的心情,情不自禁,潸然泪下,若你在,定会说我没出息。   你说离开后,才知相思苦,才知对我用情已深。你可知仅这一句,便已让我心潮澎湃;你可知我要尽多大的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找你。   阿岚,很久以前我便已知相思的滋味,如今才知何为魂牵梦萦。那夜的缠绵时时萦绕脑海,让我情难自已,而你却不在身边,你让我该如何自处?   阿岚,我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时时处处都在想你!   阿岚,你等我,等我去找你!这一日不会太久!   阿陵   昭明二十四年九月十五   季翎岚看完信,也不禁红了眼眶,手指轻轻抚过每一个字,嘴里呢喃着傅南陵的名字。   “思念还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季翎岚不禁苦笑出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季翎岚将信件收好,放到了解剖室的储物柜,又重新回到卧房,走向前厅。   高威见他出来,连忙起身行礼道:“主子。”   季翎岚笑了笑,道:“坐吧。遥想当年你我刀剑相向,如今却对我这般态度,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当年是属下糊涂,后来几经生死,终于顿悟,还请主子不计前嫌。”   想起刘夫人的死,季翎岚心里还是会很在意,并没有接他的话茬,问道:“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当年你从永宁镇逃走后,又遭遇了什么?”   高威沉默了一会儿,道:“当年我从永宁镇逃走时,身受重伤,逃到了席柳山附近,被一名农户所救。我本打算养好伤,再去找你,谁知竟暴露了行踪,被平王的人发现。我奋力拼杀,狼狈奔逃,平王的人紧追不舍,足足追了我数月,横跨两个行省。为了摆脱追兵,我进入了平阴山,却误入了一个未开化的部落。在那里我生活里两年,娶妻生子,日子虽然清苦,却非常平静。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谁知平王的人又找到了那里。屠杀,一边倒的屠杀,那些淳朴的族人一个个倒下,其中就包括我的妻子,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幼子。”   见高威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季翎岚不禁叹了口气,道:“那后来呢,你是怎么逃脱的?”   “妻儿已死,我本不想再苟活于世,可看看他们的惨状,我心中愤恨,便奋力反抗杀出重围,可对方依旧紧追不舍,直追到悬崖边,我不想死于他们之手,便跳下悬崖,幸运地是我被悬崖上的一棵老树挡住,并未真正掉下去,再后来被王爷的人所救。”   “那你为何会来临国?”   “老皇帝病逝,傅南平发动宫变,想要谋夺皇位,却不想早在王爷的意料之中。傅南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审判,我便是指证他的人之一,眼看着形势一边倒,傅南平终于卸下伪装,打算对众人动手,却正中王爷的计,最后被王爷亲手斩于剑下。大仇得报,我本打算追随妻儿于底下,以赎平生犯下的罪。此时王爷找到我,说他救了我的命,我就该还救命之恩,然后我便来了这里。”   “原来如此。”眼看着妻儿惨死眼前,高威也算得到了报应,季翎岚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你有心改邪归正,那便忘却过去,重新开始吧。”   高威闻言似是松了口气,道:“多谢主子。”   “我现下住在皇宫,你身份不明,恐不能跟在我身边,便暂时住在公主府吧。”   “是,属下遵命。”高威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季翎岚,道:“主子,这是王爷的令牌,是属下临行之前,王爷让属下代为转交的。”   季翎岚接过玉牌,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块白玉做成,正面刻着龙纹,反面刻着大大的‘陵’字。季翎岚看向高威,道:“这令牌是命令潜伏在临国的内应所用?”   “是。”   季翎岚将令牌收了起来,问道:“这几日你是否与他们在一起?”   “是。”   “那我现在去写封回信,你帮我交给他们,让他们尽快送到王爷手上。”   “是,属下遵命。”   季翎岚没再耽搁,回到卧房开始写信,写完后他想了想,回到解剖室拿了根铅笔,在信纸的最后一页画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Q版小人,其中一个眼下有颗明显的泪痣,另一个小人身上挂着的玉佩上,有一个小小的‘陵’字。   季翎岚满意地看了一遍,这才将信封好,起身来到前厅,交给了高威,叮嘱道:“你嘱咐他们,这封信一定要亲手交给王爷。”   高威接过信封,应声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把话带到。”   “好,你去吧。”   看着高威躬身退出门外,季翎岚不由长出一口气。   自这日开始,高威便在公主府挂了号,季翎岚也没瞒着瑶华公主,将高威的身世以及傅南陵的来信如实的告知与她。瑶华公主非常欣慰,默认了高威的存在,以及季翎岚和傅南陵的通信。   转眼间又是半月过去,临天尧身体里的毒素清除的差不多了,被押进骁骑卫的三名内侍也回来了两个,只有乌兰没了踪影。临天尧心疼季翎岚,便免了他包揽的一日三餐,只要求每日上午,季翎岚来御书房,陪他处理公务。   有了空闲的季翎岚就开始张罗铺子的事,将定制的化妆品,以回礼的名义送了出去,当然瑶华公主和季娉婷是首批使用者。第二批便是国公府的大伯母和几位堂姐。至于太子妃高真真和表姐临仙儿,季翎岚没敢送,毕竟是用在身上的东西,万一她们在里面下了毒诬陷自己,他还真没地儿说理去,所以回礼便送了些金银首饰,当然也是定做的。   为了配合季翎岚,瑶华公主还专门在公主府开了宴会,邀请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来参加,就是为了给季翎岚的化妆品做宣传。临天尧听了也凑起了热闹,让瑶华公主在宫中举办宴会,借此宴会公开季翎岚的身份,庆祝他平安回归。参宴者的条件由四品降到了五品,还为此规定了每个官员府上参宴的人数。可以说是数年来,最盛大的一次宴会。   皇帝亲自参宴,但凡符合要求的大臣如数到齐,当然除了还在出使路上的高振江等人。诸大臣到齐,其家眷也跟着来了不少,尤其是成年的公子、小姐。他们不仅精心打扮,还准备了拿手才艺,目的就是想在宴会上引人注目,给自己的未来铺路。   “皇上驾到!”随着宝贵的声音落下,原本喧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季翎岚跟在瑶华公主身后,步入了大殿。   待临天尧迈进大殿,殿中众人齐齐跪倒在地,扬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临天尧穿过众人,走上高高在上的龙椅,随即转过身,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隆恩。”   临天尧坐到龙椅上,看了看殿下众人,道:“诸位爱卿,十三年前那场宫变想必许多老臣还记忆犹新,虽然后来顺利平叛,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尤其是叛贼梁河掳走了朕的外孙昭儿。今日朕的外孙被瑶华寻回,龙章凤姿,恭顺谦和,朕甚慰。封其岚郡王,岁俸银六千,禄米六千斛,封地交城、韩城,特此宣告天下。”   季翎岚双膝跪地,道:“谢皇祖父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再次跪倒在地,扬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临天尧微微抬手,道:“阿岚平身,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季翎岚起身,殿下众人也相继起身。   临天尧笑着说道:“都坐吧。今日宴会,只为君臣同乐。诸位爱卿尽情畅饮,不必过多顾及。”   “多谢皇上。”殿下众人各自落座。   宝贵扬声喊道:“宴会开始,歌舞起。”   季翎岚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奈何这次宴会他是主角,只能坐在瑶华公主的下首,任人打量着。   瑶华公主看出季翎岚的不自在,道:“阿岚可是不适应?”   季翎岚苦笑着小声说道:“确实有些。”   瑶华公主拍拍他的手背,安抚地说道:“以后宴会参加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若不是这场宴会是皇祖父为我所办,我当真不愿参加。”   季娉婷拉了拉季翎岚的衣袖,小声说道:“哥,你看那边的小姐们,都在偷瞧你呢。”   季翎岚抬眼看过去,果然见不少女子正望向他这边,见他看过来,又纷纷移开目光,唯有一名女子与他对视。   季翎岚微微笑了笑,随即便错开目光,低声问道:“那位穿着蓝色海棠花衣裙的女子是谁?”   季娉婷看了看,小声答道:“那是刑部尚书韩旭的孙女韩诗诗,她的母亲是高小怜,姨母是太子妃。”   季翎岚点点头,了然地说道:“怪不得她通身傲气,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季娉婷撇撇嘴,道:“她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谁都不放在眼里,生平的志向就是嫁给表哥做世子妃。哼,就她也配,花瓶一个,除了有一副还看得过去的皮囊和显赫的家世,她什么都不是。”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道:“她可是哪里得罪过婷儿?”   “岂止是得罪。”季娉婷气呼呼地说道:“哥,你不知道,就是她在外面到处诋毁我,说我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还说我持家女红一窍不通,是个每日就只知和臭不可闻的野兽为伍的野蛮人。”   季翎岚听得一阵皱眉,道:“她这么诋毁你,为何不出手教训她?”   “那是自然,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她嘴不是贱嘛,我就偷偷在她衣裙上抹了特别调制的蜂蜜,当她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引来一群蜜蜂,蛰得她哭爹喊娘的,嘴巴都肿了,别提有多解气。”   看着季娉婷脸上的得意,季翎岚不禁一阵好笑,道:“也就你能想出这种整人的法子,这么一闹,不是都知道是你做得么,后来是不是受罚了?”   一提这个,季娉婷的小脸就垮了下来,心有余悸地说道:“皇祖父罚我抄佛经,我整整抄了三日才抄完。”   季翎岚不禁轻笑出声,道:“皇祖父果然了解婷儿,知道婷儿最怕什么。”   “哥,你居然还在幸灾乐祸,哼,不理你了。”季娉婷佯装生气地扭过头。   季翎岚见状将桌上的荔枝拿了起来,剥开后递给季娉婷,道:“好好好,哥错了,这荔枝当做补偿,婷儿莫气。”   季娉婷顿时喜笑颜开,接过荔枝,道:“好吧,下不为例哦。”   瑶华公主打断两兄妹,小声提醒道:“阿岚,你该去敬酒了。”   季翎岚抬头一看,发现歌舞已经停下,他点点头,站起身说道:“皇祖父,孙儿敬您一杯,祝您健康长寿,祝临国繁荣昌盛。”   临天尧端起御案上的酒杯,道:“好,阿岚有心了。”   临天尧刚想一饮而尽,就听季翎岚说道:“皇祖父的身体不好,还是以茶代酒吧。”   临天尧的手一顿,笑着说道:“好,就依阿岚,给朕换茶。”   宝贵将酒杯端走,换了一杯茶,和季翎岚一起喝了下去。   祖孙俩这小小的举动,却引来一众人的关注,众人在心中默默估量着季翎岚在临天尧心中的分量。   季翎岚再次举杯,看向临凤书和高真真,笑着说道:“阿岚这杯酒敬舅舅舅母,祝愿舅舅舅母夫妻和睦,恩爱到白首。”   临凤书看了一眼高真真,两人齐齐举起酒杯,道:“阿岚有心了。”   三人各自饮下杯中酒。   季翎岚再次倒满酒杯,来到季擎身边,道:“这第三杯,阿岚敬祖父,祝愿祖父身体康泰,延年益寿。”   “好。”季擎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季翎岚又敬了季明杰夫妇,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续满酒杯,看向瑶华公主和季明秋,道:“这一杯,阿岚敬父亲母亲,感谢父亲母亲的生育之恩,感谢你们没有放弃寻我,祝愿父亲母亲一辈子平安喜乐,生生世世相亲相爱。”   瑶华公主看着季翎岚,眼眶微红,道:“好孩子,母亲能把你找回来,便是母亲此生最大的幸事,但愿我们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相亲相爱。”   季明秋安慰道:“瑶儿,今日宴会,该高兴才是。”   瑶华公主擦擦眼角,笑着说道:“阿秋说的是,该高兴,该高兴,我们便与阿岚喝上这一杯。”   “我也来,我也来。”季娉婷也跟着举杯。   一家四人相视一笑,满饮了杯中酒。   四人相继坐下,临天尧出声说道:“今日来了不少年轻人,俱是享誉皇都的青年才俊,有何才艺不妨展示一下,让朕和诸位爱卿也欣赏欣赏。”   殿下一众年轻人正等着这一环节,个个摩拳擦掌。   韩诗诗第一个起身,道:“皇上,臣女想抚琴一首,为大家助兴。”   临天尧笑着点点头,道:“准了。”   韩诗诗招来侍从,将琴搬到殿中,随后才袅袅娜娜地走了过去。   季娉婷见状不屑地撇撇嘴,道:“做作。就她那琴艺,五音都认不全,还好意思献丑。哥,待会儿你可要塞住耳朵,免得被荼毒。”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她既然敢在殿前献艺,定然不会如你所说,就算她不顾颜面,那韩尚书也不会让她胡闹。”   “倒也是。”季娉婷看向韩诗诗,疑惑地说道:“这才多久没见,难道她长进了?”   “长没长进,等一下便知。”   韩诗诗坐到古琴旁,两手放置琴上,随着她的动作,一个个音符从她指尖流出。季翎岚虽然喜欢听音乐,却实在在音律方面一窍不通。不过听上去还不错,至少是首完整的曲子,也没听出有明显的瑕疵。   “咦,确实长进了。”季娉婷有些惊讶地说道。   季翎岚点点头,突然有些头晕,他平时不怎么喝酒,刚才却连喝了几杯,虽然量不算多,却也有些上头。他靠近瑶华公主,小声说道:“母亲,我有些不胜酒力,想去殿外透透气。”   “去吧,让婷儿陪你去。”瑶华公主看向季娉婷,道:“婷儿,照顾好阿岚。”   季娉婷点点头,道:“母亲放心。”   两兄妹没再多话,相继起身离开了席位。   坐在对面的高真真见状,低头在临仙儿耳边说了几句,临仙儿点点头,和临永夜一起退出了大殿。 第118章   “哥, 我陪你去那边的亭子坐坐吧。”   季翎岚捏了捏眉心,点头说道:“好。”   “林奇,你去御膳房要一碗醒酒汤过来。”   “是, 郡主。”   季娉婷扶着季翎岚走过拱桥, 走向对面的凉亭。扶他坐好,季娉婷担忧地问道:“哥, 你没事吧。”   季翎岚摇摇头,笑着说道:“无碍, 就是方才喝酒喝的有些急,坐在这里醒醒酒, 便没事了。”   季娉婷松了口气, 在季翎岚的身边坐下,道:“哥,你酒量真差,还不如我。”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不喜酒味, 平日里从不饮酒, 今日若不是皇祖父为我举办宴会,我绝不会饮酒。”   “现在想来,确实不曾见哥饮过酒。其实我也不喜酒味,只是宫中举办宴会, 少不得要喝上几杯。”   “酒不是好东西, 能不沾染, 便不沾染。”头晕目眩的感觉和晕车很像, 季翎岚的胃开始翻腾,脸色也变得苍白。   “哥,表哥、表姐过来了。”   季翎岚睁开眼睛看过去, 果然见临永夜和临仙儿走了过来,他不禁皱紧了眉头,道:“他们跟来也不知是何目的,我现在头晕目眩,难免思虑不周,婷儿多替我提防着点。”   季娉婷点点头,道:“哥放心,但凡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你,谁都不行。”   季翎岚笑了笑,重新闭上眼睛,靠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便听到季娉婷打招呼的声音,道:“表哥、表姐,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临仙儿看了看季翎岚,笑着说道:“大殿里烦闷,我们出来透透气。阿岚这是怎么了?”   季娉婷无奈地说道:“哥的酒量太差,刚刚又喝得急,这会儿酒劲儿上来了,靠在柱子上就睡着了。”   临仙儿关切地说道:“既如此,为何不为他找个房间歇息一会儿?在这里睡觉,万一着了风寒,就得不偿失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奈何身边的人都被哥支走了,我自己也扶不动他。好在今日温度刚好,小歇一会也不碍事。”   临仙儿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女,道:“你去拿件斗篷来。”   “是,奴婢遵命。”   季娉婷见状连忙说道:“表姐不用了,待会儿林奇拿醒酒汤来,我就把他叫醒。”   “让她去吧,不过是几步路的事。”   季娉婷闻言也没再多说,道:“表姐、表哥,你们也坐吧,大殿里确实闷得慌,没意思得很,还不如我们在这儿聊聊天呢。”   临仙儿看了看临永夜,挨着季娉婷坐了下来,道:“谁说不是呢。那大殿里的公子小姐,不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嘛,个个搔首弄姿,没意思得紧。”   “表姐,你这话若是被舅母听见,又少不得一顿教训。”   “这儿就咱们四个,若是被母妃知道,也定是你们告的密,看我饶不饶得了你们。”临仙儿边说,边作势要挠季娉婷痒痒。   季娉婷见状连忙讨饶道:“不敢不敢!表姐饶命,我绝对不敢!”   临仙儿收回手,不满地说道:“你怎么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自你从傅国回来,就好似与我们疏远了许多,往日里你几乎日日去找我,现在十天半月不去一次。怎的,你这是有了亲哥,就把我们给扔了?”   季娉婷解释道:“没有,怎么可能,这不是皇祖父病了嘛,我和哥一直在照顾他,所以去找表姐的时间便少了些。”   季翎岚闭着眼睛听他们说话,若不是亲身经历被暗杀的过程,他们绝对不会对临仙儿和临永夜有半分怀疑。这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没人能听得出其中有什么心怀不轨。   只是从头到尾临永夜都没有出过声,甚至连呼吸都轻的不能再轻,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脚步声响起,林奇提着食盒走进凉亭,行礼道:“属下参见世子,见过仙郡主。”   临仙儿挥挥手,道:“起身吧。”   “谢郡主。”林奇看向季娉婷,道:“郡主,醒酒汤拿来了。”   “端出来吧。”季娉婷转头看向季翎岚,小声叫道:“哥,哥,醒醒,醒酒汤端来了,你喝点吧。”   季翎岚睁开眼睛,看了季娉婷三秒,才慢半拍地说道:“婷儿。”   这倒不是季翎岚装的,他现在确实是处于醉酒状态,意识清醒,身体却不太听使唤。   季娉婷扶着季翎岚坐起身,道:“哥,先把醒酒汤喝了。”   季翎岚晃了晃脑袋,应声道:“好。”   季娉婷将醒酒汤端了起来,递到季翎岚手上,不放心地问道:“哥,你自己能行吗?要不然我喂你吧。”   “我可以。”季翎岚端着醒酒汤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他明明已经端到嘴边了,却怎么也喝不着。   季娉婷见状微微皱眉,握住季翎岚的手,道:“哥,我来喂你。”   “我来吧。”   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季翎岚抬头看去,临永夜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   临永夜突然靠近,让季娉婷提高了警惕,笑着拒绝道:“不用麻烦表哥了,我来喂他就成。”   “你是女子,不太方便,我来吧。”   临永夜一反常态地坚持,甚至直接伸手去夺季娉婷手里的碗,这让季娉婷越发警惕,拿着碗不松手,脸上的笑容也有点维持不住。两人僵持间,‘啪’的一声,碗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醒酒汤也洒了一地。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众人都有一瞬间的怔忪,临永夜率先回过神来,道:“对不住,我的错,我让人再去拿一碗。”   季娉婷拦住临永夜,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道:“不劳烦表哥了。林奇,过来背郡王回宫。”   林奇连忙应声,来到近前,将酒醉的季翎岚背了起来。   就在这时,去拿斗篷的侍女回来了,临仙儿连忙将斗篷接了过来,道:“婷儿,从这儿到瑶华宫有段距离,还是给阿岚披上吧,别着了风寒。”   季娉婷没有接,道:“多谢表姐,不麻烦了。”   临仙儿眉头微皱,道:“婷儿可是在怨怪大哥方才的莽撞?”   季娉婷摇摇头,道:“方才表哥也是好意,我怎会怨怪?表姐,你想多了。”   “若是不怨,那便将这件斗篷收下。”   季娉婷心知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也没再坚持,从临仙儿手中接过斗篷,给季翎岚披上,道:“多谢表姐,我们先走了。”   林奇接到命令,背着季翎岚往瑶华宫的方向走。季娉婷在一旁小心扶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临永夜和临仙儿,心里沉甸甸的。   一直旁观的季翎岚出声说道:“婷儿,那醒酒汤有问题,表哥是在救我。”   季娉婷一怔,看向林奇,质问道:“林奇,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奇脚步一顿,慌忙说道:“郡主,醒酒汤是属下在御膳房拿的,事先属下还亲自尝了一口,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又盛了一碗放进食盒,途中没人接触过。”   季娉婷眉头微皱,问道:“哥,你怎知那醒酒汤有问题?”   “表哥什么性情,你不是不知,若他当真要害我,怎会这般反常,他方才那样做,除了让你提高警惕外,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我推断,他应是知道那醒酒汤有问题,故意打翻的。”季翎岚现在处于半醉不醉的状态,虽然脑袋有些迟钝,却还是能正常思考。   “哥说的没错,看来是我错怪表哥了。”季娉婷有些愧疚地回头看向临永夜的方向,发现两人已经不在凉亭内,她收回目光,接着说道:“哥,你等会儿,我去看看那醒酒汤里,到底有没有毒。”   季娉婷转身,脚步飞快地走向凉亭。   季翎岚拍了拍林奇,道:“放我下来。”   林奇应声,蹲下身将季翎岚放了下来。   季翎岚退后一步,拉开与林奇的距离,道:“你为何要杀我?”   林奇一惊,随即跪倒在地,道:“殿下,属下确实不知醒酒汤有问题,还请殿下明查。”   “皇祖父刚刚肃清了御膳房,就算想要渗透,也要有个缓冲的时间,问题肯定不会在御膳房。况且我离开宫殿前,并未有醉酒的状态,不会有人提前预知,你去御膳房要醒酒汤纯属偶然。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有下毒的机会。”   林奇抬头看向季翎岚,道:“殿下,这一切皆是你的猜测,可有证据?属下虽然身份卑微,却也不能任人肆意污蔑。”   “若是我因喝了醒酒汤中毒而亡,你想要脱身,就必定要找一个替死鬼,而这个替死鬼的最佳人选,便是御膳房的人。方才你背我起身时,我闻到你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定是在杀人的时候,溅到了身上。只要去一趟御膳房,看看是否有人被杀,再检查你身上有无血迹,就能证明下毒的人是不是你。”季翎岚条理清晰,思维缜密,丝毫不像醉酒的人。   林奇的眼神闪烁不定,突然从地上窜起,抽出长剑便朝着季翎岚扑了过去。   回来的季娉婷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惊,慌忙喊道:“林奇,你在干什么?来人,快来人!”   季翎岚虽然意识清醒,行动却迟缓,眼看着刺过来的长剑,他努力侧身躲避,虽然躲开了要害,却还是被刺中。身上传来的痛感,刺激了他的神经,行动随之快了一些,他猛地后仰,借此抽出体内长剑,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花丛,紧接着便倒了下去,顺势滚进花丛,借着花丛的掩护,直接进入解剖室。   眼看着季翎岚被刺中倒下,季娉婷心里一慌,大声喊道:“哥!”   季娉婷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侍卫们也闻声而动。   林奇知晓自己没了活路,誓死也要将季翎岚斩于剑下,他走向花丛寻找季翎岚,却发现花丛中已经没了人影。借着月光,林奇四下寻找,突然一个人影闪过,他纵身一跃便追了上去。   季娉婷来到近前,吹响哨子,紧接着便听到一阵蜂鸣声,声音越来越大,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月光下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正朝着林奇的方向飞去。   “哥,哥,你在哪儿?”季娉婷焦急的呼喊着。   宫中巡守的骁骑卫快步跑了过来,躬身说道:“郡主,发生何事?”   季娉婷强忍着心底的恐慌,尽量平静地说道:“岚郡王遇刺,凶手是林奇,快派人去找!”   “是,属下遵命。”   季娉婷拦住其中一名侍卫,将他手中的灯笼拿了过来,在季翎岚遇刺的地方仔细查看着。地上的血迹表明她方才没有看错,季翎岚确实被林奇的长剑刺中,季娉婷顿时红了眼眶,她顺着血迹来到花丛中,看到被压倒的花丛,却不见季翎岚的影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骁骑卫不敢隐瞒,第一时间禀告了临天尧。   临天尧大惊,随即命令宫中戒严,不惜一切代价,要救回季翎岚,斩杀刺客。   瑶华公主和季明秋匆忙来到殿外,找到失神的季娉婷,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季娉婷见到瑶华公主,再也控制不住,哭着说道:“母亲,哥不见了,呜呜,都怪我,都怪我……”   瑶华公主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问道:“婷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你哥怎么了,林奇为何要杀阿岚?”   “母亲,我……”季娉婷哽咽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道:“母亲,我明明看到哥倒在了这里,可……我却找不到他了……”   “阿岚……阿岚被林奇刺中……”瑶华公主的身子一个踉跄,被季明秋揽进怀里。   瑶华公主反射性地站起身,看着季明秋质问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你怎么不去找阿岚?季明秋,那也是你儿子,听到阿岚被刺,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   季明秋知道瑶华公主现在已经方寸大乱,连忙安抚道:“瑶儿莫急,我这就去找阿岚,保证将阿岚安全带回来。婷儿,照顾好你母亲。”   季娉婷见瑶华公主这样,心里内疚更甚,她擦擦眼泪,道:“父亲,我随你去,我能找到林奇。”   瑶华公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让婷儿跟你去,务必找到林奇,现下唯一知道阿岚去向的,就只有他了。”   “好,婷儿,我们走。”季明秋没再多说,在季娉婷的指引下,朝着林奇所在的方向追踪而去。   “瑶儿,到底怎么回事?”临天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瑶华公主看着走过来的人群,心中的愤怒终于无法克制,她朝着临天尧福了福身,脚步不停的来到高真真面前。   “凤瑶……”   “你闭嘴!”瑶华公主愤恨地看着高真真,道:“高真真,你最好祈祷阿岚没事,否则我临凤瑶将不惜一切代价,要你们高家满门陪葬!”   高真真的脸色变了又变,道:“凤瑶,你这是何意?”   瑶华公主不再理会高真真,看向临凤书,道:“到时,还望皇兄莫要拦我!”   不给临凤书说话的机会,瑶华公主转身来到临天尧近前,红着眼眶道:“父皇,儿臣失礼了。”   临天尧一看瑶华公主的反应,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连忙问道:“瑶儿,阿岚到底如何了?”   “阿岚被刺失踪,现下生死不知,明秋和婷儿去抓刺客了。”   “阿岚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一剑穿胸。”随着这四个字的说出,瑶华公主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临天尧的心脏一揪,眼神锐利地看向一旁的高真真。   高真真被吓得一个激灵,却佯装镇定地站在原地,喊冤道:“父皇,儿臣是阿岚的舅母,阿岚出事,儿臣也揪心不已,凤瑶不知为何说出那般骇人之语,还请父皇明鉴,为儿臣做主。”   临天尧无视高真真,看向临凤书,道:“太子,你怎么说?”   临凤书自始至终没看高真真一眼,躬身说道:“父皇放心,若查证属实,儿臣定当秉公办理。”   临天尧点点头,道:“好,希望你莫要再让朕失望。”   一众大臣及家眷被留在殿内,由骁骑卫看管,来到这里的只有临天尧和临凤书一家四口,以及负责守卫的骁骑卫,所以临天尧和瑶华公主说话才这般没有顾忌。   临凤书命令道:“来人,将太子妃关进漪澜殿,没有本太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属下遵命!”   眼看着骁骑卫围了上来,高真真顿时慌了,道:“殿下,你这是何意,臣妾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软禁于我?”   临凤书看向高真真的眼神复杂难辨,最后只余失望,冷漠地说道:“带下去!”   “太子,臣妾到底犯了什么错?父皇,为何你们要这样对我?”   骁骑卫不顾高真真的挣扎,将其拖去了漪澜殿。   临天尧看向临永夜和临仙儿,道:“你们的母妃病了,现在漪澜殿养病,可明白?”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恭敬地应声,道:“是,孙儿明白。”   临天尧看看夜色中的皇宫,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宝贵,去告诉萧基,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岚郡王,否则他便提头来见!”   宝贵连忙应声:“是,奴才遵命。”   就在众人四处搜寻季翎岚下落的时候,他正在解剖室处理伤口,他来到存物柜前,拿出纱布用力的按压伤口,可没过一会儿鲜血就将纱布浸透,换了三四次的纱布,依旧没止住血,季翎岚心里咯噔一声,怀疑那一剑伤到了动脉。他忍着晕眩,拿出手机给唐棠拨了过去。   “喂,师傅,你来了。”   “唐棠,我肩膀被剑刺伤了,现在血流不止,我怀疑伤到了动脉,我恐怕需要血袋,还有你帮忙。”   “好,我马上回去,师傅,你一定要挺住。”   季翎岚靠坐在储物柜旁,尽量让自己保持不动,保持冷静的心态,以减缓血液的流失。好在没过多久,流血止住了,他不禁松了口气,忍着剧痛为自己包扎好,正昏昏欲睡间,房门被人打开,唐棠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看着储物柜前留下的血迹,自己浸湿的纱布,唐棠紧张地问:“师傅,师傅,你没事吧?”   “还好,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失血有点多,现在有点头晕,你帮我拿点滴液出来。”   唐棠连忙从储物柜里拿出点滴液和针管,连接好以后,蹲下身,递给季翎岚,说:“师傅,给。”   季翎岚接过针头,自己为自己扎针,然后用医用胶带固定住,这才松了口气,说:“帮我看着点,我想睡会儿。”   看不到季翎岚,唐棠心里没底,紧张地说:“师傅,您真的没事吗?要不我陪你聊会儿,您就别睡了。”   “放心吧,我没事。待会儿你打开空调,把温度调高一些,不要让我觉得冷就成。”   人体失血过多,很容易怕冷,一旦失温就会非常危险。   唐棠应声,找到了空调遥控器,将温度定在28度上。   “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会受伤?”唐棠还是怕季翎岚一睡不醒,企图找话题与季翎岚聊天。   “我也没想通,他为什么要杀我……”季翎岚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整个经过讲了一遍。   “师傅,照你这么说,那个林奇的幕后指使很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否则那个临永夜的反常就无法解释,除非林奇当着你们的面下毒。”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临永夜要救我。”对于这一点季翎岚有些想不通。今日如果不是临永夜,他很有可能已经中毒身亡。   “这个我也说不好,难不成他们内部出了矛盾?”   季翎岚疲累地闭上眼睛,说:“可能吧,不过今天临永夜确实是救了我,等伤好以后,我也帮帮他吧。”   “师傅,如果幕后主使真的是太子妃,一旦查清后,即便你不打算追究,临国皇帝和瑶华公主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太子妃的下场注定不会太好。那个临永夜和太子妃之间无论是否出现矛盾,他们终究是母子,血浓于水,难免会对你产生怨恨,师傅还是敬而远之吧。”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论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再让自己出事。”   “师傅,我似乎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唐棠撇撇嘴,说:“师傅,您放在储物柜里的肖像画,我无意间看到了。”   季翎岚脸上一热,开始混沌的神智清醒了些许,说:“看到就看到吧,我也没打算瞒你。”   “师傅,你画那个王爷是不是加了八层滤镜?一个男的怎么可能长那么好看。”   季翎岚听得一阵好笑,说:“这怎么加滤镜?我可不会,他原本就长那副模样。”   “怎么不会,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师傅就是不知不觉地给他加了滤镜。”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不是,我怎么听出一股酸味,你小子该不会吃醋了吧?”   “对啊,就是吃醋了。师傅原本只对我一个人好,现在多了一个人跟我抢,我当然得吃醋了。”   唐棠说的那个理直气壮。   看着唐棠,季翎岚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唐棠,如果有机会,你也找个伴吧,不是所有人都在乎那些事。”   唐棠一怔,随即苦笑着说:“师傅,我在乎。”   “唐棠……”季翎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唐棠。   唐棠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师傅,人活这一世,爱情不是必需品,还有很多事可以做,我决心将自己这一生奉献给法医方面的研究。当然还要和师傅一起赚钱,凭咱们两人之力,带动一个世界的发展!”   季翎岚看着装模作样的唐棠,心疼地笑了笑,说:“好,我们一起加油!” 第119章   季翎岚失血过多, 强撑了一会儿,还是睡了过去。唐棠心里不安,又不忍心再叫醒他, 只能紧紧地盯着点滴液, 一瓶打完,又换了一瓶。   直到第二瓶打完, 他才出声叫醒季翎岚。   “师傅,师傅醒醒, 点滴液打完了,你该拔针了。”   唐棠说完自己先愣了, 以往但凡季翎岚拿在手里的东西, 他都看不见,可今天这点滴瓶除了下半截他看不见外,上半截他看的清清楚楚。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季翎岚的回应,唐棠心里更加紧张, 声音也放大了许多, 叫道:“师傅,您醒醒,师傅,您别吓我!”   季翎岚不是没听到唐棠的叫声, 只是身体太虚弱, 他意识清醒了, 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发不出声,就像梦魇了一样。突然手上一疼,季翎岚就像挣脱了束缚一样, 随即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了看手背,发现针头已经被拽了下来,虚弱地说:“你个臭小子,有这么拔针的吗?”   听到季翎岚的声音,唐棠不禁红了眼眶,说:“师傅,你想吓死我吗?我叫了你这么久,你都不应一声,我还以为……”   见唐棠掉眼泪,季翎岚顿时有些心疼,安抚地说:“我这不是身体虚,有些缓不过神么,放心吧,我命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你命大什么,还不是被人抹了脖子?”唐棠几乎脱口而出,随即又自顾自地‘呸’了三声,说:“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季翎岚见状好笑地摇摇头,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他这一睡,睡了两个多小时。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唐棠,我该回去了,否则非得大乱不可,这里就交给你收拾了。”   “乱就让他乱去。师傅,您别回去了,赶明我买个简易的单人床,再买些床上用品,您就在这儿安心养伤。”   “说什么傻话。如果我不回去,整个皇都都会掀起血雨腥风,这是罪孽,我可不想死后下地狱。”   “那您回去也成,但每天都得抽出时间给我报平安,如果哪天收不到信儿,我就住在解剖室不回家了。”唐棠知道劝不动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行,我保证每天睡觉前,来解剖室给你发信息报平安。”   “发信息不成,手机上有定时发送的功能,必须打电话,这样我才能放心。”   季翎岚听得哭笑不得,说:“就你小子事多。成,就这么着,每天晚上给你打一通电话。”   “这还差不多。师傅,你一定注意安全,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   “知道了,啰嗦!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季翎岚没再多说,直接出了解剖室,出现在之前的花丛中。他挣扎着站起身,小心观察着周围的状况。虽然已是深夜,四周依旧灯火通明,一对对骁骑卫在四周搜寻着。   听到这边的响动,一名骁骑卫警惕地看了过来,厉声喝道:“谁在哪儿?出来!”   季翎岚走出花丛,平静地说道:“是我,岚郡王。”   “岚郡王?”骁骑卫的人连忙走了过来,确定是季翎岚后,扬声说道:“快去禀告皇上,岚郡王找到了。”   分出人手去禀告,其他人纷纷走到近前,行礼道:“属下参见郡王!”   “起身吧。公主在何处?”   “回郡王,公主殿下正在皇上寝宫。”   “林奇可抓到了?”   “回郡王,抓到了,现在太医院救治。”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在太医院?”   想到林奇的惨状,那些骁骑卫不禁纷纷打了个寒噤,道:“林奇被郡主的追踪蜂叮咬,中了蜂毒,现在正在太医院处理。”   虽然不曾看到,但光是想想也能想到林奇的惨状,季翎岚摇摇头,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林奇要杀他。   “朝中大臣可是都已离开?”   “不曾,还在大殿。皇上发话,何时找到郡王,何时再让他们离开。”   季翎岚一愣,心中感动,自己一个多月的付出,终究没有白费。他站在原地,和骁骑卫的人说着话,不为别的,只为拖延时间,他现在的身体,能站着已是不易,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到临天尧的寝宫,再加上这些人不知底细,他不敢让人随意靠近,所以他只能在原地站着,等待瑶华公主过来寻他。   “哥!”   季翎岚闻声看去,只见季娉婷远远地跑了过来,跑到近前,一把抱住了季翎岚,正好碰到了他的伤口。   季翎岚忍不住闷哼一声,道:“婷儿,我肩上有伤……”   季娉婷连忙松开手,看向季翎岚染血的肩膀,忍不住哭着说道:“哥,对不起,若我没有离开,你就不会受伤了。”   “傻话。他是影卫,武功高强,就算你在,我们两个也不是对手,伤我一个,总比我们两个都受伤强吧。”   “阿岚。”瑶华公主快步走了过来,紧张地打量着季翎岚,当她看到季翎岚满身是血时,不禁红了眼眶,扬声说道:“太医,快传太医。”   季翎岚见状安抚道:“母亲别担心,我的伤已经处理了,只是失血有点多,有些累。”   瑶华公主看着季翎岚苍白的脸色,不禁心疼地掉下泪来,道:“那母亲扶你回宫。”   “皇祖父那边……”   “去父皇寝宫,今日便在那里歇息。”   季明秋吩咐道:“去抬软轿。”   季翎岚闻言连忙阻止,道:“父亲,不必了,我晕轿子。”   原本就因为失血头晕目眩,再坐轿子的话,那滋味估计比死还难受。   季明秋来到季翎岚身前,蹲下身道:“上来,我背你。”   季翎岚一怔,却也没有矫情,一探身子便趴了上去。   瑶华公主和季娉婷护在左右,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临天尧的寝宫走去。   季翎岚趴在季明秋身上,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他之前也曾被陆九背过两次,第一次是窘迫,第二次是无奈,与现在心里由衷的依赖完全不同,或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感觉。   “父亲,若是累了,我可下来走着。”   “无碍,你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多谢父亲。”   “你我父子之间用不着说这些。”   季明秋不善表达,自季翎岚失踪后,他表现的一直很平静,似乎并不在乎,而事实却是他在一寸一寸的搜寻季翎岚的下落。   众人来到寝宫,瑶华公主将他安置好,又叫来太医为他查看伤口,确定伤处已被妥善处理后,这才去向临天尧禀告。   “哥,你的脸色很差,快些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季翎岚疲累地捏了捏眉心,道:“父亲,婷儿,你们也去休息吧,让徐宁在这儿守着就成。”   季明秋温声说道:“我们守着心里踏实些,你不必管,累了就歇着吧。”   季翎岚有些无奈,却也没再多说,他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明显已经撑到了极限。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瑶华公主服侍临天尧歇下,又回到偏殿,轻手轻脚的来到季翎岚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不禁又红了眼眶。   季明秋见状将她揽进怀里,轻声说道:“阿岚回来了,瑶儿不必担心了,这里有我守着,你和婷儿去隔壁歇下吧。”   “阿岚伤的这么重,我怎么放心得下,婷儿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季娉婷连忙说道:“我不累,我要守着哥。”   “瑶儿,你的脸色很差,你现在该去好好休息,明日阿岚醒来,还需你照顾。”   见瑶华公主有些犹豫,季明秋接着说道:“婷儿,你陪你母亲去休息,待明日再接替我照顾阿岚。”   季娉婷犹豫了一瞬,道:“好。母亲,我陪您去休息,待明日我们再来接替父亲。”   瑶华公主看看季翎岚,道:“那我们去偏殿休息,若是阿岚有事,定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好,放心去吧,这里有我。”   季娉婷陪着瑶华公主去了隔壁,独留季明秋坐在床边。   徐宁从殿外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将军,林奇已经醒了。”   “他可说了什么?”   “回将军,他闭口不言。”   季明秋沉默了一会儿,道:“徐宁,你与林奇朝夕相处,应该了解他的性情,当真不知他为何如此?”   “将军,林奇的事确是属下失职,任凭将军责罚。”   “徐宁,你们几个跟随我们多年,我和瑶儿一直当你们是亲信,所以才将你们派到阿岚身边,未曾想我们的信任,差点要了阿岚的命。”   季明秋的语气很平静,徐宁却听出了话里的失望,他跪倒在地,道:“将军,属下失职,未能察觉林奇的异常,辜负将军信任,还请将军责罚。”   “徐宁,这些虚言就不必说了,我想知道林奇为何要背叛我们,对阿岚下手。”   徐宁沉默一会儿,道:“将军,前几日林奇曾向属下问起张威的身世,他今日的举动或许与这事有关。”   季明秋微微皱眉,道:“张威?就是那个来投奔阿岚的傅国人?”   为了告别过去,高威化名张威。   “是,属下发觉林奇对他颇有微词。”   季明秋沉默,他们都是聪明人,虽然说话都是点到即止,却能很快明白对方的意思。   好半晌,季明秋才抬头看向徐宁,道:“那你呢,是否也对阿岚有所怀疑?”   徐宁垂下头,道:“属下不敢。”   季明秋淡淡地看着徐宁,道:“不敢?所以你对阿岚也有了二心。”   “将军,郡王身为临国皇室血脉,应斩断与傅国的联系,如今却收留傅国人在公主府内,难免会引人诟病。”   “你也说他是皇室血脉,临国出事对他有何好处?”   徐宁沉默。   “自他被认回,一直是他被暗杀,他伤害过谁?若是他有二心,又何必救皇上?”   徐宁依旧沉默。   “皇上、太子、公主,他们是临国最尊贵的人,也是最关心临国安危的人,为何他们从不曾怀疑阿岚?你们自认为旁观者清,却从不知将心比心。”   徐宁抬头看向季明秋,脸上有些怔忪。   “既然你们已有二心,便不再适合待在阿岚身边,从今日起,你们不必再跟在阿岚身边。”   “将军,属下……”   季明秋打断徐宁的话,道:“不必多说,我主意已定,退下吧。”   徐宁见状没再多说,应声道:“是,将军。”   徐宁退下,季明秋看向床上的季翎岚,见他脸色苍白,唇色发青,额间满是虚汗,季明秋是既心疼又愧疚。起身来到盆架前,季明秋拿起搭在上面的帕子,回到床前给他轻轻擦拭额间的汗,随即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滚烫的温度让他眉头紧皱,慌忙来到殿门前,吩咐门口的守卫去叫太医。   季翎岚身受重伤,这情况太医也不敢走,就在外面候着。果然不出所料,一听季明秋吩咐,他拎着药箱就走了过去,走进殿内,躬身行礼道:“下官林亚见过将军。”   “林太医快来看看,阿岚的额头滚烫,似是发烧了。”   林亚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季翎岚的额头,随后便坐在床边为他诊脉。半晌后,林亚收回手,道:“将军,郡王的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两亏,应是失血过多所致,需要精心调理一段时日方能复原。至于这发烧应是伤口感染所致,下官开服药,服下后若能退烧,那便没事;若无法高烧不退,那就麻烦了。”   季明秋听得眉头紧皱,道:“劳烦林太医。”   林亚拿出纸笔开了药方,随后拎着药箱又走了出去。季明秋不放心,吩咐人找来季明杰,让他盯着林亚抓药、熬药。季明杰得知后,只让林亚抓了药,熬药一事他亲自动手,折腾了半个时辰,又亲自放进食盒,送进了季翎岚所在的偏殿。   季明秋见状连忙迎了过去,将季明杰手里的食盒接了过来,道:“都这个时辰了,还要麻烦兄长,真是过意不去。”   “你我兄弟之间还用说这些?更何况床上躺着的可是我亲侄子,我怎能不管不问。先不说这些,快喂阿岚喝药吧。”   季明秋端着药碗来到床前,轻声叫道:“阿岚,阿岚醒醒。”   季翎岚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阿岚,醒醒,阿岚……”季明秋又提高了音量,却依旧没能叫醒季翎岚。   季明杰走到床前将季翎岚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道:“阿岚现下神志不清,你这样叫是叫不醒的,就这样喂吧,待他的烧退了,自然就会醒来的。”   “好。”   季明秋试了试药的温度,舀了一勺喂到季翎岚的嘴边,只是季翎岚神志不清,一碗药也就喂进去半碗,好在季明杰多熬了一碗备用,倒也没有耽误事。   两人守在床边,一边看护季翎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兄长,父亲可回去了?”   “回去了,和你大嫂他们一起回去了,老爷子不放心你们,就吩咐我留下照应。”   “是我不孝,让他老人家操心了。”   “今日到底发生何事?阿岚可曾提及?”   “阿岚伤重,我们还没来得及问。不过我问婷儿和其他人,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奇为何会突然要置阿岚于死地?”   “林奇是影卫,属皇上特训的暗卫,对皇上和临国有绝对的忠诚。而林奇的性情又过于耿直,这种人虽然不会背叛,却容易被人利用。”季明秋停顿了停顿,道:“前段时间,有个叫张威的男人来公主府找阿岚,言明是受人之托,后来阿岚与他见了面,就将他留在了公主府,林奇今日所为,大致是因为此事。”   季明杰听得更加困惑,道:“你这么一说我更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明秋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个张威是傅国人。”   “傅国人?”季明杰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便明白了林奇这么做的原因,叹了口气道:“所以林奇是被人蛊惑了。看来老爷子的担心是对的,阿岚与傅国联系始终是隐患。”   “兄长可信阿岚会出卖临国?”   “我自然是不信,只是单凭我们之力终究难堵悠悠之口。阿秋,听兄长一句劝,还是劝阿岚与傅国那边断了联系吧。”   季明秋沉默地看向床上神志不清的季翎岚。   漪澜殿内,高真真愤怒地将殿中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个遍,可无论她怎么呼喊怒骂,都没人搭理她。一直闹到深夜,她也渐渐没了气力,便回到卧房准备休息。   突然窗前传来一阵轻微的敲打声,高真真猛然睁开双眼,坐起身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窗子。   一个黑影从窗口进入,躬身说道:“参见小姐。”   高真真直截了当地问道:“外面什么情况,那个贱种死了吗?”   “岚郡王刚刚被瑶华公主送进了皇上的寝宫。”   “什么?他还没死?林奇这个废物,居然没能杀了他!”高真真面目狰狞的咒骂着。   “小姐,主子在临走之前吩咐过,在他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小姐不该如此急躁。”   高真真一巴掌挥了过去,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宫说话,是活的不耐烦了?”   男人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色,面无表情地说道:“如今皇上已对小姐起了疑心,瑶华公主更是盯着小姐不放,与主子的计划不利,若主子知道,定不会轻饶小姐。”   高真真的脸色一变,道:“本宫也是看机会难得,才冒险动手,若不是永夜心软,那贱种早就死了,又怎会有这么多变故。”   “如今说再多也无用,小姐还是想办法脱身吧,否则即便小姐深受主子宠爱,若没了用处,也会被抛弃。”   “你!”高真真的脸色变了又变,道:“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栽了,过不了几日,便能安然无恙的从这里出去,到时我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希望如此。”男人转身走到窗前,头也不回地说道:“主子未回归之前,我们的人会重新潜伏,不会再有任何行动,小姐只能靠自己。”   高真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男人离开的目光中闪过阴狠之色。   第二日清晨,季翎岚从沉睡中苏醒,转头看向坐在床头打瞌睡的季明秋,叫道:“父亲。”   季明秋惊醒,转头看向季翎岚,见他醒来,不禁一阵欣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道:“阿岚醒了,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父亲,我昨日可是发烧了?”季翎岚的嗓子火辣辣的疼,就连声音也有些沙哑。   “昨晚有些烧,不过现在已经退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杯水。”季明秋起身去倒水。   季翎岚抬手摸了摸额头,倒是没什么担忧,昨晚发烧在他的意料之内,是身体在排除毒素的正常现象,怕只怕高烧不退。   床边的动静惊醒了季明杰,他抬头看了看倒水的季明秋,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天亮了,阿岚退烧了吗?”   季明秋点点头,道:“兄长放心,阿岚已经醒了,烧也退了。”   “醒了?”季明杰看向季翎岚,起身走了过去,温声问道:“阿岚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多谢大伯关心,不过是点皮肉伤,养上几日便好了。”   “这次你伤的不轻,血气两亏,一定要好好调养才行,以免留下病根。”   “好,阿岚一定遵医嘱,好好养病。”   季明秋端了杯温水,递给季翎岚,道:“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多谢父亲。”季翎岚接过水杯,小心地撑起身子,慢慢喝完杯子里的水。   季明秋将水杯接了过来,道:“阿岚,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回来。”   “父亲,你和大伯劳累了一夜,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皇祖父这里有的是侍从,这些事让他们去做就成。”   “现在我们已如惊弓之鸟,除了自家人,谁都不信,尤其是你母亲。你好生歇着,其他事交给我们来做。”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道:“父亲,我已成年,能独自面对风雨,你们实在不必如此。况且我从来都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有展翅飞翔的能力。”   季明秋一怔,苦笑着说道:“抱歉,阿岚,我们错过了太多,想弥补的太多,以致于忘了你已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父亲。”季翎岚与季明秋对视,随即会心一笑,转移话题道:“父亲,林奇怎么样了?”   “他昨晚便已经醒了,如今被关进了骁骑卫大牢。”   “他可有说些什么?”   “只字未言。”   这倒是不出所料,季翎岚点了点头,道:“那碗醒酒汤里果真有毒?”   “婷儿验了,那碗醒酒汤有剧毒。”季明秋看着季翎岚,道:“阿岚,林奇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我猜出下毒的是他,便直截了当地问他原因,他一开始不承认,后来听完我的依据,他便朝我动手。我当时处于醉酒状态,意识清楚,却行动迟缓,不过好在我躲过了致命一击。”   季明杰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你是如何猜出下毒的是他?他可是有什么可疑之处被你发现?”   “我退出大殿时,还并没有醉酒的感觉,去要醒酒汤也是婷儿吩咐的偶然事件。除非有预知的能力,否则不会有人提前在醒酒汤里下毒。况且,御膳房的人刚刚被皇祖父清查了一遍,即便想要渗透也需要时间,而他又说从头到尾没有旁人接触过醒酒汤,所以我才怀疑是他动了手脚。”   “那你又是如何让他认下下毒一事的?” 第120章   季翎岚将自己的推测如实说了一遍, 道:“我至今没想明白他杀我的原因。”   在醉酒的状态下,依旧能准确无误地推断出下毒的人是谁,还能让对方不得不认, 足以说明季翎岚是真的聪慧敏锐, 却想不出林奇动手的理由,也足以证明他确实问心无愧。   季明杰看了季明秋一眼, 刚想说话,就听到殿门被推开, 瑶华公主和季娉婷相继走了进来。   “父亲,大伯。”季娉婷规规矩矩地行礼。   “婷儿不必多礼。”季明杰笑了笑, 转头看向瑶华公主, 行礼道:“下官参见公主。”   “大伯不必多礼。”瑶华公主穿过两人来到床边,看着季翎岚,关切地问道:“阿岚可好些?”   看着明显憔悴的瑶华公主,季翎岚心里有些愧疚,道:“好多了, 孩儿不孝, 让母亲担忧了。”   “不,是母亲的错,都怪我错信于人,否则阿岚也不会受伤。”瑶华公主眼底满是自责。   “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我的好奇心太重, 非要去验那碗醒酒汤, 把哥抛下, 林奇也没机会下手。”说着,季娉婷又忍不住自责地红了眼眶。   “母亲,婷儿, 你们无需自责,我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而已,没那么严重。”季翎岚一阵无奈,转移话题道:“说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为何我饥肠辘辘?”   “阿岚饿了,你等着,母亲去给你做些吃的。”瑶华公主起身就往殿外走。   季明秋连忙拦住,温声说道:“瑶儿,你留下照顾阿岚,我去做早膳。”   瑶华公主想起自己的厨艺,不由脸上一热,道:“那你去吧,记得做些补气血的餐食。”   “好,我记下了。”季明秋转身看向季明杰,道:“兄长,天已大亮,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有我们照顾就好。”   “行,那我改日再来看阿岚。”   季明杰没再多说,向瑶华公主告退后,与季明秋一起离开了偏殿。   季翎岚正和瑶华公主说话,殿外突然传来宝贵的声音,“皇上驾到!”   瑶华公主和季娉婷连忙到门口迎接,殿门被打开,临天尧出现在两人眼前,齐齐行礼道:“儿臣(婷儿)参见父皇(皇祖父)。”   “免礼。”临天尧径直问道:“瑶儿,阿岚怎么样了?”   瑶华公主回话道:“父皇放心,阿岚已经醒了,看上去精神还好。”   “皇祖父。”   临天尧见季翎岚正挣扎着起身,连忙说道:“躺着,快躺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无需多礼。”   “多谢皇祖父。”季翎岚重新躺回床上,愧疚地说道:“阿岚让皇祖父忧心了,是阿岚不孝。”   “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好说。”临天尧来到床边坐下,心疼地说道:“脸色怎的这般差,到底伤的如何?”   季翎岚笑着说道:“皇祖父莫要担心,阿岚只是伤了皮肉,没有伤筋动骨,脸色不好是因为失了些血其,补上几日定能补回来。”   临天尧点点头,道:“昨日到底发生何事,说与皇祖父听听。”   季翎岚没有隐瞒,将昨日发生的事如实的说了一遍。   临天尧眉头紧皱,道:“昨晚那杯醒酒汤里被人下了毒?”   季娉婷插话道:“是,皇祖父,那醒酒汤里是剧毒,婷儿验过了。”   季翎岚如实说道:“皇祖父,是表哥救了我。”   临天尧欣慰地叹了口气,道:“永夜这孩子是个拎得清的。”   “是啊,这次阿岚能活着,多亏了永夜那孩子。”   “表哥自幼体弱,最需要的便是亲人的关心,只是太子舅舅不懂表达,舅母又太过强势,所以才会变得孤僻、不合群。现如今又要面对两难的局面,想来表哥心里定不好受。以后若是可以,皇祖父多带带表哥吧。”   临天尧点点头,道:“确实是朕忽视了这孩子,以后定好好弥补。”   “多谢皇祖父。”   临天尧看着季翎岚,直接问道:“阿岚,明知是谁要害你,也明知朕带你在身边是何用意,你为何还这般为永夜说话?”   季翎岚笑了笑,道:“她是她,表哥是表哥,不能一概而论。况且,阿岚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便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心爱的人白首偕老,恐要辜负皇祖父的良苦用心了。”   临天尧认真地看着季翎岚,半晌后叹了口气,道:“阿岚,你心之所向,又何尝不是朕心之所向,不是天下百姓心之所向?只是若人人都苟且偷安,那临国将陷入何种境地?身为皇室血脉,我们也有不能逃避的责任。”   季翎岚一怔,看着神情肃穆的临天尧,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临天尧没再多说,嘱咐季翎岚好生养病后,便离开了偏殿。   季翎岚抬头看向瑶华公主,心情复杂地问道:“母亲,我是否太过自私了?”   瑶华公主摇摇头,笑着说道:“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并没有错,阿岚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一切有母亲在呢。”   季翎岚心中感动,道:“母亲,您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瑶华公主霸气地说道:“惯坏就惯坏,本宫宠得起。”   季娉婷见状插话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想被惯坏。”   “你啊,皮猴儿一个,不是早就被惯坏了吗?”   “母亲,人家哪有?”   ……   自季翎岚受伤,转眼已过半月,这半月来,他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米虫生活。眼看着自己标准的身材,有向大肚男发展的倾向,季翎岚神色严峻地拒绝了瑶华公主的投喂,并坚持循序渐进的恢复锻炼。   七日前,高真真突然病重,临天尧得到消息后,派去太医为其诊治,却被告知她已病入膏肓,恐命不久矣。在临永夜的苦苦哀求下,临天尧松了口,将高真真放出了漪澜殿。不过却派出心腹,以照顾为名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哥,表哥和表姐来看你了。”季娉婷带着临永夜和临仙儿一起进了院子。   季翎岚停下动作,拿起帕子擦了擦汗,笑着说道:“表哥、表姐,你们来了。”   临仙儿笑着说道:“今儿得空,过来看看你,伤恢复的如何?”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表哥表姐关心。”季翎岚转头看向季娉婷,道:“婷儿,你带表哥表姐进去稍坐,我整理一下,马上过去。”   “好。表哥、表姐,我们进去坐。”季娉婷招呼着两人进了前厅。   季翎岚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身衣服,这才走向前厅。   “婷儿,你这口脂的颜色真好看,从哪儿买的?”   “这是我哥给我的,若是表姐喜欢,那便拿去,我那儿有一整套呢,各种颜色都有。”   “一整套?那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表姐,不止口脂,我哥还给了我很多很多化妆品,你看我这眼睛,是不是显得又大又有神,这是因为我画了眼线,还涂了眼影。还有我的鼻子,是不是挺了许多,这都是因为化妆的原因。”   季翎岚在门外就听到季娉婷滔滔不绝的声音。   “还有这种神效?那你快带我去看看。”   “可表哥怎么办?”   “待会儿阿岚就过来了,就让他等会,咱们女儿家的事他又不懂。”   “那好吧。”   季翎岚刚进门,就看到季娉婷和临仙儿结伴走出来。   “哥,我带表姐去我的院子,你陪表哥聊聊天。”   “阿岚,大哥就交给你了,我和婷儿还有事。”   不待季翎岚应声,临仙儿便拉着季娉婷出了门,那急切的模样丝毫没有半点郡主该有的端庄。   季翎岚见状不禁觉得一阵好笑,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果然无论哪个时代,女生最关注的还是怎么变美。   季翎岚走进前厅,临永夜正面无表情的坐着,似乎临仙儿和季娉婷的来去,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在季翎岚进来的时候,眼神有那么一丝的波动。   季翎岚笑了笑,打破房间里的沉闷,道:“表哥喜欢喝什么茶?”   “都好。”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   “若是非要让表哥选一种呢?”季翎岚耐心地找着话题。   临永夜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道:“龙井。”   “好。”季翎岚扬声叫道:“悠然,去给世子泡壶龙井。”   李悠然连忙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去。”   李悠然和马明轩是瑶华公主从别院众多少年中精心挑选的,为的就是想季翎岚身边有两个信得过的人。   “表哥,这些天我一直在养伤,也没能亲自去向你道谢,既然今日表哥上门,那我就索性偷个懒,谢谢表哥上次的救命之恩。”季翎岚站起身,躬身行礼。   临永夜也站起身,侧身让了过去,道:“我没想救你。”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不管表哥当时如何想的,你救了我是事实,我该谢的还是得谢。”   临永夜直直地看着季翎岚,沉默了半晌,道:“你不怨恨我?”   “怨恨?”季翎岚回视着临永夜,道:“表哥想杀我吗?”   临永夜错开目光,又是一阵沉默,道:“想过。”   季翎岚一怔,随即好奇地问道:“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临永夜抬头,看着季翎岚有些困惑,明显没想到季翎岚会是这种反应,如实答道:“母妃说你是父王的威胁。”   季翎岚接着问道:“那又为何放弃了这个想法?”   又是一阵沉默,临永夜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当真要谢我?”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这是自然。”   季翎岚以为他要开条件,等了好一会儿,才听临永夜说道:“你上次做的饭菜很好吃。”   季翎岚听得一阵怔忪,待反应过来时,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道:“表哥,你看我重伤未愈,实在劳累不得,不如……”   临永夜犹如死水般的眼底浮现失望的神色,当他要开口说话时,却听季翎岚说道:“不如表哥给我打下手吧,两个人的话,应该没问题。”   临永夜看着季翎岚有些发怔,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婷儿之前也不会,现在被我□□的还不错。”季翎岚看了看时辰,道:“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说干就干,先去御膳房挑选新鲜的食材。”   季翎岚说着就起身往外走,见临永夜还在原地,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季翎岚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道:“表哥,咱俩现在可是半斤八两,你可不能打着身体不好的名义偷懒……”   后面季翎岚说了什么,临永夜没有听清,只是怔怔地看着被季翎岚拉着的手。   季翎岚拉着临永夜去了御膳房,故意支开马明轩,没带任何人,回来时,两人一人提了一篮子菜,走走停停,好半晌才回到瑶华宫,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和临永夜多说几句话。   厨房内,季翎岚看着地上的鸡蛋有些恍惚,这画面似曾相识,傅南陵在跟他学做蛋羹时,也曾打碎过鸡蛋。思绪飘远,季翎岚竟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临永夜有些奇怪,叫道:“阿岚,阿岚……”   季翎岚回神,道:“抱歉,我有些晃神,我们说到哪儿了?”   临永夜没说话,指了指地上的鸡蛋。   “对对对,鸡蛋。表哥,你打鸡蛋的时候不要太用力,轻轻的在碗边磕一下,听到破碎声后,在出现裂纹的地方,两拇指稍微用力,将鸡蛋壳掰开,磕在碗里。”季翎岚边说边示范。   临永夜看得仔细,眼睛很快就学会了,可到他上手的时候就废了。在接连浪费掉五个鸡蛋后,季翎岚连忙拦住了临永夜拿鸡蛋的手,道:“表哥,要不你学点别的吧,这鸡蛋我帮你磕。”   临永夜似乎跟鸡蛋杠上了,两眼极度认真地看着季翎岚,道:“我能学会。”   季翎岚愣了愣,将鸡蛋从临永夜手里拿出来,笑着说道:“表哥,学不会便学不会,这有些事是要有天分才能做好的,就比如弹琴,我虽然喜欢听曲子,却对弹琴一窍不通,怎么也学不会。表哥不必将自己逼的太紧,你又不是神仙,不是所有事都必须做好。”   临永夜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季翎岚,似乎有些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季翎岚看得一阵心疼,这孩子明显是被高真真给逼傻了。在他的思想里,他是太子府的世子,未来的一国储君,必须什么都要学会,什么都要做好。   “表哥,你现在所缺的不是学习,而是放松,你脑子里的那根弦崩的太紧了,再逼自己会断的。”季翎岚将手里的鸡蛋磕在临永夜面前的碗里,道:“你不要把做菜当成任务,你把它当成兴趣,若是感兴趣就做,若是不感兴趣就不做。这里没人会逼你,你也不要再逼自己。况且,你是太子府的世子,做菜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侍从去做。”   临永夜看着季翎岚在灶台前忙活,沉默了半晌,问道:“你为何会做这些?”   “我是被生活所迫。”季翎岚随口答道:“身边没人照顾,只能自力更生……表哥不知道吗?我八岁以后就一直以乞讨为生,日子过得艰难。”   季翎岚前面说的是现实社会的自己,可能是太过放松,差点忘了现在身处的环境。   “八岁……”临永夜拿起筷子学着季翎岚打着碗里的鸡蛋。   “嗯,八岁之前的记忆,我都没了。”   “你不怨恨吗?”   “怨恨什么?”季翎岚抬头看了临永夜一眼,接着打着手里的鸡蛋,玩笑地说道:“书上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看我现在,皇宫中的御厨都比不上我。”   临永夜认真地看着季翎岚,他还从未见过像季翎岚这样……天真的人。临永夜想了好一会儿,读书甚多的他居然有些词穷,只能用‘天真’来形容季翎岚。   “表哥,可以了,不用再打了。”   临永夜回神,有些窘迫地收回目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两人忙活了一个半时辰,才将所有的饭菜都做好。季翎岚看向临永夜,笑着问道:“表哥可有累着?”   临永夜摇摇头,见季翎岚脸上有汗,犹豫了一瞬,掏出帕子递给他。   季翎岚也没在意,随手接过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多谢表哥。”   临永夜握紧手中的帕子,微微扯了扯嘴角,跟在季翎岚身后走出了厨房。   “咦,好香啊。”刚刚走进院子的季娉婷,便闻到了烧烤的香味,见季翎岚提着食盒出来,连忙迎了过去,道:“哥,你身体还没好,怎的又下厨了?”   季娉婷虽然嘴馋,却最在意的还是季翎岚的身体。   “不是我自己做,还有表哥帮忙呢。”季翎岚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季娉婷,道:“这是给皇祖父的,婷儿辛苦一趟,给皇祖父送去。”   季娉婷接过食盒,皱着眉道:“哥,你当真没有不适?”   “没有,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吗?”季翎岚亲昵地揉了揉季娉婷的脑袋,笑着说道:“快去吧,我们等你回来再吃。”   季娉婷瞬间被取悦,道:“嗯嗯,我这就去。”   季翎岚看向身旁的李悠然,道:“悠然,你跟着郡主。”   “是,主子。”   见李悠然跟着季娉婷出了院子,季翎岚笑着说道:“表哥、表姐,我们到前厅喝茶等一会儿。”   两人自然没有意见,跟着季翎岚走向前厅。   各自落座后,临仙儿犹豫了犹豫,道:“阿岚,听婷儿说她的那些化妆品都是你送的,还说你要在皇都开间铺子,不知是真是假?”   季翎岚点点头,道:“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因为受伤,这事就缓了下来。”   临仙儿的眼睛一亮,道:“那你铺子里卖的化妆品,就是婷儿用的那些吗?”   “婷儿那些是定制的,跟铺子里卖的还是有些区别的,不过作用是一样的。”   “那阿岚能为我定制一套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白拿!”   “表姐说的哪里话,你想要,那我便送你一套,之前没送,是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怕因此有什么麻烦。”   虽然季翎岚说的很隐晦,但临永夜和临仙儿都是聪明人,又对高真真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临仙儿看了一眼临永夜,道:“阿岚,之前我们之间确实有些误会,但你放心,以后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   “表姐既然不嫌弃,那我便送表姐一套,不过定制的化妆品制作起来稍微麻烦些,表姐需等上几日才成。”   “好,等几日就等几日,阿岚不必心急,注意身体才好。”临仙儿以为季翎岚要亲手做,所以才会这么说。   季翎岚也不解释,问道:“表姐,你喜欢什么香味,是淡雅的,还是浓郁的,具体一些最好,制作时好作参考。”   “我喜欢淡雅一些的味道,婷儿的那个‘梦幻少女’的味道,就很不错。”   “成,我知道了,定然让表姐满意。”   季翎岚和临仙儿聊天,临永夜只坐在一旁听着,只是眼睛一直看着季翎岚。   “表哥,你喜欢什么香味?”   临永夜被问的一愣,显然有些不明白季翎岚为何有此一问,道:“什么?”   季翎岚解释道:“我这儿也有男子用的香水,作用类似于香囊,若是表哥要的话,我也可以送表哥一瓶。”   “檀香。”   “檀香?”季翎岚微微皱眉,道:“我那儿不一定有。”   临永夜见状淡淡地说道:“那随意吧。”   “这样吧,赶明我多拿几种,让表哥自己挑,喜欢哪个就拿哪个。”   临永夜淡淡应声道:“好。”   “哥,我回来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季娉婷刚进院子就招呼了起来。   季翎岚无奈地笑笑,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临仙儿笑着说道:“婷儿从小就活泼好动,竟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以前就跟我们俩亲近,现在阿岚来了,就把我们给忘了。”   “表姐说笑了,婷儿和我说的最多的便是儿时你们对她的照顾,只是我初来皇都,她怕我不适应,所以才多有陪伴。”   “哥、表哥、表姐,你们快出来,待会儿烧烤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季翎岚闻言好笑地说道:“表哥、表姐,我们出去吧,这小馋猫怕是忍不住了。”   “走走走,上次听父王提起,说阿岚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尤其是烧烤别有一番风味,早就想尝尝,一直没有机会,这次一定不能错过。”   三人一起来到餐厅,见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季娉婷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   “你这馋猫,口水都流出来了。”   季娉婷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却什么都没摸到,撒娇地说道:“哥,你又戏弄我!”   临仙儿跟着调侃道:“还不是某人太不矜持,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是馋猫’四个字。”   季娉婷委屈巴巴地说道:“表姐,连你也消遣我!”   季翎岚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快入座吧,待会儿凉了,味道也就差了。”   四人相继落座,季翎岚拿了个干净的盘子,将几串烧烤放进盘里,放到临永夜面前,道:“表哥,这些是你的,剩下的是我们的。”   临永夜看看面前的盘子,想起那日在临天尧寝宫用膳时季翎岚说过的话,嘴角勾起,微微点了点头。   临仙儿看着临永夜,眼底闪过惊讶的神色,随即笑着说道:“阿岚,你可知我有多久没见过大哥笑了?” 第121章   自从那日一起下了厨, 临永夜便隔三差五地来找季翎岚,有时自己,有时和临仙儿一起。虽然他的话依旧不多, 却每次季翎岚提问都会有回应。   “表哥, 这是给表姐定制的化妆品,既然你来了, 那我就躲个懒,表哥走时给表姐带回去吧。”   季翎岚将桌上的化妆品往临永夜的身边推了推。   临永夜点点头, 道:“我的呢?”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对了, 我差点忘了, 表哥稍待,我这就去拿。”   临永夜微微皱了皱眉,淡淡地应了一声。   季翎岚回到卧房,关好房门,直接进了解剖室, 从储物柜里拿了准备好的香水, 随即回了卧房,走向前厅。   “表哥,这是我给你挑的,你闻一下, 喜欢哪个味道就选哪个。”   临永夜闻言心里的不悦消散, 拿起桌上的香水, 放在鼻尖闻了闻, 却没闻到任何味道,他困惑地看向季翎岚。   季翎岚笑着说道:“表哥,你没开盖, 怎么可能闻得到。”   季翎岚从临永夜手中将香水接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按了一下喷头,‘呲’的一声,香水喷到了手腕上,一股香味紧接着传了出来。   季翎岚握着临永夜的手腕,靠近他的鼻尖,道:“表哥,你闻闻,这味道比较清爽。”   临永夜看着被握住的手腕,温热干燥的触感非常舒服,鼻尖清爽的味道,似乎因为这自然的触碰变得有些不一样。   不过很快,季翎岚便松开了手,见他有些发呆,不禁奇怪地问道:“表哥,这味道你可喜欢?”   “尚可,再闻闻其他的。”   季翎岚点点头,换了另外两瓶,分别喷在临永夜的手上,却没再与他有身体接触。   临永夜有些怅然若失,三个味道一个清爽,一个淡雅,一个馥郁。他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喜欢哪个?”   季翎岚随口答道:“第一个是我比较喜欢的味道。”   季翎岚对香味很敏感,往往别人觉得还可以的味道,他都会觉得有些刺鼻,而别人觉得刺鼻的香味,那他百分百上头。严重的话头晕、恶心,和晕车是一个滋味。   临永夜闻言便拿起第一瓶,道:“那就它吧。”   季翎岚也没在意,将剩余的两瓶收了起来。   “母亲这两日有些反常,我最近多注意些安全。”   临永夜突如其来的话,让季翎岚一怔,随即问道:“舅母的身子如何了?”   临永夜淡淡地说道:“和之前一样,每日咳嗦不止。”   “舅母的病似乎来的又快又急,到底是何病因?”季翎岚问出心中疑惑。   临永夜眼神暗了暗,实话说道:“太医查不出病因。”   季翎岚点点头,道:“那舅母最近有何反常的举动?”   虽然问临永夜这个,季翎岚自己都觉得蠢,但他还是问出了口。见临永夜脸上浮现明显的挣扎,季翎岚笑着说道:“表哥莫要为难,方才的问题就当我从未问过。”   临永夜闻言眼底的挣扎更甚,道:“昨夜我照顾母亲时,曾看到一个黑衣男人进入母亲房间。   ”   季翎岚震惊地看着临永夜,他没想到临永夜居然真的会回答。他很快回神,满焊歉意地说道:“表哥,你能提醒我,对我已是尽了情义,我却让你为难,是我不对,抱歉。”   临永夜没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季翎岚,半晌后说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季翎岚被问的一愣,笑着答道:“你我是表兄弟,关系好不是理所应当吗?”   “表兄弟?”临永夜垂下头,淡淡地说道:“我自幼体弱多病,泡在药罐子里长大,日子久了,人人都觉得厌烦。父亲不再关心,母亲觉得没用,唯有仙儿还对我好。”   季翎岚为临凤书辩解道:“表哥,舅舅他并非不关心你,只是不懂如何表达,他前段日子曾与我谈起你,还拜托我有时间多和你沟通,想让你慢慢改变孤僻的性子。”   “所以你对我好,是因为父亲的嘱托?”临永夜紧紧盯着季翎岚。   季翎岚被盯的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之前的努力都会白费,他斟酌了一会儿,道:“也不全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表哥值得我对你好。”   临永夜的眼睛亮了亮,道:“值得?如何讲?”   季翎岚耐着性子解释道:“表哥能违背舅母的命令,救我性命,足以说明表哥明辨是非。救命之恩,难道还不值得吗?”   临永夜眼底浮现失望的神色,起身说道:“今日便到此吧,我先回去了。”   临永夜突然变脸,让季翎岚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表哥,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妥?若是有,表哥多担待些,我是真心把表哥当成亲人来看,与婷儿并无二致。”   季翎岚说的是心里话,或许是因为临永夜的遭遇与傅南陵有些相像,季翎岚对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多几分关心。   临永夜沉默地看了季翎岚一会儿,道:“快到午时了,我想吃虾仁蒸饺。”   季翎岚一怔,随即笑着说道:“表哥若是想吃我做得菜,直说便成,你方才那副模样当真吓到我了。”   临永夜见状缓了神色,道:“你教我做。”   “成。不过我们还需先净手才行,这香水的味道若是带进去,便不好了。”   李悠然打了水,侍候两人净手,随后两人便去了御膳房,挑选新鲜食材。看着面前的羊肉,季翎岚突然想吃火锅了,于是他让御膳房的大厨将上好的羊肉削成薄片,其实季翎岚不太喜欢吃羊肉,只是这个时代的牛都是耕牛,是不允许被宰杀的,所以只能拿羊肉凑合一下。   看着削好的羊肉,当真是薄如蝉翼,季翎岚深刻的了解到为何人家能做御厨。季翎岚和临永夜拎着食材往回走,路过御花园时,正巧碰到太子侧妃王氏坐在亭里赏花。   在临国,郡王的品阶是从一品,和太子妃的品阶一致,太子侧妃说的难听点只是个妾室,品阶只有四品,说起来她应该过来跟季翎岚行礼,可那王氏却视若无睹。季翎岚不想生事,也当做没看见,临永夜却看着王氏微微皱眉。   “这有些人啊,就是穷命,即便给他一座金山,他也成不了人上人。”   王氏刻薄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进耳里,虽然没有题名道姓,但宫中的人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谁,更何况是季翎岚和临永夜。   季翎岚心里一阵好笑,他当真不明白,这王氏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要说现如今这宫里谁最讨临天尧欢心,那绝对非他莫属,王氏一个小小的侧妃居然敢出言诋毁,这不是找死么。   对于这种智障,季翎岚当真没有理会的打算。   可他身边的李悠然却沉不住气了,出声喝道:“放肆!郡王和世子在此,还不过来拜见。”   王氏脸色一变,磨蹭了一会儿,还是起了身,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季翎岚和临永夜近前,极度敷衍地福了福身子,得意地笑着说道:“嫔妾参见世子,参见郡王。嫔妾怀了小王子,身子重,若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两位殿下见谅。”   季翎岚恍然,现在算是明白这王氏为何这般有恃无恐。他看向临永夜,疑惑地问道:“表哥,这妇人是谁,你可识得?”   临永夜淡淡地看了王氏一眼,道:“无关紧要的人,阿岚不必在意。”   王氏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没有什么是你在这里叽叽歪歪,人家根本不记得你是谁,更伤人的了。再加上临永夜的补刀,王氏面色变得异常难看,道:“郡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嫔妾可是太子侧妃,前段时间的宴会,嫔妾也参加了。”   “太子侧妃?”季翎岚转头看向临永夜,道:“表哥,我初来临国不是很清楚,这侧妃是什么品级,跟小门小户家的妾室有何区别?”   临永夜闻言眼底闪过笑意,道:“并无区别。”   季翎岚恍然,道:“表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看她这般目中无人,我差点以为皇祖父封我的郡王还不如一个妾室。”   “你……你们!”王氏面色铁青地看着两人,气得直发抖,她生平最恨的便是听到‘妾室’这两个字。   季翎岚见状连忙拉着临永夜后退,道:“表哥,我们还是离远点的好,你看她抖啊抖的,说不定有狂犬病,万一待会儿她发了病,咬我们一口,那我们不是倒了大霉。”   王氏被气的直喘粗气,指着季翎岚半晌说不出话来。   季翎岚懒得搭理她,转头看向临永夜,道:“表哥,我们走吧,这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了。”   临永夜应声,眼底笑意点点。两人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王氏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季翎岚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瑶华宫,专心的熬制火锅汤底,老母鸡炖的鸡汤,熬了一个时辰,香气四溢。随后季翎岚又在临永夜的帮助下,开始备菜。待准备的差不多了,才让人去请瑶华公主和季明秋,当然少不了馋猫季娉婷。谁知众人刚落座,临天尧就来了,跟着他来的还有临凤书。   季翎岚见人员超负荷,连忙吩咐李悠然去御膳房取食材,而他们大家则相继落座先吃了起来。   “皇祖父、舅舅,这是我给你们调的底料。吃辣的,就在这个麻辣锅里涮着吃;不吃辣的,就在这个清汤锅里涮着吃。”季翎岚边说边示范了一下吃法。   肉香味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众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季娉婷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翻腾的羊肉,道:“哥,这肉什么时候可以吃?”   “你现在真像只馋嘴的猫儿。”季翎岚好笑地摇摇头,道:“这肉片很薄,开锅过上一会儿就能吃。现在差不多了,大家都吃吧。”   临天尧率先拿起筷子夹了块羊肉,学着季翎岚将肉放进调料碗里蘸了蘸,这才放进嘴里尝了尝,最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赞叹道:“好吃!阿岚,这叫什么菜?”   季翎岚笑着说道:“回皇祖父,这是火锅中的一种,叫鸳鸯锅。这里所有的菜都可以放进里面煮,煮熟以后在蘸着调料吃,做起来简单不费力,最主要的是好吃。”   临凤书也夹了块羊肉,照样画葫芦的尝了尝,随即竖起大拇指,道:“阿岚的手艺真是没的说,还是父皇有先见之明,否则岂不是错过一道美食。”   临天尧略有不满地说道:“阿岚这次都没想着朕。”   季翎岚连忙讨饶道:“我这是第一次做,唯恐有不如意的地方,所以才没送去皇祖父寝宫。皇祖父大人大量,定不会跟阿岚计较。”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有新菜式,可不许忘了朕。”   “是是是,阿岚遵命。”   “好辣啊!”季娉婷趁没人注意,吃了一口麻辣锅里的肉,辣的直吐舌头,连眼泪都出来了。   瑶华公主好笑地说道:“让你偷吃,活该!”   季翎岚连忙给她倒了杯茶,道:“吃不了辣,就不要吃麻辣锅里的菜。还有皇祖父和表哥,你们身子都不大好,里面的菜不能吃。”   季娉婷‘咕咚咕咚’将一杯水喝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季翎岚,道:“哥,这麻辣锅里的肉也太好吃了吧,我能行,我没事,我身体好,我要吃辣锅!”   季翎岚看得一阵好笑,道:“你能吃,那便吃吧。不过不能多吃,省得上火。”   临凤书听季娉婷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夹了块辣锅里的羊肉尝了尝,忍不住应和道:“婷儿说的不错,辣锅里的肉更香,味道更好。”   于是,除了临天尧和临永夜,其他人都吃起了辣锅,虽然辣的狂喝水,依旧乐此不疲。   临天尧想趁人不注意尝一尝辣锅的滋味,结果被季翎岚当场抓包,只能悻悻地和临永夜一起吃清汤锅,让他们祖孙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顿饭吃的很尽兴,饭后瑶华公主吩咐人泡茶,季翎岚想了想,道:“皇祖父、父亲、母亲,我去厨房给你们煮些奶茶喝。”   “奶茶?那是什么?”季娉婷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是一种饮品,等着吧,我去煮。”   临永夜主动站起身,道:“我陪你。”   季娉婷也自告奋勇,道:“我也去!”   不待季翎岚说话,宝贵突然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东宫来报,太子侧妃突然流产。”   临天尧看向临凤书,道:“侧妃有孕,你可知晓?”   临凤书点点头,道:“回父皇,儿臣也是今日才知。”   临天尧挥挥手,道:“你回去看看吧。”   “是,儿臣告退。”临凤书退出门外,匆匆出了瑶华宫。   季翎岚和临永夜对视一眼,看向宝贵道:“宝贵,那个流产的侧妃可是姓王?”   宝贵如实答道:“回殿下,正是王侧妃。”   临天尧见状出声问道:“阿岚为何有此一问?”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今日我与表哥去御膳房拿食材,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王侧妃,与她发生了口角,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她就出了事,我怕……”   虽然季翎岚没把话说完,可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临天尧闻言脸色沉了下来,道:“瑶儿,你代朕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瑶华公主应声道:“是,父皇,儿臣遵命。”   临天尧幽幽地说道:“明日便是十月初九,也就是傅国新君登基的日子,再过不久高太傅也该回来了。”   季翎岚闻听傅南陵的名字,心里不由一颤,暗自想道;“也不知那封信能否在今日送到?”   临天尧停顿了停顿,道:“阿岚,你也随你母亲一起去吧。”   季翎岚回神,应声道:“是,皇祖父。”   在瑶华公主的带领下,季翎岚、临永夜包括季娉婷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宫而去。   “母亲,若我所料不错,王侧妃的事定会赖在我头上,只是不知他们是从何处下手。”   瑶华公主转头看了一眼临永夜,道:“永夜,待会儿回到东宫,你便回自己的院子。”   季翎岚一怔,随即恍然,道:“母亲说的对,表哥直接回自己的院子。”   临永夜看了看瑶华公主和季翎岚,道:“方才我也在场。”   “这事跟你没关系,表哥,你就别掺和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多半是冲着季翎岚去的,而且幕后之人十有八九是太子妃高真真。所以为了不让临永夜为难,瑶华公主和季翎岚才会这么说。   “皇姑姑,我是皇室血脉,我也有责任维护皇室尊严。”   瑶华公主和季翎岚同时一愣,临永夜这是在向他们表态,他选择站在他们一边。   瑶华公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姑姑知道你是好孩子,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不过若是觉得勉强,回避也没关系。”   “多谢皇姑姑体谅。”   一行人径直进了东宫,临凤书听到回禀后,便迎了出来。   “凤瑶,你来了。”   “皇兄,是父皇让我来的,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临凤书摆摆手,道:“无碍,就是她自己不小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方才流了产。”   “殿下,殿下,嫔妾的孩儿没了,那可是您的亲骨肉啊,您怎么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王氏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色煞白。   临凤书见状气得脸色铁青,怒道:“王氏,你衣衫不整跑出来,是嫌自己不够丢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们的主子拉进去!”   见临凤书发怒,王氏身边的侍女连忙应声,伸手去扶王氏,却被王氏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道:“贱婢,本妃也是你能碰的?”   临凤书冷声喝道:“王氏,若你不想被废,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认清身份?”王氏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悲戚地说道:“殿下,我的孩子没了,以后我不能再孕育子嗣,现在跟被废有何区别?”   临凤书眼中有心痛闪过,道:“你还有梨儿,即便不能再有子嗣也没关系,我会好好待你。”   王氏有一瞬间的动摇,不过很快又激动起来,道:“殿下,我不甘心,我的孩子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是太子妃,一定她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有世子,世子是帮凶。他们唯恐我的孩子降世,抢了他世子的位子。”   季翎岚一怔,转头看向临永夜,没想到王氏对准的矛头居然是他,不过很快他便想明白了,王氏的孩子对太子妃来说确实威胁更大,更为直接。   临凤书看了一眼临永夜,又看向王氏,道:“你可有证据?”   “有,我有证据。”王氏激动地说道:“那碗血燕是我从太子妃那儿取来的,定是她在里面下了毒,谋害我的孩子。”   临凤书眉头紧皱,道:“血燕既是太子妃的,为何让你取走?”   王氏一愣,激动被心虚取代,道:“我……是太子妃赏我的。”   “撒谎!”高真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众人纷纷转身看去,只见高真真在临仙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在看到高真真时,季翎岚不由一怔,他完全想不到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原本体态丰腴、红光满面的人,竟变得面容枯槁、行将就木。   临永夜走了过去,恭敬地叫道:“母妃。”   高真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越过他走向临凤书。   “臣妾参见殿下。”   见高真真勉强行礼,临凤书挥手说道:“你身子不好,无需行礼。”   “太子妃,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儿,你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陪我孩子,你陪我孩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王氏不管不顾地朝着高真真扑了过去。   临仙儿见状抬脚就踹了过去,一脚将王氏踹倒在地,冷声说道:“放肆!一个小小妾室,也敢对我母妃不敬。”   一直未曾说话的临梨儿连忙跑了过去,紧张地喊道:“母亲,您怎么样?”   王氏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口吐白沫抽搐了起来。   众人一愣,季翎岚率先回神,朝着王氏走了过去,只可惜为时已晚,待他来到近前,王氏已经停止了抽搐,季翎岚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把了把脉,起身道:“舅舅,王侧妃死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临梨儿惶恐地看向林亚,道:“林太医,快救救我母亲!”   林亚连忙走了过去,一番查看过后,起身道:“王侧妃仙去了,微臣已无能为力。”   临梨儿抱着王氏崩溃大哭,道:“母亲,您不能有事啊,您要是走了,梨儿该怎么办?”   临凤书回神,看向林亚,问道:“王侧妃是怎么死的?”   林亚躬身答道:“回太子殿下,王侧妃应是毒发而亡。”   临凤书接着问道:“那你可知她中的是何种毒?”   “殿下恕罪,微臣也未能辨别这是何种毒药。”   “是你,是你们杀了母亲。”临梨儿抬头看向太子妃和临仙儿,道:“就算母亲对太子妃不敬,那也罪不至死,你们好狠毒的心肠,如今一尸两命,你们如愿以偿了。”   临梨儿放下王氏的尸体,爬到临凤书跟前,哭着说道:“父王,您要为母亲和王弟做主啊,他们死的太冤了!”   临仙儿也变了脸色,眉头紧皱地说道:“她是中毒死的,就算没有我那一脚,她也会死,临梨儿,你别血口喷人!”   “母亲分明是喝了那碗血燕才中的毒,而那血燕是太子妃赏赐,里面的毒肯定是太子妃所下。父王,您念在母亲侍候您多年的份上,定要为她伸冤啊!”   临凤书转头看向高真真,道:“你可有话说。”   高真真平静地看着临凤书,道:“殿下,你可知那碗血燕原本是御膳房给臣妾做的。若不是王侧妃非要抢过去,喝下那碗血燕,死的便是臣妾。”   “抢?”临凤书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高真真自嘲地笑了笑,道:“殿下不必大惊小怪,臣妾失宠,若不是膝下还有两个孩子,恐怕臣妾熬不了这些时日。那血燕是御膳房送来的,臣妾还未来得及动,就被王侧妃抢了去。臣妾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王侧妃今日会去找我,也不知她会端走那碗血燕,又为何要在血燕里下毒。这分明是有人想毒害臣妾,而王侧妃只是恰巧给臣妾挡了灾而已。” 第122章   “殿下, 是有人想谋害臣妾,王侧妃只是替臣妾挡了灾而已。”高真真说完,看了一眼瑶华公主和季翎岚, 那意思明眼人都清楚。   临凤书怎会不清楚, 只是事关两条人命,还是他的妃子和孩子, 他不能太过偏袒,出声问道:“王侧妃去太子妃院子时, 是哪个奴才跟着的?”   临凤书话音一落,从人群中走出两个侍女, 两人齐齐跪倒在地, 道:“奴婢荷香,(奴婢兰香),见过殿下。”   兰香看了一眼荷香,接着说道:“殿下,今日是奴婢两人当值。”   临凤书直截了当地问道:“王侧妃为何去太子妃的院子?”   兰香抬头看了一眼季翎岚和临永夜, 道:“回殿下, 今日侧妃在御花园赏花时,碰到了岚郡王和世子殿下,与两位殿下发生了些许不愉快,气愤之下便去了太子妃的院子。”   虽然兰香的话没说完, 但众人已经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临仙儿听到这儿, 连忙为高真真鸣不平, 道:“父王, 如今母妃失宠,又重病在床,王侧妃自觉自己怀了身孕, 身份不比寻常,便时常到母妃院子里耀武扬威,甚至欺辱母妃。今日他在大哥那里受了气,便将气撒在了母妃头上,还抢夺为母妃补身子的血燕,因此中毒身亡,实属她咎由自取。”   临梨儿闻言哭着说道:“即便母亲行事跋扈了些,也罪不至死,更何况母亲肚子里的王弟,他可是无辜的,还请父王明鉴!”   高真真冷淡地看着临梨儿,道:“你母亲并非本妃所杀,你要报仇也要找下毒之人,而不是本妃。”   临凤书看向林亚,问道:“林太医,你可有看过那碗血燕,里面是否有毒?”   林亚躬身答道:“回殿下,微臣奉王侧妃之命,确实查看过盛放血燕的碗,只是还未能确定里面是否有毒。”   临凤书转头看向季娉婷,问道:“婷儿的蛊虫可带来了?”   季娉婷看看临凤书,犹犹豫豫地将盛放毒蛊的小瓶拿了出来,道:“带来了。”   临凤书见状吩咐道:“来人,将盛放血燕的那只碗拿来。”   一名内侍走进卧房,将碗拿了过来,季娉婷扫了一眼众人,打开瓶盖,将毒蛊放了进去,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只雪白的蛊虫就变了颜色,而且是很深的蓝色。   季娉婷如实说道:“舅舅,这碗里确实有毒。”   “来人,将与血燕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带过来,本太子要仔细查问。”   候在一旁的骁骥卫统领马曹林应声道:“是,殿下。”   曹艺坤因季翎岚被张周暗杀一事受牵连,虽然没有证据证实他参与其中,却也被临凤书以失职之罪撤职,而马曹林被认命为新的骁骥卫统领。   临凤书看向王氏的尸体,道:“来人,将王侧妃的尸身抬下去,好好收敛。”   “是,殿下。”   季翎岚见状犹豫了犹豫,终是没有开口多说什么,王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毒发身亡,没有仪器,无法分辨毒物的成分,即便提出验尸,恐怕也验不出什么,还会被人怀疑在尸体上动了手脚,毕竟高真真是冲着他来的。   临凤书看向瑶华公主,道:“凤瑶、阿岚,随我去前厅坐吧。”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好。”   众人相继在前厅落了座,除了高真真偶尔的咳嗦外,听不到其他声音。   没过一会儿,马曹林前来禀告,并将相关人等带进了前厅。   临凤书看看厅前跪着的三人,道:“今日送到太子妃的那碗血燕是否与你们三个有关?”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应声道:“是。”   “与你们有何关系?”   春喜答道:“回殿下,血燕是奴才泡发清洗。”   春福说道:“回殿下,血燕是奴才熬煮。”   春寿说道:“回殿下,血燕是奴才送到东宫。”   “你们可知血燕里有剧毒?”   三人一怔,春喜率先回神,惶恐地说道:“殿下,奴才们不知血燕里有毒,就算给奴才们十个脑袋,也不敢在太子妃的吃食里下毒,还请殿下明查!”   春福连忙应和道:“是啊,殿下,就算奴才们想对太子妃不利,也不会蠢到在自己做的吃食里下毒,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是奴才们做的吗?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除你们以外,还有何人接触过这碗血燕?”   三人对视一眼,春寿出声说道:“回殿下,奴才只将吃食送到东宫门外,交给了太子妃身边的刘嬷嬷,其他奴才便不知情了。”   “刘嬷嬷可在?”   高真真身边的刘嬷嬷走了出来,道:“殿下,老奴在。”   “他说的可是实话?”   刘嬷嬷答道:“回殿下,确实是老奴从他手上接过的血燕,随后老奴便回了院子,碰到了气势汹汹的王侧妃,她问老奴手中拿的是什么,老奴如实回答,王侧妃便将血燕从老奴手里抢了去,太子妃自始至终都没接触过那碗血燕。”   临凤书看向一旁候着的荷香和兰香,问道:“刘嬷嬷说的可属实?”   荷香看了一眼兰香,道:“回殿下,刘嬷嬷说的属实。”   临凤书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么说来,下毒的人就在你们四人之间。”   刘嬷嬷闻言慌忙跪倒在地,道:“殿下,老奴跟随娘娘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给娘娘下毒,还请殿下明查。”   春喜三人也跪在地上喊冤,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嘈杂。   高真真咳嗦了几声,道:“殿下,这分明是有人想谋害臣妾,他们这些奴才与臣妾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冒着诛灭三族的危险下手,凶手定是与臣妾有仇怨的人,他们只是替罪羔羊。”   春福一听,连忙说道:“殿下,接触血燕的并非只有奴才三人,还有岚郡王。”   众人齐齐看向季翎岚。   季翎岚不禁丝毫不见紧张,反而松了口气,他不怕高真真出招,就怕她不动声色。季翎岚平静地说道:“舅舅,我确实去过御膳房,却从未接触过血燕。”   春福连忙说道:“岚郡王,您为何撒谎,当时你去御膳房,明明就询问过奴才熬煮的是什么,奴才如实回答,您怎能说从未见过?”   “御膳房里有不少人在,你说我问过,可有人证明?”   春喜接话道:“奴才能证明,岚郡王确实问过。”   一直沉默的临永夜出声说道:“父王,去御膳房时,我一直与阿岚一起,并未听他问过。”   高真真不悦地看着临永夜,道:“夜儿,母妃知你与阿岚交好,可如今差点被毒死的可是母妃,你可不能撒谎。”   临永夜不为所动,坚持道:“母妃,我自始至终都和阿岚在一起,阿岚除了拿了些蔬菜和生肉,没碰其他东西,也没询问过任何有关血燕的问题。”   向来沉默寡言的临永夜,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长的话,而且还是为了维护季翎岚,而顶撞高真真。   季翎岚心里感动,转头看向春喜两人,道:“你们为何要陷害我,是受谁指使?”   “奴才没有,奴才说的是实话,岚郡王确实询问过,而且还支开奴才去切羊肉,御膳房里的人都看到了。”   “我是让你切过羊肉,这个我承认,不止你,还有另外一个厨子,只是我从未看到血燕,也未曾接触过,这点表哥和悠然能证明。”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相对于我,你们下毒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不是奴才,奴才与娘娘无冤无仇,又怎会甘冒诛三族的危险下毒。相反,岚郡王与娘娘素来不和,比奴才们更有动机。”   高真真插话道:“殿下,既然他们各执一词,那不如这样,让马统领带人去他们的住处搜查,看是否藏有毒药,便知凶手是谁。”   春喜和春福对视一眼,道:“殿下,奴才们愿意配合,为了公平起见,岚郡王也需接受搜查。”   “公平?”季娉婷不屑地看着两人,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哥谈公平,就算我哥现在要了你们的命,也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两人的脸色一僵,春喜说道:“郡主,奴才们身份卑微,自不敢和岚郡王相提并论,只是这件事牵涉到娘娘,而且王侧妃还因此丢了性命,事关重大,想必岚郡王若是清白,也定不怕搜查。”   季翎岚笑了笑,道:“若我没记错,你们三人应是御膳房的吧,王侧妃可是刚死不久,而且死因还没有定论,估计皇祖父现在还没收到消息,你们居然已知王侧妃的死与那碗血燕有关,还真是消息灵通啊。”   春喜的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我……奴才也是根据殿下的问话,才推测出的……”   “自你们进来,舅舅只说那碗血燕里有毒,从未说过王侧妃中毒身亡,你是如何推测出的?还是说你们早知那碗血燕被下了毒,受人指使故意栽赃陷害与我?”   “没有。奴才们笨嘴拙舌,不如岚郡王巧舌如簧,但奴才们确实清白,愿意配合搜查,到时便知奴才们是否撒谎。”   不得不说这个春喜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他的这番话,完全将季翎岚逼到了墙角,若是他不接受搜查,而春喜和春福那里又没搜到任何可疑的东西,那他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即便最后临凤书相信他,人们也会认定季翎岚便是凶手,之所以不治罪,是因为他是瑶华公主唯一的儿子。这样一来,不仅他成了公认的凶手,瑶华公主的声誉也肯定会受到影响。   季翎岚笑了笑,道:“搜查可以,但我不相信骁骥卫,毕竟骁骥卫的副统领张周曾奉命暗杀过我,难免不会再受人指使栽赃与我。麻烦母亲派人上报皇祖父,让骁骑卫进行搜查,若是还能在我的院子里搜出毒药,那今日的罪我便认了。”   “骁骥卫是殿下的私卫,阿岚这般说,是怀疑殿下对你不利?”高真真略微发黄的眼睛紧盯着季翎岚。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季翎岚怎会听不出来,道:“舅母此言差矣,这骁骥卫虽然是舅舅的私卫,听命的却不一定是舅舅,阿岚只说不相信骁骥卫,却从未说过不相信舅舅。舅舅,您应该不介意吧。”   临凤书温声说道:“自然是不介意。”   瑶华公主出声说道:“徐宁,你去禀告父皇。”   “是,属下遵命。”徐宁应声,转身离开。   自季翎岚受伤那晚和徐宁深谈过以后,季明秋便决定将徐宁调离季翎岚身边。后来,季明秋征求季翎岚的意见,季翎岚在得知林奇背叛的原因后,也找徐宁深谈了一次,谈的什么旁人不知情,最后徐宁还是留了下来。不仅如此,季翎岚还在临天尧面前为林奇求了情,后来林奇虽然被驱逐出影卫,还废了一身的功夫,到底是保住了性命。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萧基奉命来到东宫,与临凤书和瑶华公主打了声招呼后,便带着人分别到春喜、春福,以及季翎岚的院子搜查,搜查的结果是没有任何发现。   见高真真的脸色越发难看,季翎岚笑着说道:“舅舅,还有一人未曾搜查。”   临凤书一怔,随即问道:“还有何人?”   季翎岚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人,道:“刘嬷嬷。”   刘嬷嬷的身子一僵,道:“殿下,老奴是娘娘的人,绝对不会给娘娘下毒。”   季翎岚轻蔑地笑了笑,道:“你是不会给舅母下毒,但这碗血燕明显是为了栽赃陷害所用,那你的嫌疑可就大了。,为了公平起见,我的院子都搜查了,刘嬷嬷的住处没理由放过。”   临凤书看向萧基,道:“劳烦萧统领再跑一趟。”   “是,殿下。”萧基躬身领命,带着人去了高真真的院子。   一炷香后,萧基重新回到前厅,手中拿着一个纸包,躬身说道:“殿下,这是在刘嬷嬷的衣柜里找到的,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   刘嬷嬷连忙说道:“殿下,这是老奴药老鼠用的。”   临凤书打开纸包看了看,随手递给林亚,道:“林太医可认得出这是何物?”   林亚接过纸包,放在鼻间闻了闻,道:“回殿下,属下虽不知这是什么,但这味道与那血燕碗中的味道有些相似。”   “这个好办。”季娉婷走到林亚身边,将纸包里的粉末倒进一个茶碗里,并续上了水,又拿出一个小瓶放出毒蛊,让其爬进茶碗里,眨眼间的功夫,那只雪白的毒蛊便变成了蓝色。季娉婷再拿出之前那只变色的毒蛊,与这只毒蛊放在一处,笑着说道:“这毒若是一样,它们身上的颜色也会一样,你们看,它们都变成了蓝色,连深浅都一样。,我敢保证,纸包里的粉末与血燕里的毒一模一样。”   临凤书的脸色一寒,厉声喝道:“刘嬷嬷,你还有何话要讲?”   刘嬷嬷匍匐在地,惶恐地说道:“殿下,娘娘,老奴是被冤枉的,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还请殿下、娘娘为老奴做主。”   “冤枉?”萧基一听变了脸色,沉声说道:“刘嬷嬷可是说我萧某人栽赃陷害?”   “不是,老奴并无此意。”刘嬷嬷连忙否认。   在整个临国,骁骑卫的大名都如雷贯耳,尤其是它的统领萧基,身受临天尧信任,办事干净利落,为人心狠手辣,只忠于临天尧一人,是临天尧手里的一把刀。   萧基躬身说道:“殿下,这刁奴嘴硬的很,不若将她交给末将,末将保证从她嘴里问出实话。”   刘嬷嬷闻言彻底慌了神,道:“娘娘救我,老奴是被冤枉的,娘娘救救老奴,看在老奴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救老奴吧!”   高真真的脸色更加难看,刚想开口说话,便开始咳嗦不止,呼吸声又粗又重,就像是破了洞的风箱一样。   临仙儿轻抚高真真的后背,紧张地说道:“太医,母妃病发了,快给母妃看诊!”   林亚见状连忙走了过来,道:“郡主,快将娘娘扶到卧房躺下。”   临凤书见状淡淡地吩咐道:“来人,送太子妃回院子。”   “是,殿下。”   临凤书说的是送高真真回院子,而不是送到就近的房间进行治疗,可见他是对高真真彻底失望了。   临仙儿一怔,却什么也没说,在侍女的帮衬下,扶着高真真走出房间。   临永夜看了看季翎岚,与临凤书和瑶华公主告退后,紧跟着走了出去。   临凤书看了看匍匐在地上的三人,疲累地说道:“萧统领,这三人就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末将定会全力以赴。”萧基说完一挥手,手下的骁骑卫便将三人架了下去。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哀嚎声此起彼伏,不过很快便戛然而止。   临凤书挥挥手,厅内的下人相继退下。他看向瑶华公主和季翎岚,无奈地说道:“凤瑶,阿岚,这次的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瑶华公主明白他的心情,只是事关季翎岚,她也不能心软,道:“皇兄,高真真心狠手辣,这次栽赃嫁祸,原本只是冲着阿岚,可正巧被王侧妃撞上,她便顺手推舟,让王侧妃发现血燕,激她争抢,以致于最后一尸两命。这样一来,她不仅除掉了威胁永夜的孩子,还除掉了嚣张跋扈的王侧妃,最后再利用王侧妃的死嫁祸阿岚,简直一箭三雕。皇兄,这样心狠手辣,又野心勃勃的太子妃,当真不能再放任了。”   “凤瑶,高氏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你放心吧,从今日起,我会将她软禁,严禁任何人与她接触,便让她自生自灭吧。”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皇兄若无事,便多陪陪永夜吧,那孩子心思重,身体又不好。”   临凤书苦笑着说道:“这事恐怕还得阿岚来做才成,今日永夜为了阿岚忤逆高氏,足以说明永夜已认可了阿岚,而我与永夜当真是不知该如何相处。”   季翎岚出声说道::“舅舅,表哥的内心很敏感,只要你真心关怀,表哥定能感受到。”   “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得慢慢来,所以还得麻烦阿岚,多抽出点时间陪陪永夜。”   季翎岚无奈地说道:“那好吧。”   这件事一开始便惊动临天尧,后续又是萧基在处理,自然瞒不过他。临凤书将事情的经过,以及众人的反应如实禀告。临天尧知晓后,恼怒异常,直接下旨将高真真囚禁至漪澜殿,任何人不许探视。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她自生自灭。   临永夜自那日以后,好几日没去找季翎岚,季翎岚也因为店铺装修开业的事整日忙碌,甚至从皇宫搬了出来,住进了公主府。   临天尧虽然不赞同季翎岚开什么店铺,却也没有拦着,相反在和季翎岚几次交谈以后,改变了之前的一些想法,更加重视商业发展。   忙忙碌碌大半个月,季翎岚的铺子终于置办停当,货品也都已到位,就差挑个良辰吉日开张。瑶华公主还为此专门去了趟钦天监,说这个月的吉日已过,下一个吉日是下个月十六,季翎岚虽然不信这些,却也不想辜负瑶华公主的好意,便将开业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十六。   铺子的事刚刚收拾停当,临天尧便派人将季翎岚叫进了宫,陪临天尧在御书房商议完政事,季翎岚准备去御膳房挑选食材。鉴于上次的事件,御膳房的人又被清洗了一遍,春喜和春福不知去向,刘嬷嬷也没再出现过,虽然季翎岚没问,却也知道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阿岚。”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季翎岚的思绪,他回头看过去,只见临永夜站在他不远处。   季翎岚笑着走了过去,道:“表哥,有段日子没见你了,最近怎么样,没生病吧?”   临永夜摇摇头,道:“去哪儿?”   “去御膳房,这不是好久没回宫了嘛,想着给皇祖父换换口味。”   “一起。”   “好啊,正好缺个打下手的。”两人结伴走向御膳房。   “听说你最近很忙。”   季翎岚眼底闪过惊讶,没想到临永夜居然会主动找话题聊天,道:“是啊,最近在忙铺子的事,这不刚闲下来,就被皇祖父召进了宫,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向他老人家打小报告了。”   “你是郡王,不缺钱财,为何还要开铺子?”   “哪有嫌弃钱多的,当然多多益善才是。”见临永夜明显不信,季翎岚笑着说道:“得,我说实话。表哥,其实是我不喜朝堂,人与人之间太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烦得很。但总要找些事做,所以就开了这个铺子。”   “皇祖父带你在身边,你该知道是何用意吧。”   “知道,但我也向皇祖父表明过态度,我不想要那个位置,只想简简单单地活着,和爱我的和我爱的人一起相守一辈子。”季翎岚没打算隐瞒,直截了当地向临永夜表明着态度。   临永夜敏锐地问道:“爱?阿岚可是有了爱慕的人?”   “嗯,有了。”说到这儿,季翎岚脑海里自动浮现傅南陵的影像。   临永夜沉默地看了季翎岚一会儿,道:“那阿岚爱慕的人是谁?”   “表哥,抱歉,现在还不能公之于众。待时机成熟,我再将他介绍给表哥认识。”   临永夜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   两人来到御膳房,看着面前的食材,季翎岚随口问道:“表哥想吃什么?”   “火锅吧,好久没吃了。”   “成,那咱们就吃火锅。”   看着季翎岚忙碌的身影,临永夜死水般的眼睛慢慢出现涟漪。 第123章   季翎岚在皇宫呆了半月有余, 临永夜几乎每日都会过来找他,一呆便是一日,早中晚三顿饭一起吃不说, 午睡就睡在他隔壁房间, 直到深夜才离开,比季娉婷还要黏人, 让季翎岚有些奇怪。   十一月十五,季翎岚回到了公主府, 不仅瑶华公主和季娉婷跟了回来,就连临永夜和临仙儿也跟了回来, 说是要为店铺的开张添点人气。   季翎岚打算去店铺看看, 最后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的地方,不止季娉婷要跟着,临永夜和临仙儿也跟着凑热闹,季翎岚无法只能让徐宁多安排几个影卫跟着,一行人坐着马车便出了公主府。   临仙儿放下车帘, 笑着说道:“阿岚, 我和大哥已经好久没出宫了,今日可是拖了你的福,我们终于可以出宫透透气了。”   季翎岚笑了笑,道:“说实话, 自从回到皇都,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 只有忙活店铺的那段日子算是出了门, 在皇都里稍微逛了逛,不过也就在店铺周围,其他地方我还真没去过。”   季娉婷兴奋地说道:“那我们今日便好好逛逛, 该买的买,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就让我哥请客,怎么样?”   临仙儿连忙应声:“这主意好,咱们四人,以后就阿岚最有钱,不花他的,花谁的。”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我怎的觉着自己成了肥羊,你们正在磨刀霍霍,琢磨着怎么宰我。”   季娉婷被逗的笑出了声,道:“哥,你这比方打的好啊,太形象了。”   季翎岚看向临永夜,道:“表哥,你不会也想着如何宰我吧。”   临永夜眼底含笑,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最近手头不宽裕,只能让阿岚破费了。”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道:“合着你们才是一伙的。得,今日我认栽,改日定想办法讨回来。”   众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自在,就像是放飞的鸟儿似的。   马车骤然停下,季翎岚掀开窗帘看了看,笑着说道:“表哥表姐,我们到了,下车吧。”   四人相继下了车,临仙儿看了看四周,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铺子,笑着说道:“这地段,这么大的铺子,就算是父王也没有,看来皇姑姑是当真疼阿岚。婷儿就不吃醋么?”   季娉婷挽着季翎岚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哥的就是我的,我们之间还分什么你我,是吧,哥。”   季翎岚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是是是,你的是你的,哥的也是你的,都是你的成了吧。”   季娉婷娇俏地笑着,道:“成,嘿嘿,还是哥最疼我。”   “走吧,我带你们进去看看。”   季翎岚打头,身边跟着季娉婷,身后便是临永夜和临仙儿,四人在数名影卫的簇拥下进了店门。   这家铺子与傅南陵送给季翎岚的铺子相比还要大上不少,上下三层,少说也有上千平方,最主要是它的地段,位于整个皇都最繁华的地方,周围人来人往不说,且大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正符合季翎岚对店铺的定位。   铺子里被装修的典雅大气,其中的橱柜都是用红木所制,被打造成不规则的网格状,每一个格子内放置一个化妆品,盛放化妆品的都是特制的仿青花瓷的瓷瓶,还有镂空雕刻的红木盒,精致典雅,古色古香。   季翎岚介绍道:“一层是底妆,二层是彩妆,三层是香水和贵宾室。每一种化妆品都有试用装,铺子里的伙计全部是女子,经过专门培训,可以教客人如何挑选自己适合的化妆品,以及如何使用。”   “女子?阿岚,你这想法够新颖的,是从何处找来的?”   “我们的铺子接待的大都是女客,若是招男伙计,有谁敢上门。若是因此传出去闲言碎语,这铺子还不得让人砸了,只能招女子。只是百姓家的女子都不愿抛头露面,招了半月,也没招到一个,只能求助母亲,从公主府挑了些伶俐的侍女充当伙计。”   “你这铺子倒是新鲜。听说铺子开张还搞什么活动?”   “前三日来铺子消费满一百两的顾客,可享受七折优惠,也就是只需付七十两。只有这三日,其他时日价格不变。”   “七折?赶明儿我也得好好挑上几件。”临仙儿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我从婷儿那儿拿的面膜用完了,正愁着怎么开口呢,这下可解决难题了。”   季娉婷笑眯眯地问道:“表姐,那面膜用的如何,是不是觉得皮肤都变好了?”   临仙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点头说道:“确实不错,比之前用的珍珠粉的效果还好,赶明儿我定要多买一些。”   “嘿嘿,我就说好用吧,哥给我的绝对是最好的。”   “是是是,阿岚最宠你。”临仙儿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下次再有好东西,可不能只想着婷儿,别忘了还有表姐。”   季翎岚爽快地应声,道:“成,以后婷儿有的,我便给表姐送上一份。”   临永夜看着三人说笑,也跟着扬起嘴角。   “表哥,那面膜也有男士的,待回去我拿给你一些。”   临永夜眼睛一亮,随即点点头,道:“好。”   看着临永夜日复一日的变化,临仙儿不禁感到欣喜,他们兄妹的感情,丝毫不亚于季翎岚和季娉婷,甚至因为家庭的原因,会更深一些。她也试图去改变临永夜,可是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真没想到仅仅是月余的时间,季翎岚竟让临永夜改变了许多。   “阿岚,有时我真是嫉妒你,被那么多人信任和疼爱。就连我最亲爱的大哥,也不再属于我一个人。”   季翎岚开玩笑地说道:“表姐想要什么就直说,阿岚有的一定给,可别这么吓唬我。”   “我要的可多着呢,你可要记好了……”   季翎岚做完最后的检查,便将铺子锁好,陪着季娉婷三人一起逛街。这一逛就是一整日,直到傍晚时分,四人才回公主府。下了马车,季翎岚不禁一阵感慨,幸好有马车代步,若不然,别说临永夜,就是他也撑不下来。   季翎岚刚下车,高威便迎了过来,道:“主子,有贵客来访。”   季翎岚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道:“贵客?是谁,在何处?”   “在主子的院子里,已经等候多时。”   季翎岚转头看向临永夜和临仙儿,道:“表哥、表姐,我去看看,你们先回院子歇会儿,我们晚饭时再见。”   临永夜微微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和临仙儿一起回了院落。   无论季翎岚怎么问,高威都不肯说,他只能满心疑惑地回了院子。走进院门,季翎岚径直朝着前厅走去,高威却将跟在他身后的李悠然拦了下来。   李悠然眉头皱紧,却并未多说,只是站在原地不满地与高威对视。在季翎岚心里,高威是他的心腹,而他们只是普通的侍从,对于这一点李悠然心知肚明。   来到门前,看着站在门口的身影,季翎岚不禁怔在原地,他呢喃地叫着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阿陵……”   傅南陵猛地转身,看向季翎岚,熟悉的丹凤眼漫上水雾,他冲出房门,飞快地跑了过去。   季翎岚见状连忙迎了过去,焦急地说道:“你身子不好,不可疾行。”   傅南陵顾不得其他,紧紧抱住季翎岚,委屈地声音竟有几分哽咽,“阿岚……”   季翎岚同样心情激动,同样紧紧地回抱着他,同样深情地叫着他的名字,“阿陵……”   傅南陵突然推开季翎岚,拉着他快步走进房间,关上房门,抬头便吻上了他的唇。季翎岚闭上眼睛,忘情地回吻着。从霸道热烈到温柔缠绵,两人不舍离开彼此,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心中对彼此的思念。   许久后,季翎岚捧住他的脸,分开彼此,有些喘息地说道:“阿陵不行,停下来。”   傅南陵红着眼眶,委屈地看着季翎岚,道:“为何不行?难道阿岚不想我吗?还是说阿岚有了新欢,厌弃我了?”   看着傅南陵溢满泪水的眼睛,季翎岚既心疼又无奈,拿出帕子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道:“这么久不见,你怎的还这么爱哭,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   “笑话便笑话,我又不在乎。”傅南陵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岚可知为了来找你,我赶了月余的路。千辛万苦进了这公主府,却被告知你陪表哥表姐出府游玩,这一等又是半日。好不容易把你等回来了,你却拒绝我。阿岚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了新欢,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季翎岚听得一阵哭笑不得,道:“我是心疼你,你这脑袋瓜里成日里都想些什么!从傅国到临国,千里迢迢,你身体又不好,能走到这儿已实属不易,我则还忍心让你劳累。”   “我不累,我身体好得很。”   季翎岚按住傅南陵不老实的手,无奈地说道:“别以为你脸上盖着一层皮,我看不到你的脸色,就可以瞒过我,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会医术。”   傅南陵撒娇似的说道:“阿岚,我一直都有好好调养,已有月余未曾犯病,当真不行吗?”   “不行。”季翎岚态度坚决,转移话题道:“阿陵,你怎么会来,不是刚刚举行登基大典吗?你来临国,还有谁知道?”   “想你,尤其是在收到你的信以后。阿岚,我以为我能等到你来接我,可自你离开以后,我才知道我高估了自己。若不是登基大典旁人不能替代,我早就抛下一切来寻你了。”   看着傅南陵眼中自己的倒影,季翎岚心中一阵悸动,低头吻了吻他的唇,道:“我也想你。”   傅南陵不满地戳了戳季翎岚的胸口,道:“我看阿岚快活得很,一点都不想我,不然怎会陪他们一玩便是一整日。”   季翎岚捉住他的手,将他的身子抱紧,好笑地说道:“他们是我的亲人,这醋你也吃吗?”   “吃啊,表兄妹成婚多得是,怎能不防备。阿岚,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没了反悔的余地,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好好好,我发誓绝不反悔,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傅南陵紧紧抱着季翎岚,窝在他怀里,道:“阿岚,这样真好!能这样抱着你,感受你的温暖,闻着你身上的味道,听你在耳边轻语,真好!”   季翎岚温柔地轻抚着他的后背,道:“阿陵,你这次过来,都有谁随行,打算何时回去?”   “阿岚,我才刚到,你便问何时回去?”   眼看着傅南陵的眼眶又有红的趋势,季翎岚连忙说道:“别,可别再掉金豆子了,我看着心疼,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问。阿陵,好歹你如今也是一国之君,到底该有些威严才是。”   “若不是不想让傅南平得逞,我怎会争那皇位,如今可好,倒成了累赘。”傅南陵懊恼地皱紧了眉,道:“阿岚,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再回去,除非你随我一起走。”   季翎岚不赞同地说道:“那傅国怎么办?刚刚平息了皇位之争,难道你就眼看着争端再起?”   “在登基大典之前,我就写好了未来几年的规划,傅国皇帝‘傅南陵’还在傅国京都,而在临国的我只是你的阿陵。”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你让人易容成你的模样,代你做皇帝?那人是谁?陆大哥?”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我的阿岚就是聪明。”   “阿陵,你还真是胡闹!若是穿帮了,你让陆大哥怎么办?”   “陆九的能力,阿岚应该清楚,他的忠心,我也丝毫不怀疑,他是我能想到的最佳人选,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小李子帮衬,不会有问题的。”   “那你这次来临国随行的都有谁?”   “小林子,刘曦,高斯,还有表哥,其他人阿岚都不熟悉。”   “表少爷也来了?”季翎岚有些惊讶,道:“你是如何说服他陪着你胡闹的?”   “表哥疼我啊,怕我出事,就跟着来了。再说,来找你怎么成了胡闹了,我们可是说好了,若是他们不同意,便一起私奔的。阿岚,你不会是改变心意了吧?”   “我与你的事,已经向母亲坦白了,她并不反对,说若是你像我说的那般,为我守身如玉,便同意我们在一起。”季翎岚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当真?”傅南陵惊喜地看着季翎岚,道:“除了阿岚,我没碰过任何人,也没让任何人碰过,所以母亲便没有理由反对了,对吧。”   “母亲?阿陵这般叫,是否早了些?”   “不早,我们行了周公之礼,那便是夫妻,阿岚的母亲自然就是我的母亲。”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阿岚,你打算怎么安置我?我要和你住一起,不想和你的分开。”   “我们的事我只告诉了母亲,父亲还不知情,阿陵还是先住客院吧……”   傅南陵怎么可能应,他捂住胸口,可怜巴巴地说道:“阿岚,我心口疼,大概是又犯病了,实在走不动。”   季翎岚看得一阵好笑,道:“方才是谁说身子调理的不错,已有月余没有犯病了?”   “就在刚刚,我千里迢迢来找你,阿岚却要将我安排在客院,我这心里忍不住难过,就犯了病。”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就像是将要被人遗弃的狗狗。   季翎岚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松口道:“我只说把你们安排在客院,没说你晚上不能在这里过夜。”   刚刚还病恹恹的傅南陵顿时来了精神,伸手搂住季翎岚的脖领,笑眯眯地说道:“我就知道阿岚定不舍的与我分开。”   “主子,公主请您过去用膳。”高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季翎岚看看傅南陵,道:“去跟母亲回话,就说今晚我要在院子里待客,便不过去用膳了。”   “是,主子。”   傅南陵被取悦,眼睛笑成了月牙,抬头亲了季翎岚一口,道:“阿岚,我想吃你做的蛋羹,还有水晶虾饺。”   季翎岚宠溺地说道:“好,你等着,我去给你做。”   “我要与阿岚一起。”   “你的身体撑得住么?”   “我身体好着呢,能看见阿岚,比吃灵丹妙药都管用。”   虽然听惯了傅南陵的情话,但季翎岚心里还是会一如既往的高兴。   “走吧,我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   季翎岚松开傅南陵,转身打开房门,提醒道:“阿陵,这里不比王府,我们多少还是要避讳一些。”   “好,只要阿岚许我留宿,其他都听阿岚的。”   傅南陵虽然在季翎岚面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骨子里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帝王,他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要和季翎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要一步一步的好好谋划,就像在傅国一样。   季翎岚好做菜,所以瑶华公主特地在他院子里修了小厨房,每日都会送些新鲜食材过来。   见季翎岚过来,李悠然和马明轩齐齐行礼道:“属下参见殿下。”   “他是阿陵,是我的至交好友,你们可以称呼他陵公子。”季翎岚将傅南陵介绍给两人。   两人再次行礼道:“见过陵公子。”   傅南陵冷淡地看了两人一眼,道:“不必多礼。”   “对了,阿陵,忘记问你,刘大哥他们在何处?方才只顾与你叙旧,竟把他们给忘了。”   “他们在客房啊。奔波了这么久,表哥也累了,阿威便安排他们在客房休息。”   “那我们便多做一些,和他们一起用膳。”   “成,听阿岚的。”   季翎岚来到厨房看了看,转头看向李悠然,道:“去让厨子切些羊肉片过来,我要做火锅招待客人。”   李悠然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火锅?那是什么?”   “是好吃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傅南陵小声的在季翎岚耳边问道:“是临国的特色么?”   “不是。”季翎岚看向一旁侯着的马明轩,道:“你去用膳吧,这里不用侍候。”   “是,属下告退。”   见马明轩退出厨房,傅南陵‘啪叽’一声,在季翎岚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嘿嘿’的傻笑着。   季翎岚见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道:“阿陵,别闹,我在备菜呢。”   “又没旁人,阿岚怕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傅南陵从身后抱住季翎岚,道:“我与阿岚一起备菜。”   季翎岚一阵无奈,道:“你啊,真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那是自然,既然已经黏上了,就甭想再甩掉。”   “我怎么就招了你这么一个,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季翎岚虽然没看到傅南陵的表情,却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沾沾自喜,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道:“不是说要吃蛋羹么?去打鸡蛋,让我尝尝你的手艺长进没。”   “是,殿下,奴才遵命。”傅南陵松开季翎岚,似模似样地行了礼。   季翎岚见状轻笑出声,宠溺地摇摇头,专心料理手上的食材。   一个时辰后,特制的火锅上了桌,季翎岚让高威去请来了李向晚,众人围坐在桌前。   李向晚看着面前的生肉生菜,疑惑地问道:“这生菜和生肉该如何吃?”   季翎岚一边调着蘸料,一边笑着说道:“表哥,待锅里的汤开了,将这些菜和肉放进去煮一煮,再蘸着我特制的蘸料吃便可。”   李向晚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从未这般吃过,这是临国特有的吃法么?”   “不是,是我琢磨出来的吃法。”为了避免解释不清,季翎岚只能侯着脸皮说自己琢磨的。   刘曦好奇地问道:“阿岚,这汤为何是两个颜色?”   季翎岚耐心解释道:“这边是清汤,不辣;这边是红汤,是麻辣口。喜欢吃哪个口味,便将菜放进哪个汤里煮。”   “原来是这样。”刘曦点点头,道:“这倒是想的周到,可以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季翎岚将蘸料放到傅南陵身边,道:“汤沸了,先把羊肉放进锅里。”   高斯端起身旁的羊肉,分别放进了交给锅里。   傅南陵拉开身旁的圆凳,道:“阿岚,快坐吧,若是还有要忙的,让高斯他们做。”   “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开锅以后吃了。”季翎岚坐到了傅南陵身边,将桌上的蛋羹往他身边推了推,道:“你要的蛋羹,先吃点垫垫肚子。”   傅南陵点点头,道:“那你也尝尝我的手艺是否有长进。”   两人若无其事的对话,让桌上的另外四人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李向晚苦笑着说道:“你们俩收敛点,桌上还有人呢。”   季翎岚一怔,脸上有些发烫,见锅里的汤开了,道:“肉可以吃了,大家都尝尝,看看哪个更合口味。”   傅南陵微微蹙眉,道:“表哥,听说临国的女子热情如火,我觉得你可以留意一下。”   李向晚闻言顿时哭笑不得,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千里迢迢的陪你从傅国跑到临国,你如今却想卸磨杀驴。阿岚,你帮我评评理。”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道;“表哥,阿陵这也是关心你,想让你早点找个伴,好好照顾你。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帮你留意一下。”   李向晚好笑地说道:“得,忘了你们俩是一家,我还是安安静静享受美食吧。”   “这火锅真好吃!尤其是麻辣口的,味道真是一绝!”刘曦忍不住称赞道。   高斯连忙连连应和,表示赞同。   傅南陵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季翎岚倒了杯酒,道:“阿岚,我不能喝酒,你替我敬表哥一杯,感谢他这一路的照顾。”   李向晚刚想说不喝酒,就看到傅南陵看过来的眼神,无奈地说道:“好,那我们便喝上几杯。” 第124章   席间, 傅南陵以各种理由让季翎岚喝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让季翎岚哭笑不得。一顿饭下来虽然有些许尴尬, 却也其乐融融, 多半是美食的功劳。   吃完饭,众人识趣地离开, 季翎岚送出门,傅南陵跟在身后。   李向晚看看傅南陵, 又看看季翎岚,意味深长地说道:“陵儿的身子不易过劳, 阿岚便辛苦忍上一忍。”   季翎岚脸上一热, 原本因为喝酒红了的脸,彻底红透了。   傅南陵将季翎岚拉到身后,气恼地说道:“李向晚,你故意的吧。”   李向晚退后一步,笑着说道:“陵儿, 我这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毕竟来的路上,你还曾犯过病。”   季翎岚闻言微微皱眉,将傅南陵拉了回来,道:“表哥放心, 我不会乱来。长途跋涉多日, 表哥也累了, 早点回去歇息, 有事我们明日再说。”   李向晚点点头,道:“好,那我们明日再聊。”   将几人送出院外, 让高威带他们去客院,季翎岚转身往回走,   傅南陵连忙追了上去,辩解道:“阿岚,我没骗你,这月余我当真没犯过病。表哥他撒谎,你相信我。”   季翎岚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傅南陵,道:“我相信你。很晚了,我吩咐人送来了洗澡水,你去沐浴,我们早点休息。”   傅南陵上前攥住季翎岚的手,期待地说道:“那阿岚与我一起,可好?”   “不好。”季翎岚果断拒绝,道:“我不是柳下惠,更何况还喝了酒。你先去洗,我过会儿再去。”   傅南陵顺杆往上爬,直接抱住了季翎岚的腰,道:“柳下惠是谁?阿岚,这是你情我愿的事,跟旁人有何关系。”   “阿陵,莫闹。我信你途中没有发病,但表哥说话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他特意叮嘱,定是为你着想,我怎能不管不顾。”   “阿岚……”傅南陵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弯腰抱起傅南陵,将他一路抱进卧房,放到浴桶边上,道:“阿陵,我说了我并不热衷这种事,你当真不必如此。你放心,我既然应了你,那便是认定了你,不会因为这些事就改变心意。你可听清了?”   季翎岚明白傅南陵为何这般执着,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注定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他害怕因此遭到厌弃,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缠着季翎岚。   “阿岚……”傅南陵看着季翎岚,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我要的是与我一辈子相守的爱人,不是用完就扔的床伴。”季翎岚伸手擦擦傅南陵的眼角,道:“阿陵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无可替代!你只要做自己便好,不必事事依着我,处处顺着我,那样时间久了,你会很累,我也会很累。可听明白了?”   “阿岚……”傅南陵抬头吻上季翎岚的唇。   季翎岚温柔地回应着,让傅南陵感受到他的存在,他会尽量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良久后,两人分开,季翎岚轻轻推开傅南陵,道:“好了,快点沐浴,今晚好生歇息。若是再胡闹,就赶你去客院。”   傅南陵温顺地点点头,道:“好,听阿岚的。”   季翎岚转身出了房间,随手将房门关上。   高威见他出来,道:“主子,属下已经给你备好了醒酒汤。”   季翎岚捏了捏眉心,道:“端去书房吧。”   “是,主子。”   季翎岚刚想去书房,就见李悠然走了过来,躬身说道:“殿下,世子派人过来传话,说身体有些不适,劳烦殿下过去看看。”   “表哥身体不适?”季翎岚想了想,道:“今日我饮了酒,恐无法诊脉,你去通知母亲,让人去请太医。”   李悠然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去。”   季翎岚来到卧房门前,道:“阿陵,表哥身体不适,我过去看看,一会儿便回。”   季翎岚等了一会儿,不见回话,随后就听房里‘哐当’一声响。他心里一紧,连忙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发现傅南陵浑身赤/裸地倒在地上,见他进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季翎岚慌忙拽下屏风上挂着的衣服,将他的身子盖上,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可是心口疼了?”   “没有,刚才没站好,一脚踩空了。”傅南陵看看身旁翻倒的矮凳,委屈地说道。   季翎岚看向傅南陵的膝盖,果然看到了破皮,鲜血已在慢慢渗出。他不禁松了口气,起身将房门关上,弯腰将傅南陵抱了起来,放到床上,眉头紧皱地说道:“怎的这般不小心。”   “无碍,就是刮破点皮,待会儿自己上点药就成。你不是说表哥身体不适嘛,那你还不快去看看,耽误了就不好了。”   季翎岚抬头看向傅南陵,见他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顿时有些奇怪,道:“阿陵说的可是真心话?”   见季翎岚认真地看着他,傅南陵脸上的大度消失,伸手攥住了季翎岚的手腕,委屈地说道:“不是真心话,我不想让你去。这偌大的公主府,还能没有大夫,为何要让你去?况且,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刚来他就身体不适。”   季翎岚耐心解释道:“表哥性格孤僻,只与我亲近些,再加上我会医术,他派人来叫我也属正常。”   “阿岚,不管你信不信,我总觉得不对劲。”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眉头越皱越紧,道:“所以你是故意弄伤自己,阻止我过去?”   傅南陵身子一僵,随即认错道:“阿岚,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可好?”   季翎岚起身,傅南陵也紧跟着站了起来,死死地抱住他的腰,道:“阿岚,我知错了,只要你不生气,怎么罚我都成。”   随着傅南陵的动作,披在身上的衣服掉在了地上,露出他瘦弱的身子。季翎岚看的一阵心疼,道:“松手,我去给你拿伤药。”   傅南陵犹豫了犹豫,温顺地松了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季翎岚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崭新的中衣,抖开后披在他身上,道:“先把上衣穿上,莫要着凉,我去拿伤药。”   傅南陵乖巧地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离开。   季翎岚出了卧房,直接去了书房,见高威还在候着,道:“你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侍候。”   “是,主子,属下告退。”   看着高威走出房门,季翎岚随即来到门前上了闩,又关好窗户,这才进了解剖室,拿出碘酒、酒精棉,又拿了一个大点的创可贴,这才出了解剖室。   待季翎岚回到房间,就看到傅南陵乖乖地坐在床上,洁白的中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两条修长又白皙的腿露在外面,莫名有种魅惑的感觉,尤其是被他狭长的凤眼无辜又不安的看着。   季翎岚慌忙移开目光,平复加快的心跳,来到近前,专心为他上药。   “嘶”,傅南陵疼得叫出了声。   季翎岚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道:“知道疼了?”   “嗯嗯,以后绝对不敢了。”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漂亮的丹凤眼里水汪汪的,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泪来。   季翎岚看的一阵心软,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用碘酒清洗干净后,给他贴上了创可贴。季翎岚刚想起身,就看到他脚腕上还有一处擦伤,便又耐心地上了药。   见季翎岚起身,傅南陵连忙攥住他的手腕,道:“阿岚,你去哪儿?”   “伤口不能碰水,今日便不要沐浴了,早点歇下吧。”   “阿岚,你要丢下我么?”傅南陵瞬间红了眼眶。   季翎岚见状硬起的心肠顿时软了下来,道:“我去放东西,一会儿便回。”   傅南陵的手紧了紧力道,道:“东西放在桌上就行。阿岚,我好累,想睡觉,你陪我好不好?”   季翎岚叹了口气,晃了晃手,道:“你松开,我不走。”   傅南陵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无奈,将东西放在桌上,回到了床边,拿起床上的裤子,递给他道:“先把裤子穿上。”   傅南陵见季翎岚回来,眼睛亮了亮,忙不迭地应声,乖乖地将裤子套上,随即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给季翎岚让出了位置。   季翎岚见状一阵好笑,脱掉鞋子便上了床。坐在床上,他面色严肃地看着傅南陵,道:“阿陵,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为达目的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我绝不轻易原谅你,可听清了?”   傅南陵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道:“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我信你,希望阿陵莫要让我失望。”   “不敢!”傅南陵想要爬到季翎岚身边,却忘了膝盖上有伤,不禁痛呼出声。   季翎岚听得一阵心疼,却硬起心肠道:“自己作的,就得自己受着,疼着点吧。”   傅南陵可怜巴巴地躺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软软地叫道:“阿岚……”   一想到傅南陵千里迢迢来找他,甚至放弃了皇位,季翎岚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最见不得他这么一副软趴趴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躺在傅南陵的身边,将他揽进怀里,道:“阿陵,以后有什么话直说便可,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些弯弯绕,知道吗?”   傅南陵抱紧季翎岚,脑袋钻进他怀里,闷闷地说道:“好。”   季翎岚的下巴抵住傅南陵的发顶,温柔地说道:“阿陵,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你值得我全心全意地去爱。”   傅南陵听得眼眶发酸,感动地在季翎岚的怀里蹭了蹭,再次闷闷地说了声“好”。   季翎岚亲了亲他的头发,道:“累了就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傅南陵抬起头,亲了亲季翎岚的嘴角,道:“阿岚晚安。”   “晚安。”季翎岚应声,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几个月的相思,终于熬到了头,怀里这个男人放弃了人人梦寐以求的皇位,千里迢迢来找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好在当初他没有钻牛角尖,将唾手可得的幸福拒之门外,这或许是老天可怜他前世的遭遇,所以才让他们重活一世,弥补遗憾吧。   秋竹园内,临仙儿看着半靠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临永夜,道:“大哥,夜深了,你还病着,就早点歇了吧。”   临永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去歇息吧。”   “大哥,你饭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临仙儿有些困惑的皱紧了眉。   “嗯。”临永夜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并未回答。   “阿岚也是,平日不是不饮酒么,怎的偏偏今日饮了酒。”   临永夜垂下眸子,敛起眼底的情绪,道:“阿岚今日有客。”   “阿岚自来到临国,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宫,接触的人也都是我们相熟的人,有什么人需要单独接待?”   “不知。”临永夜死水般的眼底掀起层层涟漪,道:“我累了,你回吧。”   临仙儿起身,转头看向临永夜的贴身内侍,叮嘱道:“小德子,晚上警醒着点,照顾好世子。若世子有事,直接禀告于我。”   小德子应声,道:“是,郡主。”   “大哥,那我便回去了,你早点歇息。”   见临永夜应声,临仙儿便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了青竹园。   小德子关好房门,重新回到床边,躬身说道:“殿下,奴才服侍您就寝吧。”   临永夜淡淡地看过去,问道:“你去找阿岚时,他在作甚?”   小德子如实答道:“回殿下,奴才被拦在了院外,不知郡王殿下在做些什么?”   “拦在了院外?”临永夜的眉头皱起。   “是,郡王殿下的两名贴身侍从,就守在院门处,说是郡王殿下在会客,任何人进出都要先行禀告。”   “那你可知阿岚接待的客人住在何处?”   “殿下赎罪,奴才不知。”   临永夜有些烦躁地挥挥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小德子为难地说道:“殿下,您还在病中,奴才需贴身照料。”   “嗯?”临永夜眼神冰冷地看了过去,不待丝毫感情。   小德子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应声道:“殿下息怒,奴才这就告退。”   小德子躬身退出房外,房间里只剩下临永夜,他掏出一只竹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动听的音符在黑夜里的传出很远,就在人们沉醉其中的时候,几道人影在黑夜里穿行。   曲子戛然而止,人们意犹未尽,临永夜将竹笛收起。突然烛火晃动,房间里蓦然出现一道黑影。   第二日清早,季翎岚率先醒来,看着身边的傅南陵,忍不住扬起嘴角。   今日是铺子开张的日子,他得早点起床,安排开业事宜。轻轻地抬起傅南陵的脑袋,季翎岚抽出手臂,刚想起身,就被傅南陵抱住了腰。   “阿岚……”饱含睡意的声音,有着不常见的慵懒,傅南陵闭着眼睛问道:“天亮了吗?”   季翎岚温柔地轻抚的发顶,道:“嗯,若是困,就再睡会儿,现在还早。”   “阿岚陪我。”傅南陵撒娇似的在季翎岚怀里蹭了蹭。   “今日美人坊开张,我有许多事要忙,需早点起。”   “美人坊?”傅南陵睡眼朦胧地看着季翎岚,道:“是阿岚开的铺子吗?”   “是。今日开张,你来得倒是时候,正好赶上。”   傅南陵一听来了精神,脸上的睡意消失,感兴趣地说道:“我们的铺子开张,我自然要去看看。”   “我们?”季翎岚玩笑地说道:“阿陵还想篡位当老板不成?”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老板若是做不成,那就做老板娘。”   季翎岚被他逗得笑出了声,道:“你啊,就是脸皮厚。”   “脸皮不厚怎能追到阿岚。”傅南陵坐起身,道:“不说这个,我们快起身,阿岚待我去铺子里转转。”   “好。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早饭想吃豆花和葱油饼,还有阿岚腌的小菜。”   “成,洗漱完,我们一起做。”   两人洗漱过后,一起去了厨房,忙忙碌碌的倒真像一对恩爱夫妻。   “多放点葱花和盐,还有花椒粉,我喜欢吃,嘿嘿。”傅南陵将切好的半碗葱花,全部倒在了季翎岚擀好的面上。   “知道你喜欢,但顺序错了,要先放油、盐和花椒粉,最后放葱花。”季翎岚无奈地将葱花重新放到碗里。   “嘿嘿,时间一久,我给忘了。”傅南陵随即拿起盐罐,道:“那我帮阿岚放盐。”   季翎岚连忙抓住傅南陵的手,道:“得,还是我自己来吧。若是让你放,指不定给我倒半罐儿盐呢。”   傅南陵不满地说道:“我又不傻,怎会干那种蠢事。”   季翎岚转过身看向傅南陵,笑着说道:“怎么不会?你还记得,在王府我给你做盐酥鸡,我让你拿盐,你给我拿的糖吗?还有那次做茶叶蛋,我让你……”   不待季翎岚说完,傅南陵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恼羞成怒地说道:“不许说,不许再说!”   见傅南陵罕见地红了脸,季翎岚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还笑!”傅南陵松开手,直接吻上了季翎岚的唇。   “咳咳。”高威垂着头,轻咳了两声。   季翎岚的身子一僵,轻轻推开傅南陵,尴尬地问道:“什么事?”   “回主子,公主差人来问,主子打算何时动身。”   季翎岚看了看时间,道:“辰时中动身。”   “是,属下告退。”   见高威退下,季翎岚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傅南陵,道:“阿陵,这里不是……”   “不是王府,我知道,可阿岚方才居然取笑我,我气不过嘛。”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怎么,做了蠢事,还不让人说了?”   “不让!我不管,你说一次,我便吻你一次,不分场合。”   “好,不说便不说,真拿你没辙。”季翎岚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做着葱油饼。   两人说说笑笑,丝毫不觉得时间的流逝。可要问季翎岚他们聊了什么,他也不一定说得清,总之就是两人黏在一起,连空气仿佛都是甜的。   早饭上桌,两人对面而坐,看着面前简单的早餐,傅南陵却笑眯了眼,他享受和季翎岚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也享受这样平淡又甜蜜的二人世界。   “好香!阿岚,你做的饭菜怎的就这么好吃呢!”   “好吃就多吃点,这葱油饼我没放太多油,算不上油腻,不过只能吃饱,不许吃撑。”   季翎岚下意识地叮嘱着,仿佛面前的傅南陵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完全忘了傅南陵比他还大上两岁。   “嗯嗯,我保证不吃撑。”傅南陵享受季翎岚每一份关爱。   “出府前,我会带你去见母亲,其他人应该也会在,到时可不许胡闹。”   “阿岚,我何时耽误过正事?放心吧,我保证配合好。”   季翎岚一怔,蓦然想起傅南陵可是运筹帷幄的一代君王,只是为了他才放弃了一切。说到底,他只在自己面前像个孩子,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不容侵犯的帝王。   “嗯,阿陵做事,我放心。”   两人吃完早饭,先去了客院,和李向晚等人一起,前往瑶华公主所在的院落。   一路畅通无阻,傅南陵等人在季翎岚的带领下,走进会客的前厅。   得了信儿的瑶华公主吃过早饭后,便和众人在前厅喝茶等待。一听到脚步声,季娉婷便起身迎了出去。   季娉婷一如既往地冲到季翎岚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笑着说道:“哥,你来了。”   季翎岚宠溺地摸摸她的发顶,道:“婷儿,表哥可在里面,身体如何?”   季娉婷收回好奇的视线,如实答道:“表哥在呢,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昨日太医来过,说是着了风寒,有些发烧。”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既是在发烧,为何不在房间休息?”   “表哥说已无大碍,不想错过美人坊开业这个大喜日子。”   看着季翎岚和季娉婷亲昵的模样,傅南陵心里一阵发酸,他打断两人的对话,道:“阿岚,这便是你的妹妹娉婷郡主?”   “是,阿陵直接唤她婷儿便好。”季翎岚笑着介绍道:“婷儿,这是阿陵,我的至交好友,你可以叫他陵大哥。”   季娉婷笑眯眯地说道:“陵大哥安好。”   “婷儿安好。”傅南陵越过季翎岚,来到季娉婷的身边,笑着说道:“婷儿,我们和阿岚分开已久,不知最近他过得如何?”   季娉婷下意识地松开抓着季翎岚的手,转头看向傅南陵,道:“哥是父亲母亲的宝贝,当然过得好啦,陵大哥放心。”   “哦?那有没有人欺负他,或者最近是否生病受伤?”傅南陵接着问道。   季娉婷微微皱眉,刚想开口就听季翎岚说道:“我身体好的很,何时生过病?”   季娉婷下意识地看了季翎岚一眼,随即说道:“确实,哥每日坚持练功,身体康健的很,从未生过病。”   傅南陵是何等敏锐的人,两兄妹的小动作怎能瞒得过他,一想到季翎岚对他有所隐瞒,他心里就不是滋味。可他也明白,现下不是究根结底的时候,笑着说道:“没有就好。”   “咦,阿岚,你衣服上那是什么?”傅南陵说着,不着痕迹地挤开季娉婷,走到了两人中间。   “什么?在哪儿?”季翎岚不疑有他地低头查看。   傅南陵拍了拍季翎岚的衣服,佯装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是绣的花纹,我还以为是沾染上了污渍,是我看错了。”   如愿的分开了两人,傅南陵心里舒服了许多,季翎岚是他的,应该和他最为亲密,旁人都只能靠边。 第125章   季翎岚带着傅南陵等人一起进了前厅, 瑶华公主笑看着来人,虽然季翎岚还未说来人是谁,她却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若不是那人, 季翎岚不会抛下他们单独会客, 也不会对临永夜生病却熟视无睹。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一想到他能千里迢迢来找季翎岚, 她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就散了。   “母亲、表哥、表姐,早安。”季翎岚笑着打招呼。   瑶华公主点点头, 看向傅南陵几人,笑着问道:“这几位是昨日来的贵客?”   季翎岚解释道:“母亲, 他们是我的至交好友, 因许久未见,一时兴奋忘了礼数,昨日未能过来拜见母亲,还请母亲恕罪。”   瑶华公主挥挥手,道:“既然是阿岚的朋友, 那便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不必多礼。阿岚,快与母亲介绍介绍。”   “多谢母亲。”季翎岚转头看向几人,依次介绍道:“母亲,这是阿陵, 这是李大哥, 这是刘大哥, 还有高大哥。”   傅南陵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道:“阿陵拜见公主。”   李向晚等人也相继行礼道:“李晚(刘琦)(高四)参见公主。”   为了避免麻烦, 傅南陵他们使用的都是化名。   阿陵的名字一出,瑶华公主便已确定了他的身份,见他一国帝王对自己行晚辈礼, 她心里非常满意,笑得越发亲切,道:“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   “多谢公主。”   傅南陵转头看向刘曦,刘曦会意躬身上前,将他手中捧着的木盒交与傅南陵。   傅南陵笑着说道:“公主,初次见面,晚辈备了些许薄礼,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瑶华公主看了一眼身旁的写意,写意会意,躬身来到傅南陵近前,双手接过木盒,呈到瑶华公主面前。瑶华公主打开木盒,一尊白玉弥勒佛出现在众人眼前,玉质晶莹剔透,人物惟妙惟肖,一看就知价值连城。   “阿陵太客气了,礼物我很喜欢。”   “公主喜欢便好。”傅南陵松了口气。   季翎岚待两人寒暄完,便接着介绍道:“阿陵,这是太子府世子,这是仙郡主,也是我的表哥、表姐。”   傅南陵看了看临仙儿,目光落在临永夜身上,虽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影响其俊美的相貌,一双眼看似枯井般静寂,傅南陵却仿佛能感受到其间的暗流汹涌,敏锐的直觉让傅南陵对临永夜更多几分防备。他拱拱手,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道:“原来是表哥表姐,失敬失敬。”   季翎岚和瑶华公主知晓傅南陵的身份,自是不觉得他的称呼有何不妥,可临仙儿却皱起了眉头,只是碍于季翎岚并未多说什么。   临永夜淡淡地说道:“陵公子客气。”   “都坐吧。来人,上茶。”   众人相继入座,傅南陵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季翎岚的身边。   季翎岚看向临永夜,问道:“表哥,昨日我一时高兴,喝了些酒,未能去看望表哥,是我的不是,还望表哥见谅。”   临永夜摇摇头,道:“无碍,习惯了。”   听闻临永夜这般说,季翎岚心里更加愧疚,陪笑着说道:“表哥,实在对不住,你千万别跟我生气!若是因为我,气坏了身子,我怎么跟舅舅交代。”   临永夜看了一眼傅南陵,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想我不生气,便应我一个条件。”   “表哥你说,但凡我能应的,一定应。”   “听说皇都山上的枫叶红了,我想去看看,就由你作陪。”   “皇都山?”季翎岚微微皱眉,道:“表哥,你还在病中,不易爬山,还是换个条件吧。”   “我将在公主府呆上一段时日,养好病再去。”   “成,正好我也没去过,索性大家一起去,热闹些。”   季娉婷跟着应和道:“好呀好呀,我也很久没去过了。”   瑶华公主见状笑着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时辰不早了,阿岚,我们该出发了。”   “好。母亲,人数太多,一辆马车坐不下,您和表哥表姐他们一起,我和阿陵他们坐一辆,可好?”   “好,那就这么办吧。”   众人起身,分别坐上马车,前往美人坊。   “皇姑姑,那个陵公子是什么来历?阿岚是怎么认识他的?”临仙儿好奇地问道。   “据说陵公子是阿岚在回临国的路上认识的,虽然相处时日不久,却很投缘,两人便将彼此视为至交。”   临仙儿奇怪地看向季娉婷,道:“婷儿,你不是和阿岚一起回的皇都吗?这个陵公子你也认识?”   季娉婷一怔,随即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昨晚没见到人,我还猜测来的是谁,真没想到会是他们。”   季娉婷虽然不清楚瑶华公主为何这么说,但她明白其中定有用意,便顺着话茬圆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是哪里人氏,做什么的?”   季娉婷看看瑶华公主,笑着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哥和陵大哥认识的时候,我恰巧不在,只是在临行前见过陵大哥一面。不过看他的气度以及衣着打扮,应该是豪富之家。”   “那你们是在何处碰到他们的?”   “连城。表姐,你莫不是看上陵大哥了,怎的问这么清楚?”临仙儿的问题,季娉婷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试图转移话题。   临仙儿脸上一红,看了一眼瑶华公主,有些羞恼地说道:“婷儿又胡说,皇姑姑,您也不管管她,成日里哪像个姑娘家。”   季娉婷委屈地反驳道:“母亲,您评评理,表姐她自从上车,就一直在问陵大哥他们的消息,只差生辰八字了,这还不是动了春心?”   瑶华公主自然明白季娉婷插科打诨的目的,配合地说道:“仙儿今年也十八了,也是时候考虑亲事了。”   “皇姑姑,您怎么也跟婷儿一样,仙儿不理你们了。”临仙儿被说的脸色通红,害羞地扭过头去。   季娉婷见状心里不禁长出一口气,道:“说起来,我倒是觉得那个李晚和表姐很是般配。”   “婷儿!你再乱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好,不说就不说,表姐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另一辆马车内,众人刚一上车,就听傅南陵说道:“表哥,你给阿岚把把脉。”   众人皆是一愣,纷纷看向季翎岚。   季翎岚心里不由一阵苦笑,若无其事地说道:“阿陵,我又没病,你这是作甚。”   “病没病,你说了不算。”傅南陵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重复道:“表哥,你给阿岚把把脉。”   “阿陵……”季翎岚见傅南陵沉了脸,无奈地说道:“好吧,我说实话,我之前确实受过伤,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也是怕你担心,才瞒了你,别生气了。”   傅南陵闻言脸更黑了,坚持道:“表哥,给阿岚把脉。”   李向晚看向季翎岚,关切地说道:“阿岚,我帮你把把脉,看你的伤是否痊愈。”   季翎岚无奈地伸出手,道:“都已经过去月余,伤早就好了,若是表哥不信,那便把脉吧。”   李向晚的手指搭在季翎岚的手腕上,仔细地听着他的脉象,随后又看了看他舌苔、眼睛,这才说道:“阿岚,你的脉象虚浮,气血不足,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事,可身体却比以前差了些,明显之前受过重伤。”   见傅南陵的脸有越来越黑的趋势,季翎岚不断地给李向晚使眼色,却被李向晚无视了个彻底。他苦笑着说道:“表哥,我就是受了点皮肉伤,当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伤在哪儿了?”   “肩膀。”季翎岚老老实实地交代。   “给我看看。”傅南陵伸手就要就扒季翎岚的衣服。   季翎岚连忙握住他的手,提醒道:“阿陵,这是在外面。”   车里的人尴尬地转开视线,看窗外的,抠手指的,整理衣服的,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傅南陵松开手,沉声说道:“谁伤的你?”   “一名影卫,事情说来话长,待改日有时间我再详细说与你听,可好?”季翎岚也顾不得车里还有旁人,先哄好了心爱的人最重要。   “若不是我察觉到异常,阿岚是不是绝心隐瞒到底?”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眼眶通红,眼底满是水光。   季翎岚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连忙说道:“我错了,保证以后不会瞒你任何事。”   “除了这件事,阿岚可还有事瞒我?”   傅南陵泪眼朦胧地看过来,语气也软绵绵的,却让季翎岚不敢撒谎。   “这半年里发生了许多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待今日过后,我保证一五一十的全部说给你听,不会有半点隐瞒。”   “阿岚说话可要算数!”   “算数,绝对算数。”季翎岚看了看车里的众人,悄悄掏出手帕,小声说道:“阿陵,这里还有旁人在,你这副模样以后可还有威严在?”   傅南陵瞥了一眼其他三人,眼神中警告的意味显而易见,道:“这里哪有旁人,我怎的没看到。”   季翎岚一怔,不禁好笑地摇摇头。   很快,众人便来到美人坊所在的街道上,可原本宽敞的街道已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路边停得均是各种马车,马车旁边分别站着侍从和侍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   季娉婷放下车帘,笑着说道:“母亲,外面好生热闹,这马车都排到街口了,哥的铺子一定生意兴隆。”   临仙儿笑着说道:“阿岚本身就是郡王的身份,深受皇祖父和父王喜爱。如今铺子开业,又有皇姑姑过来捧场,那些大小官员怎敢不过来凑凑热闹。阿岚这铺子想不生意兴隆都难。”   “我哥靠的可不只是皇祖父和母亲,他出售的化妆品那可是独一份,别处可买不到。况且数量有限,今日这么多人过来光顾,有钱的都不一定能买到。”季娉婷那极力维护季翎岚,又为其骄傲的小表情,娇憨可爱,让人看着心情愉悦。   “是是是,阿岚最厉害。”临仙儿好笑地摇摇头,道:“不过你说的也是,看外面这状况,今日能买到东西的确实不多。待会儿和阿岚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嗯嗯,咱们可是有关系的,得利用起来才成。”   “没想到以咱们的身份,现如今还得靠关系,可真是新鲜。”临仙儿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瑶华公主和季娉婷也是相视一笑。   眼看着车子过不去,季翎岚等人便下了马车,来到瑶华公主车架前,道:“母亲,我们还是下车步行过去吧。”   瑶华公主应声,和季娉婷等人下了马车。   边上停靠的马车里坐着的大都是朝中大臣的儿女,瑶华公主等人一出现,便引起了骚动,他们纷纷下了马车,上前拜见,顿时整条街道都骚动了起来。   瑶华公主见状笑着说道:“今日是美人坊开张的好日子,不能错过了吉时,诸位的心意,本宫领了。”   瑶华公主说完,在影卫的开道下,穿过人群朝着美人坊走去,季翎岚等人紧随其后。   突然人群中陆续窜出几名手持凶器的蒙面人,不由分说地朝着瑶华公主等人扑了过去。   徐宁扬声喝道:“有刺客,保护公主!”   季翎岚见状连忙抽出身上的短刀,护在瑶华公主等人的身侧,道:“刘琦、高四,不用管我,保护好阿陵和李大哥。”   刘曦应声,抽出兵刃,和高斯一起,将傅南陵和李向晚护在了中间。   “啊啊啊,救命啊!”   周围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那些蒙面人面前没有丝毫自保的能力,只能狼狈奔逃,一时间整条街道乱成一团。   眼看着有不少人被踩踏,季翎岚连忙喊道:“不要乱,大家不要乱!”   只可惜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她们仿佛惊弓之鸟,只会本能的逃跑。   “砰砰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队身穿盔甲的士兵出现,朝着与影卫纠缠的刺客扑去。   季明秋快步来到瑶华公主身边,关切地问道:“瑶儿,可曾受伤?”   瑶华公主摇摇头,笑着说道:“你来得及时。”   季明秋打量了打量,确定瑶华公主没事后,扬声说道:“降者,免死;顽抗者,杀无赦!”   “是!”   士兵的到来,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周围慌张的人群渐渐安定下来,很快刺客全部被处决,季明秋带人清理现场,查看伤亡情况。好在季明秋早有准备,来得及时,除了一名侍女被杀,一名车夫重伤外,其他人只是受了些轻伤。   季翎岚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苦笑着说道:“今日闹成这样,开张仪式还继续吗?”   瑶华公主面色微冷,道:“继续,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当然要继续。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   季翎岚接二连三被刺杀,已经彻底激怒瑶华公主,她不想在顾及旁人。   傅南陵出声说道:“公主说的没错。有些人你越是忍让,他越觉得你怕他,就越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这样的人,就该用雷霆手段打回去,让他知道疼,知道怕,他才能老实。”   季翎岚点点头,道:“好,那就如母亲所说,咱们继续。”   在士兵和影卫的忽悠下,季翎岚等人来到美人坊门前。大门敞开,从里面走出一群女子,衣着是统一的天蓝色衣裙,就连头上的发饰都是一样,她们脸上带着微笑,分成两排齐齐走出,微微躬身,柔声说道:“欢迎光临美人坊。”   “咦,她们穿的这么整齐,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临仙儿称赞道。   “是啊,你们看,她们胸口还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刻着美人坊,下面刻着名字,我还从未见过。”季娉婷一边说,一边指给众人看。   “还真是。阿岚,你这么做有何用意?”临仙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可以提高服务质量。若是有顾客不满意某个人的服务,可以进行投诉,若属实的话,会被扣工钱的。当然,若是顾客认为她服务好的话,下次再来也可以再次找她,这样她卖出的东西就会多,得到的工钱也会多。”   “原来如此。”临仙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季翎岚看向领头的女子,问道:“一切准备就绪吗?”   “回主子,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季翎岚点点头,走上美人坊的台阶,扬声说道:“各位,今日本是美人坊开张,没想到却碰到这样的事。为表歉意,今日凡受伤者可在本店优先选择物品,并享受六折优惠。”   季翎岚的话音落下,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因今日客人过多,可能会出现货品不足的情况,不过诸位不必担心,我们会尽快补足货品。若是真心要买,可以付一些定金,待货品补足,我会派人送到诸位府上。”   议论声越来越大,众人开始摩拳擦掌,就等季翎岚一声令下,便冲进铺子。   “鸣炮!”   季翎岚话音一落,鞭炮声骤然响起,周围的人连忙捂住耳朵,往一边躲闪。   季翎岚转头看向瑶华公主等人,道:“父亲,母亲,你们去三楼歇息吧,那里有贵宾室,我随后就到。”   瑶华公主点点头,看向徐宁叮嘱道:“保护好阿岚。”   徐宁应声道:“公主放心,属下誓死保护殿下。”   季娉婷笑着说道:“我也留下保护哥。”   季翎岚明白季娉婷留下的原因,笑着说道:“成,那哥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瑶华公主和季明秋进了铺子,临永夜看看傅南陵,也转身走了进去。傅南陵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了闪,附在季翎岚耳边说道:“阿岚,我和表哥先进去,让刘曦和高斯保护你。”   “好,待这里忙完,我就上去。”   傅南陵应声,和李向晚一起进了铺子,好奇地打量了打量,便直接上了三楼。   鞭炮声结束,季翎岚扬声说道:“美人坊从从现在起正式开张,诸位若感兴趣,可以进来瞧一瞧。”   季翎岚说完,侧身让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店员随即进入铺子,准备迎接顾客。   众人像是得到了指令,纷纷朝着铺子走去,转眼间的功夫,偌大的铺子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占据。   “阿岚。”季新文和季新武远远地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三名少女,分别是季新月、季新棠、季新蓉。   季翎岚应了过去,道:“堂哥,堂妹,你们都来了。”   季新武笑着说道:“你的铺子开张,我们怎能不来捧场。原本母亲也要来的,只是最近身体有些不适,便让我们几个过来了。”   季翎岚关切地问道:“伯母病了?什么病?”   季新文叹了口气,道:“唉,老毛病了,母亲一到秋冬两季,就会犯头疾,吃了那么多药都不管用。”   “原来是这样,待这里忙完,我便回府看望爷爷和伯母。”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堂哥、堂妹,我们进去吧。”   “好。”五人跟在季翎岚身后,一起进了美人坊。   “堂妹,你们随便看看,若有想要的便直说。”   三人相互看看,眼底皆是兴奋的神色,季新棠出声说道:“多谢堂哥。”   季新武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季新文见状无奈的摇摇头,道:“阿岚,你忙你的,不必招呼我们。”   “好,那堂哥自便。”   门外有士兵守卫,店铺又是最受皇上宠爱的郡王所开,没人敢在里面捣乱,除非是不要命了,所以即便是铺子里人头攒动,也都规规矩矩。   “死人了,死人了!”   喧哗的铺子里骤然一静,众人纷纷朝着店铺中央看去,只见一名身穿枚红色衣裙的女子,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出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众人纷纷退让,唯恐与自己沾上关系。   “有毒,这里的东西有毒,她是被毒死的。”人群里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大声的喊着。   “有毒?”手上拿着化妆品的人连忙放了回去,涂抹了化妆品的人,个个神色难看。   季翎岚走上前,平静地说道:“方才是谁在说话,站出来。”   女子身边的人纷纷躲到了一边,独留她站在原地。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说道:“是我说的又怎么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岚郡王还能因我一句话,便要了我的命?”   季翎岚没有理会女子,转头看向徐宁,道:“将她看管起来。”   徐宁应声,一挥手,便有两名影卫围上了女子。   “你们想做什么?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女子脸上慌张地看着两名影卫,色厉内荏地说道:“大家都看看,岚郡王居然因为小女子的一句话,便不论青红皂白地想要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季翎岚充耳不闻,蹲下身查看死亡女子的尸身。   女子见状刚想继续蛊惑铺子里的民众,就听徐宁说道:“让她闭嘴。”   影卫应声,不知从哪儿拿了块抹布,塞进了女子的嘴巴。女子伸手想拿出来,又听徐宁说道:“塞抹布和割舌头,你选一个。”   女子的面色一白,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铺子里的人畏惧季翎岚的身份,不敢大声说话,而是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半晌后,季翎岚站了起来,看向站着的女子,问道:“你为何说她的死与我铺子里的东西有关?”   女子畏惧地看了一眼徐宁,身旁的影卫见状伸手将她嘴里的抹布拽了出来。   女子畏畏缩缩地说道:“我……我看到她是试用了这里的产品后,才倒在地上的。”   “试用的可是这个?”季翎岚指了指尸体旁边的青花瓷的瓶子。   “没错,就是这个,我亲眼看到她试用的。”   季翎岚捡起地上的瓶子,道:“那你的意思是这瓶子里的东西有毒?”   “你看她口吐白沫,肯定是中毒而亡,那这瓶子里也肯定有毒。”女子说的信誓旦旦。   “你又怎知她不是生病,或者在别处中了毒后,恰巧在这里发作呢?”   女子的脸色一僵,随即说道:“那便找个大夫验一验,看这瓶子里的东西是否有毒,就知道这女子是不是在这儿中的毒了。”   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年男人,躬身说道:“小人贾贵,参见岚郡王。”   季翎岚挑挑眉,道:“你是大夫?”   贾贵的神情一滞,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道:“回郡王,小人确实是名大夫,方才听这女子一说,深觉言之有理,为了在场诸位的安全,还是让小人验上一验吧。”   季翎岚看着贾贵笑了笑,道:“验可以,但我怎知你是大夫?有何为凭?” 第126章   贾贵似乎没想到季翎岚会是这样的反应, 道:“殿下,在您面前小民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撒谎。小民家中确实是世代行医, 已传了三代, 这街里街坊的,都认识小民。”   “是啊是啊, 这是贾大夫,咱们都认识, 你们说是不是?”人群中又出来一名男子,应和着贾贵的话。   “是啊, 贾大夫世代行医, 咱们面熟的很。”人群中又有人应和。   季翎岚在徐宁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徐宁点点头,走到铺子门前,向门口的军士传达了季翎岚的命令。   季翎岚看向贾贵,笑着说道:“既然有人作证, 那贾大夫的身份便毋庸置疑, 那就请贾大夫检查一下,这里面的东西是否有毒。”   贾贵接过季翎岚手中的瓶子,笑着说道:“能为殿下效劳是小民的荣幸。”   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贾贵拿着小瓶凑到鼻间闻了闻, 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银针, 插进去试了试, 过了一会儿, 他面色大变,道:“殿下,这东西果真有剧毒, 但凡沾染上的人都会像她一般,中毒而死!”   围观的人一听顿时骚乱了起来,纷纷查看身上涂抹过化妆品的地方。那几个为贾贵作证的男女,和身边的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听说岚郡王是瑶华公主从傅国带回来的……”   “傅国与我们临国可是死对头,他不会是冒充的吧?”   “来这儿的可都是朝中大臣的子女,万一出了事,那皇都岂不是要大乱?”   “这岚郡王居心叵测,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这毒是他下的,他定然有解药。快把他抓起来,逼他交出解药要紧!”   “交出解药,交出解药……”越来越多的人被蛊惑,大喊着朝季翎岚慢慢逼近!   徐宁抽出腰中长剑,将季翎岚护在身后,道:“但凡靠近者,杀无赦!”   房间的影卫齐齐应声:“是!”   “法不责众,我们不要怕……”   男人还没说完,就被徐宁一剑刺中了喉咙,鲜血随着长剑的抽出,喷溅出来,溅在徐宁脸上,他冷漠地看着店铺中的众人,重复道:“妖言惑众者,杀无赦!”   铺子里的人被震慑,随着徐宁的目光慢慢后退。   贾贵害怕地吞了吞口水,道:“岚郡王,即便您身份尊贵,也不能随意杀人,你将临国律法置于何地?”   一阵白光闪过,贾贵的眼睛惊恐地大睁,只觉得脖颈间一凉,他僵硬着身子低头看去,只见徐宁的长剑正抵在他的咽喉处,再进一步,他就会和刚才的人一样,死于非命。   季翎岚握住徐宁的手,苦笑着说道:“徐统领稍安勿躁,要杀人待会儿再杀,容我说上两句。”   若不是他及时拦住,面前的贾贵已是一具尸体,季翎岚今日才发现,徐宁动起手来真的是快准狠。   “是,殿下。”徐宁手腕翻转,一个漂亮的剑花后,从容地收起长剑,不过眼睛依旧盯着众人,就像是等待猎物的猎人。   季翎岚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之前那名女子身上,道:“你方才说她是涂抹了这里面的东西,所以才倒地身亡,对吗?”   女子惊恐地看了看徐宁,犹豫了一瞬,点头说道:“是、是。”   季翎岚点点头,转头看向贾贵,道:“你说这小瓶里的东西有剧毒,对吗?”   贾贵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有……有剧毒。”   季翎岚再次点了点头,拿着那个小瓶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道:“这东西不是我们铺子的东西,就算它有剧毒,又跟美人坊何干?”   “怎么可能?”贾贵下意识反驳,慢半拍地看向徐宁,见他并没有动,才悄悄松了口气,道:“这小瓶和铺子里的瓶子一模一样,又是在这里出现,怎么可能不是美人坊的东西?岚郡王不能为了推卸责任,便想出这等拙……劣的借口。”   “拙劣?”季翎岚笑了笑,随意地从货架上拿起一个化妆品,道:“这是我们美人坊的化妆品,所用的瓶子虽然与这个看起来非常相似,却有一点不同。我们所用瓶子的瓶身在阳光下,会有美人坊的字样出现。不信的话,你们可以任意出来一个人验证。”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人走了出来,说道:“我来看看。”   “不,你不行。”季翎岚笑着摇摇头,随即走到一名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身旁,道:“若是我没记错,这位小姐应该是礼部侍郎乔大人的千金乔小姐吧。”   乔婉晴有些羞涩地点点头,道:“晚晴见过岚郡王。”   “乔小姐若是不介意,便帮忙看一看,做个见证。”季翎岚将瓶子递给乔婉晴。   乔婉晴接过瓶子,笑着说道:“郡王吩咐,臣女莫敢不从。”   乔婉晴拿着瓶子来到窗前,借着阳光仔细观察着瓶身,果然看到‘美人坊’三个字若隐若现。   “岚郡王说的没错,这瓶身上确实有‘美人坊’三个字。”乔婉晴看向自己的好友,道:“秦青妹妹,你也过来看看。”   秦青看了看季翎岚,走到乔婉晴的身边,借着阳光仔细看看瓶身,道:“晚晴姐姐说的没错,确实有‘美人坊’三个字。”   “我们美人坊所有的瓶子上都有这三个字。若是不信,大家可以随便拿一个瓶子看一看。”   众人相互看看,相继有人拿起身旁的瓶子来到窗前看了看。   “真的有啊,岚郡王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也有,我看了三个,每一个都有。”   季翎岚将那个被下毒的瓶子,放在桌上,道:“这个被下毒的瓶子上却没有,足以说明这瓶子并非我们美人坊的东西,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众人纷纷看向场中的女子和贾贵,小声地猜测着。   “这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栽赃岚郡王。”   “我看他们和刚才那些刺客是一伙的,行刺失败,又来诬陷。”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刚刚可是涂抹了化妆品,现在一点事都没有,这些人绝对居心不良!”   贾贵见众人的矛头对准自己,连忙辩解道:“就算这瓶子没有‘美人坊’三个字,也不能证明不是美人坊的东西,说不定这位小姐得罪了美人坊的某人,这人为了摆脱嫌疑,故意用了这种瓶子杀人呢。”   “小姐?你认识她么?”   贾贵摇摇头,否认道:“不认识,但看其衣着,应该是某个大人府上的小姐。”   季翎岚来到尸体近前蹲下身,掀开她的衣袖,将她的手掌摊开,道:“你们看这双手,满是老茧,还有洗不尽的污垢;你们再看这张脸,皮肤粗糙,眼白混浊发黄,牙齿更是已经发黑;还有这双脚,指甲外翻呈灰色,明显是有灰指甲,甚至还有冻疮留下的疤痕。你说谁家的小姐会是这副模样?”   贾贵支支吾吾半晌,道:“或许她以前受过苦,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不管如何总归是一条人命……”   季翎岚看着他轻蔑地笑了笑,将尸体的头发撩起,露出她的后颈,道:“你们看她的后颈,这里有一个很小的针孔,她是被毒死的,却不是因为涂抹那个瓶子里的东西,而是被扎了毒针。从她倒地到现在,没有人离开过,凶手没机会处理毒针,只要搜一搜,便知道凶手是谁。”   “岚郡王好厉害!轻而易举就识破了那些人的诡计。”   “是啊是啊,怪不得皇上那般喜欢他。”   围观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季翎岚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道:“徐宁,搜身就从那几个蹦跶的最欢的开始。”   “是,殿下。”   徐宁一挥手,影卫便朝着人群扑去,将那几个煽动人心的人揪了出来。其中有人想反抗,随即被影卫斩杀,毫不留情。   徐宁走向贾贵,他走一步,贾贵害怕的后退一步,直到徐宁的长剑出鞘,贾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殿下,人是我杀的,是有人买通我,栽赃陷害殿下,只要殿下饶我一命,您问什么我都说。”   “好,只要你将幕后主使说出来,我便饶你一命。”   “是……”   “咻”,一枚暗器射来,季翎岚利落地侧身,随即一脚踢在贾贵身上,暗器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险而又险躲了过去。   徐宁眼神随即的看向二楼的方向,轻轻一挥手,几名影卫便走了过去。   “贾贵,这明显是有人想杀你灭口了,还不赶紧说出实情。”   贾贵看着插在地上的飞镖,惊恐地吞了吞口水,缓了缓一会儿,才出声说道:“是个蒙面黑衣人来找的我,他说只要我在美人坊演出戏,就给我一百两黄金,我……一时动了贪念,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求殿下救我!”   “被害的这个姑娘,你可认识?”   “是街边的乞丐,我给了她十两银子,又让她换了这身衣服。”   “这人群里,除了揪出来的这几人,是否还有你的同伙?”   贾贵抬头看了看,道:“全都在这儿了。”   季翎岚点点头,道:“很好。徐宁,把他们带去骁骑卫,交给萧大人。”   “是,殿下。”   贾贵闻言猛然抬头看向季翎岚,惶恐地说道:“殿下,殿下,您答应要饶我一命,您不能食言啊!”   “食言?不,我从不食言。徐宁,告诉萧大人,留他一条命。”   “是,殿下。”   影卫上前将贾贵与其他人一起架了起来。他们奋力挣扎,哀嚎道:“殿下,殿下饶命,饶命啊殿下!”   徐宁眉头紧皱,面无表情地说道:“再多说一句,杀无赦!”   徐宁的话一出,方才还在哀嚎的人顿时闭了嘴,任由影卫将他们拖出了美人坊。   季翎岚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道:“派人将她好好安葬了吧。”   “是,殿下。”   门口的士兵进来将尸体拖走,又清洗了地面,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季翎岚走到柜台前,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道:“今日美人坊开张,本是大喜的日子,却这般多灾多难,究其原因,无非是我的回归,威胁了某些人的利益。没错,我是从傅国被母亲带回,也在傅国生活了近十年,但我的根在这儿,我的父母在这儿,我身上流的是临国皇室的血脉。即便我再傻,也知道在哪儿我能生活无忧;就算我再蠢,也不会引狼入室伤害我的家人。今日趁此机会,我便表明态度,我季翎岚是瑶华公主的骨肉,身上流淌着皇室血脉,我要忠于的也是临国皇室,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休想以此打败我!”   “岚郡王英武,岚郡王英武!”季新武带头喊着,铺子里的人跟着呼喊了起来。   季翎岚顿时觉得一阵尴尬,连忙挥手把声音压了下来,道:“想来今日不会再有捣乱之人,诸位想买东西,还是想离开,请随意,不会再有人阻拦。”   季翎岚和季家兄妹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走向二楼,徐宁见状连忙跟上。   季翎岚小声问道:“方才那枚飞镖便是从楼梯□□出,你可有留意是谁?”   徐宁摇摇头,道:“只看到一个衣角闪过,应该是名女子。”   “女子?”季翎岚顿住脚步,看了看四周的顾客,苦笑着说道:“来这儿的十有八九都是女子,可怎么查?”   “此女身手不弱,无论是飞镖的角度,还是力道都拿捏的很准,应是经过长期的训练,若当真要找,并不是很难。”   季翎岚看了看敞开的窗户,道:“方才一楼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二楼几乎没人在,她趁机从窗户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大。算了,今日的事便到此为止吧,想来她即便在,也不会再轻举妄动。”   “是,殿下。”轻而易举便破解今日之局,让徐宁对季翎岚的能力更加肯定。   季翎岚没再耽搁,直接上了三楼,刚来到楼梯口就听季娉婷在说话,“父亲、母亲,你们没看到哥轻而易举破局的英姿,简直迷倒万千少女。”   季翎岚被夸的脸上一热,脚下的步子故意重了些。里面的谈话声如愿的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楼梯口。   季娉婷见他上来,小跑着迎了过去,笑着说道:“哥,你怎么会记得乔婉晴,我记得宴会的时候,你并未问及过她。难道哥对乔姐姐有了爱慕之心?”   季翎岚一怔,随即看向傅南陵,果然见傅南陵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苦笑着解释道:“偶然在御花园见过一次,但并未有过接触,是徐宁说她是礼部侍郎的女儿,所有才有印象。婷儿,这话可不能胡说。”   季娉婷没发现任何不妥,接着说道:“我倒觉得乔姐姐与哥挺相配的,她不仅容貌生的好,而且温柔大方,最主要的是她看哥的眼神,含羞带怯,明显是对哥有爱慕之意,若是哥要找嫂嫂的话,乔姐姐是最佳人选。”   眼看着傅南陵的脸色越来越黑,季翎岚不自觉地皱紧眉头,道:“婷儿莫闹,我已有爱慕之人,且只心悦他一人,我不是对你说过么,以后这种玩笑莫要再开。”   见季翎岚有些生气,季娉婷连忙讨饶道:“哥,你别生气,我就是说笑而已。若是你不爱听,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说。”   季翎岚缓了神色,道:“我们都是自家人说说也就罢了。你想想乔小姐,若这事传出去,是否影响她的名誉。”   季娉婷愧疚地说道:“哥,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胡说了。”   瑶华公主看看季翎岚,又看看傅南陵,笑着说道:“阿岚说的对,以后这种事少拿来玩笑,婷儿确实该长长记性。”   季娉婷走到瑶华公主跟前,撒娇地挽上她的手臂,道:“母亲,婷儿知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希望如此。”瑶华公主顿了顿,接着说道:“阿岚,刚才的事,我们都听婷儿说了,这些人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我和你父亲进宫一趟,将今日之事禀明你皇祖父。你处理完铺子的事,便和永夜他们回府吧,最近皇都不太平,还是不要在外面逗留了。”   “是,母亲,阿岚遵命。”   瑶华公主也没做逗留,和季明秋一起离开了美人坊。   临仙儿见状好奇地问道:“阿岚,你已有心上人了,是谁啊,我们可识得?”   季翎岚犹豫了一瞬,笑着说道:“你们不认识,暂时保密。”   临永夜安静地坐在一旁,像是事不关己,却一直在认真地看着季翎岚,无论是在季娉婷玩笑时,还是在临仙儿询问时,季翎岚总会不自觉地看向傅南陵。临永夜也随之看了过去,这男子虽有些清瘦,身材却非常挺拔;五官精致,却不显丝毫女气,尤其是那双狭长的凤眼,笑时眼中仿佛有星辰点点,不笑时又仿佛刮起阵阵风霜,让人记忆犹新。   傅南陵感受到临永夜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与他的眼神碰撞,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探究。   临永夜朝着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出声问道:“不知陵公子家在何处,家中作何营生?”   季娉婷闻言表情一滞,唯恐傅南陵与她说的不同,露了底。   傅南陵淡淡地笑了笑,道:“不瞒表哥,我们家世代经商,三国皆有我家的铺子。至于祖籍嘛,陵家家训,不能与外人道也,还请见谅。”   听到傅南陵的回答,季娉婷不禁松了口气,好歹没露馅儿。   临仙儿听完不禁皱紧眉头,道:“为何不能说?难不成有什么隐秘?”   “至于为何有这条家规,还真有那么一个典故。”   看着傅南陵装模作样,季翎岚心里不禁一阵好笑,配合道:“哦?有何典故,阿陵不妨说给大家听听。”   “事情是这样的,我祖父年轻时,我们家便已经是家缠万贯,富可敌国。祖父四处游历,在临国遇到了一名潦倒的男子,他们志趣相投,有聊不完的话题,就决定结伴同行。那人的吃穿用度皆是祖父来打理,甚至还将其带至家中,没曾想便因此引来祸端。那人竟联合强盗,不仅劫掠了老宅的财物,还杀了很多人,只有祖父和父亲得以逃生。后来,祖父东山再起,便定下了这条家规。”   傅南陵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看的季翎岚一阵好笑。   “原来如此。”季娉婷信以为真,天真地问道:“那后来呢,你祖父找那个男人报仇了吗?”   傅南陵点点头,道:“报了。那人用抢来的钱也开了铺子,做起了商人,后来祖父找到了他,让他赔光了所有家当,最后他妻离子散,饿死在了破庙里。”   “那这人还真是咎由自取。”季娉婷好奇地问道:“陵大哥,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赚钱做什么,不过我家最初是以卖茶叶起家的。”   众人正聊着天,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众人纷纷看向楼梯口,一名侍女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奴婢见过郡王,郡主,世子。”   季翎岚直截了当地问道:“楼下可是又出了事?”   “回殿下,咱们的货品十之八九都已售出,但还有络绎不绝的客人进店,奴婢想来问问,是所有进店的客人都可以预定货品吗?货品大约几日能送到?”   “这么快?”季翎岚虽然已经预想到了生意绝不会差,却没想到经历了流血事件后,竟还有那么多人购买。   “这样吧,只预约一百位客人,满额以后不再预约,到货时间大约会在三日左右,最迟不过七日。”   “是,殿下,奴婢告退。”   “等等,待店内货品卖完,预定也满额后,便可以关店休息,然后将账本和预定的货品清单拿给我,可明白?”   “是,奴婢明白。”   “好,你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傅南陵好奇地询问道:“阿岚,我初到皇都,还不知你卖的是何物,居然这般火爆。”   “是类似胭脂之类的东西,我称之为化妆品,客人大多是女子,所以才会由女子来接待。”   “胭脂?”傅南陵心里的醋坛子被打翻,道:“那阿岚岂不是每日都生活在温柔乡里?还真是羡煞旁人!”   季翎岚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铺子里有专门的伙计,我只是在开张的时候露个面,阿陵说的夸赞了些。”   “方才不是还有什么乔小姐、秦小姐的吗?阿岚如今不仅身份尊贵,还能财源广进,这般优秀应该有不少世家小姐喜欢吧。”傅南陵越说心里越酸,恨不能将季翎岚绑起来带走,不让他见人。   不待季翎岚解释,就季娉婷说道:“陵大哥这话可说对了。要说这皇都最受欢迎的青年才俊是谁,当然非我哥莫属。多少世家小姐心心念念的未来夫君人选……”   “婷儿,我给你的那些面膜不是快没了吗?我这儿也没了存货,我觉得你还是去楼下看看,或许还能找到一些。”   “哥不是说七日内补足货么,我的还能用上几日。”   “那面膜是新品,制作工序繁琐,七日是不行,至少也得半月,楼下的客人还未曾试过,买的应该不会多,我觉得你……”   “我这就去!”季娉婷不等季翎岚说完,拔腿就往楼下跑。   临仙儿见状也连忙起了身,道:“婷儿,等等我。”   见两人相继下楼,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不过他转头看看明显不悦的傅南陵,心中又是一阵苦笑,琢磨着该怎么哄才好。 第127章   又呆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店里的货品基本售罄,也没再出现其他差错,季翎岚等人便一起离开美人坊。   瑶华公主和季明秋离开时用了一辆马车, 所以众人只能坐另外一辆马车离开, 虽然马车不算小,坐八个人还是显得拥挤了些。季翎岚晕车, 便主动提出充当马夫,傅南陵自然不会放过他身边的位置, 和季翎岚一左一右坐在了车辕上。傅南陵驾车,刘曦和高斯当真不敢坐, 就和其他影卫一起走着, 护佑在马车两边。到最后,坐马车的只有李向晚、季娉婷和临永夜兄妹。   车上,临仙儿一直偷偷观察着李向晚,自他和傅南陵上了三楼,便从未出声说过话, 安静地陪坐在傅南陵身边, 只是他出众的外貌和淡雅的气质,很难让人忽视,反而会让人因此多几分好奇。   临仙儿犹豫了犹豫,出声说道:“李公子, 你和陵公子是什么关系?你们的相貌看起来有些相像。”   李向晚没想到临仙儿会和他主动搭话, 笑着答道:“回郡主, 我和阿陵是表亲, 我虚长他几岁。”   李向晚的声音温润如玉,语气又柔和,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那李公子家中也是经商么?”   “算是吧, 不过我会些医术,在家乡开了间医馆。”   “李公子懂医?”临仙儿的眼睛一亮。   李向晚点点头,道:“不才,会些。”   临仙儿转头看了一眼临永夜,道:“李公子,我哥的脸色有些差,不介意的话,能否请你给他诊诊脉?”   李向晚看向临永夜,笑着说道:“在下才疏学浅,若是世子不介意,倒是乐意效劳。”   临仙儿看向临永夜,道:“大哥,让李公子帮你看看吧。”   临永夜沉默地看了李向晚一会儿,伸出右手,道:“那就有劳了。”   “世子客气。”李向晚伸手搭上临永夜的手腕,仔细地听着他的脉搏。一会儿后,他收回手,道:“世子身上有余毒未清,以致身体孱弱,不耐寒不抗热,好受风邪入侵。此番便是受了风寒,世子还是静养为好。”   临永夜的瞳孔骤然放大,看向李向晚的眼神多了几分防备。   季娉婷震惊地看向临永夜,随即说道:“中毒?表哥何时中的毒,中的什么毒,为何从未听人提起?”   临仙儿同样愣住了,随即激动地问道:“李公子,既然能诊出我哥中了毒,是否有清除余毒的办法?”   李向晚摇摇头,道:“若是中毒之初,在下还有办法,只是如今时日太久,毒已侵入骨髓,在下也无能为力。”   临仙儿急切地问道:“当真没了办法吗?”   “郡主,抱歉,在下才疏学浅,无能为力。不过世子体内余毒并不致命,好生调养应该不会影响寿命。”   不会影响寿命,却会缠绵病榻,每日里靠药物抑制才能存活。这些临永夜都清楚,李向晚没必要说太多。   临仙儿看向临永夜,眼底满是心疼,原本以为看到了希望,没想到结果还是一如既往。   季娉婷不解地问道:“表哥、表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仙儿叹了口气,道:“母亲怀着大哥的时候,被人下了毒,所以才会导致大哥自幼身体孱弱。”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给舅母下毒?”   季娉婷之前听瑶华公主提过,当时只说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有人下毒。   临仙儿叹了口气,道:“是父王的侧妃常氏,她与母妃一起进的太子府,也与母亲一起怀有身孕,她给母亲下毒,被父王知晓,废了她的侧妃之位,却念在她怀有身孕,将她留在王府待产,只可惜她的孩子生下来是死胎,她也承受不住打击自杀了。”   季娉婷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临仙儿看向李向晚,道:“李公子,此事属于皇族密辛,还请你保守秘密。”   既然是密辛,又何必当着他一个外人的面说出来。李向晚忍不住腹诽,却笑着说道:“郡主放心,在下定当保守秘密。”   马车里的对话,季翎岚和傅南陵也隐约听了个大概,季翎岚趁人不注意,悄悄握了握傅南陵的手,道:“阿陵,抱歉,你刚来皇都,就遇到这么多事,现如今只能让你陪我困在公主府里,也不能带你四处逛逛。”   “我来是冲你,又不是冲着游玩,待此间事了结,我们再结伴游览天下,岂不美哉。”傅南陵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车里的人听到。懂的都懂,他就是想宣示主权。   季翎岚毫无所觉,笑着说道:“好,待这里的事了结,我们便结伴山水间,好好陪你走一走这天下。”   众人顺利地回到公主府,相继下了马车。季翎岚看向临永夜,道:“表哥,你感染风寒不易劳累,赶紧回去休息吧,待会儿我配些药,让人给你送去。”   “阿岚有客,就不必麻烦了。”临永夜神色黯然地转身离开。   临仙儿见状微微皱眉,道:“阿岚,昨日大哥身体不适,就算你饮了酒,不能诊脉,也该过去看看吧,可你却一直未曾露面。不过,这事过去也就算了。可今日大哥强撑着去参加美人坊的开张典礼,如今回到府上,你又对他不闻不问,是不是有点过分?”   季翎岚连忙说道:“表姐,你误会了,表哥病了,我怎能无动于衷,待会儿配好了药,我便过去看他。”   临仙儿闻言神色一缓,道:“阿岚,大哥好不容易改变了些许,我不想他再变回从前的模样,若是刚才言语有不妥,你莫要跟我计较。”   傅南陵看看临仙儿,眼底闪过不悦,道:“阿岚,你何时医术这般厉害了,太医都看不好的病,都指着你了?”   “阿陵,我的医术你还不清楚,表姐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哪个意思?昨日表哥身体不适,怎能怪到你头上,你又不能未卜先知,提前预知此事,好友来做客,饮酒有何不对?”   临仙儿听得直皱眉头,道:“饮酒是没有不对。可不能诊脉,还不能过来问候一声。”   “郡主怎知当时阿岚不是醉酒?”傅南陵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今日在去美人坊之前,阿岚就因昨日的事认过错,也关心了表哥的身体,就连方才也说回去配药给表哥,这怎么就招来表姐的不满了。”   临仙儿的脸色变得难看,语气也变得不怎么友善,道:“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表兄妹之间的事指手画脚?”   季翎岚听得眉头紧皱,不待傅南陵说话,率先开口道:“表姐,与我而言,阿陵不是外人。之前的事或许是我考虑不周,若有不妥,我可以道歉,但还请表姐对阿陵有起码的尊重。”   听季翎岚维护自己,傅南陵心里甜滋滋的,在美人坊惹来的醋意,也消散不少,连带着看临仙儿也不如方才那般讨厌了。   临仙儿眼底的不悦更甚,道:“阿岚,你为他指责我?”   “我没有指责表姐的意思。算了,今日是我不对,我向表姐道歉,若表姐实在不肯原谅,我也没有办法。我累了,先走一步。”季翎岚看向傅南陵,拉着他便走了出去。   “哥……”季娉婷叫了一声,季翎岚却没有回头,她看向面色难看的临仙儿,道:“表姐,我也不觉得哥有哪里做的不对,表姐对哥太过苛责了。婷儿也累了,就先回院子了。”   “婷儿!你们……”临仙儿面色更加难看,气得直跺脚,转身朝着青竹园走去。   回到院子,傅南陵反握住季翎岚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笑眯眯地说道:“阿岚,你这般为我说话,我很高兴。”   “你放下一切,千里迢迢地来找我,我怎能不护着你。”季翎岚握紧他的手,道:“阿陵,在傅国你为我撑起一片天,让我生活无忧。如今在临国,就让我也为你撑起一片天吧。”   跟进来的李向晚三人,被强行喂了一嘴狗粮,刘曦和高斯低垂着头,就当自己没带眼睛和耳朵。   唯有李向晚敢出声调侃,道:“你们这般旁若无人真的好吗?好歹也要进了屋再说吧。”   季翎岚有些尴尬地想抽回手,却被傅南陵紧紧握住。   傅南陵得意地说道:“表哥若是羡慕,就趁早找个表嫂,省的看别人小两口恩爱,自己心里不是滋味。”   “你这张嘴还真是招人恨。”李向晚无奈地摇摇头,提醒道:“陵儿,现如今我们在临国,能依仗的只有阿岚,可阿岚回临国的时日尚短,还未站稳脚跟,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表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傅南陵对临永夜兄妹有着本能的防备,他也说不上为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两兄妹并非他们看到的那般简单。   季翎岚看先李向晚,问道:“表哥,世子的毒当真无解么?”   李向晚笑了笑,道:“也并非无解,只要他将全身血液换掉,毒自然就解了。”   “换血?”季翎岚眉头皱起,道:“确实有些困难。”   “不是有些,是根本不可能。”李向晚顿了顿,接着说道:“换血必须一次换完,不能给毒素侵入新血的机会,否则就前功尽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琢磨着给临永夜换骨髓的季翎岚顿时打消了念头。   傅南陵没好气地说道:“表哥,你不觉得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么。”   李向晚笑着说道:“阿岚问,我就答,怎会是废话。阿岚,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了,午饭打算做些什么?”   傅南陵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道:“表哥,这诺大的公主府还能少了你的吃的?阿岚又不是厨子,凭什么给你做?”   “陵儿,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吃独食呢?阿岚做的饭菜,岂是那些厨子能比得上的。”   季翎岚看看傅南陵,又看看李向晚,好笑地说道:“你们方才真像两个孩子在吵架,幼稚的很。”   李向晚调侃地说道:“不瞒阿岚说,我也觉得陵儿和你在一起时,特别幼稚。”   傅南陵得意洋洋地说道:“阿岚愿意把我宠成孩子,不像某些人,都年近三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得,当我什么都没说。”   季翎岚打断两人幼稚的对话,道:“你们两个加起来最多三岁。好了,我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食材,再决定做什么菜”   “你们也过来帮忙,不能等吃等喝,跟个爷似的。”   刘曦和高斯连忙应声,李向晚却两手一摊,道:“我这双手只用来行医,做菜实在不行。”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表哥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今日还非要你这双行医的手做菜不可。”说着傅南陵便拉着李向晚走向厨房。   李向晚无奈地看向季翎岚,又转过头看着傅南陵的背影,心里不禁感慨:这样的傅南陵才是真的活的自在。   “连鸡蛋都不会打,啧啧,表哥,你也太笨了点。”   “韭菜怎么能这么洗,你当是洗衣服呢。”   “不行不行,萝卜要切丁,不是切块。”   “哎呀,表哥,你怎么这么笨,教都教不会。”   也不知傅南陵是不是在报仇,整个做菜的过程一直在盯着李向晚,厨房里除了他的声音,就是李向晚的苦笑。   “阿岚,找了这么一个,真是苦了你了。”   季翎岚见傅南陵的脸黑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唉,我也是没想到,当初表哥怎的不提醒我呢,让我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阿岚!”傅南陵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岚,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   季翎岚连忙上前,捂住傅南陵的嘴,无奈地说道:“小祖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笑眯了眼,扒开他的手,道:“以后阿岚若是敢欺负我,我就把我们俩的事编成画本,让说书的传唱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始乱终弃。”   季翎岚听得一阵哭笑不得,其他三人也憋笑憋的脸色通红。就这样,一个时辰后,手忙脚乱又欢声笑语的厨房之旅结束了,饭菜终于上了桌。   饭桌上,傅南陵看向季翎岚,直截了当地说道:“阿岚,这里没了旁人,现在可以讲讲你这半年的经历了吧。”   “好,我保证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你……”   季翎岚将这半年来在临国所经历的所有事,详细地说给众人听。   听完后,刘曦眉头皱紧,道:“这么说这幕后之人便是太子妃?那为何阿岚还与太子府的两个主子交好?”   季翎岚解释道:“表哥他救过我,而且还为了我当面顶撞他母亲,我不能对他们一概而论。”   傅南陵犹豫了一阵,道:“阿岚,你是否想过,他是以这种方式在接近你,以达到他的目的。”   季翎岚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会儿,道:“应该不会吧,表哥对我还是很好的。那次他若不打翻那碗醒酒汤,我应该早就死了,若是他想对付我,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傅南陵坚持道:“阿岚,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他的母亲曾不止一次想要杀你,而且你的出现与他利益相关,他靠近你不可能没有所图。”   李向晚插话道:“陵儿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这个世子不简单,他母亲生命垂危,即便是被临国皇帝禁足,他也该想办法救出母亲,而不是若无其事地来到公主府小住。”   “表少爷说的对。若是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在乎,那这个人的心肠该有多冷,阿岚还是防备一些的好。”刘曦也跟着应和道。   经两人这么一说,季翎岚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虽然觉得他们有些草木皆兵,到底还是多了几分防备。   李向晚接着说道:“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待会儿我给你开些药,每日按时服用,调养好身体,省得留下病根。”   “那就谢过表哥了。”季翎岚起身,笑着说道:“咱们有话还是去前厅边喝茶边说吧。让他们进来收拾收拾。”   李向晚也跟着起了身,看了看傅南陵,道:“算了吧,有话还是午休后再说吧,省的陵儿又记我的仇。”   傅南陵满意地点点头,道:“还是表哥有眼力见儿。那你们慢走,我们就不送了。”   李向晚意有所指的说道:“不送不送,你们慢慢来,不着急。”   “多谢表哥体谅。”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表哥刚来,这临国的皇都还未曾好好看过,便被困在这公主府里,浪费这大好时光多不值当的。刘曦、高斯,你们俩陪表哥好好玩玩,不必着急回来。”   刘曦和高斯对视一眼,应声道:“是,主子。”   李向晚好笑地说道:“得,我识趣点,今日便不来碍你们的眼了。”   李向晚没再多说,和刘曦、高斯一起离开了院子。   季翎岚无奈地看向傅南陵,道:“阿陵,你稍微收敛一些。”   傅南陵二话不说,拉着季翎岚便回了卧房,关上房门上了闩,伸手就去扒季翎岚的衣服。   季翎岚知道他想做什么,倒也没有阻拦,配合地脱掉了上衣,露出了已经掉痂,呈现粉红色的疤痕。   傅南陵走到季翎岚身后,看着他背上同样大小的疤痕,心里一揪一揪的疼。他从身后抱住季翎岚,道:“阿岚,当时很疼吧。”   季翎岚握住他的手,道:“当时是很疼,差点撑不下去,不过一想到你还在等我,我就拼命地爬了回来。”   傅南陵有些后怕地紧了紧手臂,道:“阿岚,若是知道你会有这般遭遇,便是你再恨我,我也会把你留在傅国。”   季翎岚分开傅南陵的手臂,转身面向他,温柔地说道:“我这不是好了嘛,别担心了,现在形势一片大好,皇祖父已经开始剪除高家的党羽。说起来,你都已经到了临国,为何高振海还没回来?”   “来之前我下了旨,命令各地方一定要好好款待临国来使,以表达傅国对临国的重视及友好。如若未能做好接待,便会被问罪,轻则训斥记过,重责官位不保。我到临国边境时,高太傅应该才到济城。”   “你是故意拖慢他们的行程,好给我们争取时间的?”   “阿岚的信我收到了,就在登基大典的前两天,知道他是你的威胁,自然不会让他轻松回国。更何况那老东西居然在傅国京都搞小动作,调查你的事,还拐弯抹角的说要与我合作,取代临国皇室。若不是怕在傅国杀了他,会让人诟病,他怎么可能平安离开京都。”   季翎岚搂住傅南陵的腰,喟叹一声,道:“阿陵,有你在,总会让我觉得没有后顾之忧,真庆幸再次遇到你。”   傅南陵笑眯了眼,道:“阿岚,这样的话以后多说一些,我爱听。”   “好,以后日日说给你听,只要你不觉得厌烦。”   “爱都来不及,怎会厌?”傅南陵抬头轻吻着季翎岚的唇,手指摩挲着季翎岚肩上的疤痕,道:“阿岚,我是真的想你了,给我好不好?”   “阿陵……”季翎岚的声音沉了些许,道:“你的身子……”   “我很好,非常好!阿岚,不要再拒绝我。”   微凉的指尖在拂过,每到一处身体都会随之战栗,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弯腰将他抱起,快步来到床边,小心地放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如你所愿。”   “阿岚……”   傅南陵的面具被撕掉,露出本来面貌,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那双明亮的凤眼被水雾笼罩,他努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地攀着季翎岚的脖颈。   季翎岚轻吻着他额角的汗珠,压抑地问道:“阿陵,可还受得住?”   “嗯。”傅南陵动了动身子,霸道地道:“阿岚,你只能爱我,只能要我,除了我,谁都不行。”   季翎岚闷哼一声,声音暗哑地说道:“我只爱你,只要你,除了你,谁都不行。”   “阿岚,我爱你……”   季翎岚起身,吩咐高威准备洗澡水,为傅南陵做清理,碍于他膝盖上有伤,季翎岚在给他认真清理过后,只是用帕子为他简单地擦了擦身子。   全过程傅南陵都未曾下地,都是由季翎岚抱着,犹如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洗完澡后,季翎岚躺上床,将傅南陵揽进怀里,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道:“累了就睡吧,我陪你。”   傅南陵疲累地缩进季翎岚的怀里,甜滋滋地说道:“阿岚,我喜欢与你紧密相连的感觉,非常非常喜欢!”   季翎岚应了一声,道:“睡吧,你累了。”   “嗯。”傅南陵在季翎岚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青竹园内,刚刚与傅南陵吵完架地临仙儿,气冲冲地走进了临永夜的卧房,恼怒地说道:“气死我了!大哥,我们回宫吧。”   临永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为何?”   “阿岚和婷儿竟然向着一个外人……”临仙儿三言两语将方才他们之间的争执叙述了一遍,道:“大哥,你说他们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气死我了。”   临永夜死水般的眼底涌起怒火,却生生压了下来,道:“阿岚并未做错,不该受你指责,更何况是当着外人的面。”   临仙儿一怔,随即委屈地说道:“大哥,你也帮着那个姓陵的说话?”   “他只是一个外人,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你又何必因为他,和阿岚闹僵。”临永夜耐着性子说道。   “可我不甘心,他算个什么东西,敢与我那么说话。” 第128章   “午饭后, 你便回宫吧,母亲需要你照顾。”   临仙儿一怔,问道:“大哥, 母亲被皇祖父幽禁在漪澜殿, 我便是想照顾,也无能为力啊。”   临永夜没说话, 只是淡淡地看着临仙儿。   临仙儿被盯的心里一颤,慌忙说道:“好, 我听大哥的。”   “你回院子吧,午饭后直接回宫便可, 不必过来了。”   “是, 大哥。”临仙儿温顺地退出门外。   临永夜咳嗦了两声,起身下了床,来到了窗边。   小德子连忙拿起屏风上的斗篷,给他披上,犹豫了犹豫, 小声说道:“殿下, 你还病着,不能在窗边吹风。”   临永夜没有理会的打算,看向听雪园的方向。初冬的天气寒冷干燥,吹来的风不再萧瑟, 而是带上了凛冽的味道, 临永夜在窗边站了许久, 不言不语不动, 好半晌才转身回到床边躺了上去。   “我累了,午饭便不用了。”   小德子想劝又不敢,只能无奈应声, 退到了一边。   睡了一个时辰,季翎岚才算清醒了过来,却没有起身的打算,侧着身子看着怀里依旧在沉睡的傅南陵,因为情yu染上红晕的脸,再次恢复苍白;那双漂亮的凤眼闭着,只看得到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略薄的唇有些肿,还泛着红,不再是淡淡的青色;美丽的颈子上,红痕点点,是他们欢/爱后的证明,让季翎岚窃喜的同时,又有些懊恼。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摩挲着。   又过去半个时辰,傅南陵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季翎岚有些担心地轻声叫道:“阿陵,阿陵。”   脖颈间有些痒,傅南陵忍不住躲了躲,在季翎岚撒娇似的蹭了蹭,闭着眼睛问道:“阿岚,什么时辰了?”   季翎岚拿起怀表看了看,道:“已经下午五点了,再不起天就要黑了。”   傅南陵往季翎岚怀里钻了钻,道:“黑就黑嘛,不管他。”   季翎岚拢了拢他散乱的长发,道:“阿陵可有身体不适,若是有的话,告诉我,不许瞒着。”   “有,我觉得有些饿。”傅南陵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季翎岚。   季翎岚一怔,随即宠溺的笑了笑,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傅南陵拉住想要起身的季翎岚,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道:“不是肚子饿,是……”   傅南陵低头吻上季翎岚的唇……   季翎岚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没有让他如愿的打算。季翎岚捧住他的脸,无奈地说道:“阿陵莫闹,一次已经够了,我们皆为男子,纵欲是会伤身的,更何况是你的身子。”   傅南陵失落地趴在季翎岚的身上,轻声说道:“为何我不是女子,为何我的身体这般孱弱?”   “阿陵,我已经开始寻找适合你的材料,也在修建为你治疗的密室,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季翎岚出宫的那些时日,不止在操持美人坊的事,还以翻修的名义,在瑶华公主的别院开始修建密室,并秘密让张烨搜集死囚犯的血液,随后交由唐棠进行化验。自林奇事件之后,张烨对季翎岚是言听计从,一方面是感谢他救下林奇,一方面是认清了形势,若是再三心二意,那么他的下场不会比林奇好。   “当真?”傅南陵的眼睛亮了亮。   “自然当真。”季翎岚轻抚着他的脸颊,道:“若是这里没有,那便去别处,即便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救治你的方法。”   傅南陵感动地抱紧季翎岚,道:“在我发现自己重生以后,只一心想着弥补前世的错误,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便心满意足了。可后来,与你再遇,我又在想,这么好的人若是能再爱我一次,那我就死而无憾了。可现在,我又在期待,若是老天能让我多活几年该多好。阿岚,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要贪心也是我贪心,我想让你陪我久一点,再久一点。”   傅南陵没出息地红了眼眶,道:“阿岚,若是我没能撑到你救我,你……你便再找个伴吧,我不想你孤孤单单一个人。”   季翎岚心里一揪,抱着傅南陵的手臂紧了紧,道:“以后不许说这种傻话,我不爱听。”   是否能找到和傅南陵配型成功的心脏,一直都是未知数,只是季翎岚逃避的不敢去想,如今被傅南陵提出来,他真的心如刀绞。   傅南陵趴在季翎岚身上,不争气地哭了出来,道:“阿岚,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你!一想到我死后,会有另一个人取代我的位置,陪在你身边,陪你到老,我心里就好难受,呜呜……”   季翎岚心里难受极了,轻抚着傅南陵的后背,恍然想起,他还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孩子,即便前世也只活到了三十岁。   “阿陵,平静下来,你的身子受不住。平静下来,我在呢,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在季翎岚温柔地声音里,傅南陵渐渐平静下来,一抽一抽地说道:“阿……阿岚,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季翎岚轻哄着说道:“不会,如果换成我,也会和你一样。”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随即便是高威的声音,道:“主子,世子的贴身侍从过来传话,说世子高烧昏迷,想让您去看一下。”   “高烧昏迷?”季翎岚眉头皱起,道:“你去客院找表少爷,让他去表哥的院子走一趟。”   高威应声道:“是,主子。”   傅南陵从季翎岚身上下来,不情不愿地说道:“想去就去吧,免得又招人闲话。”   季翎岚见状无奈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道:“阿陵若是困,便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晚上我要吃你做的盐酥鸡,还有皮蛋豆腐,清蒸鱼。你不做,我就不吃,反正你看着办。”傅南陵清楚,这里不是傅国,他不能随心所欲,只能暂时委屈求全。   “好,你歇着,我回来就给你做。”   季翎岚穿好衣服,回头看看傅南陵,道:“阿陵,若是你要起身,便穿个高领的衣服,遮一遮脖子上的吻痕。”   “吻痕?”傅南陵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脖颈,随即赤着身子下了床,来到桌前拿起镜子照了照,道:“这是阿岚留下的记号么?”   看着傅南陵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季翎岚脸上一热,将屏风上的衣服拿下来,披在傅南陵身上,道:“现在已经入冬,你怎的赤着身子就下了床,赶紧回床上去。”   傅南陵一低头便吻上了季翎岚的脖子,直到留下痕迹,才满意地笑了笑,道:“阿岚身上也有我的记号了。”   季翎岚无奈,弯腰将傅南陵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又盖好被子,道:“乖乖躺着,若是着了凉,就把你赶去客院。”   傅南陵忙不迭地应声,道:“我保证一定不会着凉!”   季翎岚没再耽搁,穿好衣服便出了房门。傅南陵若有所思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紧接着便坐起了身,穿好衣服起了床。   高威见房门打开,连忙躬身行礼道:“参见主子。”   “起来吧。拿着我的令牌跑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们,晚上三更过来找我。”   高威担忧地说道:“主子,若是如此,您的行踪就暴露了。”   “放心吧,原本在临国的人已经换成了鹰卫,他们的忠心我信得过。”   “是,属下遵命。”高威转身离开院子。   傅南陵小声呢喃道:“也不知这高太傅到了哪里。”   季翎岚出了院子,径直走向青竹园,刚走进正房,就看到了瑶华公主和季娉婷正坐在前厅。他连忙走上前,问道:“母亲,表哥怎么样了?”   瑶华公主担忧地说道:“李公子正在给他诊治。”   “表哥回来时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发起了高烧?”   瑶华公主叹了口气,道:“永夜的身子向来不好,又带着病去了美人坊,可能是又着了风寒吧。”   “母亲别担心,阿陵的表哥医术很好,定能将表哥治好。”   瑶华公主拍拍季翎岚的手背,道:“这个我听婷儿说了,那李公子的医术卓绝,堪比宫中的太医,只是永夜这身子还真是让人担忧啊。”   季翎岚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临仙儿,不禁出声问道:“母亲,表姐呢?怎的没见她?”   “午饭过后,仙儿便回宫了。”瑶华公主直接问道:“阿岚,听说你与仙儿吵架了?”   季翎岚点点头,道:“是有些不愉快,不过也算不上吵架,表姐是因为这个回宫的?”   “女孩子家闹些小脾气也属正常,你别放在心上,过上两日她就淡忘了。”   “母亲放心,孩儿没放在心上。说起来,也是我说话欠妥,待过两日我带些礼物,跟她赔礼道歉便是。”   “好,母亲知道阿岚不是那心胸狭窄的人。”   两人正说话间,李向晚从卧房内走了出来,躬身行礼道:“公主,世子没什么大碍,只是风邪入侵,加重了之前的病症,待我开些药,每日按时服用便可。”   众人长出一口气,瑶华公主笑着说道:“那就劳烦李公子了。”   “公主客气。”   李向晚来到一旁的桌前,拿起毛笔蘸了蘸墨,随后便在纸上书写了起来,待一张纸写完,他放下笔,拿起药方又斟酌了斟酌,这才将他交给身边的小德子,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早晚饭后服用。”   小德子接过药方,道:“多谢李公子,奴才遵命。”   瑶华公主看向季翎岚,道:“阿岚,你那里不是有治疗伤寒的药吗,为何不给永夜备上一些?”   季翎岚解释道:“母亲,表哥体内有毒素未清,我怕我配的药会与那些毒素相互作用,所以不敢贸然给表哥服用。”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是阿岚考虑的周到。”   “母亲,我们进去看看表哥吧。”   瑶华公主应声,和季翎岚、季娉婷一起进了临永夜的卧房。   三人来到床前,发现临永夜还在昏睡,脸上一片潮红,额角满是冷汗。瑶华公主连忙说道:“写意,去拿帕子和热水。”   写意应声,转身退出卧房,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再次回转,手里端着热水,放到了一旁的盆架上,浸湿手帕又拧了拧,这才递给瑶华公主。   季翎岚主动接过帕子,道:“母亲,我来吧。”   瑶华公主点点头,让开了床边的位置,季翎岚拿着帕子,轻轻给临永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由皱紧了眉。额头滚烫,就像火炉一样,稍微一靠近,就能感受到。   季翎岚起身,将手帕交给季娉婷,道:“婷儿,你来照顾表哥,我出去一下。”   季娉婷乖巧地应声,伸手接过了帕子。   “母亲,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好,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季翎岚转身出了卧房,来到前厅,看向李向晚,问道:“表哥,永夜表哥当真没事吗?他烧的很厉害,这个温度持续下去,会非常危险。”   李向晚平静地说道:“阿岚,稍安勿躁。他的伤寒确实厉害,之所以高烧,也是因为他体内未清除的毒素所致,我已经开了药,只要按我说得做,他就不会有事。”   见李向晚如此笃定,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道:“今日幸好表哥在,面对如此来势汹汹的病症,我们当真会束手无策。”   李向晚笑了笑,道:“这叫‘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既是在公主府借宿,当然要相应的付些报酬。”   季翎岚无奈地笑着说道:“表哥真是,不愧和阿陵是表兄弟。”   “说起陵儿,他为何没跟来,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季翎岚脸上一热,有些心虚地说道:“阿陵还未起身。”   李向晚笑得意味深长,调侃地说道:“这午睡的时间有些过长了吧,要不我过去看看?”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不用。表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李向晚点点头,收起脸上的笑意,叮嘱道:“阿岚,我明白你们的关系,有时候会情难自已,只是陵儿的身子毕竟不比常人,他不止身体孱弱,还是男子……”   “表哥,你说的我都懂,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胡闹的。”   “我倒不是担心你,我担心的是陵儿。”李向晚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向来冷心冷情,我从未想过他会为了一个人这般不顾一切,他是真的爱惨了你。身子孱弱一直是他的心病,和你在一起后,这块心病就越来越严重,他唯恐因此早晚遭你厌弃,所以宁愿放弃帝王的尊严,想着法的讨好你。”   “表哥,我明白,他的不安我都明白,我会尽全力去爱他,给他安全感,陪着他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看着季翎岚眼底的认真,李向晚欣慰地点点头,道:“阿岚,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说,莫要让我失望。”   “表哥放心,我从不食言。”   季翎岚没再多说,重新回到临永夜的卧房,看看床上依旧昏迷的临永夜,道:“母亲,这里交给我和婷儿,您回去休息吧。”   “永夜不醒,我怎能放得下心,再等会儿吧。”   见瑶华公主坚持,季翎岚便未在多说,接替季娉婷,为临永夜物理降温。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小德子端着药走了进来。   季翎岚接过药碗,吩咐道:“小德子,你把表哥扶起来,我来喂药。”   “是,殿下。”小德子坐到床前,将临永夜的身子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季翎岚试了试温度,喂到临永夜的嘴边。只是他现在是无意识状态,根本无法张嘴喝药。季翎岚只能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巴,一点一点地往他嘴里喂,好在他还能吞咽,虽然废了很大的功夫,到底是把药喂了下去。   喂完药,重新将临永夜安置在床上,季翎岚起身来到盆架前洗了洗手。他悄悄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   季翎岚来到瑶华公主身边,道:“母亲,现在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您和婷儿去用膳吧,这里有我守着。”   瑶华公主犹豫了一瞬,点点头道:“那我和婷儿先去用膳,稍后再过来替你。”   季翎岚应声,瑶华公主和季娉婷相继离开卧房。待两人走后,季翎岚让小德子守着临永夜,他则来到了前厅,见李向晚还在,他关切地说道:“表哥,都这个时辰了,快去用饭吧。”   李向晚笑着说道:“我已经用过了,过来就是为了替你,陵儿可还在院子里等你呢。”   季翎岚心里一喜,连忙说道:“多谢表哥!那我先回院子了。”   “有我在,你放心,晚上不必再来。”   季翎岚挣扎了一瞬,道:“永夜表哥毕竟是在公主府病的,身为公主府的主人,我还是有必要照看的,待我安顿好阿陵,便过来替表哥。”   “我是大夫,由我守着最合适不过,难道你的医术比我还好?赶紧回吧,他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好,那我先回了。”   季翎岚急匆匆地赶回院子,发现傅南陵正坐在屋檐下等着,见他回来,眼睛一亮,随即朝他跑了过来。   挂在季翎岚身上,傅南陵委屈地说道:“阿岚,我饿了。”   “这天这么冷,怎么不在房里等着,你这手都冻城冰块了!”季翎岚将傅南陵的手拉了下来,放进怀里暖着。   “看不着你,我这心里不踏实,我可是穿了棉衣,而且还披了斗篷,一点都不冷。”   “快回房,我去给你做些吃的,马上就好。”   “吩咐厨房去做吧,方才美人坊送来了账本,你还需要核对账目,还有货品预定的数目,今晚肯定要很晚才能完成。”   “也好,那我让悠然去厨房一趟。”   季翎岚吩咐李悠然去厨房拿吃的,自己则和傅南陵一起进了书房。将账本推到傅南陵面前,笑着说道:“管账的都是老板娘,所以这账本就劳烦阿陵了。”   傅南陵一听笑眯眯地说道:“这理由我爱听,以后账目都归我管了。”   季翎岚好笑地摇摇头,专心记录起预定的货品种类以及数目。   忙活了一阵,李悠然便过来回禀,晚膳已经摆好,两人又一起吃了晚膳。饭后,季翎岚看了看时间,道:“阿陵,你先上床休息,我再去表哥那里看看。若是烧退了,我便回来;若是没退,那他就危险了,我必须在那儿守着。”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成,你身子弱,若是被过了病气怎么办。”季翎岚耐心地解释道:“阿陵,先不说表哥他接近我有什么目的,就说他现在是在公主府病的,身为公主府的主人,我有照顾之责。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熟若无睹。”   “阿岚,我明白,只是不想和你分开,没别的意思。你去吧,我再看会儿账本,便洗漱睡觉。”   傅南陵嘴上说的好听,脸上却明显写着‘我不情愿’,季翎岚无奈地说道:“他是我表哥,同是男子,你不会也吃醋吧。”   “我们也同为男子,而且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季翎岚一噎,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才是你不想让我过去的原因吧。”   傅南陵诚实地点点头,道:“阿岚是我的,旁人不能窥视!”   “向晚表哥也在,当着他的面,你还怕别人把我拐跑吗?”   傅南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有表哥在,那个姓临的应该不会乱来,那阿岚去吧,账本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呢。”   “账本明天再看也不迟,反正在货品补足之前也不会开店。你啊,就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嗯。阿岚去吧,若是他退了烧,就赶紧回来,你的身子还亏着呢。”   季翎岚没再多说,披上斗篷便出了房门。   来到青竹园,走进临永夜的卧房,见他还在昏睡,小声问道:“表哥,永夜表哥的烧退了吗?”   李向晚实话实说道:“已经开始退了,但还在烧着。”   季翎岚不由松了口气,道:“烧退了,伤寒也就好了一半了。”   “就他这身子,这场病要调理很久才能好。”   季翎岚叹了口气,道:“我真想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热衷权势,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择手段。”   “阿岚,你该庆幸生在临国皇室,皇室成员不多,相对所要面临的尔虞我诈也要少上许多。你看岚国,皇族成员众多,就光现任皇帝就有十个皇子,公主也有八个,更不提皇帝的兄弟、姐妹,他们所有的子嗣。看似枝繁叶茂,皇室血脉兴盛,其实暗潮汹涌,危机四伏,他们所要面临的倾轧,是你的十倍不止。”   “算了,不说这些。”季翎岚看向一旁的小德子,道:“小德子,你去拿棋来。”   小德子一怔,连忙应声道:“是,殿下,奴才这就去。”   “我还从未跟阿岚下过棋,不知阿岚棋艺如何?”   “不如何,还处于处级水平,待会儿还请表哥手下留情,别让我输得太过难看。”   李向晚轻笑,道:“成,让你几子便是。”   小德子将棋盘放在桌上,又摆好棋盒,这才躬身退在一旁。   两人边下棋,边守在临永夜的床边,李向晚的棋艺超群,即便让到季翎岚三子,季翎岚还是输,下到他开始自我怀疑时,临永夜终于清醒了过来。   季翎岚来到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烧退了,关切地问道:“表哥,你感觉如何?”   临永夜沉默地看着季翎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阿岚可是生气了?” 第129章   “阿岚可还在生气?”   季翎岚怔了怔, 随即笑着说道:“表哥,我为何生气?不过是姐弟间的拌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那为何阿岚没让人送药来?”   季翎岚解释道:“向晚表哥说表哥体内有余毒未清, 我怕我的药会与表哥体内的毒素起反应, 所以才没让人送药过来。表哥,抱歉, 让你误会了,我该派人过来解释清楚的。”   临永夜摇摇头, 道:“无碍,阿岚不气便好。”   “表哥, 你这病来势汹汹, 还需好生修养,最近一些时日便不要出门了。”   临永夜的眸子暗淡了些许,道:“习惯了。”   季翎岚见状安慰地说道:“表哥无需难过,待来年春天,我们再去皇都山踏青。”   小德子插话道:“殿下, 您这一日都未曾用膳, 现下应该饿了吧,奴才这就让厨房给您做点吃的。”   临永夜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不饿。”   季翎岚闻言微微皱眉, 道:“表哥的身子虚得很, 便是不饿也该吃些, 表哥稍待, 我去厨房看看,给表哥煮些粥喝。”   “阿岚,很晚了, 你回去休息吧,待明日再说其他。”   “表哥等着便是。”季翎岚不由分说起身离开卧房。   李向晚走到床边,直接说道:“世子殿下,容我帮你把把脉吧。”   临永夜沉默地看着李向晚,并未说话。   李向晚平静地与他对视,径直坐到床边,伸手拽过临永夜的手腕,微笑着说道:“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切莫讳疾忌医,这样才能活的长久。殿下,您说呢?”   临永夜挣了挣手腕,却未能挣开,眼神锐利地看着李向晚,道:“放肆,敢对本世子无礼!”   李向晚有恃无恐地说道:“我可是阿岚请来给殿下治病的,若殿下将我赶走,阿岚问起来,我该如何回答?”   临永夜面色变了变,到底没再收回手。   李向晚满意地笑了笑,将临永夜的手腕松开,手指搭在上面,无视临永夜冷漠的眼神,认真地听着他的脉象。半晌后,他收回手,道:“脉象平稳了些许,按时服药,伤寒应该会在七日内康复,只是你这身子,还需调养些时日,才能恢复之前的状态。”   临永夜的眼底闪过惊讶,即便是宫中的太医也不能在七日内,将他的伤寒治好,而面前的男人居然这般笃定,不得不让他惊讶。   “不用太感谢我,我也只是看在阿岚的份上,才出手帮你。”李向晚站起身,坐回了软塌。   向来情绪不外露的临永夜,此时正恼怒地瞪着李向晚,却碍于季翎岚不能发作。   小德子站在一边有些无措,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来维护主子的威严,可一想到这人医术了得,又与季翎岚关系密切,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唯有李向晚悠然自得地下着棋。   过了好一会儿,临永夜才收回视线,不过眉头却皱得越发紧了,他竟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情绪外露,这是从未有过的,以后也不允许再有。   半个时辰后,季翎岚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随手放在桌上,道:“表哥,我给你熬了些瘦肉粥,你稍微喝点。”   临永夜点点头,挣扎着起身,小德子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在他身后多放了个枕头,让他靠坐在床上。   季翎岚将碗递了过去,道:“这一路过来,粥也不烫了,表哥直接喝就成。”   临永夜伸手去接,却差点脱手。   季翎岚手疾眼快地接住,道:“表哥,你高烧刚退,体力不支,还是让小德子喂你吧。”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显然没想到季翎岚会这么说。   李向晚很满意,起身说道:“阿岚,你忙活了一日,也该回去休息了,这里交给我就成。想来世子殿下也心疼你,不舍得你再跟着受累。”   临永夜眼神闪了闪,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很晚了,你和李公子一起回去吧,这里有小德子在。”   季翎岚转头看向李向晚,问道:“向晚表哥,你方才给表哥把脉了么,脉象如何?”   李向晚点点头,道:“脉象平稳了许多,若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再有事。”   季翎岚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那等表哥将这碗粥喝了,我们再回去吧。”   李向晚接过季翎岚手里的粥碗,坐到了床边,拿勺子搅了搅,舀了一勺喂到临永夜嘴边,道:“殿下,请。”   临永夜张开嘴喝下了勺子里的粥,沉默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李向晚不以为意,一勺接一勺的喂,直到碗里的粥喂完,他才起身将粥碗放到桌上。   季翎岚叮嘱道:“表哥,你好生歇着,我会多派几名侍女在外面守着,若有事,小德子直接吩咐她们去做就成。”   临永夜点点头,道:“今日劳烦阿岚了。”   季翎岚笑了笑,道:“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是向晚表哥为表哥看的诊。”   临永夜应声,却没有道谢的打算。   季翎岚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转身和李向晚一起,走出了临永夜的卧房。来到花园,季翎岚这才出声问道:“表哥,刚才发生了何事?我怎的感觉你和永夜表哥之间有些不对劲。”   李向晚耸耸肩,道:“除了给他诊脉以外,无事发生。”   季翎岚微微皱眉,道:“表哥,永夜表哥的性子孤僻,对人冷漠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李向晚顿住脚步,看向季翎岚认真地说道:“阿岚,世子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他有何目的我虽不甚清楚,不过我敢肯定,他接近你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季翎岚沉默了一会儿,道:“表哥放心,我也不傻,对人该有的防备,我还是有的。”   李向晚点点头,道:“快走吧,陵儿还在等着你。”   “这么晚了……”季翎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他这性子,也不知何时能改改。”   “他唯有对你的事上心,你希望他改吗?”   季翎岚苦笑着摇摇头,道:“表哥,我先走了,就不送你了。”   “去吧,在这公主府内,还能有人对我不利么?”   季翎岚没再多说,快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待李向晚回到客院,一道黑影突然出现,躬身说道:“主子。”   “何事?”将桌上的医书收起,李向晚头也不抬地问道。   “方才主子与季公子从青竹园出来时,有人在暗中窥视。”   李向晚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男人,道:“他们可能听到我与阿岚的对话?”   “若对方不会唇语,那个距离应该不会听到。”   李向晚接着问道:“那我与阿岚分开,他去了哪里?”   “他跟着季公子离开了。主子,他们会不会已经发现季公子和表少爷的关系?”   “陵儿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是被发现,那也是他故意的。”李向晚顿了顿,道:“青竹园那边你盯着点,我总觉得这个世子有问题。”   “是,主子。”男子躬身退出门外。   回想起临永夜看向自己的眼神,李向晚轻笑着说道:“那双眼睛,还真像个狼崽子。”   季翎岚回到听雪园,果然见卧房的灯还开着,既窝心又无奈。   见他来到门前,高威行礼道:“见过主子。”   季翎岚缓声说道:“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是,主子。”高威应声,刚想离开,就听房顶有声响,他纵身一跃来到房顶,只见一个黑影闪过,刹那间便没了踪影。   季翎岚察觉异常,抬头看向房顶,见高威纵身跃下,问道:“发生何事?”   “回主子,方才有人窥视,只是待属下上去时,对方已经没了踪影,只在瓦片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窥视?”季翎岚的脸色变了变,道:“居然敢在公主府窥视,这些人还真是猖狂至极!”   “主子放心休息,就由属下守夜便可。”   “阿威,你和刘大哥、高大哥商量商量,轮班值夜吧。”   “是,属下遵命。”   房门被打开,傅南陵探出头来,看看门口的季翎岚,道:“阿岚,你回来了,怎的还不进来?”   季翎岚见他只穿了件单衣,连忙走到门前将他揽进怀里,随之进了门,道:“穿的这般单薄就敢往外跑,你是不想好了是吧。”   傅南陵‘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听到你回来,却不进门,有些着急嘛。阿岚,方才发生了何事?”   季翎岚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却也没有揪着不放,道:“高威发现有人窥视,待他上到房顶时,人已经走了。”   “窥视?”傅南陵皱紧了眉,面色难看地说道:“看来那些人还是不死心。阿岚,不能再等了,是时候使用雷霆手段,拔除高家的势力了。”   “皇祖父已经在剪除高家的势力了,只是这么多年,高家已经枝繁叶茂,渗透到整个朝廷,若是一次性拔除,恐会让朝廷发生动荡。”   “那就除掉根源。”傅南陵冷漠地说道:“只要杀了高振海,除掉高家的领头人,他们内部势必大乱,再整治那些小鱼小虾,便轻松得多。”   “想要杀高振海谈何容易。”   “阿岚,高振海此次出使傅国,虽然带了不少人,却是杀他最好的时机。”   “你的意思是半路劫杀?”   “高振海最爱收集名家字画,我觉得吴青给你画的那副江山社稷图应该能派上用场。”   季翎岚皱着眉头说道:“那副画是吴大哥费尽心力画的,若是毁了那就太可惜了!况且若不能一击即中,冒险刺杀的人很有可能会有来无回。”   “阿岚,这个你不用管,只要把画交于我便成。”   季翎岚一弯腰将傅南陵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盖好棉被,道:“我去洗漱,马上回来。”   “那你快点,我给你暖被窝。”   季翎岚回到书房,将之前整理的订货清单拿了起来,紧接着就进了解剖室。打开储物柜,将清单放了进去,又拿出手机给唐棠发了定时短信,这才查看手机里的留言。   接连半个多月没过来,居然没有一条留言,让季翎岚有些疑惑,心中嘀咕:“难道我想错了,乔依依对乔家那么死心塌地?”   将橱柜里之前他画的那副画像和江山社稷图拿了出来,季翎岚关上橱柜就出了解剖室。简单地洗漱过后,他拿着东西就回了卧房。   傅南陵笑眯眯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快来,被窝暖烘烘的。”   季翎岚将江山社稷图放在桌上,拿着自己画的画来到了床边,递给傅南陵。   傅南陵接过画,打开一看,惊讶地说道:“阿岚,这是你画的么?”   季翎岚脱掉外衫和鞋子上了床,将傅南陵揽进怀里,笑着说道:“想你的时候画的。”   “画的真好,惟妙惟肖,越看阿岚越好看。”傅南陵摩挲着画上的季翎岚。   “喜欢就送你。”   “那我定要裱起来,挂在床头,嘿嘿。”   季翎岚一怔,随即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是黑白的,挂在床头,你不觉得不吉利么?”   “那这一张我好好保存,改天阿岚再给我画一张上色的裱起来。”   季翎岚想到了现代新婚夫妻拍的结婚照,道:“阿陵,待解决了临国的事,抽空我给你看样东西。”   “好。”傅南陵笑着应声,道:“阿岚,我帮你把账目核对清楚了,这一日的进账就是五千两,你到底卖的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铺子一日便赚这么多银子。”   “卖的稀缺品,只有我这儿有,所以才会日进斗金。”   “那我以后就跟着阿岚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了。”   “好,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季翎岚吻了吻傅南陵的额头,道:“快歇着吧,都已经后半夜了。”   傅南陵抬头亲了亲季翎岚的唇角,心满意足地说道:“阿岚,晚安。”   “晚安。”   累了一整日,又熬了大半夜,季翎岚确实有些累,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傅南陵抬头看着季翎岚,狭长的丹凤眼里是浓浓的情意,小声说道:“阿岚,你不忍做的我来做,所有的业障我来背,谁也不能在伤了你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谁都不能!”   青竹园内,小德子正坐在隔间打着瞌睡,突然一阵风吹过,小德子‘砰’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睡死了过去。   一个黑影闪过,临永夜卧房的房门被人推开,一名蒙面的男子走了进来,来到床前躬身说道:“参见主子。”   临永夜面无表情地问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男子答道:“高振海已经脱离使节团,现已到达林安城。”   “可查清楚为何他回国的行程如此之慢么?”   “据查,使节团每到一座城池,都会受到官员的盛情款待,因此拖慢了行程。”   临永夜沉默了一会儿,道:“按原计划行事。”   男子躬身说道:“是,主子。”   三日后,傍晚时分交城外,一支马队远远而来,一名中年男子来到马车前,躬身说道:“主子,我们已达交城城外,是否进城修整?”   马车内,高振海沉吟了一刻,道:“天色已晚,进城修整。”   “是,主子。”高章随即扬声说道:“主子有令,进城修整。”   马队缓缓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因为手续齐全,他们很快便进了城。在城中找了家客栈,高振海吩咐包下了一个院落,这才下了马车。   高平端着托盘,来到高振海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房门,道:“主子,饭菜已经备好了。”   “进来吧。”   高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躬身来到桌前,将饭菜摆上了桌。他抬头看了一眼高振海,见他脸色黑沉,行事更加小心了些,躬身站到一边,等待高振海的吩咐。   “蠢货!统统是蠢货!”‘砰’的一声,高振海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高平见状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您息怒,气大伤身。”   高振海恼怒地说道:“老夫一手打下的江山,就要被他们给败光了,我如何不气?”   高平连忙说道:“是,奴才知错。”   高振海见他一副唯唯诺诺地表情,心中更加气恼,道:“去,把高章给我叫来。”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高平躬身退出房间,不禁长出一口气。   高振海看看桌上的饭菜,将手里的密信放于烛火之上,引燃后看着它烧成灰烬,落进水盆里,这才来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夜晚,高振海所在的小院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高章办事刚刚回来,踏进小院时便感觉不对,门口没有守卫,院子里静的诡异,他不禁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快步走向高振海的房间。他抬手敲了敲房门,道:“主子,奴才回来了。”   等了一会儿,房间里没有回应,高章再次敲了敲房门,发现房门并没关好,打开了一条门缝,他耐心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回应,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刺鼻的血腥味传来,高章连忙看向高振海,发现他正趴在桌上,鲜血正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他脚下的位置已经满是鲜血。高章连忙来到高振海身边查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禁一阵大惊,呢喃道:“死……死了……”   高章回神,冲出房间,到其他房间查看,发现所有人都死了,除了几个值守的守卫,几乎所有人的死状都是一样。   “高平……”高章赫然发现,高平并不在这些人中,再看向桌上的饭菜,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心中大怒,咬牙切齿地说道:“高平!”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高平,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是在去厨房为高振海准备饭菜的时候,不知被谁打晕了,扔在了客栈的杂物房,待他醒来时,已经入夜,刚回到院子就听高章在叫他。他连忙应声,道:“我在这儿呢。”   高章听到声音,拎着刀就走了出来,看向门口的高平,愤怒地说道:“高平,你个混账,猪肉不如的东西,竟敢背叛主子!”   高平刚醒,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心里也是一阵恼怒,道:“高章,你够了,别仗着主子宠信就目中无人,我……”   高振海不明不白的死了,院子里的人除了出去执行任务的他,就只剩下高平没死,让他很难不怀疑这一切是高平所为,再加上高平身上的血迹,高章便断定是他所为,见他还在狡辩,气愤之下失了理智,拎着刀就冲了过去。   高平见状心中一紧,大声说道:“高章,你想作甚?”   高章没有搭理高平的打算,来到近前,拎刀就砍。   高平一边躲闪,一边喊道:“高章,你想杀我,你疯了吗?”   高平脚下突然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栽,正巧撞到了高章捅过来的短刀上,‘噗呲’一声,短刀刺穿高平的身体,他惊恐地往下看了看,刚想说话,却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便不甘地软倒在地。   听到动静的店小二好奇之下过来查看,看到高平被杀,高章一身是血站在一旁,手里还拎着把带血的刀,顿时被吓的不清,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高章一怔,随即上前,想解释清楚。店小二以为他要杀人灭口,慌忙往外跑,还一边跑一边喊,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动静,朝着这边走来,高章见状一咬牙,翻过院墙离开了客栈。   交城知府闻听城中有命案发生,连忙带人前往客栈,待看清死者是高振海时,不禁大惊,连忙书写奏折,派快马进京报信。   两日后,报信的人到达皇都,临天尧接到奏折,怔忪了半晌,随即下旨召瑶华公主进宫。   听雪园内,季翎岚和傅南陵正在书房看书,房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高威的声音,道:“主子,属下有事禀告。”   季翎岚应声道:“进来吧。”   高威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随后又将房门关上,这才来到近前,将手中的密信奉上,道:“主子,有密信传来。”   “密信?”   季翎岚怔忪间,傅南陵将密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不禁一阵惊讶,随手将密信递给季翎岚,道:“高振海死了。”   季翎岚也是一惊,随即接过密信看了看,眼底的惊讶更甚,道:“居然有人在你之前截杀高振海,这人会是谁?”   傅南陵沉吟了一会儿,猜测道:“难道是临国皇帝?”   季翎岚眉头微皱,道:“倒是不无可能。能知晓高振海离开使节团,又能准确掌握其动向,很有可能是高振海身边出了叛徒。但这个高章……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被栽赃陷害。”   傅南陵认同地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有人替我们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倒是一件好事。”   “也不知皇祖父得知高振海被杀的消息,该如何做?”   “表面功夫肯定要做,派钦差前往交城查案……”傅南陵顿了顿,道:“对了,那个交城知府不就是高振海的学生么,他应该是个不错的替罪羔羊。”   “你的意思是皇祖父会授意钦差将罪名栽赃到交城知府头上?”季翎岚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傅南陵当然知晓他为何如此,道:“阿岚,我知道你再想什么,但如今这局势,绝对不能心软,否则……”   季翎岚打断傅南陵的话,道:“阿陵,我明白,你不用多说,这就是权势斗争,我既然身在其中,就必须遵守规则。”   虽是这么说,但事情果真去他们所料,季翎岚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傅南陵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道:“阿岚,你若不喜欢这种生活,那我们便寄情于山水,离开这些尔虞我诈,可好?” 第130章   夜晚青竹园内, 临永夜正靠坐在床边看书,突然一阵冷风吹来,烛火摇曳, 一道黑影出现在房内。   “主子, 任务已经完成。”   “现场可有布置妥当?”   “回主子,一切按主子吩咐布置妥当。”   临永夜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问道:“他们的身份可查清?”   “主子恕罪,他们的身份尚未查清。”   “连城那边可有他们出现过的痕迹?”   “回主子, 连城所有的客栈,我们都有打听, 没人见过他们。”   临永夜微微皱眉, 沉默了半晌,道:“传令傅国的人手,查证他们的身份。”   男子一怔,随即说道:“主子是怀疑他们几人是傅国人?”   临永夜没有说话,淡淡地看了过去。   男子连忙跪倒在地, 道:“属下知错, 还望主子恕罪。”   临永夜收回目光,道:“尽快查清他们的身份,我的耐心有限。”   “是,主子, 属下遵命。”男子躬身推到窗口处, 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临永夜将手中的书合上, 看着房中摇曳的烛火, 陷入了沉思。   皇宫临天尧的寝宫内,临天尧将手中的密折递给瑶华公主,瑶华公主双手接过, 仔细看了看,不由大吃一惊,道:“高振海死了!是谁杀的他?”   临天尧看着瑶华公主的反应,微微摇了摇头,道:“朕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短暂的惊讶过后,瑶华公主回过了神,道:“父皇,儿臣并未下令暗杀高振海,影卫也未曾离开过皇都。”   “高振海脱离使节团,就是防备有人刺杀,却还是招致杀身之祸,十有八九是他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临天尧沉吟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能渗透到高振海身边,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应是早有人对他产生杀意,而你我对他的不满,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对方之所以选择这时候动手,大概是觉得出使的机会难得。”   瑶华公主认同地点点头,道:“父皇,您打算如何做?”   临天尧看向宝贵,道:“去将萧基给朕叫来。”   “是,皇上。”宝贵连忙应声,躬身退出门外。   “父皇是打算让萧基去调查高振海的死?”   “交城知府韩修是高振海的得意门生,是他的死忠派,如今高振海却死在他的地盘上,还真是讽刺!”临天尧嘲讽地笑了笑,道:“韩修和高振海一样,为人谨慎,为高振海做了不少事,朕却抓不到把柄,此事一出,正好是个机会。”   临天尧的话若是被季翎岚听到,一定会感慨傅南陵的敏锐。   瑶华公主自然明白临天尧的意思,眉头紧皱地问道:“那杀死高振海的幕后之人,父皇便不查了吗?”   “当然要查。高振海这个老狐狸向来谨慎敏锐,极度爱惜自己的羽毛,惯会笼络人心,以致于这么多年,朕都未能察觉其野心。这人居然能神通广大到轻而易举的将他杀死,足以说明这人的威胁性丝毫不亚于高振海,甚至更高于他,朕自然要找到他。”   “父皇心中可对谁有所怀疑?”   临天尧沉默了一会儿,道:“暂时没有。不过有一件事一直让朕非常疑惑。”   “父皇所说是何事?”   “高真真的病来的又快又急,短短月余的时间,便已经病入膏肓,瑶儿便不觉得奇怪吗?”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不瞒父皇,儿臣也对此产生过怀疑,通常人在突然病重时,脾性会发生很大的改变,很难接受自己将不久于世的事实,可高真真看上去很平静,似乎很快便接受了自己快死了的事实。儿臣以为是她故意服用了某种药物,装病躲过父皇的责罚,还曾派影卫暗查过,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为其诊治的太医不止一人,除非整个太医院皆被她收买,否则不会所有人的诊断都是一样。”   临天尧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沉思了一会儿,道:“她之所以很快便接受这样的事实,可能是因为她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瑶华公主按照临天尧的思路,猜测道:“那这么说,是有人给她下了毒?”   “能让她心甘情愿接受这个事实……给她下毒的命令,十有八九就是高振海下的。”   “父皇,高真真病重时,高振海还在出使的路上,似乎不太可能。”瑶华公主提醒道。   “那就是有人假借高振海的名义,给高真真下了毒。”   “这……那这人就不怕高振海的人察觉吗?”   “事实上他们确实没有察觉。或许高振海的人现在还和你之前一样,以为高真真是在用药物假装病重,以摆脱幽禁呢。”   “如此说来,这幕后之人的心机当真深的可怕。”   “朕想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谁与高家有这么深的仇恨?”   瑶华公主也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宝贵的声音,道:“启禀皇上,萧大人在殿外求见。”   临天尧扬声说道:“让他进来。”   高府内,接到消息的高严在短暂的震惊后,连忙吩咐道:“去,快去请二老爷、三老爷过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他们商量。”   高府管家高进连忙应声,脚步匆匆地离开。   高振海是高家的天,高振海死了,就相当于天塌了,他们这些人就像是没了主心骨的一盘散沙,早晚被临天尧清理掉。   高严惶恐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突然他顿住脚步,扬声叫道:“青鹰,出来!”   一阵寒风吹过,烛光摇曳间,一名男子出现在高严的面前,躬身行礼道:“青鹰见过大爷。”   高严看着青鹰,焦急地说道:“你去宫中将老爷子被暗害的消息告知小妹,让她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青鹰平静地提醒道:“大爷,小姐现下被幽禁在漪澜殿,身不由己,便是将此事告知小姐,恐怕也无济于事。”   高振海的死对高严的打击太大,让他失了分寸,所以才会将希望寄托于被幽禁的高真真身上。他见青鹰如此冷静,不由一阵烦躁涌上心头,道:“之前皇上便因岚郡王的事盯上了我们,虽然表面未曾撕破脸皮,却在暗中拔除我们的势力。如今老爷子一死,我们没了主心骨,皇上若是在此时动手,我们又该如何应对?青鹰,你可别忘了,你们可是老爷子亲手带出来的。”   青鹰依旧平静地说道:“大爷放心,主子对我们的恩情,我们自不会忘。现下主子被暗害,说不准便是皇上动的手,既然我们注定要与临国皇室为敌,那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能争上一争。”   高严一怔,随即说道:“你的意思是……”   “大爷别忘了,现今拱卫皇都的三卫,有两卫在我们掌控之中,趁主子被害的消息还没张扬开来,人心未散,我们直捣黄龙,让临国变一变天,机会还是很大的。”   高严眼中的惶恐不见,随之被野心和欲望占满,道:“你说的不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若来日我能龙袍加身,定不忘你的功劳。”   青鹰躬身说道:“那属下便在此先行谢过大爷。只是……”   高严眉头一皱,道:“只是什么,有话直说,莫要吞吞吐吐。”   “大爷,您可别忘了,高家还有二爷和三爷,就算临国换了主子,这皇位……大爷还是早做准备为好。”青鹰并未将话说完,却笃定高严能听懂他的未尽之意。   高严的眼神闪了闪,道:“青鹰,你这话可有挑拨离间之嫌。”   青鹰闻言跪倒在地,道:“大爷,这么多年来,青鹰对主子忠心耿耿,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如今甘冒被怀疑的风险,只因青鹰觉得大爷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青鹰愿追随大爷扶摇直上,誓死效忠!”   高严眼底闪过得意,弯腰将青鹰扶起,道:“能得你的效忠,那是我生平最得意之事,快起来吧。”   青鹰感激地说道:“多谢大爷赏识!大爷,事不宜迟,若是主子被害一事传扬出去,人心一散,那咱们再行事,可就是事倍功半了。”   高严沉吟了一会儿,道:“青鹰,你拿我手令,集合两卫人马,今日我们便杀进皇宫,成就我们的宏图伟业。”   “是,属下遵命!”青鹰起身离开,在黑夜中急速前行。   皇宫太子东宫内,马曹林脚步匆匆地走向临凤书的寝殿,门口守着的小宝子见状连忙迎了过去。   “马大人,您这般脚步匆匆所为何事?”   “我有要事回禀殿下,劳烦宝公公通传一声。”   “马大人,殿下已经歇下,大人若是有事,不妨明日再来。”   “宝公公,此事事关重大,耽误不得,否则我也不会这个时辰过来打扰殿下。”马曹林焦急地说道。   小宝子权衡了一下,道:“好,那奴才便帮大人通传一声。”   小宝子来到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随即叫道:“殿下……”   敲了半晌,殿内终于有了回应,只听临凤书说道:“何事?”   小宝子连忙答道:“殿下,马统领前来求见,有重要的事要禀告。”   临凤书醒了会儿神,起身下了床,道:“让他进来吧。”   小宝子推开殿门,见临凤书正在拿屏风上的外衫,连忙走了过去,将外衫拿在手里,侍候临凤书披上。   马曹林进的殿来,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殿下。”   临凤书挥挥手,道:“这么晚了,到底有何要事禀告?”   马曹林焦急地说道:“殿下,属下收到消息,前骁骥卫统领曹艺坤召集骁骥卫近三千人,朝着皇宫而来。属下恐其图谋不轨,特来报讯。”   临凤书的脸色一变,道:“三千人?没有本太子的手令,他怎能召集骁骥卫,你这消息可属实?”   “殿下,此消息千真万确,是卫中亲信冒死来报!”   临凤书的脸色变得凝重,从床前桌上的抽屉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马曹林,道:“你拿着本太子的手令,去召集其他骁骥卫军士,务必将那些人拦截在皇宫之外!”   “是,殿下,属下遵命!”   “马统领!”临凤书叫住马曹林,郑重地说道:“今日马统领之功,本太子定然铭记。若马统领安然,定加官进爵;若马统领战死,本王子承诺定善待你的家人。”   马曹林单膝跪地,道:“属下誓死效忠殿下!”   临凤书亲自将马曹林扶起,道:“今日便拜托马统领了!”   “属下遵命,殿下保重!”马曹林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寝殿。   临凤书看向小宝子,道:“快,给我更衣,我要去禀告父皇。”   小宝子应声,侍候临凤书更衣,随即便离开东宫,前往临天尧的寝殿。临凤书脚步飞快地来到太和殿前,见宝贵正站在殿外,殿内灯火通明,心下一怔,随即快步上前。   宝贵见他过来,连忙应了上去,行礼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临凤书挥挥手,焦急地说道:“我有要事要见父皇,你快去通传。”   宝贵见状连忙应声,来到殿前通传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很快,殿内传来临天尧的回应,道:“让他进来。”   宝贵推开殿门,躬身站在一旁,等待临凤书进门,随即又将殿门关上,依旧守在殿外。   临凤书进入寝殿,见瑶华公主和季翎岚也在,不由一怔,随即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临天尧平静地问道:“这么晚了,太子因何事行色匆匆?”   临凤书如实说道:“父皇,方才马曹林来报,言之曹艺坤竟私自召集骁骥卫三千人,前来皇宫,恐意图不轨,儿臣特来禀告。”   临天尧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阿岚,果真如你所料,这些人一听高振海没了,便要狗急跳墙了。”   季翎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本是傅南陵想到的,只是未免暴露傅南陵的身份,季翎岚只能应承下来。   “高振海没了?”临凤书茫然地看着众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父皇,您的意思是高太傅死了?”   “两日前,高振海在交城的一家客栈内被杀,今日傍晚朕刚收到消息。”临天尧失望地看着临凤书,道:“太子,骁骥卫本是你的私卫,如今却被高家利用,成为他们谋朝篡位的工具,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临凤书跪倒在地,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罪。”   瑶华公主见状帮临凤书辩解道:“父皇,皇兄也是受人蒙蔽,一时不查才酿成大错,还请父皇莫要太过苛责。”   “朕已经提醒过他,高真真既能对阿岚动手,便说明他们的野心不止于此,但他可听进去半句?除了给骁骥卫换了一个统领,他还做了什么?”临天尧越说越气,道:“骁骥卫统共五千军士,却有多半听从高家的号令,自己的私卫都无法治理好,又怎能治理好偌大的临国?”   临凤书惭愧地垂着头,道:“儿臣无能,让父皇失望了,还请父皇责罚。”   “今日好在阿岚敏锐,朕才能及时做出应对,否则皇宫被你的私卫攻陷,高家的人登上皇位,你还有何颜面面对临氏的列祖列宗?咳,咳咳……”临天尧气得咳嗽了起来。   季翎岚连忙上前,将桌上的茶盏递给临天尧,劝道:“皇祖父息怒,气大伤身,阿岚刚刚为您调理好身子,可不能前功尽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舅舅不过是老虎打了个盹,才让那些跳梁小丑得了逞。经此一事,阿岚相信舅舅的瞌睡肯定没了,以后定能像皇祖父一样,让咱们临国富强昌盛。”   季翎岚的比喻奇特,听得临天尧一阵好笑,心中的怒气也驱散不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嗓子顿觉舒服了些,道:“太子,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不要再让朕失望。”   临凤书应声道:“是,父皇,儿臣定全力以赴,不再让父皇失望。”   “起来吧。”   “谢父皇。”   季翎岚躬身说道:“皇祖父,阿岚担心父亲安危,想去助其一臂之力,还请皇祖父恩准。”   “好,阿岚一片孝心,朕怎能阻拦,你去吧,定要注意安全。”   “多谢皇祖父。”   瑶华公主忍不住叮嘱道:“阿岚,外面不再是繁荣的街道,而是生死相见战场,面对敌人切记不要心软,定要保证自身安全。”   “母亲放心,阿岚明白。”   季翎岚没再多说,转身退出寝殿,率领百名影卫,朝着宫门所在的方向疾行而去。   年迈的季擎再次穿上盔甲,手握□□坐在马上,躲在阴影处,看着狂奔而来的骁骥卫,眼神一冷,扬声说道:“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   季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高严见状心里一惊,连忙叫道:“不好,有埋伏,撤!”   高严调转马头就想往回跑,却发现身后的路已被堵住,马上之人正是有战神之称的季明秋。他手握长刀,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高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   季擎和季明秋包夹而来,将高严带来的万余人包了饺子,两方人马很快陷入混战。兵刃的碰撞声,高昂的喊杀声,凄厉的哀嚎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将夜的寂静驱散,皇都百姓战战兢兢,唯恐殃及自己,躲在家中不敢出声,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季翎岚来到宫门口时,双方正在激烈交战,眼看着季擎和季明秋占据了上风。季翎岚便带人上马,赶回公主府。   季翎岚远远地便听到一阵喊杀声,原本寂静的公主府,变得喧闹,甚至还起了火。季翎岚顾不得其他,马鞭狠狠挥下,抽在战马身上,马儿吃痛,猛的窜了出去。   来到门前,季翎岚再次挥动马鞭,马儿直接跳过门槛冲进了公主府。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季翎岚心里一揪,语气冰冷地说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无赦!”   跟随而来的影卫跳下战马,朝着蒙面人扑了过去。   季翎岚纵马来到听雪园门口,跳下战马冲了进去,一边躲闪,一边扬声叫道:“阿陵,你在哪儿?阿陵,你在哪儿?”   李悠然听到季翎岚的呼喊,连忙应声道:“殿下,陵公子在青竹园。”   季翎岚眉头微皱,看着面前的蒙面人,拎着刀就扑了上去,随即两人便打在了一处。公主府被毁,彻底惹怒了季翎岚,他不在有所顾忌,几个照面便蒙面人斩于刀下。   陆陆续续有影卫加入其中,听雪园已经得到控制,季翎岚连忙朝着青竹园奔去。   拎着短刀,季翎岚冲进了青竹园,一边挥刀挡住蒙面人的攻击,一边寻找着傅南陵的下落。   “阿陵,你在哪儿?”季翎岚焦急地喊着:“婷儿,表哥,你们在哪儿?”   “阿岚,我在这儿!”傅南陵站在卧房的门口,朝着季翎岚挥手。   “哥,我们都没事,你别担心。”听到季翎岚的声音,季娉婷也跟着来到门口。   季翎岚心中一喜,挡开蒙面人的攻击,便朝着卧房的方向移动。   听到他声音的不止傅南陵等人,同样还有敌人,领头的高磊握着长剑,指向季翎岚,道:“谁能杀了岚郡王,赏黄金百两。”   蒙面人一听纷纷放弃面前的对手,朝着季翎岚的方向冲了过去。   傅南陵面色难看地看着众人,道:“你们敢动他,我就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哥!”季娉婷见状大惊,连忙掏出袖袋里的哨子,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并不动听的旋律响起,随之而来地是一阵蜂鸣声,紧接着在火光的映照下,人们看到半空中飞着的密密麻麻的黑点。   “快跑!是毒蜂!”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不明所以地蒙面人动作一顿,待反应过来时,追踪蜂已经来到近前,随即便听到一阵阵哀嚎声。   “蛇,好多蛇!”   人们纷纷朝着地面看去,成百上千条蛇在地上快速游动,弓起身子便朝着面前的人扑去,顿时又响起一阵哀嚎声。   “嗷呜!”   响亮的虎吟响起,一只黑黄相间的老虎在蛇群后面出现,它缓缓地朝着众人走来,金色的眼睛闪着冷森森的光。一个前扑,便将来不及反应的蒙面人扑倒在地,随即咬断了他的脖子。   随着哨声的持续吹奏,一只只动物出现在众人眼前,偌大的公主府转眼间变成了动物园,交战的双方有默契的停手,手忙脚乱的离开它们的攻击范围。   眼看着这么多蛇游了过来,季翎岚刚想躲,却连那些蛇自动绕过他,朝他身后游去。季翎岚一怔,随即想起他身上的小白。之前,来临国时,他将小白留给了傅南陵,让他留在身边防身。傅南陵一开始还很排斥,后来一想季翎岚,就将小白提溜出来,久而久之,他不仅克服了对蛇的恐惧,还主动开始投喂。傅南陵来临国,自然也带上了小白,只是小白在季翎岚以后,就直接离开傅南陵,投进了季翎岚的怀抱,无论傅南陵怎么诱惑,它就是不离开,这让傅南陵非常郁闷,这千里迢迢的带来个情敌,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季翎岚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蛇,头上的追踪蜂,以及威风凛凛的老虎,憨头憨脑的野猪,以及凶残的饿狼,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傅南陵等人身边。   看着凄惨无比的蒙面人,季翎岚不禁在心中感慨:好家伙,海陆空三军齐备,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第131章   公主府一下子变成动物园, 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纷纷避让。那些蒙面人遭了殃,被蜂群蟄了以后, 又被毒蛇咬, 幸运的毒发身亡,免受痛苦, 不幸地倒在地上,活生生看着自己被猛兽撕碎。   傅南陵回神, 紧张地看向季翎岚,上下打量着说道:“阿岚, 你可曾受伤?”   季翎岚摇摇头, 道:“不曾。你们如何,可有人受伤?”   “没有,幸亏表哥身边有暗卫保护,否则还真说不准。”傅南陵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临永夜,笑着说道:“这次还真是要多谢表哥。”   傅南陵自季翎岚离开公主府, 就带着人去了临永夜的院子, 一副柔软小白兔的模样寻求保护,死皮赖脸地待在青竹园。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很快便有人攻进了公主府,府中的侍卫拼死反抗,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 他们双拳难敌四手, 眼看着公主府就要陷落。   就在高磊带人攻进青竹园时, 一批青衣人突然出现,将众人拦在了青竹园外,就听临永夜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杀无赦!”   众人僵持间, 季翎岚带人返回,高磊将目标转移到他身上,季娉婷慌乱中回神,这才想起她在兽园里养的宝贝。   季翎岚看看与蒙面人交手的青衣人,笑着说道:“阿陵说的没错,这次多亏了表哥。”   突然一支□□飞来,目标正是讲话的季翎岚,傅南陵眼底惊恐乍现,身子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季翎岚身前。季翎岚察觉异常,一个旋身将傅南陵抱在怀里,再去躲已经来不及,只能尽量错开身子,让开致命要害。   “噗”一声轻响,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季翎岚转身看去,只见临永夜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身前,身子正慢慢地向地面倒去。   “表哥!”季娉婷紧张地叫出声。   季翎岚松开傅南陵,手疾眼快地抱住临永夜倒下的身子,紧张地看向他的伤口,见只是射中肩膀,稍稍松一口气,道:“表哥,你忍忍,我带你进去治伤。”   临永夜扬起嘴角笑了笑,道:“幸好,幸好……”   临永夜说完便晕了过去,季翎岚连忙将他抱起,道:“向晚表哥,快来给他治伤。”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的背影微微皱眉,李向晚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紧跟着走了进去。傅南陵看了一眼刘曦和高斯,也跟着走了进去。   季娉婷拿起哨子再次吹了起来,动物们听到哨声又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的尸体,而高磊却不知所踪。季娉婷去兽园安置好动物们,这才命令道:“清理战场,叛乱者,杀无赦。”   公主府的侍卫和青衣人看向季娉婷的眼神满是敬畏,纷纷应声道:“是,郡主,属下遵命!”   季娉婷没再所说,转身走向临永夜的卧房。   季翎岚将临永夜小心地放在床上,让开床边的位置,李向晚走到床前查看伤口,道:“还好,这弓弩的威力不强,并未贯穿肩膀。阿岚,你过来抱住他的身子,我要帮他拔出□□。”   季翎岚刚想应声,就听傅南陵说道:“我来。阿岚,现在公主府还是一团乱,需要你主持大局,这里交给我们,你去忙你的。”   季翎岚看了看临永夜,道:“好,这里交给你们,我带人布置防御,以免他们再杀个回马枪。”   “放心去吧,这里有表哥在,世子不会有事的。”   季翎岚没再犹豫,转身离开卧房,带着人清扫战场,加强公主府的防御。   李向晚看着傅南陵,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坐到床上,抱住他的身子,我拔箭时,尽量保证他的身子不动,可明白?”   “好。”傅南陵按照李向晚的吩咐,将临永夜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从后面环住他的身子。   李向晚从医药箱内拿出干净的白布和伤药,做好准备后,他用清水净了净手,握住箭尾干脆利落地拔了出来。随后在伤口处快速撒上伤药,用干净的白布按压住伤口,直到不再渗血,才重新撒上伤药,进行了包扎。   李向晚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他的病还未好,又受了伤,这身子若是想养好,恐怕要到来年春日了。”   傅南陵将临永夜放倒在床上,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道:“表哥,他这伤是替阿岚受的,就麻烦你好好帮他调理身子,以免阿岚心生愧疚。”   “放心吧,即便你不说,身为医者,我也会这么做。”李向晚来到桌前,拿出纸笔书写起来,随后将药方递给小德子,道:“以前的方子不用了,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三次,每次饭后服用。”   小德子连忙接过药方,应声道:“多谢李公子。”   小德子匆匆忙忙地跑出卧房,完全忘了公主府现在还处于混乱的状态,好在他出门时遇到了季娉婷,季娉婷问明他的去向后,派人保护他去抓药。   宫门口的战斗在天明才算结束,闯宫的高严被活捉,他带领的上万名军士,在与季擎父子交战时,突然有一半倒戈。不仅高严措手不及,就连季擎父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季明秋很快回神,让那些倒戈的军士放下手中兵刃,有专人看守。剩余叛军见状军心涣散,很快便在守卫军的攻击下溃不成军。真正在抵抗的,只有高府私养的近千名死士,也是因为他们悍不畏死,才生生将战斗拖至天明。   高严见全军覆没,已无翻身可能,举剑便想自杀,却被季擎用□□扫至马下,并一拥而上的守卫军团团围住,三两下捆成了粽子。高严面如死灰,他已预见了自己的下场,后悔听信青鹰的话,做了此等蚍蜉撼树的蠢事。   “青鹰,我高严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隐藏在守卫军中的青鹰,轻蔑地笑了笑,悄无声息地离开。   临天尧和瑶华公主一夜未曾合眼,等待着季擎父子的消息,直到天光大亮,季擎才带人过来禀告。   “启禀皇上,微臣幸不辱命,将叛军击溃,抓捕叛臣吏部侍郎高严,听后皇上发落。”   临天尧走到殿中,亲自将季擎搀扶起来,道:“季爱卿辛苦,快快请起。”   “多谢皇上。”季擎起身,躬身站在一侧。   临天尧感慨地说道:“朕继位以来,发生两次叛乱,均是爱卿为朕平叛,保朕皇位安稳,爱卿的功劳,朕铭记于心,定不相忘。”   “皇上言重,微臣身为武将,保家卫国是本分。”   季擎说话恪守为臣的本分,没有丝毫逾矩之处,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稳坐国公之位的缘由。   临天尧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再多说,扬声说道:“来人,将高严给朕带上来。”   “是,皇上。”   门外的骁骑卫将五花大绑的高严带了上来。   高严披头散发,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临天尧冷眼看着他,见他如此模样,轻蔑地笑了笑,连问都懒得问,道:“来人,带下去,押入死牢。”   瑶华公主见季明秋进殿,却不见季翎岚的身影,心里一紧,连忙问道:“阿秋,你可见到阿岚?”   季明秋一怔,随即说道:“阿岚不是在宫中么?”   “昨夜阿岚带人去帮忙,你没看到他?”   “没有,昨日混战,或许我没留意。瑶儿别着急,我现在便派人出去寻找。”   “阿岚身边有近百影卫保护,定不会有事,瑶儿不必着急。”   瑶华公主脑中白光闪过,突然说道:“公主府,高家兄弟若要控制皇城,定会攻占公主府。公主府只有少许守卫,永夜和婷儿还在府中,阿岚定然是驰援公主府了。父皇,大局已定,儿臣便先回府看看。”   “是朕的疏忽,你和明秋带人回府,宫中有朕和太子便可。”   瑶华公主没再多说,和季明秋一起,快马加鞭赶回公主府。   季明秋看向瑶华公主,道:“瑶儿莫要担忧,阿岚已不是稚儿,身边还有近百名影卫,定不会出事。”   “十三年前同样的事已发生过一次,可我居然……”瑶华公主没再多说,扬起马鞭抽在马上,战马吃痛,一下子蹿了出去。   季翎岚清理完公主府,确保安全无虞后,正打算进宫,就听人回报瑶华公主回府。季翎岚一怔,随即迎了过去。   “阿岚!”瑶华公主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季翎岚,紧张地问道:“阿岚,你可受伤,婷儿和永夜他们呢?”   季翎岚如实说道:“母亲,我没事,只是表哥为救我,被叛军射中肩膀,现在正在房中昏迷,还未曾醒来?”   “永夜受伤了,伤的重不重?”瑶华公主连忙问道。   “向晚表哥已为表哥诊治,言之并未伤及筋脉,不算严重,只是表哥之前的病还未好,现下又受了伤,身子恐怕要调养些日子才能恢复之前的状态。”   瑶华公主闻言不禁松了口气,自责地说道:“都怪我,明明十三年前已发生过一次,现今却又重蹈覆辙。若不是阿岚及时赶回,恐怕要酿成大祸。”   季翎岚劝慰道:“母亲,人无完人,总有思虑不周的时候,若是您事事周全,那阿岚岂不是没有表现的机会。更何况此次公主府能安然无恙,靠的不是我,而是婷儿和表哥。”   “婷儿和永夜?”瑶华公主疑惑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将昨夜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笑着说道:“母亲日后再不要说婷儿不务正业了,昨日若不是她,恐怕我们将面临一场恶战。”   瑶华公主和季明秋对视一眼,笑着说道:“没想到婷儿的兽园还有如此用处,确实让人意外,以后定让人好好饲养。”   “母亲,昨日夜闯公主府的人虽死了大半,却也逃了不少,而且据婷儿辨认,并未发现高家人。”   “昨夜皇都便已封城,他们一个也逃不了。”瑶华公主转身看向季明秋,道:“明秋,城中还需你坐镇,便去忙吧,这里有我。不过若是有空,就在衙门里歇会儿,定要注意身体。”   “好。”季明秋看向季翎岚,道:“阿岚,照顾好瑶儿。”   “父亲放心,阿岚定照顾好母亲。”   季明秋没有耽搁,转身离开了公主府。   “阿岚,你随我去看看永夜。”   “是,母亲。”   瑶华公主小声问道:“阿岚,阿陵的身子如何,昨日可曾受伤?”   “多谢母亲关心,阿陵的身子被向晚表哥调养的不错,已经许久不曾犯病。昨夜阿陵早早便躲到了青竹园,有表哥的暗卫保护,未曾受伤半分。”   “暗卫?”瑶华公主皱了皱眉,道:“我怎不知永夜身边有暗卫?”   季翎岚脚步一顿,随即说道:“或许是太子舅舅为表哥培养的私卫。”   瑶华公主点点头,道:“倒是有可能。”   季翎岚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不禁想起傅南陵和李向晚之前的提醒。可一想到昨夜临永夜奋不顾身地替他挡箭,他这心里又开始纠结。   瑶华公主和季翎岚刚走进青竹园,就碰到了傅南陵。   傅南陵眼睛一亮,三两步走了过来,打招呼道:“见过公主。阿岚,你来了。”   见傅南陵的唇色有些发青,季翎岚连忙说道:“阿陵,你的身子不好,昨夜不曾合眼,赶紧回去歇着。”   “阿岚不也一夜未睡么,你看你这眼底青黑一片。”   眼看着小两口旁若无人的说着话,瑶华公主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道:“阿岚,阿陵身子不好,你便陪他回去歇着吧。”   “那母亲……”   “放心吧,我看看永夜,也回去歇着,想来那些人现今已经自顾不暇,不会再卷土重来。”   “好,母亲,那我便送阿陵回去,若有事,母亲直接派人去叫我便可。”   傅南陵笑眯眯地小声说道:“多谢母亲体谅。”   两人闻言均是一怔,瑶华公主率先反应过来,拉起傅南陵的手拍了拍,笑着说道:“既是一家人,便不用说两家话。”   傅南陵看了季翎岚一眼,眼睛笑成了月牙,道:“是,母亲。”   “回吧,好生歇着,注意身体,需要什么尽管和阿岚说。”   傅南陵应声,与瑶华公主告退后,和季翎岚一起回了院子。   季翎岚随口问道:“阿陵,表哥的伤怎么样了,可曾清醒过?”傅南陵抱住季翎岚的腰,道:“阿岚是否觉得亏欠与他?”   季翎岚回抱住傅南陵,无奈地说道:“表哥救了我,还为我受了伤,我自然觉得亏欠。怎的,阿陵这是又吃醋了?”   傅南陵诚实地说道:“他替你受了伤,我承他这份情,有机会定会报答,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该给他拐走你的机会,我自然要吃醋。”   季翎岚点点头,道:“表哥身体孱弱,还奋不顾身地救我,这份情义确实该铭记。”   “阿岚!”傅南陵吃醋地伸手戳了戳季翎岚的胸口,道:“我不管,阿岚的眼里心里就只能容得下我,其他人都不成。”   季翎岚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玩笑着说道:“皇上饶命,奴才知错,奴才的心小得很,只容得下皇上一人。”   傅南陵满意地扬起嘴角,道:“这还差不多。”   季翎岚长出一口气,道:“现如今高家这棵大树已经轰然倒塌,我的威胁也已经不负存在,以后便不必再这般小心翼翼,待皇都解封,我便带阿陵四处游玩,领略领略临国皇都的风土人情,如何?”   傅南陵犹豫了一瞬,道:“阿岚不觉得奇怪么?”   傅南陵说话没头没尾,让季翎岚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哪里奇怪?”   “临永夜。一个不受宠的世子,怎会有那么多暗卫保护?就算那是太子给他养的私卫,也不至于出门带那么多人吧,你不觉得他就像是明知今晚会有事发生一样。”傅南陵毫无保留地说出心中的疑惑。   “这个确实有些反常。”季翎岚微微皱眉,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巧合,毕竟之前我们遭遇过暗杀,表哥多调些人过来保护,倒也说得通。”   傅南陵见季翎岚为临永夜辩解,心里酸的直冒泡,道:“是是是,人家刚刚为你挡了箭,你维护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季翎岚听得一阵哭笑不得,道:“我也只是就事论事。况且,高家可是一直都支持太子,高振海更是他的外祖,高家怎么着也不会对他动手,他为何要带这么多人在身边,而且还与高家的人拼死拼活?”   “这个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想通,反正我就是觉得这临永夜古怪得很。”   季翎岚无奈地应声,道:“好好好,阿陵说古怪,那就是古怪,我一定时时防备,处处小心,保证不会被旁人拐走。忙活了一夜,实在乏得很,我们还是洗洗睡吧。”   看看季翎岚发黑地眼眶,傅南陵心疼地摸了摸,道:“好,让高威打点水,擦洗擦洗便睡吧。”   吩咐高威打了水,傅南陵和季翎岚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躺上了床,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临天尧下令封城三日,搜索高家余孽,一时间整个皇都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唯恐与高家扯上关系。接连半月,法场上的鲜血就从未干过,谋反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不止高家人连坐,但凡与高振海有牵连的都没能逃得过。   季翎岚躲在公主府,和傅南陵一起忙活美人坊的事,刻意回避着这方面的消息,可即便不去问,他也能想象,每日的心情都沉甸甸的。   傅南陵了解季翎岚,明白他最听不得这种事,便想着法地逗他开心。季翎岚也清楚他的心思,心里感动之余,对傅南陵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阿岚,这美人坊真是个聚宝盆,我们这一月才开店半月不到,便净赚三万两。而且订单越来越多,都已经排到三个月以后了。要不我们在别的城池多开几家分店吧?”   “我们做的就是饥饿营销,若是产品多了,便不值钱了。”季翎岚想了想,道:“开分店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供货问题。”   自从美人坊开张,店内所卖的化妆品供不应求,供应商的供货不成问题,问题是唐棠如何将货品带进解剖室,而不被人怀疑。   “说起供货,阿岚,我怎么从未见你做过,也未见你出府取货,你那些化妆品是从何而来?”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阿陵,有些事我还不能对你说……”   傅南陵见季翎岚脸上浮现为难之色,连忙说道:“阿岚无需为难,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说不说的都不打紧。”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认真地问道:“阿陵,你当真不介意么?”   傅南陵摇摇头,同样认真地回答道:“只要阿岚心里有我,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季翎岚感动地将他抱紧,道:“阿陵,总有一日我会像你坦白我的一切。”   “好,我等着。”   皇宫漪澜殿内,高真真正拿着一块碎瓷片,在墙上刻画着。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五十四天,偌大的漪澜殿内,只有她一个人,除了每日送饭的老嬷嬷外,没人看看过她,她也已经有近两个月未曾和人说过话。往日里雍容华贵的太子妃,如今已经变成面容枯槁半人半鬼的模样,再不似之前那般盛气凌人。   高真真爬到床上,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空荡荡的宫殿更添几分寒冷,她只能尽量将自己缩紧,才能稍微感到一点点温暖。   她本以为自己成了弃子,这一身的病都是父亲在惩罚自己,被再度关进漪澜殿后,她以为会很快死掉,可事实确实她之前的病症在慢慢好转,那种即将油尽灯枯的感觉也在渐渐消失。只是在这个寂静又阴森的宫殿待久了,她的四肢关节开始一阵阵的疼,尤其是最近刮起了北风,一日比一日的冷,她的关节每日都像被刀割一样,那滋味简直痛不欲生。   “母妃。”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正忍受痛苦的高真真神色一怔,猛的掀开头顶的被子,朝着床边的临永夜看去,死灰般的眼睛有了光亮,她欣喜地说道:“夜儿,你来了,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对不对?”   临永夜摇摇头,愧疚地垂下头,道:“母妃,对不起,我没用,不能劝说皇祖父放您出去。”   高真真神情一滞,眼底的欣喜变成恼怒,骂道:“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到,我养你何用!”   临永夜不安地揪着衣角,轻声说道:“母妃,对不起,夜儿让你失望了。”   高真真激动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抓着临永夜的手臂,道:“夜儿,你是世子,未来的皇太子,只要你肯求皇上,你好好求求皇上,他就会像上次一样,放母妃出去。”   临永夜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惶恐地说道:“我求了,我跪在地上乞求皇祖父饶了母妃,可皇祖父将我赶了出来,他说外祖父罪犯谋反,不杀了母妃,已是看在我的份上。”   “罪犯谋反?”高真真怔怔地看着临永夜,半晌后才回过神来,问道:“那你外祖父呢,你舅舅呢?”   “图谋造反,株连九族,若不是我是世子,恐怕也难逃一死。”   “他们都……死了?”高真真下意识地松开临永夜,怔怔地站在原地。   “都死了,高家所有人,三百零八口,全死了。”   “都死了……都死了……”   高真真神情呆滞地呢喃着这三个字。 第132章   “母妃, 高家只剩下你还活着,我拼尽全力才救下了母妃。”临永夜期待地看着高真真,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拼尽全力, 就是想从她嘴里得到一句夸赞。   “死了……都死了……哈哈,死了好, 死了好啊!”高真真突然大笑了起来,道:“父亲, 你谋算了半生,甚至不惜毁掉女儿的幸福, 换来的却是满门抄斩, 你可曾想过有这么一日,哈哈,哈哈……”   “母妃,外祖父不是皇祖父杀的。”   临永夜淡淡地一句话,让陷入癫狂的高真真回神, 她看向临永夜, 问道:“不是皇上杀的?那是谁?”   “外祖父在出使回来的路上,路过交城时,在客栈里被人暗杀。”   “客栈里?那为何皇上会给高家按上谋反的罪名?”   “大舅舅在得到外祖父被暗杀的消息后,便以为是皇祖父动的手, 随即调动兵马, 进宫皇城, 结果被季擎父子拦截在宫门外, 全军覆没。”   “蠢货!父亲被杀,不知韬光养晦,却如此冒进, 岂不正中皇上下怀,给了他除掉高家的理由。”高真真气急败坏地骂着。   过了好一阵,高真真方才转头看向临永夜,问道:“高家当真没人了么?”   临永夜在高真真不安的注视下,如实说道:“高家只剩母妃一人。大舅舅和二舅舅被凌迟处死,一共割了三千三百刀。三舅舅中了蛇毒,被找到时已经毒发身亡,皇祖父命人将他的尸体扔进了婷儿表妹的兽园,被里面的猛兽分食,连骨头都没留下。”   高真真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着高严和高聪的惨状,被吓的踉跄地退了两步,摔倒在地上。   临永夜连忙上前,将高真真扶了起来,关心地问道:“母妃,你没事吧,可摔疼了?”   高真真看着临永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惊恐地说道:“夜儿,我的夜儿,你快想办法救救母妃,母妃不想死,母妃不想再呆在这儿,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救母妃出去的,对不对?”   临永夜温柔地笑着,道:“母妃放心,皇祖父答应过我,不会牵连母妃,您不会死,您会在这里好好活着,活得长长久久。”   看着临永夜脸上的笑,高真真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她松开临永夜,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道:“夜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临永夜怔怔地看着被松开的手,道:“我跪在皇祖父的寝殿外,整整一日一夜,皇祖父才答应我,不会因高家的事牵连母妃。母妃,我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何你还是不喜欢我?”   高真真闻言心里涌起愧疚,走上前握住临永夜的手,温柔地说道:“夜儿,你是母妃的儿子,是母妃的依靠,以前母妃或许对你严格了些,那也是为你好,想让你得到皇祖父的重视,在你父皇继位后,你能顺利地坐上太子之位。夜儿应该明白,母妃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临永夜抬头看向高真真,道:“那仙儿呢?为何母妃对她宠爱有加,从不勉强她做任何事?”   高真真微微皱眉,道:“仙儿是女子,早晚是要嫁人,不必要求过高。”   “是吗?”临永夜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高真真,道:“母妃,若让你在我与仙儿之间选择一个,不被选择的那个就会死,你会选择谁?”   高真真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心底涌起一股不耐烦,道:“夜儿,你怎么了,怎的问出这般蠢的问题?”   “母妃会选谁?”临永夜执拗地看着高真真,重复地问道。   高真真见临永夜的神色不对,道:“夜儿,你是母妃的儿子,是母妃以后的依仗,母妃当然会选你。”   “母妃选我,那便杀了她吧。”临永夜转头看向殿门的方向。   高真真顺着临永夜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蒙着脸,身上扛着一名身着蓝色衣裙的女子。那蓝色衣裙高真真认得,是她送给临仙儿的生辰礼物,是用流云锦所制,上面的海棠还是她亲手绣的。   高真真蹒跚着上前,来到男人身边,伸手想去抓,却被男人轻巧地躲开了。高真真愤怒地看向临永夜,说道:“你把仙儿怎么了?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快把她放下来!”   临永夜淡淡地看了男人一眼,男人当即松了手,‘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临仙儿却没有半点反应。   高真真连忙扑了上去,将临仙儿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叫道:“仙儿,你醒醒,仙儿,快醒醒。”   无论高真真怎么叫喊,临仙儿都没半点反应,她抬头看向临永夜,质问道:“你究竟把仙儿怎么了?”   “母妃放心,她只是被喂了些安神药,睡得有些沉而已。”   高真真闻言松了口气,道:“夜儿,你究竟要做什么?”   “刚才母妃不是选了我么,我说过不被选择的那个,就只有死路一条。”临永夜从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道:“母妃,为了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杀了她。”   高真真一怔,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临永夜,道:“仙儿可是你的亲妹妹,自小她与你最为亲近,你居然要杀她?”   “她自小受尽宠爱,而我却尽受冷落,即便我再努力,做得再好,在你们眼里永远只看得到她,我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个。”临永夜蹲下身,与高真真平视,道:“母妃,你说这是为何?”   高真真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临永夜接着说道:“只因我身体孱弱,还是我过于听话?”   “夜儿,以前确实是母妃不对,是母妃对你疏于照顾,以后母妃定会弥补,只要你帮母妃离开这里,母妃定会好好疼爱你。”高真真从未想过临永夜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念,她不能理解,她觉得她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临永夜,可事到如今,她能指望的只剩下临永夜,为了能从这里出去,她可以放下身段。   临永夜看着高真真,神经质地笑了笑,站起身道:“母妃,你可知这十几年来,我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临永夜脸上的笑再次让高真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看着他,并未出声。   “我时常在想,我到底是不是母妃亲生的。”   高真真的身子一僵,眼底的惊讶一闪即逝,却被临永夜轻易地捕捉到。   临永夜笑着问道:“母妃,我是你亲生的么?”   高真真不悦地说道:“夜儿,你糊涂了么,怎会问出这种问题。”   “二十年前,母妃和太子侧妃常氏一同有孕,后来常氏在母妃临盆前,给母妃下了毒,以致于体内的胎儿也跟着中了毒。足月生产后,却发现余毒未清,生下的孩子自小便体弱多病。母妃,我说的可对?”   “这是太子东宫人尽皆知的事,有何不对?”   “人尽皆知?”临永夜轻笑出声,那笑声在空荡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的阴森。   高真真看着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知晓当年真相的,除了母妃,其他人都死了,所谓人尽皆知的事,也不过是母妃刻意捏造的事实。”   “临永夜,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养育你十几年,即便对你疏于照顾,你也不能不认我这个母亲。”高真真面色阴沉地说道:“当年的事,你父王也知情,若你不信大可去问你父王。”   “父王?在皇祖父身边安插眼线,收买皇姑姑的近侍,甚至将手伸到了傅国,这些事父王又知道哪件?”   高真真震惊地睁大眼睛,随即问道:“你是如何知晓?”   “皇祖父身边的乌兰、石敏,皇姑姑身边的巧意、林奇,父王的骁骥卫统领曹艺坤、副统领张周,远在傅国京都的常林,以及林安城的孟亮等等,不都是母妃安插各处的眼线吗?”   高真真没有否认,也并未承认,只是看向临永夜的眼神里满是防备。   “母妃,若你是男子,那高家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你到底想说什么?”   “母妃这般聪明,我想说什么,您怎会不清楚。”临永夜顿了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二十年前,母妃和常氏一起有孕不假,只是在母妃怀孕五个月时,一次外出不慎摔倒,以致于孩子未能保住。母妃唯恐常氏剩下孩子取代你的地位,你便听取了刘嬷嬷的建议,一边佯装若无其事,一边暗中在皇都寻找合适的孕妇,以待她临产后,将孩子偷梁换柱。”   高真真虽然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心里却异常震惊。   “眼看着常氏的肚子一日一日的大了起来,母妃心里的嫉妒和不甘愈发强烈,于是就命令刘嬷嬷给常氏下毒,为了摆脱嫌疑,母妃同样喝下了毒药,只是有解药的你丝毫不怕,还倒打一耙,反诬陷常氏为你下毒。常氏只是一个侧妃,家中势力不大,怎比得上如日中天的高家,常氏的父亲为了前途,逼迫常氏认下罪名,被父王废了侧妃的名分。在苦寒的冬日,被幽禁在森冷的漪澜殿,直到她生下孩子。常氏当年生下的并不是死胎,她也不是自杀而亡,是被人勒死后,吊在了漪澜殿的梁柱上。”临永夜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殿中的梁柱。   高真真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烛光摇曳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挂在她的头顶。高真真被吓的大叫,松开临仙儿,仓皇地爬到了角落里。她想移开视线,眼睛却不听使唤,只见被吊着的那个女人突然动了一下手指,紧接着是手臂,随着一阵毛骨悚然的由喉咙里发出的怪声后,那女人猛然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抽动了起来,惨白的双手紧紧抠着勒在脖子上的白绫,尖利的指甲刺进皮肉,鲜血顺着她的手‘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高真真惊恐地看着,呢喃着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临永夜呲笑一声,道:“母妃,你可知外祖父是谁暗杀的?”   高真真一怔,随即看向临永夜,奇迹般的再次掌控了自己的身体,道:“是谁?”   “是我。”临永夜脸上的笑更加灿烂,道:“不止外祖父,还有大舅舅、二舅舅,以及三舅舅,他们的死多少都与我有关。”   高真真不敢置信地看着临永夜,她没想到她所有的一切,都毁在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身上。一股滔天的怒火在心中升起,高真真怒吼着朝临永夜冲了过来,道:“你个小畜生,我要杀了你!”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结实的白绫断成了两半,吊在上面的女人重重地砸在地上,随即扭曲着身子爬了起来,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高真真,长长的舌头吐在嘴巴外面,露出尖利的獠牙,四肢着地,慢慢地朝她爬了过来。   高真真恐惧地睁大双眼,直觉得眼角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嘴巴和眼睛一样不受控制的越张越大,嘴里的舌头一点一点的向外伸出,就像有一只手在死死的拽着,随着女人越来越近,她的舌头越伸越长,慢慢的,高真真看到了自己伸出的舌头,她想说话,她想大叫,可是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啪”,一声微弱的撕裂声在耳边响起,高真真伸长的舌头被连根拔起,掉在了地上。那女人爬到了舌头旁边,伸手抓了起来,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嚼了起来。   看着高真真被吓得两眼呆滞,眼睛里没了神采,临永夜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他就是常氏生下来的那个男婴,高真真不止杀了他的亲生母亲,还害得他一辈子只能做个废人,这刻骨的仇恨,早早地埋在心底,他要摧毁这个女人所有的一切,让她受尽折磨,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那日的宴会,原本高真真是想让他和临仙儿设法将季娉婷和季翎岚分开,可当临永夜看到季翎岚那一刻,突然想起了那碗馄饨,于是他改变了注意,决定给季翎岚一个机会,挡掉了那碗被下了剧毒的醒酒汤。只是他并没有提醒季翎岚,下毒的人就是林奇,他就是想看看季翎岚到底能否逃过这一劫。   在他听到禀告,季翎岚被林奇一剑穿胸失踪之后,他还觉得有些可惜,没想到季翎岚却活了下来,而高真真直接被震怒的临天尧关进了漪澜殿。虽然被高真真狠狠训斥了一顿,让她对自己产生了不满,但临永夜丝毫不后悔,季翎岚的出现让他死水般的生活,增添了活力。   高真真在漪澜殿内突然重病,也是他让人在她的吃食中下了毒,他就是想利用这次的机会,挑拨高真真与高家的关系,让高真真错以为是高振海给他下的毒,让她在自认生还无望的情况下破釜沉舟,所以才有了那天的王侧妃之死。也就是那次,让临凤书彻底对高真真失望,在明知她时日无多的情况下,亲自下令将她幽禁至漪澜殿。   高真真一辈子争强好胜,唯独对临凤书付出了真心,同样被幽禁漪澜殿,临凤书亲自下令,对她来说意义完全不同。而让高真真彻底失去临凤书,只是临永夜复仇的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暗杀高振海,怂恿高严逼宫,再控制骁骥卫反水,以致于高严被擒,高家被诛九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而青鹰一直都是他的人,是他埋在高家的钉子。   第三步便是今日,他在进殿之前就已经让人在大殿当中燃起了曼罗兰香,曼罗兰是一种黄色的花,它的香味能使人致幻,提炼的药粉燃起来后,效果更甚。他一步一步地揭示真相,一点点的击溃高真真的神经,最后彻底让高真真崩溃,失去神智。   临永夜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临仙儿,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临仙儿是高真真的亲生女儿,从小娇生惯养,高真真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他原本想在今日,在高真真的面前亲手杀了她,只是这么多年的陪伴,他终究还是没忍心下手。   临永夜转身朝着殿外走去,而就在这时,高真真拿起了临永夜扔在地上的匕首,面容狰狞地朝着地上的临仙儿走去,嘴里不停的呢喃着:“我的,太子妃是我的,皇后是我的,太后也是我的,谁都别想跟我抢,谁都不行,不行!”   临永夜转身看去,只见高真真跪坐在临仙儿的面前,高举着匕首,狠狠地朝着临仙儿刺了下去。   “不要!”临永夜连忙大喊,道:“快,阻止她!”   可惜已经晚了,高真真的匕首刺进了临仙儿的身体,一刀接着一刀,直到殿外的青鹰飞身进来,将高真真一脚踢开,她的动作才算停下。可当临永夜跑到临仙儿面前时,临仙儿已经气绝身亡。   看着临仙儿的尸体,临永夜踉跄地坐在了地上。   “主子,青鹰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临永夜只是怔忪片刻,便大喊了起来,道:“不要,母妃不要!那是仙儿,是仙儿啊!”   殿外守着的骁骑卫终于听到了动静,抽出兵刃便跑了进来,只见高真真正拿着匕首,与临永夜纠缠在一起,而临仙儿则倒在大殿的中央。   “母妃,我是夜儿,您的夜儿啊!”   骁骑卫唯恐高真真伤害临永夜,连忙上前阻止,可还没到跟前,就看到高真真的匕首划伤了临永夜的手腕,临永夜吃痛推了高真真一把,紧接着高真真脚下一滑,身子后仰,后脑狠狠地撞在了一旁的台阶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而临永夜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也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冲进来的骁骥卫傻眼了,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一个护着临永夜,一个去禀告上司,这么大的事想瞒是不可能的。   季翎岚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早,是瑶华公主派人告诉他的,想让他进宫陪一陪临永夜,以免他想不开。季翎岚不想和傅南陵分开,便提出将临永夜接到公主府,离开皇宫换个环境,对他有好处。瑶华公主觉得在理,便将季翎岚的想法告诉了临凤书。临凤书不顾临永夜的反对,强行将他送到了公主府,再次住进了青竹园。   季翎岚请了李向晚,与他一起去青竹园,一是为了看诊,二是为了让傅南陵放心。   季翎岚感慨道:“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偌大的高家就这样一个也不剩了。”   李向晚笑了笑,道:“世子殿下不还在么。”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真没想到太子妃竟然疯魔到要杀死自己的儿女。说起来永夜表哥也挺可怜的,亲眼看着母亲杀死妹妹。”   “被幽禁在冷宫中的女人,时间一久,多数都会变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这不奇怪。”   “永夜表哥最近也是多灾多难,这肩膀上的伤刚好没多久,又被划伤了手腕。”季翎岚再次叹了口气,道:“皮外伤都还是小事,就怕他一个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高家的事也算是已经尘埃落地,皇都再次恢复平静,马上也要过新年了,该好好准备准备。”   “过年啊。”季翎岚微微皱眉,道:“除夕夜我大概会进宫陪皇祖父吃年夜饭,恐怕不能陪阿陵了。”   “嗯,这个可以理解,阿陵有我们陪着,放心吧。”   “表哥,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着阿陵。”季翎岚说的真心真意。   李向晚笑了笑,道:“母亲嫁给父亲后,父亲很快便有了新欢,母亲因此郁郁而终,而我和父亲的关系也非常淡薄,与那些兄弟就更不用说了。只有阿陵是真心对我,你别看他平日里对我很刻薄的样子,其实每次我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都是他再帮我,他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所以对他好,照顾他是应该的,你不必谢我。”   季翎岚笑着说道:“以后表哥的亲人便多我一个。”   李向晚欣慰地点点头,感慨地说道:“当初救你时,也未曾想到你我的缘分如此之深,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也未曾想到这辈子的归宿会是阿陵。”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青竹园,话题也到此结束。   被赶出门的小德子正焦急地站在门外打转,见季翎岚和李向晚走了过来,连忙朝着他们的方向迎了迎,道:“奴才参见岚郡王,见过李公子。”   季翎岚见他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这是,表哥呢?”   小德子连忙答道:“回殿下,主子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见,把奴才也赶了出来。奴才担心会出事,可又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正为难呢,殿下就来了。”   季翎岚点点头,走到门前敲了敲门,道:“表哥,是我,阿岚,能让我进去吗?”   季翎岚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临永夜的回应,他不禁皱紧眉头,道:“表哥,你再不应声,我可要硬闯了。”   又等了一会儿,依旧没听到临永夜回应,季翎岚不再犹豫,退后一步,刚想踹开房门,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临永夜出现在门前。   看着面前的临永夜,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原本已经有了神采的眼睛,再次变得如死水一般,整个人暮气沉沉,没有半点活力。季翎岚怔了怔,心里不是滋味,道:“表哥,若是你心里难过,便说出来,哭一哭也好,别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临永夜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母亲死了,仙儿也没了,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第133章   “母亲没了, 仙儿也死了,这世上便只剩下我一人了。阿岚不必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表哥, 你还有舅舅, 还有皇祖父,还有那么多亲人在, 怎能说出自生自灭的话。”季翎岚看向临永夜的手腕,那里有一道被利器划伤的伤口, 不算深,也已经止了血, 只是并未进行妥善处理, 伤口依旧暴露在外。他走上前,将临永夜按坐在椅子上,握住他的手仔细查看伤口,道:“表哥,你等一下, 我去拿伤药帮你处理伤口。”   季翎岚起身, 看向李向晚,道:“表哥,劳烦你照看一下永夜表哥,我去去就来。”   李向晚点点头, 看着季翎岚走出房间, 这才抬脚进了房门, 随手将药箱放在了桌上。李向晚之前看到过季翎岚处理外伤, 也研究过碘伏和创可贴,虽然从未见过,但事实证明确实比他药箱里的东西好用。   李向晚坐在了临永夜的对面, 自顾自地从药箱里拿出脉枕,随后看向临永夜,见他一动不动,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李向晚索性直接上手,握住临永夜的手腕,强行放在了脉枕上。   虽然两人都是成年人,但临永夜接连受伤加生病,身子虚弱得很,力气根本不及李向晚。   “放开!”临永夜挣不来李向晚的束缚,只能愤怒的瞪着他。   李向晚有恃无恐地看着临永夜,道:“殿下,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若是让阿岚看到你这副模样,你猜他会怎么想?”   临永夜一怔,很快平静下来,道:“你到底是谁,阿岚可知晓你的真面目?”   “殿下抬举,我只是个大夫,尽职尽责,何来真面目一说?”李向晚看了一眼门外的小德子,靠近临永夜,轻声说道:“倒是殿下,似乎对阿岚有些与众不同。”   李向晚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殿下身份尊贵,有那么一两个蓝颜知已,也说得过去。旁人倒也罢了,只是阿岚是瑶华公主的独子,是殿下的表弟,你们之间绝无可能,我劝殿下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   临永夜面色阴沉地看着李向晚,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李向晚笑了笑,道:“我好心劝告,殿下却想杀我灭口,殿下的心肠莫不是黑的?”   “之前阿岚对我很是上心,可自从你们来皇都,他对我的态度变得敷衍,甚至有意无意地回避我,定是受了你们的蛊惑。我不管你们是何身份,这里是临国皇都,是我的地盘,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看在阿岚的份上,我不动你们。如若不然……”临永夜并没把话说完,但他阴冷的眼神,充分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那我得多谢殿下手下留情。”李向晚将临永夜的手放在脉诊上,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腕,一边诊脉,一边说道:“我一直都觉得殿下是个厉害人物,如今看来果然不错。阿岚虽然聪慧,却有一副天真的性子,总以为只要自己付出真心,旁人亦会如此。却不知人心即鬼蜮,他真心对待的人,心里指不定怎么算计他呢。”   临永夜并未抽回手,只是沉默地看着李向晚,他确实对季翎岚有所图谋。   “殿下是太子唯一的儿子,将来太子继位,殿下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过若是被人知道,殿下对自己的表弟心怀不轨,不说天下百姓的反应,就说皇上和太子,他们会如何。殿下可曾想过?”   临永夜依旧保持沉默。   李向晚不以为意,接着说道:“说实话,若不是怕殿下任性妄为会给阿岚带来伤害,我当真不愿做这多事之人。”   两人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季翎岚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拿着碘酒和纱布,见李向晚正给临永夜把脉,他笑着问道:“表哥,永夜表哥的脉象如何?”   李向晚笑着答道:“阿岚放心,殿下的脉象还算平稳,没什么大碍,不过还需好好调养。”   “那还好。”季翎岚来到临永夜身前,仔细为他清理伤口,缠上纱布后,叮嘱道:“表哥,伤口愈合前,莫要碰水,以免感染。”   临永夜看着季翎岚,问道:“阿岚,仙儿没了,这世上只剩你还真心待我,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么?”   季翎岚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向晚,道:“表哥,皇祖父和舅舅,还有母亲,他们都很关心你,你不要胡思乱想。况且以后表哥还会有自己的妻儿,他们才是陪伴表哥一辈子的人。”   原本以季翎岚迟钝的情商不会多想,只是耐不住傅南陵和李向晚的一再提醒,如今再看临永夜看他的眼神,确实觉得有些不对劲。   临永夜沉默地看着季翎岚,半晌后错开视线,敛起眼底的情绪,道:“我累了,你们走吧,小德子送客。”   门口的小德子听到命令,连忙进了门,为难地看着两人,道:“殿下,李公子,两位请。”   季翎岚和李向晚对视一眼,道:“那表哥好生歇着,我下午再来看你。”   临永夜转过了身,没有回应。   季翎岚微微皱眉,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留下了碘酒和伤药,叮嘱小德子用法后,和李向晚离开了青竹园。   李向晚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看来阿岚已经有所察觉。”   季翎岚不禁一阵苦笑,道:“我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   “阿岚不觉得世子和阿陵很像么?”   季翎岚诚实地点点头,道:“境遇确实很像,我之所以觉得表哥亲近,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都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早就见惯了人性的丑恶,能让他们卸下防备的便是你这种天性纯良的人。你就像照进黑暗的阳光,让他们感受到了温暖,并慢慢贪恋,想要汲取更多。”   季翎岚被他说的一阵尴尬,苦笑着说道:“我并未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想帮他。”   “就是因为你对他的好,纯粹干净,所以才会让他贪恋。”   季翎岚苦恼地说道:“那我该怎么做?疏远他,和他保持距离么?”   李向晚叹了口气,道:“你之前也疏远过阿陵,有效果么?”   季翎岚苦笑着摇摇头,道:“若有效果,我们又怎会在一起。”   “所以说他将成为继高家以后,你和阿陵最大的麻烦。”   季翎岚眉头微皱,道:“表哥的意思是他会因此对我和阿陵不利?”   “阿岚,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总觉得他才是你和阿陵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季翎岚顿住脚步,看向李向晚,郑重地说道:“表哥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阿陵。”   李向晚欣慰地点点头,道:“我信得过阿岚,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虽然这里是临国皇城,但想要对付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季翎岚叹了口气,道:“唉,只怪我根基尚浅,还未有自己的势力,现在所能用的,都是别人的。”   “你不过来临国半载,能做到现在的位置已是不易,怎能和他们这些经营多年的人相比。放心吧,你又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和阿陵在,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季翎岚长出一口气,道:“表哥说的是。不过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是否当真如此还尚未可知,我们先不必杞人忧天。当然,表哥放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李向晚明白季翎岚的意思,他能认清临永夜对他的感情已属不易,李向晚也没奢望他能轻易接受临永夜会对他不利的猜想。   “走吧,赶紧回去吧,阿陵还等着你呢。”   “表哥,午膳来院子里一起吃吧,人多热闹些。”   “也好,那我便随你一起回吧。”   两人刚回到听雪园,就听到一阵竹笛的声音,迎出来的傅南陵突然顿住脚步,听着竹笛的声音微微皱眉。   季翎岚见状走了过去,奇怪地问道:“阿陵,怎么了?”   “阿岚,你听到竹笛的声音了么?”   “听到了,旋律还蛮好听的,有什么不对么?”   “这个竹笛的声音,我一共听到过三次,第一次是我刚来公主府不久,第二次是高家叛乱的当晚,这是第三次。”   “高家叛乱当晚?”季翎岚微微皱眉,道:“阿陵,你怀疑这笛声有问题?”   “我也说不好,只是隐约觉得这笛声并不单纯。”   季翎岚转头看向高威,道:“阿威,你去看看这笛声是哪里来的。”   高威应声,转身出了听雪园。   “阿岚,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表哥,你怎么也跟来了?”傅南陵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嫌弃。   李向晚看得一阵好笑,忍不住想逗逗他,道:“是阿岚约我一起用午饭,还说我想吃什么,便给我做什么。”   傅南陵一把拉过季翎岚,挡在他身前,道:“有句俗话说的好,‘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没想到表哥居然也窥视我的阿岚。”   “阿岚相貌好,人品好,家世也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当然惹人窥视。”   傅南陵恨恨地叫道:“李向晚!”   李向晚掏了掏耳朵,道:“我耳朵好使,不必这般大声。”   季翎岚见状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道:“看你们吵架,就像看两个三岁孩童争糖吃,幼稚得很。”   傅南陵和李向晚相互看看,不禁忍俊不止。   傅南陵凤眼一转,抬头亲了季翎岚一口,笑眯眯地说道:“表哥,吃饱了么?”   李向晚……   青竹园内,临永夜支走小德子,独自在房间里吹起了竹笛,一首曲子吹过,青鹰出现在房间内,躬身行礼道:“参见主子。”   临永夜抬头看向青鹰,直接问道:“他们的身份查的如何?”   青鹰如实答道:“回主子,傅国那边还没消息传来。”   临永夜怒气高涨,道:“这么久了,为何还没消息?”   对于临永夜的情绪外露,青鹰有些诧异,道:“主子,前段时间我们的探子被清理过一次,被抓了不少人,剩余的人正在潜伏,不敢轻易行动。”   “为何被抓?傅国那边又怎会知晓他们的据点?”   青鹰心里的诧异更甚,他之前明明汇报过一次,可如今看临永夜的表情,似是完全不记得。他如实答道:“主子,据点暴露是因高振海曾去过,傅国那边盯上了他,从而找到了据点所在,我们损失了近六成的人手。”   临永夜眼神锐利地看着青鹰,道:“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主子,据点出事后,属下便禀报过一次,您忘了么?”   临永夜神情一怔,突然觉得一阵头疼,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好半晌才缓过来,对于青鹰说的这件事,他脑海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尽快查清他们的身份,再组织人手帮我办件事。”   “是,属下遵命。”   高家的事终于在新年前告一段落,法场的血腥洗净,皇城中的街道再次恢复以往的喧闹,就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大年三十季翎岚要进宫陪临永夜吃年夜饭,所以他专门提前一日陪傅南陵过年,两人一大早便起了床,吃过早饭后,便来到客院找李向晚,再加上小尾巴季娉婷,一行七人早早的就上了街。   季娉婷缠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裤,领口和袖口的位置用的上好的兔毛所制,不仅看上去俏皮可爱,而且还保暖。   季娉婷拉着季翎岚的手臂,跑到卖年糕的摊位前,道:“哥,我要吃年糕。”   傅南陵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分开了两人,道:“婷儿爱吃年糕吗?我也是。不过相比这个,我更爱吃阿岚做的炒年糕。”   “炒年糕?”季娉婷的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季翎岚,道:“哥,晚上我要吃炒年糕!”   对于傅南陵的小动作,季翎岚以前或许不会察觉,但时间一久想不察觉都难,这超强的占有欲,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好,那我们便买点回去。”季翎岚看向摊主,笑着说道:“给我们包一斤年糕。”   “好嘞,公子稍等,马上好。”摊主用油纸包了一斤年糕,递给季翎岚,笑着说道:“公子,一斤年糕十文,您收好。”   季翎岚接过年糕,看向一旁的傅南陵,傅南陵则从荷包里拿了一钱银子递了过去。   摊主一看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您来的早,小人这年糕还没卖出多少,实在找不开。”   季翎岚笑着说道:“钱就先让你这儿,等我们逛完街,再回来拿找零,你看如何?”   摊主一听,笑着接过银子,道:“只要公子信得过小人便成。”   “能在这皇城根做买卖的,都是有诚信的,自然信得过。”   甭说这点银子,就说一百两,对于现在的季翎岚来说也不算什么,只是有钱也不能大手大脚,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个老板娘。   众人接着逛,买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玩的,大包套着小包,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东西。   季娉婷拉着季翎岚的手臂,看了一眼傅南陵,小声问道:“哥,美人坊没赚银子吗,怎么今日买东西花的都是陵大哥的银子?”   季翎岚看看傅南陵,笑着说道:“我跟阿陵不分彼此,他的也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   “哥,我知道你和陵大哥的关系好,但亲兄弟明算账,这样总归不太好。”   “我不善理财,美人坊赚的银子都在阿陵那儿。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操的心倒是不少。”   “原来是这样啊。”季娉婷笑眯眯地说道:“还是哥聪明,陵大哥家里世代经商,肯定善理财,交给他的话,说不定银子能生银子呢。”   季翎岚的表现,傅南陵相当满意,笑着说道:“是,阿岚的钱在我这儿,只会多不会少。”   “哥,晚上我们吃火锅吧,还有烧烤,好久没吃了,想想就流口水。”季娉婷一提到吃,明亮的杏眼顿时又亮了一个度。   季翎岚爽快的应声,道:“成。今日我们多准备一些食材,烧烤、火锅一起做,保证满足所有人的味蕾。”   “耶!”季娉婷兴奋地说道:“我要吃辣锅,多买点羊肉,上次吃的鱼片,还有虾滑都很好吃,还有烤韭菜,烤豆腐,统统多买点。”   季翎岚提了提手上的东西,无奈地说道:“婷儿,买那么多,你觉得我们还拎得动么?”   “那就雇辆马车,反正今晚我要敞开了吃,谁也甭拦我。”   季翎岚好笑地摇摇头,道:“瞧你那点出息,好歹是一国郡主,也不怕旁人听到笑话你。”   “不怕。嘿嘿,反正我的名声也不怎么好,顶多再多上一条贪吃,不痛不痒地我才不怕。”   季翎岚听得哭笑不得,吩咐高威雇了辆马车过来,将手上的东西全都塞了进去。   想想公主府的人,又想了想国公府的人,季翎岚直接买了两头羊,其他一些食材也买了不少,直到一辆马车被塞的满满当当,他们才算停下购买食材。其实这些东西,他们完全可以交给侍从来做,只是季翎岚觉得那样过年便少了些味道,索性就自己买。   食材买完,他们又买了红纸和竹条,打算自己动手写春联、扎灯笼、剪窗花。   季翎岚担心傅南陵劳累,逛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便让刘曦和高斯陪他到附近的茶馆等着。等他们将所有东西都采购完,已经到了中午,除了季娉婷还精力旺盛外,其他人都累的不行。   季翎岚让高威将所有东西送回公主府,便和李向晚他们一起去了茶楼,和傅南陵汇合。   傅南陵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季翎岚倒了杯茶,道:“阿岚,尝尝这茶,上好的毛尖,味道还不错。”   季翎岚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才让火辣辣的喉咙好受了一些。   傅南陵看的既心疼又好笑,又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道:“阿岚,临走前我给你银子了吧,怎的就不舍得在街边买碗茶喝?这嗓子要是坏了,就不是喝杯茶了事的。”   季翎岚讪讪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这茶确实不错。”   坐在一旁的李向晚眼巴巴的看着,直到季翎岚第二杯喝完,也没见傅南陵给他倒一杯,还是刘曦实在看不过去,才算给他倒了一杯。   “阿陵,你这心偏的,阿岚这第二杯茶都喝完了,我连一杯都没有,你便不知心疼心疼我?”   “人心本就是偏的,表哥又不是没长手,想喝茶自己倒啊。要是实在想让人帮你,那就尽快找个表嫂,或者多带几个随从。”   李向晚连忙摆摆手,苦笑着说道:“得,我不如你伶牙俐齿,说不过你,我还是自食其力吧。”   季娉婷听着两人斗嘴,总觉得有些好笑,好奇地问道:“陵大哥还未成婚么?”   傅南陵摇摇头,道:“没有,快而立之年的人了,至今还未成婚,婷儿若是认识适合的女子,倒可以做个媒人,撮合撮合。”   季娉婷最爱凑热闹,顿时来了兴趣,道:“那李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李向晚好笑地看着两人,道:“郡主,你的身份尊贵,莫要被陵儿带偏了。”   “怎的就带偏了?表哥,你这人就是太束缚自己,做人若不能随心所欲,岂不枉来这世上走上一遭?”   李向晚一怔,随即叹了口气,道:“谁能像你活的这般肆意潇洒,偌大的家业说抛下便抛下。”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毫不避讳地说道:“若表哥能寻得心爱之人,自然也能如我一般潇洒。”   刚想喝茶的季翎岚顿时呛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傅南陵见状连忙起身为他拍背,道:“又没人跟你抢,怎的喝茶也能喝呛了?”   季翎岚好半晌才止住了咳,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这眼看着就到午时了。刘大哥,你去叫小二,我们点菜。”   李向晚看着两人,调侃地说道:“我们这还用吃么,我怎么觉着已经有些撑了。”   季翎岚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道:“表哥说笑了,这跑了半日,怎能不饿,刘大哥,你去叫小二点菜。”   众人会心一笑,刘曦忙应声,转身出了包间。   季娉婷看看傅南陵,又看看季翎岚,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她索性不再琢磨,和众人讨论着待会儿吃些什么。   吃完午饭,一行人便溜达着回了公主府,并未像之前那般午睡,还是开始忙活了起来。季翎岚派人去国公府跑了一趟,叫来了季新武两兄弟,以及其他三个堂妹,想着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至少能拉进彼此的距离。   李向晚和傅南陵一起写春联,季娉婷四个堂姐妹一起剪窗花,而季翎岚和季新武两兄弟则忙活晚上要用的食材,刘曦、高斯和高威则扎起了灯笼,每个人各司其职玩的不亦乐乎。尤其是国公府的五个,因为老国公的关系,他们平日里规规矩矩,不敢做半点出格的事,这来到公主府,就像是飞出笼子的小鸟,甭提玩得多开心。   临近傍晚,瑶华公主和季明秋也过来凑热闹,瑶华公主加入剪窗花的行列,季明秋则去给季翎岚打下手,眼看着队伍又壮大了几分,季翎岚虽然忙活,却乐在其中。   待食材全部准备好,季翎岚叫来所有人,将加长版的烤炉搬到了院子里,扬声说道:“这肉都是腌制好的,今晚的烧烤自己动手,谁烤的谁吃,让你们这些公子小姐,也知道知道什么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134章   “自己动手?哥, 这么好的肉,若是让我烤,那岂不是暴殄天物?”季娉婷一听, 漂亮的脸蛋顿时皱成了包子。   季翎岚好笑地弹了一下她脑门, 道:“小懒虫,就知道吃现成的。我手把手的教, 若做出来还不能吃,那今晚你就饿着吧。”   季新武倒是很感兴趣, 道:“这烧烤我还从未吃过,更别提做了, 今日倒想尝试尝试。阿岚, 你说,我该怎么做?”   “阿岚,我也来,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傅南陵率先拿起一盘肉,走到炉子跟前。   众人见状纷纷响应, 他们从未做过这些事, 都觉着很新鲜,倒是乐意尝试。   季翎岚拿起盘子里的肉串,放到炉子上,道:“这肉烤的好不好, 除了腌制以外, 最重要的是火候……”   季翎岚一边说, 一边做着示范,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不过很快便看出了谁有天赋,谁真的是厨房杀手。   “哎呀, 我的肉糊了……”   “哎呀,我忘了刷酱了……”   “着了着了,我的肉串着了……”   虽然众人手忙脚乱,做出的肉串味道也是参差不齐,但不得不说这是他们过得最难忘的一个新年,以致于多年以后想起来,也是那么的生动鲜明。   季娉婷偷偷拿了季翎岚烤出的肉串,分给季新棠他们三个,小声说道:“这是我哥烤的,你们没吃过,快尝尝,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吃。”   季娉婷的小动作怎能瞒得过大家的眼睛,众人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季翎岚未免浪费食物,也接管了接下来的烤肉工作,众人吃的满嘴流油,纷纷拿着盘子在烤炉旁边等着,齐齐盯着上面的烤肉流口水,听到声音后看看彼此,不由轻笑出声,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又亲近了许多。   听雪园院门的阴影处,季擎和季宏已经站在这里良久,看着里面的众人没大没小的笑着闹着,听着他们大声的说着唱着,也忍不住跟着勾起嘴角。   闻着院子里飘来的肉香,季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老爷,要不咱们就进去,要不咱们就回府,您都站这儿半个多时辰了。”   季擎回头看了看季宏,没好气地说道:“瞧你那点出息,国公府缺你那两口肉吃?”   “不是,老爷,这烧烤您吃过么?这可是阿岚亲手做的,你看他们那眼巴巴等着的模样,是平常的肉能比的吗?”说到这儿,季宏忍不住小声的抱怨道:“明明就想来,非得端着架子,真是自找罪受。”   季擎恼怒地踢了季宏一脚,被他轻巧地躲了过去。   季擎没好气地说道:“回府。”   “您当真不过去?”季宏看看里面热闹的场景,忍不住问道。   “都是些小辈,我跟着过去作甚。”季擎说完,转身就走。   季宏见状实在没忍住小声嘀咕道:“那您来干嘛?还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   季擎脸上一热,恼羞成怒道:“哪那么多废话,还不跟上。”   两人刚走出院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竟是季明秋。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快步来到季擎跟前,恭敬地说道:“儿子见过父亲。”   季擎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方才去办事,刚好路过,便进来看看。”   “父亲,这是阿岚做的烧烤,您带回去尝一尝。”季明秋将食盒递给季宏,接着说道:“还有阿岚亲手做的火锅,之前已经派人送到国公府,您回去就可以吃了。”   季擎点点头,道:“你们有心了。至于那些孩子们……今日便让他们在公主府留宿吧。”   季明秋应声,笑着说道:“是,父亲。”   “嗯。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你也不必用送了。”季擎说完,背着手朝外走去。   看看季擎的背影,季宏无奈地笑了笑,和季明秋打了声招呼后,三两步追了上去。   “老爷,明明可以和他们一起,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您非得装作不在意,您说您整天端着架子,累不累?”   季擎脚步一顿,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我方才出现,你觉得他们还能闹的起来吗?”   季宏小声地抱怨道:“这还不是您自己作的。”   “你!”季擎冷哼一声,从季宏手里夺过食盒,大步走了出去。   季宏撇撇嘴,连忙跟了上去。   瑶华公主见季明秋回来,小声问道:“老爷子走了?”   季明秋点点头,道:“走了。”   瑶华公主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明明都来了,却站在自家门口偷看,还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你说老爷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季明秋无奈地笑了笑,道:“父亲习惯了严肃,想要融入我们,却又不知该如何做,慢慢来吧。”   瑶华公主看向玩闹着的众人,也跟着扬起嘴角,道:“往年过新年,只觉得枯燥,就好似在完成任务。今年的新年,因为阿岚的到来,显得格外不同,热闹、温馨、幸福,更有年味了。”   季明秋将瑶华公主揽进怀里,看向嬉闹中的众人,温声说道:“嗯,孩子们都玩的很开心。”   瑶华公主靠在季明秋怀里,道:“阿秋,我很庆幸找回了阿岚,我觉得我的人生圆满了。”   “嗯。”季明秋应声,道:“我也很庆幸。”   看看人群中的季翎岚和傅南陵,瑶华公主突然转身,挣脱了季明秋的怀抱,道:“阿秋,我们回院子,我有事要和你说。”   季明秋一愣,随即应声,任由瑶华公主拉着,出了听雪园。   季翎岚将手里的最后几串烤肉放到傅南陵盘子里,扬声说道:“好了,烧烤就到此为止,我们现在进去吃火锅。”   众人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想到待会儿还有期待的火锅,便又兴致高涨,纷纷走向饭厅。   “父亲母亲呢?”季翎岚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瑶华公主和季明秋,有些疑惑地问道。   傅南陵一边吃一边答道:“方才我看到他们出了院子。要不让高威去找找?”   季娉婷摆摆手,习以为常地说道:“哥,父亲母亲肯定是回了院子,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了,省的招父亲的埋怨。”   季翎岚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道:“成,那我们也进去吧。”   熬了一下午的鸡汤,“咕嘟咕嘟”翻滚着,满屋里都是热腾腾的香味,将众人身上的寒气驱散,心里暖烘烘的。   季新武率先开口问道:“阿岚,好香啊,这就是你说的火锅么?”   没有了长辈,他们更加随意,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食材。   “是啊,堂哥,吃火锅就要吃辣锅,特别好吃!”季娉婷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强烈推荐着。   季翎岚笑着说道:“这里没有长辈在,大家都不必拘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得嘞,听从郡王吩咐。”季娉婷迫不及待地在辣锅里放了羊肉。   季翎岚也站起身在白锅里下了肉,道:“待会等肉熟了,大家蘸着面前碗里的调料吃。”   李新文他们没吃过火锅,季翎岚这是说给他们听的。   众人眼巴巴地等着开锅,看着翻滚上来的肉片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直到季翎岚说可以吃了,才迫不及待地动筷子。   “好吃,好吃。”季新武忍不住连连夸赞道:“阿岚,我以前不爱吃羊肉,觉得膻气得很。可今天在你这儿,无论是烧烤,还是火锅,羊肉突然不膻了,还好吃的紧。”   “堂哥觉得好吃,那就多吃点。”   “嗯嗯,好辣,但好过瘾!”   众人吃的不亦乐乎,半个时辰后才终于放慢了速度。   季翎岚看向众人,笑着说道:“看来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咱们来玩个游戏。”   季娉婷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问道:“哥,什么游戏?”   “游戏叫‘谁是坏人’。”季翎岚转头看向李向晚,道:“表哥,我之前拜托你写的东西在哪儿?”   李向晚起身,道:“在书房,我去拿。”   季翎岚应声,接着说道:“游戏很简单,待会儿表哥会给你们每人一张写了字的纸,其中只有一张与旁人不同,我们的任务就是通过描述纸上所写的词,来推出谁手上是与大家不同的,也就是找出‘坏人’。每一轮找出一人,若是找错了,那个被指出来的人淘汰,游戏继续;若是找对了,游戏就结束。大家可都明白了?”   这本是‘谁是卧底\'的游戏,季翎岚觉得‘卧底’不好解释,说‘细作’呢,又太敏感,只能用‘坏人’来代替。   “哥,淘汰就是不能再参加游戏的意思么?”   “是,就是只能看着旁人玩,直到这局游戏结束。”   傅南陵感兴趣地问道:“那若是找不出,‘坏人’就胜利了么?”   “没错。每轮游戏剩下两人还没找到‘坏人’时,游戏就结束了,‘坏人’胜利。”   “这游戏新鲜,我们还从未玩过。”李新文跃跃欲试。   “哥想的主意当然新鲜。我都迫不及待了,我想当‘坏人’,嘿嘿。”   众人说话间,李向晚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红纸,被裁成了三厘米大小的方块。   季翎岚笑着说道:“因为这都是表哥写的,他知道答案,所以不能参与,就只能帮我们主持游戏了。”   李向晚无奈地说道:“早知如此,我让高斯来写了。”   李向晚认命地将手中的纸发给众人。   “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纸上的字哦。”见众人都看完了手中的词,季翎岚接着说道:“还有一个规则,就是描述的话中,不能带着字条上的字,就由我来打个样吧。”   季翎岚看看字条上的字,上面写着青菜,想了想说道:“这是一样可以吃的东西。下一个是阿陵,然后按顺序排下去。”   傅南陵想了想,说道:“我们方才吃过。”   下一个轮到季新武,他微微皱眉道:“这东西我不爱吃。”   季新文听季新武这么说,接话道:“这东西我爱吃。”   听完季新文的话,季新武的眼睛一亮,随即说道:“哥,咱俩肯定一样。”   季娉婷一听不乐意了,道:“哎哎哎,堂哥,你们可不能串供,哥说了这是违反游戏规则,是要被淘汰的。”   “嗯嗯,不说了,不说了。”季新武忙不迭地点头,唯恐因为违反规则,被淘汰出去。   季新棠见众人不再说话,笑着说道:“它是绿色的。”   季新月见轮到了自己,想了想道:“也有黄色的。”   季新蓉看着两人,接着说道:“它……有叶子。”   刘曦很快说道:“它可以生吃。”   高斯一看轮到自己,苦笑着说道:“我能想到的,前面都说了,怎么办?”   众人闻言不禁哄笑出声。   季翎岚笑着提醒道:“描述它的形状、颜色、口感,都可以。高大哥,你好好想想。”   高斯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兴奋地说道:“它是田里种的。”   季娉婷是最后一个,也跟着皱紧了眉,道:“哥,下次轮我不要最后一个,这也太难想了。”   季翎岚无奈地应声,道:“成,那也得先玩完这一局。”   “它……它……可以涮火锅吃,嘿嘿。”季娉婷想了半晌终于想了出来,‘嘿嘿’笑了两声。   李向晚见一轮轮完,笑着说道:“好,现在你们开始指认怀疑的对象,到底谁是‘坏人’呢,这次从婷儿开始。”   季娉婷兴奋地看了一圈,道:“我觉得是新月堂妹。”   季新月一听,连忙说道:“我不是,堂姐,我和你是一样的。”   “不不不,我这个东西没有黄色的。”   李向晚见状接着说道:“好,婷儿指向新月小姐,高斯你呢?”   高斯环视一周,挠了挠头道:“那我指郡主,这东西有黄色的。”   季娉婷频频摆手,道:“不是我,你错了。”   李向晚笑着说道:“好,新月小姐一票,婷儿一票,现在轮到刘曦。”   刘曦看了看季新月和季新棠,犹豫了一瞬,道:“我指新棠小姐。”   季新棠指了指自己,道:“不是,我不是‘坏人’,你错了。”   接下来季家五人也分别指了自己认为的凶手。   傅南陵看了看季新棠和季娉婷,道:“我觉得应该在你们两个中间。阿岚,你选谁?”   “这个你自己决定,现在婷儿有三票,新棠有两票。”   傅南陵想了想,道:“那我就选新棠,为难的事让阿岚来做。”   季翎岚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也选新棠。”   李向晚见状笑着说道:“好,现在新棠小姐有四票,票数最高,那‘坏人’到底是不是她呢?”   李向晚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好半晌。   季娉婷催促道:“李大哥快说,游戏继续还是结束?”   “‘坏人’已找出,游戏结束。”   众人看向季新棠,道:“真的是新棠小姐。”   季新棠将手中的纸条打开,苦笑着说道:“在新月姐说它也有黄色的,我便知道自己是‘坏人’了。”   众人看向季新棠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韭菜’两个字。   众人恍然,季娉婷懊恼地说道:“哎呀,我居然猜错了。哥,青菜不是绿色的么,你为何会猜新棠啊?”   季娉婷接触的不多,这种事不了解也不奇怪。   季翎岚笑着解释道:“青菜是个统称,并不都是绿色的,还有黄色和紫色,比如黄花菜,比如茄子。我之所以猜新棠,是因为她在新月说完后,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还重新看了看纸条。”   “原来是这样。阿岚,你的观察还真是敏锐,学到了。来,我们再来一轮。”季新武跃跃欲试地说道。   “对对对,再来一轮,我一定能猜中。”季娉婷也跟着附和。   李向晚见状又给众人分别发了纸条,新的一轮游戏开始。   就在众人笑闹的时候,瑶华公主和季明秋正在房间里说话。   “瑶儿,你说阿岚……阿岚有断袖之癖?”季明秋的眉头皱得死紧。   “什么叫断袖之癖?阿岚只是喜欢的刚好是男子。”瑶华公主见季明秋皱眉,不满地说道:“季明秋,阿岚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你敢对他不满,我就跟你和离!”   季明秋一听变了脸色,道:“瑶儿,我们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你怎能这般轻易说出和离的话来。”   瑶华公主脸上有一瞬间的愧疚,随即便态度强硬地说道:“阿岚五岁便被人掳走,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我们本就愧对他,若再因此抛弃他,那我们还怎配为人父母。”   “瑶儿,你的所思所想我都懂,我并无抛弃阿岚的想法,贵族中养男宠的也不少,不影响娶妻生子。”   “季明秋,我当真没想到,居然会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瑶华公主失望地看着季明秋,质问道:“若我不是公主,若阿岚没被寻回,你是否也因为要传宗接代,而另娶他人?”   季明秋见状心里一慌,上前一步想要抱住瑶华公主,却被她躲了过去,他连忙解释道:“瑶儿,我绝无此意,即便你不是公主,即便阿岚未被寻回,我也绝对不会另娶他人!”   瑶华公主接连退后,躲开季明秋的触碰,质问道:“那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季明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不懂?你既然从未想过,为何却会脱口而出那种话?你到底置阿岚于何处?”   接连的质问让向来拙嘴笨腮的季明秋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索性上前,不顾瑶华公主的挣扎将其抱紧,道:“瑶儿,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便是你想要我的命,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如今却来质疑我,你可知我心里有多痛。”   瑶华公主自然清楚季明秋对自己的感情,也因此才敢肆无忌惮地用和离来威胁他,可一想到季翎岚,瑶华公主软下的心肠便又硬了起来,道:“季明秋,我与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可我与阿岚的母子情分,却只有那么短短几年。若是让我在你和阿岚之间选,对不起,我会选择阿岚,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虽然清楚瑶华公主为何如此,但季明秋心里还是非常难过,抱着瑶华公主的手臂紧了紧,道:“我应,你说什么我都应,只是以后莫要再说和离,可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瑶华公主不禁松了口气,道:“你当着不会因为此事为难阿岚?”   季明秋无奈地说道:“只要瑶儿不跟我和离,说什么我都应。”   瑶华公主回抱着季明秋,道:“阿秋,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季明秋一弯腰将瑶华公主抱了起来,引来她一声惊呼,道:“阿秋,你这是作甚?”   季明秋认真地说道:“既然不能勉强阿岚,那便再生一个,为我们季家传宗接代。”   瑶华公主一怔,在寻回季翎岚之前,两人虽然也会行房,可每次事后,瑶华公主都会喝避子汤,她不想怀孕生子,她怕有了牵绊之后,就再也没有继续寻找的勇气和耐心。如今失散多年的孩子已寻回,却喜欢男子,注定不会有后代传承,虽然瑶华公主支持季翎岚,但不得不承认她对季明秋多少有些亏欠。若是再生一个的话,或许能弥补这种亏欠,倒也是个办法。   瑶华公主思索间,已经被季明秋放到了床上,道:“那好吧,不过只能再生一个。”   这些换季明秋发愣了,他方才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瑶华公主竟真的同意了,不禁一阵欣喜,没再多说,正式开始了两人的造人计划……   众人说说笑笑,玩玩闹闹,一直到深夜才散,国公府的兄妹五人暂时被安排在客院,李向晚也跟着他们一起回了院子,热闹的听雪园一下子安静下来。   季翎岚吩咐人准备热水,两人洗漱过后便上了床。季翎岚将傅南陵揽进怀里,道:“阿陵,今日玩得开心么?”   傅南陵点点头,道:“以前也过新年,只觉得吵闹和麻烦,从未像今日这般开心过。阿岚,你看刘曦和高斯扎的灯笼了么?”   季翎岚摇摇头,道:“我一直在厨房忙活,还真没留意,怎么了?”   傅南陵笑着说道:“他们扎的灯笼奇形怪状,有的高,有的矮,还有的还没点呢,就破了几个窟窿。”   “看来是他们的手艺不成,今年就算了,待来年让他们提前一个月去拜师。”   “还有婷儿剪的窗花,明明是照着老虎的花样剪的,可她剪出来,怎么看怎么像头猪,哈哈。”   回想起季娉婷剪的窗花,傅南陵忍不住笑出声。   季翎岚见他玩得开心,也跟着扬起嘴角,道:“阿陵,明日我不能陪你吃年夜饭,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傅南陵实话说道:“说不会是假的,不过我也身在皇家,明白阿岚是身不由己,况且在我心里今日才是除夕,我吃得很开心,玩得也畅快,很知足了。”   季翎岚抱着傅南陵的手紧了紧,道:“待为你治好病,我们便放下所有,去环游世界,待走的累了,便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个家,每年除夕我都陪你一起过,绝不单独留你一人。”   傅南陵抬头吻了吻季翎岚的唇角,道:“阿岚,你说的我可都当真了,可不许食言。”   季翎岚侧身与他对视,认真地说道:“我发誓决不食言!”   傅南陵伸手揽住季翎岚的脖颈,道:“阿岚,今日是除夕,我们是不是该做点让彼此身心愉悦的事?”   “不成,今日累了一日,还是早点歇着吧。”   “明日阿岚又不能陪我,就当做补偿,可好?”见季翎岚有些动摇,傅南陵再接再厉,撒娇道:“我保证明日好好休息,便是睡上一日都成。阿岚,你就应我吧。”   季翎岚心动,低头吻上了傅南陵的唇…… 第135章   因高家的倒台, 朝中人心惶惶,众大臣每日上朝都胆战心惊,唯恐自己与高家有所牵扯, 被临天尧下旨拉出去午门斩首。为了安抚百官, 临天尧决定在除夕夜举办宴会,凡京中五品官员, 均可带两名家眷参与。   傍晚时分,季翎岚和季娉婷随同瑶华公主和季明秋一起进了宫, 来之前他特意叮嘱傅南陵不必等他早点休息,还专门向瑶华公主借来了影卫保护傅南陵的安全。   季翎岚一行人先到临天尧的寝宫拜见, 他们到时临凤书和临永夜已在寝殿恭候, 随后他们跟着临天尧一起前往金銮殿。来到殿门口,临天尧顿住脚步,宝贵随即扬声说道:“皇上驾到!”   殿内喧闹的人声戛然而止,随着临天尧迈过大殿的门槛,众人齐齐跪倒在地, 高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翎岚来到自己的位置前, 躬身立在一旁。   临天尧登上御阶,来到龙椅前,扬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大臣纷纷起身, 和季翎岚一样, 躬身立在原地。   临天尧坐到龙椅之上, 道:“诸位爱卿落座吧, 今日是除夕夜,普天同庆的日子,不必多礼。”   “谢皇上隆恩。”众人这才相继落座。   季翎岚坐在季明秋下首, 与季娉婷同坐一桌,而临永夜则坐在临凤书下首,单独一桌,在季翎岚的对面。   见他看过来,季翎岚微笑着点点头,可临永夜却没像往常一样打招呼,而是直愣愣地看了他一阵,便错开了视线。   季翎岚微微皱眉,虽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没有多想,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临天尧发话。   “今年过得不太平,朕倚重的大臣居然早有不臣之心,幸得忠国公和驸马平叛,才有了朕的皇位安稳,临国百姓的太平日子。朕今日设宴,一则是犒赏诸位爱卿一年之辛劳,二则为嘉奖忠国公平叛有功。”临天尧端起面前的酒杯,道:“诸位爱卿与朕共饮此杯,同祝临国繁荣昌盛。”   殿下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齐声说道:“同祝临国繁荣昌盛!”   季翎岚自然也不例外,即便不愿饮酒,这酒也不能推迟。   饮尽杯中酒,临天尧挥挥手,道:“诸位爱卿坐吧。”   宝贵见状扬声说道:“歌舞起!”   随着宝贵的声音落下,音乐随之响起,几名身穿舞衣的女子,从殿外轻快地走来,长长的袖子交叠在一起,垂落在地上,随着女子的走动,就像是平静的水面漾起的波纹,波光粼粼,分外好看。轻歌曼舞间,众人觥筹交错,三三两两附耳轻语。   唯有临永夜始终盯着季翎岚看,目光沉沉,似是酝酿着什么。可每当季翎岚看过去,临永夜总会错开目光看向别处,一旦他转开视线,临永夜又会肆无忌惮地看过来。   几次三番下来,季翎岚微微皱眉,低头在季娉婷耳边轻语,道:“婷儿,你觉不觉得今日表哥似有不对?”   季娉婷闻言看了过去,临永夜微微点头,和她打招呼,与对待季翎岚的态度完全不同。季娉婷回以一笑,转开视线道:“哥,没什么不对啊,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是吗?”   季翎岚看着临永夜眉头越皱越紧,抬头看向一旁的写意。写意见状躬身来到季翎岚身前,小声说道:“殿下可有吩咐?”   季翎岚附在写意耳边轻语了几句,写意点点头,悄悄退出了大殿。这一切被一直看着他的临永夜看在眼底,他抬头看向小德子。小德子见状连忙躬下身子,临永夜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小德子应声,也跟着退出了大殿。   一首曲子停下,殿上的舞女躬身退出殿外。   就在这时,临永夜突然起身,道:“皇祖父,夜儿有一事要禀告。”   临天尧一怔,随即笑着说道:“夜儿有何事,但说无妨。”   “多谢皇祖父。”临永夜转头看向瑶华公主,道:“皇姑姑,前两日夜儿在公主府小住之时,一次外出碰到了一名少年,长得与您有七八分的相似,他说他才是皇姑姑的亲生儿子,而且在他后腰的位置也有一枚胎记。”   临永夜的话音一落,引起殿下众人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临永夜居然在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面前质疑季翎岚的身份。   瑶华公主邹紧眉头,不悦地看向临永夜,道:“世子,你这话是何意,是质疑我认错儿子,还是质疑我混淆皇家血脉?”   瑶华公主并未像以前一样叫他‘永夜’,而是直呼其‘世子’,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之后的话更是毫不留情,毫不掩饰她对临永夜的不满。   “皇姑姑,夜儿明白您的心情,只是事关皇室血脉,还是慎重一些为好。”临永夜看向季翎岚,道:“况且‘真金不怕火炼’,岚郡王,你说是吧。”   季翎岚平静地看着临永夜,他没想到当真让李向晚说中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真心相待。   季翎岚笑了笑,道:“我记得之前与殿下说过,我没有八岁之前的记忆,至于是否为公主和将军的儿子,我也不甚清楚,是将军亲自检查了我身上的胎记,才确定了我的身份。”   季明秋起身,道:“确实是我亲自检查的。”   “众所周知,表弟在被绑走是十三年前的事,十几年过去,人的记忆难免会出现偏差,突然出现一个与皇姑姑长相相似,又正好腰部有块胎记的人,错认是在所难免。”   “不可能!别说十三年,便是再过二十年,本宫也不会认错!”瑶华公主脸色异常难看,季翎岚在她心中的分量,甚至重过季明秋和季娉婷,这是她的逆鳞,谁碰都不行。   “皇姑姑是表弟的生母,母亲心思细腻,自然不会认错,但皇姑父就不一定了。”临永夜抬头看向临天尧,道:“还请皇祖父应允,容夜儿将人带上来,我们当面对质。”   临天尧看向季翎岚,道:“阿岚,你意下如何?”   “任凭皇祖父做主。”既然临永夜敢当着临天尧的面,质疑他的身份,说明临永夜是有备而来。若不是季翎岚验过双方的dna,说不定他心里也会打鼓。现在他倒要看看,临永夜到底要用什么方法,实锤他的身份造假。   临天尧点点头,道:“好,那便将人带上来吧。”   临永夜扬声说道:“小德子,将人带上来。”   不知何时回来的小德子连忙应声,道:“是,殿下。”   小德子躬身退出殿外,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带着一名少年走了进来。少年低垂着头,躬身来到殿前,跪倒在地,道:“小民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临天尧沉默了一会儿,道:“抬起头来。”   “是,皇上。”   少年抬起头,让众人看清了他的脸,那眉眼确实与瑶华公主有七八分相似,甚至比季翎岚长得更像瑶华公主。   众大臣看着少年,小声地议论起来。   瑶华公主见状神色未见缓和,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悦和厌恶。   临永夜走到少年身边,问道:“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为何会出现在大殿之上?”   “回殿下,小民名叫季新昭,是瑶华公主和季将军失散多年的亲子。小民千里迢迢回到皇都,就是想认回自己的身份,揭穿冒充之人的阴谋。”少年说的信誓旦旦。   瑶华公主闻言脸色被气的铁青,道:“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冒充本宫的儿子。来人,拉下去,杖毙!”   少年抬头看向瑶华公主,不敢置信地说道:“母亲,我是昭儿,我真的是昭儿,您若不信,可以看看我后腰的胎记。”   瑶华公主沉声说道:“母子连心,谁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心知肚明。你居心叵测,企图破坏我皇家亲亲之情,简直罪不容诛!来人,将他拉下去,杖毙!”   殿外的骁骑卫听到瑶华公主的召唤,连忙躬身进殿,径直走向跪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看向临永夜,道:“表哥救我,母亲定是被人蛊惑,才不肯认我。”   “且慢。”临永夜制止进殿的骁骑卫,道:“皇姑姑,事关皇家血脉,还是谨慎些好。既然皇祖父已应允此人进殿,不妨听他说说,为何说自己是皇姑姑的亲子,待确定其身份后,再处置也不迟。”   “不必。阿岚是本宫的儿子,此事无需他人置喙。”瑶华公主态度强硬,看向临凤书,道:“皇兄放心,阿岚从来都无心争抢什么,他只是我和阿秋的儿子,你们不必在他身上多做文章。”   临凤书一听,连忙解释道:“凤瑶,你误会了,此事我完全不知情,也不曾质疑过阿岚的身世。夜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王,皇姑姑,夜儿只是想确认表弟的身份,毕竟皇都中很多百姓都对阿岚的身世有所揣测。”   “父皇,自儿臣带阿岚回来,先是太子妃派人暗杀,后又多次被栽赃陷害。本以为高家没了,阿岚的安全便有了保障,却不曾想如今世子又站出来质疑他的身份,到底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今日便请父皇免去阿岚郡王的身份,他只是我和阿秋的儿子。若皇兄还不放心,那我这公主的身份也不要了,我们一家四口离开皇都,走的远远的,保证不会碍着谁。”   瑶华公主无条件的信任,让季翎岚感动地无以复加,眼眶一阵发酸。他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道:“母亲,以后阿岚养您。”   瑶华公主反握住季翎岚的手,笑着说道:“那母亲的后半辈子就靠阿岚了。”   瑶华公主的话让临凤书脸上有些挂不住,道:“凤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何时有过这样的心思?夜儿,快跟你皇姑姑道歉!”   “不必,我当真受不起。”瑶华公主连忙阻止,道:“自阿岚回到皇都,对谁都真心实意,尤其是世子殿下。你性子孤僻,他想尽办法让你开怀;你生病,他守在床边;你受伤,他亲自包扎上药。人心总是肉长得,你怎么就跟人不一样呢。”   “皇姑姑,岚郡王对我好,我感激。只是有些事,不能感情用事,尤其是在面对国家大事上。”   “你不必多说,国家大事今日后再与我们无关,明日我们就收拾东西上路,绝对不碍你的眼。”   瑶华公主不想再与他多说,拉着季翎岚跪倒在地,朝着临天尧磕了三个头,道:“父皇,儿臣今日就跟您道个别,明日便启程离开皇都,还请父皇原谅儿臣不孝。”   临天尧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道:“瑶儿,你跟着胡闹什么,你堂堂长公主,被侄儿逼得远走他乡,若是传扬出去,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向来强势的瑶华公主也不禁委屈地红了眼眶,道:“父皇,阿岚被掳走时不满五岁,十几年来受尽苦楚,好不容易被儿臣寻回,不仅接二连三被暗杀,还被质疑身份。阿岚懂事,委屈都咽进肚子里,什么都不说,可儿臣这个做娘的受不住。儿臣没用,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阿岚不受伤害。”   季明秋走到瑶华公主身前,将她揽进怀里,道:“瑶儿,无论你去哪儿,我都陪着。”   “还有我!”季娉婷上前挽住季翎岚的手臂,道:“哥,你就是我哥,我亲哥,那些不知道哪儿来的阿猫阿狗,也想冒充你,做梦去吧。”   季翎岚感动地看着他们,不禁也跟着红了眼眶,他抬头看向临天尧,道:“皇祖父,请您收回阿岚郡王的身份,阿岚愿远离皇都,归隐田园。”   “胡闹!”临天尧不悦地说道:“朕金口玉言,怎能出尔反尔,你是朕亲封的郡王,那便是朕亲认的外孙,岂容他人置喙。来人,将此人押进骁骑卫大牢。”   “是,皇上。”站在旁边的骁骑卫不再犹豫,上前架起少年。   “皇上,我才是真的,他是冒牌的,是傅国派来的奸细。”少年看向临永夜,惶恐地说道:“表哥救我,你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否则临国危矣!表……”   “噗”的一声,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响起,少年不敢置信地看向被刀刺穿的胸口,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道:“我……我……”   瑶华公主冷漠地说道:“妖言惑众,污蔑郡王,你该死!”   少年不甘地张了张嘴,再没说出一句话,便气绝身亡。   瑶华公主的所为震慑全场,他们没想到瑶华公主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完全不给对方任何辩驳的机会,也不怕当真杀错了人,足以证明她对季翎岚身份的确认和维护。   对于瑶华公主所为,临天尧只是微微皱眉,随即说道:“把人带下去,清理干净。”   “是,皇上。”两名骁骑卫应声,驾着少年的尸体出了大殿。   临永夜也随着皱紧了眉,他低估了瑶华公主对季翎岚的感情,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   “皇姑姑,你这般心狠,就不怕杀错人么?”   瑶华公主将手中染血的刀扔在地上,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打算,转头看向季翎岚,道:“阿岚放心,母亲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多谢母亲。”   “今日除夕夜,本是高兴的日子,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扫兴的事。”临天尧警告地看了临永夜一眼,接着说道:“宴会继续。”   “皇祖父,岚郡王与傅国勾结,意图不轨,夜儿有证据。”   随着临永夜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人又是一片哗然。   瑶华公主心里一紧,看向季翎岚,心中猜测是否傅南陵的身份已经暴露。   临天尧眉头皱起,看向殿下的众人,事关国家大事,他不能再不闻不问,道:“你有何证据证明岚郡王与傅国勾结意图不轨”   “请皇祖父容夜儿传证人上殿。”   “传。”   临永夜看向小德子,小德子会意,躬身退出大殿。很快小德子再次返回,身后跟着两个人,都是熟人,一个是林奇,另一个是张烨。   两人来到殿前跪倒在地,道:“属下(小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翎岚眼底闪过失望,心里有些挫败,没想到他做人这么失败,真心相待的人最后居然都背叛了自己。   “林奇,你居然还有脸上殿,知不知道当初是谁救你一命,我哥当初以德报怨,求皇祖父饶你一命,你今日却以怨报德,简直是个白眼狼!皇祖父,他这种人说什么,您都不能信。”季娉婷一看进来的是林奇和张烨,气不打一处来。   临永夜反驳道:“当初林奇暗杀岚郡王,究其原因也是因为他怀疑岚郡王的身份,一心为临国着想。”   “我不在皇都长大,从未听过奴才怀疑主子意图不轨,可以不禀告不查证,便可私自暗杀的道理。我念他对临国一片忠心,便求皇祖父饶他一命,没曾想却留了一个祸患。”季翎岚自嘲了笑了笑,道:“我以为只要我真心相待,总会得到真心,谁知今日世子殿下用行动证明我是错的。”   季翎岚看过来的眼神,失望中带着冷漠,让临永夜心里一揪,道:“岚郡王,情感这种事在家国大义面前一文不值。”   “不,世子殿下应该说情感这东西在权势利益面前一文不值。”季翎岚懒得和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世子殿下既然说我勾结傅国意图不轨,那便拿出证据吧。”   临永夜看向林奇,道:“林奇,你当初为何要刺杀岚郡王?”   林奇抬头看了一眼季翎岚,道:“只因公主府中的一人。”   临永夜接着问道:“何人?”   “名叫张威,现在是岚郡王身边的内侍。”   “他有何不妥,以致于让你生出刺杀岚郡王的想法?”   林奇再次抬头看向季翎岚,道:“张威是傅国人。”   林奇的话一出,殿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傅国人?没想到岚郡王居然让一个傅国人当内侍,不会真像世子殿下所说,岚郡王与傅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岚郡王不是公主从傅国带回来的嘛,这事还真说不准。”   “岚郡王在傅国的地位,能与现在的地位相提并论,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向着傅国,若是你们易地而处,会吗?”   “这可说不准,万一岚郡王和傅国皇帝有勾结,想要夺取皇位呢。你们别忘了,有太子和世子在,岚郡王就是再受宠,也不可能继承皇位。”   ……   临永夜看向季翎岚,道:“岚郡王,他所说可属实?”   季翎岚点点头,道:“属实,张威确实是傅国人。不过此事我已禀告过皇祖父和母亲,他们早就知晓此事。”   临永夜的眼神闪了闪,与众人一起看向龙椅上的临天尧。   临天尧出声说道:“阿岚确实与朕禀告过。”   季翎岚接话道:“张威本名高威,是傅国的通缉要犯,其父高瑾因作乱犯上被诛九族,只有他机缘巧合之下逃出升天。只因高威曾救过我一命,我才将其收留。一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为就近监视与他,若他有不轨,我定不会手下留情。阿岚虽然自小流落街头,未曾受过良好的教育,却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敢问诸位阿岚所为有何不妥?”   众人的议论声再起,纷纷夸赞岚郡王品性端正,知恩图报。   临永夜听着下面的议论声,皱紧了眉头,转头看向林奇,道:“林奇,即便高威是傅国人,也不能说明岚郡王便心怀不轨,你下决心暗杀他,可还有其他缘由?”   “有。”林奇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小民曾亲耳听到岚郡王命令张威传信给傅国。”   “哦?此事可属实?”临永夜抬头看向季翎岚。   林奇应声,道:“回殿下,小民所言句句属实。”   季娉婷闻言变了脸色,为季翎岚辩解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况且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怎能为证。”   “郡主,小民有岚郡王亲手写的密信为证。”林奇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书信。   季娉婷上前想要夺走,却被临永夜先一步拿在手中,展开后看了看,随即躬身说道:“皇祖父,密信在此,还请您过目。”   临天尧挥了挥手,宝贵连忙来到近前,双手接过,随即奉于临天尧面前。   临天尧展开密信看了看,又交于宝贵。宝贵下来御阶,来到季翎岚面前,将密信递了过去。   季翎岚接过密信看了看,不禁一阵讶异,他没想到这密信中的笔迹居然与他的丝毫不差,若不是他和傅南陵的通信都是用了专属密码,或许也会认为这是出自他之手。   瑶华公主接过密信看了看,同样发现了笔迹的类似,但看过这封信的内容后,她便知道这是伪造的。以季翎岚和傅南陵的关系,即便真的通信,也不会用这种卑微的遣词用句。   瑶华公主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伪造的,并非出自阿岚之手。”   “皇姑姑向来维护岚郡王,您说的话不可取信。若要知晓这封信是否伪造,便拿岚郡王的手稿当殿比对。”临永夜看了看小德子,道:“我这儿正好有一些。为了公平起见,便劳烦在座的诸位比对比对,看看这密信到底是否出自岚郡王之手。”   小德子不知从哪儿抱来一些书籍及纸张,走到临永夜身旁,听候命令。 第136章   临永夜看向坐在上首的三人, 为首的是内阁首辅孙莫知,以及大学士马祥林,礼部尚书庞效贤。   “三位大人是国之重臣, 与岚郡王并无牵扯, 又在书法上皆有造诣,想来由三位来比对, 应该不会有人反对。”   殿中的人相互对视,纷纷点点头, 这三人都是文官集团的领军人物,又是比对笔迹, 自然不会有人出声反对。   临永夜见无人反对, 抬头看向临天尧,躬身说道:“还请皇祖父应允。”   临天尧看看季翎岚,见他神色平静,道:“朕允了。”   被点名的三人连忙起身,躬身行礼道:“臣等遵命。”   临永夜看向小德子, 示意他将手中的东西分发给三位大臣。小德子会意, 躬身来到近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三人桌上。   临永夜则来到瑶华公主身边,道:“还请皇姑姑将密信归还。”   瑶华公主冷淡地看着临永夜,将密信递了过去, 却在他接的一瞬间松了手, 密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临永夜看了瑶华公主一眼, 弯腰将地上的密信捡起, 交给孙莫知三人,道:“劳烦三位大人了。”   孙莫知平静地说道:“世子殿下言重,老臣等尽力而为。”   瑶华公主看向季翎岚, 安抚地说道:“阿岚放心,母亲不会让你有事。”   季翎岚笑了笑,道:“有父亲母亲在,阿岚什么都不怕。”   殿中的目光都集中在比对字迹的三人身上,桌上的酒菜早已冰凉,却没人去在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猜测着接下来事件的发展方向。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孙莫知起身,拿着那封密信,如实说道:“启禀皇上,经微臣三人的比对,这封密信和这本账册上的笔迹同属于一人。”   孙莫知并未说密信是季翎岚所写,只是说经他们比对,密信和账册出自同一人之手,虽然众人理解的意思一致,却更加严谨。   临天尧看向季翎岚,问道:“阿岚,你去看看,那账册可是你写的?”   季翎岚站在原地动都未动,直接答道:“皇祖父,既然世子殿下能拿出来,就一定不会有错,那账册应该就是从美人坊拿到的。方才阿岚也看过那封密信,确实与我的字迹相同。”   临天尧微微皱眉,道:“那这么说,你是承认那封密信是你所写?”   季翎岚平静地说道:“回皇祖父,那封密信上的字确实是我所写,但密信上的内容却是伪造的。”   “你这话是何意?”   不止临天尧听得糊涂,连殿中的文武百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唯有站在一旁的临永夜变了脸色。   临永夜的神情变化没能逃过季翎岚的眼睛,他来到孙莫知近前,道:“劳烦孙大人将密信交于我。”   孙莫知抬头看了看临天尧,见他没有反对,便将手中的密信交了出去,道:“殿下客气。”   季翎岚接过密信,看向站在御阶之下的宝贵,道:“劳烦宝公公帮我取盆清水来。”   宝贵连忙应声,躬身退出大殿,亲自端了盆水过来。   季翎岚毫不犹豫地将密信泡进了水盆。   临永夜面色一变,道:“岚郡王,你这是在毁坏证物!”   季翎岚没搭理临永夜,而是快速地将密信又捞了出来,平整地放在桌上,笑着说道:“世子殿下莫急,这不是好好的么?不过说来也怪,这纸落了水,上面的字居然还完好无损。咦,这纸上似乎还有一层。”   季翎岚边说边用手轻轻揭了一层下来。   傅南陵身边的小李子是伪造书信方面的高手,季翎岚曾好奇之下学过一些,当他拿到密信那一刻,便从纸张的手感和分量上,察觉了异常,所以才会变现的这般平静。   娉婷一看,连忙说道:“原来这字是后来贴上去的。皇祖父,您快过来看看,这所谓的密信分明就是伪造的。”   临天尧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步下御阶来到近前,仔细看了看,随即看向临永夜,道:“夜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永夜连忙说道:“回皇祖父,夜儿也不知这密信是伪造的。林奇,这密信为何会如此?”   林奇抬头看向临永夜,平静地说道:“这封密信确实是伪造的,世子殿下不是心知肚明么?当初您母妃用这封密信,说服我暗杀岚郡王,现在您收买我,又用同一封密信诬陷岚郡王。殿下,你们母子先后利用我,当真觉得我是傻子么?”   临永夜没想到林奇会反水,脸色变得难看,道:“林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污蔑本世子,到底有何居心?”   “污蔑?”林奇突然笑了笑,道:“我不是殿下费尽心机找来,污蔑岚郡王的么?如今殿下反用‘污蔑’这个字质问我,殿下不觉得可笑吗?”   殿中的大臣见形势反转,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瑶华公主看向临永夜,道:“世子,阿岚早就与你说过,他无心那个位置,不会和你争抢,你为何还要做此等蠢事?”   临永夜跪倒在地,道:“皇祖父,夜儿也是受人蒙蔽,林奇定是记恨母妃利用他,以致他成了废人,所以才想出此等计策陷害与我,还请皇祖父明查!”   林奇闻言轻笑出声,道:“我是恨太子妃利用,但我更恨自己蠢。岚郡王不计前嫌救我一命,我无以报答,只能苟延残喘努力活着,若不是世子殿下找上我,以我如今的身份,又怎能找上住在东宫的您?”   临凤书面色难看地说道:“夜儿,你太让我失望了!还不赶紧跟皇姑姑和阿岚道歉。”   临永夜双拳紧握,低垂的眼睛里酝酿着狂风暴雨。他抬头看向临天尧,眼底恢复平静,道:“皇祖父,您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密信的事,确实是夜儿受人算计。但夜儿还有证据,可以证实岚郡王意图不轨。”   临天尧看向临永夜的眼神也变得失望,道:“今日朕本想和诸位爱卿好好过个除夕夜,全被你搅合了,如今被当众揭穿,却仍不知悔改。世子,你身上不愧流着一半高家人的血。”   虽然临天尧只说了一半,但在座的人都是人精,怎能听不出他的意思。不过皇上盛怒,他们也不敢造次,生怕受到牵连。   “皇祖父,夜儿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跟高家没有半点关系。”临永夜最厌恶的便是听人提及高家。   临天尧眉头越皱越紧,道:“来人,世子累了,带他下去休息。”   临永夜不甘地看着临天尧,道:“皇祖父,明明我才是跟在您身边长大的孩子,为何你却偏心他?整件事从头到尾,您都冷眼旁观,从未变过脸色,是否早就认定我斗不过阿岚?”   临天尧的脸色越发难看,道:“你在质问朕?”   临凤书见状连忙说道:“父皇息怒,夜儿定是被人蛊惑,所以才会做出此等错事,不是有心冲撞父皇。夜儿,还不赶紧跟皇祖父认错!”   “错?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为何要认?”临永夜站起身,接着说道:“在别人眼里,我身份尊贵,每日锦衣玉食,过着人人艳羡的日子。可有谁知道,我过得有多压抑。父王,您知道么?”   临凤书愧疚地说道:“夜儿,以前是父王对你疏于照顾,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累了,父王送你回宫休息。”   “疏于照顾?”临永夜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道:“确实是疏于照顾,父王连我是谁的儿子都不知道,可不就是疏于照顾么。”   临凤书一怔,随即说道:“夜儿,你胡言乱语什么?”   “父王,世人说的没错,您才华平庸,生性软弱,就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清不楚,真的不适合坐太子之位。”   临凤书的脸色阴沉下来,扬声说道:“来人,送世子回寝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随着临凤书的话音落下,殿外冲进了一支身穿盔甲的卫兵,手中均拿着出了鞘的兵刃。   临天尧察觉不对,面色一变,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大殿!”   季擎率先反应过来,快步来到临天尧身前,扬声说道:“护驾!”   殿中一静,随即喧闹起来,一众大臣纷纷起身,神色慌张地拉开与卫兵的距离。   临永夜突然出声说道:“皇祖父,我本不想走到这一步,我只想要阿岚一人,为何你们偏偏就不让我如愿呢?”   季翎岚看向临永夜,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们都是你的人?”   “是。”临永夜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阿岚,我本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你,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的聪明才智。”   “表哥,我曾坦诚地告诉过你,我对权势一点都不在意,不会跟你争抢任何东西,你今日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啊。”临永夜脸上的浮现痛苦的神色,道:“阿岚,为何要在我对你敞开心扉以后抛弃我?”   季翎岚一怔,随即说道:“表哥,我们自始至终没人想过要抛弃你,你别胡思乱想,皇祖父和舅舅他们都是关心你的,只是不懂怎么去表达。”   临永夜淡淡地看了看临天尧等人,道:“我只在乎你。阿岚,只要你顺从我,我不会动他们任何人。”   旁人或许听不出临永夜话中的意思,但瑶华公主却听得清楚明白,她面色阴沉地说道:“顺从你?临永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你表弟!”   “我自然知道,但从今日起,他不再是我表弟,他只是一个冒充皇室血脉的普通人,只有把他打入尘埃,我才能完完全全的拥有他,你们才不会再有借口阻拦我。”临永夜的表情变得诡异。   临天尧和临凤书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们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尤其是临天尧,被气的脸色铁青。   “混账东西,朕怎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来人,把他给朕拿下,朕要废了他的世子之位!”   临永夜抬头看向临天尧,道:“皇祖父,这大殿外全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我劝您还是不要惹怒我的好。”   临天尧被气的直喘粗气,道:“小畜生,身上流着高家的血,长着反骨,朕早该废了你!”   季翎岚连忙走上前,道:“皇祖父,您要保重身体。”   临天尧抓住季翎岚的手,懊悔道:“阿岚,朕老了,心力大不如前,以致于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朕都毫无察觉。早知今日,朕就该早日将皇位传给你。”   临永夜愤怒地看着临天尧,道:“我的生母不是高真真,我的生母是太子侧妃常氏!我不是高家的子孙,我身上流的是皇家血脉,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室继承人!”   临凤书眉头紧皱,道:“你这是何意?就算高真真犯了大错,她也是你的生身之母,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父王,我的生母是常氏,高真真的孩子在她怀孕五个月时,便因不慎摔倒而流产,她为了稳住太子妃之位,买通太医伪装怀孕,还命刘嬷嬷给常氏下了毒,反而倒打一耙说下毒的是她。而父王你呢,不辨是非,将常氏送进了漪澜殿,以致于她生产后,不仅孩子被掉包,还被高真真害死。”   “怎么可能?”临凤书震惊地看着临永夜。   “这就是事实。”临永夜讥讽地看着临凤书,道:“同样是被下了毒,常氏就被毒药折磨,而高真真却完好无损,父王不觉得奇怪么?那是因为毒物本身就是高真真的,她有解药。我这副病歪歪的身子就是被她所赐,我这辈子就毁在了她手上,我恨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我跟高家没有任何瓜葛!”   季翎岚眼神闪了闪,道:“这么说来,高振海是被你所杀?”   临永夜看向季翎岚,点头说道:“阿岚,还是你聪明。没错,高振海就是我派人暗杀的,原本他每日缩在乌龟壳里,我根本无从下手,多亏了你,建议皇祖父派他出使傅国,我才有了机会。不止高振海,高家所有人其实都是死在我手上。”   季翎岚突然想起傅南陵的话,随即恍然大悟,道:“高严逼宫也是你怂恿的,所以你早有准备,在公主府埋伏了那么多暗卫。”   “没错。阿岚,还是你最懂我。”事到如今,临永夜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季明秋也想起那晚的不对劲,道:“所以那些突然反戈的骁骥卫也是听了你的命令?”   “是。骁骥卫本就是太子亲卫,父王管不了,让高真真那个女人为所欲为,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临凤书气极反笑,道:“好,很好,别告诉我,仙儿的死也与你有关。”   联系临永夜之前做的事,以及他对高真真的怨恨,很容易便联想到临仙儿的死,以及高真真的突然发疯,都是他一手操控。   想起临仙儿,临永夜的脑袋突然疼了起来,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道:“我是想杀她,可我下不去手,是高真真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女儿。若是她神智清醒,该会多么痛苦,哈哈,哈哈。高家人死绝了,一个也不剩,一个也不剩!”   临凤书不可思议地看着临永夜,随即愤怒地说道:“混账,仙儿自小陪伴你,与你感情最好,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你还有没有人性?”   “她是我杀母仇人的女儿,是她母亲毁了我的人生,让我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世上,我凭什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临永夜的脸上的青筋暴起,变得扭曲。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临凤书对临永夜失望至极。   临永夜的头越发的疼,情绪也变得暴躁,道:“父王,我没疯,我清醒的很,与你的软弱无能相比,我才是那个更适合做皇帝的人。”   临凤书抽出防身的匕首,心痛地看着临永夜,道:“临永夜,你犯上作乱,今日我便亲手了解了你!”   不待临凤书近身,隐藏在人群中的青鹰突然一跃而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将他踹飞了出去。   “舅舅!”   “皇兄!”   季翎岚和瑶华公主见状连忙上前,查看临凤书的伤势。   季翎岚关切地问道:“舅舅,您怎么样?”   临凤书刚想说话,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季翎岚心里一紧,临凤书这样的反应,分明就是伤及了内脏。   季翎岚看向人群中的林方,道:“林太医,舅舅受伤了,快过来给他诊治。”   林方下意识地看了临永夜一眼,犹豫了犹豫,一咬牙跑了过去,道:“郡王殿下,劳烦您将太子殿下放平,容下官给殿下诊治。”   “好。”季翎岚按照林方地吩咐,将临凤书的身子放平。   临永夜冷漠地看着临凤书,道:“父王,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当真下得去手?”   临天尧怒极,指着临永夜骂道:“畜生,你居然弑父,简直天理难容!”   “是父王要杀我,我何时动过父王一下?”临永夜嘲讽地笑了笑,道:“父王,你沦落到今日的下场,全是因为你的懦弱无能,你本该子嗣旺盛,却都被高真真残忍扼杀,就像王侧妃腹中的孩子一样。如今整个皇室只剩下我一个男丁,你若杀了我,皇室血脉断绝,你怎么对得起临家的列祖列宗?”   “今日便是皇室血脉断绝,我也要杀了你这个孽子!”临凤书发怒,想要起身,却再次咳出了一口鲜血。   季翎岚连忙劝道:“舅舅,你方才定是伤到了肺腑,切记不要动怒,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让林太医专心为您医治。”   “阿岚,我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临凤书悔恨不已,竟掉下泪来。   “舅舅,表哥他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着了魔,生了病,待他好了,又会变回之前的模样。”   “阿岚……”临永夜看着季翎岚,他自小便敏感,自然感受得到周围人对他恶意的态度,唯有季翎岚不同,他说他本性不坏,他说他只是生了病,只有季翎岚是真心待他。   见临永夜不再是一副癫狂的状态,季翎岚试探地走上前,温声说道:“表哥,我从未想过抛下你,舅舅和皇祖父,还有母亲,他们也不曾想过。我们是一家人,是相亲相爱、相依为命的家人,怎能做出相互伤害的事?”   临永夜怔怔地看着季翎岚,道:“相亲相爱、相依为命?”   季翎岚笑着说道:“表哥,我们还跟以前一样相处可好?”   “和以前一样?”临永夜的眼睛亮了亮。   就在这时,他的脑袋再次疼了起来,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他有了心上人,只会越来越疏远你,你们再不会回到从前,只有彻底占有他,他才不会离开你。”   临永夜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不对,看看躺在地上的临凤书,他猛地攥住季翎岚的手腕,痛苦地说道:“阿岚,我的头好疼,有个人在跟我说话,他在试图掌控我。”   季翎岚反握住临永夜的手,安抚地说道:“表哥,没事的,你放松下来,什么都不要想,你只是生病了,我会帮你的。你先让殿内的侍卫退下,我带你去寝殿好好歇息,好么?”   临永夜这种状况,季翎岚下意识地认为是因为他心理受到创伤,以致于精神分裂,他的意识中还存在着第二人格。   临永夜看着季翎岚,脑海里再次响起那个声音,“别听他的,他只是想骗你放松戒备,然后彻底摆脱你。”   临永夜闭上眼睛,靠在季翎岚的身上,努力保持自己的神智清醒,虚弱地说道:“所有人都退下。”   青鹰看了看临永夜,却并未像之前那般听从他的命令。   临永夜没有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向青鹰,见他依旧站在原地,厉声喝道:“我让你退下,没听到么?”   青鹰一日往常地笑了笑,却依旧站在原地。   突然,脚步声响起,在这安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众人的视线被吸引,纷纷看向大殿的门口,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大殿门口出现两个身影,一名妇人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女童,缓缓走了进来。   “秋儿,杨夫人,你们怎么来了?”季娉婷奇怪地出声问道。   论身份,杨夫人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妾室,根本没资格出席这种宴会,而她的女儿因性格孤僻,自小不受宠爱,临凤书也从未将她带到人前,所以季娉婷才有由此疑问。   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是久经官场的人精,看着走过来的杨夫人母女,面色变得古怪,能从那些身穿盔甲手持兵刃的卫兵中穿行而来,足以说明她们的身份并非那么简单。   “我听闻这里发生了变故,便想着带着秋儿过来看看,也让她见见世面。”杨夫人看向地上的临凤书,惊讶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为何躺在地上,可是伤了何处?”   “你怎会来此?”临永夜看向青鹰,见他站到了杨夫人身后,不禁变了脸色,道:“你一直在利用我!”   “夜儿,你这般说话,还真是让人伤心呐。若不是我帮你出谋划策,你怎能小小年纪便积蓄如此力量,又怎能凭借这股力量扳到高家为母报仇?”杨夫人佯装伤心地捂住心口,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看看现在的情况,再联想自己的不对劲,临永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面色阴沉地问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杨夫人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在你体内种了点东西。” 第137章   “我不过是在你体内种了点东西。”   “种?”季娉婷连忙来到临永夜身前, 查看他的耳后,两边都有一个绿豆大的红点,她稍微用力按了按, 那红点竟扭动了起来, 竟是个活物。确定自己的想法,季娉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道:“你居然给表哥下蛊!”   杨夫人笑着夸赞道:“婷儿真是聪明,不愧是我□□出来的。没错, 我确实是下了蛊,本以为此事不必我再出面, 却没想到夜儿意志坚定, 竟然在关键时刻摆脱了惑蛊的控制,逼不得已,我只能现身。”   季娉婷没再多话,直接抽出身上的匕首,道:“表哥, 你忍忍, 我要把蛊虫取出来,若是被它入脑,一切就完了。”   季翎岚一听,连忙说道:“等等。”   季翎岚从袖袋里拿出麻醉喷雾, 道:“婷儿, 站远一些。”   季娉婷虽然不知季翎岚要做什么, 但出于对他的信任, 还是顺从的退后一步。   季翎岚对着临永夜的口鼻喷了两下,温声说道:“表哥放心,好好睡一觉, 待明日醒来,一切都会回归原位。”   “阿岚,对不起……”   “表哥,没关系,没人会怪你。安心睡吧,待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临永夜笑了笑,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季翎岚连忙托住他的身子,将他轻轻放在地上,道:“婷儿,表哥就拜托你了。”   “好,哥放心,对付蛊虫,我还是有把握的。”   临凤书在瑶华公主的搀扶下坐起身,看向杨夫人,直接问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操控?”   杨夫人没有回答临凤书,扬声说道:“来人,将这些大臣全部带下去,我们一家的事,自己解决便可。”   见卫兵一拥而上,季擎抬起一脚,将一个卫兵踹飞了出去,砸在了后面冲上来的人身上。季擎气场全开,大声喝道:“皇上面前岂容你等放肆!”   青鹰见状飞身上前,却被季明秋挡在了下来,两人一拳一脚打在了一处。   季擎拎起一旁的圆凳,道:“文臣和女人也就罢了,武将别缩在一旁,让一个小小的妇人玩弄,传出去咱们的脸还要不要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不是孬种的就跟我冲!”   场中的武将纷纷应声,随即在身边寻找武器。   孙莫知一听脸色变得难看,道:“忠国公,你这话是何意?为何将文臣和女人相提并论?忠君报国可不是你们武将专属!诸位同僚,抄家伙,莫被这群武将看轻了去。”   自古文臣武将便不对付,文臣骂武将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武将骂文臣是只会耍嘴皮子的酸儒,如今各自听领头的一吆喝,心里顿时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恐惧被冲散,个个斗志昂扬,低头找起了武器。   杨夫人见状冷笑出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最好看清形势。”   “你?一个小小妇人,妄图颠覆朝堂,做梦!”   杨夫人轻蔑地笑了笑,道:“妇人又如何?还不是将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玩弄于股掌之中。”   就在这时,临天尧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站在旁边的宝贵见状惊叫出声,连忙去扶,道:“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季翎岚连忙走到近前,见临天尧脸色发青,唇色发紫,不禁大惊,道:“皇祖父中毒了!”   “皇兄!”季翎岚的话音刚落,瑶华公主也惊叫出声,众人看去,刚刚还意识清醒的临凤书在吐出一口鲜血后昏死了过去。   林方面色难看地说道:“公主,太子也中毒了,而且因为刚才肺腑受创,毒素发作很快,若是短时间内找不到解药,恐……”   瑶华公主放下临凤书,愤怒地看向杨夫人,道:“毒妇,交出解药,否则本宫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临风瑶,你似乎还未看清场中形势,皇上和太子的命可都在我手里。”杨夫人得意地笑着说道:“不过若是人人称颂的瑶华公主,能下跪求我,或许我一高兴,便将解药赏给你。”   临天尧虚弱地说道:“瑶儿,莫要听这毒妇的,父皇老了,便是这毒解了,也活不了几日,只要夜儿和阿岚无事,临国皇室便不会断绝,千万不要丢了皇室的尊严!”   “父皇……”瑶华公主心里剧烈的挣扎着。   “公主,这毒烈的狠,若是再犹豫一会儿,恐怕就算有解药也来不及了。”   杨夫人这辈子最痛恨两个人,一个是一直压着她的高真真,另一个就是声名在外的瑶华公主。她对高真真是怨恨,对瑶华公主是嫉妒。她一直都自诩聪明,好不容易嫁给太子,却因为家室不好,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妾室。别说出人头地,就连活着都小心翼翼。而瑶华公主一出生便享尽荣华,还嫁给了季明秋这个专情的男人,活出了所有女人都羡慕的模样。她总拿自己和瑶华公主比较,可越是比较,内心越不平衡,对瑶华公主的嫉妒也就变成了嫉恨。如今看着人人盛赞的瑶华公主,在自己面前挣扎纠结,杨夫人心里甭提多畅快。   眼看着临凤书的气息越来越弱,林方心急地说道:“公主,太子快不行了。”   瑶华公主转头看了一眼临凤书,随即说道:“好,本宫给你跪下,你要说话算数,交出解药,否则本宫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个可说不准,说不定你跪的姿势不对,或者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让我扫了兴,我就反悔了呢。”杨夫人得意地笑出了声。   瑶华公主愤恨地说道:“杨氏,你敢耍我!”   “耍你又如何?”杨氏有恃无恐地说道:“你跪,那他们便还有救的可能;若你不跪,那便一点可能都没有。如何抉择,就看瑶华公主对父兄的感情如何。”   “杨氏,你最好不要落到本宫手上,否则……”瑶华公主此时对杨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否则什么?临风瑶,如今的你又能奈我何?”   “杨氏,就算今日你阴谋得逞,你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难道还妄想称帝不成?文武百官谁能信服,百姓又怎能容忍?”   “呵呵,谁说我要称帝?我要做的是太后。你们放心,这皇位还是你们临家的,只不过是让我的儿子来坐。”   瑶华公主一愣,随即说道:“你儿子?你只有一女,哪来的儿子?”   杨夫人笑着说道:“以高真真那个毒妇的性子,能容忍我生下秋儿,还是我这么多年伏低做小求来的。若是让她知道我很早便生了一个儿子,那我们母子就会像常氏那般,死无葬身之地。”   瑶华公主对杨夫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道:“杨氏,你休想混淆皇室血脉!”   “你不信?”杨夫人脸上的笑意消失,转头看向一旁的林奇,道:“奇儿,过来,也是时候见见你的父王和皇祖父了。”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林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杨夫人面前,躬身行礼道:“奇儿参见母亲。”   杨夫人看着林奇温柔地笑了笑,道:“奇儿便是我为太子生下的儿子。为了不让高真真那个恶毒的女人发现,我生下奇儿便送至宫外,明明是太子的儿子,却被人当做奴才使唤多年,好在我们母子多年筹谋,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林奇?”季娉婷看着林奇震惊半晌,道:“怪不得在回临国的路上你便敌视我哥,回国后又趁机刺杀,原来你这一切都是你早有图谋!”   季娉婷刚刚为临永夜取出了体内的惑蛊,就听到这样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之前林奇的所作所为便合理了起来。   “原来如此。”串联前后,瑶华公主终于明白了一切,问道:“夜儿说他不是高真真的儿子,这件事也是你告诉他的,可对?”   “没错,是我告诉他的。”杨氏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当年皇上为太子选妃,选中了高真真、常氏,还有我,高真真被封太子妃,常氏被封太子侧妃,而我却因为家室不好,仅仅做了个没有品级的夫人。”   杨夫人嘲讽地笑了笑,再次陷入回忆,“她们两人同时有孕,彼此间多有防备,高真真唯恐常氏生了男婴,抢了她的位置,而常氏又怕高真真会出手对付她。就在她们将对方视为眼中钉的时候,我突然发觉自己也怀了身孕,我不敢声张,也不敢看太医,小心翼翼地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产。有一次,因为一些缘由,我不得不出院子,恰巧听到了高真真和刘嬷嬷的对话,得知高真真腹中的胎儿早就没了,原来她那段时间深居简出,不再找我麻烦,是怕暴露没了孩子的事实。可就在两个月后一个晚上,高真真居然平安生产,还是个男婴,而被囚禁漪澜殿的常氏却因诞下死胎,受不了打击上吊自尽。联想前后,我很快便想明白,那常氏根本不是自尽,而是被抱走孩子后灭了口。”   “所以你接近夜儿,将这件事告诉他,利用他除掉高家,为你的儿子铺平道路,对吧。”   “是,临永夜虽然是个病秧子,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聪明,这么多年来在我的培养下,不仅发展了自己的势力,还轻而易举地骗取了所有人的信任。”杨夫人顿了顿,看向瑶华公主,笑着说道:“说起来,我还要多谢瑶华公主带回了岚郡王,否则皇上又怎会决心除掉高家,派高振海出使傅国。若他不出这个乌龟壳,我又怎能除掉他,扳倒高家。”   “扳倒了高家,你的眼中钉便成了夜儿和阿岚,所以才有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你蛊惑夜儿,让他去找林奇,假意拆穿阿岚的身份,随后林奇再大义凛然的当殿反水。而你则在夜儿情绪失控时,利用惑蛊让他动用武力,除掉皇上和太子,最后你们再名正言顺的除掉弑亲的夜儿,说出你儿子的身份,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好计,一箭三雕,真是好心计!”瑶华公主冷笑着说道:“只可惜千算万算,你没算到夜儿心智坚韧,扛下了惑蛊的攻击,所以你逼不得已只能现身。”   “你现在知晓一切又怎么样?”杨夫人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如今皇上和太子皆已命不久矣,世子又半死不活,只有我的奇儿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瑶华公主厌恶地说道:“痴心妄想!”   “既是皇室血脉,又有坚韧的心性和健康的体魄,确实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临天尧虚弱地说道。   “父皇!”瑶华公主不敢置信地看向临天尧。   杨夫人闻言脸上的得意更甚,道:“皇上终究是皇上,知晓权衡利弊,摒弃个人情感,以国家利益为首要。”   没有理会杨夫人,临天尧看向林奇,道:“林奇,朕可以下诏让你继承皇位,不过有一个条件,若你能答应,便可名正言顺的坐上龙椅。”   林奇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条件?”   临天尧冷漠地看了一眼杨氏,道:“只要你杀了杨氏,朕便立即下诏,禅位与你。否则就算你杀了这里所有人,登上了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顺!”   杨夫人大惊,阴狠地看向临天尧,道:“老匹夫,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居然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不过你的阴谋注定落空。奇儿,不必跟他们废话,杀光所有不听话的人,你照样能登上皇位。”   林奇点点头,道:“母亲说的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日我便大开杀戒,杀一个皇位出来。”   杨夫人欣慰地笑了笑,道:“归顺者高官厚禄,逆反者人头落地,我想各位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如何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有各自的思量。   杨夫人见状笑着说道:“归顺者站到左边,我保证他享尽荣华富贵。”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动弹,杨夫人变了脸色,刚想说话,就觉得后背一阵剧痛,她低下头看向胸口,只见一把刚刀穿胸而出。她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林奇,道:“奇儿,你……”   林奇冷漠地看着杨夫人倒下,道:“母亲,你说过毕生之愿,便是儿子能登上帝位,如今的你已经成了我的绊脚石,若你不死,那我就算得到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顺,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夙愿,您应该不会怨我吧。”   “哈哈,哈哈!”瑶华公主看着不甘倒下的杨夫人,不禁大笑出声,道:“杨氏,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死在亲生儿子手里,真真是大快人心!”   杨夫人躺在地上,瞪大双眼看着林奇,眼泪涌出眼眶,张了张嘴,却没能再说出一句话,便没了气息。   林奇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看向临天尧,道:“皇祖父,君无戏言,如今我杀了杨氏,您是否该兑现承诺了。”   临天尧在宝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道:“无情无义,冷心冷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下得去手,好,很好,果然是个畜生!若临国落在你手里,那百姓岂不是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想要朕下诏禅位与你,简直痴心妄想!”   林奇面色一变,目光阴冷地看着临天尧,道:“既如此,那皇祖父便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朕可没你这样的子孙。”   “好,很好!”林奇冷漠地笑了笑,扫视现场众人,道:“给你们五息的时间,归顺者站到左边,其他人杀无赦!五,四,三……”   殿中的文武百官相互对望,却没有一人站出来,连亲生母亲都能杀,跟着这样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没命了。   “好,很好,朕有这样的臣子纵死也无憾了!黄泉路上,朕与众卿作伴!”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奇冷眼看着,现在这般坚定,无非是没感受到疼,一旦觉得疼了,自然就会有人屈服。   “杀!”   随着林奇一声令下,殿中的卫兵拎着刀朝着众人便冲了过去。武将挺身而出,挡在文臣前面,率先与那些卫兵打在一处。   “去去去,一边去,拿着个勺子,你是想给人喂饭么,别拦老子的路。”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   嘴里说着粗鲁的话,却用滚烫的热血,守护着身后的人,这就是武将。   “杨兴,你他娘的要是死了,我以后还骂谁是武夫。”抱紧杨兴倒下的身子,一向自诩文人傲骨的蒋兴林,不仅红了眼眶。   “你个酸儒,老子救了你的命,你却想着骂老子,真……真是白眼狼……”   蒋兴林操起孙兴手里的兵刃,道:“孙兴,老子替你报仇,不欠你的!”   文人虽然舞不动刀枪,却有一身不怕死的傲骨。   ……   混战还在继续,不时有人倒下,女人们站在远处看着男人们战斗,提着心吊着胆,却没有一个人惊慌呼喊。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季翎岚居然从大殿外走了进来,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骁骑卫的统领萧基。看着面前惨烈的画面,季翎岚面色沉重,扬声说道:“叛乱者,杀无赦!”   “杀!”身穿铠甲的骁骑卫冲向殿中,很快便与林奇的人战在一处,手无寸铁的文武百官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林奇转头看向季翎岚,眼底满是震惊,他完全想不出季翎岚到底是何时,又是怎么离开的大殿。   其实就在杨夫人出场,众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季翎岚便有意无意地慢慢挪出众人的视线。因为是晚上,大殿中虽然点着烛火,却依旧有看不清的阴影所在,这也给季翎岚逃出大殿制造了机会。他快速移动,在有人看向他时,迅速躲进解剖室,过一会儿便又出来,再继续快速移动,就这样来往反复,他终于逃出大殿。而临天尧之所以那么说,也是在拖延时间。逃出大殿后,季翎岚拿着临天尧给他的令牌,快速的朝着宫门而去。   之前,他察觉临永夜的异常,唯恐临永夜对傅南陵不利,便吩咐写意给殿外的高威传话,让他马上赶回公主府,通知傅南陵离开。   高威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回公主府,将此事告知傅南陵。傅南陵担心临永夜铤而走险,便让高威假传瑶华公主的命令,让徐宁带影卫进宫支援季翎岚。   就这样,季翎岚还未出宫门,便碰到了赶来的徐宁,他命令徐宁派人赶往骁骑卫通知萧基派兵支援,便和徐宁等二十几名影卫赶回大殿。隐在暗处,用暗杀的方式,将围在殿外落单的人清除。待萧基带人过来时,再一拥而上,解决掉殿外的守卫,冲进大殿。   “季翎岚!”林奇眼神锐利地看向季翎岚,道:“你最好束手就擒,否则你的皇祖父和太子舅舅便只能等死!”   临天尧唯恐季翎岚会犯傻,连忙说道:“阿岚,别听他的,他连自己的生身之母都能杀,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有关林奇的身份,季翎岚并不清楚,但当他看到杨夫人的尸体,以及听到临天尧的叮嘱后,多少明白了一些。   季翎岚没有理会林奇,看着临天尧说道:“皇祖父,您撑着,我已经让人去请表哥,他的医术超群,定能为皇祖父和舅舅解毒。”   临天尧欣慰地点点头,道:“朕无碍,阿岚专心对敌便可。”   季翎岚没再多说,挥舞着手里的兵刃,与那些反叛者战咋一处,朝着众人的方向慢慢靠近。   很快,人数占优的骁骑卫便占据了上风,眼看着叛乱者一个个被诛杀,林奇开始慌乱,一个不慎被徐宁刺中了肩膀,所伤的位置与之前他伤季翎岚的位置别无二致。手中长剑被挑飞,手筋脚筋被挑断,这次林奇是真的成了废人。   人群中想要逃离的张烨,也被影卫拿下,同样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成了废人。   “季翎岚,没想到我居然又栽在你手里。”林奇语气里的愤恨若能化成火焰,定能将季翎岚焚烧殆尽。   “林奇,上次我一时心软,铸成大错,今日绝不会再让你逃脱!”在得知林奇的身份后,季翎岚懊悔万分。   林奇突然大笑,道:“季翎岚,你说的没错,都是因为你的愚蠢,才害得皇上和太子与我陪葬,我即便死,也值了!哈哈,哈哈!”   “啪”,瑶华公主扬手就打在林奇脸上,愤怒地骂道:“畜生!弑父弑母,你即便死了,也会下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林奇吐出一口血沫,道:“父母?我哪儿来的父母?一个压根不知道我的存在的父亲,他尽过一日为父的责任么?我从出生便被送出宫外,不到三岁又被送去地狱般训练营,与狼为伴,从虎口里夺食,只为能活下来。这个女人心里只有权势,对我不闻不问,直到我十五岁从训练营出来,做了皇上的影卫,她才跑过来对我说,她是我母亲。让我听她的话,按照她说的做,稍有不对,就对我非打即骂,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母亲?”   “纵然你的人生再不幸,也不是你作恶的理由。”   “同样是皇子龙孙,为何我就只能流落在外,甚至被丢进训练营艰难求生,而他临永夜却能锦衣玉食,高床暖枕?还有你。”林奇嫉恨地看向季翎岚。 第138章   “同样流落在外, 为何你的父母对你真心实意,而我就只能沦为她争权夺利的工具?”   “因为你们不一样。阿岚的遭遇与你类似,却始终保持着善良的秉性, 而你早就没了心肝, 只是个满心怨恨的行尸走肉。”瑶华公主不想再跟他废话,拉着季翎岚转身就走。   林奇见状心有不甘, 道:“季翎岚,皇上和太子都会因你而死, 这是你的罪孽,你与我并无不同!”   瑶华公主冷声说道:“带下去, 严加看管, 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能让他死了!”   萧基躬身领命,道:“是,殿下,末将遵命!”   “等等。”季翎岚拦住萧基, 看向一直未出声的张烨, 问道:“你为何要背叛我?”   张烨看了看一眼林奇,平静地说道:“我与林奇在训练营相识,他救过我的命,我们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早就将彼此视为亲人, 我知殿下是个好人, 只是……是我对不住殿下。”   虽解了心中的疑惑, 季翎岚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道:“带下去吧。”   “是,殿下。”萧基一挥手, 便过来四名骁骑卫,架起地上的林奇和张烨,离开了大殿。   瑶华公主看向季翎岚,有心想安慰几句,却被季翎岚打断,道:“母亲,皇祖父和舅舅命悬一线,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瑶华公主叹了口气,道:“阿岚,你不要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母亲,你放心,我没事。”   两人没再多说,走上前询问太医临天尧和临凤书的情况。   “启禀公主,此毒毒性烈,发作快,加之皇上年迈,太子又伤了肺腑,现毒素已经扩散全身,深入肺腑,恐无力回天了。”   季翎岚心里一紧,道:“徐宁,你去迎一迎表哥,看他到了何处,让他尽快进宫!”   “是,殿下!”徐宁应声转身朝殿外走去,正巧碰到了匆匆赶来的李向晚和傅南陵。   见他们进殿,季翎岚连忙叫道:“表哥,阿陵,这边!”   李向晚见状快步上前,蹲下身为临天尧把脉。   傅南陵则上下打量季翎岚,关切地问道:“阿岚,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季翎岚摇摇头,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没事。”   不明真相的傅南陵见季翎岚如此,不禁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仔细留意着场中的形势。   半晌后,李向晚收回手,实话说道:“阿岚,皇上的毒已经到了肺腑,我也无能为力了。不过我可用银针暂时控制毒素蔓延,最多能争取一到两日的时间。”   “表哥,当真没了办法吗?”   “抱歉,阿岚,我已无能为力。”   “表哥不必抱歉,你已经尽力。”季翎岚蹲下身将临天尧抱起,径直走向临天尧的寝殿。   李向晚和傅南陵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瑶华公主看着季翎岚的背影,不禁悲从中来,再看看大殿内的一片狼藉,她强忍着心中悲痛,主持大局。   虽然季翎岚来地还算及时,却还是有诸多伤亡,尤其是武将,因进殿不能佩戴武器,所以他们与那些反叛者对战时,本身就处在劣势,更何况对方还全身盔甲。   瑶华公主招来太医为受伤的人诊治,又命人将死去官员的尸身好好收敛,送回其家中,安顿好一切,这才赶回临天尧的寝宫。   临天尧和临凤书都在此地,临凤书的情况比临天尧还要严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守在寝殿的除了季翎岚三人,还有季娉婷和刚刚清醒的临永夜。   李向晚为临天尧施了针,控制毒素的蔓延,为其争取多一日的时间。   临天尧看看守在床边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季翎岚身上,道:“阿岚,这次又多亏了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待季翎岚说话,临永夜突然跪倒在地,愧疚地说道:“皇祖父,今日之祸是我所致,还请皇祖父降罪!”   临天尧看着临永夜长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今日你会如此,爷爷和你父亲都有责任,是我们忽视了你的感受。不过,夜儿,我们从未因为你的身子弱而嫌弃半分,只会更加心疼,你父亲派人遍寻天下名医,就是想彻底清除你体内的余毒。只是我们不懂表达,所以才会让你有所误解。”   此时的临天尧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对子孙敦敦教诲的祖父。   “爷爷,对不起,夜儿错了!”临永夜听临天尧如此说,心里更加愧疚,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临天尧伸手轻抚着他的发顶,道:“夜儿,爷爷与你父亲不能再守护你,你要变得坚强,不仅要保护自己,也要守住临国。今日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也让爷爷知道你有这份心智,爷爷相信以你的能力,有阿岚的辅佐,一定会让临国更加强大!”   临永夜一怔,随即抬头看向临天尧,道:“爷爷,夜儿犯了大错,差点颠覆临国,万死难辞其咎,又怎能……爷爷,阿岚冷静睿智,处事果敢,又几次救我们于危难,才是最佳的继位人选,还请爷爷三思。”   “阿岚很好,不仅聪明、善良,还孝顺长辈、友爱手足,唯独缺少的便是为帝者的寡情。因为心性如此,所以他总是有太多顾及,这是为帝者的大忌。”临永夜有些气喘,打住了话头,待平稳呼吸后,接着说道:“夜儿,爷爷不会看错,你才是继位的最佳人选,有阿岚的辅佐,你定能让临国更加强盛,这便是你犯下大错,爷爷留给你的惩罚。”   “爷爷……”   临永夜还想再说,却被临天尧打断,道:“夜儿,你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和阿岚说。”   临永夜看看季翎岚,起身走出大殿。傅南陵和李向晚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季翎岚跪坐在床前,红着眼眶说道:“皇祖父,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时心软,也不会有今日的祸事,您和舅舅……”   临天尧温声说道:“傻孩子,这跟你有何关系,他们处心积虑隐藏了这么多年,怎会那么轻易被灭,就算你不为他求情,他们也会想其他办法救人。你看那林奇,明明已经被废,却还能施展武功,跟以往并无不同,这说明行刑的人早就被他们买通。”   “皇祖父,说到底今日之事与阿岚脱不开关系。”季翎岚心里难受极了,他是真的后悔当初放走了林奇,也真正尝到了不以这个世界的法则处事的苦果。   “阿岚,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话与外公说?”   季翎岚怔怔地看着临天尧,呢喃道:“外公,您这话是何意?”   临天尧无奈地笑了笑,道:“外公虽然年迈,却并未糊涂。事关皇家血脉,你不会以为外公仅凭瑶儿一句话,便认定你这个外孙吧。”   “外公,您调查过我的过往?”   “是。”临天尧点点头,道:“当初瑶儿突然提出出使傅国,我问她缘由,她并未隐瞒,说查到昭儿有可能被人牙子卖到了傅国,她想去寻找。我心知当年昭儿被掳走,是瑶儿的心病,为此她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便点头应了下来。”   临天尧有些喘息的停了下来,季翎岚连忙倒了杯水给他,他喝下后,接着说道:“徐宁便是我派去保护瑶儿的,他是影卫统领,也是我的心腹,在瑶儿与你接触时,便召集傅国的人手,调查了你的过往。”   “所以我在傅国做过的事,您都知道?”   临天尧点点头,道:“辽远贪腐案、林贵妃被害案、高眉儿自杀案,都是阿岚经手的案子,还凭借医术救了许多难产的妇人,以及傅国长公主。这么优秀的人竟是我的外孙,我怎能不高兴。”   季翎岚犹豫了一瞬,问道:“那傅国京都的传言,您也知道?”   “徐宁对我没有任何隐瞒,将在傅国发生的事、以及你们来临国路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禀告过。我为有这样一个冷静睿智、又心性纯良的外孙,感到由衷的高兴。”   事到如今,季翎岚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坦诚地说道:“外公,既然您已经听到传闻,我也就不再瞒您,我确实与傅国保持着联系,但请您相信我,我从未将有关临国的任何消息透露出去。”   “我信。若是不信,在大殿之上,我怎会那般平静。”临天尧看着季翎岚,认真地问道:“阿岚,你当真不想要这皇位么?”   “外公,我当真不想。”季翎岚认真地说道:“外公,傅国京都的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我与陵王确实两情相悦,只是当时傅国形势复杂,我留下会成为他的软肋,再加上我也想看看家乡是何种模样,感受一下久违的亲情,所以我才会选择回到临国。”   “傅国皇帝千里迢迢来到临国,只为追随我的外孙,没想到和傅连朝斗了大半辈子,赢在我有个好外孙上。”   “外公,你居然清楚阿陵的身份!”季翎岚彻底惊讶了。   “你别忘了徐宁是我的心腹,你的事他都会事无巨细的向我禀告,能住进你的院子,又在临国查不到的人会是谁,这不难猜。”   季翎岚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您就不担心我有意隐瞒,是心怀不轨么?”   “怎会不担心?我了解你的秉性,却不清楚傅南陵的为人,万一你被人利用而不自知,那临国岂不危矣?不过在得知高振海在傅国被有意托住行程,我这疑虑也就慢慢淡了。后来高家反叛,你进宫提醒我,我的担心也就彻底消失了。”   “那您就不反对我和阿陵么?”   “想当初我的皇后人选并不是你的外婆,是我拼尽全力争取来的,我明白深爱一个人的滋味,只是可惜,你外婆她为了我……阿岚,你与她长得很像,这也是我能轻易接受你的原因之一。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也算变相的弥补了我的遗憾。”   “多谢外公体谅!”季翎岚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临天尧磕了三个头。   “阿岚,虽然我将皇位交给了夜儿,但你也要帮外公好好守住它,知道吗?”   “外公,表哥他对我……我觉得我还是远离的好。不过外公放心,但凡临国有事,我不会坐视不理。”   “夜儿对你的执念经此一事,也该放下了,这也是我让他继位的原因。出于愧疚他会治理好临国,也会娶妻生子将临国延续下去,我所说的惩罚便是如此。”   “外公……”季翎岚怔怔地看着临天尧,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似垂垂老矣的君王,居然将一切都看的这么通透。   “阿岚,外公同意你与傅南陵在一起,也是有私心的,只要有你在,傅国便不会动临国,临国有难,傅国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你不必对我的死心存愧疚。”   “外公……”季翎岚不禁感动地红了眼眶。   过了许久,季翎岚才从临天尧的寝殿出来,眼眶通红似是哭过,他看向殿外的瑶华公主,道:“母亲,外公让您进去。”   听到季翎岚的称呼,瑶华公主的眼眶也不禁一红,道:“好。”   傅南陵来到季翎岚身边,安慰地说道:“阿岚,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就在季翎岚出来之前,瑶华公主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跟傅南陵说了一遍,了解真相的他终于明白为何季翎岚情绪不对。   “阿陵,你说的没错,我是该改一改心软的毛病了。”   临永夜看着亲近的两人,心里不是滋味,却不似之前的偏执,他平静地说道:“是我的错,我会用余生来赎罪。”   季翎岚看向平静的临永夜,心里不得不感叹临天尧对人心的把控,道:“表哥,你也是被杨夫人下了蛊,才会做错事,不必太过自责。”   “阿岚,我确实对你生了旁的心思,如若不然,她也不会轻易得逞。”临永夜长出一口气,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错下去,这次的事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教训,我不会再让爷爷失望。”   “表哥,我们是亲人,若是有事,只管知会一声便可,我保证随叫随到。”   临永夜看着季翎岚,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好半晌才说道:“阿岚,我们还如以前那般相处,可好?”   季翎岚应声说道:“好!”   临天尧和临凤书终究没有撑过两日,在同一天崩世。在国丧这天,孙莫知宣读了临天尧的遗诏,确定了临国下一任皇帝的人选,正是世子临永夜。在钦天监和诸位大臣的商议后,决定在三个月后举行登基大典。   公主府听雪园,傅南陵窝在季翎岚怀里,道:“阿岚,你当真决定参加过临永夜的继位大典后,便随我回傅国么?”   “嗯,这里终究不是我们当家,做起事来束手束脚,还是回傅国,有你在后面撑着,我做事也没那么多顾忌。”   在临国找了这么久,也没想到与傅南陵相匹配的心脏,季翎岚打算回傅国继续寻找。   “嘿嘿,太好了!阿岚,待回了傅国,你便随我住进皇宫,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我给你撑着,保证没人敢指手画脚!”   见傅南陵开怀,季翎岚也跟着扬起嘴角,道:“是,有皇上给抱大腿,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住进皇宫就算了,不合规矩。”   傅南陵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道:“不住皇宫,难不成阿岚还想和我分居不成?那我回去作甚,还不如留在临国,至少随时能和阿岚耳鬓厮磨。”   季翎岚看得一阵好笑,道:“除了皇帝和皇子,哪有男子住在皇宫的?”   “我是皇帝,我说能就能,谁敢说不,我就灭了他!”   傅南陵的霸气侧漏,在季翎岚捏住耳垂后,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软绵绵地说道:“阿岚,我不管,你必须跟我住一起,不然我宁肯不回去。”   季翎岚无奈地说道:“你若是能想到办法,堵住那些大臣的嘴,我自然不会反对。”   傅南陵刚想开口,就听季翎岚说道:“不能胡作非为。”   傅南陵一噎,随即说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总会想到办法的。”   季翎岚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笑着说道:“夜深了,快睡吧,距离我们回傅国还有三个月,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   傅南陵抬头亲了季翎岚一下,道了声‘晚安’,很快就睡了过去。季翎岚轻轻摩挲着他脖颈间的吻痕,确定他睡熟后,便轻轻起身去了书房。他已经很久没和唐棠好好聊过,案件也不知进展到什么程度,正好最近闲来无事,他倒可以分出心神帮唐棠分析分析案情。   来到解剖室,季翎岚打开储物柜拿出手机,直接给唐棠打了过去。   “喂,师傅,你回来了。”唐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唐棠,最近那边发生了不少事,有段时间没和你好好聊聊了,案情进展的怎么样,还顺利吗?”   “师傅,您等我,我这就回去,正好我有件事拿不定主意,需要听听您的意见。”   “好,我等你。”   季翎岚一边刷新闻,一边等着唐棠,却刷到了乔氏集团偷税漏税被罚的消息,因数目巨大,乔氏集团的负责人乔振江被依法逮捕,等待法院的宣判。   大约二十分钟后,解剖室的门被打开,唐棠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两杯奶茶。   “师傅,我给你买了杯奶茶,据说是新口味,您尝尝看。”   “什么口味?”季翎岚走了过去,拎起奶茶摇了摇。   “名字我忘了,里面放的是黄桃果肉。”   季翎岚喝了一口,说:“嗯,味道不错,挺好喝的。里面的果肉不像是冷冻的,倒像是新鲜的。”   “咱们楼下新开的奶茶店,这都已经十点了,生意依旧火爆。”唐棠也拿起自己的奶茶喝了一口,点点头说:“味道确实不错,珍珠还多。”   将奶茶放在桌上,季翎岚直截了当地问:“唐棠,你说有事要找我商量,什么事?”   “师傅,是这样的,三天前高队突然找上我,说他知道调查组的人在调查他,只是他不是黑警,相反他也在找那个黑警。”   “高远找上你?”季翎岚惊讶地看着唐棠,随即说道:“那他是怎么解释他之前的可疑行径的?”   “师傅,您还记得七年前的‘7·15’qiang杀案吗?”   季翎岚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说:“你是说高远的师傅被害的那个案子?”   “是,就是那起案子。”唐棠忙不迭地点头,说:“7年前,也就是2015年7月15日,高远的师傅韩光正在追踪一名嫌犯时被qiang杀。在现场高队曾捡到一枚弹头,不过并未上交,而是私自留了下来。”   “私自截留证据,这是犯法的,高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发现那是一枚警用五四手qiang所用的子弹。当时韩光正所调查的案件是轰动整个宁城的银行抢劫案,他追捕的那名疑犯叫楚建国,是那伙抢劫犯的头目。因为现场遗留的弹头和弹壳,韩光正也曾怀疑过警队的报废qiang支的去向,并秘密调查过。韩光正怀疑警队有黑/警,只将这件事告诉过高队和崔局,没过多久,韩光正就被杀了,而且还被人举报收受贿赂,在调查韩光正的银行账户时,发现了一百万不明来历的财产,警队因此都说韩光正是黑警。”   唐棠喝了口奶茶,接着说:“高队说他不相信韩光正是黑警,这些年他一直在调查这起案子。他还说刘小路原本是他的线人,他一直从刘小路那里购买消息。在刘小路死亡前一天晚上,他曾收到一通陌生来电,是刘小路打给他的,刘小路说他手里有大料,让他准备好钱,第二天将大料卖给他。高队还想再问,刘小路便挂断了电话,可等他再见到刘小路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如果高远说的是真的,刘小路口中所谓的大料,很可能就是有关‘3·27’qiang杀案的关键性证据。”   “是啊,只可惜刘小路太贪心,他不仅想要高队的钱,还勒索了郑明磊,以致于招来了杀身之祸。”   “那他在我的尸体前说‘对不起’‘都怪我’,是什么意思?”   “师傅,在你尸检当晚,高队其实也在队里,自从韩光正被杀后,他对qiang杀案非常敏感,等在局里就是想看看弹头是否也是五四警用手qiang所留,只是他太累,睡着了。等他醒来后,立马去找你,发现你刚好和他擦肩而过,他想去追,却被崔局绊住了脚步,等他忙完了再去找你,已经晚了,所以高队才会说‘如果和你一起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又是崔局,这么说高远是怀疑这一切与崔局有关?”   唐棠点点头,道:“没错,这些年高队一直在暗中调查崔局。小金被杀当天,高队曾听到崔局接过一个电话,意识到我会有危险,便想方设法把我绊住,并不是想打弹头的主意,而是想救我,只是没想到小金会回去。”   “我记得当初你跟踪郑明磊被重伤,只将自己的怀疑告诉过技侦科的小李和高远,那崔局知道么?”   “再和高队聊过以后,我问了小李,他说崔局曾经问他要过那几天的监控视频,崔局一定知道我在做什么。”   “所以你现在相信了高远,开始怀疑崔局?”   唐棠一怔,讪讪地笑了笑,说:“我这不是在征求师傅的意见嘛,我到底该相信谁?”   季翎岚好笑地说:“你自己都已经做了决定,再问我做什么。” 第139章   不得不说, 在季翎岚听到这些时,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以他和高远的关系, 他当真不希望高远是黑警。   “这么多年的调查, 高远有没有掌握崔局的犯罪证据?”   “高队说他虽然还没掌握决定性的证据,却已经想到让崔局自投罗网的办法。”唐棠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说:“可当我问他是什么办法,他又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还说最近几天就能有结果。师傅,我有些担心高队的安全。”   季翎岚沉吟了一会儿, 说:“我刚才等你的时候看了一条新闻, 说乔氏集团偷税漏税数额巨大,乔振江已被刑拘,是真的么?”   唐棠点点头,说:“没错,乔振江已经被经侦科的同事正式逮捕, 现在正在调查中, 过不了多久就会提交法院审理。”   “那乔依依呢,依旧不肯开口么?”   唐棠一怔,随即说道:“师傅,您应该没看我给你的留言吧, ‘3`27’qiang杀案已经告破了。”   “告破?”季翎岚连忙拿起手机, 打开留言薄, 上面果然有几条留言。   “调查组的人听取了师傅的意见, 尽力争取乔依依,跟她耗了整整两个月,就在乔氏正式被通报偷税漏税后, 乔依依这才算松了口,答应将她所知道的事全部告诉我们。”   “所以她都说了什么?”季翎岚关掉手机,索性直接问。   “师傅,您猜的没错,乔依依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她知道的事情,远远出乎我们的意料。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乔振江的女儿,为了保住她的地位,她尽量做个完美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她便主动进乔氏帮乔振海打理公司,一次和郑氏集团的饭局,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偶然听到下属的议论,说乔振江和郑明磊长得很像,很像是一对父子。旁人听到这话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乔依依不同,她清楚自己不是乔振江的女儿,所以再次回到饭桌时,她有意无意的观察两人,发现他们真的很像,于是就鬼使神差的拿了两人用过的东西,验了他们的DNA。结果让她震惊,乔振江和郑明磊之间真的是父子关系。”   “她应该不会聪明到再给自己和郑海做DNA检测吧?”   “这个倒没有,估计她也没想到这么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唐棠又喝了一口奶茶,说:“在确定自己的猜想后,乔依依每天都过得担惊受怕,唯恐哪天乔振江将自己赶出门,于是便偷偷在他的办公室以及书房安装了针孔摄像头。”   季翎岚听到这儿,不禁接话道:“你不会想说,乔振江和郑明磊密谋杀害郑海的事,正好被她拍了下来吧。”   “师傅,你真是太聪明了!没错,就是被她拍了下来。”   猜想被证实,季翎岚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问:“在发现他们的密谋后,乔依依为什么没有报警?她是怎么解释的?”   “她说当时很害怕,怕乔振江知道这件事后,会杀她灭口。”   “虽然这话不能信,却说的有道理,如果乔振江真知道这事,肯定会杀她灭口。”   “师傅,您肯定猜不到这事跟刘小路的死有关。”唐棠说话时眼底闪着光,像是藏不住秘密的小孩子。   季翎岚好笑地看着唐棠,说:“所以刘小路所掌握的证据就是乔依依拍摄的视频,那他是怎么得到的?”   唐棠苦笑着说:“师傅,您就不能稍微迟钝一点,让我有次表现的机会吗?”   “我刚才不是问了么?如果乔振江看到这个视频,一定会知道拍摄地,从而怀疑到乔依依身上,那她就不可能安然无恙。既然她没事,就说明郑明磊没收到视频,那刘小路是拿什么威胁的郑明磊?又是怎么得到的视频?”   “乔依依在看到视频后,就将其备份并下载到一个u盘上,几天后她去酒吧喝酒,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被人顺走了包,正巧被刘小路看见。随后刘小路就跟着扒手进了包间,和扒手平分了包里的财务,顺手将那个u盘也带走了。”   “等等,乔依依怎么会知道是刘小路拿走的u盘的?”   “她不知道,这是我根据乔依依和郑明磊的口供得出的合理推测。”   “好吧,你接着说。”   唐棠的脑袋突然一阵空白,说:“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刘小路拿走了u盘。”   “对对对,就是这儿,刘小路拿走u盘……乔依依在察觉包被偷以后,心里清楚那u盘上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生怕别人知道那是她丢的,也没有声张,就急匆匆地离开了酒吧。过了一段时间提心吊胆的日子,却始终不见乔振江来找她麻烦,甚至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她就以为是偷包的人觉得u盘不值钱给扔了,她的生活也就慢慢恢复了正常。”   见唐棠停下,季翎岚接着问:“所以刘小路到底是怎么威胁郑明磊的?”   “据郑明磊交代,有一天他的邮箱突然收到一个音频文件,是他和乔振江的对话,音频中有很多杂音,应该是二次录制,因为这对话是在乔振江的办公室,能够出入的人不在少数,而平时乔依依表现的太完美,又与刘小路没有半点交集,以致于乔振江查了一圈,也没调查到乔依依身上。”   季翎岚点点头,说:“这倒是能说得通。那郑明磊是怎么杀的刘小路?”   “师傅,您应该听说过暗网吧。”   “听过。怎么,那郑明磊不会是在暗网找的杀/手吧。”   “我就多余问,应该直接说,跟您说话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唐棠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接着说:“师傅应该还记得韩雷吧,还有梁晓军,他们都曾在暗网上注册过,郑明磊就是通过暗网,找到的杀/手,两方不用见面,直接网上交易。”   “看来郑海也是被郑明磊这么杀的。”   “是,郑明磊是暗网的高级vip用户。”   “那既然乔振海参与了谋杀郑海,那为什么你们将他交给经侦科?”   “这不是我们这边已经定了案,经侦科那边还要提审么。”   “对了,前段时间垃圾处理场找到的男尸,身份确定了么?”   “确定了。死者叫简军,今年28岁,警局有他的案底,曾因买卖毒/品被抓过,是个瘾君子。根据高队调查,他应该是军/火走私团伙的一个小喽啰。”   “一个小喽啰怎么会被qiang杀?肯定是手里掌握了什么秘密。”   “我也是这么认为。”唐棠叹了口气,说:“‘3·27案’历时近4年,终于破获,只是可惜至今未查到杀害师傅的凶手。”   “不止我,还有韩雷和小金,杀害他们的凶手不是也没抓到么?我总觉得想要查清杀害我们的凶手,还得从探查报废qiang支的去向入手。”   “高队也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又想用什么办法引凶手现身?”   季翎岚拿起奶茶喝了几口,说:“唐棠,你和高远的事有没有向检查组的人提及?”   “我只跟李检察长说过,他正在着手调查崔局,其实李检察长之前也怀疑过崔局,查过他的财产情况,没查到什么异常。”见季翎岚沉默,唐棠接着说:“师傅,你之前说那边发生了许多事,都怎么了?”   季翎岚听他这么问,不禁叹了口气,说:“我外公还有舅舅都被毒死了,现在临国皇室就只剩下母亲和表哥了。”   “啊?怎么会这样,谁下的毒?”   季翎岚详细地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如果不是我心软,外公和舅舅就不会死。”   “师傅,这怎么能怪你,谁能想到这古代人的心机这么深沉。我的天,为了皇位弑父弑母,心狠手辣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还好是师傅,如果换成我,估计活不过两集。”   “砰”的一声qiang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季翎岚和唐棠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是qiang响!”季翎岚率先反应过来,说:“听声音应该就在警局里开的qiang。”   “我去看看。”   唐棠转身就要走,季翎岚连忙出声阻拦,说:“唐棠,你是法医,不是警察,对方手里有qiang,你去就是送死!”   “师傅,我是法医,但我也是警察,听到枪响,我不能坐视不理。”   “谁让你坐视不理了,你不会打电话请求支援吗,警局里总有值班民警吧。”   “对对对,我把这事给忘了,我这就打电话。”唐棠连忙拿出手机拨打电话,谁知电话却一直没人接。   突然又是两声枪响,唐棠面色难看地说:“师傅,我不能在这儿干等着,万一是值班民警出了事,我这不是见死不救么?”   “唐棠,快给高远打电话!”   “高队?”唐棠虽然疑惑,却还是给高远打了过去,电话没接通,却又听到一声qiang响。   唐棠还想再打,被季翎岚出声拦住,说:“别打了,外面的人可能就有高队。给调查组的人打电话。”   唐棠连忙应声,给调查组的人拨了过去,说明情况后,唐棠挂掉电话,说:“师傅,我出去看看,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季翎岚知道拦不住,索性也没再阻拦,说:“那好,你小心点,千万别逞强。”   唐棠应声,开门走了出去。   季翎岚无法走出解剖室,只能焦急地等待着。自唐棠出去后,枪声没有再响,大约十分钟后,解剖室门外有了动静,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唐棠扶着高远走了进来,随即关上了房间里的灯。   随着高远的进入,解剖室里顿时被一股血腥味充斥,季翎岚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过去,发现高远走过的地方有血液滴落。   唐棠让高远靠在储物柜上,焦急地问:“高队,你怎么样?”   高远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说:“唐棠,这里面是崔焕民的犯罪证据,你拿着它赶紧走,交给李检察长。”   “高队,你撑着点,我刚才就给李检察长打电话了,救援的人马上就到。”   高远死死捂着肚子,焦急地说:“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儿,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走啊!如果证据带不出去,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唐棠犹豫了一瞬,从高远手里拿过u盘,说:“师傅,u盘给你,将数据传给李检察长。”   季翎岚接过u盘,问:“外面有多少人?”   “高队,外面有几个人?”   高远怔了怔,随即问道:“唐棠,你……你在跟谁说话?”   “高队,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外面除了崔局,还有别人,你觉得我能逃的出去嘛,现在我们只能躲在这里等待救援。”   季翎岚来到储物柜前,将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高远听到响动抬头去看,只见储物柜的门突然自己打开了,他以为是储物柜没关好,可紧接着储物柜又自己关上了,还关的严严实实。看得高远心里一阵发毛。   季翎岚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插上U盘,问:“唐棠,李检察长的邮件地址告诉我。”   唐棠随口答道:“李耀辉检察官全拼。”   “什么?”高远看向唐棠,疑惑地问。   季翎岚看看电脑上的网络信号,说:“警局的网络被屏蔽了,邮件发不出去。你再试试,电话打不打得通。”   唐棠掏出手机看了看,说:“手机也没信号,他们肯定是开了信号屏蔽器。”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输入密码的音乐提示声,然后是‘嘟嘟嘟’提示密码输入错误的提示声。   季翎岚很快反应了过来,说:“你刚才改了密码。”   “嗯,希望能支撑到救援到来。”唐棠说完,便扶起高远,躲到了解剖床的后面。   季翎岚连忙离开解剖室,将墙上挂着的□□拿了下来,随即再次回到解剖室,只听‘砰砰砰’三声枪响,房门门锁被破坏,紧接着房门被慢慢推开,一把□□率先伸了出来。   季翎岚没有犹豫,直接来到门前,一下子将房门打开,二话不说朝着来人射了一箭。那人正愣神间,突然觉得胸口一疼,低头一看,一直□□射中了胸口。他不甘地朝着空气打了两枪,随即倒在了地上,他身后的人见状连忙躲到了一边。   季翎岚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不由松了口气,他也不清楚自己发射的□□能否命中这个世界的人,好在可以,也好在他刚刚躲开了正前方的位置。   突然一阵警笛声响起,门外的崔焕民心里一惊,拿出一枚□□扔进了解剖室。季翎岚见状心里一惊,来不及思考,捡起地上的□□便出了解剖室,紧接着马上又回来。   公主府听雪园突然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书房便冒起了烟,守在院子四周的影卫连忙赶了过来。傅南陵也被惊醒,发现季翎岚竟不在身旁,不由心里一紧,顾不得其他,胡乱的穿上衣服,便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崔焕民等了半分钟也没听到□□爆炸,心里直犯嘀咕,又拿出一枚□□扔了出去,季翎岚一看,直接爆了粗口,拿起地上的□□出了解剖室。   影卫刚想靠近书房,又是一阵爆炸声。   解剖室外的崔焕民傻眼了,接连两个□□都哑火,这概率还能再扯一点吗。   解剖室里的高远也懵逼了,他分明就看到两颗□□被扔在眼前,紧接着便不见了,这……也太诡异了。   崔焕民看看对面的人,示意他再扔一颗□□,那人从懵逼中回神,掏出身上的□□看了看,紧接着又拿出一颗,拉开拉环一起扔了进去。   “砰砰”两声,季翎岚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直接将□□捡了起来,出了解剖室又回来。   书房外的影卫相互对视,有些不敢靠近,直到傅南陵从卧房出来,道:“郡王不见了,还不快去找!”   影卫刚想去书房,紧接着又是两声爆炸,强大的气流直接将靠近的人掀飞了出去。   整个公主府被惊动,瑶华公主和季明秋连忙起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解剖室外的人彻底傻眼了,这根本不可能啊,接连四个□□扔进去,连个屁大点的动静都没有,这分明可以归结为灵异事件。   “有……有鬼!”门外的人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的说道。   “砰砰砰”一阵枪响,外面已经交上了火,崔焕民知道自己再不逃,就彻底没了机会,索性不再管解剖室的两人,直接带着人走了。   脚步声远去,季翎岚不禁松了口气,说:“唐棠,那边闹的动静不小,我要回去处理一下,一会儿再回来。”   “好。”   季翎岚回到书房,四下看了看,好好的书房被炸得面目全非,甚至还起了火。他连忙走了出去,看着面前的众人,讪讪地笑着说道:“那什么,我不小心引燃了爆竹……”   傅南陵看着季翎岚一阵无语,吩咐众人道:“去灭火。”   影卫们个个面色古怪,却也不敢多问,各自行动起来。   傅南陵好笑地看着季翎岚,道:“郡王殿下,大晚上不睡觉,你去玩爆竹?”   季翎岚见傅南陵穿的单薄,连忙将他揽进怀里,半拖着走进了卧房,道:“我这不是睡不着么,阿陵莫生气。”   傅南陵转身抱住了季翎岚的腰,危险地看着季翎岚,道:“阿岚是嫌弃我满足不了你,让你精力旺盛到玩爆竹么?”   季翎岚闻言心里一阵发苦,连忙解释道:“不是,怎么会。阿陵,我只是在做实验,研究一下火药,没想到竟然就爆了。”   “研究火药?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万一你出了事,我怎么办?”季翎岚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直接捅了马蜂窝。   眼看着傅南陵红了眼眶,季翎岚连忙哄道:“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可别掉金豆子。”   傅南陵委屈地看着他,豆大的眼泪一串一串的掉下来,道:“你没错,是我不好,我知道这破败的身子满足不了你,是我……”   季翎岚见状心疼的不行,未免傅南陵再说出伤人伤己的话,索性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傅南陵一怔,随即热情的回应着。   察觉到傅南陵的动作,季翎岚停了下来,按住了他伸进衣襟的手,认真地说道:“阿陵,这次确实是我做事欠妥,我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在做这种危险的事,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成吗?”   傅南陵一开始也只是想让季翎岚长长记性,可听着自己说的话,竟有几分在意,他不安地看着季翎岚,问道:“阿岚,我的身子真的能治好么?”   季翎岚心里一揪,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说能就能,阿陵不信我?”   傅南陵直视着季翎岚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看清话中的真假,半晌后他点点头,道:“我信。”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瑶华公主的声音传来,“阿岚,是我,你们歇了吗?”   “没有,母亲稍等,我这就给您开门。”   季翎岚给傅南陵整理好衣服,这才打开房门。看着门外的两人,他歉疚地说道:“父亲母亲,对不住,都是我胡闹,打扰了你们休息。”   瑶华公主见他没事,不禁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年轻人哪有不胡闹的,你没事就好。行了,你们好生歇着,我们也回去了。”   季翎岚和傅南陵将两人送至院外,这才回了卧房。两人上了床,季翎岚哄了好半天,才将傅南陵哄睡,待他再次回到解剖室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他没想到唐棠居然还在。   “唐棠,怎么样,崔焕民被抓了吗?”   “没抓到,被他跑了。”唐棠庆幸地说:“师傅,今天幸好有你在,否则我和高队肯定要壮烈了。”   季翎岚从袖袋里将u盘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说:“这u盘给你,现在信号应该正常了吧,你把文件发给李检察长吧。”   唐棠没有耽搁,拿起u盘连接电脑,将里面的文件发了出去。看着传送成功的提示,唐棠不禁松了口气,笑着说:“师傅,您不知道,高队刚才居然跟我说解剖室里闹鬼了,哈哈。”   季翎岚看了看自己,自嘲地说:“可不就是闹鬼么。”   “接连四个□□扔进来,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崔局心里也得犯嘀咕。”   “他手上有不少人命,心里有鬼,犯嘀咕是肯定的。”季翎岚顿了顿,问:“高远拿到的那份文件是什么?”   “是暗网的注册账号及密码。原来崔局在暗网上建立了一个暗/杀组织,韩雷他们都在他手底下做事,上面的聊天记录足以定崔局的罪。”   “这些资料高远是从哪里找到的?”   “崔局办公室。他办公室后面的墙上被掏了一个洞,里面有一整套的设备,连接的是国外的服务器,如果找不到设备所在,没人能查到他的IP地址。”   季翎岚点点头,说:“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敢在办公室里做手脚。”   “那高远是怎么查到的?”   “高队只查到有这么一回事,但一直没查到这东西在哪儿,这段时间高队一直在盯着崔局,发现他下班后就回家,很少去别的地方,就怀疑这东西就在这两个地方。高队用变声器给崔局打电话,说知道他的秘密,勒索五百万,否则的话就把证据交给警察。听高队说的丝毫不差,崔局心里就打了鼓,紧接着就开车回了警局,高队这才确定那东西的位置。今晚高队在获取信息的时候,触动了警报,惊动了崔局,这才有了刚才的qiang战。”   季翎岚听完长出一口气,问:“高远没事吧?”   “已经送去了医院,看他刚才的状态应该是没事。”   “你也去医院看看吧,放心些。”   “好,我这就去。师傅,你早点休息。”   季翎岚见唐棠离开,也出了解剖室,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躺了上去。傅南陵靠近将季翎岚身子抱紧,却什么都没问。   季翎岚一怔,随即轻声说道:“阿陵……”   傅南陵在他怀里蹭了蹭,道:“不用解释,回来就好。”   季翎岚心里感动,亲了亲傅南陵的额头,道:“阿陵若是不困,便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傅南陵抬头看向季翎岚,道:“好。”   “阿陵,其实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季翎岚将所有的事,毫无保留的讲给傅南陵听。   傅南陵听得出神,兴致勃勃地说道:“所以阿岚能连接两个世界?”   季翎岚点点头,道:“算是吧,不过我出不了那个解剖室。现代的所有东西都是唐棠带给我的。”   “那个唐棠应该是阿岚很亲密的人吧。”   “他是我徒弟,在之前的那个世界,算得上是关系最好的人。”   “只有他能听到你说话,能跟你交流,他是独一无二的。”傅南陵越说,心里越酸。   季翎岚哪能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无奈地说道:“就算他再独一无二,那也只能排在阿陵之后,在我心里阿陵最重要。”   傅南陵听季翎岚这么说,心里舒服了许多,道:“那照阿岚那么说,我的病在那个科技发达的世界,是有治好的可能的,对么?”   季翎岚点点头,道:“是,这些年我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傅南陵好奇地问道:“那阿岚所说的手机是什么样子的?”   季翎岚坐起身,道:“阿陵,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   傅南陵应声,眼睁睁地看着季翎岚消失在眼前,转眼间的功夫又出现在原地,他惊奇地说道:“阿岚,这也太神奇了。”   季翎岚将手机解开锁,递给傅南陵,道:“阿陵你看,这就是手机,在那个世界,即便两个人相隔千里,也能看到对方,和对方通话。”   傅南陵接过手机把玩着,道:“这东西真的那么神奇么?”   “是啊,只要有网络信号的地方都能用,只是这个世界不成。不过还是能听歌和拍照的。”   季翎岚拿过手机打开相机,和傅南陵自拍了一张,随后递给傅南陵,道:“这就是我们的合照,比画像是不是更逼真?”   傅南陵看着照片里的两人,兴奋地说道:“真的一模一样!阿岚,这东西太神奇了。”   季翎岚将傅南陵靠近怀里,和他说着手机上的功能,不知不觉间已经天光大亮。而傅南陵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孜孜不倦的汲取现代世界的知识……   时光飞逝,转眼间一年已过,逃亡在外受尽苦楚的崔焕民,辗转之下来到位于m国的大使馆认罪自首,痛哭流涕的结束了生不如死的逃亡生活。自此,季翎岚被杀的真相终于真相大白。   崔焕民利用职务之便,将警局的报废qiang支转手买卖,还在暗网上组建了杀/手组织。高远的师傅韩光正追查到暗网,触及到了崔焕民的利益,所以才会招致杀身之祸。至于杀害季翎岚、小金,是因为被发现的五四警用□□的子弹。韩雷的死是因为他无意间发现了崔焕民的身份,对他进行勒索,崔焕民便利用网络找到梁晓军,杀他灭了口。五年之久的‘3·27qiang杀案’终于告破。   季翎岚和傅南陵在参加过临永夜的继位典礼后,就在瑶华公主等人不舍的送别下离开了临国。   李向晚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了下来,他说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不过在他们临走前交给季翎岚一封书信,让他回到傅国后,将信转交给张老。   两人一路游山玩水,原本两个月的行程,生生拖了半年才回到傅国。傅南陵回到皇宫,和陆九交换了身份,不止陆九热泪盈眶,就连小李子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终于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傅南陵直接下旨封季翎岚为御医院院判,兼任御前侍卫统领,随侍他左右,名正言顺的留在了宫里。   季翎岚的突然回归,引来满朝文武的关注,尤其是了解内情太后和昭阳公主,他们皆是心照不宣,还时不时的打打掩护。   季翎岚让诸葛修在陵王府修建了密室,又让陆九跑遍全国搜集死囚的血液,继续为傅南陵的治疗做着准备。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年后,季翎岚找到了适合傅南陵的心脏配型,并在张老的帮助下,成功的为傅南陵做了心脏移植手术。而在这三年里,瑶华公主又给季明秋生了一对龙凤胎,也算是弥补了季明秋没有后代香火传承的遗憾。   又是两年过去,等待上朝的众大臣,突然接到皇上口谕,说今日罢朝。   一名大臣叹了口气,道:“听说昨日皇上又招了季院判,定是又犯了病,今日才会罢朝。”   “可不是嘛,以前一月也就罢朝两次,最近却三日罢朝一次,看来皇上的病情……”   “皇上至今未曾纳妃,也没有子嗣,这万一……”   “就皇上这身子骨,不纳妃倒也明智。”   “你们不要命了,敢当殿议论皇上!”   “不敢不敢,快走快走。”   傅南陵寝殿,季翎岚无奈地拍了拍傅南陵的身子,道:“皇上,该起了。”   傅南陵迷迷糊糊地蹭了蹭,道:“我好累,再睡儿。”   季翎岚心疼地替他揉了揉腰,道:“看你以后还胡闹不胡闹。”   傅南陵一翻身,压在季翎岚身上,道:“昨晚只做了两次,哪里胡闹了。阿岚再说,以后我日日罢朝!”   季翎岚闻言不由好笑地说道:“皇上还想做个昏君不成。”   “做昏君就做昏君,我才不在乎。”   季翎岚哭笑不得地说道:“可我不想做祸水。”   “那我把这皇位让出去,以后天天和阿岚耳鬓厮磨。”   “你呀,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依旧任性的像个孩子。”   “阿岚是不是觉得腻了?那我可以做霸道总裁,保证惟妙惟肖。”   “还真是个戏精,奥斯卡都欠你一个小金人。”   “只要阿岚不觉得厌烦,什么样的我都能演,比如最近流行的绿茶。哥哥……”   “打住。”季翎岚连忙阻止,转移话题道:“昨日收到表哥来信,说临国一切都好。”   “你表哥还是我表哥?不过谁都无所谓,反正他俩现在如胶似漆,已经不分你我了。”   “阿陵,你说我们还有来世么?”   “有,一世怎么够,我要缠你生生世世!”   “你还真是块牛皮糖!”   “嗯嗯,就粘着你,生生世世长在你身上。”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写到这儿已经彻底完结了,入V以来没有一天断更,为我的勤奋点赞!   新文《小无赖原来是总裁的白月光》已在更新,希望书友们继续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