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雕咸鱼想谈恋爱[重生]》作者:三无是萌点   文案:   在外人眼里,商界大佬郑安南薄情寡性,高冷禁欲,注定孤寡一生。   其实他暗恋自己的竹马沈顾北,整整十九年。心里想要囚禁娇宠强制爱,表面却假装矜持。害怕告白以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准备等第二十年,再向对方告白。   结果,却等来沈顾北的死讯。   ——   沈顾北重生到17岁,立刻去找守在自己灵柩前,不吃不喝跪了三天的大傻比!   十七岁的郑安南堕落又颓废,经常旷课,带领一群小弟打架闹事。   他刚打赢一场群架,嘴里叼着烟,露出‘老子全天下老子最吊’的嚣张表情。   沈顾北大步走过去,当着小弟的面打掉烟蒂,把书包摔进他怀里。   “傻比,回去上学。”   郑安南看见竹马好看的脸,疯狂心动。却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假装无所谓。   “我全年级倒一,上个屁啊!”他骂骂咧咧把书包丢进垃圾桶。   沈顾北撩了他一眼,冷冰冰说,“你考上清北大学,我做你男朋友。不然……”   ——你再跪三年都活该!   郑安南:“……”   于是,小弟们目瞪口呆看着校霸翻垃圾桶,捡起书包,然后乖乖跟未来男朋友回学校。   *沙雕和咸鱼都是南南,北北是天选事业批。   [原文名《顾北安南》,山河华年,顾北安南]   微博:三无是萌点hhh   内容标签: 强强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顾北,郑安南 ┃ 配角:专栏求收藏,专栏求收藏,专栏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沙雕也有春天!   立意:少年强,科技兴,则家国昌盛。 第1章   “沈顾北!沈顾北!”   催命般的呼喊,终于唤醒沈顾北悠长的梦境。   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漆黑。   身处的空间非常狭小,地板潮湿冰凉。耳边听到微弱喘息,原来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沈顾北思考了120秒,才弄清现实,这儿并不是自己的棺材。   被反绑到身后的手腕磨破了皮,尖锐的疼痛清清楚楚提醒沈顾北:他还活着。   小黑屋。   捆绑play。   刚重生就这么刺激吗?!   遥记几分钟前,沈顾北还大摇大摆在自己灵堂蹦迪,顺便用意念安慰跪了三天三夜的死对头郑安南。   他俩生意场上打得难分难解、势如水火。沈顾北想当然以为,自己过劳猝死后,郑安南肯定要放烟花开香槟庆祝。   哪知道他一言不发,挺直腰杆守在灵柩前整整三天。   郑安南守灵的第一天,沈顾北感觉日了狗。祈祷他快点挪个窝,莫耽误自己转世轮回。   守灵第二天,灵堂内其他人已经散去。只剩他执拗的枯守,怀里捧着沈顾北的黑白遗照,摩挲相框的指尖用力到发白,似乎要想用体温为他重新染上鲜活色彩。   第三天,郑安南眼睑下泛着乌黑,颇有陪着殉情的架势。   感情迟钝的沈顾北终于回过味,一时心情复杂。   ——郑安南竟然喜欢自己,瞧那架势,暗恋还不止一年两年。   他如果早点说出来,或许……   还是别或许了,怪惊悚的。   沈顾北暗想:我阳寿已尽,总不能跟他冥婚吧?   脑海中刚浮出念头,恍惚间,巨大的混沌将他扯进时空罅隙。   再次恢复意识,竟不知今夕是何年,只觉得全身隐隐作痛。   沈顾北转动手腕,先让绳结松动,然后反手挣脱捆绑。   屋子里没有窗户,他伸手四处摸索,触碰到旁边的墙壁,扶住墙慢慢站起来。   左脚踩实地面,脚踝传来拉扯般的疼痛,应该是扭到了。除此以外,胳膊、小腹还有脑袋也疼得厉害,分明遭受过惨无人道的殴打。   “嘶——”沈顾北轻轻吸一口凉气。   受不了这种委屈。   他摸着黑向前两步,突然猜到点什么,踮起右脚伸长胳膊,意料之中找到一扇小小的气窗。   用力推开气窗,阳光透过缝隙照亮黑暗。   沈顾北眯了下眼,抬起胳膊挡住抬眼,低头观察所处环境。   自己的身体好像缩小两圈,四肢纤细孱弱,罩着件松松垮垮的校服,胸口印有‘庆黎中学’四个鲜红大字。   角落的木框里,有几个破破烂烂的球。旁边拖把棍上挂着登记表,表格上有各班借用体育器材的时间。   最后一行写着:99.09.09,高三五班,篮球两个。   字迹挺新。   等等,1999年?   后来人们提起1999,各种谣言五花八门。   什么世界末日,外星人入侵地球,所有孩子都要签订《保密协议》…   事实上,沈顾北经历的1999毫无亮点,几乎要从记忆中褪色。   为何偏偏回到这一年?   难道1999拯救世界的传说是真的?   “沈顾北,你在哪啊?吭个声!”魏则灵提高声音,大喊他名字。   “我在体育仓库。”沈顾北冷静给出回答,顺手把刚拆下来的麻绳卷好,收进校服口袋。   魏则灵听见声音,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拉开外面的门闩。   “天呐,你咋又被打了?都说让你离林发财远点。刚才数学课你没上,老吴特生气,让你去办公室找他呢。”   魏则灵一口气说完话,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沈顾北直勾勾盯着他,目光充满审视和探究,像八百年没见过那样。   “我脸上有脏东西?”魏则灵摸摸自己的脸。   “没。”沈顾北收起视线,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膀,“好久不见,看看你。”   “啊?”魏则灵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俩体育课明明刚见过面啊。   魏则灵跟沈顾北是邻居,俩人也算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   不过一年之后,沈顾北母亲去世,家破人亡的他从此背井离乡,两个人再也没见过面。   上次听到魏则灵的消息,还是因为他用自杀的方式讨薪,登上社会新闻。   “老吴办公室在哪?”   “咱们教室正上方那层…”魏则灵下意识给出回答,感觉沈顾北变得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明明还是那个清清瘦瘦风吹即倒的小男生,魏则灵凝望他挺直的背脊,又似乎跟上节课那个任人欺凌的小鹌鹑完全不同。   真邪门。   “报告。”沈顾北走进吴耀办公室,鬓发斑白的老吴正批改试卷。   算年纪,老吴今年才刚过三十。由于为学生操碎心,头发白了一大半。   老吴抬头,看见沈顾北脸上的伤,皱着眉问,“你上节课去哪了?”   “还篮球的时候不小心在体育仓库睡着了,老师。”   “……真的?”老吴摆明不信,即使沈顾北给出的理由,比他以前那些支支吾吾编出来的瞎话合理太多。   “真的。”   “唉,行吧。要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跟老师说。”老吴跳过这个话题,翻翻手底下的试卷,抽出沈顾北那张摆在他面前。   沈顾北低头瞧瞧,心里暗暗骂了句‘艹’。   满分150的数学试卷,他才考了26分,难怪后来高考成绩像屎一样。   沈顾北只记得他高三状态浑浑噩噩,心里没用在学习上。重生后直面现实,才意识到差得如此离谱。   “你高一入学的成绩,能排到年级前五十,证明你其实有学习能力。前两年呢,你也一直在重点班。老师知道…”老吴扶起镜框,酝酿好的长篇大论刚起个头。   “老师!”沈顾北及时打断他,摆出虚心认错的姿态,“我这次考得太差,以后不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   “……”老吴还没开始教育,已经达到预期效果。他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憋了半晌变成‘好的,老师相信你’。   “老师,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回教室做题了。”   “行,你去吧。下次别随便旷课,给你同桌也说一声。旷课次数太多,学校就要按自愿辍学处理了。”   沈顾北嘴里答应,心里却想我同桌谁啊?   算了,那不重要。   他按照墙上的班级牌,找到高三五班。   推开门,班里乱糟糟的。唠嗑、打牌、掰手腕…做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好好学习的。   庆黎中学是庆黎镇唯一的高中,全镇的学生无论好坏,都送到这里读书。   学校按成绩给学生分班,从一到五。每个年级一班是重点班,享受最好的师资力量。   五班是最差最糟糕的班,高中三年里,至少有十几个学生中途辍学。   沈顾北打量教室里几个空位,凭借直觉和残存的记忆,顺利找到自己座位。   他的桌子不知被谁折腾过,书本乱七八糟散落,有几本还沾满泥水,变得破破烂烂。   沈顾北创业成功以后,生活日渐养尊处优,染上点洁癖的毛病。见那些书脏兮兮的,他有些不想用,捡起来堆在旁边课桌上。   旁边位置也不知道是谁,桌膛里没有书,只有一套校服和几张空白试卷,看起来好几天没来过学校。   周围同学注意到沈顾北,视线停留片刻就挪开,对他被欺负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   收拾好课本和文具,沈顾北把其中能用的挑出来,拿起笔开始学习。   脱离学生生活将近二十年,写作业对于沈顾北而言非常遥远,却并不困难。   后来,没学历没资本没后台的他白手起家,经历过许多次社会毒打。踩着玻璃渣往上爬,每次前进都必须以痛苦为代价。   重新回到十七岁,学习已然是最简单的事。   沉浸式的学习中,两节自习课过得飞快。   下课铃声响起,周围学生迅速收拾书包各自回家。   沈顾北忙着做题,没听到下课铃声。   等到五班同学走得七七八八,教室外面探进来一个贼眉鼠眼的脑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粗声粗气问靠门口的女生,“喂,南哥今天来了吗?”   女生摇摇头,背起书包离开。   外面那人得到回答,大摇大摆走进教室,背后还跟着几个撑场子的小弟。   “喂,那个谁,你滚过来!”他叉着腰,手直指沈顾北。   沈顾北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研究第二小问的解法。   闯进来的人面子挂不住,给旁边小弟使了个眼色。   小弟像太监似的,掐着嗓子吆喝,“叫你呢沈顾北,快滚过来!”   他嗓子尖锐,发出来的声调有些刺耳。   沈顾北听见,抬头敷衍的瞥了一眼,不是很想跟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较劲。   偏偏小屁孩们不识趣,见沈顾北毫无反应,感觉尊严受到了挑衅。   为首的那人大步走向沈顾北,嘴里骂骂咧咧,“你耳朵聋了啊?爷爷叫你都听不见,看来还是白天没打够。”   “白天?”沈顾北捕捉到关键词,抽空撩了他一眼,“哦,是你把我关到体育仓库的?”   搞半天,他就是魏则灵说起的林发财。本人长得坑坑洼洼,跟发财完全不沾边,倒挺像旺财。   林发财对上他的眼神,莫名发憷,又不敢在小弟面前露怯。   他挺了挺胸膛,傲慢的用鼻孔瞪沈顾北。   “对啊,就是爷爷!”林发财不知死活的奚落,“你那会还哭着求我放过你呢,咋转眼就忘记了?难道爷爷敲你头那一下,把你打失忆…”   林发财还想继续哔哔几句,剩下的话全部被勒进嗓子眼里。   沈顾北动作特别利索,伸腿绊倒林发财的同时,一只手从后面勒住他脖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麻绳,干脆利落的套住他脖子,缓缓将绳结收紧。   “咳、咳…”林发财被勒到两眼发白,救命都喊不出来。双手胡乱抠自己脖子,指甲留下一道道血痕。   其他几个小弟哪见过这种往死里搞的场面?吓得连连退后,想逃出去跟老师求救。   “别动。”沈顾北冷声说,“再退一步,下一个就轮到你。”   小弟看到林发财的惨状,顿时怂了,安安分分守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估摸林发财还有两口气,沈顾北终于大发慈悲松开绳结,反手绑住林发财的手腕,抬脚把他踹到同桌的位置上。   “喏,绳子还你,下次别再弄丢了。”沈顾北用他的校服擦干净手,慢条斯理说,“我品德高尚,捡到东西知道物归原主。”   林发财还没缓过气,一脸惊魂未定。   脖子上满是自己抠出来的血痕,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   “所以,”沈顾北揪住他头发,强迫林发财跟自己对视,“你也应该知恩图报,对吧?”   “行行好,滚远点呗。”沈顾北好声好气跟他商量,“别打扰我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名的沙雕和咸鱼都是南南,他还有亿点点痴汉,北北是天选事业批。   预收文《全星际直播养我》求收藏!   文案:温星纵穿越到星际之后,一条热搜爆了:   #全宇宙最后一个人类#   ——   这个时代,人类早已灭绝。温星纵成为珍稀物种,住进展馆接受大家直播参观。   展馆内没有人类的食物,小独角兽拔下一根翎羽,人鱼宝宝捧着几颗泪滴宝石,哈士奇叼着一本《拆家指南》狂奔而来…   温星纵揉揉肚子:救命,要饿死了QAQ   饥肠辘辘的温星纵逃出展馆,遇到一个身穿军装,容貌俊美的男性。   他鼓起勇气走上前,露出羞怯的笑,“您…您好。您愿意收留一个帮你顺毛的饲养员吗?”   修佐:???   帝国统治者修佐,一个从流民街杀上帝位的狂徒。   他生性冷血,凶残暴戾,从不对外显露兽形。   直到某天,修佐破天荒开启星际直播,屏幕里出现小小一团人类。   奶乖乖的脸,头发柔软蓬松,眼底笑意温柔,单纯无害的模样。   下一秒,人类转身抱住‘靠近三米内就会被鲨’的暴君修佐,蹭蹭脖子又捏捏耳朵。   凶狠的暴君二话不说,变成一只满身绒毛的狮王幼崽,缩起爪爪趴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叫唤:咪嗷~~   【woc我的狗眼看到了什么???】   【呃……这就是被自然选择淘汰的低等生物?】   【陛下,你振作一点,不要喵喵叫啊!】   ————   预收文《万人迷穿成万人嫌》求收藏!   文案:万人唾弃的寒霜霁进入快穿世界,完成99个万人迷任务。   满级归来的他风光霁月,全知全能,连体香都是倾倒众生的味道。   寒霜霁报名参加选秀比赛,网友们辱骂他卑鄙、下贱、蹭热度。   节目播出,其他学员炒作、卖腐、撕逼。绿茶与白莲同台,公演接连划水翻车。   而寒霜霁忙着练声乐、学舞、打磨舞台,专注提高业务能力。   公演那天,他一袭红衣艳惊四座。   歌声空灵舞姿绝美,细腰长腿看得大家狂咽口水。   观众发现,寒霜霁不仅承包词曲编舞和古乐器,还顺手秀了段剑法,一剑定C位。   黑子:……我还有机会入坑吗?   **   从不参加综艺的顶流蔺渊,来选秀节目做老师。   他对所有学员严苛疏离,唯独对寒霜霁过分偏爱。   没人知道原因——   蔺渊是快穿世界的‘恶’,生活于无穷尽的黑暗、痛苦与仇恨中。   曾有许多人试图攻略他,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那天,微弱的星光刺透黑暗。   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分享温暖,赐予爱意。   被攻略99次后,蔺渊终于挣脱囚牢,追光而来。   【戳我的专栏可以找到,感兴趣的宝贝们收藏一下吧~!】 第2章   落日余晖洒满长坡,昨晚刚下过雨,没铺沥青的乡间小路湿滑泥泞。   沈顾北斜挎书包,避开坑坑洼洼的泥潭,沿路边往家里走。小路两旁的玉米地比人还要高,叶片扫过他侧脸,鼻息间嗅到泥土混杂青草的味道。   路过魏则灵家门口,他捧着比脸还大的不锈钢饭盆,吭哧吭哧努力干饭。   沈顾北瞄了眼,饭盆底层是红薯焖饭,上面铺满红烧肉,香气四溢。   “你怎么才回来?”魏则灵瞧见他,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摆摆手招呼,“我爸炖了一大锅肉,让你来我家吃饭。”   “不用,我妈应该留了饭。”沈顾北脚步没有片刻停留,径直向自家走去。   “哎,那我分两块肉给你。”他挑挑拣拣选出两块肥瘦相间的肉,刚用筷子夹起来,沈顾北早就没影了。   魏则灵瞅瞅他,又低头瞅瞅红烧肉,抄起筷子继续狼吞虎咽。   沈顾北回到家中,推开吱吱呀呀的破木板门,屋里安安静静,母亲方婉还没有回来。   他父亲早年遇难,方婉天生体弱,为了撑起整个家,只能每天起早贪黑做零工。沈顾北那时不懂事,只觉得方婉平常太过忙碌,对自己漠不关心。   直到她多次吐血被送到医院,诊断出肺癌晚期,沈顾北才意识到,自己才是真正冷血的那个。   幸好,1999年的方婉病情还没有恶化。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跟确诊后的凌乱狼藉天壤之别。   沈顾北放下书包,熟门熟路来到厨房。揭开锅盖,笼屉上躺着两个馒头和一盘炒青菜。   饭菜已经放了一整天,看上去没什么胃口,吃起来更倒胃口。   年少时期,沈顾北对方婉抱怨最多的,就是她糟糕的厨艺。蒸馒头时碱没有洒匀,偶尔吃到一口碱,满嘴苦味。炒青菜没有盐只有醋,酸得要命。   “好难吃啊。”沈顾北慢条斯理吃完馒头和青菜,眼眶竟然些许湿润。   亲妈的味道,可真够难吃的。他年少时曾经总想逃避,故意不吃方婉准备的饭菜。哪能想到,折磨结束的那么突兀。   吃过晚饭,沈顾北洗干净碗筷,拎起书包走进自己屋子。   房间构造特别简单,家具只有木板床和书桌,空间狭小到连转身都困难。   空气中有股霉味,四面墙壁潮湿发黄。沈顾北隔着窗看向外面,认出后面是大伯家的三层楼房。也不知存心还是故意,把阳光挡得彻彻底底。   沈顾北拉上碎花窗帘,见桌上有个缺了角的镜子。他拿起来,终于看清楚17岁的自己。   呃…   弱鸡非主流?   过长的头发挡住眼睛和鼻子,嘴角布满青青紫紫的伤痕。领口大敞,瘦削的锁骨深深凹陷。身上几乎没有肉,皮肤覆盖着根根分明的骨骼,虚弱到病态。   少年没有青春期的鲜活,只剩下怨天尤人的颓丧。   小小年纪,丧个什么劲啊?沈顾北面对镜子默默嫌弃几秒,翻箱倒柜找出剪刀,动手修剪头发。   他下手利落,咔嚓两下把刘海剪到眉毛上方,露出饱满的前庭和明亮的眼睛。   反过手准备修剪后面头发,屋外传来噩梦般的声音。他手抖了下,差点给脖子捅一刀。   沈顾北放下剪刀,仔细分辨,听见婶婶的絮絮叨叨跟几个婆娘嘴碎。   “…我弟死的早啊,留下俩白眼狼。天天吃我的住我的,也没个还钱的意思。”婶婶语气愈发刻薄,“方婉那寡妇命里克夫,晦气,我弟出事八成是她害的。”   沈顾北拳头攥紧,舌尖缓缓舔过犬牙,眼神阴冷。   八年前,他父亲打工时意外遇难。大伯跟包工头理论,拿到两千块钱的赔偿款,美滋滋的盖了新房,把旧房子让给弟媳。   九十年代初,大伯家的房子是村里最气派的。他拿剩下的钱做小生意,成为全村第一个万元户。   有年寒冬,沈顾北发高烧,连续几天都没退。方婉没钱去医院,逼不得已向大伯借钱。结果婶婶从此记恨,隔三差五上门催债,还清本金还要偿还利息。   方婉拿不出来那么多,婶婶逢人便说他们母子白眼狼,多么不识好歹。   “反正啊,我就盼着谁给寡妇介绍个老头,让她带着小白眼狼搬走,把我家房子让出来,彩礼多多少少给点就行。”婶婶把话题扯到沈顾北身上,开始数落他没出息成绩差,比不上自家儿子。   婶婶兴许知道沈顾北在家,故意朝着窗户说,嗓门贼大。   沈顾北只是静静听,没打算出去反驳。   打嘴炮有什么意思?他总会让风水轮流转。   ——往死里转。   婶婶越说越起劲,把陈年旧账全部抖出来,第一万八千遍重复‘当初小寡妇嫁过来,我就不同意…’。   话刚起个头,远处突然响起一句‘嫂子’。   细声细气,语调温吞。   婶婶见方婉回来,翻了个白眼快步离开,脑门上仿佛刻着晦气两个字。   方婉遭受的白眼太多,早已经麻木。她放下背篓,用力捶捶肩膀,身体瘦得比纸片还薄。   缓两分钟,她擦擦汗水,费劲的扯出一丝笑容,转身迈过门槛。   家里比平常安静,桌子上没有脏碗筷。   方婉以为儿子没回来,低头就看到沈顾北的灰布书包。   “北北。”方婉叫他总是小名,语气温温柔柔,听起来像‘贝贝’。   “嗯。”沈顾北应声。   “你饭吃了吗?”   “吃过了。”   “那就好。”方婉担心他又闹脾气,不肯吃自己做得饭,“等过两天赶集,妈妈给你割两斤肉,补补身体。”   “不用。”沈顾北拒绝,亲妈做得荤菜不比素菜好吃。   “……你今天怎么了?”方婉察觉到儿子不太对劲,连忙进入他房间。   沈顾北正对着镜子折腾头发,都怪刚才婶婶一嗓子,害得他把后面头发剪得太短。   “啊!”方婉见到他的新造型,吓得尖叫。   “……”沈顾北那拿剪刀的手再次抖了下,差点又捅到脖子。   “你怎么剪头发啦?”方婉诧异的问。   她之前好说歹说,沈顾北都不愿意剪掉拖把一样的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挡眼睛,写作业不方便。”   “就因为这个?”方婉难以置信。   不过儿子剪短发,看着清清爽爽,让她原本阴霾的心情明媚许多。   “瞧瞧你,怎么剪得乱糟糟啊?妈明天带你去镇上的理发店。”她停顿几秒,又改口,“明天不行,魏叔叔要帮咱家收玉米,得等后天。”   魏叔叔是指魏则灵的父亲魏延年,父亲过世后,他们父子经常帮方婉做农活。   “这样就好,过两天头发长出来就不乱了。”镇上的理发店不便宜,沈顾北清楚家里条件,现在能省则省,尽量多留点钱给妈妈看病。   想起方婉的病,他放下剪刀,旁敲侧击询问方婉身体情况。   方婉很久没跟儿子好好说过话,当然有问必答,言语间还劝导他好好学习。   “只要你考上大学,妈妈就算砸锅卖铁…咳、咳!”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干咳两声。   “慢点。”沈顾北连忙拍拍她的背,问妈妈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身体好着呢,你别操心我。”   “好。”沈顾北嘴上答应,心中挺清楚,方婉现在已经有生病的迹象了。   医生说过,她本来只是普通肺炎,因为怕花钱不肯医治,才越拖越严重。   目前最要紧的事,必须尽快赚钱给母亲治病。   沈顾北心里有了主意,表面乖得不像话,为妈妈又捏肩又捶背,弥补前生未尽的孝道。   方婉过世的时候才39岁,身体枯瘦得像个古稀老人。   她明明那么美丽,性格温柔又坚韧,善待身边每个人。   命运对待她过于苛刻,从出生到死亡,没享受过一天清福。   “北北,你要是遇到啥事儿,一定跟妈说。”方婉按住沈顾北的手,担忧的问他,“学校里又有人欺负你吗?”   儿子遭受校园霸凌,其实方婉都知道,为此甚至找过校长。   镇上的高中,老师基本都是镇子里的人,跟学生和家长抬头不见低头见,都不愿意伤和气。   方婉一个柔弱的女人,确实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没有,学校挺好。”沈顾北打消她顾虑。   “那就行。”方婉松了口气,再次嘱咐他认真读书。   “好的,我去写作业。”   “哎,快去吧。”方婉见他真的拿出课本,一时喜出望外。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儿子真的变乖了!   沈顾北拿出干干净净的课本,先用笔把原来的名字划掉,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套书本原本是林发财的,经过‘友好协商’,自愿跟沈顾北那套皱巴巴的课本交换。   林发财舅舅是庆黎中学校长,他就算成绩一塌糊涂,也能上重点班。奈何林发财没有学习天分,还仗着家里有钱不肯用功,重金买来的学习资料比他的脸更干净,白白让沈顾北捡便宜。   脱离高中生涯二十年,想要补回来,并非容易的事情。沈顾北深谙其中道理,学习格外专注,厚厚的教材一页页写过去,竟丝毫不知疲倦,直到耳边响起高亢的鸡叫声。   家里没有钟表,他看向窗外,东边天空泛起一道白。   “天亮了?”沈顾北撩了把头发。   前世读高三,他总觉得时间流速太慢,没有盼头的每一天都看不到尽头。   现如今,时光仿佛被按下加速键,恨不得日夜的缝隙再挤出24小时,让他把所有的梦想,全部变成现实。   年轻的小孩精力充沛,沈顾北熬了个通宵,身体上未感觉疲惫。唯一的缺点是太瘦弱了,得抽空好好锻炼。   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进厨房,用蜂窝煤炉子熬粥。又在上面架了个笼屉,把家里最后一个鸡蛋打散做成鸡蛋羹。   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热浪,米粥的香气满溢而出。   沈顾北随便喝了碗粥,把蒸鸡蛋留给妈妈,换好干净的衣服踏着朝阳,打算先晨跑半个小时再去学校。   方婉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睛,还以为隔壁家魏延年忙活呢。   听见沈顾北隔着门说‘妈,我去上学了,炉子上的鸡蛋记得吃’,才反应过来香味是自家灶房飘出来的。   “北北,你咋去那么早?”方婉匆匆跑出来,只看到沈顾北远去的背影。   少年迈开长腿奔向光明,肩上落着晨曦,仿佛一双振翅欲飞的金色翅膀。   见儿子已经走远,方婉顺着香味到灶房,果然看到一碗点缀着葱花的鸡蛋羹。   “这孩子,什么时候会做饭了?”方婉嘀咕。   家里穷,她总害怕亏待儿子,总是尽可能照顾他生活。   沈顾北从小没做过家务和苦活,哪会做饭啊?   方婉想着,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鸡蛋有些烫,煨得舌尖微微发麻。她却顾不上疼,又立刻吃了第二口。   “还,挺好吃。”   回味这份材料简单的鸡蛋羹,又鲜又嫩,确实比她下厨的水平好太多。   “我的北北长大啦,真好。”方婉喃喃低语,“以后就算我身子骨撑不住,北北也能照顾自己,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他没有好好珍惜她,直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重生后,他要狠狠的宠她,爱她,给她全世界!   沈顾北(嫌弃):醒醒,那是我亲妈。   感谢布兜兜、只是個路人、蓝梦星空、麾苡、51835509、狐疑悦华、小小齐光、酒三、白的不是猫给的霸王票!感谢大家给的营养液! 第3章   “呼…呼…”   沈顾北逐渐放慢跑步速度,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对身体的弱鸡程度有了深层认知。   仅仅三十分钟晨跑,他居然累到心跳过速,呼吸困难。两条腿酸疼乏力,嗓子干疼,体感不像重生回十七岁,反而像是穿越到七十岁。   “好累。”他抬起胳膊,用衣袖擦擦下巴的汗,开始怀念家里的健身房和教练,以及逝去的六块腹肌。   现在这副身体,别说腹肌了。   隔着衣服摸摸肚子,甚至能摸到肋骨的形状。   “沈顾北,早啊。”魏沁从后来跑过来,笑盈盈跟他打招呼。   魏沁是魏则灵的妹妹,长得特别水灵。假如庆黎中学有校花评选,她肯定断层第一。   “早。”   “你没吃饭吧?我爸让我带馒头给你。”魏沁从书包里拿出不锈钢饭盒,里面的馒头尚带余温。大馒头中间夹着咸菜,还有三大块红烧肉。   沈顾北犹豫几秒,伸手接过来,轻轻说了声谢谢。   “啊?”突如起来的见外,搞得魏沁有些迷茫。   “替我谢谢叔叔。”   “哦哦,那你晚上来我家跟他说。”魏沁眨眨眼睛,凑到他耳边问,“你昨天怎么没来我家看电视呀?昨晚《还珠格格》的剧情特别精彩,你都错过了。”   99年,电视机已经逐渐普及。奈何沈顾北家里太穷,只能每晚去隔壁蹭电视。   沈顾北忍着给她剧透的冲动,一本正经回答,“忙着写作业。”   “是吗…”魏沁对此半信半疑,又说,“是不是我哥惹你生气啦?我帮你揍他!”   “没有,我真的忙着写作业。高三要以学业为主,我以后都不过去了。”沈顾北吃完馒头,大步走进五班教室。   魏沁打量他背影,柳叶眉轻轻蹙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沈顾北来得早,教室里没几个人。他掏出书本,继续沉浸式学习。   五班学生成绩差,高考明摆没啥希望。班里大家普遍厌学,迟到旷课属于常见现象。   早读课结束,班里学生还没到齐。 第一节上课铃声响起,物理老师站上讲台,瞧见底下那么多窟窿,当场大发雷霆,拍着桌子骂他们太不像话。   物理老师叫刘红梅,重点班班主任。正处于更年期,脾气易燃易爆炸。   她是学校从城里请来的老师,自视甚高。只用成绩衡量学生,五班在她眼中全员垃圾。   每节物理课,她只要开始发脾气,保底半小时起步。然后利用剩下的时间赶进度,并且一定会拖堂。   沈顾北揉揉耳朵,屏蔽‘废物’‘屁用没有’‘我要是你们早就一头撞死’等等粗鄙辱骂,低头继续做数学题。   刘红梅骂骂咧咧同时,拿起粉笔把要讲的题抄到黑板上。她故意把粉笔压得很重,发出尖锐且刺耳的噪音,听得大家睡意全无,差点从人间毕业。   “接下来咱们讲题,把上次的试卷拿出来。”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翻动纸页的声音,没几个人回应刘红梅。   刘红梅也懒得管,五班的水平她清楚。物理对他们而言太深奥,每节课都像是对牛弹琴。   “给该电场加入两伏…喂,你干什么呢?!”刘红梅漫不经心讲课,目光环顾一周,发现沈顾北面前摆着一本数学书。   数学书!   身为物理老师,刘红梅尊严受到侮辱。   她能够接受学生们不听课,那说明他们蠢、笨、学不动,跟老师毫无关系。   但没办法接受学生在自己课堂上,学习别的科目,摆明挑衅她身为老师的权威。   “物理课你拿数学书干吗?物理学好了吗?”刘红梅抽出书本,发现沈顾北竟然密密麻麻写了笔记,字迹整洁干净。   神游天外的同学回过神,看向沈顾北,露出吃瓜看戏的表情。   “沈顾北完了,刘嬷嬷肯定要叫他家长。”   “何止啊,估计又要跟校长告状,让他退学别占地方。”   “退就退呗,反正也考不上。说起来,他数学才26分,咱班倒数第二,写数学题有啥用呢?”   “对哦,沈顾北数学那么差,他能看懂数学书吗?”   “站起来!”刘红梅厉声质问,“问你话呢,物理学好了吗?”   沈顾北没有回答,依言站起来,瞅瞅黑板上正在讲的物理题。   “你学数学有屁用?物理才是理科最重要的学科,不听老师讲课就滚出教室!”刘红梅越说越气,把数学书卷成筒,照着沈顾北的头准备打过去。   发力之前,她听到少年慢条斯理的声音。   “答案是,4.2乘以10的负6次方T。”   “……什么?”刘红梅反应慢半拍,才回过神来,正确答案确实是沈顾北说的那个。   “我课前预习过了,老师。你讲得太慢,所以我才看数学书。”沈顾北跟她对视,目光纯净又诚挚,“我知道错了,以后物理课只学物理。”   他懒得跟刘红梅计较,体贴的递了个台阶,希望大事化小息事宁人。   刘红梅却没有顺着台阶下,即使气势减弱许多,也不依不饶继续斥责沈顾北。   “你看过答案了吧?我说过多少次,照着答案抄永远学不会!你这个猪脑子要是能看懂答案,要老师有什么用?”   “嗯,老师说得对。”沈顾北耐着性子等她说完,才露出一脸乖顺的表情,接过话说,“根据左手定则,这道题目中,洛伦兹力向下不做功。你受力方向标错了,老师。”   “呵呵,我怎么可能…”刘红梅讥讽一笑,觉得他真够荒谬,还敢挑老师的刺。   结果话说到一半,刘红梅用左手定则重新判断,发现方向确实标反了。   ——她给五班同学讲课不上心,连教案都懒得准备。   刘红梅生性自负,以为凭借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她绝对不可能翻车。   哪知道,今天偏偏在五班翻车,还偏偏被沈顾北当众指出来。   “你真的标错了,老师。”沈顾北伸出左手,示意正确的受力方向。   其他同学本来对物理和洛伦兹力毫无兴趣,但看到刘红梅吃瘪,内心一阵暗爽。纷纷起哄般翻出课本,根据书上描述的方式,一起为老师纠正错误。   “老师你看,书上的方向跟你不一样。”   “到底是课本印错了还是老师标错了?”   “反正肯定有一个出错。”   短短几分钟时间,全班学渣都熟练掌握洛伦兹力的左手定则。   “都闭嘴!老师只是粗心了,咱们继续往下讲。”刘红梅实在糊弄不过去,顶着青青白白的脸色,承认自己标错方向。   “哇哦~”五班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那场面,仿佛每个人都拿到清北录取通知。   下课铃响起,刘红梅本学期第一次没拖堂,逃难般离开五班教室。   后排几个男生围过来,凑到沈顾北旁边,拿胳膊勾住他肩膀。   “哎,北子,你怎么发现刘嬷嬷啥啥方向标错了?”   “对啊,我被刘嬷嬷骂了两年,第一次见她那种样子。”   “是受力方向。”沈顾北捏住他手腕,把胳膊甩下去,正儿八经告诉他,“左手定则是电磁学基本知识,但凡你好好背公式概念,就能看出问题。”   “背那些有什么用?我爸说了,我只要拿到高中毕业证就行。”   “哦。”沈顾北没有多管闲事的毛病,跟未成年人也没有共同话题,索性拿起笔继续写作业。   旁边几个同学烦而不自知,沉浸于对沈顾北的崇拜中,上赶着跟他哔哔唠嗑。   “……今天是我上物理课最爽的一次,真舒坦。”   “可惜南哥没来,他最讨厌刘嬷嬷。”   “说起来,南哥还上学吗?”   “不来了吧,他说上学没意思,他要当庆黎扛把子。”   “哈?”扛把子是什么文艺复兴?   沈顾北短暂无语几秒,才记起来,九几年《古惑仔》特别流行,每个中二少年都想成为‘浩南哥’。   对于沈顾北来讲,《古惑仔》早就成为时代的眼泪。或许,这就是自己跟小屁孩之间的代沟,比东非大裂谷还宽。   “南哥是谁?”沈顾北顺嘴问,“陈浩南吗?”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男生用看外星人的目光审视他。   “不是吧,你连南哥都不认识?”   “他就坐你旁边啊。”   说着,男生捞出桌洞里的校服,展开给沈顾北看。   洁白的校服背后,歪歪扭扭写着几个狗爬的大字。   ‘庆黎扛把子——郑安南’   旁边还画了个骷髅头,衣袖上左青龙右白虎,虎脸画得像HelloKitty。   郑、安、南?!   沈顾北盯着那几个沙雕气息爆棚的字,眼前又浮现灵柩前那个挺直的背影,还有他深邃动情的眼瞳。   这些年来,他熟悉的郑安南沉稳高冷,杀伐果断,几乎是完美无瑕的状态。   救命,这两位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沈顾北不记得自己跟郑安南当过同桌,后来合作过程中,才得知对方也是庆黎镇出身。   读高三时,他同桌是全校有名的混混,从来没有上过课。开学没多久,便被学校强制退学。   记得昨天去老师办公室,吴耀似乎提了一嘴,让沈顾北转告同桌按时上课,否则学校会以自愿退学处理。   ……啧,线索竟然串起来了。   “所以,”沈顾北努力控制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那个傻比在哪?”   “哪个傻比?”   沈顾北面无表情指了下校服,不太想承认自己认识那个傻比。   “哦,南哥最近带着兄弟到处抢地盘呢,今天应该轮到东流村了。”   ???   抢地盘又是什么小学鸡操作?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你以为这是沙雕的巅峰吗?不,只是个开始!颤抖吧,宝比!   北北(冷漠):我申请换攻。 第4章   “呦,刘老师好大的火气。”   刘红梅垮个大黑脸回到高三年级组,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立刻凑上前搭话。   “你上节课是五班吧?那群瘪犊子又犯啥事了?”   角落里,五班班主任吴耀听见他们说话,右眼皮狠狠抽搐两下。   五班纪律差,惹得各科老师怨声载道。吴耀愁得少年白发,依旧难以阻挡各科老师告状的热情。   “别提五班!”   刘红梅把教具和课本甩到办公桌上,单手叉腰开始疯狂输出,添油加醋讲述五班秩序有多混乱。   说来说去,全都是司空见惯的毛病,什么旷课、纪律差、上课睡觉。   吴耀可怜巴巴低垂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惹火上身。   “……还有,五班那个叫沈顾北的,竟然在我的课堂上写数学作业!”   “沈顾北啊,我知道。”语文老师接过话,“他分班以前成绩还行,平常话少,也不怎么闹事。”   “写数学作业?”吴耀心下一惊,想起沈顾北昨天的承诺。   还以为他就随口说说,敷衍老师而已。   看情况,他真的开始好好学习了。   “对啊,写数学作业又不算捣乱。”   “刘老师消消气,没必要为小事发火。”   刘红梅憋着气,又不能把自己弄错受力方向的荒唐事讲出来,只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   反倒吴耀美滋滋拿起教案本,提前往五班教室走。   “咦,沈顾北人呢?”   吴耀环顾教室,没看见熟悉的颓废拖把头。   “老师,我在这里。”沈顾北抽空抬头,百忙之中匀给吴耀一个眼神。   “哦哦,你剪头发了,差点没认出来。”吴耀朝他走过去,嘴里夸奖道,“新发型挺好,大小伙子就应该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他用力拍拍沈顾北的后背,差点把人打出内伤。   然后拿起沈顾北手边的草稿本和练习册,发现笔记写得整整齐齐,解题过程也有模有样。   “好、好、好!”吴耀欣慰地点点头,“老师对你的教育没有白费,你又找回高一的状态了。”   高一…什么状态?   “对,谢谢老师。”沈顾北虽然听不太懂,糊弄学依旧专业。   吴耀高兴,抬起大手又拍了几巴掌,打得沈顾北痛苦地咳嗽两声。   农村孩子早早帮着家里干农活,十有八九皮糙肉厚身体结实。像沈顾北如此孱弱,实属少见。   吴耀听他咳嗽,连忙卸下力道,欲盖弥彰般抚摸两下,生怕拍出什么毛病来。   铃声响起,讲课过程中,吴耀挑选几道基础题让沈顾北回答。   每每从他嘴里听见正确答案,吴耀笑得一脸灿烂,明显将沈顾北当亲儿子对待,还号召其他同学向沈顾北学习。   对于五班同学来讲,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不过沈顾北的变化,让他们大为震惊。   “沈顾北竟然都答对了,他数学才26分啊!”   “物理课写数学笔记那么有用吗?”   “有用。”沈顾北半真半假回答,“你要试试吗?”   “不了不了!”那个同学立刻摆手,“我怕刘嬷嬷用针扎我,他好坏啊。”   沈顾北第二次劝学失败,一脸索然无味的低头,继续独善其身。   今天周五,学校没安排晚自习,下午四点半放学。   沈顾北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前,他思索片刻,把旁边桌膛里的校服拿出来塞进书包。   “北子,咱们一起回家呗。”魏则灵从斜后方跨过来,勾住沈顾北脖子。   “你不用跟魏沁一起回家吗?”   平常,魏则灵每天下课都火急火燎冲出教室,蹲一班门口给魏沁当护花使者。   “她今天要跟朋友去镇上,我爸也有事,家里只剩我一个。”他语气可怜兮兮,宛若被抛弃的流浪狗狗。   沈顾北‘哦’了声,告诉他更加不幸的消息,“我先不回去。”   “那你去哪啊?”   沈顾北回忆那两个男生透露的讯息,回答,“去东流村。”   “东流村特别乱,村里好几个混社会的呢,你去那边做啥?”魏则灵人高马大,语气却有点怂,“我爸说,我要是跟他们一起混社会,就打断我的狗腿。”   “噗嗤——”沈顾北被‘狗腿’的说法,逗得笑出声来。   “笑啥?”魏则灵扭头,看到沈顾北的脸,竟然有些晃神,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声喃喃,“北子,我好像第一次看你这样笑。”   “哪样?”   “说不上来,就那种…反正挺好看的。”魏则灵挠挠头,生平头一遭夸哥们笑得好看,还有点不好意思。   魏则灵熟悉的沈顾北,总是阴郁消极,周身笼罩着巨大的颓丧,充满负能量。   突然看见他流露出符合年纪的鲜活,实在有些奇妙。   “哦。”沈顾北朝他挑了下眉,背起书包说,“我先走了。”   “哎哎,我跟你一起去呗。”魏则灵跟他离开教室,勾肩搭背往校外去。   “你不怕你爸打断你的……腿吗?”   “怕呀,但是我不告诉他。”魏则灵咧开嘴憨笑,小声告诉沈顾北,“其实我偷偷去过东流,没我爸说得那么可怕。东流村还有什么…机,看起来特别好玩。”   “老虎?”   “对对,老虎机。我要是有钱,也想过去玩两把。”   “我劝你别。”沈顾北及时中断赌博话题,向他打听东流村最厉害的是谁。   既然郑安南要去东流村抢地盘,从理论来讲,应该会跟最厉害的大佬打起来。   沈顾北时间非常宝贵,找人要有个大致方向。   “东流村最厉害的,应该是疤哥吧。我听说他在城里混社会,手底下几百个弟兄呢。他不止东流村出名,整个庆黎都害怕疤哥。”   “……”沈顾北一时无语。   混社会?几百个弟兄?   怕不是想领取终身免费集体宿舍和时尚银手镯。   庆黎镇民风真淳朴,如此离谱的鬼话也敢信。   “行吧,那个疤哥住哪?”   “店里啊。”魏则灵高兴地说,“我刚才说得老虎机,就是他店里面的。”   疤哥经营的小商店位置优越,从东流村口进去,打眼就能瞧见。   商店外面摆了三个老虎机,旁边围着几十个人。   旁边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斜斜靠着墙抽烟,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到下巴。伤口缝过线,像只千足蜈蚣,看起来就不好惹。   “瞧见没?那就是疤哥。”魏则灵指着男人,小声告诉沈顾北。   他叼着烟,粗声粗气问旁边的老爷们,“还有钱没?没钱让道啊!”   老爷们摸摸口袋,没找出半个钢镚,只好挪开屁股,给后面的屁孩让位。   结果小屁孩刚坐下,立刻开出奖,老虎机发出刺耳的喝彩音乐,气得老爷们咬碎一口牙。   “哎,那边的,愣着干啥?”疤哥朝沈顾北扬扬下巴,“有钱就来,没钱就滚,你杵那儿看戏呢?”   他嗓门大,语气特别凶,吓得魏则灵双腿发软。   沈顾北丝毫没有露怯,远远回答,“我找人。”   经常有人过来找人,疤哥‘啧’一声,问他要找谁。   沈顾北报上郑安南的名字,疤哥帮忙吆喝两声,人群中无人回答。   “郑安南是不是那个南哥啊?”刚才赢了钱的小屁孩抬起头,奶声奶气告诉他,“他在我们学校呢。”   沈顾北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要当我们学校的扛把子。”小屁孩大声回答,“南哥说,庆黎镇总共六个学校,有五个他都占领了,只剩我们学校。”   “……”沈顾北不知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敢情郑先生所谓的抢地盘,竟然是称霸小学。   ——通常来说,学生时代的地盘,都是几个学校之间打来打去。庆黎镇只有一所中学,郑扛把子将目标锁定小学,倒也正常。   沈顾北能想明白其中道理,但并不影响他唾弃郑安南。   “呵。”疤哥吐出嘴里的烟头,讥讽道,“大老远跑来欺负小学生,真够出息的。”   此刻,沈顾北的心情,竟然跟疤哥达成微妙的一致。   “北子,你要去找他吗?”魏则灵拍拍他肩膀。   “去。”沈顾北面无表情,“我要拯救祖国的花朵。”   “说得对!郑安南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能欺负小孩呢?”   “你误会了,我说的花朵是指郑安南。”17岁的小花还处于茁壮成长阶段,不能让他继续长歪。   沈顾北纠正他的说法,也不管魏则灵有什么反应,迈开长腿大步朝东流小学前进。   九月份,暑气还未彻底消退。魏则灵迎着太阳没走多久,衣服已经湿透。   再看沈顾北,兴许是体虚的缘故,他基本没有出汗。靠近点,身上还能闻到皂角的味道,跟浑身汗臭的老爷们不一样。   “到了。”沈顾北突然停下脚步,头也没回提醒他,“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   “你今天看着我发呆,第二次。”   “呃,我就是那啥…”魏则灵连忙躲开目光,想解释,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沈顾北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推开铁门溜进学校。   东流小学早就放学了,教学楼安安静静,只有操场格外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小豆丁。   魏则灵唯爱凑热闹,拉着沈顾北上前围观。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他们看到几个明显脱离小学阶段的男生,直条条耸立于人群中。   为首那个回过头来,沈顾北看清他模样,瞳孔地震。   你谁?   少年五官俊朗,依稀能分辨出熟悉的模样。   但是他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碎花衬衫、大喇叭裤,还有一柱擎天的飞机头,似乎把全世界的油腻都挂在身上。   鼻梁上还装模作样架了副墨镜,指头粗的大金链子往脖子一戴,大写的俗不可耐。   旁边光头小弟恭恭敬敬汇报,“南哥,根本不需要你出场,他们已经认输了。”   “哼,算他们识相。”郑安南骄傲的扬起头,摆出君临天下的姿态,“听着,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小弟,跟着我混,明白吗?”   “……”小朋友不明白,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哥哥病情又恶化了’的迷惑神情。   沈顾北神情麻木。   救救我,求一双没看过这个人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叉腰):我好帅,他好爱!   北北:再次申请换攻。   【老虎机是一种古早的赌博工具,年轻的宝贝可能没听说过。】 第5章   沈顾北正式接触郑安南以前,就听过许多有关他的传闻。   据传言说,郑安南父亲出身豪门,家大业大。因为年轻时有纨绔子弟的通病,到处拈花惹草,所以才生下郑安南。家里人瞧不上郑安南生母,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她过门,执意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儿媳。   生母这边也嫌郑安南累赘,带着他不好嫁人。便把孩子丢给乡下父母,独自远嫁外省,从此眼不见为净。   郑安南从小跟姥姥和姥爷生活,直到17岁,才遇到人生中最大的转折。   亲爸结婚多年,尝试过许多办法,却一直生不出孩子。去医院检查才发现,他由于少年荒淫无度,导致终身不育。爷爷奶奶经过商议,决定把唯一的孙子郑安南接回去,传承老郑家‘皇脉’。   另外一边,亲妈婚姻破裂。她害怕年老以后孤苦无依,也想把郑安南接到身边抚养。   结果两边为了争夺郑安南抚养权,闹上法庭。还没等判决结果出来,郑安南已经年满十八岁,法律上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不再需要监护人。   两边只能改用怀柔政策,尽可能争取郑安南。   郑安南开始两头吃模式,用便宜父母给的资本自立门户。他挺有经商天赋,没两年便站稳脚跟,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   因此,沈顾北见到郑安南以前,就对他有牛比闪闪的滤镜,以为郑总从小严于律己兢兢业业。   结果呢?   呵呵,滤镜碎了一地。   “喂,新来的。”郑安南扬起下巴,用鼻孔瞪沈顾北,“你发什么楞?是不是后悔了?后悔的话,现在求饶也来得及呦。”   沈顾北没有后悔,他只是非常迷惑。   为什么自己只是随便冷笑一声,郑安南就口口声声说‘你竟然敢挑衅我’。然后强迫他加入小学生阵营,开始地盘争夺战。   魏则灵本来想帮忙,却因为薛定谔的参赛名额,被剥夺参赛权。   郑安南叉着腰,大声哔哔,“只要你叫我一声南哥,我就原谅你!”   沈顾北扯了下嘴角,再次冷笑一声。   “你…!”郑安南瞪大眼睛,差点气成河豚,腮帮子像蜡笔小新那样鼓了一下。   表情特别幼稚,倒比他原本的油腻打扮顺眼许多。   “哼哼,我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瞧瞧。”郑安南撸起衣袖,气呼呼的放狠话,并拿起手里的沙包。   ——没错,他所谓的‘抢地盘’,原来是用沙包决定胜负。   沈顾北白眼差点翻上天,不知道应该骂他幼稚,还是夸他有童心。   “我说。”沈顾北稳稳接住沙包,反手砸过去,淘汰他旁边的小弟,同时还能游刃有余跟他对话,“你这样有意思吗?”   郑安南略微沉默几秒,才给出回答,“有意思啊。”   “欺负小学生?”   “南哥没有欺负我们。”旁边小女孩扬起稚嫩的小脸,“他给我们买糖,让我陪他玩。”   沈顾北严肃提醒,“小朋友,不要随便吃怪叔叔给的糖。”   小女孩眨巴两下眼睛,乖乖点头。   郑安南又被戳到生气点,用沙包用力丢过来,“谁是怪叔叔呀!”   沈顾北伸长胳膊,准确无误接住沙包。但迫于体质原因,手腕力气太小,沙包还是从手里滑落了。   “好耶!”郑安南高兴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跟小弟拍手庆祝。   “北子,你没事吧?”魏则灵立刻跑过来。   “没事。”沈顾北揉揉右手腕,确定没有受伤。   如果因为无聊的地盘争夺战受伤,影响学习,他怕是想冲过去暴揍郑安南。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郑安南丝毫没有危机感,语气洋洋得意,雷区边缘蹦迪,疯狂试探沈顾北底线。   “呵。”沈顾北第三次冷笑,一点面子都不给。   郑安南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挫败感,明明赢了比赛,却丝毫没觉得开心。他拿沈顾北束手无策,原本高涨的性质一扫而空,带着身边小弟准备离开。   “别走。”沈顾北叫住他,“老吴让我给你带句话,你再不去上课,学校那边就会强制退学。”   “老吴让你带话?”郑安南扶了下墨镜,一脸不屑,“好哇,退就退呗,谁怕他。”   “退学…”旁边小弟面露犹豫,明显害怕被退学。   “你想好了?”沈顾北顺着话问他,“退学以后,你打算做什么?每天跟小学生抢地盘?”   “我…”郑安南被问住了,沉默几秒,才嘴硬的回答,“我手里有钱,什么都不用做。”   沈顾北点点头,“哦,你爸给你的抚养费。”   “你怎么知道?”郑安南受到惊吓,退后半步,上上下下打量沈顾北,怀疑他精通某种邪术。   魏则灵跟小弟们也挺好奇,沈顾北跟郑安南毫无交集,如何知道他家庭情况?   沈顾北没说话,伸手挡了下太阳。   “好晒,找个阴凉地方说话。”   郑安南乖乖跟在他身后,嘴里嘟囔,“喂喂,你是女人吗?那么怕太阳。”   “谁规定只有女人才能怕太阳?”沈顾北难以忍受他的直男发言,“长期暴露在阳光下,会增加皮肤癌的概率。病痛面前,不分性别。”   几个男生并不懂皮肤癌具体成因,听到‘癌’本能害怕。连糙汉子魏则灵都加快脚步,速速躲进没有太阳的屋檐下。   几个男生围成圈,开始非正式圆盘会议。   沈顾北好整以暇,率先开口询问,“郑安南同学…”   “咦!”郑安南被他正儿八经的语气,弄得满身鸡皮疙瘩,“叫我南哥。”   “……”沈顾北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郑安南莫名有些怂,改口道,“叫名字也行。”   “好吧,郑安南同学。”   郑安南:有区别吗???   “哈哈哈哈哈!”小弟没忍住笑出声,被郑安南狠狠瞪了眼,吓得紧紧捂住嘴巴。   沈顾北继续说,“你知道,国家规定的独立年龄是几岁吗?”   “18岁,傻子都知道呀。”   “也就是说,18岁以后,你的亲生父母对你不再有抚养义务。”沈顾北微微笑,用清润动听的嗓音陈述,“也就是说,过完今年,你父亲有权不支付抚养费。”   “……”郑安南干咽下口水,目光涣散。   “我重新问一次,退学以后,你准备做什么?”   “做、做…”郑安南曲起手指,心虚地挠了挠脸,“做生意吧,能赚好多钱那种。”   “好的。且不论做生意的失败风险。无论做什么生意,都需要不菲的启动资金,你有吗?”   没有。   柔弱南南,不敢吭声。   “南哥,咱们可以打工啊!”小弟跳起来,喜滋滋告诉郑安南,“我爸去外地打工,每年寄回来三四千呢。”   郑安南抓住救命稻草,重复,“对啊!我可以打工。”   “你确定吗?郑安南同学。”沈顾北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工作需要头脑学历,或者吃苦和耐力,你有哪种?”   “呃。”郑安南都没有,他只想混吃等死,做一个快乐的小废物。   旁边小弟也犹豫起来,劝郑安南回学校,好歹能混一年是一年。   “我不!”郑安南大声拒绝,“姓刘的老女人天天骂我,我不去学校。再说,以我的成绩,就算去学校也考不上大学!”   沈顾北捏紧拳头,努力控制揍他的冲动。   考不上大学,并非值得骄傲的事情,亏他能洋洋得意说出来。   “所以,你决定要开始打工了?”   “打工我还要再想想。”郑安南害怕吃苦,又没有靠头脑吃饭的能力。听完沈顾北一番话,眼前的未来变得一片迷茫。   “这样吧。”沈顾北‘心地善良’,为单纯的小学鸡指出一条明路,“我可以给你体验生活的机会,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做事。”   “你?”郑安南打量他穷酸模样,眼睛里充满不信任,“你要当我老板,你出得起工资吗?”   “对啊对啊。”小弟纷纷附和。   连魏则灵都欲言又止,想劝沈顾北考虑清楚。依照他家庭条件,怎么可能拿出多余钱雇郑安南。   “当然。”沈顾北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晃,“每天五块钱。”   “五块钱呀?我才不要呢!”   “郑安南同学,你没有学历,身体素质也不行,日薪五块钱已经给多了。要是你去外面当学徒,指不定还要倒贴钱。”   “对啊对啊,我爸说外面学徒工只管饭不发工资的。”   沈顾北见他依旧犹豫,故意以退为进,“五块钱好像有点多,三块吧。”   “别别别!”郑安南被唬住,“五块就五块吧,你可要按时发工资啊。”   “好,先把劳务合同签了。”   沈顾北摘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作业本,撕下提前写好的劳务合同。   “劳务合同又是什么玩意儿啊。”郑安南看到字就头疼,眉头皱得死紧。   “一式三份,在横杠和最下面签字。”沈顾北指示他,依次签下自己名字,还要按手印。   郑安南压根没看懂劳务合同,全程按照沈顾北的要求操作。   “工资每日五元,按实际工作日发放。没错吧?底下签字。”   郑安南写得手都困了,才签完那些名字,长长松了一口气。   “行了吧?你准备让我做什么活?”   “首先呢。”沈顾北低头检查‘劳务合同’,慢条斯理告诉他,“周一7点20,记得准时到校。”   郑安南缓缓打出三个问号,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是我的工作?”   “现阶段来说,上学是你的使命,不是工作。”沈顾北抽出劳务合同下面那张纸,“喏,你自己签字按手印的。”   几个男生凑过去仔细看,才发现沈顾北所谓的一式三份,只有最上面是劳务合同,底下两张分别是卖身契和保证书。   保证书上清清楚楚写着,郑安南从签字那一刻起,要准时上学,不迟到不早退,积极完成作业,努力提高成绩。假如高考没有过本科线,没收一整年工资。   “我艹…”   “你确定要骂我?”没等他说完,沈顾北又抽出另一张卖身契,上面写满‘言听计从’‘随叫随到’等等不平等条约,否则依旧没收工资。   “你已经签字了,有法律效益。你单方面违约的话,必须赔偿我五百万。”仗着小傻比是个法盲,沈顾北疯狂忽悠他。   “……”郑安南信以为真,一脸屈辱,把剩下脏话憋回去。   沈顾北心情大好,笑盈盈告诉剩下几个小弟,“你们几个算赠品,我一并雇了,记得下周准时来学校。”   “啊——”   痛苦的惨叫声,回荡于东流小学的上空。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我……   北北:申请换攻。   南南: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恭喜南南开始被奴役的一生,撒娇狗子最好命。 第6章   “流氓!”   “坏蛋!”   “恶魔!”   半小时前,还风光无限跟小学生抢地盘的郑扛把子,跟小弟们一起围成圈,狠狠谴责早已离开的沈顾北。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可怜郑安南签完卖身契,也没记住对方姓名。   小弟回答,“南哥你忘了吗?他就是老吴给你安排的新同桌,沈顾北啊。”   “沈顾北?!”郑安南听到名字,倏尔瞪大眼睛,“竟然是他吗!”   此前,沈顾北总是用头发遮住小半张脸,说话声音细细小小,周身笼罩着阴郁消极。   现在变化太大,导致郑安南一时半会没有认出来。   “对,就是他!”小弟秦勉磨磨后槽牙,愤愤说道,“他整天被林发财打得像孙子一样,竟然在咱们面前这么嚣张。不行,我要好好教训他!”   “教训谁呢?”郑安南听见,立刻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人家让你学习,是为了你好,知道吗?”   “南哥?”秦勉捂住脑袋,难以置信地看向郑安南。   刚才开沈顾北谴责大会,这货明明骂得最狠。前后才几分钟,他突然说变脸就变脸了。   郑安南摘下墨镜,丢进秦勉怀里,装模作样整理大敞的领口,“谁是你南哥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当郑安南同学。”   众小弟:???   你肯定疯了。   与此同时,沈顾北刚走到东流村口,商店外面的疤哥朝他吹了个口哨。   “小兄弟,来玩两把,我请你。”   “不必。”沈顾北头也没回,淡淡告诉他,“你输不起。”   “北子,你真不玩?”魏则灵心心念念老虎机,听说能免费玩,心里手里都痒痒。   “不玩。”   听见回答,疤哥嘴里叼着半截烟蒂,缓缓踱步过来,对着沈顾北清秀的脸喷出烟雾。   沈顾北呛得咳嗽两声,抬头对上疤哥近在咫尺的脸,右脸刀疤狰狞可怖。   “跟谁说不玩呢?”疤哥沉声质问。   “北子,你就随便玩玩。”魏则灵紧紧贴到沈顾北身后,小声告诉他别惹疤哥。   沈顾北细胳膊细腿,目前确实没有硬碰硬的资本。他把书包摘下来递给魏则灵,径直走向空出位置的老虎机。   疤哥懒洋洋眯起眼,唇角噙着几分讥讽,懒洋洋注视他一举一动。   沈顾北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绕着老虎机左右看看,然后将手伸到底下,轻车熟路拔下其中一根线。   疤哥立刻变了脸色,快步上前按住他的手。   “我说了。”沈顾北声音四平八稳,一字一句重复,“你输不起。”   疤哥眼睛虚虚眯起,审视几秒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顾北。”   “沈顾北,我记住了。”疤哥挪开手,“以后常来东流玩。”   “会的。”沈顾北慢吞吞缩回手,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没再去看那台老虎机。   “啥情况啊?”魏则灵有些懵。   沈顾北明明没有玩,疤哥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沈顾北懒得解释,接过书包说,“走吧,回家。”   其实,九十年代的老虎机,有点像后来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夹娃娃机。   商家通过设置钩子的抓力,控制夹中娃娃的几率。   疤哥店内的机器,应该属于最古早的款式。通过连接不同接口,控制中奖概率。商家为赚钱,将中奖概率调到最低。   只要沈顾北换个接口,他今天能赔到倾家荡产。   魏则灵没问出结果,心里默默打消玩老虎机的念头。疤哥刚才那副模样,给他吓得不轻。   ——魏则灵并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决定,让他成功远离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一生。   沈顾北回到家,翻翻书包,才发现忘记把郑安南的校服还给他了。   那件校服没穿过几次,布料挺新,可惜上面写写涂涂痕迹太多,碍眼。   他把衣服随便丢到床上,出门找方婉。   最近正逢秋收季节,村里人夜以继日忙着收玉米,生怕再下一场大雨耽搁收成。庆黎的收割环节,普遍采用半自动模式,需要耗费大量人力。   其他人家都是一家老小齐上阵,方婉害怕累到儿子,自己每天起早贪黑干活。   幸亏魏延年家里种果树,不需要收玉米,能腾出手给她帮忙。   其实,方婉知道魏延年存了什么心思。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哪怕跟鳏夫随便说两句话,都会被人说闲话。   魏延年老婆走得早,他这些年处处照顾方婉母子,村里人早就认为他们私交有染。   事实上,方婉对魏延年确实心存感激,也努力报答他,却从未想过发展成那种关系。   一方面沈顾北还没长大,害怕孩子难以接受。   另一方面,方婉能察觉到,她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总不能拖累魏延年。   “妹子,明天你家小北放假,你带他去镇上吧,玉米我替你割完。”魏延年摘下手套,用力锤锤后腰。   方婉摇摇头,“北北说不用,他要在家学习呢。”   “学习好啊,学习有出息。”   “是啊。再说,我每年都让你帮忙,已经非常过意不去了,哪能把庄稼活都推给你?”方婉掏出手帕,给魏延年擦擦汗,又拧开水杯递过去。   魏延年接过水杯,碰到方婉的手。皮肤不算细腻,却足够纤细。像她本人那样,瘦瘦小小,我见犹怜。   “我说,妹子…”魏延年喝完水,还是觉得渴,口干舌燥要跟方婉说话。   “妈。”   远处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沈顾北穿着长袖长裤,还戴着连衣帽,跟周围光着膀子赤膊朝天的硬朗猛汉截然不同。   “我过来帮忙。”沈顾北三两步跑过来,客客气气叫,“魏叔叔。”   “你怎么来啦?快回去,田里蚊子多。”方婉大惊失色,慌忙朝沈顾北摆摆手,“小孩子家家,帮什么忙?”   沈顾北一言不发看向旁边。隔壁玉米田里,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来跑去,帮大人掰玉米。   “哈哈哈,难得小北有心,你就让他帮点忙。”魏延年拿出一副毛线手套,递给沈顾北,手把手教他怎么掰玉米。   干农活纯粹靠苦力,没有技术含量。沈顾北迅速掌握技巧,投入秋收工作中。   当着儿子面,方婉连给魏延年端茶送水的行为都不敢做,生怕他误会什么,又闹脾气。   魏延年也知道避嫌,故意选择离他们母子最远的地方,吭哧吭哧努力干活。   接下来两天里,沈顾北用半天时间读书,半天时间去田里干活。   他发现,每天掰几个小时玉米,比去健身房还有效果。   仅仅两天下来,他周一晨跑半个小时之后,四肢没有那么酸痛了。   “好累…”沈顾北擦擦脸上的汗。   虽然疼痛能够忍耐,但他跑完半个小时以后,依旧气喘吁吁心跳加速。   并且,逝去的六块腹肌也没有回来。   “啧啧啧,你好弱哦。”   耳边传来奚落的嘲讽,沈顾北抬眼,瞧见斜斜靠着大榕树的郑安南。   他换了件新衣服,绿色夏威夷风情碎花衬衫和牛仔裤,整个人流里流气。   “过来。”沈顾北朝他勾勾手指。   “干啥?”郑安南语气轻慢,身体却非常诚实,立刻靠近沈顾北。   为了听清楚他说话,还微微弯下腰。   沈顾北伸长胳膊,搓搓他洗干净的头发,“今天挺准时的,真乖。”   “乖什么乖呀?你别碰我的头发!”郑安南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迅速跳开两米远,紧张兮兮整理发型。   兴许是少了碍眼的飞机头,沈顾北竟然觉得郑安南有些可爱,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普通小男生。   尤其他说话,总喜欢讲语气词,什么‘呀’‘呐’‘咦’,诡异的反差萌。   总体来说,沈顾北对郑安南今天的造型还算满意,除了身上那件碍眼的花衬衫。   他翻翻书包,找到周五带回去的那件校服,直直丢进郑安南怀里。   “什么呀?”郑安南接过来,展开才发现是校服,连忙像烫手似的抛回去,“校服丑死了,我不要。”   “听话。”   “才不呢,谁要听你的话啊?”   沈顾北面对叛逆小孩,露出‘核善’微笑,“五百万。”   “……”卑微南南立刻怂了,颤巍巍伸出小手接过校服,翻来覆去检查,“这是我的衣服吗?上面的字怎么没啦?”   “你猜?”   “莫非…”郑安南眼睛亮起来,“你帮我洗干净啦?你也没有那么坏嘛。”   “呵。”沈顾北冷笑一声,发出魔鬼低语,“我妈顺手洗了,洗衣费十块,从你工资里扣。”   郑安南嘴角抽搐两下,用表情骂人,“十块?哪有那么贵?那我要白白给你工作两天吗?”   “恭喜你,答对了。”沈顾北深谙抽一鞭子给颗糖的pua策略,“不过,你表现好会有奖金。”   “怎么才算表现好?奖金多少呀?”郑安南听到有奖金,欢欢喜喜跟着沈顾北走进学校。他如果有尾巴,一定摇成螺旋桨。   大榕树旁边,全程目睹此情景的林发财,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试图脱离恐怖的梦境。   上周他被沈顾北当众羞辱,心里咽不下那口气,便埋伏在上学路上,打算把他套上麻袋暴揍一顿,然后像以前那样关进体育仓库。   谁能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个郑安南。不仅跟沈顾北谈笑风生,还让沈顾北搓他的头发。   ——要知道,郑安南出了名的脾气火爆,自封为庆黎扛把子。   他平常最宝贝自己的飞机头,每天拾掇得油光发亮。上个弄乱南哥发型的人,被他见一次打一次,前前后后加起来,揍了整整半个月。   沈顾北不仅毫发无伤,而且看郑安南的头发,似乎还有点乐在其中。   真是见鬼。   林发财反手,更加用力抽自己一巴掌。   “醒过来吧,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男朋友摸头能叫摸头吗?那叫爱抚!   北北:笑搓狗头。   感谢旧城、酒三给的霸王票,感谢大家给的营养液! 第7章   英语早读课,郑安南懒洋洋瘫着,听同桌念念叨叨听不懂的叽里呱啦,张开嘴巴打到第三个哈欠。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拍拍他后背。   “嗷!”郑安南大声叫唤,扭过头看到脸上写满慈祥的吴耀。   “你今天上学挺准时,以后也要按时到校!”吴耀再次举起大手,原本想拍拍沈顾北。   又考虑到得意门生的弱鸡体质,落到他背上的力度减弱,改为‘使劲抚摸’。   “……”沈顾北后背逐渐热乎,默默想假如自己变成猫,怕不是要给吴耀薅秃了。   “沈顾北,你做得好,没有辜负老师对你的期望!”老吴欣慰地表演沈顾北,赞美他懂事能干。   沈顾北依旧是那副面沉如水的模样,仿佛被老吴当成亲儿子夸奖的人,跟自己没啥关系。   班里其他同学倒抽凉气,万万没想到,沈顾北竟然真能把南哥请回学校。   吴耀春风得意,哼着小曲回到办公室。   早读课不需要辅导,老师们陆陆续续签到上班,然后各干各事。   瞧吴耀欢喜愉快的模样,有人顺嘴问,“老吴,你遇到什么喜事?”   打从吴耀成为五班班主任开始,他经常愁容满面,鬓发日渐花白。想看他开怀大笑,比庆黎中学出个清北苗子还难。   “嗨,算啥喜事啊?”老吴摆摆手,“就我班那个郑安南,他今天回来学校,不用被强制退学。”   “来学校有什么用?”刘红梅接过话,阴阳怪气嘲讽,“郑安南成绩倒数第一,每次考试都交白卷。那种学生来学校,纯属浪费教育资源。”   吴耀被怼得哑口无言,默默溜回角落。   刘红梅继续冷言讥讽,“吴老师,暑考成绩排名刚出来,你们五班平均分比本科线低二百分呢,明年全员考不上。”   “哪有二百分。”也就一百五。   但‘全员考不上’是实话。   刘红梅:“我劝你别白费力气,朽木雕不出花。”   吴耀弱弱反驳,“还有一年时间呢,他们加把劲,或许有戏呢?”   “加把劲?他们前两年为啥没加把劲?笨蛋就是笨蛋,没啥能指望的。我建议啊,让五班那些笨蛋早点辍学去外面打工,还能多赚点钱。”刘红梅抖抖成绩单,愈发得意,“再看看我们班,前几名稳稳超过一本线。像魏沁和袁海,他俩从高一开始,就没掉过年级前三。只要高考好好发挥,肯定能考上城里大学。”   语文老师提醒,“可是,你们班有个林发财呢。”   提到林发财,刘红梅脸色瞬间晴转多云。   “大清早的,你们都消消气。”年级组长站出来打圆场,顺便下达校方通知,“刚才领导跟我说,十一月份有个省级竞赛,拿到奖高考能加分。学校有三个名额,咱们每个班推出两个同学,刘老师班级苗子多,推三个。吴老师你们班…尽量推一个吧。”   “凭什么?”吴耀还没质疑,刘红梅先发出抗议,“他们班要啥推选名额?应该都给重点班!”   “刘老师稍安勿躁,推选出来的十位学生,首先要进行校内考试,最终挑成绩最高的三个。”组长隐晦提醒,“你们班有三个呢。”   刘红梅颇有微词,“我们班好苗子不止三个。”   “我们班也有好苗子。”以前总是闷闷沉默的吴耀抬起头,“我也有想推的学生。”   “你…”刘红梅面色难看,就差把‘你们班那些废物没必要浪费名额’骂出来。   趁她开口前,组长抢先说,“行,吴老师你回去跟学生沟通,尽快把名单报过来。”   吴耀满口答应,“好!”   教室里,郑安南频繁变化睡觉姿势。   旁边沈顾北像个雕像,挺直腰杆端端坐着,安安静静做题。   除了清浅呼吸和笔尖摩挲纸页的沙沙声,没有发出其它声音。   勾得郑安南心痒痒,总想把他注意力吸引过来。   “做题好玩吗?”郑安南没话找话。   “嗯。”   “哪里好玩呢?”   “你试试。”   “哼,我才不要!”郑安南变聪明一点点,才不上他的当。   早上第二节 课结束,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   后排几个男生拿出扑克牌,扯着嗓子喊,“南哥,过来玩牌。”   “闭嘴!”郑安南踩着凳子翻过去,“玩牌就玩牌,都小点声。”   “为啥?”   “让你闭嘴就闭嘴,少说话。”郑安南接过牌,利落的洗匀,余光瞥向沈顾北。   挺好,他没有被噪音干扰,仍沉迷学习。   “咱们打牌赢什么?”   “抽条子,要么弹脑瓜崩。”   “行,输了别哭。”郑安南拿起牌,放狠话的口气格外嚣张。   ——输得也格外惨烈。   今天牌运格外差,三圈过后,愣是没赢过一次。   校服衣袖挽到胳膊肘,小臂印下好几道抽红的印子。   十几岁男生格外较真,对胜负有强烈执念,也讲究愿赌服输。每次惩罚环节,非要把输家胳膊抽肿。   男生们平常不敢对郑扛把子动手,趁玩牌的机会,必定要新仇旧怨一起报,下手一个比一个狠毒。   玩到第四圈,柔弱的小废物有些受不住疼,全靠可笑的尊严苦苦支撑。   沈顾北做完化学试卷,捧着水杯凑过来观战。   他前世因为过劳而死,重生后对养生格外重视。即使身体年轻也不敢胡乱折腾,早早开始泡枸杞喝热水。   “三个七。”上家甩出三张牌。   郑安南果断抽出手里四张牌,“炸!”   “等等,他们手里已经没有炸弹了。”沈顾北拧起水杯,顺势坐到他旁边,把四张炸弹拆开,“你出三个十。”   “三个十吗?”郑安南舍不得酷炫的炸弹,却依旧按照沈顾北的指示,把三个十放下去。   其他两个农民原本想逼他用掉炸弹,结果没能成功,只好干瞪眼。   沈顾北:“接下来出顺子,他们没有十,要不起的。”   “对哦!”郑安南遵循他的指示出牌,另外两个人又只能干瞪眼。   终于赢下一局,郑安南气焰嚣张,抽得两个倒霉蛋嗷嗷叫。   沈顾北看够热闹,捧着水杯站起身。   “你要走嘛?”郑安南连忙拉住他,“还没上课呢。”   他黑亮的眼睛可怜兮兮,用意念传达‘我打不过他们’的讯息。   撒娇?   沈顾北性格多少有点吃软不吃硬,拿撒娇的小废物没办法,又坐回他旁边。   接下来几局,郑安南宛若得到天降外挂,百赌百赢。   跟他打牌的倒霉蛋清楚原因,敢怒不敢言,胡乱找个上厕所的理由结束牌局。   “你打牌好厉害,怎么做到的?”郑安南打牌十有九输,对逢赌必胜的人充满崇拜。   沈顾北轻描淡写回答,“算牌而已。”   “算牌?我也想学!”某个废物难得展现出强烈的求知欲。   “好。”沈顾北朝他勾勾手指,让郑安南回到座位。   然后拿出语文课本,随手翻到必备古诗文,推到他面前。   “先把这篇课本背过。”   郑安南小脑袋冒出连串问号,低头念出文名,“啊方宫赋。”   “真行,四个字念错一半。”   “哪里错啦?”郑安南仔细分辨标题,第二次尝试朗读,“啊方宫贼。”   沈顾北:???   孩子,你好棒棒。   “跟我读,《阿房宫赋》。”   郑安南乖乖跟读一遍,觉得有点傻,后知后觉询问,“它跟算牌有什么关系?”   “算牌需要记忆力好,你多背两篇课文,能够提升记忆力。”沈顾北一本正经忽悠小傻比。   郑安南头脑单纯,对逢赌必赢有执念。竟然相信沈顾北的说法,有模有样背诵课文。   其他同学进入教室,发现郑安南竟然主动学习,表情比看到鬼还惊悚。 第二节 课,沈顾北又用同样方式,忽悠郑安南写数学题。   “算牌牵扯到算,肯定跟数学有关系。”沈顾北懒得想太复杂的借口,随便搪塞两句,继而提出要求,“把我圈出来的题目做完,等会儿我给你讲。”   “好呦…”郑安南垮着狗狗脸,绞尽脑汁努力思考。   终于熬到最后一节课,郑安南迫不及待从位置上跳起来,拽着沈顾北急匆匆往外跑。   下节体育课,五班跟一班共用体育老师,所以总是一起上课。   铃声响起,两个班级排好队。   沈顾北营养不良,导致身高稍矮。   每次按照身高排位置,他总站前面,紧挨着一班的女生队伍。   女生队后排的魏沁回过头,笑盈盈跟他打招呼。   两个班级的男生纷纷看向沈顾北,眸中熊熊火焰,几乎要把他原地点燃。   要知道,魏沁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身边有个妹控哥哥守护,其他男生根本无法靠近魏沁。   偏偏高岭之花对沈顾北青睐有加,肉眼可见的温柔殷勤,怎能不招人嫉妒?   林发财妒火中烧,气得差点咬碎后槽牙。   体育老师刚喊解散,林发财便怒气冲冲奔向沈顾北,旁边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钢铁硬汉。   “喂,沈顾北,你最近很嚣张啊?”林发财把沈顾北堵到角落,仗着身边小弟壮胆,用力推搡他肩膀,嘴里骂骂咧咧,“真以为爷爷对付不了你?今天我要让你跪下,从老子□□底下钻过去!”   “哦。”沈顾北随口评价,“你的要求可真变态。”   “变态?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林发财心里还残存上次的阴影,不太敢自己动手,退后半步让两个大高个对付沈顾北。   没等大高个靠近,沈顾北突然毫无征兆的扭过头,“喂,郑安南。”   “谁叫我呀?”郑安南从梦中惊醒,揭开蒙住脑袋的校服,揉揉眼睛。   “我。”沈顾北示意他看过来,指指面前几个男生,“有人要打我,你管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哼,我才不要管你呢!   北北:那算了。   南南:???你为什么不哄哄我!   感谢酒三给的霸王票!感谢大家给的营养液! 第8章   林发财想破脑壳也没想到,沈顾北还有‘告状’这个杀手锏。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刚睡醒的郑扛把子当真走向他们这边。   充满威慑力的下三白眼扫视四周,身上笼罩着气势汹汹的震慑力,一拳能打十个小孩。   “谁欺负你?”郑安南墨黑的剑眉轻轻蹙起,居高临下俯视林发财,“是你吗?”   “没、没有。”林发财害怕跟郑安南硬碰硬,当场秒怂,“我跟他开个玩笑,玩笑。”   “开个屁玩笑,他跟你很熟吗?”   “不熟、一点都不熟!”林发财摇头否认 。   话音刚落,沈顾北便接过话说,“其实,我跟林发财同学私下有过多次交流。”   林发财:???   郑安南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深。   沈顾北慢悠悠说,“上周…”   “对对,上周沈顾北捡到我丢的东西,然后还给我。”林发财冷汗差点被吓出来,语无伦次说,“谢谢沈顾北,我还没好好感谢你,非常感谢!”   “捡到什么东西?”郑安南揉揉头发,目光徘徊于两人之间。   根据郑安南长期观察,同桌以前寡言少语,只跟邻居魏则灵走得比较近。   怎么突然之间,他跟林发财也有私交了?   莫非他想重蹈覆辙,也跟林发财签劳务合同,每天给他五块钱?   郑安南脑洞大开,冒出突如其来的危机意识,沉着脸呵斥林发财,“你道谢没有诚意吗?”   “啥诚意?”林发财小心翼翼问。   郑安南伸出金贵的手指,指指地面,“跪下来,磕三个响头。”   “噗嗤——”沈顾北笑出声来。   他身为文明人,当然反对‘跪地磕头’这种封建陋习,摆摆手示意林发财快点离开。   林发财确实惹不起扛把子,只好带着几个大高个,灰溜溜滚到操场另一个角落。   “我说大林,你搞嘛呢?”走到远处,大高个之一出声质问林发财,“你光让我帮你出气,可没说会得罪南哥。”   “就是就是,要是真打起来,你能负责吗?”   虽然在沈顾北眼中,郑安南同学是个只会欺负小学生的沙雕。但整个庆黎中学的人都知道,郑安南下手又快又狠,无论单挑还是打群架,他总能大获全胜。   再加上郑安南有钱,出手大方。身边有好几个厉害的小弟追随,连校外许多混混都害怕南哥。   林发财要是真得罪南哥,以后日子有的熬了。   “误会,误会。我真没想到南哥会出现。”林发财连忙安抚几个大高个,承诺请他们吃半个月冰棍,才平息大家怒气。   结果,大仇未报却必须破财,林发财越想越觉得憋屈。   说到底,郑安南为何会冒出来帮沈顾北撑腰?他们俩究竟啥关系?   与此同时,操场另一边。   林发财带着小喽啰离开后,沈顾北顺势靠墙而坐,从口袋里拿出英语单词速记小册子。全然无视郑安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喂!喂喂!喂喂喂!”惨遭冷落的郑安南围着他转圈,企图吸引同桌注意力。   沈顾北却只是摆摆手驱赶他,用完就丢,非常无情。   郑安南肯定不乐意,大咧咧披着校服坐到他旁边,“这节是体育课哎。”   “嗯,所以呢?”   “你体质那么弱,应该多做运动。”   “你说得对。”沈顾北头也没抬,冷静抛出问题,“你问问他们,谁愿意带我一起运动?”   沈顾北身高稍矮,体质还弱,班里男生经常嘲笑他娘娘腔。   无论打篮球、踢足球、还是砸沙包,男生们没人愿意带着他玩。   郑安南动动脑子,给出解决方案,“你可以跟女生玩呀。”   “玩什么?跳皮筋还是翻花绳?”   “好像,都可以。”郑安南脑补沈顾北蹦蹦跳跳,伸出白净手手翻花绳的模样,那画面莫名可爱。   沈顾北冷笑两声,懒得理他。   郑安南百折不挠,凑过来继续烦他,“那你就干巴巴坐着吗?”   沈顾北晃晃手里单词本,表示自己有事可做。   “你说话啊。”郑安南没能get到他的意思,以为沈顾北懒得回答,便自作主张切换话题,“对啦,刚才林发财欺负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呢?你其实很需要我吧?”   “郑安南同学,你的迷之自信真令我佩服。”沈顾北忙里抽空瞧他两眼,如实回答道,“我习惯采用当下最快解决方式。”   沈顾北到底活过一世,社会经验丰富,能够最大限度避免时间和精力的浪费。   像刚才那种局面,他能想到无数脱身方法,‘利用’郑安南是最快捷有效的一种。   郑安南以为他嘴硬,洋洋得意扬起头,“别解释啦,我都明白。操场上那么多人,你偏偏只求助我,证明你特别需要我!”   沈顾北薄唇轻启,欲言又止。   孩子,你为何这么普通,却这么自信。   “你没有否认哦!”郑安南更加得意,“我对你那么重要吗?”   沈顾北盯着他,默默注视半分钟,竟然‘嗯’了一声。   得到认可,郑安南眼睛亮起来,正要把普却信的自恋精神发扬光大。   耳边又听到沈顾北说,“毕竟,我们现在是主仆关系。”   “……哈?”郑安南揉揉耳朵,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你这么傻,身为主人,我至多要承担1%的责任。”沈顾北伸长胳膊,再次揉揉郑安南的头发,“乖。”   “你又摸我头发!”郑安南从魔爪底下挣脱,护住脑袋气急败坏,“懂不懂规矩啊?男人的头和女人的腰不能随便乱摸,只有结婚以后才能碰。”   “哦。”沈顾北瞅瞅打理头发的郑安南,轻轻说,“也不算乱摸。”   臭美南南沉浸于自身美貌中,没有听到他的话。   而操场斜对角,注视到这个场景的魏沁停下脚步,远远凝视沈顾北浅笑的脸,轻轻抿了下唇。   ‘吱铃铃——’   放学铃声结束一整天的度日如年,郑安南从座位上跳起来,兴奋地朝同桌伸出手。   “喂喂,我的工资呢?”   沈顾北仰起脸,“什么工资?”   “你装傻呀?”郑安南提醒,“是你说的,让我跟着你做事,每天给我五块钱。”   沈顾北点点头,“对。发工资的前提是做事,你做事了吗?”   “当然!”郑安南伸出手,掰着手指跟他算账,“我今天背了好长好长的古文,还做完一套数学题,晚自习又跟你一起默写公式。”   “真乖。”沈顾北低头收拾书包,同时敷衍的夸奖他。   “没了?!”郑安南再次伸手过去,“我工资呢?”   “郑安南同学。”   听到沈顾北连名带姓叫自己,郑安南指尖颤抖,默默往回缩一点。   “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应该归为‘学习’的范围内。我应该说过,学习是你的使命。”   “那我,今天就没有工资吗?”郑安南可怜巴巴耷拉着,第一次体会到‘钱难赚’的道理。   沈顾北最擅长攻心战术,见郑安南失望到极点,又向他抛出诱饵。   “想要工资,就看你肯不肯加班了。”   “加班,好啊好啊!”某个一心混吃等死的小废物,竟然欢欢喜喜答应下来,迫不及待要跟沈顾北回去加班。   郑安南召唤自家小弟,浩浩荡荡来到沈家附近。   由于室内空间太狭窄,再加上光线太暗,沈顾北让他们守到外面等。   婶婶回家时,瞧见几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像门神似的守着寡妇家门口,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吓得她破天荒没敢嘴碎,快几步溜回自己家里。   沈顾北磨磨蹭蹭二十多分钟,才从屋里出来,怀中抱着厚厚一摞书本。   “你好慢呀。”郑安南两步上前,接过他怀里的书,发现全部是初中小学用过的旧书。   “嗯,熬面糊比较费时间。”沈顾北说着,拿出大碗,里面盛满热腾腾的面糊。   “哇哦,给你做事还管饭啊。”郑安南倒也没客气,拿起勺子喝两口面糊,嘴里挑剔的嘟囔,“没什么味道,有菜吗?”   “没有。”沈顾北冷漠提醒,“郑安南同学,那是拿来做浆糊的。”   “……”郑安南放下勺子,嘴巴仿佛被浆糊粘住,发不出声音。   “哈哈哈哈哈!”小弟笑得肆无忌惮,用力拍打大腿。   “别难过,我不会说出去的。”沈顾北摸摸小傻逼的头,然后把旧课本分给其他男生,要求他们把课本粘成10×10的小格子。   “需要黏多少?”   沈顾北回答,“有多少黏多少。”   “黏这个挺简单,比收庄稼容易多了。”秦勉掂掂手里的书,“你家里书太少,我还有好多呢,我拿来给你黏。”   旁边男生接过话,“我家也有好多书,我都没用过。”   “高中课本不要,留着好好读书,剩下的废纸可以拿过来。”沈顾北低头给他们示范怎么黏格子,顺嘴说,“到时候赚了钱,我给你们发工资。”   “真能领工资啊?”小弟们顿时热情高涨,纷纷挽起袖子帮忙干活。   而郑安南重点有些歪,好奇地打听,“你用这堆废纸怎么赚钱?”   “它只是载体而已,你等周末就知道了。”沈顾北曲起手指,在他怀里的书页上敲敲,“乖一点,好好工作。”   “我才不…”   “努力加班才有工资,懂吗?”   “……”柔弱可怜的小废物,最终只能向资本家低下高贵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赚钱好难!   北北:训狗快乐。 第9章   “南哥,我俩该回家吃饭了。”   “哦,你们走吧。”郑安南专心裁纸,连脑袋都没抬。   天色昏暗,其余几个男生陆陆续续离开。   清冷月光洒落郑安南和沈顾北身上,夜色静谧清幽。   “你不回家吗?”沈顾北问。   “回什么家啊。”郑安南低垂眼睫,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他们又不欢迎我。”   由于身世特殊,郑安南打小跟姥姥和姥爷生活。   有钱的父亲没露过面,但每年会寄过来一笔抚养费,因此郑安南物质生活还算可观。   但是,从郑安南懂事开始,心里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自己。   他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身边没有温柔慈爱的爸爸妈妈。   姥姥和姥爷更加疼爱亲孙子,对外孙弃如敝履。除过做饭时多加一双筷子外,其余时间把外孙彻底当空气。   小学四年级,郑安南考试拿到满分。他高高兴兴把成绩单带回家,想得到夸奖。姥爷却用力推开郑安南,呵斥说‘别打扰我打麻将’。没多久,读二年级的表弟回家。考试成绩只有80分,姥爷却和颜悦色鼓励他,还带表弟出门买糖果。   下次考试,郑安南故意交白卷,惹得老师登门家访,姥姥和姥爷却依旧不以为意。   “我闲得慌?管那小子干啥。”姥姥没有避讳郑安南,粗声粗气嚷嚷,“我闺女本来清清白白,十里八乡多少人上门提亲呢。现在名声都被他毁了,村里没人要,只能嫁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说起来就来气!”   老师无法评价他们的家务事,只好悻悻而归。   刚满十岁的郑安南垂下头,盯着脚尖,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世界上,没有人爱我。   “你今晚打算住哪里?”   郑安南回答,“我有自己的房子。”   他逐渐长大,生活能够自理。姥姥和姥爷觉得心烦,便把原来给他妈妈准备的房子重新布置,让郑安南搬过去。   两所房子距离非常近,但郑安南搬出来以后,经常会好几个月不回老屋。   郑安南说完那句话,便陷入沉默,完全不像平常聒噪的样子。   沈顾北凝视他侧脸,定定瞧了几分钟,突然站起身,走回屋子里。   月光下,郑安南认认真真执行沈顾北布置的工作。目光专注,脑子里什么都不愿意思考。   约莫半个小时过去,沈顾北才重新探出头。   “小傻子。”   “叫我?”郑安南迟疑五秒,才气呼呼辩解,“我不是小傻子!”   “郑安南同学,”沈顾北朝他勾勾手指,“要蹭饭吗?”   “……要啊!”郑安南捧着没黏完的纸盒,愉快地跟过去,嘴里还不知死活瞎哔哔,“我很挑剔的,难吃的饭我不吃。”   “闭嘴吧你。”沈顾北把他推进厨房,“把手洗干净,然后盛饭。”   “你居然让我盛饭,我是客人…”   柔弱南南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消失于沈顾北的死亡注视中。   他认命洗干净手,屈辱地说,“盛饭就盛饭嘛,碗在哪里?”   十几岁少年正处于发育期,食量特别大。   沈顾北舀了两碗大米,蒸了满满一锅饭,差点不够郑安南吃。   饭前嫌东嫌西的小傻比,不仅吃光所有饭菜,还用剩下菜汤拌拌饭,就差把碗舔干净。   所有碗盘见底,郑安南拍拍肚皮打了个嗝。   “去洗碗,从缸里舀水。”   “好……”吃人嘴短的定理果然是万能的,都不需要沈顾北威胁,矜贵的小废物乖乖收拾碗盘,端进厨房。   沈顾北对他今天表现还算满意,边监工边问,“好吃吗?”   “还可以吧。”郑安南怕他骄傲,又补充说,“但是太素了!我下次要吃肉。”   “谁告诉你有下次?”   郑安南扭过头,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沈顾北,眼中暗含控诉,“我都帮你刷碗了!”   “那是你自己的碗。”   南南无言以对,可怜弱小又委屈。   沈顾北戏弄过瘾,才模棱两可抛出一句,“看你表现。”   “又是这样。”明明没相处多久,郑安南已经习惯被他吊着,习以为常的嘟囔,“你这个人好坏。”   “别撒娇,好好洗碗。”   “我才没有撒娇呢!”   乖乖洗干净碗盘,郑安南才踏着夜色离开沈家,刚好跟载月而归的方婉擦肩而过。   方婉转过脸,目送从自家出来的陌生少年远去,轻声喃喃,“北北的朋友吗?”   “妈。”沈顾北听到动静,从屋里迎出来,接过方婉肩上的大背篓,“你怎么才回来?我给你留了饭。”   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提前把给方婉的那份饭菜留出来。   “我今天去邻村卖玉米,他们那边收价高,一斤玉米多五分钱呢。”方婉累得身体快散架,提到赚钱,顿时喜笑颜开。   她从口袋里摸出鼓囊囊的布包,包里装着许多小面额纸钞。   “你最近学习挺辛苦,刚好镇上要过会,你去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她拿出两张面额二十块的纸钞,塞到沈顾北手里。   犹豫片刻,又觉得四十块钱太少,再给儿子补了二十块钱。   按照99年物价跟庆黎的消费水平,60块钱差不多是沈家一个月的开销。   沈顾北原本想推拒,内心默默盘算几秒才接过来,“谢谢妈。”   “谢什么啊?妈赚钱养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方婉捶捶肩膀,又嘱咐道,“这件事千万别让你婶婶知道,她看不惯咱们家有钱,肯定又得上门逼债。”   沈顾北原本想说些什么,话滚到舌尖,最终变成一句乖顺的‘好’。   他前世越走越孤独,生命中留有牵挂的人太少。所以越是亲近的人,越不敢轻易许下承诺。   **   大清早,沈顾北刚到学校,便遇上捧着保温杯的吴耀。   “沈顾北,我正想找你呢,来来来!”吴耀把沈顾北叫过来,习惯性揽过他肩膀,“你一个大小伙子,身板咋这么薄?”   刚结束半小时晨跑的弱鸡沈顾北,瞬间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吴老师,你有事吗?”沈顾北气喘吁吁询问。   “有事。年级组长昨天告诉我,说省上要组织高中生知识竞赛,咱们学校有三个名额。”   沈顾北点点头,“老师想让我去?”   “我有这个意思,但到底能不能去,还得看你自己。”吴耀跟他解释,“组长意思是,咱们年级推选出十个学生,先进行校内考试。内考成绩最高的三位同学,再代表学校参赛。”   “我明白了。”   “咱班只有一个名额,我打算推荐你。”吴耀说完,又迅速补充,“但是你也别有压力,就当体验考试。庆黎的教育资源本就落后于城里,咱们学校竞赛方面一直没有竞争力。所以校内考试就算没通过,也就芝麻大点事。”   “嗯。”沈顾北点点头,打听道,“校内考试要考竞赛题吗?”   “什么竞赛题啊,咱们学校哪有练竞赛题的条件?”吴耀摆摆手回答,“就考课本上基础知识,语数外和理综四个科目,跟平常模拟考一样。”   “什么时候考试?”   “从明晚开始,每天自习课考俩小时。”   明天晚上就开始考试,时间过于紧张,沈顾北心里有些没底。   前世,他高考失利后,又经过勤学苦读考入成人大学。   但成人高考的强度不比普通高考,有许多未涉及的知识点。再加上他远离学校十几年,原本掌握的知识点也早已淡忘。   能否通过校内考试,沈顾北内心没有太大把握。   “呵呵。”耳边突然传来轻蔑的冷笑。   刘红梅翻着白眼,从侧后方绕到前面,身边还跟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她故意提高音量,存心让吴沈师生听到两人对话。   “袁海,你可是咱年级第一名,到时候参加省级竞赛要好好发挥。”刘红梅瞥了眼沈顾北,开始阴阳怪气,“等会你进教室,跟魏沁他们也说说。咱们班是重点班,三个竞赛名额必须都拿下,省得有些掂不轻斤两的人白费力气。”   袁海听出她的深意,有些尴尬应了声‘好’,脚底抹油快速逃离现场。   沈顾北却没有逃跑的意思,准确来说,他压根没把刘红梅放进眼里,专注于跟吴耀说话。   “老师,明晚考哪个科目?”   “语文。”吴耀回答,“接下来依次是英语、数学、理综,每个科目100分,满分400。”   得知理综分数占比不高,沈顾北自信心顿时提高,甚至反过来安抚吴耀,“老师你别担心,我语文还可以。”   吴耀还未吭声,刘红梅凉飕飕奚落,“语文大家都可以,光会个语文有什么用?”   “刘老师!”吴耀大声叫住刘红梅,“高考语文占比150分,比物理多。”   刘红梅没想到,平常蔫不拉几的吴耀会发火,一时哑口无言。   沈顾北目光无辜又干净,再次强调道,“我语文真的可以。”   “你有信心就好,老师相信你。”吴耀以为沈顾北为自己撑场面,感动的拍拍他的背,再次把沈顾北打到咳嗽。   ——直到两天以后,吴耀才意识到,沈顾北口中的‘还可以’起码有30%谦虚成分。   作者有话要说:   北北:我分给你1%的智商,把你的肌肉让给我。   南南:才1%?你好小气!   北北:对于你脑容量来说1%已经很奢侈了。   感谢酒三给的霸王票,感谢大家给的营养液! 第10章   高三年级课程相对紧张,每天放学后有两节自习课,加起来总共100分钟。   年级组长腾出一间空教室,利用晚自习时间,组织十位竞赛名额竞争者,进行校内考试。   参加省级竞赛,关乎整个庆黎中学的荣誉。虽然全校上下对于拿奖都丧失希望,至少派出去的学生要有竞赛精神,排名别垫底。   “人到齐没有?”刘红梅带着语文试卷,走进考试教室。   儒雅的语文老师紧随其后,手里捧着点名册,“我先点个名,袁海。”   “到!”前排的袁海高高举手。   “魏沁。”   魏沁扬起脸,声音甜美,“到。”   语文老师按顺序读名单,轮到最后一位,“沈顾北。”   教室角落,沈顾北头也不抬地回应。   刘红梅朝他看过去,眉头皱得死紧,“所有同学,把跟考试无关的东西放到讲台上。现在才知道看书,早干啥去了?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其他学生都能听出意思。   后排沈顾北慢悠悠合起书,大步上前,不偏不倚摆到刘红梅面前。   封面上‘数学必修五’几个大字,深深刺痛刘红梅的双眼。   数学,怎么又是数学?   物理课看数学,语文考试也看数学,他干脆跟数学结婚吧!   “去,回你座位。”刘红梅沉着阎王脸,把十张试卷分别发给各位考生。   考试正式开始,刘红梅双手背后,绕着小教室转圈圈。间或转悠到本班学生身边,还要凑过去看他们试卷,小声提醒一两句。   每每路过沈顾北旁边,她就像遇到瘟神般迅速躲开。   语文老师恰好跟她相反,全程安安静静端坐讲台,避免影响学生答题。直到考试快结束,他才挨个检查学生答题情况,提醒他们写名字誊抄答案。   “考试倒计时十分钟,大家最后检查一下试卷,姓名班级写好了吗?如果有准考证号,一定要仔细核对号码。”语文老师边走边提醒,最后来到沈顾北旁边。   他是文科毕业班的语文老师,不负责教导理科班学生。虽然知道五班是远近闻名的差班,对沈顾北依旧像其他学生那样一视同仁。   “同学,把试卷翻到前面。”   沈顾北停下笔,将叠起来的试卷展开,翻到有姓名栏的那页。   翻动试卷过程中,语文老师扫视他的答题情况。   此次考试题目由他自主命题,老师清楚哪道题比较难,哪道题容易错。前面几位重点班同学,多多少少掉进他设计的陷阱中,连文科班的尖子生都无法幸免。   唯有沈顾北,易错题全部避开误区,解题思路明确,答案十分完美。   语文老师拿起试卷,仔细翻看一遍,心里对分数有大致判断。   “沈顾北同学。”语文老师对照姓名栏,念出沈顾北的名字。   “嗯。”   “你为什么选择报理科?”语文老师诚恳建议,“按照你的水平,来文科班更有前途。”   “老师说得对。”沈顾北说,“不过,飞机只有逆风才能起飞。”   语文老师听懂他的意思,“小同学讲话很有水平,以后你语文方面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老师。”   前排两个文科班的学生扭过头,小声议论。   “他肯定考得特别好。”   “张老师每次遇到语文成绩好的学生,就想拉到文科班里。”   “用他的话来说,这叫惜才。”   魏沁听到他们对话,刚准备回过头,就被刘红梅的怒吼吓得打个哆嗦。   “吵吵什么?考试结束了吗?不想答就交卷。”   “好。”已经答完试卷的沈顾北顺势起身,穿过教室,拿起刘红梅面前那本数学书。   其他九位同学目送他远去,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大字:勇士。   大家心里默默为沈顾北喝彩,感慨他装逼如风,胆敢当面给刘红梅甩脸色。   真男人!   沈顾北回到教室,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教室里乱糟糟,提前进入放学的氛围里。   “北子,你又旷课!”魏则灵看到他,火急火燎冲过来,“老吴天天说,让我们少旷课,旷课次数太多学校会强制退学。”   “我没旷课。”   魏则灵:“那你晚自习去干啥了?”   “考试。”沈顾北没有解释太多,径直回到自己位置。   趴着睡觉的郑安南懒洋洋翻个身,露出小半张脸,白嫩的脸微微泛红,能看出衣服压出的红印。   “你考得怎么样啊?”郑安南含含糊糊问,声音竟然有点奶。   “还可以,没有遇到太难的题。”沈顾北回到他身边,抽出他压在胳膊下面的作业本。   自习课前,他给郑安南圈出几道题目。   小废物虽然连声抗议,却还是认真解答题目,作业本写得密密麻麻。   只是…正确率确实不敢恭维。   总共五道题目,他写错四道半,其中两道题还是课本原题。   按照小废物目前水平,哪怕高考录取率达到90%,他也毫无希望。   “给,所有涉及的公式和知识点,我都标了课本上的页码,你拿回去认真看。”沈顾北把作业本递给他,背上书包站起来,放学铃恰好响起。   “回家谁要看书啊。”郑安南听到看书就头疼,眼瞅同桌要离开,慌忙问,“你要走吗?今天不加班啦?”   “嗯,我接下来两天要准备考试,放学没有那么多时间。”沈顾北停顿片刻,又补充说,“假如他们愿意帮忙,我可以按件付费。”   “他们几个特别喜欢偷懒,必须你盯着才能好好工作。”郑安南漂亮的眼睛转悠两圈,难得提出有用的解决方案,“这样吧,你来我家写作业,顺便监视他们。”   “去你家方便吗?”   “方便呀,我家又没人。”郑安南小小声嘀咕,“而且你又不是第一次来。”   “嗯?”沈顾北耳朵尖,听到他的话,甚感疑惑,“我以前去过你家吗?什么时候?”   “……你竟然忘记了?”郑安南错愕地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仿佛遭受天打雷劈。   自己心心念念,牵挂这么久的事情,沈顾北竟然忘记了?   忘、记、了!   他这个人果然好坏!   学生全部放学,高三年级组办公室还亮着灯。   语文老师和刘红梅离家较远,只有周末回家,平常住学校宿舍。   教室宿舍里光线太暗,他们更喜欢留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和试卷。   刘红梅写完备课教案,故作不经意晃悠到语文老师身边 ,打听今晚考试情况。   语文老师:“考虑到竞赛难度,我出得题目比较难。你们班同学整体发挥稳定,能拿到80分左右的分数。尤其是魏沁,她单科成绩第三高,有84分。”   “才第三啊。”刘红梅暗觉失望,企图自我安慰,“理科生的语文就是比不上文科班,你们班那两个成绩应该挺高吧?”   “他俩倒有点差强人意,我预想他俩能考到90分,结果一个85一个83。”   “听你的意思,前面还有一个?”刘红梅眼皮狠狠跳两下,“哪个同学那么厉害?”   “五班的沈顾北,今天看到他试卷,我就猜到成绩肯定好看。”语文老师确实惜才,提到成绩高的同学,即使并非自学生,依旧喜笑颜开。   他拿出沈顾北试卷,像宝贝似的给刘红梅展览。   “这次考试没有作文,全都是选择、填空和简答题。他答题思路特别棒,我在庆黎中学当了十几年语文老师,见到语文基础题能考满分的学生,他还是第一个。”   刘红梅脸色越听越差,“五班的学生能有那么厉害吗?应该是你判卷标准宽松。”   语文老师立刻反驳,“刘老师,我对所有同学都是同样的标准。”   “那…”刘红梅只能硬着头皮赞同,“他语文确实还可以。”   语文老师捧着卷子惊呼,“这种水平,哪能叫‘还可以’?明明是咱们学校最拔尖的天降紫薇星。”   郑安南的屋子地理位置优越,房间面积也大。   屋里布局独特装潢精致,不像农村里的自盖房,反而像独栋小别墅。   听说是他有钱的父亲派来施工队,按照大城市水准装修。   郑安南起初还有些迷茫,毕竟十几年没见过父亲,他为何对自己的事情如此尽责?   他想不通理由,也懒得细想。   倒是沈顾北看见小洋房,隐约猜到其中隐情。   算算时间,郑安南的亲爸已经结婚十几年。   十几年没生育,确实应该着急,可不得用小恩小惠先稳住独苗苗。   “进来…等等,沈顾北你先别进来!”郑安南一只脚踏进房间,脚踩到一件花衬衫,立刻把沈顾北拦在外面。   他把几个小弟叫进屋里,匆匆忙忙使唤,“快,帮我把屋里扫扫。衣服全部丢进洗澡间,垃圾装进袋子里,快点快点!”   “为啥要收拾啊?”小弟搞不明白。   他们来过郑安南家许多次,每次都乱糟糟,小弟们早已经习惯了。   “让你收拾就收拾,哪有那么多废话。”郑安南抽他一巴掌,“五分钟内收拾干净,别让他等太久。”   “五分钟哪够啊?”秦勉弯腰捡起脏衣服,蓦得意识到什么,好奇询问,“南哥,你为啥对沈顾北跟对我们不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你马子呢。”   “什、什么马子啊!”郑安南声音突然结巴,“好好说话,正确的叫法是女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羞涩的未成年纯情少年南南,初次邀请北北回家,扑通扑通脸红心跳。   北北:搞快点,我要学习。 第11章   偌大房间内,气氛相当微妙。   郑安南家的装修风格简约大方,即使放到十几年后,看起来依旧不算过时。一楼空间全部打通作为客厅,有足够活动空间。   此刻,客厅中间无形拉出一条楚河汉界。   秦勉率领几个小弟,做贼般缩在角落。手底下忙忙碌碌粘纸盒子,眼珠子滴溜溜偷窥,暗中观察郑安南和他带回家的沈顾北。   窗户边摆着红木桌,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   郑安南和沈顾北分坐两边,桌上摊开许多书本。   某人似乎忘记放学前,振振有词说过‘回家谁看书啊’的豪言壮语。   此刻,郑安南手里拿着笔,磨磨蹭蹭抄写沈顾北布置的公式。伴随时间推移,他偷瞄沈顾北的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   期间好几次想跟同桌搭讪,又害怕影响他做题,惹得暴躁同桌再次生气。   “郑安南同学。”低头做题的沈顾北突然发出声音。   “嗯?”郑安南迅速给出回应。   “从你坐下开始,总共二十七分钟,但你只抄了四个公式,平均约七分钟一个。”   “呃,那什么,我写字慢。”   沈顾北接受他的说法,又继续说,“但你已经偷看我五十多次,平均每分钟两次。”   “有那么多次?”郑安南一阵心虚,企图狡辩,“你都没抬头,怎么知道我看你呀?”   “还需要抬头?”沈顾北做题之余,瞥了他两眼,“小傻子,你动作那么明显。”   有那么明显吗?明明是他太敏感。   郑安南脸微微发烫,琢磨以后要练习偷看技术,别被同桌发现。   几位小弟纷纷表示没眼看,摇摇头连声叹息。   基于刚才关于‘马子’的对话,他们再看沈顾北,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似乎他跟南哥真有那种关系。   经过二十分钟暗中观察,小弟们达成某种共识:就算他俩真有一腿,南哥更应该是当‘马子’的一方。   他又骚又娘,没救了!   **   校内竞赛考试继续,今天晚自习考英语,也算沈顾北拿手科目。   21世纪,贸易趋于全球化。沈顾北生意逐渐做大,得到许多跟国际公司合作的机会,经常需要接待外国友人。   虽然外国友人自带翻译,但出于各种因素考虑,沈顾北利用闲余时间,学习几种常用外语,避免合作过程中掉入陷阱。   其中,英语使用频率最高,掌握度也最深,几乎能达到无障碍沟通的程度。   高考范围内的英语,自然难不倒沈顾北。   下午第三节 活动课,学生可以任意安排。   五班纪律平常就乱,遇到活动课更乱,堪比清晨甩卖的菜市场。   沈顾北难以忍受他们的吵闹混乱,干脆拿起课本,去接下来考试的教室学习。   来到考试教室,沈顾北发现,有相同想法的并不止他。另外几位也嫌教室太吵,拿着英语书过来临时抱佛脚。   魏沁依旧坐在昨天的位置,前排正中间。看到沈顾北推门进来,她立刻笑盈盈打招呼。   魏沁旁边是一班的两个男生,皮肤偏黑的那个叫袁海,戴眼镜那位叫孟佳佳,听说是雷打不动的万年老二。家长花大价钱把他送到市里补课,就想让他篡老一的位置。   他们仨原本忙着探讨英语题目,魏沁突然跟沈顾北打招呼,袁海也跟着抬头问候,只有孟佳佳继续研究题目。   孟佳佳用食指往上推眼镜,眼神阴郁,语气中带了点被冒犯的不悦。   “你们两个还听吗?”孟佳佳沉着脸问。   “听,当然听!”袁海连忙低下头,“你补课班的老师还讲了什么?”   “句法和句式,我已经说过三次了!”孟佳佳小小翻了个白眼,嫌袁海愚笨。   想到这么愚笨的人,成绩居然比自己高,他更觉得满肚子怨气。   “我意思是,哪个语法?”袁海把练习册推过去,“就像阅读题的第三小题,应该选哪个?”   孟佳佳扯过他的练习册,盯着四个选项左看右看,却难以抉择。   他要面子,凭感觉胡乱选一个。   “C吧。”   袁海:“但是,正确答案选D。”   魏沁跟沈顾北打过招呼,再次加入讨论,“我刚才跟袁海研究这道题,想不通为什么选D。所以才问问你,想着你补课班的老师可能讲过。”   “当然讲过,”孟佳佳面子上过不去,努力给自己找台阶,“选D是吧?我再看看。”   他思考时习惯性咬住大拇指,指甲被咬得坑坑洼洼,几乎见血。   沈顾北有洁癖,讨厌别人咬指甲。秉持着眼不见为净原则,抱着书本往后面走。   “哎,北子!”袁海伸长胳膊,拉住沈顾北衣袖,“离开考还有半小时,你过来咱们一起做题。”   高中前两年,沈顾北都在重点班,当然认识庆黎学霸袁海。   他性格开朗,跟谁都能玩,不像其他学霸那样端着优等生架子。   即便沈顾北后期越来越阴郁,袁海也乐呵呵跟他说话。   因此,两个人虽然没有太深交集,沈顾北对袁海的印象也挺好。   “嗯。”沈顾北答应下来,挨着袁海而坐。   相隔几个位置,魏沁注意到他动作,再次露出别有深意的表情,张张嘴巴欲言又止。   “你又写数学,昨天必修五今天选修二,速度还挺快。”袁海挽起衣袖,涌现出奇怪的胜负欲,“我也要加快速度!孟佳佳,那道题你会吗?不会我等会问老师。”   “我正想呢,你急什么?”孟佳佳说着,翻开词典,开始查原文中的生词含义。   见他们学习效率如此低下,沈顾北终于大发慈悲瞥了眼练习册,一针见血提醒 ,“这是个倒装句,空格位置应该修饰前面。”   袁海听到他的话,重新对照原文,发现真的是倒装句。   “嗷嗷嗷,我懂了!”袁海拿回练习册,重新梳理题目,“刚才没注意倒装格式,难怪答案是D,北子你好厉害。”   沈顾北经常被人夸奖,面沉如水毫无反应。   然而,孟佳佳却从他表情中看出讥讽和嘲笑。   袁海求知若渴,揪住沈顾北继续问,“17小题为什么选B?”   “没有为什么,17小题考词汇。B选项做名次跟做动词的意思不同。”   “难怪,我还以为四个选项都不对。北子你再帮我看看…”   袁海跟他越聊越起劲,几乎把另外两位同班同学晾到旁边。   魏沁心里挺奇怪,为什么沈顾北英语水平一夜之间进步这么大?表面倒是没说什么,跟随沈顾北的思路一起看题。   孟佳佳表情更加阴郁,仿佛要把沈顾北生吞活剥。   讲完三道完形填空题,沈顾北推开袁海的练习册,又翻开数学必修二。   “北子,我数学还可以,我给你讲。”袁海主动凑过来,投桃报李给沈顾北讲题。   他俩讲题完全是极端的两个风格,沈顾北只提醒重点,能否听懂凭缘分。   袁海却喜欢事无巨细,从公式定理再到变形题目,洋洋洒洒全部讲一遍。   有时候听他讲一道题,能顺便重温好几本书的知识点,非常适合沈顾北现在的情况。   “……把得出的数字,带入双曲线函数的公式。”袁海刚写完双曲线函数公式,教室门从外面打开,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刘红梅进入教室,打眼看到沈顾北,凶巴巴说,“铃声响了没听到吗?把跟考试无关的东西放到讲台上,回到位置准备考试。”   沈顾北再次成为视线焦点,他已经习惯巨星般的待遇,合起课本放到讲台。   刘红梅这才注意到,刚才跟沈顾北聊得热火朝天的,竟然是得意门生袁海。心里顿时更加生气,认定沈顾北会带坏袁海,影响本班成绩。   站到讲台上,发现沈顾北又交上来一本数学书,刘红梅怒气几乎达到顶点。   数学!又他妈是数学!   英语老师慢悠悠进教室,便听到刘红梅大声骂人。   英语老师今年才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跟学生之间代沟小,非常能理解他们听老师训斥的感受。   “刘老师,你先发卷子,大家还等着考试呢。”   刘红梅怒气被打断,垮着脸分发试卷。轮到沈顾北,试卷明显被揉了一下,皱巴巴的。   沈顾北丝毫不以为意,展开试卷,答题速度飞快。   高中考试里,英语多半以选择题为主,填写ABCD四个选项。刘红梅读书早,那时候英语占比不太重,她英语成绩非常普通,基本属于英国文盲的程度。   见沈顾北答得那么快,刘红梅以为他像许多差生一样,胡乱写答案,心里十分不屑。   英语老师搬个凳子,坐到教室最后面监考,紧挨着沈顾北。她摸摸口袋,拿出四四方方的黑色BB机,还有一个小巧的‘小灵通’手机。   90年代末期,电话逐渐普及,年轻人开始使用小灵通接打电话。由于庆黎镇发展落后,BB机还没有淘汰。英语老师收到城里男朋友送的BB机,不知道怎么使用。   沈顾北把试卷翻过一页,小声提醒,“按右边第二个键开机。”   “红色的键?”英语老师按照他指示,按下红色键,屏幕背光灯果然亮起来。   她捧着小灵通手足无措,向沈顾北请教接下来怎么操作。   前面刘红梅注意到,大声呵斥,“江老师,你怎么回事?考试过程中,怎么能随便提醒学生!”   沈顾北:???   ——昨天是谁光明正大提醒本班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又骚又娘,为爱做1!   北北:申请换攻。   感谢酒三、定苏轼给的霸王票!感谢大家给的营养液! 第12章   考试结束,英语江老师略带歉疚的叫住沈顾北。   “不好意思,让你被刘老师训了。”   “没关系。”沈顾北拿回英语书,淡淡抛出四个字,“我习惯了。”   “哈哈哈。听起来好辛酸。”英语老师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翻翻口袋,把自己的BB机送给沈顾北,“这个虽然有点旧,但是接收消息非常快。我以后用不到,你拿着吧。”   “……谢谢。”沈顾北接过BB机,第一反应竟然是当古董供起来。   他回到五班教室,同学们基本各回各家,只剩郑安南还懒洋洋趴着,宛若一大滩失去梦想的咸鱼。   “郑安南同学,”沈顾北走到他旁边,揉揉他柔软的头发,“你还没回家,因为等我吗?”   “谁等你啊!”郑安南拍掉沈顾北的手,大声反驳,“我只是睡着了!”   “你睁着眼睛睡觉?”   “对、对啊。”   “原来你是张翼德,失敬。”   张翼德是谁?   小废物阅读范围有限,记忆库搜寻张翼德毫无结果。他含含糊糊敷衍过去,问今晚是否需要加班。   “不用。”沈顾北回答,“纸盒子已经够多,再多我可能用不完。”   “哦…”郑安南拖长调子,语气明显失望。   “不过呢,”沈顾北捏捏他耳朵,“你表现好点,我可以邀请你来我家蹭饭。”   “谁稀罕啊!”郑安南说得铁骨铮铮,手底下却快速收拾课本,迫不及待要跟沈顾北回家。   离家还有十几米远,两人远远听到争吵。   沈顾北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婶婶叉着腰,中气十足泼妇骂街。   旁边方婉跌坐在地,背篓里的菜和衣服洒落满地。   她低下头用力按揉脚踝,脚腕红肿发青。   “别跟我装!”婶婶扯着嗓子嚷嚷,“我知道你手里有钱,快拿给我。”   方婉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嫂子,我当时给北北看病就借了五十块钱,早就还给你了。”   “你说借50就50?谁能作证?”婶婶将蛮不讲理发挥到极致,一口咬定钱没还清,还把话题引到房子上面,“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家的,户主是我男人。你赖我家房子,多多少少应该给点租金吧?”   方婉气得眼眶泛红,身体微微发抖,强撑着要站起来跟她理论。   背后伸过来一双手,稳稳扶住方婉身体。   沈顾北急急跑过来,搀起妈妈,目光直勾勾看向撒泼无赖的婶婶。   “房租我家可以给,但是在那之前……”沈顾北微微眯起眼,冷声质问,“请问,你们家什么时候把我爸爸的赔偿款还回来?”   “什么赔偿款?”婶婶心虚,开始装疯卖傻,“压根没有那回事,别听你妈瞎哄你。”   沈顾北懒得听她狡辩,慢条斯理提醒,“八年前,你跟我大伯一起坐火车去凤海市,谈我爸爸意外身亡的赔偿…”   “你一个小孩家家,别乱说话!”婶婶慌忙打断他,“八年前你才几岁?哪知道大人的事情?”   “你可以尽管否认。”沈顾北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从口袋里拿出BB机,“我已经跟凤海的包工头取得联系,到时候打官司,希望你还能继续嘴硬。”   “什么打官司,跟我没关系!”婶婶见到BB机,以为他真的联系上包工头,吓得立刻溜回家。   旁边方婉听得特别懵逼,“什么凤海市,什么赔偿款?北北,你从哪里知道这些?”   沈顾北满脸纯良的回答,“不知道,我乱说的,吓吓她。”   “咦,你哪来的BB机?”从后面追过来的郑安南问。   沈顾北如实回答,“英语老师给的。”   “无缘无故,她为什么要给你?”郑安南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方婉注意到郑安南,立刻认出他是那天晚上从自家走出去的少年,柔和地打招呼,“你好啊。”   “阿姨好!”郑安南竟然有些紧张,磕磕巴巴介绍自己名字。   “快进来吧,阿姨给你们做晚饭。”   “好啊好啊!”郑安南欢快的回应。   “妈,你脚扭到了,好好休息吧。”沈顾北搀着方婉回到房间,主动揽过做饭的任务。   郑安南原本要跟进去,他迟钝的眼力劲儿终于发挥作用,帮忙把散乱满地的蔬菜和衣服捡起来。   方婉心疼儿子,担心他累到,强撑着要站起来做饭,却被沈顾北不留情面的按回去。   “你脚扭得很严重,如果不好好休息,就该去医院了。”   “只是扭到脚而已,不去医院。”方婉害怕医院开销大,便依言坐回去,眼睁睁看儿子和他带回来的同学忙前忙后。   沈顾北:“就算你现在不去医院,过两天也要去。”   “好端端的,我去什么医院?那地方烧钱。”方婉顺嘴抱怨道,“我上个月偶尔咳嗽,老魏让我去医院。明明芝麻大点事,那医生非要让我住院观察。”   “阿姨,你要住院吗?”郑安南接过话,“我认识一个当医生的叔叔,可以让他给你留床位。”   “不用留什么床位,我身体没问题。你来我家做客,别忙东忙西的。”   “那可不行。”卑微南南弱气地说,“要是不好好工作,老板会扣我工资的。”   “你老板这么过分?是谁?”   郑安南用手指戳戳她宝贝儿子,“就是沈顾北啊。”   “啊?”方婉一脸错愕,搞不懂他们青少年。   吃过晚饭,沈顾北破天荒把郑安南送出家门。   郑安南受宠若惊,还以为自己在沈顾北内心的位置,又提高许多。   结果雇主大人一开口,立刻把郑安南打回原点。   “你说的那个当医生的叔叔,现在能联系到吗?”   “可以啊。”郑安南回答,“我有他电话号码,还有BB机号码,明天抄下来给你。他说自己任职的医院很有名,我一直没记住。”   “我知道。”后来沈顾北认识郑安南时,就知道他有个当院长的叔叔,医术非常精湛。   才过半百年纪,就成为全国最大的三甲医院之一,洛陵医院的院长。   沈顾北几次生病住院,还多亏郑安南拜托叔叔腾病房。   那时,沈顾北并不明白,郑安南为何对合作对象这么上心。   现在想想,小傻比真是满腔温柔错付东流水。   “谢谢。”   “啊?”郑安南良久没反应过来,“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为什么要说谢谢。”   “你给我联系方式,就等于为我介绍人脉。初入社会,人际关系是最重要的资源。”沈顾北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清楚,又再次重复,“谢谢。”   “不客气。”郑安南虽然没太听懂,内心却有些飘飘然,兴致勃勃追问,“你还想要谁的联系方式?我都给你。”   “郑安南同学。”沈顾北拿小废物没办法,叹息着教训道,“人脉资源很重要,所以你要珍惜使用,明白吗?”   郑安南不是很明白‘人脉’的概念。   他只知道,沈顾北刚才很开心,所以想让他多开心一点。   “知道了。”郑安南点点头,“我只给你用,不算乱用吧?”   “你真是…”沈顾北抿唇,浅浅取笑他。   不知道该说他傻呢,还是该说他有天赋。   刚才那一刻,沈顾北感觉有被撩到。   清晨,高三年级组办公室。   刘红梅挂着黑眼圈,手边摆着厚厚两摞物理书。   前面结束的两科考试,沈顾北竟然都拿到满分,超过重点班学生一大截。   再这么下去,一班别说保住三个名额,怕是要被五班踩到脚底下。   刘红梅萌生出危机感,熬夜修改理综试卷,疯狂提高物理部分难度,争取让沈顾北一道都答不出。   “小毛崽子,真以为我拿你没辙?”刘红梅参考往届竞赛题,加入许多难度超越高中范围的题目。   别说沈顾北,连她本人都要思考很久,才能得出解答方案。   “让你再考满分,让你再考满分!”刘红梅拿到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   然而,她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试卷难度增大,学生整体分数就会滑落。重点班几位擅长理综的同学,成绩受到影响最为严重。   至于沈顾北本人,几步没什么波澜。   他知道物理难,短期内不太好攻克。所以只研究基础题,打算困难题先往后搁搁。   由于刘红梅一波操作,重点班三位理科占优势的学生,基本也只拿到基础分,没能跟沈顾北拉开差距。   原本能拉开分数的数学,经过沈顾北好几天夜以继日的学习,竟然硬生生赶上来了。   四科考试结束,年级组长公布成绩,沈顾北顺利进入竞赛名单。   他甚至不是踩线进,而是堂堂正正拿到第二的名次,跟第一名只差1.5分。   “总之,恭喜袁海,沈顾北、魏沁,希望你们三位同学能代表咱们学校,考出好成绩。”年级组长停顿片刻,又补充说,“排名第四的孟佳佳同学,你这次成绩差得有点远。”   孟佳佳低头,眼镜反光透出他内心的不甘。   刘红梅斜了他一眼,嘴里嘟囔,“跑到外面补课,结果就这?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哇哦,我的北北真棒!   北北:不要硬蹭,跟你没关系。   感谢酒三给的霸王票,感谢大家给的营养液! 第13章   校内竞赛考试共四个科目,满分400分。   排名第一的袁海总成绩343,沈顾北仅仅只比他低1.5分,魏沁分数紧随其后。   而来自重点班,并且每周都要去城里上补课班的孟佳佳,总分只有322。   虽然平均分达到八十分以上,也比前三名差得远。   丢分比较多的科目,主要来自最看不起的语文、和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补习的英语和物理。   孟佳佳拿到试卷,感受到面颊泛起阵阵燥热,低垂脑袋久久不肯抬起来。   “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平常总考年级第二,我鼓励你要有突破,结果你把自己突破到第四去了!”刘红梅越说越气,用力拍打办公桌。   “我真的很努力,补课班老师都说,最近能够明显感觉到我的进步!”孟佳佳眼眶泛红,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这次题目有问题,物理好几道试题我都没见过。”   负责出物理题的刘红梅沉默几秒,才回答,“本次全都是高三年级组老师自主命题,为啥人家能答对,就你没答对?”   “所以他们有问题!那些考试题,补课班老师都没讲过!”孟佳佳自视甚高,总觉得每周到外面补课的自己,肯定比其他人厉害许多。   补课班老师都没教过的题,其他学生答出来,那绝对是作弊。   刘红梅本来也有所怀疑,但四场考试,她负责全程监考,重点防范沈顾北。   尤其考物理时,她见重点班学生答不出,偷偷提醒过好几次,想让他们踩在五班学生头上。   结果,魏沁和孟佳佳最终成绩仍旧没有沈顾北高。   “唉,你回教室吧。”刘红梅用力揉揉眉心,催促孟佳佳赶紧消失。   “老师,竞赛名额还能想想办法吗?”孟佳佳低眉顺眼求她,“我爸如果知道我没进竞赛,他肯定很生气。”   孟佳佳父母对儿子学习非常重视,对于他常年万年老二这件事,心里非常窝火。如果知道孟佳佳变成第四,肯定会大发雷霆。   “我能想什么办法?竞赛由年级组长负责。我记得你爸跟他挺熟,说不定能想想办法。”   “好。”孟佳佳捧着试卷,阴郁地点点头。   周五放学早,烈日当空。   沈顾北迎着太阳走出校门,听见甜甜的声音叫自己名字。   “沈顾北!”魏沁今天身穿淡蓝碎花裙,跑起来裙摆飞扬,像翩跹的蓝蝴蝶。   “嗯。”沈顾北停下脚步,躲进槐树树荫里。   “老师让我们三个明天去市里参加竞赛讲座,咱俩明早一起去镇上坐车吧?”   庆黎发往市区的车每天有三趟,讲座上午开始,他们必须乘坐最早班的大巴车。   “好。”沈顾北答应下来,又补充,“我等会儿叫上袁海。”   最近几天,沈顾北利用考试时间跟袁海一起做题,两人渐渐混熟了。   魏沁皱起眉,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   “他家离得远,不顺路。”   “没关系,我每天清早要晨跑,正好过去找他。”沈顾北兀自做出决定,“我们直接去车站集合。”   “我们两家离得更近,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车站?”魏沁一双眼睛水汪汪凝视沈顾北,欲语还休,我见犹怜。   沈顾北缓缓吐出一口气,受不了小美女每次都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于是,他决定快刀斩乱麻,先把话跟魏沁说明白。   “魏沁,你没必要这样。”   “我没怎么样,我只是想要关心你。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魏沁撩起长发别到耳后,微微低头,眼睫轻颤,“从这学期开始,我们之间越来越疏远了。如果我做错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你很好。我非常感谢过去十几年里,你和叔叔对我的照顾。”沈顾北直接把话挑明,“我知道,你这么费心,主要是因为魏叔叔和我妈的事。”   “我…”魏沁张张嘴,紧张地舔了下嘴唇。   “他们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无论做什么决定,我不会阻挠,当然也不会助攻。”   魏沁睁大眼睛,试探着询问,“你真的不反对?”   “嗯。我母亲是身心独立的成年人,她的人生应该自己做主。”沈顾北揪着书包带转过身,淡淡抛出一句,“再见。”   “等等,你明天真的不跟我一起去车站吗?”魏沁期期艾艾叫住他,“路挺远的,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沈顾北思考片刻,告诉她,“我跟袁海一起去接你。”   “谢谢你。”魏沁快跑几步,跟沈顾北并肩往家里走,小声告诉他,“我没有说假话,你真的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嗯。”   “其实我一直想,假如爸爸跟方阿姨结婚,你就会变成我的哥哥。”   “你有哥哥。”   “你说魏则灵?”魏沁提起亲哥,一脸嫌弃,“他以前总是欺负我,还抢我东西,好讨厌。”   相比之下,沈顾北总是安安静静,把自己最珍贵的玩具借给魏沁玩。   当得知爸爸想要追求方阿姨,魏沁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如果沈顾北成为自己哥哥,那该多好。   “既然你不干涉,那我也不管我爸了,他自己努力去。”魏沁卸下重担,流露出小女孩模样,笑眯眯对沈顾北说,“总之,我非常期待你变成我哥哥。”   沈顾北没有回应,只是浅笑。   沿着田间小路回到家中,路过村口的青石墩,沈顾北一眼发现像狗子般呆呆蹲在那儿的郑安南。   他蹲姿非常标准,就差吐舌头散热。   看到沈顾北,郑安南眼睛亮起来,直直扑向‘主人’。   “你怎么才回来呀?”郑安南热得浑身汗涔涔,一个劲往沈顾北身上拱,“我看你一放学就离开教室,还以为你早回来了。”   “因为老吴把我叫过去公布竞赛名单。”沈顾北腾出手,用力推开郑安南,“你身上好热,离我远点。”   郑安南英俊的脸差点被压扁,被迫跟沈顾北拉开距离,注意到旁边碎花裙小女生。   “她是谁?”郑安南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魏沁,内心浮现莫名的危机感。   “魏沁,魏则灵的妹妹。”   “哦…”原来是傻大个的妹妹,也就是沈顾北的邻居。   郑安南经常旷课,即便听过魏沁的大名,也没机会见本人。   今天碰巧遇到,她果然像传闻里那么漂亮,站到沈顾北旁边也挺般配。   ——见鬼的般配!   郑安南突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们…”郑安南目光徘徊两圈,表情严肃地问,“你们两个早恋了吗?!”   沈顾北气到爆粗,“早个屁恋,小傻比你正常点。”   “没有早恋,你们为什么一起回家?”   “因为…”魏沁想要解释,发现不太好解释。   这年头,男生和女生单独回家,确实容易被误会成早恋。   而沈顾北压根没解释,反问道,“那我前几天跟你一起回家,我们也早恋吗?”   “谁、谁说的?我们没有谈恋爱,怎么能算早恋呢?”郑安南立刻否认,心里还有点小害羞。   跟沈顾北早恋,听起来就……   非常有吸引力!   “我跟她也没有谈恋爱。”沈顾北看着他一脸荡漾,内心十分无奈。   小傻子心里想什么,全部写到脸上,太容易被看穿了。   为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沈顾北半开玩笑似的说,“我现在目标是考上清北大学,等升入大学,我或许会找校内同学谈个恋爱。”   郑安南英俊的脸写满懵逼,“清北?那是什么呀?”   “清北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你竟然不知道?”魏沁跟他科普清北大学,眼中带着憧憬,“清北录取分好高,我也想考进去。”   沈顾北:“加油。”   “嗯嗯!我回去学习!”魏沁得到鼓励,碎花裙带出一路风景。   留下郑安南同学苦恼的盯着十根手指,如临大敌。   按照魏沁的说法,高考满分750分,清北大学录取分数居然高达700,,那是人类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小废物郑安南掰手指算来算去,发现自己现在能考二百分都够呛,更别说跟沈顾北在大学里早恋。   “喂,沈顾北。”   “嗯?”   “你还是现在早恋吧,我不告诉老师。”   “呵。”沈顾北伸长胳膊,揉揉他头发,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放心吧,我可以自首。”   “……”听他的意思,基本没有高中时期早恋的可能性。   郑安南一脸苦大仇深,仿佛未来变得一片黯淡。   总不能让他考入清北吧?   七百分呢,那是努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会死人的!   “我说…”你能把随处散发的爱意收敛一下吗?   “什么啊?”郑安南拖长尾调,语气带着浓浓的怨念。   “没什么,你明天五点二十起床,我去找你。”   “五点二十?那么早!”郑懒懒皱着脸抗议,“要做什么啊?”   “做一些…不太好描述的事。”沈顾北朝他眨眨眼睛,语气高深莫测。   勾得小废物神魂颠倒,晕晕乎乎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纯情南南十分羞涩,并拒绝出演小剧场。   贝贝:……换个地方学习而已,你至于吗? 第14章   凌晨四点五十分,郑安南睁开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耳边反复回荡着沈顾北那句‘不太好描述的事’,让他瞬间睡意全消,掀开薄棉被骨碌碌爬起来。   ——准确来说,郑安南昨晚几乎没睡。每次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与‘不可描述’有关的画面。   沈顾北后来透露,说今天要搭乘庆黎镇的早班车进城。   庆黎镇外面世界那么大,灯红酒绿惹人遐想。   可是,郑安南同学今年还没有满18岁,沈顾北还比他小两个月呢。   怎么办怎么办?   郑安南对镜刷牙,跟镜子里头发凌乱、目光涣散的少年对视,感受到他皮囊下翻涌的血性。   呵呵,管他怎么办呢!   沈顾北要带自己私奔,那必须去呀!   终于做好心理建设的郑安南梳洗完毕,特意更换新衣服,把家里所有现金和便宜爹给的存折,全部揣进口袋里,像一只转移阵地的仓鼠。   “呼——”他鼓起勇气,推开家门,背影竟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五点刚过十分钟,外面天空还没有亮,天地间灰蒙蒙的。   昨天分别时,沈顾北说五点二十过来叫他。   郑安南揣着手手,绕着路口来回徘徊,胸腔内心跳鼓噪。   由于身世原因,郑安南从小被放养长大,身边没有寄托思念的家人。   但他生来心软,对庆黎这片土地心存热爱,梦想成为庆黎镇扛把子。   若非沈顾北怂恿,郑安南绝对做不出背井离乡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沈顾北家里还有妈妈,他怎么敢?   难道要带着妈妈一起走吗?   郑安南脑子里胡思乱想,直到熟悉的清润嗓音大声呼唤他名字,终于打断小傻比歪到银河系的思绪。   “郑安南同学。”沈顾北气喘吁吁跑过来,身边还有个高大的身影。   “你…他是谁!”郑安南注意到他旁边的人,瞬间傻眼。   ——说好的私奔呢?   谁私奔还带两个对象啊!   渣男!   “他是一班的袁海,你应该认识吧。”沈顾北为他介绍。   袁海笑容爽朗,体贴地解释,“我跟北子今天要去城里听竞赛课,他说要叫上你一起。”   “竞赛课?”郑安南明显没考虑过千里迢迢跑去上课的可能性,两只眼睛失去焦距,目光已死。   沈顾北伸手,凑到他眼前晃晃,企图拉回郑安南注意力,“就是竞赛课。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们出去就不回来了?”   “……我才没有!”郑安南大声反驳。   他语气太急促,声音中心虚又非常明显。   沈顾北笑意更深,肆意取笑纯情的十七岁少年,“清醒点,我们现在没有资金,也没有落脚的地方,离开庆黎能去哪?”   郑安南沉默几秒,用蚊子嗡嗡的音量小声说,“可是我有啊。”   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沈顾北假装没听到,转过身拍拍袁海,跟他一起返回接魏沁。   怎么还有魏沁?好气啊,碍事的人越来越多!   郑安南磨磨蹭蹭跟着他们跑,心里怨气攀升到极点。   跑着跑着,前面沈顾北速度渐渐慢下来。   郑安南知道他体能弱,以为沈顾北又跑不动,快几步过去扶他。   刚弯下腰,听到少年轻声耳语。   “小傻子,我又没说以后不可以。”   “嗯?”郑安南反应比较迟钝,迷茫的看着他。   沈顾北又说,“你努努力,高考后我们一起离开庆黎。”   郑安南并不清楚他话中的含义,望着沈顾北漂亮的两眼,鬼迷心窍般点点头,就像当初把自己卖掉那样。   真傻,也真好哄。   沈顾北揉揉他头发,“别闹脾气,走吧。”   “我没有闹脾气呀,”郑安南护住脑袋,“说过多少次,你不要揉我头发!”   “行吧。”沈顾北索然无味的答应下来,心里一丝丝遗憾。郑安南发质好,揉起来手感特别棒。   “……你要真的想摸,只能揉后面,不要揉前面。”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郑安南心软,轻易妥协了一大步。   结果话音刚落,沈顾北手立刻伸过来,用抚摸猫咪的方式抚摸他头发,搞得郑安南非常后悔。   旁边袁海默默围观,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景里。   天刚蒙蒙亮,三个男生路过魏家外面,身穿红色格子裙的魏沁已经背好书包,安安静静站在路边等。   她今天没有扎辫子,披散的黑发柔软垂顺,比平常还要漂亮,惹得袁海多看好几眼。   另外两位少年,对漂亮女同学表现得无动于衷,沉浸于彼此的互动中。   魏沁悠悠叹息。   即使早就清楚沈顾北对自己没有想法,每每看到这种情景,美女自尊心依旧大受挫折。   庆黎镇外面的路没有修,坑洼崎岖非常难走,下雨天到处积水。因此鲜少有车辆经过,村里人想去外面,大多选择每天三趟的客运车。   客运车费用涨过好几次,目前定格为两块钱一个人。袁海率先上车,递给乘务员两块钱。   大巴车底盘高,台阶也高。魏沁穿裙子不太方便,尴尬地试图拢起裙摆。   沈顾北脱掉外套,裹住她小腿位置,严严实实挡了一圈。魏沁这才匆匆忙忙跳上车,从小钱包里拿出四块钱,伸手指指沈顾北,意思跟他一起买。   沈顾北立刻拒绝,“不用,我带着钱。”   魏沁:“出门时,我爸给了你那份车费。”   “不用。”沈顾北再次拒绝。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特别唬人,魏沁只好收回多给的车费。   郑安南去呼呼从后面绕过来,也假装上不去台阶的样子,等着‘好心人’帮忙。   沈顾北用力揉揉他头发,“快点,你想让我抱你上去吗?”   “你愿意抱?”郑安南眼睛立刻亮起来。   “当然,”沈顾北冷笑,“关爱残障儿童,人人有责。”   ‘残障儿童’终于意识到,自己斤斤计较的样子非常幼稚,连忙迈开长腿跨上车。   他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塞到售票员手里,然后又飞快撕下两张车票。   “找你六块。”售票员见惯大风大浪,镇定地把找零塞给他。   沈顾北接过票,没有说什么,跟郑安南坐到后面那排。   魏沁注意到,忍不住回头问,“他给你买票你就要,因为他比较有钱吗?”   沈顾北:“不,我没有劫富济贫的习惯。”   “那为什么?”   沈顾北身体后靠,闭着眼睛回答,“他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沈顾北没有明说。   魏沁依旧充满疑惑,郑安南倒像得到奖励的狗狗,围着沈顾北摇尾巴,追问到底哪里不一样。   沈顾北懒得搭理他,闭眼感觉到车子启动,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年少时,每次坐进城的大巴,沈顾北必定会晕车。轻则头昏脑涨,重则吐得昏天黑地。   沈顾北以为自己是晕车体质,后来才发现真正原因。   庆黎镇的路太难走,大巴车里各种气味混杂,不晕才奇怪。   简而言之,沈顾北身体太娇贵,只适合乘坐昂贵的私家车。   所以就算为了自己的倒霉体质,他也要尽快发家致富。   “好累。”郑安南说得口干舌燥,依旧没得到回应。   追问沈顾北为什么不说话,却发现对方表情有点难受。   “你身体不舒服吗?”   “是。”由于头疼,沈顾北愈发惜字如金,“闭嘴。”   “车里那么多人说话,你只让我闭嘴,有什么用?”郑安南嘟嘟囔囔抱怨两句,朝他靠过去,微凉的手指压住沈顾北额角,轻轻按揉。   这货明明是个小废物,按摩技术却挺好,舒缓有度,瞬间驱散大部分头昏脑涨。   “你学过按摩?”   “没有哦。”郑安南边按边回答,“因为我姥爷高血压,经常头疼。别人给他按按,他就不那么疼了。”   小小的郑安南发现,每次自己给姥爷按摩,他会表现的稍微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便努力用这种方式讨好姥爷。   可是表弟即使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宠爱。郑安南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表弟撒个娇的回报,逐渐就放弃挣扎。   “你难受的话,以后都跟我一起坐车吧。”郑安南说着,趁乱揉揉沈顾北的头发。   柔柔的,软软的,摸上去很舒服,闻起来还有点香气。   难怪沈顾北总喜欢揉他头发。   沈顾北难得没晕车,心情大好,竟然痛快的回答,“好啊。”   “咦?你居然答应啦?!”郑安南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温柔’,整个人受宠若惊,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不愿意算了。”   “别啊,谁说不愿意啦!”   沈顾北朝他那边靠了些,清晰感受到小废物的喜悦。   其实他回应郑安南,并不是因为晕车本身。而是他描述中的童年,过于让人心疼。   别的孩子轻而易举能够得到的东西,他必须付出努力,才能获得一点点,又很快被人收走。   那么窒息的环境中,郑安南没有长歪得太离谱,只是智力和情商方面出现重大缺陷,某种意义上也算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他答应以后跟我一起坐车,四舍五入我们结婚了!   北北:日行一善。 第15章   大巴到站,几个少年从车里下来,嗅到大城市空气。   车站人潮拥挤,惹得沈顾北微微皱眉,另外三位同学眼里都透着新鲜和期待。   从庆黎镇到扶溪市,乘坐大巴车单程需要一个半小时。   扶溪市是省会城市,发展速度特别快,抬头能看到高高的楼房,沿街有许多热闹忙碌的小吃摊。食物香气飘过来,勾得几个五点钟起床,没顾得上吃早饭的小同学肚子咕咕叫。   “我有点饿了。”魏沁揉揉小腹。   袁海:“竞赛课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咱们找地方吃个早饭,怎么样?”   沈顾北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重回庆黎镇以后,他对食物的渴求降到最低,基本失去世俗的欲望。   “我来过这边!我知道哪家店好吃!”郑安南骄傲地说,“走吧,我带你们吃早饭!”   郑安南父亲从未露过面,却会定时支付抚养金。尤其近两年,手笔愈发阔绰。   庆黎镇消费水平低,基本没有购物和娱乐场所。郑安南偶尔心血来潮,会带几个小弟进城,请他们吃饭玩游戏,以此交换他们陪自己玩‘扛把子’游戏。   一来二去,郑安南已经摸透扶溪市的环境。   他绕过路边摊,带着三个小同学,走进车站旁边装修气派的早餐店。   店内主营各种早餐,稀饭、豆浆、小笼包…   品种琳琅满目,价格更是好看。   “稀饭五毛钱一碗?”魏沁算算手里的钱,对精致的早餐望而却步。   “好贵!”袁海惊呼。   学校旁边也有卖早餐的小店,稀饭小碗一毛大碗一块五。   即便如此,也有家长嫌贵,让孩子从家里带馍馍。   郑安南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像平常那样大方地表示,“你们要吃什么?我请客。”   即便有人请客,魏沁仍旧拒绝,“我还是不吃了。”   袁海咽咽口水,硬生生退后半步,“五毛钱能买两斤大米,我回家自己熬稀饭,一家人能喝好几天。”   “它不是普通的稀饭,”郑安南示意他们看宣传图,“里面有肉和海鲜。”   “安静。”沈顾北示意他别说话,慢条斯理给小傻比分析,“他们不想知道这碗稀饭贵在哪里,重点是价格超出他们消费能力。”   郑安南露出迷茫且天真的表情,“我可以帮他们出钱啊。”   “真正的朋友或许经济差异大,但一定不会随便的消费友谊。这个道理,对于所有的人际关系都适用。”停顿片刻,沈顾北又说,“你听过‘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的道理吗?”   “好像听过。”郑安南皱眉。   “过早的物欲,会摧毁少年人的野心。”沈顾北转过身,朝他勾勾手指,“走吧,换个地方吃饭。”   魏沁和袁海对视一眼,默默跟过去。   郑安南瞧瞧后厨,内心充满遗憾。   其实他也有性价比的概念,知道这间早餐店比其他店价格贵。因为店里的蟹籽小馄饨特别好吃,所以他想让沈顾北尝尝。   同桌身体那么瘦,薄薄一片,肯定是因为平常伙食太差。   要想办法把他养胖点!   沈顾北成年以后,曾经在扶溪市生活过好几年,了解许多知名小吃店的前身。   99年,城市管理把控不严,人行道边都是早吃餐。后来当地领导加大对市容的管控,禁止沿街摆摊。许多小吃摊干脆盘下店面,落地生根。   凭借记忆和眼缘,沈顾北找到路边一家早餐摊。价格比庆黎镇稍贵,倒符合几位小同学的接受范围。   吃过早饭,魏沁和袁海决定先去学校。   沈顾北算算还有时间,向附近商户打听批发市场的位置,朝那边走过去。   身后,郑安南出奇安静,全程没有发出声音。   沉默持续半个多小时,沈顾北罕见的主动关心,询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啊?”郑安南仰起脸,懵懵回答,“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   沈顾北怔愣片刻,下意识道歉,“抱歉,我没有立场对你说教。”   “没有,不是那个原因!”郑安南摆摆手,闷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才一直想。”   “想什么?”   “想你为什么跟我讲道理。”郑安南回答的语气非常认真。   从小到大,周围人对他的关爱微乎其微。   尤其郑安南开始‘混日子’以后,谁都不愿意浪费时间跟他讲道理。   唯独沈顾北,每次都不一样。   不仅愿意向这样的他伸出手,还会告诉他,世界本来应该怎么样,周围人的爱意应该如何获得与回应。   “就这?”沈顾北伸长胳膊,揉揉他头发,语气带着淡淡笑意,“我说过,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啊?”   “该怎么说。”沈顾北举个例子,“假如人生是一副画卷,我画完以后,才发现画作里有重大瑕疵。于是我重新展开画纸,想要让自己的画更加完美。我说这些,你能听懂吗?”   某个废物诚实的摇摇头,表示南南什么都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沈顾北踮起脚,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只需要记住,你的余生都在我的画中。”   郑安南听得似懂非懂,捂住脑门乖乖点头。   “我不收容残次品,所以…”沈顾北压低声音,接近耳语般对他说,“快点长大。”   本以为郑安南没听到,沈顾北也不期待回应。   他迈开腿,往前走两步,听到身后少年大声的喊,“好啊!”   “好什么好?”沈顾北瞪了他一眼,“快走。”   “好哦~”   扶溪市制造业发达,批发市场规模宏大。粗略估计有几十个批发种类,地面随处堆着货物。   负责进货的人,大多为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女。   沈顾北还穿着校服,明显学生打扮,穿梭其中非常扎眼。   他本来也只想熟悉环境,顺便物色能用到的东西。一路转转悠悠,竟然有意外发现。   “那个好像是…”沈顾北眯起眼,打量侧前方光着膀子啃西瓜的男性,将他的轮廓跟记忆中某个人重叠。   他长得猴精猴精,一双小眼睛透着算计,碰到客人就用传销般的方式推销货品,做生意手段相当老道,堪比四十多岁的商界老油条。   但长相和体态不难判断,他实际年纪并不大,估摸就二十出点头。精瘦的身体因为帮顾客搬东西,磕得青青紫紫满身伤,模样相当凄惨。   若非沈顾北跟他共事十多年,险些认不出对方。   “你好。”沈顾北大步过去打招呼,“你是罗青吗?”   “对对对,是我。”罗青撩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胡乱擦擦嘴巴,熟练地露出谄媚,“你知道我名字,肯定是哪个老客户介绍来的吧?”   沈顾北避而不答,只说,“我认识你。”   “行!既然咱俩认识,你要什么货,我给你打个折。”   其实他俩走过来时,罗青已经把他们上下打量好几遍。   穿校服的小男生瘦瘦弱弱,衣服破旧,气质明显不是普通人,兴许是哪家太子乔装打扮,过来玩‘微服私访’。   而他旁边那个,从衣着和神态就能看出‘有钱’两个字。   罗青搓搓手,就等着从他们手里狠狠赚一笔。   沈顾北打量他的小店,里面东西比较杂。其他店有的东西,他多多少少涉及一点。数量不多,定价稍微贵个五分一毛。   “店面小,里面摆的都是样品。你想要什么先下订单,我提货给你。”   沈顾北拿起一个盘子,目光瞥向旁边批发餐具的店,眉头一挑,“去隔壁提货?”   “哪能呢。”罗青心虚地笑笑,努力圆场,“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家质量好。”   郑安南拿起他的餐盘,跟旁边店做对比。   产品不能说有些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比双胞胎相似度还高。   沈顾北懒得拆穿他,把盘子放回原位,“你在这儿做倒卖,每个月能赚多少?”   “千把块。”罗青估摸生意做不成,便收回奉承和讨好,粗声粗气问,“你到底来干啥的?”   沈顾北:“来当伯乐。”   “哈?”罗青嘴角抽搐两下,认为现在的中学生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你想赚钱吗?”沈顾北慢悠悠问,“工资至少翻十倍那种。”   罗青立刻回答,“想啊!赚钱谁不想!”   “那…”沈顾北拖长调子,故意钓着他,“我该去上课了。”   “等等,你说这么半天,故意玩我呢?!”   “我真的要上课,但是他不用上课。”沈顾北把郑安南叫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几句,推到罗青面前,“去吧,我下午过来找你们。”   “那你记得来呀。”郑安南像个仿佛被主人抛弃的狗狗,恋恋不舍目送沈顾北。   罗青没搞懂他要做什么,一屁股坐回去,西瓜也没心情继续吃。   “他是谁?搞什么?莫名其妙!”罗青愤怒三连。   郑安南:“你不用管他是谁,只要知道他说得都对就够了。”   “你这么盲目?”   “对啊!”郑安南骄傲地挺起胸膛。   罗青欲言又止,向郑安南投去关爱的目光。   看起来挺有钱的小孩,可惜精神有问题,看了真觉得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北北:……我可能是回来当幼师的。   【其实小废物是天赋型选手,等他开窍以后进步飞快。而且按照原本的时间线,南南应该复读一年。】   【到时候北北给他当家教,真·幼师。】 第16章   距离竞赛课开讲时间只剩五分钟,沈顾北匆匆跑向教室。   他跑得太急,没有留意对面走廊。   拐过弯进教室时,不小心撞到从对面过来的人。   “哎呦!”那个人撞到门框,发出痛苦的哀嚎。   “对不起,你还好吗?”沈顾北连忙道歉,伸手要去扶他。   看清楚对方鼻梁上的眼镜,他才认出,原来是校内考排名第四,没有得到竞赛名额的孟佳佳。   “你怎么在这里?”沈顾北顺嘴询问。   孟佳佳看见他,目光闪烁,结结巴巴回答,“我来扶溪补课,老师让我顺便听听竞赛课。”   孟佳佳确实每周都会进城补课,沈顾北默默审视孟佳佳两眼,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同时进入教室,分别走向两个方位。   全省参与竞赛的同学,都汇聚在大教室里,放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魏沁和袁海来得早,提前给沈顾北站好位置。不偏不倚前排正中央,整个教室的绝对C位。   “你怎么才来?”魏沁招招手叫他过来,“还以为你要迟到,急死我俩了。”   沈顾北解释,“路上遇到一个熟人,打招呼耽搁点时间。”   “哪个熟人?孟佳佳吗?”袁海看见同时进入教室的孟佳佳,以为沈顾北浪费时间跟他寒暄。   沈顾北面如表情,用‘你觉得可能吗’的眼睛无声回答。   “呃,开个玩笑。”袁海给自己找个台阶,将话题引到孟佳佳身上,“话说回来,他不是没有名额吗?怎么也来听竞赛课?”   魏沁:“对啊。张老师说,只有确定竞赛名额的人才能听课。”   沈顾北人生阅历丰富,瞬间猜出原因,“他应该找了别的渠道。”   “啊?!”两个小同学涉世未深,没经历过几次不公平竞争,彼此脸上都写着迷茫。   袁海:“可是,年级组长说,咱们学校只有三个名额。”   魏沁:“对啊,每年都是三个。”   “别想太多,先听课。”沈顾北敲敲桌面,示意他们看前面。   ——其实,以沈顾北的角度来分析,整件事情很容易想通。   孟佳佳落选,他本人和刘红梅肯定都心有不甘,所以寻找别的通道获取名额。   庆黎中学三个竞赛名额是固定的,他还没那么大本事让省级比赛修改规则。   换句话说,孟佳佳得到的名额,肯定会挤走他们中间一个人。   挤走谁呢?   校内考试,魏沁排第三名,按名次她比较危险。   但如果中间有刘红梅参与…   沈顾北微微眯起眼睛,得出结论。   挤走的名额一定是自己的。   省级竞赛得到名次,高考会有相应加分。而且,只要顺利进入国赛,还有高水准的老师为他们培训。   庆黎教育资源落后,连基础知识都教的马马虎虎。沈顾北想要考入清北,必须得到更好的教育,争取更多的加分机会。   这次竞赛对他来讲,至关重要。   沈顾北捏着笔,用笔尖敲敲桌子,专注思考对策。   “中间那位同学,”竞赛老师直直看向沈顾北,“请你站起来,回答刚才的问题。”   沈顾北仰起脸,对上老师的视线,缓缓站起来。   ——刚才哪个问题?   袁海用书挡住脸,小声提醒,“竞赛中如何获得好成绩。”   “谢谢。”沈顾北收到提示,清清嗓子回答,“我认为,好成绩需要天赋、努力、心态和运气。”   听到回答,老师笑笑地说,“你的答案无懈可击,却暴露了你并没有听我讲课的事实。”   “是,对不起。”沈顾北立刻认错。   “我欣赏你的答案,也希望你分点注意力给我,把握这次大课。”老师并没有生气,模仿沈顾北的语气,“好成绩需要天赋、努力、心态和运气。同时,人生旅途中的良师也能让你事半功倍。接下来我们讲考试方法,请大家认真做好笔记。首先…”   老师示意沈顾北坐下,继续讲竞赛内容。   沈顾北安安静静坐回去,暂且收起思绪,拿起笔记录重点。   三节大课结束,沈顾北记录的内容写完半个笔记本。   之前点他名字的老师特意把沈顾北叫过去,检查他笔记内容。   “字很漂亮,值得表扬。”老师把笔记本还回去,“知道我为什么点你名字吗?”   “因为我没有听课?”   “没有听课的学生不止你一个,但是你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向我传达‘想要好好学习’的信息,却明目张胆的走神。我合理怀疑,你想引起我的注意。”   沈顾北立刻否认,解释是同学帮忙占的位置。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老师直勾勾看着他,“其实点名还有一个原因,你的眼睛看起来很有创造力。”   “老师,你的学生可曾说过,你夸人的方式很抽象。”   老师隐晦回答,“没有当面说过。”   至于私底下,谁知道学生到底怎么议论老师。   竞赛老师跟沈顾北说完话,把上课使用的试题和辅导书拿给他,“这些都是内部教材,你拿回去和你的同学好好做。”   “…都给我?”   “嗯。”老师正儿八经告诉他,“其实,小地方的学校,每次竞赛成绩不太好,并不是你们自身问题。而是城里每个学校都做竞赛培训,每个学校的内部题都有两三道原题或者近似题,所以乡村学校根本没有竞争度。”   “我认为,既然是比赛,就应该公平公正,国际比赛中,抢跑是要被罚下场的。”老师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能做得太少,没办法把抢跑的人拉回起跑线,只能尽可能多讲点,把你们往前拉。”   “谢谢。”沈顾北郑重道谢,“你放心,真正的冠军绝不输给黑哨。”   走出学校,天空乌云遍布,黑压压的窒息感笼罩大地。   看样子要下雨了,万一雨势太大,傍晚回庆黎的大巴车会临时取消。   沈顾北加快步伐,抄小路向批发市场那边走,免得小废物等太久。   穿过阴暗潮湿的胡同,沈顾北钻出头,听到旁边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殷红血液大股大股落到地面,将沥青染成暗红色。   瓢泼大雨淅淅沥沥,冲刷那些血迹,又把血水冲到沈顾北脚下。   他低头瞧瞧,又看向那群缠斗的人。   为首的人右脸一道狰狞的刀疤,打斗中伤口又被撕裂,血水糊了一脸。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下手又狠又快,不要命似的。   另一批打斗的人终究服软,骂骂咧咧离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现场却没有变安静。一直躲到别人身后的男人走出来,对着疤哥的脑袋重重抽了两巴掌,破口大骂他是废物。   “老子花钱雇你有屁用?对付几个毛小子,还差点把我搭进去,呸!”说着,他朝疤哥脸上吐了口唾沫,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雨势更大,疤哥胡乱抹了把脸,满手鲜血。   他烦躁的拿出烟盒,雨水中却点不着打火机。转身朝周围看看,发现临街屋檐下的沈顾北。   “喂,借个火。”   沈顾北直面鲜血淋漓,镇定回答,“我不抽烟。”   “呵,果然是小屁孩。”疤哥朝他走过来,就那么叼着烟,干巴巴嚼两下。   “你需要去医院吗?”沈顾北见他血流不止,好心问一句。   “没法去。要是跟医生说我聚众斗殴,治好伤就得进局子。”他顺势靠墙蹲下,望着滂沱雨幕,也不知道跟谁说话,“可笑吧?我以为兄弟多就能叱咤风云,结果这世道呢,终究靠钱说话,有钱才是大爷。”   “嗯。”   “看电影里刀口舔血的生活挺自在,实际上天天担惊受怕,背后又没退路。要是有一天我打不动了,可能…”疤哥话说到一半,用力咬下烟蒂,茫然的抬头看天。   “你这些话,应该有更适合的倾听者。”   ——应该说给某个傻比,让他断绝无聊的‘扛把子’梦。   “你不想听就当我没说过,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瞎矫情。”疤哥扶着膝盖,几次试图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头,脑袋发昏,又跌坐回去。   沈顾北冷眼注视他,突然开口问,“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   “……看不出来。”沈顾北以为,他至少三十多岁。   疤哥有被内涵到,内心的阴郁转为无语。   沈顾北又问,“名字呢?”   “彭野。”   “借五块钱。”沈顾北朝他伸出手,拿到他的身份证和五块钱,转身进入旁边小网吧。   没多久,他从网吧出来,递给彭野一个打火机,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静静躺着两串号码。   “后天下午,打这两个电话,问他们彭野的报名表是否通过。”   “报什么名?”   “你过去就知道,留不留自己决定。”沈顾北告诉他,“生命没有画上句点之前,选择权永远在你手里。”   彭野捏着纸条,兀自沉默。   “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会替你保密。”沈顾北拍拍他肩膀安慰,“放心吧,回到东流村,你还是手底下有几百个小弟的疤哥。”   彭野:???   这小子好欠揍。   作者有话要说:   北北:我好像忘了什么。   南南:雨好大,我好冷,嘤嘤嘤! 第17章   大雨铺天盖地,哗啦啦雨水声持续将近两个小时。郑安南把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可怜巴巴蹲在店门口望眼欲穿。   飘进来的雨丝,将他半边衣服浸湿。   “小子,你进来。”罗青无数次召唤郑安南,企图让他回头是岸。   郑安南背对他摇摇头,坚定且固执,无声表达‘南南今天就要殉情谁都别拦我’的讯息。   ——谁要拦你?   这货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严严实实堵住店门口,惹得来来往往客人根本不敢过来,十分影响生意。   幸好雨天客人少,罗青索性自暴自弃放弃做生意,捧着吃剩的西瓜来到他面前。   “伙计,吃点?”   “不!”郑安南扭过头,拒绝投喂。   罗青惨遭拒绝,拿起勺子大口吃瓜,同时兴致勃勃往郑安南伤口撒盐。   “你看,雨下得越来越大,你那个朋友还来吗?”   “他会来的。”   “不能吧?按照你的说法,他三点钟下课,要过来早该过来了。”罗青把手伸进大裤衩,摸出一个沉甸甸的二手仿大哥大手机,凑到郑安南面前让他看时间,“五点二十。扶溪大学离咱们就四站路,两个小时他爬都应该爬过来了。”   郑安南拍开他,哀怨地瞪了罗青一眼,“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爬?”   “……你重点竟然是爬?”   “对啊,总之他不能爬。”即便被抛弃一整天,郑安南依旧为同桌找借口,“雨太大,他没带伞。等雨一停,他肯定会过来找我。”   “行吧,你高兴就好。”罗青吃完西瓜,也捉弄够小朋友,擦擦手打算拉起卷闸门收工。   其实论天真,他自己也够单纯的。   早上听到沈顾北的话,罗青疯狂心动,甚至萌生出‘跟着他干’的疯狂。   明明是小屁孩的玩笑,自己沉浮多年,怎么就没听出来?   “伙计,我要关门了,你等雨停了就走吧。”罗青孤家寡人,晚上直接睡店里。   小店空间小,没办法多住一个人,顶多只能收留他到雨停。   郑安南没有回应,迅速拾起身子,抖抖发麻的腿,目光越过雨幕直勾勾盯着某个方向。   隔着大片雨水,身形消瘦的少年撑着伞,破开连成线的雨,直直朝他走过来,薄薄的身体竟然有所向披靡的气势。   “喂,你怎么才来呀?”郑安南等不及他过来,匆匆跑向沈顾北,强行钻到他伞下。   “下雨了。”   “然后呢?”   “雨太大,我当然要想办法避雨,总不能淋湿衣服。”   “对哦。”郑安南点点头,接受沈顾北的解释,还觉得非常有道理。   罗青嘴角抽搐两下,决定把刚才施舍给郑安南的同情心收回来。   舔狗不值得同情!   郑安南个子高,挤进伞里需要弯腰。   沈顾北自然而然把伞柄塞进他手里,边走边告诉他,因为雨水太大,通往庆黎的最后一班车取消了。   袁海和魏沁没办法回去,班主任刘红梅便打电话给本地朋友,为得意门生安排住处。   她电话里没提沈顾北,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任由他自生自灭。   沈顾北识趣,拒绝魏沁一起凑合一晚的邀请,独自过来寻找郑安南。   “回不去没关系。我上次跟你说起的叔叔,他家正好在附近。我叔叔平常住医院里,我来扶溪经常去他家里玩儿。”郑安南压根不愁过夜问题,拉起沈顾北要去叔叔家,“走吧,我们过去住。”   “等等,在那之前还有点事。”沈顾北走进店里,莫名其妙提问道,“你选好了吗?”   “选什么?”罗青傻眼。   “选好玩的东西,我记着呢。”郑安南呆在店里大半天,把各种商品里里外外摸个透,迅速指出几种好玩的小东西。   比如手指陀螺、悠悠球、还有女生喜欢的毛绒玩具。   他选中的毛绒玩具粉粉嫩嫩,捏肚子还会发出‘哎呦’的叫声。   沈顾北拿起玩具,脑补郑安南玩毛绒娃娃的情景,还真是该死的反差萌。   “行,就这些吧。”沈顾北列出清单,交给罗青,“你按照这个清单,每种准备一百件,我下周过来拿。”   罗青接过清单,甚感疑惑,“你准备开小卖铺?那么多卖得完吗?”   “能卖完,你只管备货,不会欠你钱的。”   “什么欠钱不欠钱,你说得哪儿的话?”罗青接到大订单,又恢复熟悉的谄媚。   沈顾北瞧瞧他欠揍的表情,竟然开始怀念罗青事业做大做强以后,一言不合就要天凉王破的肆无忌惮。   常言道,人总会成长。有的人是正成长,有的人却选择逆生长,心智和年龄成反比。   倒也挺好。   “再见。”沈顾北淡淡抛下两个字,跟郑安南一起离开批发市场。   罗青远远望着他的身影融入雨幕,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别的客人说再见,八成属于社交礼仪。   但那个小同学说再见,总让罗青觉得意味深长,似乎他们命运的绳索已经有了牵连,从此纠葛绵延。   郑安南提起的那位叔叔,家住一环内的筒子楼。   房子半新不旧,面积还挺小,看似有些磕碜。但沈顾北清楚,要不了两年,等到房屋拆迁以后,他得到的赔偿款能够分分钟换个小别墅。   曾几何时,沈顾北还跟朋友开玩笑说,假如能够回到十几年前,一定要砸锅卖铁多买房。   谁能想到,当初茶余饭后的玩笑话,而今真的有机会实现。   “我刚才跟叔叔打过电话,他没办法赶回来。冰箱里有零食和饮料,橱柜里有泡面,让我们自己解决晚饭。”   “嗯。”沈顾北一如既往对食物没有需求。   方婉亲自做的红烧肉炖铁锅渣,他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何况调味还算可以的泡面。   郑安南却有些不乐意,嘟嘟囔囔抱怨泡面太难吃。   “我知道附近有个大…”   沈顾北把书包放下,凉凉瞥了他一眼。   郑安南想起早上受教育的经历,把‘饭店’两个字憋回去,硬生生改为,“…菜市场,我们买点菜自己做嘛。”   “别撒娇。”   “我才没有撒娇!”   “做饭可以,你必须帮忙。”   郑安南听他同意,无形的尾巴摇成螺旋桨,开心到差点起飞,更何况帮忙打下手这点小事。   时间太晚,菜市场早过了抢购高峰期,剩下的菜都不太新鲜。   两人平常呆在庆黎,吃菜直接去田里拔,下锅还带着泥土芬芳,压根瞧不上城里的隔夜蔬菜。沈顾北干脆放弃买菜,挑了一条鱼和半只鸡。   某个好吃懒做的小废物眼馋,盯着鱼舔舔嘴巴,口水疯狂分泌。   “这条鱼要怎么做?”   “清蒸,你又不吃辣。”   “可是我想吃酸菜鱼。”   “那鸡肉就只能炖汤了。”   “我讨厌喝汤,我想吃土豆炖鸡。”   “不行,一顿饭不能出现两道重口味的菜。”养生主义者冷漠地拒绝,“清蒸还是炖汤,你选吧。”   柔弱的南南秒怂,期期艾艾选择清蒸鱼,完全不敢违逆雇主。   回到家中,沈顾北钻进厨房,利索的处理鱼肉。   摊主已经把鱼开膛破肚,他用菜刀刮干净鱼鳞,洗净以后塞入姜片和葱结。   旁边小废物看得一愣一愣,耳边回荡着刀片刮鱼鳞的声音,激起胳膊上密密麻麻一片鸡皮疙瘩。   沈顾北看起来柔柔弱弱不食人间烟火,下手怎么那么狠啊?   万一自己惹到他,同桌会像对于鱼那样对付自己吗?   郑安南越想越觉得害怕,淘米的手微微颤抖,试探着打听,“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没有特意学过。”沈顾北低头给鱼切花刀,顺嘴回答,“因为要活下去,所以渐渐会做了。”   “活下去……吗?”   “会刮土豆吗?”   “不太会啊。”郑安南怂怂地回答。   沈顾北忍耐下骂他废物的冲动,丢出‘等会你洗碗’五个字,从袋子中拿出土豆。   “我可以学哒!”内心一点点愧疚之心作祟,郑安南难得萌生出学习的冲动。   沈顾北嫌他浪费时间,手底下飞快处理好土豆,切成大小适合的小块丢进锅中。   掀开锅的瞬间,鸡肉已经飘出香味,刺激得郑安南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   假如沈顾北没有守着,他肯定扑过去,连锅都吃掉!   终于挨到吃饭时间,郑安南端起碗狼吞虎咽,把饭菜消灭得干干净净。   他满足的拍拍肚皮,意识到新问题。   叔叔还没有结婚,他的房间一室一厅,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床。   所以今天晚上,自己要跟沈顾北睡。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同床共枕?   郑安南守在卧室门口,面对柔软的大床,想想就觉得害羞,脸上又热又红根本把持不住。   沈顾北绕过他,大大方方走进卧室,拿起双人床上的枕头走出去。   过几分钟,他又进来抱起一条毯子,然后叫住郑安南。   “郑安南同学。”   “啊?”郑安南小脸红红,写满娇羞。   然后,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沈顾北指着铺好的沙发,露出温柔的笑容,用清润的声音跟他商量,“你今晚睡沙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柔弱):我可以拒绝吗……   北北:你觉得呢? 第18章   “阿——欠!”郑安南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惊醒。   他懵懵睁开眼睛,吸吸红彤彤的鼻子,用手指蹭蹭鼻尖。   刚从扶溪市回来,淋了点雨又睡一整晚沙发的娇惯小废物,立刻开始感冒。   他平常活泼好动,体质比野狗更好,不轻易感冒发烧。   可往往不经常生病的人,感冒时必定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平均每节课打四五个喷嚏,擤太多次的鼻尖像圣诞老人的红鼻子驯鹿,说话时带着浓重鼻音,喉咙又干又痛。   要换成以前,病情如此严重,郑安南势必要回家养病。   但此次情况特殊,即使郑安南每天起床头昏脑涨,也执拗的凭借钢铁般意志爬到学校,企图激发‘罪魁祸首’一丢丢恻隐之心。   说到底,他之所以会淋雨、睡冷冰冰的沙发,全都拜沈顾北所赐。   即使他愿意为晚上睡觉胡乱踢被子,承担1%的责任,剩下的99%都应该由沈顾北负责!   话说回来,郑安南感冒第三天,沈顾北打算负责吗?   答案很明显:呵呵,并没有。   他依旧像之前那样,上课专心学习,下课活动身体,偶尔拿出英语老师送的BB机发送消息。   郑安南吸引注意失败,可怜兮兮问他给谁发消息,结果从同桌嘴里听到完全陌生的名字。   彭野?   那又是谁?   他祸害的新倒霉蛋吗?   纤长干净的手指飞快敲打BB机按键,沈顾北发出消息,抬头就对上郑安南幽怨的小眼神,仿佛无声控诉‘你是个惊天大渣男’。   “你…”沈顾北薄唇轻启,终于匀出一丝丝关心。   郑安南眼睛亮起来,又做作地打了个喷嚏,以证明自己病得很严重,非常严重!   “感冒还没好?”沈顾北伸手过去,试试小废物前额的温度,又顺势揉揉头发。   虽然吧,感冒对于常年胃痛、贫血、低血糖且伴随间歇性休克的沈顾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但郑安南这货病歪歪的样子实在可怜,蔫啦吧唧,惨兮兮真要命。   他沉思片刻,慢吞吞说,“等放学…”   才说出三个字,有个重点班同学匆匆跑过来,大声喊,“沈顾北,年级组长叫你!”   “就来。”沈顾北把剩下的话憋回去,起身向教室外面走。   第无数次惨遭抛弃的郑安南,眼巴巴目送他离开,又将怨气发泄到那个重点班同学身上,仿佛要用视线鲨了他。   重点班同学感受到生命威胁,不敢问什么情况,连忙脚底抹油快速溜走。   穿过高三年级走廊,年级组办公室位处重点班隔壁。   沈顾北路过重点班,听到有人提起他名字。   “阿沁,你跟五班的沈顾北还好着吗?”麻花辫女生来到魏沁课桌前,悄咪咪打听八卦。   魏沁听懂她的意思,红着脸否认,“你别乱说,我们没好过。”   “怎么可能?你对他那么好,咱班同学可都知道。”麻花辫顺势坐到她旁边,继续说,“我前天看到你跟袁海,一起从车站的大巴下来,难道你俩好上了?”   “没有!”魏沁对捕风捉影的绯闻特别无语,认真解释他们一起参加竞赛课,并非进城约会。   麻花辫得到解释,竟然有些遗憾,“其实你俩挺般配,比你跟沈顾北般配多了。刘老师总说,让咱们班尽量内部消化,别找五班的男生谈对象,不是一个等级。”   “什么叫不是一个等级?”魏沁听得生气,板起脸反驳‘沈顾北很好,你根本不了解’,然后便低头翻书,不再跟她说话。   麻花辫讪讪嘀咕‘我就随便说说,你生什么气啊’。   见魏沁只顾着学习,便嘟嘟囔囔离开她旁边位置。   刚抬起头,麻花辫隔着玻璃看到一张清俊的脸,星眸薄唇,比年历上印着的明星更好看。   学校里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好看的人?为何从来没注意到?   没等麻花辫反应过来,清俊的男生已经走过重点班教室,推开旁边年级组办公室木板门。   “报告。”   沈顾北走进办公室,角落里办公的吴耀明显愣住。   平常,除了身为班主任的吴耀以外,其他几位老师轻易不会召唤五班学生。   如果召唤,肯定是犯了什么错事。   吴耀慌忙放下手中工作,暗中观察情况。   沈顾北大步走向年纪组长,跟办公桌前的孟佳佳并肩而立。   看到孟佳佳的瞬间,沈顾北隐隐约约猜到,此次来办公室应该跟竞赛名额的事情有关。   果然,年级组长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酝酿半晌才开口。   “沈同学,今天把你叫过来,主要是有点事想跟你商量。”年级组长尴尬地清清嗓子,接下去说,“上周的校内考试,你表现得特别好。按照道理呢,竞赛名额应该给你。但是,经过年级组内部商量,各位老师认为,你现阶段还是应该以基础学业为主。”   “啥意思?”沈顾北还没有表达异议,吴耀先提出质疑,“年级组什么时候内部商量?我为什么不知道?”   “吴老师,我们昨天开会,你因为家里有事缺席了。”刘红梅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尖酸刻薄,“学校开会哪能跟你家里的事相比?而且,组长让我们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你就算参加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们剥夺我班学生的名额,我连知情权都没有?”吴耀气得捏紧拳头,身体微微发抖。   年级组长:“吴老师,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孟佳佳低着头,露出窃喜的表情,知道这波稳了。   “老师,你继续说。”身为当事人的沈顾北,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甚至腾出手拍拍吴耀以示安慰。   他表现得客客气气,倒让年级组长感觉愧疚,声音里的威严减弱许多。   “其实,各位老师做决定,都为了你们好。沈同学,你现在基础成绩太差,老师担心让你参加竞赛,会影响课标内知识的学习,到时候就算参加竞赛也得不偿失。”   年级组长早已想好理由,说得苦口婆心有模有样。   先说沈顾北平时成绩差,再踩一捧一表扬孟佳佳成绩稳定,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竞赛。最终得出结论,要求他把名额让给孟佳佳。   “我明白了。”沈顾北扬起唇角,露出柔柔的笑,“谢谢各位老师关注我的基础成绩,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平常考试成绩太差,上次年级排名好像是倒数二十。”   刘红梅:“你还好意思说,真不要脸。”   沈顾北话锋一转,继续说,“可是呢,就算我平常成绩这么差,内考的成绩依旧比孟同学高二十分。”   刘红梅又被戳到痛点,用眼神狠狠瞪沈顾北。孟佳佳脸色发白,用力咬下唇。   沈顾北假装没注意他们的神情,继续说,“或许,我是那种非常适合参加竞赛的类型。假如我省考拿到名次,高考就可以加分。万一我运气好,国考拿到名次,甚至可以跳过高考直接保送。”   “呃,确实。”年级组长没想到他那么野,梦竟然做到国考。   “只要拿到保送名额,我基础成绩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做你的春秋大梦!”刘红梅粗声粗气嘲讽,“国赛拿到前十才能保送,全国上万学生参加国赛,你想保送哪有那么容易!”   “确实不容易,但只要我参加竞赛,就有一线希望。”沈顾北声音弱下来,开始发挥茶艺,“我好不容易凭借努力,为自己争取到机会,各位老师却要把它夺走。”   “沈同学,老师不是那个意思。”语文老师心软,上前替沈顾北说话,“其实投票的时候,我跟英语老师都选你,认为你非常有天赋。”   英语老师附和道,“对,沈同学的语法和书写都很漂亮。”   吴耀提出质疑,“既然你们两位主课老师都选沈顾北,为什么孟佳佳的票数多那么多?”   语文老师顶住压力,讲出事实,“因为跟刘老师关系好的文科班老师,还有体育、美术和音乐老师,也参与投票了。”   “……”沈顾北有点想笑。高三年级早就没有音乐和美术课,那两个老师凑什么热闹?   吴耀气得浑身哆嗦,大声质问 ,“这公平吗?”   “吴老师稍安勿躁,有事情咱们可以商量。”年级组长表情更尴尬,没办法强硬的把名额给孟佳佳。   沈顾北看够闹剧,提出解决办法,“老师,您的最初观点是,因为孟同学比我基础成绩好,所以竞赛名额应该给他,对吧?”   年级组长觉得丢脸,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所以,只要我成绩超过他,各位老师…”他环顾教室一圈,慢条斯理说,“应该就不会为我担心了吧?”   “你别妄想。”一直沉默的孟佳佳抬起头,信心十足的说,“我每周都去城里补课!”   沈顾北:“结果补出来万年老二?”   孟佳佳:……   杀人诛心。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我感冒了!北北再不关心我要闹了!   北北:……   大家七夕快乐! 第19章   生病会导致人内心脆弱,这句话在某个废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课间结束,郑安南依旧没等到安慰,同桌忙着做题,甚至连正眼都懒得甩过来。   他头昏脑胀,沉浸于自怨自艾情绪中,抱着校服晕晕乎乎睡过去。   再醒来时,教室里空空荡荡,外面天色蒙蒙黑,已经到了放学时间。   “阿——欠!”郑安南打了个喷嚏,胸口特别闷,隐约还有点疼痛。   他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用力擦擦鼻子,喉间发出小奶狗哀嚎一般的呜咽,狼狈又可怜。   郑安南虽然很少生病,可好歹活了十七年,总有几次感冒发烧的经历。   以前遇到生病,他总是安安静静躲在家里,蒙起棉被睡觉。   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关心他,所以从未奢望。   此次一反常态,大概因为现在心里存了些许期待。   ——没关系。期待落空的感觉,郑安南尝试过太多次,其实早已经习惯。   沈顾北本来就是性格冷淡的人,他对自己并没有多好,仅仅比对待其他人好一点点。   偏偏郑安南沉浸于被爱的妄想中,抓住那微不足道的爱意,无限放大,给自己养蛊。   任何事物都有极限,一旦超越极限就会破碎。沈顾北对他的好没有那么多,无节制的索要,只会惹他厌烦,然后跟别人一样,从此远离郑安南的生命圈。   郑安南慢吞吞站起来,把当做枕头的校服展开穿好,低头走出教室。   最后一丝夕阳落到他肩膀上,转瞬即逝。   郑安南失魂落魄,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头也不抬走向楼梯口。   “傻比,你去哪?”   寂静的走廊,突然响起少年清润的声音。   郑安南身体僵硬片刻,才缓缓回过头。眼睛里出现斜靠在教室门口的沈顾北,还有他背后的一轮明月。   临近中秋,皎皎月光洒落,特别好看。   “你明明没有发烧,怎么糊里糊涂的?”沈顾北大步走向他,试试小傻比额头的温度,确实没有发烧。   纤细手指顺势下滑,捏住郑安南的耳垂,轻轻拧了一下。   “说了让你放学等我,结果你直接就走,都不看我一眼。”   “你什么时候说的?”郑安南声音沉闷,听不出委屈还是怨气。   “刚才我去办公室之前…哦,好像没说完。”沈顾北仔细回忆,想起那句话被中途打断,自己的意念并没有传递给郑安南。   算了,那不重要。   沈顾北扬起手里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白色纸包。   庆黎没有大医院抑或大药房,平常大家生病,多半去村里小诊所买药。   小诊所开药很少给一整盒药,而是用专用纸包分装好,上面标注每日服用剂量。   感冒本身属于很玄乎的病,坊间传言它‘吃药一周痊愈,不吃药七天痊愈’。   沈顾北算算小废物生病时间,去诊所里买了三天分量的感冒药。   结果匆匆忙忙赶回学校,迎面撞上垂头丧气的郑安南,低着头跟自己擦肩而过,活像被野鬼勾了魂。   “我以为…”郑安南直勾勾看着他,后半句话声音很小。   “怎么,以为我不管你死活?”沈顾北走向他,竟然还有心情笑,“那样你会恨我一辈子吧?”   “不会。”郑安南摇摇脑袋,胸口满溢的情绪难以表达。他张开胳膊朝沈顾北扑过去,用力抱住他,用力收紧双臂。   一个接近窒息的拥抱。   平常,沈顾北眼里的郑安南活泼、单纯、爱撒娇,像只傻乎乎的大狗子。生病以后,狗狗变得脆弱黏人,观感上显得无比柔弱,类似于还没断奶的小奶狗。   直到被狗子抱进怀里,沈顾北才切实体验到,两个人身体层面确实存在差距。   郑安南比他高,骨架也大,手臂非常有力量。   沈顾北跌入他怀中,埋进胸膛,整个人快要被汹涌的温暖吞没。   “你…放开!”沈顾北艰难地挣脱,却毫无用处。   郑安南越抱越紧,仿佛要把两个人骨血融为一体。   “傻比!”沈顾北忍无可忍,暴躁辱骂,“别把感冒传染给我!”   “……”郑安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沈顾北,略显狼狈的转过身。   他躲避的速度很快,沈顾北还是注意到,少年眼尾泛红,应该是胸腔内翻滚的躁动,让他不知所措。   这个傻比,好难缠。   沈顾北默默叹了口气,大步走到前面,习惯性朝他勾勾手指。   “走吧,回家。”   “嗯。”郑安南默默跟过去,模样乖顺的不得了。   “今晚想吃什么?允许你点菜。”   “酸菜鱼,还有土豆炖鸡。”   “驳回,病号餐要吃清淡点,今晚喝粥。”   “你刚才说让我点菜的!”   “对啊,”沈顾北补充道,“但是,我没有说一定会采纳你的菜单。”   “……”郑安南原本的多愁善感瞬间消散,双眼紧紧盯着沈顾北的背影,脑子里只剩下‘他好坏’反复回荡。   **   十七岁的少年身体素质比牛更强壮,郑安南药还没吃完,感冒已经彻底痊愈,又开始日天日地满世界撒欢。   沈顾北只能由着他去,暂时没时间管。   算算时间,这是他回到庆黎的第三周,九月份即将结束。   按照庆黎中学课程安排,月底开始放国庆假期。等到收假以后没两天,便要迎来重生后第一次月考。   之前,他跟年级组长保证,冬季竞赛开始前,平时考试成绩要超过孟佳佳。从此刻开始计算,留给沈顾北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那天离开办公室,他跟魏沁打听过,满分750的试题孟佳佳能考到600分左右,最好成绩堪堪只有620,比沈顾北想象中要低一些。   即便如此,想短期内超越,也并非什么容易的事,必须付出足够努力。   除此之外,近来还有一件事情。   上周末,沈顾北到扶溪市参加竞赛课,意外遇到东流村叱咤风云的‘扛把子’疤哥。并且撞到他给别人当打手,被打得头破血流,还被金主朝脸上吐口水的情景。   疤哥认出他,非要过来借个火。   结果火没借到,话却说出不少。   由于他工作性质特殊,每次受伤连医院都不敢去,天天提心吊胆害怕进局子。   疤哥彭野想要转型,但没有学历和技术特长,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刀疤,正规企业哪敢雇佣他?   沈顾北听完对方的烦恼,默默吐槽‘这算什么大事’,随便给他指了两条明路,向国内最大的安保公司还有国内最强的拳击队分别递交简历。   疤哥身手确实能打,两边都非常满意。最终彭野选择加入拳击队,既能发挥身体优势,又不需要担心打伤人进局子,同时还可以拿到高额薪酬。   拳击跟平常打架不同,要遵守比赛规则,还必须经过专业训练。跟其他职业选手相比,彭野起步比较晚,必须抓紧时间培训。   前两天,他训练空隙给沈顾北发消息,问他有什么愿望。   沈顾北回复:我没有什么愿望。   彭野:你改变了我的人生,我要报答你,我不喜欢欠别人恩情。   沈顾北:你意外的是个好人。   彭野:好人?你嘲讽我。   沈顾北转移话题:既然如此,你帮我去洛陵找个人吧。   彭野:找谁?   沈顾北:江语夏,人群中最漂亮那位。   沈顾北创业初期,遇到一位操盘特别神的金融界奇才,屡次实现惊天大逆转。   许多公司向那位天才抛出橄榄枝,对方几经考虑,却选择跟随一穷二白的沈顾北,陪他一起白手起家。   后来,沈顾北创业那么顺利。除了他本身的眼界和谋略以外,还跟江语夏先生有必然联系。   时至今日,他也没想明白,那么多大公司开出天价,江语夏为何偏偏选择自己?   “江语夏?谁啊。”郑安南迷迷糊糊睡醒,毫无征兆的拱过来。把脑袋搭在同桌胳膊上,瞧见草稿本上陌生的名字,皱起眉头质问。   “人。”沈顾北用力推开南南猪,抽出被他压住的草稿本。   郑安南打破砂锅非要问到底,“什么人?你的马子还是妹妹?”   “别瞎猜。”沈顾北随口解释,“他生理性别为男。”   男的?郑安南完全不能安心,脑袋里无形的警报器疯狂打鸣。   谁说男的就不喜欢沈顾北?   那我算什么!   “那个,沈顾北。”课桌旁边出现一双纤细的腿,短头发女生轻轻叫沈顾北名字,白净的脸微微泛红。   沈顾北疑惑,“你是……?”   郑安南愤愤咬紧后槽牙,体会到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自闭.jpg]   北北:你到底生什么气? 第20章   “你是……?”沈顾北抬起头,脸上写满迷茫。   由于整日沉迷学习,他跟其他同学交流特别少,根本没记住他们的名字,连班里具体有多少位同学都不太清楚。   听他这么问,女生表情颇受打击,指指前面空座位,尴尬地解释,“我叫赵盈,就坐在你前排的前排。”   “哦,抱歉。”沈顾北问,“找我有事吗?”   “算是,有吧。”赵盈捏捏衣角,又揉揉头发,才鼓起勇气开口,“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他没空。”郑安南板起脸,冷声回答,“我生病了,他要照顾我!”   身为庆黎中学扛把子,郑安南发脾气自带威慑力,唬得赵盈不敢继续说话。   “脑子有病不需要照顾,你安静点。”沈顾北先用轻声耳语稳住旁边小傻比,再转过头问赵盈有什么事。   赵盈鼓起勇气开口,“那个,我想去你家里,可以吗?”   “不…”郑安南想要代为拒绝,被同桌瞪了一眼,不情不愿的闭起嘴巴。   生气气,南南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顾北:“先说说理由。”   “是这样的,”赵盈撩起鬓角碎发,脸红红解释,“我妈妈快过生日了,我想送她一件新衣服,但是手里钱不太够。所以我想自己扯块布,让方阿姨帮我裁一件新衣服。”   “这样。”沈顾北听完她的请求,若有所思。   方婉嫁入沈家以前,是远近闻名的绣娘。她的裁缝摊生意火爆,手艺人人称赞。   奈何丈夫意外遇难,方婉必须挑起家中大梁。每天喂牲口种庄稼,做许多粗活,双手早不如以往灵巧。   久而久之,连沈顾北都差点忘了,亲妈还有深藏的手艺。   “裁衣服的事情,我要回家跟妈妈商量,今天不能答复你。”沈顾北心里有了主意,让赵盈等消息。   “好,谢谢你!”赵盈连声道谢,开开心心离去。   沈顾北转过头,就对上同桌含嗔带怨可怜巴巴,又不敢随便发脾气的小眼神。   “你生什么气?”沈顾北皱眉。   “我没有生气啊!”把‘我很生气’写在脸上的某人,嘴硬的反驳。   “乖,别闹。”沈顾北揉揉南南头发,没什么诚意的哄,“我还是爱你的。”   沈顾北说话时没太考虑,基本算半开玩笑的安抚。   然而,纯情少年郑安南17年人生中,没有听过如此‘过火’的玩笑话。脑袋里炸开绚烂的烟花,思维突然变得空白,只剩下少年的话反反复复重播。   ——我还是爱你的。   沈顾北亲口说了爱,他什么意思啊?   要跟我处对象吗?   高中还没毕业呢,现在处对象算早恋吧?   管他呢!   郑安南美滋滋的想,违反校规的事情,自己做过许多,不差一个早恋。   “我、我也…”郑安南同学磨磨蹭蹭,捧着胸口蹦蹦跳跳的小鹿,鼓起勇气要给同桌回应。   “你怎么?”沈顾北已经收拾好书包,莫名其妙瞥了眼小傻比,“结结巴巴的,感冒后遗症?”   “没有!”   “哦,那走吧。”沈顾北吩咐,“等会儿去粮店买米,你吃的太多了。”   “哪有?我以后少吃点嘛。”   “大可不必,发育期节食有害健康。”   “那你要我怎样?”   “多买点米。”   “好哦~”   蹭饭的小废物去粮店买米,沈顾北先回到家,从瓮里舀出半盆水,拿出晚饭要用到的蔬菜和鸡蛋。   淘洗干净翠绿的青菜,沈顾北拿出空碗准备打鸡蛋时,听到破木门吱吱呀呀哀鸣。   他以为郑安南买米回来,便继续留在厨房耐心等待。   结果,没等到同桌送米进来,却听见粗哑的公鸭嗓嘎嘎嘎抱怨,“妈,他家房子好潮,阴森森的。”   ——谁?   沈顾北少年时,依稀听过如此难听的声音,早已被他遗忘于岁月中。   “对啊,我都说让你别跟过来。”婶婶刻薄的声音响起,字字尖酸,“晦气。”   沈顾北终于记起,刚才说话的公鸭嗓,原来是婶婶的儿子,自己的堂弟沈朋。   伯伯和婶婶结婚多年,只生下一个宝贝儿子,对他非常溺爱。只要沈朋开口,哪怕要摘星星捞月亮,两口子也会想办法满足。   论年龄,沈朋只比沈顾北小三个月,上学却晚了整整一年。   于是,婶婶经常用沈朋的成绩,跨学年拉踩沈顾北。   刚读小学时,沈顾北语文考了九十分。婶婶拿出沈朋学前班考的95分,阴阳怪气嘲讽沈顾北脑子笨。气得沈顾北发奋读书,后来每次考试都争取拿满分。   升入高中以后,沈顾北成绩明显滑落。婶婶更加洋洋得意,逮住机会就炫耀儿子成绩多么优秀,讽刺沈顾北以后只配给自家儿子打工。   换做以前,沈顾北肯定会生好久闷气,甚至躲进房间偷偷掉眼泪。   现如今——   “好吵。”沈顾北用手指掏掏耳朵,把他们娘俩的声音当成苍蝇嗡嗡。   沈朋擅自闯入卧室检查两圈,出来汇报,“妈,他们家里没人。”   “大门开着,咋可能没人?”婶婶立刻猜出厨房有人,双手环抱走向那边,言行举止充斥着莫名的优越感,“出来吧,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躲什么?”沈顾北撩起厨房的帘子,面无表情走出来,跟他们母子对峙。   婶婶看见是他,表情凝固几秒,探头朝厨房瞧瞧,确定里面没有第二个人。   “你妈呢?”婶婶问。   “有事情跟我说。”   “跟你说啥?你一个小孩家家,能做主吗?”   沈顾北心情气和怼过去,“按照你的观念,我妈是个女人,也做不了主。”   “啧,瞧把你们娘俩能的。”婶婶翻个大白眼,道明来因,“等你妈回来,你告诉她,我要把这间房子收回去。我家朋朋到年纪了,我托人给他说个亲,打算把旧屋子翻新给他娶媳妇。”   沈朋憨笑两声,活像个傻子。   说亲?   娶媳妇?   沈顾北瞥了眼肥肥胖胖,德智体美劳各方面未开化的沈朋,略表一丝丝同情。   婶婶注意到沈顾北的眼神,以为他羡慕自家儿子,十分得意,“我知道,你羡慕朋朋比你娶媳妇早。但是你家没有婚房,姑娘不愿意跟你,有啥办法?”   “哦,其它先不提,房子是有的。”沈顾北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提醒,“婶婶,你家盖房子那片地,是我父亲的。”   婶婶立刻变了脸色,“乱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户口本上有地址,村里也有备案。”   “那又能怎么样?”婶婶嘴硬狡辩,“那是沈家的地!我二弟已经死了,你们娘俩跟沈家没关系!”   “这么说,你本人也不姓沈。”沈顾北对她的法盲程度表示怜悯,有理有据科普,“按照遗产分配规定,我跟母亲才是第一继承人。你们侵占我父亲的赔偿款,擅自动迁我父亲的田地,已经构成犯罪行为。我建议你们家早点找律师,或许能免于牢狱之灾。”   婶婶涨红了脸,目眦欲裂,“你说的什么疯话?你还想告我不成?”   “瘪犊子,不准你欺负我妈!”沈朋其实没怎么听懂堂哥的话,见妈妈突然生气,立刻拖着肥胖的身躯朝沈顾北砸过去。   父亲过世以前,沈顾北经常跟堂弟一起玩。   母亲性子温和,告诉他要让着弟弟,导致沈顾北没少被欺负。   久而久之,沈朋潜意识认为沈顾北好拿捏,任打任骂,轮圆拳头朝他砸过去。   沈顾北灵巧的躲过去,侧身让到一边。沈朋身体由于惯性原因,倒向后面厨房,胳膊重重磕在灶台上。疼得他气急败坏,爬起来冲向沈顾北。   婶婶见两兄弟打起来,丝毫没有劝架的意思,还边跳脚边骂沈顾北不识好歹,让自己宝贝儿子受疼。   追逐过程中,沈顾北每天长跑的效果显著,搞得沈朋只能气喘吁吁无能狂怒。   他见堂哥跑向门口,迈开粗壮的腿追过去。结果沈顾北灵巧的闪躲过去,露出背后突然出现的高挑少年。   “我艹!”郑安南扛着米,刚垮过门槛,迎面撞过来一坨扎实的肥肉。   他脑子没反应过来,但身体早已形成条件反射。那瞬间,吃货本能让他下意识护住米袋,抬腿用力踢过去,一脚踹到沈朋的肚子上。   “啊!”沈朋痛苦地哀嚎一声,重心向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捂住肚子满地打滚。   “朋朋,你没事吧?”婶婶跑到沈朋身边,心疼地斥责另外两个人,“你俩合起伙欺负我儿子,要不要脸?!”   “哈?”郑安南拧起英俊的眉,厌腻地瞥了眼沈朋,“你高几?”   沈顾北代为回答,“高二。”   “行,我明天让高二那帮小弟见你一次打一次。”郑安南挑眉,傲慢地俯视婶婶,“大妈,学着点,这才叫合伙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我今天真帅!北北肯定更爱我了!   北北:好中二…   感谢嫨君兮、葱姜蒜给的霸王票!感谢大家给的营养液! 第21章   婶婶越听越来气,怒声质问他有什么资格打自家宝贝儿子,并放话威胁郑安南,“你要是敢碰我家朋朋半根手指头,我就去学校闹,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去啊。”郑安南压根没在怕的。   婶婶继续放狠话,“到时候让你家长收拾你!”   “行,我给你地址,你去找我家长吧。”郑安南表现出无法无天的架势,惹得婶婶每句狠话,都如同打到棉花,毫无效果。   沈朋身为庆黎中学的学生,多少听过郑安南的传奇,知道他狠起来特别可怕。   高二年级有好几个追随他的小弟,且自己班里打架厉害的同学,全部听‘南哥’差遣。所以他说见一次打一次,估计是认真的。   沈朋长得肥头大耳,其实胆子挺小,压根不敢跟南哥的小弟正面刚。更害怕郑安南叫人揍他,沈朋慌忙爬起来,拉起母亲落荒而逃。   郑安南:“喂,刚才那个胖子是谁呀?”   “无关人士,不值得占用你寥寥无几的脑容量。”   郑安南疑惑地皱眉,“无关人士为什么能随便来你家?”   “因为,他跟我存在某种亲缘关系。”   亲缘关系?   郑安南张开嘴巴,发出无意义的‘啊’,模样傻乎乎的。   沈顾北斜眼看他,“想说什么?”   “可是你们一点都不像哇。”郑安南轻声嘀咕,后知后觉萌生一丝丝懊恼。   所以自己刚才揍了沈顾北的哥哥?弟弟?   完蛋,他家人会因此对自己印象变差,阻止他跟沈顾北早恋吗?   “亲兄弟的长相尚且有区别,更何况堂兄弟?”沈顾北不懂他的脑回去,挽起袖子重新进入厨房打鸡蛋。   “所以你跟他区别很大吗?”南南自觉跟进厨房,即使帮不上什么忙,也要乖乖守在旁边看。   “你觉得呢?”沈顾北把问题抛回去。   “大!非常大!”郑安南斩钉截铁回答,“有地球那么大。”   沈顾北被他的说法逗乐了,笑眼弯弯让郑安南安静点。   小废物识相的闭起嘴巴,围着沈顾北转来转去。   锅里米饭刚蒸好,晚归的方婉适时推开家门。   见到郑安南来家里吃饭,已经能习以为常面对。   倒是郑安南沉浸于‘见家长’的羞涩中,语气和表情都带着些许扭捏,仿佛刚过门的小媳妇。   吃完饭,沈顾北打发小废物去洗碗,把方婉拉回房间说了裁衣服的事。   “好,你同学的忙当然要帮。”方婉满口答应下来,甚至表示可以免费制作。   “工钱必须要拿。我的想法是,既然妈有这方面的技术,我们干脆把庄稼租给别人种,你到镇上开个裁缝铺子,工作轻松点。”沈顾北原本计划,直接给妈妈创造服装品牌,让她当品牌主理。害怕饼画的太大,吓到亲妈,才退而求其次,决定先开个裁缝铺。   饶是如此,方婉依旧被吓到,摆摆手表示开店需要钱,自己安安分分种地就挺好。   “你别忙着拒绝,先把我同学要的衣服做出来。”沈顾北轻声软语跟她分析,“妈,你的手艺好,做工质量也好。我学校的同学帮你宣传一圈,肯定有好多人找你做衣服。到时你接几个大单,开店的钱就攒出来了。”   “你说得轻巧,世上的事哪有那么顺利?”   “相信我,会的。”   他说得诚恳,让方婉有些心动,当真开始考虑裁缝铺的事。   她身子骨羸弱,种庄稼的收益,顶多满足孤儿寡母平日里温饱。眼瞅沈顾北一天天长大,方婉每天做梦都在想,从哪里凑北北上大学和结婚的钱。   “北北,让我再想想吧。”方婉握住儿子的手,温柔叮嘱,“你别为我瞎操心,好好上学,照顾好自己。”   “嗯。”沈顾北垂眸,望着她粗糙的手,眼底几分酸涩。   相同的话他曾经听过无数遍,却没有放在心上,嫌弃母亲太唠叨。   直到她的声音永远消失,沈顾北才惊觉,自己错过多少沉甸甸的爱意。   方婉;“瞧我,每天翻来覆去这么说,你肯定觉得我烦。”   “没有。”沈顾北摇摇头,“你多说说,我喜欢听。”   “说谎,哪有人喜欢唠叨?”方婉慈蔼的看着儿子,轻声感慨,“你最近好像突然间长大了,真好,以后妈妈也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沈顾北听出她话外之意,连忙警告说,“我还未成年,你可不能丢下我。”   “说哪的话?当妈的怎么可能丢下孩子?”方婉怕他误会,情绪有些激动,说着又咳嗽两声。   她自己没当回事,嘀咕说感冒又严重了。   沈顾北却听得心惊,数着日子算离国庆还有几天。   国庆长假前两天,庆黎中学已经充斥着即将放假的喜悦。   每个人心思早就飘远,见面必定要互相交流长假安排。学校知道他们无心学习,干脆利用长假前一天时间,举办秋季小型运动会。   按照往年惯例,庆黎中学每年开春举办一次运动会,主要比田径常规项目。而秋季运动会则排除田径项目,以团体赛为主,包括篮球、足球、拔河、跳大绳等等。   高三五班虽然全员学渣,论考试他们次次垫底。但提起运动会,必然是他们主场。   班里学生对运动会特别热情,报名表刚发下来,就填得满满当当。班里男生甚至凑齐足球队,口号喊着要‘冲出亚洲、称霸世界’。   ——假如国足有他们的魄力,世界杯也不至于连出线都困难。   “你们慢慢玩,我回教室看书。”沈顾北默默往后退,企图远离战斗区域。   “北子,你去哪啊?”体育委员魏则灵叫住他,提高声调喊,“今天下午要比赛,早上的活动课和大课间都改成体育了。老吴让咱们好好练习,争取佳绩。”   “你们加油。”沈顾北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连加油都非常敷衍。   魏则灵提醒,“别光加油,你也要参加。”   “我?”   “对。”魏则灵憨厚地点点头,“报名的时候,老吴说运动会属于集体活动,每个人都要为班级做贡献。所以其他人报完名,剩下的项目就归你。”   沈顾北眼皮狠狠跳了下,“什么项目?”   “踢毽子。”魏则灵愉快地回答,“那天郑安南旷课没来,所以他也要去没人报的项目,跟你一起踢毽子。”   沈顾北:???   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踢毽子是女生游戏,我才不参加呢!   魏则灵:沈顾北跟你一起踢。   南南:我要去,我最喜欢踢毽子! 第22章   “毽子要怎么踢啊?”郑安南手里捧着鸡毛毽子,认认真真研究。   南南可爱归可爱,到底是个大男生,从来没玩过踢毽子、跳皮筋之类的女孩游戏。   沈顾北简单粗暴地解释,“用脚踢,别让毽子落地。”   “听起来蛮简单,那你踢两个让我看看。”郑安南伸长胳膊,把毽子递过去,眼巴巴望着同桌。   沈顾北默默退后半步,面无表情的说,“我不会。”   清楚规则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沈顾北前后两世的人生中,同样没有踢毽子的经历。   “呃。”郑安南缩回手,轻轻抚摸毽子的鸡毛,低声安慰它,“委屈你了,落到我们两个手里,好可怜。”   沈顾北短暂无语。   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不会踢毽子,跟小傻比强行捆绑。   奇耻大辱!   “总之,先练习吧。”沈顾北把毽子抢过来,眼底带着视死如归的麻木,“魏则灵说,重在参与,没指望我们两个人拿奖。”   根据校方安排,踢毽子同样属于集体赛,每个班级四人参加。   比赛总共分为两轮,第一轮以接龙的方式进行,每位选手依次踢毽子。   第二轮,选手们围成圈,共同踢一个毽子,两轮数量相加,最多者获得胜利。   跟他俩搭档的还有两个女生,包括上次拜托沈顾北帮忙的赵盈。她俩见男生们一筹莫展,主动上前教学。   赵盈负责教沈顾北。他学习态度颇为良好,几次就掌握踢毽子要点。而且沈顾北仪态特别优雅,即便踢毽子需要蹦蹦跳跳,他也能控制表情和动作,宛若要登台跳舞一般。   而另一位选手那边,简直毫无进展。负责教学的女生远远躲开,暗中观察郑安南,绞尽脑汁思考他为什么用苦大仇深的表情,瞪着有说有笑的赵盈和沈顾北。   莫非,他嫉妒沈顾北有踢毽子天赋?   次日,秋季小型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大清早,五班男生抱着足球冲向操场,嚷嚷着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南哥!”几个男生凑到郑安南面前,“你上吗?我把位置让给你。”   “不。”郑安南抚摸新买的纯白鸡毛毽子,神情骄傲,“我有自己的比赛项目。”   “踢毽子?哈哈哈哈,南哥你跟一群女的有啥好比?”   “你懂什么?踢毽子也需要技巧。”郑安南摆摆手,催促他麻溜滚远。   前前后后过来四五个人,邀请郑安南参与篮球、足球、羽毛球,皆遭到无情拒绝。   而沈顾北就坐在郑安南旁边,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对五班同学来说,沈顾北是个异类。沉默寡言,身体弱得像菜鸡,之前天天被林发财霸凌,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最近吃错了药,天天埋头学习。   五班学生以混毕业证为目标,每个人放浪自由,学习成为他们最不耻的事。每次他们路过沈顾北桌旁,必定会阴阳怪气内涵两句,以彰显自己的优越。   “喂喂喂。”郑安南像毛毛虫,慢吞吞蹭到同桌手边,“运动会开始啦。”   “嗯,能听到。”操场那边加油声震耳欲聋,沈顾北想忽视都难。   “你不去看比赛吗?咱们班要争冠军呢。”   “没兴趣。”沈顾北淡淡说,“我去做什么?即使当啦啦队,也只会扫他们的兴。”   沈顾北语气里没有多少情绪,单纯叙述事实。   他对高中生运动会没有兴趣,也懒得浪费时间,处理多余的人际关系。   然而,心思‘细腻’的南南曲解同桌意思,把他的话理解成抱怨和撒娇。   全班男生集体排挤沈顾北,他们好过分。   ——所以,北北只有我了!   “啊!”   沈顾北转过头,对上‘两分同情三分怜悯四分含情脉脉’的眼神,被吓了一大跳。   “你那什么表情?”   “沈顾北,你不要难过。”郑安南抓住他的手,黏糊糊说,“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呵。”沈顾北冷笑地抽出手,顺势在他衣服上擦干净,语气充满嫌弃,“你的手汗都蹭到我手上了。”   “……”南南委屈。   直到踢毽子比赛开始前,沈顾北才终于屈尊降贵移驾操场。   五班男生刚踢完一场球,最终以2-3输给高二年级。大热天,每个人晒得满脸通红,卷起衣服光着膀子,排队用凉水冲冲头发,然后找个阴凉地坐下开反省大会。   正巧,他们正前方便是接下来举办踢毽子的场地,几十个女生抓紧赛前时间,认真练习。   “咱们班怎么会输?我以为稳赢。”   “对面守门员太厉害了。”   “因为南哥没来,他上场肯定赢。”   “南哥今年为啥不踢球?难道跑去打篮球了?”   “没。”说话的男生往前努努嘴,做出个‘踢’的动作。   “啥?”   “他今年要踢毽子。”   话音刚落,郑安南捧着刚买的白毛毽子闪亮登场。神清气爽的干净模样,跟墙边十几个男生形成强烈反差。   那瞬间,他们竟然萌生出‘早知道我也报名踢毽子’的想法。   “来来来,我们开始比赛。”赵盈用力挥挥手,把他俩叫过来,向裁判举手示意。   踢毽子属于冷门中的冷门项目,平常只有零星几个女生围观。选手们没有压力,准备好随时开始。   赵盈负责担任队长,她把郑安南放到第一个,早死早超生。   果然,郑安南同学发挥稳定,以0.5个的完美成绩完成比赛。   “为什么会有0.5?”   “脚碰到毽子就算半个。”   “哇,南哥真菜。”   郑安南本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菜,还献宝似得把白毛毽子递给沈顾北,让他用自己的毽子。   沈顾北低头,发现他的毽子经过改造。鸡毛中夹了几根鹅毛,毽子垫的位置还贴了水钻,特别华丽。   跟郑安南本人一样,中看不中用。   ——其实,这货心里住着一个娇娇女生吧?   南南小公主?   “拿走。”沈顾北揉揉眉心,“离我远点。”   “为什么?”郑安南拎着毽子毛,不知死活放到沈顾北头顶上,“它跟你多般配,像王冠一样。”   “郑安南同学。”沈顾北勾起唇角,露出‘核善’的微笑,“你这么喜欢王冠,需要我给你天灵盖上定制一个半永久的吗?”   “……不用,我马上滚远点。”郑安南捧着脆弱的玻璃心,圆润滚出沈顾北的攻击范围。   南南秒怂,南南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你的亲妈粉要求你当0。   南南:确定是亲妈???   北北:知子莫若母。 第23章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啊,没踢到。”赵盈踢得太高,第六十九个没接到,毽子落地。   她用胳膊擦擦脸上的汗水,遗憾叹息。   旁边围观的十几个男生气恼地直拍大腿,显得比她更加意难平。   “好可惜,我以为至少能踢到70个。”   “因为南哥挡住,否则赵盈肯定能接住。”   “赵盈个人踢得最多,但比的是团体赛。咱们班总共一百一,比高二三班差四十多个。”   “那没戏,咱班只剩沈顾北了。看起来就没用,为啥让他上?”   “因为咱班其他女生都去跳皮筋了。”   “对不起!”赵盈双手合十,向队友们道歉,“我本来想踢到一百的。”   “盈盈你好棒!”旁边女生抱住她安慰,“还有第二轮,咱俩等会追回来。”   “嗯嗯!”   两个女生互相打气,并没有把希望寄托于沈顾北。   昨天训练时,他表现确实比郑安南稍微好点,能连续踢四五个。但是让他追平差距,除非天降奇迹。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沈顾北对这场比赛应付到极致,完美贯彻重在参与的运动精神。   两个女生被迫早早明白‘男人指望不住’的道理,打算自己支棱起来,第二轮努力追平分数。   其他班陆陆续续比完首轮,见五班只剩下一位男选手,轻轻松松准备第二轮。   “直接开始吗?”沈顾北捏住毽子毛,问话语气云淡风轻。   赵盈回答,“嗯,直接开始。”   “你不用我这个吗?”郑安南不死心,把白毛镶钻毽子再度递过去。   沈顾北嫌弃地转过身,找到风力影响最小的位置,轻轻把毽子抛起来。   负责为他们组计数的裁判员心不在焉,抬起手跟同伴示意准备下一轮,嘴里懒懒计数,“1、2、3、4…”   沈顾北的动作优雅且单调,不像其他选手那样追着毽子满世界蹿,伸长腿费劲够毽子,几乎要原地劈个叉。   他宛如设定好程序的智能踢毽子机器,按照固定频率,精确完成指定动作。   负责计数的裁判员,态度从懒散逐渐变得认真,后来甚至转化为佩服。   赛场边,看热闹的五班男生,原本深陷于输球的沮丧中,找个无人角落集体舔伤口。结果看着看着,他们情绪渐渐燃起来,扯着嗓子集体为沈顾北计数,一声比一声响亮。   沈顾北完全屏蔽外界声音,专注完成比赛,期间还游刃有余换了一边继续踢。   “八十八,八十九…呃,88.5。”裁判员眼睁睁看着他用脚底碰了下毽子,却故意不踢。   “北子,你啥情况?继续踢啊!”男生们急红了眼,纷纷光着膀子站起来。   “你们干吗?”郑安南眯起眼扫视他们,“要打架冲我来呗。”   “没,没,我们就是着急。”几个男生又悻悻坐回去,依旧觉得可惜。   沈顾北明明还游刃有余,怎么中途停止了?   裁判员合计最后成绩,“加上沈顾北的88.5,高三五班总共…好巧啊,两百分。”   “不巧,我特意凑个整。”沈姓强迫症表示满足,蹲下揉揉脚踝。   沈顾北清楚自己的身体能力。他没有力量方面的优势,所以每次去健身房,专注于技巧类锻炼。踢毽子这种不需要蛮力的运动项目,恰好处于沈顾北的擅长范围内。   五班的优势无限大,第二轮几乎不需要比,稳稳拿下冠军。两个女生对沈顾北一脸崇拜,围观男生也跟着与有荣焉。   “牛!咱们班又拿下第一!”   “总积分榜能追回来吧?”   人群中,有人酸溜溜奚落,“踢毽子都是女的比,有好吹的?”   “你觉得女生比赛容易,你行你上啊。”旁边男生用胳膊肘撞他,“看看南哥,全场只有0.5分。”   郑安南:???   为什么我会被鞭尸。   “我回教室。”比赛结束,沈顾北立刻准备离开。   赵盈连忙说,“别急,我等会去找学校领奖,奖品还有你一份。”   “对啊对啊,咱们班能赢,你是最大功臣。”   沈顾北:“我只是不愿意拖后腿。”   “呃。”郑安南再次感觉受到内涵。   即便他再三推拒,两位女生领到奖品,依旧分给沈顾北。   庆黎中学维持一贯的抠门,奖品只有一根钢笔,和批量生产的奖状。   沈顾北看都懒得看,结果他把奖状带回家,方婉却视若珍宝。   “沈顾北,是我儿子的名字。沈顾北,字写得真好。”方婉捧着奖状,仔仔细细端详,“多好啊,这是你带回来的第一张奖状,妈要把它裱起来。”   沈顾北以前学习成绩好,但因为性格内向,导致老师选三好学生总忽视他。十多年下来,连奖状都没拿过。   为此,婶婶没少用沈朋的奖状刺激方婉,嘲讽她儿子没出息。   方婉害怕给沈顾北压力,嘴上不说,心里总惦记着。   沈顾北吐槽,“一张破纸而已。”   “哪能是破纸?”方婉护住奖状,笑眯眯告诉他,“这是我们北北挣来的荣誉。”   她那么欢喜,沈顾北只好由着妈妈去。   方婉美滋滋研究奖状,问宝贝儿子想要什么奖励。   “明天你们学校放假,妈带你去镇上买新衣服。你每天穿校服,把红衣服都穿褪色了。”   沈顾北拒绝,“不用,我明天要进城。”   “又进城?做什么?”   沈顾北没办法说实话,又不愿意欺骗母亲,含糊回答‘有事’。   “不能告诉我?”方婉猜出来,却没有逼问,“北北长大了,有瞒着妈妈的小秘密。”   沈顾北舔了下唇,竟然被她哄小孩的说法,弄得有些尴尬。   “需要什么跟妈妈说。家里虽然没太多钱,但妈赚来的,都给你用。”方婉又拿出装钱的布包,把面额较大的纸钞全塞到沈顾北手里,嘱咐他别委屈自己,遇到喜欢东西就买。   “不用。”沈顾北把钱推回去,正儿八经跟母亲透露,“我这次进城,不是去玩的。”   “嗯?”   “是去赚钱。”   小长假第一天,凌晨五点。   天将而未亮,空气微微有些清冷。   郑安南上次感冒太厉害,搞出心理阴影。出发前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要去南极探险。   结果刚跟沈顾北碰头,他已经热出一身汗,差点吐舌头散热。   沈顾北打量他的新造型,嘴角抽搐着问,“你跟我有季节差吗?”   “什么呀?”郑安南解开衣服扣,嘟嘟囔囔抱怨,“我好热。”   “那你真是活该。”沈顾北揉揉眉心,问他昨晚有没有通知那群小朋友。   “通知啦!”郑安南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按照你说的,让他们搭中午的车去扶溪市,还要带上前几天做好的纸盒。”   “好,那我们先过去吧。”沈顾北先上车,拿钱买了两张票。   郑安南刚把钱包掏出来,却没有用武之地,他闷声嘀咕,“你这是还我上次的车票钱吗?”   “不是。”沈顾北回答,“今天算出差,给你报销车费。”   “咦?”郑安南竟然听明白,眼睛亮起来,美滋滋问,“所以,我今天有工资拿吗?”   沈顾北习惯性揉揉他头发,“你要好好表现。”   “好哦~”明明只有五块钱工资,郑安南依旧开心到飞起。   然而,他的好心情,仅仅持续到下车前一秒。   抵达扶溪车站,郑安南刚下车,抬头看到马路对面的刀疤脸。   刀疤脸手上拎了个瘦瘦小小的男性,身子蜷成小小一团,如同淋过雨的流浪猫,微微瑟缩。   他看起来比沈顾北还要瘦两圈,露在衣服外的身体皮包骨头。丢到荒郊野岭,连野兽都嫌吃了硌牙那种。   刀疤脸注意到他们,眼睛直直看过来。   郑安南顿时警惕起来,牢牢护住沈顾北,悄悄对他说,“等会要是打起来,你就快跑。”   沈顾北好笑地问,“那你呢?”   “我…”郑安南认真思考半分钟,才一本正经说,“我先跟他打,打不过我就报警,让警察叔叔保护我。”   “噗嗤——”   作者有话要说:   8.20号入V,感谢大家支持,比心心! 第24章   “呸。”   人潮汹涌的扶溪车站正对面,彭野远远发现沈顾北,吐出嘴里还未抽完的烟蒂。   他手里拎着对方要的人,身体停留原地稳如泰山,双眼直勾勾看过去,用目光打招呼。   沈顾北身边跟着一个十七八的毛头小子,模样挺俊,是那种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彭野以前见过几次,估摸就是那天跋山涉水,跑到东流村欺负小学生的郑安南。   想象中,彭野本以为郑安南应该打扮的流里流气,典型混混长相。   结果,本人看起来意外的端正英气,双眼明亮有神,一身少年朝气。   看起来白白胖胖,充满希望。   那边,郑安南注意到吓人的刀疤脸,明显有些害怕。下车时明显脚步变慢,似乎想要趁机躲开,又顾虑沈顾北。即使心里忐忑,也牢牢护住背后的人。   彭野摸爬滚打多年,轻易看透郑安南的本质,知道他跟那帮混社会的坏学生不一样。   或许表面看着吊儿郎当,内里并没有遭受污染。只要受到正确引导,随时可以悬崖勒马。   彭野瞅瞅他,又瞧瞧他旁边那位清俊自若的少年,心里竟然有几分羡慕。   年轻真好,随时能够回头再重新出发,不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兴许是彭野目光过于专注,搞得郑安南危机感愈发严重,贴到沈顾北身边小声商量,“喂喂喂,我们要过去吗?对面的刀疤脸看起来好吓人。”   沈顾北挑眉,故意捉弄小怂包,“你害怕吗?”   “谁、谁害怕啊?笑话,我可是庆黎扛把子!”中二少年最受不了激将法,郑安南听到这话,立刻挺起胸膛昂首阔步朝马路对面前进,努力证明自己不害怕。   可是……   他越靠近刀疤脸,越觉得他长相可怖。看起来十分像电影里那种凶狠蛮横,到处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黑|帮大佬。   黑|帮大佬目光懒洋洋看过来,目光紧紧锁定郑安南,露出玩味表情。如同蛰伏的野兽,慢吞吞磨指甲。就等着时机成熟,扑过来咬死猎物。   身为猎物的郑安南双腿发软,却又不想在沈顾北面前露怯,强撑着挺起脊梁,大步朝刀疤脸走过去。   距离约莫还有两米,刀疤脸终于挪动脚步,抬起孔武有力的手掌。   郑安南立刻停住脚步,摆出防御姿态,准备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结果出乎意料,刀疤脸完全没理会前面的炸毛小动物,直接越过去,挥挥手向沈顾北打招呼。   “欸?”郑安南疑惑的看向沈顾北。   同桌竟然认识刀疤脸?   他人际关系网还真是强大。   “几天没见。”沈顾北认真打量彭野,淡淡评价道,“你变化真大。”   “废话,每天至少训练十二个小时,肯定有变化。”彭野按住自己肩膀,活动颈椎,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听着特别恐怖。   郑安南没出息地后退半步,跑去跟沈顾北贴贴,寻求安全感。   彭野转两圈脖子,然后低下头,给沈顾北展示上次受伤的位置。他报名加入拳击队,终于有医生为他处理伤口。裂开的伤疤缝了好几针,刚拆线,仔细瞧还能看到鲜红的针脚。   “麻烦离我远点,你这样子更吓人了。”沈顾北如实评价道。   郑安南睁大眼睛,钦佩地看向沈顾北,用目光传递‘你好勇敢’的夸赞。   “哈哈哈哈哈,其实我每天照镜子,也觉得吓人。”彭野丝毫没有计较的意思,摸摸脸上伤口,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把旁边猫儿似的男人拎过来。   那人领口被紧紧揪住,才能勉强站直身体。   他垂着脑袋,整个人死气沉沉,看起来毫无生息。   若非郑安南透过厚厚的刘海,看到他眼球缓缓转动两圈,肯定以为这个人已经死掉了。   “你要的人。”彭野把瘦骨嶙峋的男人,拽到沈顾北跟前,“名字叫江语夏,我应该没找错。”   “我看看。”沈顾北认真分辨他的形状,从五官看出一些熟悉模样,才敢确定彭野没找错。   眼前这团散发丧气的人,确实是几年以后人称天才、争相朝他抛出橄榄枝的江语夏。   后来沈顾北初次遇到江语夏,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美人。   江语夏的漂亮模糊性别界限,超越年龄跨度,随时随地赏心悦目。沈顾北经常开玩笑,说跟他当同事非常愉悦,闲暇之余还能欣赏美人。   万万没想到,二十岁的江语夏,竟会形容枯槁,险些连个人形都分辨不出。   沈顾北微微皱起眉,向彭野询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托付我找的人,我怎么可能随便动他?”彭野表示天大的冤枉,立刻替自己澄清,“我去洛陵找了整整两天,才找到这个江语夏。遇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你看到的鬼样子。”   “怎会如此?”沈顾北表示震惊。   “鬼样子哇。”郑安南围着陌生的青年人转悠两圈,用手指戳戳他脖子。感受到他体温和血液的跳动,竟然真的是个大活人。   ——瞬间觉得更恐怖了。   被吓到的郑安南默默缩回手,假装无事发生。   彭野继续解释,“我找到他的时候,样子更惨。要不是我给他一口饭吃,你要的人估计已经饿死了。”   沈顾北更觉诧异,“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谁知道呢,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像个小哑巴。”彭野实在让江语夏搞烦了,松开手,顺势把他推向沈顾北。   彭野的手虚虚搭在江语夏背上,还没有用力,瘦骨嶙峋的小猫咪突然亮出爪子,用力挣扎起来,表现出极度抗拒的模样。   他身体特别虚弱,没多少力气,根本无法挣脱彭野。胳膊腿胡乱扑腾,嘴里发出咿咿呀呀意味不明的呜咽,还意外误伤旁边围观的郑安南。   “啊呀。”郑安南被受惊的江语夏踩到脚,低低叫了声,委委屈屈向沈顾北抱怨。   “乖,你先别添乱。”沈顾北敷衍的哄哄小废物,然后将全部注意力转移给江语夏。   他试探着向前一步,却惹得江语夏应激反应更厉害,整个人拼命往后躲,几乎要贴在彭野身上,嘴里口齿不清求饶。   沈顾北仔细分辨音节,才听到他说,“不要打我,不要卖掉我,不要打我…”   “什么情况?你先冷静,这里没有人会跟你动手。”沈顾北眉头越皱越深,语气尽量轻柔,“别怕,我只想跟你说说话,好吗?”   沈顾北长相本来就斯文儒雅。温柔说话时,气质特别无害,没有半点攻击性,很容易消磨别人的防备心。   江语夏感受到他的温和与善意,应激反应渐渐减弱。   旁边郑安南莫名觉得胸口烦闷,整个人变成大柠檬,酸不溜秋的。   要知道,沈顾北哄他的时候,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顶多跟哄狗狗的态度类似。   妈的,好气啊!   考虑到车站旁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并不适合好好说话。再加上彭野顶着狰狞的刀疤脸,长相过于引人注目,会吓到路过小朋友。   沈顾北建议转移阵地,去附近公园里聊天。   初秋,公园里铺了一层枯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穿过碎石子小路,沿途只看到几个晨跑和打太极的老大爷。   被广场舞统治的21世纪还没来临,公园里有许多安静角落,适合他们聊天。   沈顾北找到一个小凉亭,亭子中央摆着大石桌,桌上刻着棋盘。既可以用来下象棋,也能用来打麻将。   桌子对面四张石凳,几个人依次挑位置坐下,相顾沉默。   郑安南和彭野本来就没什么想说的话,纯粹跟来凑热闹。沈顾北虽然有满肚子疑问,但对面江语夏先生楚楚可怜,紧紧抱住自己身体发抖,完全不像能好好说话的样子。   沈顾北不知道他以前经历了什么,想要问清楚,就必须让江语夏先放下戒备。   “你好,我叫沈顾北。”沈顾北主动向他伸出手,“你应该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是,我们以后肯定会熟悉起来。”   江语夏低头审视他的手,目光呆滞,没有任何回应。   沈顾北泰然自若缩回手,也不觉得尴尬,继续单方面聊天,“算起来,你今年应该21岁,大学毕业了吗?”   听他提起大学的问题,江语夏先是点点头,又快速摇摇头。   “没毕业?”   江语夏又摇摇头,意思让人费解。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彭野挠挠脸上的疤痕,不耐烦说,“这些天,我无论问什么话,他只会点头或者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逼急了就求饶。要不是我听过他好好说话,肯定以为他是个神经病。”   沈顾北追问,“你听过他好好说话?什么时候?”   “遇到他那会儿,”彭野回答,“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缩在天桥下面的臭水沟旁边,身上裹着烂草席。我过去问他是不是江语夏,这人就扑上来抱住我大腿,让我救救他,带他离开。我听旁边流浪汉说,他躲在那边小半个月,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也不敢睡觉。前些天听到声音就逃命似的躲,后来身体太虚弱,没办法躲,干脆躺在桥洞底下等死。”   沈顾北:“听你的说法,难道还有别人也在找他?”   “我哪知道。”彭野摊开手,“我只负责帮你找人,找到人就带回来,其他情况不知道。”   “好吧。”沈顾北后来跟江语夏共事,只知道他大学毕业前,一直呆在洛陵市。   至于江语夏少年时期的具体细节,他本人从未提起,沈顾北就没有问过。   怎料想,以前的江语夏,处境如此落魄。   “既然他什么都不说,那就算了,谢谢你帮我找人。”沈顾北扶着桌沿,缓缓站起来,打算先帮江语夏找个栖身之所,先安顿下来。   “别…”江语夏却误会他的行为,整个人又如同受惊的猫咪,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青年明明害怕至极,却鼓起勇气伸出细瘦的手指,抓住沈顾北的衣角。   从他们刚才对话中,江语夏听出来,刀疤脸男人是受了沈顾北的委托,才千里迢迢去洛陵寻找自己。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跟沈顾北有过什么交集。但如果眼前的小男生也放弃自己,他又会堕入无穷尽的黑暗中。   “别…”江语夏苍白的唇开合,吐出几不可闻的话语,“别走。别、别丢下我。”   “嗯?”   “求你救救我。”江语夏仰起脸,漂亮的眼睛蒙了一层透明的泪痕,声音虚弱地重复,“救救我。”   “所以,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沈顾北揉揉眉心,毫不犹豫的拒绝,“我没办法救你。”   “……”江语夏的手悬在空中,又坠落,眼睛里微弱的光芒逐渐暗淡。   他垂下头,听到沈顾北继续说。   “求救之前,首先应该讲清楚前因后果,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沈顾北停顿片刻,又继续说,“还有,你最应该求的人,是你自己。”   “你不肯伸手回应,谁也救不了你。”沈顾北重新回到位置上,双腿交叠,收起哄猫咪的温柔与和善,露出本身清冷无情的模样。   江语夏低头,死一般沉默。   沈顾北曲起指节,敲敲面前的石桌,发出闷闷声响。   “愿意说话吗?”沈顾北冷声质问。   江语夏犹豫几秒,小幅度点点头。   “好,现在我问你答,不想回答可以跳过。”沈顾北没有给他喘息机会,直接把问题砸过去,“你为什么没有毕业?”   “我…没有毕业证。”江语夏声音很轻很轻,周围呼吸声稍微大点,就能把他的音量盖过去。   “原因?”   江语夏:“因为被他们关起来,没办法去学校。”   “他们是谁?”   “我…”江语夏目光闪烁,想要躲避这道题。   沈顾北补充,“这道是必答题。”   江语夏只好怯生生说,“他们是,我的爸爸和妈妈…们。”   “嗯?”沈顾北迅速get到奇怪的点。   江语夏说起爸爸和妈妈,为什么还要加个‘们’?   难道他不止一对父母吗?   等等,如果沈顾北没记错,江语夏入职时,简历表父母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无。   以至于后来共事多年,沈顾北一直默认江语夏是孤儿。   原来不是吗?   “……嗯。”   江语夏像只被雨水打湿羽毛的小鹌鹑,怯生生点头,轻声告诉沈顾北,自己确实有不止一对父母。   “小时候,他们都不想要我。但是现在…”小鹌鹑才说到一半,语气就染上哭腔,漂亮的眼睫也被泪水打湿。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逻辑极度混乱。   沈顾北硬生生从他没有什么章法的叙述中,拼凑出完整故事。   江语夏是家中第五个小孩,早产将近两个月,刚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亲生父母穷困交加,没有能力给小孩治病,也不打算治。   家里孩子多,好几张嘴等吃饭。爸妈嫌他病怏怏需要照顾,生活方面太累赘,就把江语夏过继给没有子嗣的表亲。   天意弄人,江语夏到新父母的跟前,还没有过几天好日子呢,多年未孕的养母终于得到好消息,顺利生下健健康康的男婴。   养父母拥有亲生小孩,便不愿意再替别人养儿子,又把江语夏委托给其他亲戚。   如此来来回回,江语夏幼小时期,总被身边的大人们百般嫌弃,成长中一路颠沛流离。   幸好,读书时遇到温柔的班主任。得知江语夏家庭情况后,老师主动为他申请补助,鼓励他好好读书改变命运。   江语夏虽然身体孱弱多病,头脑却格外聪明。因为身体弱,没办法激烈运动,他平日最大的爱好便是读书学习,考试成绩次次名列前茅。   十七岁那年,江语夏以全省第一名成绩,顺利考入全国排名TOP3的高等学府洛陵大学,同时得到丰厚的奖学金。   本以为,人生从此会柳暗花明,哪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高考结束,当地电视和纸媒大肆报道高考状元的优秀,预言江语夏肯定有光明的未来和高薪工作,前途璀璨。   他的亲生父母和众多养父母接到消息,纷纷找到江语夏,想把摇钱树‘要回去’。   因为江语夏的归属问题,他们彼此各执一词,努力证明自己付出更多,理应得到这个孩子。   几群人吵得面红耳赤,江语夏如同一个等待拍卖的货物,任由他们定价争夺。   过去十多年里,江语夏早已经对亲情失去希望,并不愿意跟任何人走,只想按照规划好的步调完成学业。   怎料到,那群口口声声以‘父母’自居的人,发现讲道理没有用,便直接上手硬抢。他们经常去学校堵江语夏,把他强行带回家里,威逼利诱要求他入籍。   得知江语夏毕业后,或许会出国深造,从此很难见面。他们干脆把人关起来,连毕业证都不让江语夏拿,逼迫他签下以后‘乖乖尽孝’的保证书。   江语夏难以忍受折磨,终于找到机会逃离魔爪,却并没有获得自由。   那群疯子知道江语夏要离开洛陵,所剩时日无多。为了独占摇钱树,甚至开始发‘寻子启事’的传单,悬赏江语夏的消息。   “……我没有地方躲,去哪儿都会被他们找到。”江语夏呆呆坐在那儿,目光凝滞。   持续多年的痛苦折磨,明显对他精神层面造成损伤。江语夏患上重度精神衰弱,并且伴随抑郁倾向,曾经试图结束生命。   “谁来救救我。”湿润的眼睫颤抖两下,眼底蒙上一层雾气。   “我艹,好过分,他们全部有病!”郑安南听完江语夏的故事,用力拍了下石桌。   呜,手疼。   其实,郑安南跟他经历类似,有过被亲生父母当成累赘,又不受姥姥和姥爷宠爱的经历。为此,他也曾经思考和苦恼过好长时间。   但他跟江语夏的性格截然相反,思考模式也天差地别。   郑安南头脑简单,而且伴随年龄增长,心性越来越单纯,逐渐懒得思考父母跟家人的事情。   再加上他身强体壮,跑步速度快,普通人根本逮不到南南,更何况把他关起来。   ——他们不爱我又怎样?   哼,有的是人爱我!   郑安南美滋滋冒出粉红泡泡,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沈顾北。   结果,赫然发现…   沈顾北认真凝视江语夏,半点余光都没有匀给自己。   好坏啊,这个渣男!   郑安南想要抱怨,又觉得江语夏确实凄惨可怜,暗自决定把沈顾北让给他两分钟,默默停止幼稚的争宠行为。   由于江语夏的身世委实可怜,连硬汉彭野听完故事,也要忍不住同情小鹌鹑。   反观沈顾北,脸上依旧是无喜无悲的镇定模样,看起来几乎灭绝人性。   “既然你说完了,我来我总结一下。”沈顾北双手环抱,声音清润淡定,“你的那些…姑且称为监护人,他们从进入大学前开始纠缠你,直到大四毕业,对吧?”   “嗯。”江语夏十指绞紧,轻轻点头。   沈顾北:“在此期间,你采取过什么有效手段吗?”   江语夏细声细气回答,“我、躲着他们。”   “那属于无效手段。”沈顾北一针见血的指出,“我意思是,向有关机构求助,请求他们介入。”   “有。两年以前,我打电话报警。”江语夏被眼前少年的气势唬住,哭都不敢太大声,老老实实交代经过,“警察带我录口供,帮我劝那些…监护人,但效果微乎其微。”   说到这里,江语夏觉得特别委屈,小幅度打了个泪嗝。   江语夏:“警察告诉我,这种情况属于家庭纠纷,他们没办法采取强制措施。”   “懂,警察都是文明人。”彭野摸出口袋,拿出烟叼进嘴里,半真半假对他说,“你应该直接来找我,三两下把他们打回去。保证让那帮畜生下次见到你,躲得远远的。”   江语夏隔着泪眼,表情无辜的看向他。   沈顾北撩起眼皮,“彭野先生,你现在也是个文明人。”   “……”彭野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吓得手一哆嗦,没点着烟。   沈顾北继续开口,好声好气跟他商量,“请你不要在公开场合抽烟,好吗?二手烟容易致癌。”   彭野觉得他肯定是阴阳怪气,却拿不出证据,只好默默收起烟盒。   沈顾北把话题拉回来,正儿八经告诉江语夏,“江语夏…同学?”   “我已经毕业了。”江语夏同样难以适应沈顾北的称呼方式,语速出奇快,“你叫我名字就好。”   “好,江语夏。”沈顾北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优雅的告诉他,“根据你的描述,成年以前,你属于‘事实无人抚养儿童’。亲缘父母和实际父母,都没有对你尽到抚养义务。”   江语夏读理科,主攻金融和网络,没有研究过法律。听沈顾北说得有模有样,迟疑地点点头。   “按照规定,父女没有尽抚养义务的情况下,子女有权不履行赡养义务。而且你的监护人已经构成弃养、恐吓、非法拘禁等罪行,你可以收集证据,直接去法院起诉。”   “去法院…”江语夏语气犹豫。   “怕什么?法院又不吃人。”沈顾北人生经验丰富,没少跟法律行业打交道。   “可是,我没有去过。”   “你现在也没办法去,法院也有规定的节假日。”沈顾北语气重新温和起来,“不要打无准备的仗。先收集证据,请律师,等做好准备再起诉。只要胜诉,他们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再也不敢骚扰你。”   听到这话,江语夏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只是,他仍旧不太明白,沈顾北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你是雷锋吗?”江语夏真挚地询问。   “……”沈顾北突然沉默起来,难得被人问住。   当今时代,民风真是淳朴,竟然可以这么夸奖人。   “他不是雷锋,”郑安南来了精神,挺起胸膛大声说,“他是红领巾!”   “???”沈顾北缓缓打出一串问号,顿时更加无语。   红领巾是什么小学鸡的说法?   毁灭吧,小傻比!   跟江语夏聊完,天色已经大亮。   趁着假期前来旅游的游客陆续抵达,扶溪市大大小小的商户进入营业模式。   沈顾北拜托彭野,先带江语夏去吃饭补充点体力,而后按照原定计划,匆匆赶到罗青那边。   罗青早就跟沈顾北约好,早早爬起来打开店门。垫着脚尖,巴巴守在店门口,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远远瞧见沈顾北身上熟悉的庆黎校服,罗青立刻朝他跑过去,脸上挂着谄媚和讨好。   “沈老板,咱们又见面了。”罗青弯着腰,搓搓手,迫不及待给他展示备好的货物,“你要的东西,我老早就准备好,就等着你来拿呢。”   罗青经营的小店,说白了就是做倒卖生意,直接从别人店里拿来成品,再加价卖出去,从中赚取微小的差价。   虽说成本低,运营方式简单。可出来做生意的人,挑个东西都要货比三家,哪有那么容易糊弄?   意外撞上沈顾北这条鱼,他当然要好好伺候,免得鱼儿跑掉。   “嗯。”沈顾北随意瞧两眼,转过去问郑安南,“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到?”   郑安南从口袋里摸出新款小灵通,瞧瞧时间,准确地汇报,“还有五十分钟。”   沈顾北应声,表示已知晓,然后交给郑安南今天的第一项工作。   他伸出手,指指面前分类好、摆放整整齐齐的小东西,“你把这些打乱,再混到一起。”   “啥?打乱?”罗青傻眼,“我好不容易整理好,为什么要打乱。”   “你废话好多。”郑安南拿起装弹力球的置物盘,把里面包装好的球简单粗暴倒进大盆子里。   有几颗球弹力太好,从里面弹出来,跑到罗青脚下。   可把罗青心疼坏了,满世界追着球跑,上蹿下跳帮忙捡回来。   眼见郑安南要拆开第二盒弹力球,他连忙扑过去,用身体紧紧护住,“等等!”   “啧。”郑安南不耐烦咂舌,露出‘你为什么打扰我工作’的烦躁表情。   “你们还没给钱呢!”罗青大声哔哔,“我前前后后拿了这么多货,总价要三千块!”   “嗯?”沈顾北挑眉。   罗青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眼睛,怂哒哒改口说,“沈老板要的量大,我当然要给你优惠。就给两千九…两千八!”   报出价格,罗青暗暗咬紧后槽牙,心疼让出去的两百块钱利润。   假如沈顾北再不满意,他从这只肥羊身上,根本赚不到几个钱。   正懊恼着,肥羊本羊施施然开口,“三千,不会少你的。”   “老板大气!”罗青又恢复狗腿本性,差点要跪下来叫他爹。   “有条件。”沈顾北嫌弃地推开罗青,跟这只舔狗保持距离,然后才讲清楚条件,“一,这笔钱等七天后,也就是我离开扶溪那天再给你。”   “二,”沈顾北慢悠悠伸出第二根手指,“这段时间里,你要帮我做事。当然,我会算你工资。”   “好啊!”罗青放假期间,本来就没有安排,满口答应下来。   倒是郑安南瞪大眼睛,气呼呼质问,“喂喂喂,你怎么又这样?”   “哪样?”沈顾北虚心求教。   “你…他…”郑安南视线在同桌和罗青之间徘徊,委屈的整个人冒酸泡泡。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两个人明明处于早恋状态,沈顾北当着自己的面,连续勾搭两个陌生男人。   这能忍吗?!   “你到底生什么气?”沈顾北表情无辜,漂亮的眼睛直直凝视小废物,伸手给他呼噜呼噜毛,“乖,听话一点。”   “……”郑安南胸口发闷。   又把我当狗子一样哄,你以为我会上钩吗?   ——没错,我会。   即使沈顾北态度敷衍,郑安南依旧快速消气,弯下腰忙忙碌碌完成雇主布置的任务。   罗青惦记着三千块钱,行动相当积极,连忙凑过去帮忙。   两人脑袋挨着脑袋,距离很近。   罗青瞥了眼不知道忙什么的沈顾北,用手肘撞了下郑安南,压低声音八卦兮兮问,“呦,你俩吵架了?”   “关你什么事?”郑安南垮着个小猫批脸,就差把‘我不开心’四个字烙脑门上。   “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罗青歪道理一大堆,可劲儿糊弄郑安南。   小傻比虽然觉得不太对,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只好默认蚂蚱说法。   “你上次还跟我说什么,‘他讲得都对’,结果咋样?”罗青幸灾乐祸调侃,“现在后悔吧?”   “后悔什么?”郑安南撞到南墙也不知悔改,骄傲地说,“他讲得还是都对!”   “呃。”罗青噎得无话可说,露出一脸‘没救了’的表情。   可怜的小破孩,年纪轻轻的,到底被什么冲昏了头脑?   临近中午,郑安南的小弟们乌央乌央赶过来,手里还拎着沈顾北要的纸盒,粗略估计有几十个。   “嘿嘿,南哥你干啥呢?”秦勉带头冲过来,却面对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半会不知从哪下脚。   “工作。”郑安南扬起下巴,迷之优越。   “谢谢。”沈顾北走出店外,接过秦勉手里的纸盒,对郑安南交代,“你把地上的东西装进纸盒里,每个格子一个,记得空出几个格子。”   “这样吗?”郑安南拿起地上的小东西,按顺序塞进盒子里。   “对。”见他没有出错,沈顾北心里一丝丝欣慰。   “怎么弄乱又装进去,有啥用?”罗青被他搞蒙,完全不知道沈顾北在想什么。   沈顾北回答,“做你最擅长的事,倒卖。”   “嘁!”罗青露出不屑的表情,“那些玩意儿都被我倒过一遭,能赚几个钱?”   沈顾北对他的奚落不以为意,淡淡吩咐,“我自然有办法,你们按我说的做就行。”   两个小时后,扶溪市最热闹的景区外,游客们成群结队。其中有许多小孩,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世界。   墙根底下有一排阴凉地,聚集着许多小摊。有的支起小桌、有的推着小车、更有直接在地上铺块布,或者把背篓放到地上,就直接开张的摊贩。   放眼望去,景区外面的摊贩大多收买冰棍饮料、假纪念品、还有摆摊算卦的。   路尽头拐过弯,属于地段不太好的位置。客流量比较少,路边位置挺空旷。   三四个十几岁的大男生绕过景区,直奔拐弯处,冲向树荫下边喝茶边摆摊的摊主。   “盲盒?”说话男生嗓门很大,卯足劲想让整条街都听到声音,“老板,盲盒是什么?”   旁边男生用手肘怼他,小声提醒,“你小点声,演得有点假,要扣钱。”   男生尴尬地吐了下舌头,清清嗓子,继续念接下来台词。   摊位后的沈顾北丝毫不慌,放下茶杯客客气气接待对方,仿佛不认识那几个人似的,让旁边罗青给他介绍盲盒的玩法。   “小伙子,你听我跟你讲。”罗青接客手段熟练,提高嗓门说,“盲盒分为三个档次,白盒一次两元,黄盒一次五元,红盒一次十元。交钱之后任选一个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归你。”   “那么贵?”男生故意用不屑的语气质问,“里面有金子吗?”   “巧了!”罗青拍了下手,“红盒里面还真有,一百个格子,凭你运气。”   “你确定?那我试试。”男生递过去十块钱,随便选了个格子,里面是时下最流行的变形塑料玩具,零售价也要好几块。   男生愤愤说,“哪有金子?骗人!”   “你没有本事拿到,不代表里面没有。”沈顾北给自己扇扇风,抬眼看向人群后面的少年,朝他笑笑,“其他人要试试吗?”   郑安南对上他的眼神,顿时来了精神,迈开长腿向前一步。   宇宙影帝要登场了! 第25章   “我要玩!”郑安南凑到前面去, 自信满满挺起胸膛,“我运气那么好,肯定能拿到大奖呀!”   虽然小傻比脑子不太聪明, 但演技比之前那位小弟优秀太多。   尤其他盲目自信的模样, 看起来格外欠揍,惹得周围路人都想看他打脸。   来景点参观游玩的, 多半是带着小朋友的家长, 和许多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   他们还处于充满好奇的年纪, 从来没有接触过‘盲盒’这种玩法,自然容易被吸走注意力。从四面八方聚过来, 兴致勃勃围观抽盲盒游戏。   郑安南拿出十块钱,信心满满交给沈顾北, 然后干脆利落选中之前对好剧本的盒子。   “你选好就直接打开吧。”沈顾北扫了眼, 不着痕迹皱起眉, 眼底流露出几分嫌弃。   ——小傻比演技确实挺好,但记忆力比鱼还差。对完剧本到现在, 前前后后才几分钟时间,他果然忘记位置。   郑安南小朋友全然忽视雇主的表情,沉迷于过度自信中。用手指猛得一戳,扎透纸盒表面的薄纸, 打开选中的纸盒。   结果,他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纯金挂件。盒子里只有薄薄一张纸钞,100元大面额。   “咦?什么啊。”郑安南拿起纸钞, 表情明显很失望, “说好的纯金挂件呢?”   沈顾北盯着他手里的纸钞, 沉默足足半分钟。   他深谙搞盲盒要给点甜头的道理, 所以往里面塞了几张纸钞, 其中包括唯一一张的100元面额,打算留给路人作为大奖。   没想到,竟然被郑安南抽出来,真不知道他运气算好还是差。   抽到大奖的郑安南并不开心。   手里的100元纸钞,本来就是他‘借’给沈顾北。现在回到手中,顶多算左手倒右手,钱归原主而已。   只是这么一来,沈顾北交给他的任务,便宣告失败了。   “再…给我个机会吧?”郑安南手握一百块钱,小心翼翼看向雇主大人,表情楚楚可怜。   “十元抽一次。”沈顾北敲敲写有规则的提示板,微微笑着,“你想好选哪个。”   “……”郑安南听到他提醒,紧张地咽下口水。   完蛋,他确实忘记要选哪个。   就算重来几次,也没办法选中目标的纯金吊坠,只会影响沈顾北做生意。   唉,小废物果然靠不住。   沈顾北早就料到这种结果,没有把全部希望寄托于郑安南,提前准备好双重保险。   “还玩吗?不玩让让位置。”秦勉从人群中冒出来,手里拿着五十块钱,表情比刚才的郑安南还要嚣张。   给南哥当了那么久小弟,终于有机会翻身把歌唱,秦勉愉快地差点要起飞。   他把钱递给沈顾北,一连选中五个盲盒,纯金吊坠恰好藏在其中,惹来围观群众羡慕惊呼。   眼瞅着小弟顺利完成任务,郑安南表情满含怨念,愤愤瞪了秦勉两眼。   哼,回去再跟你算账!   围观群众注意到他的表情,把郑安南的怨念强行理解为心有不甘。   想想也是,明明都花了钱,别人却顺利拿走大奖,换成谁都会怨念。郑安南演技绝佳,无形中又增加盲盒游戏的趣味和可信度。   路过的游客们,瞧见几个男生从盲盒里开出纯金挂坠、100块钱、还有各种好玩的玩具,暗暗觉得羡慕。   有几个人蠢蠢欲动凑过来,给沈顾北付了入场费,然后迫不及待挑选盲盒。有的人还隔着纸盒表面,轻轻敲敲,如同挑选西瓜似的。   盲盒游戏本身属于赌博的一种,商家能够控制大奖数额。但具体抽中什么,还要靠个人运气。   沈顾北深谙消费者心态,每个盒子里都藏有时下流行的玩具、精美挂件、或者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即使没拿到大奖,客人们抽到里面琳琅满目的小东西,依旧挺开心。   甚至有年纪小的孩子,不愿意要现金或者纯金吊坠,就想要别的小朋友抽中的小玩具,缠着父母让自己多抽几次。   沈顾北料到这种情况,特意准备两元抽一次的玩具盲盒,让孩子们尽情抽个痛快。   罗青负责收钱找零,眼瞅放零钱的小桶一点点变满,对沈顾北的佩服渐渐上升为崇拜。   少年说的没错,他做的生意,本质同样属于倒卖。   但沈顾北倒卖的本事,比自己厉害太多了。利润直线提升好几倍,且不需要看别人脸色,费尽心思讨好奉承各路客人。   短短三个小时,沈顾北准备的十几个盲盒全部见底,摊位旁边还有许多等候的客人。   “抱歉,明天请早。”沈顾北拾起身子,故意抛出饵,“明天的奖品,肯定比今天更加丰厚。”   “真的吗?明天几点啊?”   “还有纯金吊坠吗?那我要早早过来排队。”   客人们叽叽喳喳询问,话里话外透露意思,要照顾他明天的生意。   返程途中,罗青清点小桶里的钱,美滋滋说,“今天赚了大几千呢!按照咱们摊位的势头,明天又能赚大几千!”   “这么多?!”几个负责当托的小同学,语气极度震惊。   本以为,沈顾北说来扶溪市赚钱,只是说着玩玩。哪知道他真的能赚到大几千,那可是普通人辛辛苦苦工作半年的薪水。   所以,他们的工资有着落了?   “罗青。”沈顾北没有被大几千冲昏头脑,淡淡对罗青说,“明天你一个人出摊,辛苦你了。”   “一个人出摊倒是没问题,那你呢?”罗青毕竟是生意人,经过几个小时观摩,对他的经营模式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完全有能力照顾小摊。   沈顾北回答,“我换个地方,广撒网。”   “换地方?去哪里?”郑安南重新打起精神,再次毛遂自荐,“我给你当托儿,我这次肯定不会出错哒!”   小废物对于今天的垮台耿耿于怀,满脑子都在考虑,怎么为自己找回场子。   沈顾北扬起唇角朝他笑,“那你加油。”   “好哦~”郑安南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思绪有些飘忽。   ——沈顾北朝我笑了。   他肯定喜欢我吧?   接下来几天,沈顾北带着干劲满满的‘打工仔’们,辗转扶溪市各大人流密集的景区。   除了用盲盒赚到钱意外,摊位也顺利打出名声,惹来诸多眼红。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商界行规复杂,每个地方都有当地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连汇贯通,牵一发而动全身。   关系网最终聚合的位置,必定指向当地最有权势的人。   沈顾北在别人的地盘赚钱,生意红红火火,肯定会招来许多嫉恨。他还故意发展多个据点,明摆着想要引起当地大户的注意。   沈顾北的盲盒小摊营业第六天,刚收摊,就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凑过来,低声问他有时间吗。   “有。”沈顾北声音四平八稳,丝毫不慌。   “我们老板想请你喝杯茶。”   沈顾北轻飘飘询问,“敢问,是哪位老板。”   男人见他态度配合,便如实回答,“郑成,郑老板。”   “哦?”沈顾北微微挑眉,表情微妙起来。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被郑成叫过去。   旁边郑安南吐槽,“他是谁?完全没听说过。”   “他…”男人正要给两个小孩科普郑成的丰功伟绩。   刚开口,就被沈顾北打断。   沈顾北对小傻比说,“你不知道就算了,要跟我去吗?”   “要!”郑安南大声回答,一双眼睛滴溜溜,警惕地盯着面前两个男人。   直觉告诉他,那个郑什么成邀请沈顾北,绝对没安好心。   同桌瘦瘦弱弱,打起架来吃亏,他必须跟过去保护沈顾北才行。   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意他带着郑安南。   反正,横看竖看,他俩都只是未成年小屁孩,能有翻天的本事吗?   两位少年坐进阔气的小车里,司机一路风驰电掣,晃悠的沈顾北差点吐出来。   幸好路程远,没多久,车子终于停靠在路边。   隔着玻璃,沈顾北看到气派的四层小洋房,洋房外面还有花园。整体环境清幽,可见洋房主人必定很会享福。   “你们两个,快下车。”高大的男人打开车门,半邀请半逼迫他俩走下车。   “啧啧,好奇怪的地方。”郑安南扬起头打量小洋房,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用手指蹭蹭鼻尖,低声抱怨,“味道也好奇怪。”   “哪里奇怪?你懂什么?”花圃旁边的老妇人起身,瞪了郑安南一眼,“哪来的野孩子?一点品味都没有。”   “我没品味?”郑安南不接受她的侮辱,大声哔哔,“老太婆,你穿红戴绿,以为自己很有品味吗?”   “你说谁是老太婆!”老妇人被踩中雷点,气得跳脚,要求旁边两个男人把郑安南赶出去。   男人面露难色,低声告诉老妇人,“他们是郑老板请回来的人,要谈生意上的事情。”   “跟小屁孩能谈什么事?”老妇人犯嘀咕。她不能干涉儿子生意上的事,摆摆手放两个少年过去。   郑安南经过她身边,还对老太婆做了个鬼脸,气得老妇人差点用洒水壶砸他。   “你安分点。”等走远些,沈顾北才低声嘱咐炸毛的郑安南,“别太过分,以后还要打交道呢。”   郑安南虽然不清楚,以后有什么机会跟老太婆打交道,却还是乖巧应了声好。   无论如何,沈顾北说的都对!   ——假如沈顾北说错了,参见上一条。   沈顾北跟着带路的人,走进郑家会客室,一眼看到稳坐太师椅的郑成。   他保养的挺好,四十岁年纪,看起来像三十出头。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手里捧着报纸,气质中竟然带了几分书卷气,真够欺诈的。   沈顾北后来跟郑成打过几次交道,那时他因为琐事缠身,苍老速度非常快,根本看不出现在的儒雅和英俊。   仔细分辨他长相,跟郑安南竟然有些许相似,不愧是亲生父子。   没错,虽然旁边的小傻比还一无所知,但沈顾北非常清楚,他的父亲就是扶溪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郑成。   过去十几年里,郑家努力跟‘野种’撇清关系,不肯向郑安南透露半点关于亲生父亲的消息。   郑安南越长越没心没肺,对生父漠不关心,哪知道面前的男人就是自己亲爹?   “喂喂喂,”郑安南凑到沈顾北旁边,压低声音跟他说,“你不觉得那个人,长得很搞笑吗?”   沈顾北问,“哪里搞笑?”   “他留八字胡!”郑安南迫不及待分享新笑点,“电视里,留八字胡的都是汉奸。”   “咳、咳咳!”郑成装逼失败,差点一口老血咳出来。 第26章   郑成缓过气, 放下手里的报纸,仔仔细细打量面前两位少年。   “你们中间,哪个姓沈?”郑成试探询问。   郑安南害怕他对沈顾北做什么, 立刻上前半步, 身体牢牢护住柔弱的同桌。   “我。”沈顾北丝毫没有畏惧,大大方方承认。   “原来你就是这几天声名大噪的沈老板。”郑成目光落到他身上, 语气听起来像赞赏, “可真是英雄出少年。”   郑成说话时, 目光幽深,脑子里明显算计什么。   “谢谢。”沈顾北随意找个位置坐下, 姿势惬意,连正眼都没看郑成。   郑安南密切关注同桌, 凑过去坐到他旁边, 近距离贴贴。   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 壶孔冒出热气,茶香四溢。   沈顾北没有客气的意思, 端起茶碗细细品尝,评价道,“普洱,好茶。”   “你小小年纪, 竟然喝得出来?”郑成短暂诧异片刻,向他介绍,“没错, 这可是上等普洱, 放到以前是要上贡皇帝的。”   “尝出来了, ”沈顾北又品一口, 继续说, “郑先生平常不怎么喝茶吧?好好的茶叶都受潮了,有股子霉味。”   “有吗?”郑安南咕噜咕噜喝完茶水,咂咂嘴巴,没品出什么味道。他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像孙悟空吃人参果,咕噜咕噜喝个干净。   除了舌尖微微有些发麻以外,没有其他感受。   烫到舌头了,好疼。   要北北给我吹吹才能好!   ——郑安南委屈地做白日梦。   郑成表情略显尴尬,佯装镇定的解释,“我确实不太喝茶,茶叶放得有些久。”   “嗯。”沈顾北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到膝盖上,好整以暇看向他,“郑先生特意请我过来,应该不止是为了喝茶吧?”   郑成端茶杯的手悬到空中,突兀的停滞几秒。   他找人把沈顾北抓过来,确实另有所图。但被年纪仅仅只有17岁的少年戳穿意图,多多少少让人害臊。   算起来,沈顾北现在的年纪,正好跟自己儿子相仿。郑成年近四十,看到别人家子孙满堂,渐渐也对天伦之乐心生向往。   想起自家儿子,他对沈顾北态度也柔和几分。   郑成:“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你生意做得不错,所以把你叫过来,想谈谈合作的事。”   “他不会跟你合作的!”新晋影帝郑安南刚找回场子,害怕工作被抢,立刻大声拒绝,企图让郑成打消念头。   沈顾北把茶杯推过去,“喝你的茶,别说话。”   “你要答应他吗?”南南委屈屈捧起茶杯。   沈顾北没有回答,转而面向郑成,“合作要有诚意,我得先听听郑先生的条件。”   他谈起生意的语气,完全不像未成年,反倒像久经商场的小狐狸。   郑成欣赏聪明人,谈起正事不费力气。他列出早就想好的条件,其中包括帮他开店,用工厂流水线大规模生产盲盒等等,听起来全部对沈顾北有利。   可沈顾北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打算把盲盒生意持续发展下去。   他也清楚,郑成表面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早就打好算盘。只要开始合作,郑成必定要拿大头。   “郑先生果然大气,我真想答应你。可惜…”沈顾北拖长语调,惋惜的真情实感。   “可惜什么?”郑成立刻追问。   “可惜我只有假期时间有空,过两天还要回学校上课呢,没机会跟你合作。”沈顾北切换成少年声线,活泼且单纯,“要不然,我把盲盒的点子卖给你吧?”   “你愿意?”郑成隐约有些诧异,难以相信沈顾北愿意那么爽快。   按照前几天的赚钱速度,沈顾北的盲盒产业大批量生产,再推广到全国各地,年盈利少说上百万。   “愿意啊,本来我就是做来玩玩。”沈顾北故作随意地问,“郑先生愿意买吗?”   “那当然。”郑成怕他反悔,立刻答应下来,还报出对少年来说的天价,“我出十万,你把经营思路跟模式都教给我。”   “十万!”郑安南掰手指数十万到底有多少个零,轻声感叹,“好多钱…”   “才十万?”沈顾北明显不满足,斜了郑成一眼,“你叫我过来之前,应该打听到我那几个摊位,每天入账流水多少吧?”   郑成咬咬牙,“你想要多少。”   沈顾北轻描淡写开口,“一百万。”   “你还真敢要价?”郑成被他的野心惊呆了。   “只要你买下我的点子,用工厂流水线批量生产,再推广到全国。想赚回一百万,应该很容易吧。”沈顾北完美道出他的心思,捧起茶杯,慢吞吞吹开表面的茶叶。   这小子,果然不是善茬。   郑成默默注视他,拿沈顾北半点法子都没有。他那个生意看起来简单,但既要控制成本,又要抓住客人的心理,让他们即使没抽到大奖还愿意继续花钱,并非简单的事。   短短几天内,沈顾北已经把盲盒打出名声。即使郑成不肯出钱,后面还有大批大批等着合作的资本家。   到时候,大家争相竞价,可能会远远超出沈顾北开出的一百万。   郑成思来想去,咬咬牙说,“八十万,我买断跟盲盒相关的一切。”   沈顾北答应,“没问题,我们签完合同,我就把盲盒原理和资深技术人员,全部交给你。”   “资深技术人员是谁?”郑安南有些紧张,害怕被雇主卖掉,毕竟自己演技真的很优秀。   结果,沈顾北小声告诉他,“罗青。”   自我感觉良好的郑安南:……   罗青是吧?   暗杀名单+1。   拟定合同需要时间,郑成手边也没有那么多钱,便让沈顾北明晚再过来一趟。   “好,”沈顾北目的达成,心情大好夸奖,“郑先生果然大气又爽快,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那肯定。”经过交谈,郑成对沈顾北格外赞赏,有意把他招揽过来,“等你从学校毕业,若是需要找工作,就来我们公司吧?”   “再说。”沈顾北说得模棱两可。   “还有你身边这位…叫什么来着?”郑成看向一直被忽视的郑安南。   “他…”沈顾北想要代为回答。   “呵。”痛失工作的郑安南心情烦躁,扬扬下巴不耐烦地说,“叫我南哥。”   郑成:……   “你闭嘴吧。”沈顾北偷偷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露出虚伪的笑容,“他叫南南。”   “呃,行。”郑成本来还想采取怀柔政策,先把沈顾北旁边的人骗过来,到时候他自然会跟着过来。   结果南南一开口,差点把他送走。   这么莽的小子,怎么配玷污自家公司?   等到两位小同学离开,郑成进入书房,跟助理讨论合约的事。   “儿啊,”郑老太太进来,“你今天叫回来的两个小孩,是从哪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真想知道他爹妈怎么教孩子的。”   “确实没规矩。”郑成对于被冲撞,依旧耿耿于怀,顺着亲妈的话吐槽两句。   “穷人家的孩子果然没礼貌,咱们郑家就不同。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孩子都知书达理。”郑老太太说完,才觉得不太合适。   郑老太太有许多儿女,其他几个的子嗣确实知书达理。但身为当家的郑成,眼瞅要四十岁,跟前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原本婚前有个儿子,却因为母亲出身贫贱,被郑家强行赶出家门。到如今十七年,父子俩都没见过面。   “儿啊,我说…”郑老太太凑过去,主动提起,“你如果实在惦记,咱们就把庆黎镇那个孩子接过来,他毕竟是你的亲骨肉。”   “你现在知道那是我的亲骨肉了?当初我告诉你,她已经怀了孩子,你甩给人家二百块钱让去医院打掉。”郑成说到儿子就烦,摆摆手说,“等到时机合适,我会把他接回来的。郑家的一切,都会留给我儿子。”   “可是…”郑老太太还想说些什么。   庆黎那个孩子,虽然是郑成的亲儿子,但在她眼中毕竟是‘野种’,哪能跟亲儿女亲孙子比?   郑成要把人接回来就算了,竟然还要把家产给他!   郑老太太心里膈应,却无法忤逆郑成的意思,只好灰溜溜退出书房,暗自打定主意。   ——那个孩子暂时不能回来!   与此同时,沈顾北让郑家的司机,把他送到一栋办公楼外。   办公楼看起来旧,但空间挺大,而且租金便宜。沈顾北赚到钱,租下第五层楼。   以后会经常来扶溪市,总要有个落脚点。   旧办公楼没有电梯,他跟郑安南吭哧吭哧爬上五楼,推开临时办公室的门。郑安南的小弟和罗青在里面打扑克,每个人胳膊被抽得青青紫紫。   里面那间办公室紧紧关着门,隔着窗能看到,彭野拿出饼干递给江语夏。   他俩真实年龄只差八个月,彭野却被迫变成小鹌鹑的老父亲。   兴许是沈顾北推门的动作悄无声息,偌大的办公室,并无人在意他。   沈顾北默默扫视一圈,曲起手指敲敲门。   “老板!你可算回来了!”罗青对敲门的声音比较敏感,一骨碌爬起来奔向沈顾北。   “嗯,你们都过来。”沈顾北把他们叫过来,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牛皮纸,里面抱着最近赚到的钱。   “先把最近几天的工资发给你们。”沈顾北出手大方,每个人给了一百,比之前说好的数目多四倍。   小同学们都来自偏远的庆黎,平常零花钱有个五毛一块了不起。初次得到这么多钱,每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罗青,这是你的,货品费加工资。”沈顾北数好钱递过去。   “嘿嘿,谢谢老板。”罗青接过钱,内心觉得怅然若失。   前几天跟沈顾北到处打工,比自己做生意愉快多了。欢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沈顾北:“先别急着谢,我刚才顺便把你卖掉了。”   “啥?”罗青收起满腔感动,差点爆出脏话。   “等会儿再跟你仔细说。”沈顾北丝毫没有愧疚,继续安排事情,“明天是国庆假的最后一天,你们先回学校,麻烦帮我跟吴老师请一天假。以后有其它工作,还要请大家多多配合。”   “好说好说~”秦勉拿到工资,已经化身为沈老板的舔狗。   “为什么要请假?”郑安南单纯地问。   沈顾北抛出两个字,“赚钱。”   “你明明赚到好多钱啦,怎么还要赚钱?”郑安南表示疑惑。   沈顾北理直气壮地回答,“我的计划还没开始呢,哪里算赚到钱了?”   郑安南:……   六天到手八十多万,他竟然说还没开始赚钱。   我的早恋对象这么厉害吗? 第27章   “早…”   郑安南刚睡醒, 头发蓬松凌乱。   他用手背揉揉眼睛,声音含糊地问,“唔, 今天要做什么呀?”   以往学校放假时, 郑安南必定会赖到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经常一觉睡到下午甚至黄昏, 才肯起来吃饭。   今天能早早爬起来, 全靠胸腔内对工作的热爱。   ——南南这么敬业, 老板不仅要给我涨工资,还要给我发几朵小红花才行!   郑安南美滋滋脑补自己会得到多少奖励, 就听沈顾北四平八稳说,“今天不工作。”   “啊?”郑安南表情难以掩饰失望, “为什么?”   “因为无事可做。”沈顾北见他失落, 感觉有些好笑。   前后才几天时间, 郑扛把子已经成为合格的社畜。   从某种层面讲,郑安南挺有社会责任心, 难怪后来做生意能成功。   “怎么这样…”郑安南揉揉头发,嘟囔抱怨,感觉自己失去本身价值。   “别难过。”沈顾北给小废物顺顺毛,安抚道, “虽然没有工作,我们可以利用空闲时间,到处走走。”   郑安南眼睛亮起来, 激动地说, “出去玩!”   “呃。”沈顾北把‘市场调研’几个字憋回去, 配合的开口说, “出去玩。”   反正本质类似, 就当哄南南开心吧。   果然,南南听到终于可以好好玩耍,开心得差点起飞,还特意从随身行李中,翻出一件花里胡哨的花衬衫。   衬衫以绿色为主,正是沈顾北遇到他时,郑安南穿过的那件。   正常17岁少年会喜欢绿色小碎花吗?   沈顾北嘴角抽搐两下,伸手指向卧室,“把衣服换掉。”   “为什么?多好看呐!”郑安南扯扯衣角,自我感觉良好,“老师说过,绿色代表健康,代表希望!”   “你原来还记得老师的话。”沈顾北又get到小废物的反差萌,忍着笑说,“那你怎么不把绿色顶头上。”   绿色顶头上,那不就是绿帽子?   郑安南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麻溜回房间换掉衣服,并决定把绿色从自己生命中拉黑。   沈顾北那么乖巧可爱,他才不要带绿帽子呢!   两个人穿戴完毕,沈顾北拿出新买的翻盖手机,给彭野打电话。   彭野估摸刚被电话吵醒,嗓音低哑,说话反应慢半拍。   沈顾北耳尖,听到那边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动静,想当然以为昨天晚上,彭野跟哪个女性友人共度良宵。   “抱歉,打扰你了。”沈顾北敷衍地表示歉意。   “打扰什么?”彭野语气充满疑惑。   “我…”沈顾北刚要解释,就听到彭野跟房间里另外一个人对话。   彭野:“你害怕什么?小沈打来的电话。”   小鹌鹑躲到一半,听见沈顾北的名字,爬过来听听声音。   确认是熟悉的音色,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家里那帮人找过来,我帮你当着,胆子放大。”彭野展开棉被,把单薄的江语夏裹进去,继续跟沈顾北通话。   沈顾北:“你们昨晚睡一起?”   彭野坦荡荡回答,“对啊,我们每晚都睡一起。”   他性格偏直爽,脑子里没有‘男孩可以跟男孩子谈恋爱’的概念,所以并不觉得跟小鹌鹑一起睡,有哪里不合适。   但沈顾北听到这话,心里对江语夏产生些许愧疚。   想当初,他只是拜托彭野帮忙找人,没打算把江语夏卖给彭野。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江语夏,祈祷他态度坚定点。   “彭哥…”电话那边,江语夏轻轻软软叫了声。   沈顾北听他全然依赖的语气,暗暗叹息,觉得这波八成要完。   彭野本人倒是非常自在,迅速接受小鹌鹑喊彭哥。   近几年,他因为脸受过伤的缘故,经常被喊‘疤哥’,本名渐渐被大家遗忘。   久而久之,连彭野自己都觉得,自己大名叫疤哥。   直到沈顾北出现,不厌其烦的称呼他‘彭野先生’,再加上小鹌鹑软糯糯叫‘彭哥’。终于让彭野回想起,自己也是有名字的。   “他打电话来说什么?”江语夏细声细气玩。   “没什么大事。”彭野三两句结束跟沈顾北的通话,从中提炼主题,“就是说今天有空,又刚好长假最后一天,找我们出去走走。”   “出去…”江语夏眼睫轻微颤动两下,怯生生的,明显不敢贸然出门。   “胆子放大!”彭野身为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对江语夏却格外耐心,第一千零一次安抚,“有我护着你了,谁动你我把他腿打断,怕个啥?”   “不行,那样你会坐牢的。”   彭野无所畏惧,吊儿郎当回答,“放心,警察说过,正当防卫不犯法。”   “可是,打架不好。”好学生江语夏性格内向,连打打杀杀的电影都不太敢看,哪敢让彭野跟别人打架?   “行吧。”彭野勉强答应,“我跟他们讲、道、理。”   电话没有挂断,沈顾北听完他们的对话,心里越来越凉。   算算时间,这两个男的才认识半个月,沈顾北却从他们对话中,听出新婚小情侣的甜蜜。   怎会如此?   来不及阻止了,毁灭吧!   30分钟后,沈顾北带着困成狗的郑安南,来到约定地点。   郑安南吸吸鼻子,张大嘴巴打哈欠,眼角微微泛红。   沈顾北开口,“你要是困…”   “我不困啊,谁说我困?!”郑安南立刻反驳,挺起胸膛,摆出精神抖擞的架势。   开玩笑!等会沈顾北要见的两个人,都是他背着自己,在外面勾搭的野男人。   尤其是江语夏,沈顾北对他太好。明明刚认识,却已经超过好朋友的界限。郑安南深陷争宠危机,哪能随便放松警惕?   “那你别打哈欠。”沈顾北抬眼瞪他,“打哈欠是会传染的。”   “怎么可能?”郑安南合理怀疑他哄小孩,却还是遵循同桌要求,努力克制打哈欠的冲动。   又过去五分钟,彭野才带着江语夏过来。   距离初次见面,仅仅过去六天,江语夏的精神状态明显有所改变。   他身板还是瘦,整个人怯生生的,但眼睛里染上些许光彩,说话时已经可以正视对方。   十多天相处下来,江语夏对彭野放下戒备,反而产生类似小鸡对老母鸡的依赖心里。即使他看到彭野脸上狰狞的伤疤,依旧觉得可怕,却不会像之前那样躲开。   沈顾北打量他们,感受到江语夏内心的变化,更觉得担忧。   照这样发展下去,该担心的恐怕不是江语夏,而是毫无危机意识的猛男彭野。   算了,懒得管。   听天由命吧。   沈顾北进入自暴自弃状态,放弃干涉他俩的事情,打过招呼后,便带着其他几个人坐上公交车。   后来,扶溪市经过多次改建,平地拔起许多高楼,变成繁华的一线城市。   现在的村子和街道以后会大变模样,但许多地基性建筑,不会轻易动迁。比如景区、公园和医院。   沈顾北在公交站牌上,找到扶溪市第三医院的站台。   这年头,无人售票还没有推广,各路公交车都有售票员。   沈顾北把零钱递给售票员,“四个人,去三院。”   售票员确认人数以后,把薄薄的四张车票递给沈顾北。   “为什么要去三院?”郑安南紧张起来,抓住沈顾北的手问,“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有。”沈顾北甩开他的手,解释道,“三院对心肺方面的病颇有研究,我想替我妈妈问问。”   “方阿姨啊,她的病还没好吗?”郑安南印象中,他每次见到方婉,对方都会咳嗽几声,似乎从来没好过。   沈顾北眼神黯淡几秒,回答,“等我这次回去庆黎,就想办法让她过来治病。”   “有病趁早治。”彭野突然插嘴,没头没脑说了句。   要不是清楚他的性格,沈顾北八成以为他在骂人。   短短七站路,公交车很快停靠路边。   四个人从车里下来,沈顾北径直走向前台,报出自己的名字和预约号码。   他一直惦记着母亲的病,从计划来到扶溪市起,就盘算着找个专业医生交流。众所周知,专业医生都非常忙碌,还经常到其他地方开会学习。贸然来到医院,很可能普通。   沈顾北提前查到电话,跟医生预约好几天,才争取到面诊的机会。   “陈医生在三楼医师办公室,上楼左拐。”护士姐姐确认沈顾北的身份以后,请他直接上楼。   “谢谢。”沈顾北转过来,拜托其他几个人坐在医院大厅内等。   “我…”郑安南期期艾艾想说点什么。   “乖,别添乱。”沈顾北打消他的意图。   “好嘛。”   彭野对面诊没兴趣,径直挑了个安静位置,让江语夏靠在坐内侧的位置。   凳子刚刚暖热,从走廊那边过来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   看见彭野,她直接伸手过来,捧着他的脸仔细观察。   彭野没反应过来,被陌生阿姨又捏又揉,脸上的疤被仔仔细细观察。   “你这个是刀伤吧?受伤以后没有正确处理,导致伤口感染发炎,所以留疤了。”   状况外的彭野回答,“对。”   “伤口就是面积大点,小问题,动个小手术就能把疤痕消干净。”女医生从口袋里拿出笔,顺手掏过一本新病例,“小伙叫什么名字?”   彭野连忙解释,“等等,我不是来看诊的。”   “不看诊你坐这儿?”医生抬头,示意他看墙上。   绿色标牌写了六个字:皮肤科看诊区。   “难道是你看诊?”医生把目标转向江语夏。   小鹌鹑立刻躲到彭野后面,降低存在感。   “不是,”彭野连忙挡住小鹌鹑,硬着头皮承认,“我要看病。” 第28章   沈顾北尽可能详细的描述母亲病情, 便于医生了解患者,给出合适的诊疗方案。   医生耐着性子听完他描述,慈祥地安抚小少年, “你母亲的情况我已经都知道了, 先别紧张。单凭你的描述呢,我无法判断她的炎症有没有癌变迹象, 要等本人过来做进一步检查。”   “嗯。”沈顾北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但是, 按照患者的表现来看, 她的炎症就算有癌变现象,也不会到晚期。肺关乎人类呼吸, 只要有病状,表现都挺明显。”医生停顿几秒, 继续说, “而且我们医院对于治疗肺病颇有心得, 请你相信现在的医疗技术,带你母亲尽早治疗。”   “好。”沈顾北点头。   医生见他孝顺, 又顺嘴提醒两句,“有些话我作为医生,本来不该说。”   “您请说。”   “现在治疗肺病的药,许多种类必须依赖进口, 价格昂贵。如果检查出来,你母亲需要动手术,肯定需要花费许多钱, 希望你有所准备。”从刚才对话中, 医生知道他没有父亲, 便善良的建议, “你有需要的话, 我可以帮你申请医疗贷款。”   “不必,谢谢医生。”沈顾北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起身朝医生微微鞠躬,“我下次带妈妈过来,她的病就拜托你了。”   “放心,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肯定会竭我所能。”   沈顾北再次向医生道谢,退出医师办公室。   刚下楼,就看到彭野攥着病历单满世界乱转。江语夏像个小挂件似的,黏糊糊跟在他身边。   “你们两个,散步可以去外面。”沈顾北提醒。   “散什么步?”彭野几乎没来过大医院,平常有伤都去小诊所处理。   他辗转医院各个科室,都快把自己转晕了,也没找到地方。   彭野:“我要取药,第二取药房在哪?我刚刚找到一个,里面护士说是第一取药房。”   “大医院都有好几个取药房,有的拿注射药剂,有的拿口服药剂。”沈顾北跟他解释同时,走到大厅正中央的指示板,研究指示板文字。   江语夏探出脑袋,认真瞧瞧上面文字,然后细声细气告诉彭野,“第二取药房好像在楼上。”   “还要上楼,真麻烦。”彭野濒临爆发边缘,大有甩手一走了之的冲动。   “上个楼而已。”江语夏攥着他衣袖,软糯糯说,“你都决定做手术了。”   “什么手术?”沈顾北有些状况外。   他跟医生谈话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彭野突然要做手术?   彭野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嫌弃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整容。”   “整容?”沈顾北诧异的瞪大眼睛。   其实,沈顾北本人对整容的接受度挺高,也认可他们通过手术获得美貌的男男女女。毕竟他们为了得到美貌,付出许多代价。   但整容这件事,怎么想都跟猛男彭野不搭边。   沈顾北横看竖看,也不觉得‘疤哥’是注重颜值的人。   “不是整容。”江语夏猜到他误会,连忙解释清楚前因后果。   听完以后,沈顾北拖长调子‘哦’一声。   “你那道疤确实应该消掉,太惹人注目了。”   彭野当然知道,因为脸上的疤,他甚至很少照镜子。   “我也想过,可这多少年了。”彭野摸摸脸上的疤,甚至还能想起刚受伤时,脸上的刺痛。   “你对医院不熟,走吧,我带你过去。”沈顾北要过他病例,仔细翻翻。先带彭野去药方取药,然后又去住院部预约床位。   等到手术时间决定下来,他要提前住进医院观察一天,避免发生任何意外。   做完这些,三人结伴走出医院,才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带来的那个人呢?”彭野出声提醒。   沈顾北抿唇,竟然有些尴尬。   糟糕,他怎么把小傻比忘记了?   要是郑安南知道真相,肯定会闹翻天的。   沈顾北想想就觉得头疼,连忙返回去寻找郑安南。   绕着休息区转悠大半圈,终于看到缩在长椅上休息的郑安南。   他今天起来太早,困得厉害。本来端端坐着等沈顾北,没两分钟,感觉困意袭来,索性倒在长椅上,缩起腿睡大觉。   兴许是头脑简单的人,睡眠质量都好。周围环境嘈杂,取药看病的人络绎不决,来来回回制造噪音。   郑安南却兀自睡得安稳,嘴里还发出哼哼声,旁若无人的磨牙。   看诊的病人和医院工作人员,从他旁边路过,基本都会被郑安南的磨牙声吸引过去,低头多看两眼。   沈顾北:……   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认识他。   天人交战几分钟后,沈顾北最终克服内心的羞耻,朝郑安南走过去,拍拍他胳膊叫,“起床。”   “嗯?”睡梦中听到熟悉的声音,郑安南迷迷糊糊睁开眼,艰难分辨眼前人的轮廓。   “你回来啦。”郑安南认出对方,揉揉眼睛坐起来,声音含糊。   “你睡够了吗?”   “差不多。”郑安南吸吸鼻子。   “那走吧。”沈顾北顺手帮他捋捋头发,带着小傻比离开医院。   郑安南慢吞吞爬起来,后知后觉发现,今天的沈顾北有些温柔。   他竟然没有阴阳怪气怼自己,这是奇迹吗?   ——他一定更爱我了!   郑安南美滋滋的想。   从三院出来,距离跟郑成约定时间还有小半天,沈顾北搭乘另一条线路的公交车,来到扶溪市著名的‘暴富一条街’。   说是暴富一条街,本质其实就是金融交易区。这里有好几个隐藏赌场、地下钱庄,放眼望去能看到七八个彩票店。   许多人怀揣着发财的梦想,带着本金过来,结果越砸越多没办法回本,又走向地下钱庄。最终搞得倾家荡产还背负巨额债务,人生从此一片黯淡。   彭野以前给地下钱庄的老板当打手,对暴富街比较熟,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商店里那几台老虎机,就是赌场老板淘汰的旧机型。   “你来这里做什么?”彭野提醒道,“这儿赚不到钱,只要陷进去,就会血本无归。”   “我清楚。”沈顾北身为资本家,当然知道资本家的想法。   散户可能小赚,但资本永远不会亏。   “放心,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沈顾北确实没打算赌,他径直绕过一众赌场,拐过弯,停留在刚建成的高楼前面。   彭野看清楚他来的地方,脸上更加一言难尽。   “你来交易所做什么?这里比赌场还黑。”彭野吐槽说,“赌场起码是一局一局坑你钱,有来有回。炒股那就是无底洞,套进去就出不来。”   沈顾北比他更清楚股票的运作原理,听完只是笑笑,看向旁边江语夏,“你认识这个地方吗?”   江语夏抬头瞧瞧,又隔着紧闭的铁栏杆看看里面,眼中萌生出几分向往。   可惜今天还处于假期,股市不开盘,没办法进去参观。   “认识,我课本里有华尔街的交易所。”江语夏学习金融,理论知识积攒许多。   当初打算出国,就是想亲眼见证金融界顶尖区域的风云变换。   “你想试试吗?”沈顾北问。   “想,但是我没有本金。”江语夏语气惆怅。   他手边有一些积蓄,并不算少,但对于股市来说,仅仅只有小虾米的程度,必须随着海浪沉浮。   要掌握足够的本金,才有机会成为一条巨大的鲸,自己翻潮弄浪。   沈顾北猜出他的想法,轻笑着说,“会有机会的。”   “……真的吗?”江语夏心里清楚不太可能,但忍不住对眼前的少年抱有期待。   “当然。”沈顾北转过身,面对太阳说,“走吧。”   跟郑成约定的时间在下午五点,沈顾北从暴富街赶过去,正正好四点五十五,基本算踩点。   “阿嚏——”郑安南进入郑家大门,猛然打了个喷嚏,蹭蹭自己鼻尖吐槽,“里面味道还是好奇怪。”   “正常,花圃里许多品种,都是从国外引进来的。水土不服,必须大量施肥和营养剂。即使成功开花,花香也跟正常花香不同。”   “何必呢,我觉得本地花都挺好。”郑安南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他打心眼觉得没必要,但郑家显然不这么想。   郑老太太自视为豪门世家,衣食住行处处要体现高贵。她属于典型‘国外月亮比较圆’的推崇者,每年必须去国外旅游两次,买回来一堆华而不实的衣服还以为时尚。   房子要用典型的欧式风格,花园要栽种外国引进的花,甚至特意聘请了一位外国管家。   那位外国管家金发碧眼,不会说中文。看到沈顾北和郑安南,只能像个哑巴似的假笑。   “瞧,一个洋鬼子!”郑安南指着管家,语出惊人。   “你安静点。”沈顾北制止他没礼貌的行为,暗暗庆幸,幸亏对方听不懂中文,否则肯定要跟小傻比打起来。   管家带他们来到郑成的书房,隔着薄薄的木板门,听到里面两个人激烈争吵。   “那可是八十万,八十万!你居然随随便便给一个毛头小子。”郑老太太表示不理解,“你对我可没有那么大方。”   “妈,这是生意。”   “八十万买一个破纸盒,算什么生意?”郑老太太拍拍胸脯,气得心脏疼。   “不是破纸盒,我买的是他知识产权。”郑成跟他解释不通,干脆让老太太别插手。   “行,你的生意我不插手,但关于家业的事我必须管管。”老太太企图动之以情,“儿啊,你的兄弟姐妹那么多,还有侄子侄女。郑家的家产,怎么能交给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子?” 第29章   “他们吵什么呢?”   书房外面,郑安南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懂豪门家族的狗血纠纷。   但是,争执的核心他有点听懂了。   “所以,他们有一个孩子。”   “嗯。”沈顾北顺着他的说法,“可以这么理解。”   “哇,我真聪明!”郑安南把他的话,自动理解为夸奖,整个人美滋滋冒泡泡。   沈顾北躲开他散发的粉红泡泡,无奈叹息。   狗子真是太好哄了。   各种意义上好哄。   “那他们什么时候吵完呢?”郑安南忧愁地望着木板门。   里面争执太凶,他跟沈顾北没办法进去,只能守在外面等着。   等来等去,南南都等饿了。   “或许还要一段时间。”沈顾北估摸里面局势,得出基本判断。   郑安南索然无味的叹息一声,表情看起来有点小委屈。   “聊聊天吧。”沈顾北没打算冲进去干涉别人家事,索性先摸摸郑家那个‘孩子’的想法。   “聊什么?”郑安南十分听话的看向沈顾北,等待他挑起话题。   “就随便聊聊,打发时间。”沈顾北听着里面两个人大声吵闹,顺势询问,“假如…请听好前提…假如你是他们抛弃的孩子,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要假如?”郑安南皱皱鼻子。   沈顾北心下一惊,以为郑安南猜出些什么。   想法还未落实,便听小废物振振有词说,“那个人留八字胡,像个汉奸,不可能是我爸爸。”   “你少说两句吧。”沈顾北竖起食指,压在唇上‘嘘’一声,示意小傻比小点声。   照他说话的欠揍程度,要是给郑家人听到。   估计亲子鉴定还没做呢,就得打起来。   “不要考虑多余因素。”沈顾北重新提问,“你现在只需要想,假如你是郑家丢弃的孩子,你会怎么做。”   “不怎么做。”郑安南思想单纯,根本懒得费脑子,“他们遗弃小孩的时候,就等于不要了。我如果是那个孩子,我也不要他们。”   “可是,听郑成先生现在的意思,他打算把财产分给那个孩子。”沈顾北怕他搞不清状况,提醒道,“郑家富甲一方,家产起码上亿。”   “亿…”郑安南掰着手指数数,发现‘亿’后面有八个零,确实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巨款。   即使这样,他想法没有丝毫改变。   “那我也不要,我给你打工就很快乐,靠自己赚钱。”郑安南本来想混吃等死当咸鱼,结果被沈顾北驯服以后,他想法有一丝丝改变。   既然要混吃,为什么不直接吃软饭?   沈顾北那么厉害,又会赚钱,直接吃他的软饭不香吗?   可是自己比沈顾北高,身材比他强壮,怎么看都应该占据一家之主的地位。   哪有一家之主自己不工作,让娇娇宝贝累死累活的道理?   好男人不能这样!   于是,郑安南思来想去,决定挣扎着翻个身。   稍微努力点,至少赚钱养活自己。   “你…”沈顾北没有读心术,竟然被小废物这番话感动了。   郑安南同学虽然智力有瑕疵,但三观还算正确,未来也不是全无希望。   “加油。”沈顾北正儿八经鼓励他。   “好哒~”郑安南欢快的摇动不存在的尾巴。   ——沈顾北让我加油。   他肯定是认可我吃软饭了!   约莫又过去半个世纪,里面的争吵才终于有消停的意思。   最终以郑成威胁‘我才是郑家的当家,你有意见就搬出去’告终。气得郑老太太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离开儿子书房。   推开门,他看见外面两个少年,心里更是怒火丛生。   “怎么又是你?”郑老太太将矛头直指郑安南,气恼地斥责道,“昨天来今天也来,脏我眼睛。”   “那你别看啊。”郑安南挺起胸膛,故意强调自己存在感,“我长得多好看,赏心悦目。不像你,满脸都是烂褶子,小孩看到要吓哭的。”   “噗嗤——”沈顾北没忍住,轻轻笑了声。   要知道,郑老太太一直非常注重保养,经常托人从国外带各种护肤品回来涂涂抹抹,一张脸上砸的不少钱。   她整体保养还算可以,花甲之年还能保持中年的状态,比同龄老太太年轻一大截。   但俗话说得好,岁月不饶人。即使郑老太太再怎么努力,皱纹和白发依旧没有放过她。   家里佣人知道老太太不能听真话,每次当着郑老太太,说话都格外好听,夸她青春永驻。   渐渐的,郑老太太听到的假话多了,愈发不能接受真话。   听郑安南说自己满脸褶子,她吓得立刻捂住脸破口大骂。   书房里,郑成听到动静,推开门出来瞧了眼。   “你来了。”看见沈顾北,郑成立刻换上商业假笑,招呼他进书房。   郑老太太皱起眉结,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又怕惹郑成生气,只好把满腹怨怼憋回去,用目光狠狠剜了眼郑安南。   郑安南注意到,朝她做了个瞅瞅的鬼脸,表情非常嚣张。   “小兔崽子!”郑老太太看到他挤眉弄眼,气得差点血压升高,用力拍拍胸口。   她又看向郑成,希望儿子替自己出气。   结果郑成自己还生气,压根懒得搭理她。   无能狂怒的郑老太太,视线在他们之间徘徊,突然有意外发现。   ——那个小兔崽子的五官,似乎跟郑成有些相似。   莫非…   怎么可能,只是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是他们丢到庆黎的野种呢?   郑老太太自我安慰。   肯定是因为她最近总想那个野种的事,产生错觉,看谁都像那个野种。   那边,沈顾北进入书房跟郑成谈正事,过程出奇顺利。   他以为郑成那么老谋深算,肯定会使诈,或者利用合约条款下套。   哪知道他仔仔细细检查合约,竟然没有瞧出问题。   “郑老板是个爽快人。”沈顾北慎重的签下名字,把合约递给郑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郑成将合约交给助理,磨蹭几秒,挑起另一个话题,“其实,我心里还藏了一件事,昨天就想问问你。”   “请讲。”   “听说你是庆黎人?”   沈顾北听到‘庆黎’两个字,便猜到郑成要说什么。   他连忙转过身,对郑安南说了两句话。   “让我去外面等?”郑安南脸上写满迷茫,呆呆问为什么。   刚才签合约,那么大的事,沈顾北都没有让他回避,还耐着性子教他合约条款应该怎么看。   怎么到了闲话家常的环节,沈顾北反而要避讳。   “听话。”沈顾北哄他。   “好嘛,那你早点出来。”郑安南拿他诱哄的语气没办法,乖乖起身走到外面,又撞上门口徘徊的郑老太太。   两个暴躁的人见面,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而书房里,却非常岁月静好。   郑成对沈顾北的生活非常关心,事无巨细问他庆黎环境怎么样,是否适合生活。平常学业压力如何,考试成绩怎样。   当听到庆黎教育资源不如城市,郑成还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焦虑。   郑成:“教育可是头等大事,你们为什么不来城里上学?”   “郑先生应该听过一句话。”沈顾北挑眉看他,抛出四个字,“何不食肉糜。”   “……”郑成听明白他的意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些羞愧。   他养尊处优多年,看到的世界都是光明的。   所以根本无法设身处地,跟偏远地区出身的孩子共情。   “那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孩子…”郑成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   他想描述自己亲儿子的特征,却什么都说不出去。过去十七年,他对那个孩子不闻不问,名字长相性格一概不知。   倒是沈顾北看出他的窘迫,主动解围道,“郑先生莫非想问你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郑成语气和表情都挺诧异。   “抱歉,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沈顾北敷衍解释一句,慢条斯理说,“我们庆黎镇虽然不算大,却也有许多人口,我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哦…”郑成失落的应了声,语气跟郑安南几分相似。   “你若是真的想找人,为什么不自己去一趟?”   “我没办法去…”郑成皱着眉,字里行间暗含不能说的‘苦衷’。   当初情意正浓时,他曾去过一趟庆黎,还见过郑安南的姥姥和姥爷。   老两口以为他上门提前,便热情招待郑安南。酒过三巡,才知道有钱公子哥不过玩玩而已,压根没打算跟女儿结婚。   姥爷大为震怒,拎着拖把棍把郑成打出门外,追得他满街跑,搞得郑成颜面尽失,从此再也不敢靠近庆黎。   “只要你想,总是有办法的。”沈顾北不接受他的解释,扶着桌沿缓缓起身,“这世上,有果必有因。”   “什么意思?”   “没有特别的意思。”沈顾北略低头,淡漠的跟郑成对视,“郑先生,请保重。”   “……好。”郑成隐隐觉得,他话中别有深意,却说不上什么深意。   离开郑家以后,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沈顾北联系彭野,得知他俩等得肚子饿,就近找了个路边摊撸串。   隔着听筒,对面的烟火气息十分鲜活,至少比郑家的人情味浓重许多。   “撸串哎。”郑安南早就饿了,又耗费体力跟郑老太太吵架,此刻已是前胸贴后背。   听到撸串,他口水直流三千尺,恨不得隔着话筒穿越过去。   “撸串而已,你至于吗?”彭野在电话那边豪爽的说,“烤肉我都点好了,你们俩快过来。”   “哇哦,疤哥你真好!”郑安南激动道谢。   “叫什么疤哥?”好久没听,彭野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   郑安南从善如流改口,“好的,小野。” 第30章   ‘小野’刚反应过来自己得到新昵称,还未发表使用感受,那边就欢欢喜喜挂断了。   他默默放下手机,脸色凝重而肃穆,似乎手边的肉串都不香了。   旁边江语夏探过来,关切的询问,“你怎么啦?”   彭野摇摇头,刚准备把胸腔内那口气憋回去。   又听自家小鹌鹑细声细气叫,“小野。”   “???”昔日疤哥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饥饿化为动力,促使郑安南飞快赶过来。   路灯昏黄,灯罩下面许多蚊子嗡嗡嗡飞来飞去。路边摆着铁架子烧烤炉,光着膀子的摊主抓着一大把肉,油花落到炭火上滋滋作响。   摊主豪迈地撒上一把孜然和一把辣椒粉,勾得路过行人纷纷馋哭,找个空位坐下边喂蚊子边等肉吃。   沈顾北记忆中,难以找到坐在路边吃烤肉的情景。   年轻时,因为经济状况拮据,路边烤肉摊对他来说是奢侈品。后来做生意,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应酬总是去高级餐厅。   再加上沈顾北有点洁癖,总觉得路边摊卫生状况堪忧,对它敬而远之。   “愣着干啥?过来吧。”彭野远远看到他俩,伸长胳膊招招手,“肉都点好了。”   “哇哦~小野你真好!”郑安南立刻开心到飞起,像只大扑棱蛾子扑闪翅膀跑过去。   彭野躲开扑棱蛾子,表情扭曲,“你非要这么叫我吗?”   “你果然喜欢我叫你疤哥吗?”郑安南严肃地跟他商量,“那你也要叫我南哥哦~”   “你滚…”彭野强行压下粗话,叹口气说,“算了,随便你。”   郑安南迅速蹬鼻子上脸,“小野~我要吃烤鸡翅。”   “吃吃吃,吃死你吧。”彭野愤怒的把烤鸡翅推到郑安南面前。   另外一边,江语夏和沈顾北的画风迥然不同。   沈顾北从一大把烤肉中,挑出不太肥的肉串,用筷子把铁签上面的肉剥下来,然后慢条斯理吃得很优雅。   “你还要吃什么?”江语夏小小声问他,“要喝汽水吗?”   “我喝白开水,你别管我。”沈顾北瞥了他一眼,“你太瘦,多吃点。”   “我已经吃很多了。”江语夏为证明自己吃很多,还让沈顾北看吃完的铁签。   “你多吃点菜,要营养均衡。”沈顾北叮嘱完,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爹味,估计是平常管教郑安南习惯了。   明明江语夏比他大几岁,却还是乖乖听话,又默默拿起筷子吃凉拌蔬菜。   沈顾北抿唇,心里暗暗想:很好,神奇的崽崽增加了。   四个人有说有笑,晚饭一直吃到深夜也散场。   彭野喝了几瓶冰镇啤酒,自己倒是没上头,反而跟着他蹭了两杯的郑安南晕晕乎乎,走路摇晃。   沈顾北见他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又是叹息。   酒量那么差,还要学人家喝酒。   真活该!   “我先把他送回去,”彭野见此情景,主动承担责任,“他要是醉倒路边,你会很难处理。”   “确实,谢谢。”沈顾北嫌弃的瞥了眼小废物。   “嘿嘿嘿~”小废物平常清醒着,都能屏蔽来自同桌的嫌弃,更别提他此刻醉得晕晕乎乎,张开嘴巴只会傻笑。   “嘿嘿嘿~”郑安南傻笑着被彭野扶起来,顺势爬到他肩膀上。   “你把嘴闭上。”彭野把人捞过来,也进入嫌弃状态,“你口水淌了我一脖子。”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郑安南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继续晕晕乎乎傻笑着,嘴里还蹦跶出几句醉言醉语,“小野。”   “干啥?”   “你真好呀~”郑安南不怕死地说,“你是全天下第二好的男人,像个天使一样,你下次穿白裙子吧?”   彭野面色难看,一言不发,大有把这傻比直接丢下的架势。   “头顶上还要带个光圈,嘿嘿,金刚天使。”   江语夏跟在后面,乖乖扶着郑安南。听到他的醉话,忍不住笑出声。   天使,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合适。   “我警告你。”彭野声音低沉,充满威胁,“再说一句屁话,我就把你扔马路中间。”   “你好凶啊。”郑安南委委屈屈抱怨一句,又挺直腰杆继续说,“但是我不怕你哦!”   彭野烦躁地瞪他。   郑安南继续大声哔哔,“你知道吗?我同桌比你凶多了。他不仅凶,而且坏~”   被吐槽的目标转移,彭野瞅瞅面无表情的沈顾北,内心为郑安南点蜡。   他吐槽自己,顶多是被骂两句。但得罪了沈顾北,天知道有什么下场。   彭野内心坚信,沈顾北生气起来,肯定特别可怕。   “嘿嘿,”郑安南又开始傻笑,“不过呢,沈顾北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行,他最好,我第二好。”彭野心里得到丝毫慰藉,吐槽,“敢情全天下第一第二好的人都在你身边,你什么福气。”   “呜呜呜,我没有福气…”郑安南突然委屈起来,发出幼兽般低低哀嚎,鬼知道想起什么伤心事。   沈顾北趁机劝导江语夏,正儿八经告诉他,“看到了吗?不要酗酒,会变成那样。”   “嗯。”江语夏点点头,瞧见郑安南乎悲乎喜的样子,决定余生都要远离酒精。   终于回到临时落脚的旧小区,彭野把郑安南丢到家门口,便擦擦脖子上的口水和鼻涕,愤怒的离开了。   江语夏临走前,还再三确认明天碰头的时间。   醉鬼闹腾了一路,有些疲惫,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沈顾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到沙发上。本来想丢到那儿自生自灭,又记起上次小废物睡完沙发,第二天就开始感冒发烧,还要自己照顾的情景。   “啧。”沈顾北揉揉眉心,认命地开始伺候小废物。   毕竟,他要是再次生病,辛苦的还是自己。   沈顾北的医生叔叔放长假去外地旅游,单人小套房正好空出来给他俩住。   考虑到两个小同学要住好几天,医生叔叔还特意买来蔬菜和零食,把冰箱塞满。   沈顾北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用小锅加热到合适的温度,装进碗里端给小废物。   “起来。”沈顾北把碗放到旁边,“喝点东西,免得明天早上头疼。”   “唔…”郑安南迷迷糊糊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少年清俊好看的脸。   “起来。”沈顾北再次重复。   郑安南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愣愣伸出手,抚摸沈顾北的脸,还用手捏捏他脸上的肉。   “……”沈顾北茫然的让他捏住脸,表情充满震惊。   郑安南突然吃错药了吗?竟然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他以前那么怂,靠近点就会脸红。   “北北。”郑安南轻轻叫了声。   “嗯。”沈顾北竟然被妈妈这么称呼,没觉得哪里不对。   “你这么乖呀。”郑安南伸出另一只手,得寸进尺的捏住沈顾北右脸,大有把他两边脸捏对称的架势。   沈顾北耐心基本告罄,正准备打掉他的手。   郑安南唇角弯了弯,笑得很爽朗,“我又做梦了。”   “你经常梦到我?”   “嗯,经常哦。”郑安南认真盯着他,“不过,以前的你头发比现在长,都看不到眼睛。”   听他的描述,应该是之前还没剪头发的自己。   但那个时候,他跟沈顾北没有多少交集,为何他会梦到自己?   沈顾北没有唤醒小傻子的‘梦境’,顺势继续追问,“还有呢?以前梦到我什么?”   “梦到你来我家里,跟我一起吃饭,睡觉,生活。然后…”郑安南语气渐渐微弱,“然后我让你留下来,你摇摇头,走掉了。”   “后来学校里见到,我跟你打招呼,你也不理我。”   “你好坏啊。”郑安南皱起眉,再次重复,“你一直都好坏。”   “我去你家…”沈顾北翻找回忆,没有找到类似的场景。   他以前去过郑安南的家吗?明明一点印象都没有。   “嗯嗯,”郑安南语气带着淡淡抱怨,如同控诉负心汉,“雪那么大,我都说让你别走,你还是走了。”   下雪,应该是冬天,范围缩小许多。   沈顾北回忆所有关于冬天的记忆,依旧毫无收获。   郑安南的声音越来越小,上眼皮和下眼皮距离越来越近,却强撑着不肯睡着。   他害怕下一个梦境,沈顾北会消失。   “现在呢?你还会走吗?”郑安南懵懵扬起头,非要沈顾北给个承诺。   偏偏沈顾北是惧怕承诺的人,没办法对他保证什么。   “你还会走。”郑安南得出结论,语气有些失落。   “其实…”沈顾北斟酌措辞,想要安慰他。   “没关系!”郑安南突然自己振作起来,低着头不知道对谁说,“我会跟过去的。”   “真的吗?”沈顾北望着他的发旋,“我以后会去很远的地方,你也要跟?”   “有多远啊?”郑安南天真地问。   沈顾北思索片刻,回答说,“大概,比你过去十七年走过的距离还要远。”   “那么远啊。”郑安南眨眨眼睛,黏黏糊糊说,“我会跟着你哦,去你说的,很远很远的地方。”   沈顾北觉得他这样有点乖,揉揉狗子的头发。   郑安南又说,“因为,除了你身边,我不知道还能去那里。”   听完他的话,沈顾北心里柔软的地方,突然像掉了层盔甲,钝钝地疼。   “我没有家,也没有家里人。所以…”后面的话没有声音,郑安南困得厉害,闭起眼睛打盹。   沈顾北却好像听到他没说完的话。   ——我只有你。   所以,他这算是,捡了个崽吗?   “拿你没办法。”沈顾北无奈,端起牛奶碗,认命的喂给他喝。   “北北,你好像我妈妈…”奶味的南南蹭到他怀里,小声发出梦呓。   “喝你的奶!” 第31章   长假结束第一天,扶溪市交易所正式营业。   憋了整整七天的韭菜早早赶过来,继续编织发家致富的美梦。   其实近两年,市场早已经过了‘闭着眼睛瞎买也能暴富’的时间。尤其最近,受到国内外经济双重影响,大盘一片刺眼的绿色,看得大家唉声叹气。   被套进去的人,每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蒸发,连个声响都没有。还在局外观望的人,想要入市,绿油油的大盘让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此起彼伏的叹息、吵闹、咒骂声中,有个身形单薄的青年默默坐在角落里,看起来跟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面前摆了张小桌子,桌上有个小小的牌子,上面有两行字。   代投资   收取纯收益的10%   路过桌边的人,注意到牌子上的文字,都会下意识多看两眼。   但约莫半个小时过去,连一个上前问话的人都没有。   因为青年看起来太年轻,长得过分好看,身体又瘦又小。说不定还未满十八岁,看起来不像会搞投资的人。   交易所内,搞代投资的人有好几个。相比之下,大家更愿意相信那些有经验的老油条。   时间滴滴答答,又过去二十分钟,从外面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今天有点冷,他还穿着短袖,壮实的腱子肉快要把衣服撑破。男人脸上有一道疤,狰狞可怖,看上去就不好惹。   他大步走进交易所,吓得其他人纷纷退后几步。   男人走向大厅正中间,直直朝向打着‘稳赚不赔’招牌,自称资产管理者的中年人。   “稳赚不赔是吧?”刀疤脸冷哼一声,气势逼人,“我老板让我管一笔钱,两个月之内本金要翻倍,这个活你接吗?”   “两个月翻倍?大哥,你别开玩笑。”中年人瞅瞅绿油油的大盘,只觉得他荒谬。   “跟你开玩笑?你算老几!”刀疤脸语气透着不耐烦,视线环顾一圈,粗着嗓子问,“其他人呢?吭个声。”   偌大的交易所沉默半晌,一时雅雀无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从角落里传来细细的声音,“我…”   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好看青年。   “你?”刀疤脸上上下下打量他,眼中充满不信任,“你行吗?要是让我赔钱,哥哥手这么一‘咔嚓’…”   他做了个拧脖子的动作,威胁效果满分。   即使提前对好剧本,江语夏依旧被吓到,紧张地干咽口水。   “我可以试试,绝对不会让你赔。”江语夏摸摸自己的脖子,对专业领域还是很有信心。   ——策划这场戏的沈顾北对他更有信心。   共事多年,他比谁都清楚江语夏的能力。能成为名震世界的操盘手,江先生除了专业能力过硬以外,身上必须有点天赋和运气。   更别提,他背后还有个对未来二十年经济走势了如指掌,堪称人形挂逼的沈顾北。   “胆子倒挺大,那你说说。”刀疤脸扬起下巴,示意他看大盘,“你说说,今天有没有能翻红的?”   “有的。”江语夏拿起手边的黑色记事本,认真翻找笔记,煞有介事报上两个代码,“根据我的计算,这两个翻红概率很大。”   “怎么可能?”   “不靠谱不靠谱。”   没等刀疤脸说话,旁边一堆人摇头否定。   假期之前,他们天天来交易所转悠,眼瞅青年说的那两个连跌半个多月,怎么可能说红就红?   刀疤脸只是冷笑,表情高深莫测。   “有点意思哦。”旁边突然冒出一个穿运动服背书包,学生打扮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细皮嫩肉,一身好牌子衣服,估摸是哪家富二代。   “我转悠半天,就属你最好玩。”少年说着摘下书包,利落的拉开拉链,惹得周围人倒吸好几口凉气。   少年的书包里,竟然是一摞一摞崭新的纸钞!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小孩吗?长见识了。   “喏,这是我的零花钱。”   少年说话语气漫不经心,仿佛书包里的几十万,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我想玩投资,可惜要上学没什么时间。这些就托付给你吧,我也要两个月翻一倍。免得我妈总骂我只出不进,是个败家玩意儿。”   “哈哈哈哈!”围观群众忍不住大笑。   少年看起来又拽又酷,说起话来却透着不谙世事的幼稚,怪可爱的。   尤其他说自己是败家玩意儿,实在太有画面感,不上春晚演小品,简直是喜剧界的损失。   “好。”青年点点头,从旁边拿出厚厚一摞纸,“那我们先签合约。”   “怎么还要签合约呀?”少年皱皱脸,估计是觉得麻烦。   “当然要签合约,你不怕我拿钱跑路吗?”青年脾气好,耐着性子引导他签约,还抽空告诉他违约应该怎么处理。   “我跟合伙人已经在申请注册公司,为你的财产提供最大保障,你请放心。”   “行吧,麻烦。”少年不情不愿签好合约,把书包留给江语夏,丢下句‘我去上学’,便大步离开交易所。   富二代的人生,果然彪悍。   其他人看着江语夏拿着少年留下的钱,有条不紊办理投资,脑子里同时冒出这么个想法。   那可是几十万啊,这么随便吗?   要是赔得血本无归,刚才的小孩肯定要被骂一辈子败家玩意儿。   “唉,离收盘还有两个小时,快红吧。”   “今天再跌,我老婆本就搭在里面了。”   临近收盘,众人情绪渐渐濒临崩溃。   除了关注自己的财产之外,大家或多或少会关注江语夏那边,瞧见他选中的那两支依旧绿油油的,内心对某位离开的败家玩意儿充满同情。   收盘前最后一小时,有许多人坐不住,决定及时止损,把手里持有的部分卖出去。拿到钱以后,他们想买入新的潜力股,面对无数代码眼花缭乱。   忙碌中,听到有人惊叫一声。再抬眼看去,显示屏上颜色发生变化。江语夏挑中的那两支,几乎同时变成红色,涨幅一路高涨。   “竟然真的翻红了?”   “这是奇迹吗?”   在无数惊叹中,两条线一路红到底,完美收官。   刀疤脸见此情景,露出满意的微笑,朝青年勾勾手指,“就你了,跟我来吧。”   “好。”青年缓缓起身,要跟他离开。   周围几个人蠢蠢欲动,似乎想上前,又不敢冒险。   江语夏没有留恋的意思,收拾好东西便走,半分钟都没有多留。   离开交易所,沿街走了一阵,彭野才慢下脚步,等小鹌鹑跟过来。   “感觉怎么样?”彭野主动询问。   “我还是有点害怕,不过…”江语夏笑容腼腆,小声告诉他,“今天很开心。”   “开心就好。明天你要自己去,小沈不让我多陪你,怕露馅。”彭野见他瘦瘦小小,关切地叮嘱道,“有人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明白吗?”   江语夏捏紧小拳头,乖巧的点点头。他瞧瞧周围,“那个,沈顾北呢?”   “他回庆黎了。”彭野回答,“他说每天下午五点以后联系他,白天要上课。”   江语夏缓缓点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   “原来他还需要上课啊?”江语夏跟沈顾北接触这段时间,什么都习惯听他的。   几天下来,导致他已经忘记,沈顾北比自己小好几岁,还是个现役高中生。   “呃。”此时,彭野跟小鹌鹑有同样的想法。   可事实上,沈顾北确实需要上课,而且还必须刻苦学习。   放假几天里,因为各种各样的事,留给沈顾北的学习时间很少。   长假后他又请了假,导致刚开学,就要面临月考。   庆黎中学的教室少,月考又必须单人单桌。每次考试,学校都会安排分学年考,并打乱学生顺序。   沈顾北分到三号考场,考场内的熟人只有魏沁,还有勉强认识脸的孟佳佳。   他没什么好拿的,带着一根答题笔进入考场,里面位置差不多坐满了。   “北子!”魏沁看到他,立刻挥挥手打招呼,“你坐哪儿?”   “这里。”沈顾北指指第三排正中央的空位,正好处于老师眼皮底下。   “那我们挺远的。”   魏沁随口说了句,怎奈何听者有意。   孟佳佳插嘴,阴阳怪气地提醒,“还好离得远,要不然某些人考完试,眼睛就要歪了。”   “你瞎说什么?”魏沁气愤地瞪过去,“你以为我要给他抄吗?”   “我可没说。”孟佳佳继续阴阳怪气,“我知道你是好学生,不会作弊,但有些人就天生斜视啊。”   魏沁:“你…”   “孟同学,有话明说。”沈顾北接过话,四平八稳的叙述,“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又怂又贱。”   “说谁贱呢?你骂我!”孟佳佳怒气上涌,眼睛里就差冒火星子。   “对。你如果没听清楚,我可以再骂一遍。”   “你…”孟佳佳胸口激烈起伏,大有跟他打起来的架势。   恰此时,监考老师走进教室,扯着嗓子喊,“那几个学生吵什么呢?回到位置上,考试马上开始。”   “老师!”孟佳佳举起手,试图告状。   “要上厕所快去。”   “不是…”   “不是你就回座位,要考试了,你听不到吗?”   孟佳佳遭到训斥,无奈的回到位置上,狠狠剜了沈顾北两眼。   第一场考语文,老师把试卷发下来,沈顾北飞快浏览试题。对难度大概有个底,然后才拿起笔做题。   斜后方,孟佳佳一直死命盯着沈顾北,想要抓住他作弊的证据。   “那个同学,说你呢。”监考老师注意到,大声呵斥,“你斜眼病吗?看自己卷子!”   “噗嗤——” 第32章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次考试题目好难。”   语文考试结束,几个重点班学生互相对答案,唉声叹气感慨试题好难。   “确实,我差点没做完题目。”   “作文材料找不到重点,我可能写跑题了。”   “那个文言文太难了。”   沈顾北上完厕所,稳稳坐回自己位置上,等待第二场考试。   五班同学把学渣精神发挥到极致,从来没有考完试对答案的传统,课余时间开开心心放飞自我。   魏沁注意到落单的沈顾北,主动过来跟他搭话。   “北子,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沈顾北含蓄地回答。   “那你要对答案吗?我们刚才讨论,差不多把正确答案搞出来了。”   “不对。”已经结束的考试,对答案只会影响接下来的状态。   沈顾北对于考试非常有经验,然而,有的人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看你是不敢对吧?”孟佳佳以为抓住他的弱点,跑过来抢走沈顾北桌膛里的试卷,强行要替他对答案。   抢到试卷,孟佳佳还故意跑到角落,生怕沈顾北再抢回去。   沈顾北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丝毫没有争抢的意思。   真无聊。   相比之下,连自家的小傻比都变得可爱起来。   “来来,咱们给五班的对答案。他前五道选择题是CACBA。”   孟佳佳的朋友拿起试卷,大声告诉他,“刚才咱们对出来的正确答案,CACBA。”   孟佳佳脸色瞬间变得青青紫紫,冷声问他后面呢。   对方回答,“BBDA。”   孟佳佳捏着沈顾北的卷子,发现他再次选择正确。   要知道,刚才重点班学生对答案,每个人都有错题。孟佳佳自己做错三道,他把原因归咎为老师出题难。   为什么沈顾北都做对了?   合理吗?   “北子,你好厉害!”魏沁拍拍手,由衷崇拜。   “嗯,我说过考得还行。”沈顾北依旧谦虚。   魏沁:“你能教教我吗?我语文选择题每次都错。”   “行。”沈顾北轻描淡写答应下来,惹得其他男生磨磨后槽牙。   那可是魏沁啊!   全校公认最漂亮的女生魏沁!   别的男生想跟她多说两句话都难,为何沈顾北面对美女的请求,还能如此冷淡。   孟佳佳脸色格外难看,把卷子拍到沈顾北桌面,灰溜溜滚回自己位置。   接下来两场考试,他总惦记沈顾北的成绩,注意力被分散太多,导致试题没有写完,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考砸了。   第一天考试结束,沈顾北回到家。   刚进门,就听到方婉闷闷的咳嗽声。   “妈?”沈顾北顺着声音,来到母亲房间,看到床上鼓起一团。   方婉单薄的身体蒙着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色白得厉害,间或咳嗽两下,声音嘶哑。   “你感冒了?”沈顾北坐到她旁边,伸手试试方婉额头的温度,略微烫手。   “前两天降温,忘记加衣服。小感冒而已,过两天就…咳、咳!”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你咳成这样,怎么会是小感冒?”沈顾北皱起眉,严肃地问妈妈有没有去看病。   方婉怕他生气,忙说自己吃过药了。   “你没有去看医生,吃什么药?”沈顾北猜出她的想法,低低叹息一声,转身离开房间,敲开隔壁魏家的大门。   “北子!”魏则灵拉开门,憨笑着招呼,“你好久没来我家了,吃饭吗?”   沈顾北摇摇头,直接了当问,“魏叔叔在吗?”   “我爸做饭呢,有啥事?”   沈顾北回答,“我妈妈生病了,想请魏叔叔帮忙送到镇上看病。”   庆黎镇没有像样的大医院,每个村的卫生室,条件都特别简陋。   若是病得厉害,都要去镇上的庆黎诊所。   “阿姨生病了?你等等!”魏则灵匆匆跑进厨房,通知魏延年。   魏延年得知消息,连忙让儿子继续做饭。自己擦擦手,火急火燎跑到隔壁,途中还跟沈顾北打听情况。   “我这两天忙着卖水果,忙昏头。你妈这会儿咋样啊。”   “不好说。”沈顾北眸色深沉,“先看医生吧。”   魏延年家里有一辆卖水果用的电动三轮,他麻利铺两层褥子,当着沈顾北的面,把方婉抱上车。   屋后面,婶婶恰好看见,露出轻蔑的神色。   沈顾北此时满心都是妈妈的病,懒得计较那么许多。   到镇上以后,卫生所已经关门。魏延年认识里面的医生,跑了二里路把人叫过来,替方婉看病做检查。   “你这个症状,不像是单纯发烧。”医生做过检查,拿起病历单宣布结论,“她这个病更像是肺炎,拖了有好几个月,一直没好好治。”   魏延年:“对对对,我前几个月就听她咳嗽。”   “你那时候就应该把人带过来,吃点消炎药,好好养养身体。”医生面露难色,继续说,“现在炎症肯定是恶化了,至于恶化到什么程度,咱们卫生所设备有限,没办法判断。”   “会恶化到啥程度?”魏延年小心翼翼问。   医生叹息着吐出两个字,“肺癌。”   听到医生的说法,魏延年当即晃神,双腿发软。   沈顾北倒是早有准备,只是轻轻抿了下唇。   “先别慌,肺癌只是最糟糕的结果。就算癌症,也分早期和晚期。早发现早治疗,也能够痊愈。”医生稳住他们,拿起笔龙飞凤舞,“我先开点药,把病情控制住,你们尽快把病人带到大医院治病。”   “哪个医院?”   “离得最近的就是扶溪市第三医院,治肺病挺牛。”医生把药开好,交给他们,再次嘱咐尽快治病。   趁着方婉打吊针的空档,两个人走到卫生所外。冷风迎面吹过来,魏延年眼角竟然有些湿意。   他沉沉叹息两口气,对出奇安静的沈顾北说,“小北,你别慌,医生说大医院能治,叔明天就带你妈去治病。”   沈顾北抬头,一言不发跟他对视。   “叔家里刚收成,卖了果子,手边有钱。”魏延年安慰他,同时也安慰自己,“别怕,肯定能治好的。”   沈顾北:“那是魏则灵和魏沁读大学的钱,你给我妈用,她能同意吗?”   “嗨,钱花完还能再赚,人保住最重要。我家俩孩子都懂事,他们能理解的。”   沈顾北补充,“我意思是,我妈能同意吗?”   “这…”魏延年心里真的没底。   要是方婉得知自己病情,肯定怕拖累儿子,会放弃治疗。   “就算把她带到医院去,她也不肯配合治疗吧?”   “你说得对,这可咋办。”魏延年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愁得差点秃头。   “我有个办法,但是需要您和医生配合我。”   “成,你先说说。”   方婉吃了医生给的药,昏昏沉沉睡过去。   等到醒来时,吊针瓶子还剩个底。   魏延年和沈顾北远远坐在另一边,脸上带着口罩,像躲避老鼠似的躲避她。   “你们俩怎么了?”   “妈…”沈顾北弱弱叫了声,欲言又止,表情特别委屈。   “哎,北北你说话啊。”   “别让孩子跟你说话!”魏延年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早点来看病,你就是不听。”   “我、我那不是…”方婉被训得一愣一愣,整个人莫名其妙。   “你知道自己得什么病吗?”医生按照沈顾北交代的那样,把‘病例’递给她。   方婉翻开病历本,赫然看到‘肺痨’两个字。   “我怎么会得痨病?”方婉顿时慌神,用被子把自己蒙住。   她对医学了解很浅,却知道痨病是会传染的。   沈顾北身子骨那么薄,万一被传染上怎么办?   “现在别管怎么感染的,先把病治好才是重点。你家里还有孩子呢,总不能让孩子跟你一块感染。”医生语气很急,不耐烦催促道,“我先说啊,咱们卫生所不治肺痨,等会你走了我还要给卫生所消毒呢。你要去城里专门的医院,住在那儿等病好了再回来,免得传染给你儿子。”   “要住院啊?可是…”方婉语气犹豫。   “妈!”沈顾北叫住她,吞吞吐吐提醒道,“我明年要高考。”   “对啊,你还要高考,这个节骨眼不能生病。”方婉用手捂住嘴,努力把咳嗽憋回去,想出其它办法,“那我回娘家住一年?”   “回什么娘家?你这是传染病,想祸害你爸妈?”医生凶巴巴告诉她,“花点小钱就能治好的病,你抠抠搜搜,要连累身边所有人吗?”   方婉想想,确实有道理,便同意去城里治疗。她担心传染给儿子,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家。   于是经过讨论,方婉暂时留在卫生所住一晚,明天直接去城里住院。   魏延年带着沈顾北回去帮方婉收拾行李,情绪喜忧参半。   方婉愿意配合治疗,他自然高兴。   但魏延年也清楚,方婉要查出来大病,他手里的钱肯定不够用。庆黎镇地方小,有钱的人没几个,该找谁凑医药费呢?   “魏叔叔。”回到家中,沈顾北才叫住他。   “嗯?”   “这是扶溪市第三医院的地址,你到医院里,直接找名片上这位医生,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沈顾北把名片递给他,又说,“三院皮肤科的住院部,有位患者叫彭野,他会付所有的治疗费用。”   魏延年听得一愣一愣,双眼瞧着沈顾北,感觉眼前少年特别陌生。   “他跟你什么关系?治病那么多钱,人家为啥帮你付?”   “那些都是我的钱。”沈顾北顺口胡诌一个理由,“我上次去扶溪,买彩票中奖了。”   “???” 第33章   无论魏延年是否相信编出的理由,眼下方婉治病要紧。   既然治疗费用已经解决,魏延年也没打算多管沈顾北的闲事,以免被他厌烦。   第二天大清早,魏延年便准备去卫生所接方婉,带她去扶溪三院治疗。   妈妈去治病,沈顾北松了一口气,长久压住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其实,他更想要亲自带母亲治病。   可母亲看着柔弱,性格却非常倔强。她若是知道自己病那么重,肯定害怕给沈顾北造成负担。   而且沈顾北还有学业压力,实在无暇抽身。委托魏延年照顾,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经过以往的了解,和这段时间观察,沈顾北对魏延年有大概认知。   他勤恳、憨厚、做事踏实。即便不算绝世好男人,总体分数也能达到及格线。   最重要的是,他真心待方婉好。   父亲遇难以后,方婉便开始守寡。   她年轻时出名的漂亮贤惠,十里八乡有许多人对她有意思。奈何方婉身边有沈顾北,害怕改嫁以后孩子受欺负,便拒绝许多上门提亲的人,独自挑起家庭重担。   那时沈顾北年纪小,头脑简单。电视里经常播放父母再婚后,孩子的凄惨处境,导致他非常害怕母亲改嫁,哭着求她不要抛弃自己。   时过境迁,沈顾北的想法早已发生改变。   方婉是自己的母亲,她更是个自由独立的女人。   现在和未来,都应该为自己而活。   “谢谢魏叔叔,请照顾好我的母亲。”沈顾北把魏延年送到村口,郑重向他道谢。   “谢什么?都是我该做的。”魏延年风尘仆仆披上外套,转身还不忘嘱咐,“最近我跟你妈都不在家,你一个人要是害怕,就去我家,让则灵给你做饭。别让魏沁进厨房,她做得饭难吃。”   “……”果然是亲爹,魏沁知道你背后这么说他吗?   沈顾北内心吐槽,表面好好回应,“叔叔放心,我去同学家。”   “行,你好好照顾自己。”魏延年又交代两句,才踏着夜色离开。   时间还早,沈顾北却没有回去睡回笼觉,提前开始今日份的晨跑。   按照学校的安排,今天依旧要考试。   每次考试期间,都会默认取消早读课,上课时间比平常晚五十分钟。   沈顾北早上起得比平常早,他按照以往路线到学校,距离开考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晨跑过后肚子有点饿,他决定去学校附近吃个早餐。   庆黎中学旁边有三四家早餐店,经常有学生来不及吃饭,从家里拿钱过来吃。   早餐店面积小,经营品种单一,胜在方便实惠,口味也比较家常。   “老板。”沈顾北徘徊两圈,走进闻起来最香的包子店。   新鲜包子刚出炉,整条街都是浓郁的香气。   “小同学,来吃包子哎。”胖胖的阿姨满面笑容,喜气洋洋说道,“你赶巧,包子刚出锅。你要吃肉的还是素的?”   “素的。”沈顾北早上胃口比较差,通常以素食为主。   “好嘞,要几个?”   “两个,谢谢。”   他话音刚落,店内传来耳熟的奚落。   “呦,真可怜,买两个素包子。”   “没钱就回家啃馒头呗!”   “你们吃包子还能吃出优越感?”沈顾北睡眠不足,脾气有点差,斜眼瞪过去。   许多天没出现的林发财,带着几个身体强壮的大高个坐在那儿,脸上写满轻蔑,桌子旁边还围着戴眼镜的孟佳佳。   他俩怎么凑一起了?   沈顾北本来还有疑问,转念想想,两个人都是重点班的,互相认识也挺正常。   “老板,给我来二十个大肉包!”林发财说话声音很大,故意喊给门口的人听。喊完从口袋里掏出六块钱,阔气的递给老板娘。   这家店包子比较玲珑,通常女生也要吃三四个才能饱。十几岁的少年,正处于胃口大开的时候,一个人吃掉七八个并不奇怪。   而且肉包价格比素包贵一毛钱,要三毛。吃肉包吃到饱,似乎是每个学生的愿望。   沈顾北不是很能理解他们质朴的愿望,又买了碗稀饭,特意嘱咐少舀点米。   “你一个大小伙子,能吃饱吗?”胖阿姨把包子和稀饭端到空位上,有些担忧小伙子的健康。   “能。”沈顾北一本正经回答,“早饭不宜太饱。”   旁边几个人以为他强撑面子,又是一通奚落。   专注养生的沈同志撕开包子,慢条斯理,吃相优雅从容。   没等他吃完包子,隔壁桌的学生莫名其妙开始争执,吵吵嚷嚷互相推搡。   “我还没吃饱呢,凭啥你多吃一个?”   “我吃你的了?谁让你吃得慢!”   林发财连忙维持秩序,“别吵架,说好一个人俩的!”   “一人俩,为啥那四眼吃得多?”   林发财心虚的解释,“孟佳佳平常给我抄作业,我答应他了。”   其他人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解释,依旧吵吵嚷嚷。   沈顾北听明白他们吵架的原因,暗暗觉得无语。   老板娘怕他们吵架动静太大   ,影响生意,过来劝了两句。   “包子还有的是,你们要没吃饱,就再买几个。”   林发财脸色青白,表情尴尬。   他身上只有十块钱,要是都给他们买肉包子,自己就一分不剩了。   想到这里,林发财瞧瞧沈顾北,内心有些羡慕。   早知如此,他应该请大家吃素包子。可惜刚才话说得太满,现在改口总觉得尴尬。   “老林,你说句话。”大高个气冲冲说,“你跟我们打包票,说请我们吃一个月包子,应该算数吧?”   “那当然算数!”林发财要面子,硬着头皮回答,脑袋嗡嗡发疼。   包子店外面又过来几个人,嘻嘻哈哈冲进店要买包子。   瞧见沈顾北,几个男生立刻跑过来,围着他坐下。   “沈老板,你回来了。”秦勉口袋里揣着沈顾北给的‘工资’,对待他格外殷勤,“两天没见,我好想你!”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沈顾北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催促他快去点餐。   秦勉挺起胸膛,“你没吃饱吧?我请你啊!”   “你下手挺快?沈老板,让我请!”   “我来我来!”   口袋里有钱的少年,一个比一个坐不住,争相要请沈顾北吃饭。   他们从口袋里拿出钱,七手八脚递给胖阿姨,搞得阿姨有些无奈。   “你们倒是先要包子啊。”   “哦,差点忘了。”秦勉才想起目的,豪迈地说,“肉包子先来两笼吧。”   后面吵架那桌,听到秦勉的话,傻眼了。   沈顾北喝完稀饭,从口袋里拿出纸,擦擦嘴巴说,“你们光吃肉不会腻吗?”   “老板说得对!”秦勉立刻改口,“那就一笼素的和一笼肉的,我快饿死了。”   “你们慢慢吃。”沈顾北起身,及时逃离一群饿鬼狼吞虎咽的现场。   离开时,他从口袋里拿出零钱,付给胖阿姨。   后桌几个大高个瞧瞧这边,又瞅瞅林发财。   虽然没说什么,表情明显带着几分嫌弃。   林发财彻底找不回面子,匆匆吃了几口早饭,拎着书包要离开。   走到店门口,听到秦勉大声招呼,“阿姨,收钱。”   胖阿姨麻利的包包子,头也不抬说,“哦,你们那个老板付过了。他说你们都是整钱,怕我找不开。”   “还真是。”   “我老板真好。”小男生用力啃了口包子,泪眼汪汪问,“老板什么时候再让我去打工?”   “等着吧你!”   考完一整天的试,沈顾北回到五班教室,其他学生一放学就跑得没影。   只剩下某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如同脱水的鱼儿一样咸,趴在课桌上晾肚皮。   “郑安南同学。”沈顾北走过去,用手指戳戳他,“翻个身。”   “嘿——咻——”郑安南配合的翻个身,把沈顾北那半边位置空出来。   有点可爱。   沈顾北再次被他戳中莫名的萌点。   “你怎么了?”他难得主动关心小废物。   “没什么呦。”郑安南嘴硬的回答。   “不说算了。”   “???”郑安南大声质问,“你态度好冷淡,就不会多问两句吗?”   “没必要。”沈顾北语气冷淡。   他死死拿捏小废物的性格,就算自己不问,他也会主动说出来。   傲娇就是这样。   “什么叫没必要?你好过分!”郑安南爬起来,振振有词的控诉,“从前天回来以后,你的所作所为都很过分!”   “说说。”   “还需要说吗?你光顾着考试,根本不理我。昨天我要去你家蹭饭,还被你拒绝了。”郑安南越说越生气,“结果,你今天请别人吃饭,他们都告诉我了!”   “哦。”面对同桌的指控,沈顾北面不改色,甚至没打算回应。   “然后呢?”郑安南眨巴两下眼睛。   “该放学了,走吧。”沈顾北拿起书包,大步往教室外面走。   郑安南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越来越哀怨。   早恋应该是这样的吗?   说好的青涩暧昧,偷尝禁果呢?   骗人!   “还不过来?”沈顾北走到教室外面,停住脚步,朝里面的人勾勾手指。   郑安南磨磨蹭蹭,整个人大写的别扭。   沈顾北轻笑,缓缓说出五个字,“今晚去你家。”   “嗯?嗯?!”郑安南立刻精神起来,像狗子似的撒着欢冲出教室,跑到沈顾北身边摇尾巴。   “喂喂喂,你要去我家吗?为什么?”   “离我远点,好热。”沈顾北企图推开他。   “才不要呢。”郑安南黏糊糊贴着他,又说,“我还没同意你去我家呢,你怎么自作主张呀?”   “行,你别同意。”沈顾北核善地说,“晚上睡大街的时候记得盖被子。”   郑安南:??? 第34章   房间里格外安静。   郑安南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硬撑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盯着沈顾北。   “喂喂喂,你还要写多久?”   “四十分钟。”沈顾北准确给出时间。   郑安南应了声,继续百无聊赖打瞌睡。   犹记几个小时前,听到同桌说要来自己家,郑安南高兴得像春天里的山花,漫山遍野盛放。经过漫长的等待,山花走完四季,欢乐一点点枯萎。   按照预期,沈顾北来到他家,两个人应该吃吃饭聊聊天,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结果呢?   结果沈顾北进门以后,直接找个宽敞的地方,放下书包开始写作业。   可怜的郑安南,眼睁睁看他从数学写到生物,又拿出物理和化学,如同一只写作业永动机。   惨遭冷落的郑安南同学,默默咬紧后槽牙,内心恶毒的想:   作业这种东西,就应该从世界上消失!   “怎么?”沈顾北感受到小咸鱼的幽怨,百忙之中抬眼,匀给他零点几秒,“难道你饿了?”   “我…”郑安南原本想要嘴硬。话说出来前,他记起沈顾北吃软不吃硬的毛病,堪堪改口道,“嗯,好饿呀。”   “别撒娇。”沈顾北语气依旧冷淡,手底下写写画画。   撒娇也没讨到亲近的大狗子,在线委屈。   才委屈两分钟,沈顾北写完一道大题,放下笔将书合起。   他扶着桌沿起身,活动两下筋骨,顺嘴问,“想吃什么?”   “红烧肉!”   “驳回。”沈顾北径直走向厨房,“今天吃清淡点。”   “你每次都不听我的意见,为什么还要问?”郑安南自觉跟进厨房帮忙。   沈顾北轻笑,递给他‘自己理解’的眼神。   某个恋爱脑被迷得七荤八素,瞬间又重回春天,心花开得格外灿烂。   由于经常被沈顾北使唤的缘故,郑安南同学虽然没学会做饭,帮厨的水平倒是突飞猛进。   根本不需要老板指挥,他自觉洗菜、淘米、煮饭,把碗筷提前准备好。   瞧见他乖乖听话的模样,沈顾北对未来几天的同住生活,涌现些许期待。   锅里的鸡汤咕噜咕噜,香气飘出来,充盈整个厨房。   郑安南肚子越来越饿,眼巴巴望着鸡汤咽口水。可惜饭还没煮好,要等几分钟才能开饭。   “你先去外面腾桌子。”沈顾北熟练的使唤人。   “好嘞~”被使唤的人早已习惯,哒哒哒收拾桌子准备开饭。   拿起沈顾北的书本,要塞进书包里。   桌子还未收拾好,院子里传进来两道熟悉的苍老声音,急急呼唤他名字。   “郑安南,郑安南你出来。”老头提高声调喊。   “嗯?”郑安南走到外面,看到明明只相隔几百米,却阔别半个月没见的姥爷和姥姥。   姥姥拍了下姥爷的手背,示意他先别说话,自己上前招呼郑安南,“家里刚做好饭,你过来吃吧。”   “啊?”郑安南怔愣几秒,才反应过来‘家’指哪里。   犹记年少时,姥姥和姥爷曾经不厌其烦,反复给他洗脑。   “你姓郑,我们家姓李。”   “我们不是一家人。”   “等你长大点就搬出去,知道吗?”   现如今,他慢慢长大,与老李家的关系越来越淡薄。   他们却主动上门,邀请他回家。   郑安南沉默地跟他们对视,久久没有说话。   他觉得这个场景过于讽刺。   “我让你收拾桌子,你…”沈顾北盛好饭,发现桌面依旧乱七八糟,皱着眉出来找郑安南。   见到跟他对峙的老两口,沈顾北瞬间猜到两位老人身份,轻轻抿了下唇。   “需要我回避吗?”他小声问郑安南。   “不用,你别走。”郑安南立刻拉住他,力道很大,捏得沈顾北手腕有点疼。   沈顾北能够理解他的无助,轻轻拍拍郑安南的手背,无声安抚。   “我不过去。”郑安南找回状态,颇有底气的回答,“我正要吃饭呢。”   老两口闻到里面的香味,彼此对视一眼,有点下不来台。   打从郑安南搬出来以后,老两口便把他当成空气,从未主动过问。   顶多是郑安南过来吃饭,他们多加一双筷子。郑安南不过来,他们乐得清静。   如此持续许多年,直到接到女儿的电话,老两口总算意识到,外孙有半个月没过来吃饭了。   “你居然学会做饭了,挺好,挺好。”姥姥没话找话,尴尬地替自己解围。   “我没有。”小废物骄傲地纠正,“都是沈顾北做得,他做饭超级好吃!”   老两口同时看向沈顾北,没有出声,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你是谁?   “你们好,我是郑安南的同学。”沈顾北主动解释,回应非常得体,“因为我家长去城里住院,所以这   段时间借住郑同学家。”   姥爷听完他的解释,点点头表示知道。姥姥打量沈顾北,多看好几眼,仿佛回忆什么。   “你们有事吗?”郑安南直接切入主题。   “呃,怎么说…”   “那就是有事。”郑安南退后半步,往旁边让让,“进来吧。”   屋内打扫得非常干净。郑安南知道同桌有洁癖,每次带他回家前,都要喊小弟来扫地拖地。   老两口环顾四周,暗暗觉得心慌。   他们本以为,郑安南吊儿郎当,没什么出息,自己生活肯定一团糟。   所以只需要稍微示个好,给他点甜头,郑安南就会不计前嫌乖乖回去。   谁知道,真实情况截然相反。郑安南看起来过的非常好,比他们还惬意。   “坐吧。”郑安南拿开沈顾北的书包,放进客房里,把椅子推给姥爷。   郑安南心里非常清楚,姥姥和姥爷不喜欢自己,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亲孙子对待。   即便如此,他对待老两口依旧客客气气,从未在他们面前任性闹脾气。   因为彼此关系太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决裂。   郑安南眼睫低垂,坐到沈顾北旁边默默端起碗。   桌下,沈顾北伸手拍拍他,又把鸡汤里炖得软烂的鸡腿夹出来,放到狗子碗里。   “先吃饭。”   “好。”郑安南感受到同桌突如其来的安慰,瞬间得到治愈,拿起筷子努力干饭。   老两口坐在他们对面,神态局促,低头默默看两个少年吃饭。   桌上的饭菜,跟他们家平常自己做的略有不同。   分量没那么大,每道菜卖相特别精致,鸡汤香味浓郁,闻着就觉得好吃。   老两口咽咽口水,竟然有些馋。   可郑安南没有招呼他们动筷子,刚才进来时,也说家里已经准备好晚饭。   现在就只能干看着,眼睁睁瞧着郑安南啃完鸡腿,喝干鸡汤。吃掉所有菜,还把菜汤倒进碗里拌饭,一顿饭吃得特别满足。   等吃饱喝足,他拍拍肚子满血复活,屁颠屁颠收拾碗盘去厨房洗碗。   洗完碗出来,郑安南终于重新注意到老两口,开口就问,“你们还在啊。”   姥爷:“……”   沈顾北提醒,“是你让他们进来说话的。”   郑安南恍然大悟,“哦对,所以有什么事?”   “确实有点事,跟你妈妈有关。”姥姥说着,瞥了沈顾北一眼,意思很明显。   ——李家的家事,不希望外人参和。   奈何郑安南没有get到她的意思,甚至不觉得那个地方是‘家’。   “哦,然后呢?”听到‘妈妈’这个陌生的称呼,他内心毫无波澜。   从小到大十七年,郑安南满打满算见过妈妈李少霞三次。   都是过年的时候,李少霞带着丈夫回娘家走亲戚。由于丈夫不知道她生过孩子,李少霞也不敢认大儿子,见面只准他叫阿姨。   到后来,李少霞索性不回来了。   “然后,你妈过两天要回来了。她以后就留在庆黎照顾你,跟你一起生活。”姥爷说话时,眼睛仔细观察郑安南,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丝喜悦。   然而并没有。   “哦。”郑安南好像听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反应特别冷淡,“我下个月满十八岁,不需要她照顾。”   姥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无论你几岁,她都是你妈妈,照顾你是应该的。”   “可是我需要照顾的时候,没有妈妈。”郑安南语气平静的阐述。   姥姥却误会他的意思,口不择言询问,“你是不是嫌老李家穷,想跟你爸走?”   “啥?”   “我都听说了,前几天放假,你去扶溪找你爸了。”姥爷索性把话挑明,怒气冲冲说,“我知道你爸有钱,十几年一直给你打生活费。可是你仔细想想,他给你那点儿钱,顶多够他家养个猫猫狗狗,别被小恩小惠蒙蔽。”   “什么乱七八糟的?”郑安南有些听不懂,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沈顾北。   沈顾北原本不打算参与,见自家狗子被欺负得蔫啦吧唧,只好接过话。   “两位老人家先冷静。”沈顾北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开始捋其中关系,“首先,你们说郑同学的母亲要回庆黎,为什么?”   “关你什么事?”姥姥嫌他参与家事,语气很差。   “你不准骂他!”郑安南闻言,立刻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   老两口没见过郑安南发脾气,现在感受到他的怒火,竟然有点发憷。   “你态度好点,他跟郑安南是同学,问两句怎么了?”姥爷按住姥姥,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女儿…也就是他妈,嫁得远,不适应那个地方的水土。”   沈顾北一针见血,“嫁过去十几年才开始不适应?”   “……呃。”姥爷糊弄不过去,干脆老实交代,“实际上呢,他跟女婿离婚了,所以就想回来。”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郑安南听明白原因,皱着鼻子嘀咕,“又不是我害她离婚的。” 第35章   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沟通,郑安南终于顺着沈顾北的思路,搞清楚现状。   “哦…”他深沉地点点头,总结道。“所以,他们现在要争夺我。”   沈顾北:“可以这么理解。”   “什么争夺?你本来就是我们老李家的孩子,这么多年…”   姥爷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姥姥按下去。   这么多年,他们把郑安南当成累赘,对他态度非常冷淡。   要是郑安南开始翻旧账,恐怕老李家更没有希望。   郑安南搞清楚来龙去脉,脑子难得聪明一次,阴阳怪气提醒,“可是,小的时候你一直说我姓郑欸。”   姥姥剩下的话被噎住,脸色逐渐难看。   “你现在什么意思?”姥爷沉声问道。   “我没什么意思啊。”郑安南再次被凶,已经不会像幼年那样偷偷难过委屈。   甚至,他觉得姥爷对自己冷漠无情凶巴巴,才是正常态度。   “李爷爷,你先别生气。”沈顾北见自家狗子实在可怜,主动维护道,“郑安南从小没有父母照顾,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你们突然到他家里,逼他以后跟随父亲或者母亲生活,他肯定需要时间思考。”   “对啊对啊!”南南小鸡啄米般点头。   沈顾北:“反正阿姨下个月才回来,你们给他点时间考虑,怎么样?”   姥姥嘀咕,“他一个小孩家家,需要考虑什么?”   “我下个月就十八岁啦!”郑安南大声提醒。   “行,郑安南你尽快考虑。”姥爷拍板决定,懒得再跟外孙周旋,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郑安南心里还有个疑问,“你说,我妈妈想把我要回去,是因为她离婚了。那我素未蒙面的爸爸,又是什么原因?”   沈顾北弯起唇角,偷偷给他竖起大拇指。   小傻比最近按时上课,多少有些成果。   素未蒙面这个词用得超级精准。   “还能有什么原因?”姥姥回过头讥笑,语气尖酸刻薄,“他新娶得媳妇下不了蛋,想把你接过去继承香火。我早就说,姓郑那个男人不是东西。他糟蹋我女儿,迟早要倒大霉。”   “他活该。”姥爷背过手,扬长而去。   郑安南以前听过类似对话,若非形势所迫,姥爷估计还要加一句‘他儿子也活该’。   从小到大,郑安南在他们眼里,一直是‘渣男留下的孽种’,看着就膈应。   再次接受到恶意的讯号,郑安南发现心底的难过稍纵即逝,已经不会再伤害自己。   “喂喂喂,”他转向沈顾北,眼里全然信赖,“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我没办法说。”沈顾北坐到对面,认真直视他的眼睛,“这是你自己的事。”   “哦…”郑安南应了声,满脸迷茫。   “你想要跟他们一起生活吗?”   郑安南摇摇头。   “不跟父母生活,你准备怎么做?你可以照顾自己吗?”   郑安南认真想想,再次摇摇头。   他没有办法照顾自己。   过去半个月里,他看似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实际追根究底,完全依赖于沈顾北。   假如他没有出现,或许,郑安南现在的生活依旧一团糟。面对姥姥和姥爷的要求,也没有拒绝的底气。   “小废物。”   沈顾北捏捏他耳朵,示意他抬起头看自己。   “你为什么叫我小废物啊?”郑安南气呼呼想要反驳自己不是废物,却没有什么立场。   好吧,郑安南勉强同意客观事实。   哼,我就是废物!   [骄傲.jpg]   “你不会做饭,没有生活能力,只想着混吃等死,难道不是废物吗?”   沈顾北捏他耳朵的手没有松开,强迫郑安南听着自己的diss。   “你又不愿意跟着父母生活,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郑安南小声嘟囔两句,声音比蚊子嗡嗡还小。   沈顾北没有听清,问他刚才说什么。   郑安南提高声调,别别扭扭的重复,“我必须跟他们一起生活吗?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生活呢?”   “跟我?”沈顾北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跟我以什么身份生活?同学?朋友?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郑安南的答案到嘴边呼之欲出,却不好意思明说,嘀嘀咕咕问,“只有这几个选项吗?”   “先不讨论选项。”沈顾北巧妙的避开话题,提醒道,“我们无论以哪种身份生活,都不应该是我单方面照顾你的关系。”   郑安南听完,乖巧的点点头。   确实。   论身体,自己比沈顾北强壮。   论家境,自己目前比他富裕。   论年纪,自己还比沈顾北大几个月呢。   从哪个方面讲,也该是他照顾沈顾北。   “我、我会照顾你的。”郑安南的危机意识敲响警钟,连忙表态,“以后有人欺负你,我罩着你。”   “呵。”沈顾北冷冷笑,“谁欺负我?”   郑安南想到他折磨人的手段,沉默良久。   “你认为的照顾,就是帮我打架吗?”沈顾北捏住他耳朵的手逐渐用力,捏得郑安南嗷嗷叫唤。   “疼,你轻点。”可怜的南南握住他手腕,又不敢太用力,整个人可怜巴巴的。   “算了。”沈顾北撒开手,决定暂时收起对郑安南的期望。   逼迫小傻比快速成熟长大,对他来说太困难。   假如郑安南永远生活在天真中,保持美好和赤诚,倒也挺好。   “你生气啦?”郑安南求生欲日渐强烈,偷偷观察沈顾北的表情。   “没生气。”沈顾北凝视他,小声说,“告诉你一件事。”   “嗯?”   “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   他倾身靠过去,近乎耳语,温热的气息拂过郑安南耳廓。   “我都站在你这边。”   郑安南听完他的话,直条条坐在那儿,怔愣许久。   直到身边的人离开,郑安南才低下头,轻轻吸了下鼻子。   他从未听过沈顾北说类似承诺的话,偶尔总会多想,觉得对方没有那么在乎自己。   没想到,他第一次说好听的话,就惹得郑安南差点哭出来。   好像,就算自己要跟全世界对抗,也没有那么可怕。   只要沈顾北站在自己这边,他就不是孤身一人。   **   仲秋,穹顶之上乌云密布。   天气冷热适中,教室内光线昏暗,非常适合睡觉。   吴耀捧着考试卷,讲得口干舌燥。   低头瞧瞧下面,同学们一个个睡得四仰八叉,压根没把老师放眼里。   他捏着半截粉笔头,不知道砸谁。   悠悠叹息两声,放下试卷,语重心长的说,“你们既然来上课,就打起精神。都已经高三…”   话还没说完,‘吱铃铃’下课铃响起。   昏睡的同学们,感应到神秘力量的召唤,一个个伸着懒腰爬起来。   吴耀拿他们实在没办法,把粉笔头丢回盒子里,无奈地离开教室。   “吴老师。”   刚走出教室,听到有人叫自己,吴耀停住脚步回头。   沈顾北拿着卷子和笔跑出来,“你这道题还没讲完。”   试题只讲一半,逼死强迫症。   “没讲完吗?我看看。”吴耀接过沈顾北的试卷,发现上面笔记满满当当,每道题都用红笔标注易错点。   他心底倍感欣慰,至少自己的课程,还有一个同学愿意听。   虽然把大课搞成1v1家教,也没什么好欣慰的。   “其实这道题目有点超纲,我想着讲了大家也不会,就没打算细讲。”吴耀停顿几秒,又说,“你要是想攻克这道题,来办公室我给你细讲。”   “好。”   高三年级组办公室,所有老师都忙着批改试卷,总结成绩表。   吴耀轻手轻脚走进办公室,带沈顾北来到最角落的位置,小声给他讲题。尽量把动静控制到最低,避免影响其他老师工作。   “烦死了!”刘红梅把改好的卷子摔到旁边,对空气宣泄怒气,“一个两个,考得那么差,我平常怎么教的?”   “刘老师,你别生气。”语文老师安慰道,“你也知道,本次月考题按照城里学校的标准出题,难度普遍偏高。”   “嗯,对他们来说确实太难,我教的化学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文科也是…唉。”   “城里学生能做的,他们为啥不能做?没长脑子吗?”刘红梅余怒未消,粗声粗气问,“难道这次就没有考好的?”   “有。”语文老师回答,“我刚才批第三考场的试卷,有个同学准确率挺高,卷面还整洁。”   “第三考场?那咱们应该是同一个。”英语老师插话说,“我也改到一个,选择题正确率特别高。我以为他是蒙的,翻到背面发现作文写得也好。”   “第三考场吗?”刘红梅翻出考试排位表,欣慰地笑笑,“哦哦,原来是我们班的魏沁和孟佳佳。魏沁字写得好,卷面整齐。孟佳佳每周都去城里补课,果然有效果。”   “魏沁和孟佳佳的字我都认识,应该不是他们两个。”语文老师低头翻翻,找到刚才夸奖的那张试卷,念出名字,“高三五班,沈顾北。”   英语老师:“没错,我也是沈顾北。感觉他的水平跟其他同学不在一条线上。”   “怎么可能?他物理成绩…”刘红梅翻出沈顾北的物理试卷,满分一百分,他堪堪及格。   分数不算太高,但已经超过一班平均水平。   “沈顾北的化学也还行,我记得有八十分,全年级前几。”   “刘老师…”   代课老师们,纷纷向刘红梅投去同情的目光。   “沈顾北该不会…只是不想学物理吧?”   刘红梅气得说不出话,脸色铁青。   角落里,吴耀憋住笑,一本正经教训道,“你怎么能偏科呢?多不给刘老师面子啊。” 第36章   刘红梅最重视学生成绩。   她一直带重点班,难以忍受其它班踩在本班头上,尤其是被视为垃圾的五班。   听其他老师你一句、我一句,纷纷夸奖沈顾北。刘红梅心里不服气,非要把第三考场试卷抽出来,亲自检查。   高三组的老师们同一个办公室,共事好几年,多少知道刘红梅的脾气。   听到她要查试卷,便把第三考场试卷拿出来,以免惹火上身。   刘红梅拿到全科试卷,朝手指上吐了口唾沫,用力捏住一张张试卷页脚,迅速翻找。   魏沁和孟佳佳的座位靠后,她先找到沈顾北的。   果然像代课老师夸奖那样,卷面整洁,字迹好看。   错对先不说,起码让批改者赏心悦目。   哪怕刘红梅对他有厚厚的负面滤镜,也必须承认,沈顾北答题态度确实好。   “字写得好有什么用?”刘红梅嘴里嘀咕着,又暴躁的往后翻两页,差点把学生试卷撕碎。   终于,她看到班级栏的高三一班,停下手中动作。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孟佳佳的试卷。   刘红梅笑容刚要加载,看清楚得意门生的答题情况,鼻子差点气歪。   化学老师速度快,已经把分数算好了。孟佳佳卷面上有好几个醒目的‘×’,最终算出总分69。   才69!   远远低于他平常的水平,比沈顾北差十几分。   刘红梅:“孟佳佳咋可能没过70,改错了吧?”   “刘老师,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化学老师把标准答案拍到刘红梅桌上,“你来改,你亲自给他算分。”   刘红梅接过答案,认真核对,发现化学老师算分相当准确,孟佳佳确实只有69。   “他选择题连续答错四道,后面大题也没做出来。好几处失分点,都是我平常上课反复强调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慌个啥。”   刘红梅青着脸,低声斥责,“不像话,我等会儿说说他。”   说着,她又往后翻两页,看到魏沁试卷。   魏沁发挥稳定,成绩也好看,是整个第三考场最高的,有85分。   刘红梅高兴之余,难免有些揪心。   才85,比沈顾北没高多少。   按照现在的形势继续发展,或许下次考试,沈顾北就彻底翻身了。   “他以前成绩特别差,各位老师也知道。这次分数突飞猛进,你们就没有怀疑吗?”刘红梅不愿意接受事实,企图煽风点火。   还没等其他老师接话,角落里响起少年清润的声音。   “老师,我没有作弊。”沈顾北缓缓起身,坦荡地回应,“我考试座位在前排正中间,第三考场监考老师应该能看到我的答题情况,你可以问问他们。”   “确实,我有印象。”监考老师对上脸,主动给沈顾北作证。   刘红梅见他冒出来,受到惊吓,“你啥时候来的?”   吴耀忙说,“他有道题没听懂,刚下课那会儿我带进来的。”   “下课还来问题啊,沈顾北最近学习状态确实挺好,吴老师该乐开花了。”   “我也发现了。沈顾北每天作业都按时交过来,上课也主动回答问题。”   “刘老师,我认为沈顾北没有作弊。”英语老师明显向着沈顾北,“他以前成绩差,因为没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从这学期开始,沈顾北学习态度比你们班同学还要认真。”   “对对对,孩子总有叛逆的时候。现在走上正道,咱们应该多多相信他。”   刘红梅怀疑沈顾北作弊,本来就没有理由。   现在被周围老师质疑,搞得她更加难堪,只能徒劳的瞪两眼沈顾北。   沈顾北对她的怨念毫无反应,拿起试卷礼貌地对吴耀说,“谢谢吴老师,我先走了。”   “嗯嗯,以后有不会的题再来问。”吴耀笑得春光灿烂,一口大白牙格外耀眼。   沈顾北又对其他老师说,“老师们辛苦了,再见。”   “哎。”老师都喜欢有礼貌,成绩又好的学生,对沈顾北态度格外友好。   整个办公室里,似乎只剩下刘红梅独自悲伤,内心默默祈祷沈顾北快滚。   结果他离开前,突兀地转向刘红梅,用柔弱且懂事的语气说,“刘老师,你别生气。偏科是我不对,我们班主任已经说过我了。”   吴耀差点被茶水呛死,强装镇定应了声‘嗯’。   “我以后会好好学物理的,争取考到让刘老师满意的成绩。”沈顾北故意把‘满意’两个字咬得很重,生怕刘红梅血压不够高。   刘红梅被他气得差点翻白眼,偏偏又没办法生气,搞得有火没处发泄。   眼瞅着沈顾北离开办公室,她二话不说抄起试卷,怒气冲冲去一班训人。   可怜的孟佳佳,被劈头盖脸疯狂辱骂,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   **   周末,沈顾北带着自家小废物,再次抽空来到扶溪市。   刚从大巴车下来,江语夏立刻小心翼翼凑上前,轻轻扯了下沈顾北的衣袖。   车站人多,江语夏有点害怕。却没有闪躲,状态比刚见面时好太多。   “彭哥还要住院,让我来接你。”江语夏捏住他衣角,声音非常微弱,依旧怯生生的。   郑安南:“小野住院啦?”   “他之前做祛疤手术,要住院观察几天。”沈顾北朝人看过去,“我跟你说过。”   “有吗?”郑安南皱着脸思索片刻,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忘记了。”   “……”沈顾北懒得对他的记忆力发表评价,将注意力转向江语夏,问他最近怎么样。   上学期间,两个人经常通过电话联系,沈顾北也算清楚江语夏这边的情况。   他的代投资业务,起步期形势非常惨淡。毕竟涉及金钱交易,没有人能放心把钱交给另外一个人。   经过几天观察,大家发现江语夏判断能力,比交易所内其他老油条都牛逼。只要他投资的苗子,无论开盘时多绿,收盘总能翻红。   之前败家玩意交给他的钱,短短一周盈利十个点。照这么下去,两个月翻倍完全有可能。   俗话说,人为财死。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总有勇士愿意铤而走险。   近几天,江语夏每天都能签几个单子,而且数目越来越多。   同时,注册公司的审批非常顺利,他本人深谙鸡蛋不能放进同一个篮子的道理,也积极寻找其他门路。经过跟沈顾北商量,目前主要押宝在房产和新兴科技行业。   “累吗?”沈顾北问。   “累,但是充实。”江语夏如实回答,“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还可以更累一点。”   “没必要,身体最重要。”沈顾北生怕他劳累过度,搞出什么毛病,“既然你的业务走向正规,咱们公司是时候考虑多招几个人。”   “嗯。”江语夏点头,表示赞同,“我可以问问以前的同学,他们都很专业。”   “方便吗?”   联系以前的同学,有可能暴露江语夏的处境,被那群‘家人’找到。   “没关系。”江语夏捏紧拳头,“彭哥说,他会保护我的。”   被秀到的沈顾北:……   没救了,毁灭吧!   他俩一路有说有笑,差点忽视郑安南。   搞得郑安南默默跟在后面,悲伤无限大。   结果沈顾北一句‘晚上想吃什么’,轻易哄好了小咸鱼,又让他开心到飞起,得寸进尺报出一大堆菜单。   “驳回,我们还要探病,没那么多时间。”说着,沈顾北走进扶溪三院,先找到皮肤科住院部。   彭野做得是个小手术,没伤筋没动骨。因为创口面积比较大,医生怕他感染,才要求多观察几天。   有医生护士的悉心照顾,彭野伤口痊愈很快。   沈顾北见到时,他脸上只剩下浅浅的白痕,仔细看才能瞧出印记。   “真烦。”彭野面对镜子,皱着眉抱怨。   他伤口早就愈合了,偏偏医生就不让他出院。担心彭野不好好护理,疤痕没办法彻底消除干净。   “你这个样子…”沈顾北走进病房,仔细审视彭野,客观评价道,“居然挺斯文。”   以前,彭野脸上的刀疤过于醒目,吸引大家所有的注意力。   导致很少有人发现,其实彭野皮肤偏白,鼻梁高挺,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长相。   “好笑吗?”彭野翻了个白眼,以为沈顾北嘲讽自己。   “没有,我夸你呢,每个字都发自肺腑。”沈顾北一番真情实感的保证,搞得彭野更加气恼。   “小野,”郑安南从后来冒出来,“你现在好年轻啊,根本看不出来是奔三的人。”   彭野:“滚!”   “彭野,你不要生气。”江语夏把买回来的水果放到桌上,耐着性子解释,“他们两个也是关心你。我知道你住院那么久无聊。医生说等明天,再做一次修复护理,就可以出院了。”   彭野从袋子里拿出橘子,剥掉皮塞进嘴里,烦躁的情绪稍微消减几分。   沈顾北看得目瞪口呆,默默给江语夏比个赞。   这世上,果然一物降一物。   从彭野的病房出来,沈顾北又去另一栋住院楼,探望接受治疗的方婉。   他之前委托陈医生,为方婉进行详细检查。检查结果比预想中好许多,方婉肺部没有癌变迹象。因为肺炎拖了太久,没有好好治疗,引起许多并发症,所以治起来比较麻烦。   方婉原本害怕花钱,经过医生护士轮番恐吓,口口声声‘你走了儿子怎么办’。终于逼她向生命妥协,积极配合治疗。   沈顾北进到病房里,方婉穿着病号服打吊针。   医院里提供营养均衡的饭菜,几天下来,她面色红润许多,也不咳嗽了。   见到沈顾北,方婉第一反应竟然是拉住旁边的阿姨,“我儿子来了,什么时候跟你闺女见一面。”   沈顾北:???   郑安南:!!! 第37章   “妈?”沈顾北听到她的话,连忙走进病房制止,“我不去相亲。”   “嗯嗯嗯!”郑安南紧紧跟在他背后,用力点点头。   可怕!   太可怕!   假如沈顾北跑去相亲,自己就要像狗血电视剧那样,上演抢亲大…   “什么相亲?乱说话!”方婉打断他俩的思路,解释道,“你才十七岁,还要读书考大学呢。我就算真要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也不可能是现在。”   沈顾北和郑安南齐刷刷松了口气,问她为什么要安排见面。   “你之前跟我说,要参加省里的高中生竞赛。妈读书少,帮不上什么忙。正好住院以后遇到你江阿姨,她的女儿特别厉害。”   “也没有多厉害,她是负责编教辅资料的,对竞赛题吃得透。每年辅导出来的学生,都能进国赛。”江阿姨接过话,乐呵呵说,“我女儿比你大好几岁呢,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你就算想跟她相亲,我还不答应。”   “对不起阿姨,是我误会了。”沈顾北连忙道歉,态度良好。   “没事。”江阿姨挥挥手,又说,“本来,我闺女今年的学生已经招满了,你想让他教也没名额。最近我住院,她经常过来探望,知道小方总照顾我。所以为了表示感谢,就决定利用探病的时间教教你。”   江阿姨女儿的大名,后来成为许多中学生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负责编辑的教学资料,一度成为许多学校指定教辅,足以见得她对课本可试题了解多透彻。   沈顾北远在庆黎,教育资源非常有限。凭他现在的水平,想要拿到省级排名进入国赛,根本痴人说梦。   原本他打算,趁着比赛前几天,找个老师帮自己辅导。   没想到赶个巧,老师自己送上门来。   “啊呀。”郑安南眨巴两下眼睛,“所以,你以后周末也要过来补课。”   沈顾北回答,“大概是。”   “好惨。”郑安南轻声嘀咕。   “有什么惨的?”沈顾北的认知中,学习是最轻松的事。   郑安南继续嘀咕,“我是说,我好惨。”   平常学校里,沈顾北就因为沉迷学习,经常忽视自己。   偶尔放个假,才有时间跟他聊天说笑。   现在倒好,放假以后继续学习,从此彻底把自己当空气。   我好惨…   郑安南幽怨的想,别人的情敌都是漂亮的人类,为什么自己的情敌是学习?   “我说,”沈顾北捏捏他耳朵说,“既然你没有办法打败它,就去接受它?”   “什么意思?”   “你可以跟我一起学习。”   “才不要…”郑安南张张嘴巴,刚要拒绝。对上沈顾北凉飕飕的目光,默默改口说,“我试试嘛…”   “乖。”沈顾北微笑着摸摸狗头。   医院晚上只能留一个人陪床,沈顾北原本要留下,结果被魏延年以‘小孩家家早点睡才能长高’为理由赶跑。   第二天清晨,温度骤然降低,郑安南卷着棉被把自己裹成毛毛虫,赖在沙发上滚来滚去不肯起床。   沈顾北抛弃赖床的小废物,早早起来晨跑,顺便联系被卖掉的罗青见面。   罗青的小店已经退租了,目前暂时住在郑成提供的宿舍。   包吃包住工作轻松,工资还挺高,小日子特别滋润。   沈顾北没打算跟郑成有太多交集,免得把郑安南扯进漩涡中,便跟罗青约定好,到附近小吃店碰面。   刚见面,他差点没认出罗青。   约莫半个月前,两个人初遇,罗青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头背心,岔开腿蹲着啃瓜。   现在几天没见,小伙子穿西装打领带,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   惹得早点店老板直犯嘀咕,以为他不是来吃早餐,而是商量并购早餐店的。   “你怎么穿成这样?”沈顾北慢条斯理喝粥,抽空问了句。   “哪样?这就是我平常的打扮。”罗青扬起头,语气充满自豪。   沈顾北翻了他一眼,“罗青先生,请说点人话。”   “……”罗青被他一句‘先生’弄萎了,坐到沈顾北对面解释,“沈老板,你知道吗?我现在是项目经理,总要有点派头。”   “哦。”沈顾北不咸不淡应了声。   罗青对自己的新头衔非常满意,整整衣袖,捋捋领口,寻找挥斥方遒的感觉。   还没等他把良好的自我感觉发挥到极致,沈顾北幽幽开口道,“你的项目经理,大概当不了太久。”   “为啥?”罗青瞪大眼睛,“难道郑老板要开除我?你有什么内部消息?”   “没有。”   “???”罗青脑门上冒出一连串问号。   沈顾北继续说,“我跟江语夏申请注册公司,过段时间就会通过审核,我打算请你来我公司做事。”   “原来如此。道理我都懂,一仆不侍二主。”罗青翘着二郎腿,扬着下巴说,“但是,我现在跟郑老板干得挺好,为啥要去你公司。”   “你可以不来。”沈顾北放下汤勺,平静的盯着他,“不过,你既然拒绝我,以后想进公司,就要走正规流程。”   罗青右眼皮跳了下,“什么正规流程?”   “先笔试再面试,然后回家等通知。通过以后,公司会给你三个月的考核期。考核期工作出色才有机会转正。否则,很遗憾。”   “你、你公司还没成立呢,招聘流程搞得这么花里胡哨。”罗青嘴里吐槽,内心小算盘打得响当当。   万一错过机会,走什么正规流程,他八成连笔试都无法通过。   “行!”罗青咬咬牙,答应下来,“我跟你做。”   “你确定?”沈顾北淡淡瞥了他一眼,“郑老板对你不错。”   “嘿嘿,是啊。”罗青咧开嘴,笑着说,“他现在对我不错,因为我还有用。等到我没用以后,他抛弃我的速度肯定比拉屎还快。”   正在吃饭的沈顾北:……   你就不能换个比喻?   “再说,我罗青虽然没读多少书,为人处理的道理还是懂的。我有现在的生活,要多亏你。喝水不忘挖井人,所以让我选择,我肯定站在你这边。”罗青停顿几秒,又说,“而且我相信,跟着你干,肯定比跟着郑老板有前途。”   “为什么?”   “你手段多,会使唤人。”   “你这算是夸我?”   “对啊,看我诚挚的眼睛!”   沈顾北懒洋洋匀给他两个眼神,然后递过去一张对折的纸条,“既然你决定跟我做事,就先把这个清单完成。”   “好。”罗青接过清单,麻利展开,整个人瞬间傻了。   清单第一条,读完50本书,书单详见背面。   第二条:掌握一门外语。   第三条:考证…   “沈老板?”罗青的手微微颤抖,“您认真的?”   “嗯。”沈顾北笑意温柔,“我会支付你的所有学习费用,希望等我毕业时,你能够完成这个清单。”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罗青用力咽下口水。   “你觉得呢?”沈顾北目光和善。   清早八点,单人小房间内,郑安南扒拉着从被窝里钻出来,舒展身体像狗子似的伸了个懒腰。   “好困…”他揉揉眼睛,发现房间里格外安静。   推开卧室门,没有看到沈顾北的身影。   摸摸床褥,已经凉透了。   “啊!”郑安南后知后觉想起,刚才自己睡得正香,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轻轻说了两句话。   郑安南困得厉害,什么都没听清,翻了个身继续睡。   所以,沈顾北过来叫他起床,以失败告终。   然后他就自己离开了,把南南独自丢在家中。   怎么这样啊?   郑安南越想越气,钻进卫生间胡乱洗了把脸,就准备出门找沈顾北兴师问罪。   才做好出门准备,郑安南的手放到门把手上,还没有用力,外面传来开门的动静。   三秒钟后,他跟门外的沈顾北面面相觑。   “你要出门?”沈顾北问。   “呃…”郑安南胡乱找个借口,“我饿了,出门买点吃的。”   沈顾北沉默的扬起手,手里提着包子和豆浆。   “……”郑安南瞧见吃的,肚子真的开始感受到饥饿。   “我出门的时候,说了八点钟回来给你带早餐。”   “你说过吗?”   “很好,看来你一个字都没听清。”沈顾北冷漠的走进房间里,“那就当我没说过,我自己吃。”   “啊啊啊,别嘛!”郑安南立刻扑过去,抢下他手里的食物,语调特别欢快,“我好饿,谢谢你哦。”   沈顾北逗够了狗子,摆摆手催他快去吃饭,自己翻开备忘录查看今日安排。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郑安南嘴里含着包子,声音含糊。   “早上去医院探病,中午补课,晚上回学校。”   “啊?”郑安南嘟嘟囔囔抱怨,“好无聊。”   “对你来说确实很无聊。”沈顾北思索片刻,对他说,“郑安南同学,你想要做一些刺激又好玩的事吗?”   “想!”单纯的南南大声回答。   然而,半个小时后。   郑安南身上绑着钢索,手里拿着拖把棍,悔的肠子都青了。   沈顾北所谓‘刺激又好玩’的事,竟然是让他户外擦玻璃!   而且要擦一整栋楼,这是人干得事吗?   沈顾北振振有词解释,“让你体验高空悬挂的感觉,跟游乐场差不多。”   “差远了!”郑安南扯扯腰上的钢索,大声抗议,“游乐场可以上上下下,多好玩。”   “你也可以。”沈顾北伸手往下指,“钢索挺结实的,你可以尽情跳下去,然后爬上来。”   郑安南:……   怂。   还是乖乖擦玻璃吧。   沈顾北转过身,对上江语夏探究的目光。   他前天刚请人擦过的玻璃,为什么又要再折腾一次?   人间迷惑行为。 第38章   “唉…”   “唉……”   “唉!”   新的一周,高三五班教室内,郑安南如同一滩咸鱼,躺在那儿唉声叹气。   “南哥。”其余男生注意到他的低沉,八卦兮兮凑过来问,“你失恋了吗?”   “去去去,你才失恋呢!”郑安南立刻炸毛,像驱赶蚊子似的驱赶他。   “那你咋回事啊?”男生坚强的继续打听。   “唉…”郑安南又是一声叹息,语气深沉,“别问,说了你也不懂。”   ——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周末去扶溪市,以为能跟沈顾北甜甜蜜蜜共度一个难忘的浪漫假期。   结果呢?   假期确实挺难忘。   他屹立于高空中,独自面对疾风,与空气斗智斗勇。   呵呵,想想都觉得丢人。   “哦——”男生拖长语调,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南哥,莫非你穿过那道门,变成‘大人’了?”   “哪道门?”车速太快,单纯的南南满脸茫然。   “就是那个那个…”男生伸出两根手指,互相纠缠比划。   还未等他解释清楚,旁边突然出现一张试卷,严严实实盖住他的手指。   “???”男生抬起头,对上沈顾北冰冷的目光。   “这位同学。”他眼睫低垂,声音没有半点情绪,“你很闲吗?”   “呃,我还有事,再见!”男生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感,连忙脚底抹油,离开犯罪现场。   沈顾北目送他远去,又将矛头对准郑安南,淡色的唇微微开启。   没等他发出声音,郑安南立刻坐起来,胡乱拿起手边的课本,念念叨叨自我催眠,“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学习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   至少比阴天吊在外面擦玻璃快乐!   经历过人间疾苦的小咸鱼,终于挣扎着爬起来,决定要稍微努力一点点…的一点点。   “噗嗤——”   沈顾北被他草木皆兵的样子逗笑,顺势坐到他旁边,笑着揉揉狗子的毛。   “小傻比。”   “嗯?”郑安南对于‘爱称’接受度良好,习以为常。   “书拿反了。”沈顾北提醒。   “我故意的!”郑安南大声哔哔,“我要锻炼颈椎!”   “行吧,那你加油。”沈顾北拖着脑袋,笑眯眯看着他,检验小废物锻炼颈椎的成果。   实际上,他坐到旁边,郑安南心思怎么可能集中?   平均十秒就要偷看一眼沈顾北,瞧着他好看的笑脸,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   时间飞速流逝,似乎老吴刚公布‘上次月考沈顾北全年级第四’的好消息,转眼下次考试时间已经确定。   学校通知说,十一月初的考试,为全省统一模拟考。   庆黎中学的学生,要跟许许多多来自大城市的学生比成绩,难免让大家有些心慌。连秩序最混乱的五班,最近都安分许多。   学生们虽然没有明说,心里都较着一股劲儿,不愿意输得太惨,败给所谓的宿命。   沈顾北依旧像往常那样,维持自己的生活步调。周内按时上课努力学习,周末去扶溪市探病,顺便备战年底的竞赛。   学校里气氛日渐紧张,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本以为这种按部就班的状态,能够持续到考试结束。结果十月还没翻篇,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准确来说,是郑安南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因为李少霞回到庆黎。   郑安南放学回到家,毫无征兆的,看到家门口那个陌生女人。   跟在郑安南身后的沈顾北停住脚步,远远观察李少霞,从她眉眼中依稀看到郑安南的轮廓,猜出对方身份。   李少霞长相确实好看。   按照郑安南姥爷的说法,李少霞未出嫁前,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美人。赶来提亲的人,差点踏破老李家门槛。   她自视美貌,眼界甚高,不愿意在庆黎这个小地方将就。   十几年前,她死缠烂打非要进城,没两天便勾搭上家境殷实的郑成,为他怀上孩子。本以为从此嫁入豪门,后半辈子有着落。   结果郑家早就说好亲事,看不上出身贫贱对事业没有帮助的李少霞,也看不上她肚子里的‘野种’。   李少霞束手无策,只好生下孩子远走他乡。凭借自己的姿色,嫁的男人条件尚可,生活算是优渥。   奈何丈夫和婆婆脾气差,刚过门还好,没几天便对她动辄打骂。   李少霞嫁得远,受了委屈都没办法回娘家。随着年龄渐渐增长,美丽的容貌渐渐凋零。丈夫嫌她黄脸婆,去外面找了年轻漂亮的情人,甚至肆无忌惮带回家中。   终于,李少霞爆发了,跟丈夫大吵一架。吵完以后,丈夫甩过来一纸离婚协议,跟她解除夫妻关系。   而今,李少霞孤零零站在郑安南家门外,身上裹着时髦的长风衣,手上拎着大包小包,   脸上露出稍显局促的笑容。   她也注意到这边,向前两步,眼睛来来回回打量两个少年,试探着叫,“小南?”   郑安南莫名害怕她靠近,脚底下退后些许。   李少霞把他的举动视为否定,心下做出判断,直直奔向沈顾北。   “小南,你是不是很想妈妈?”李少霞语气努力温柔,跟沈顾北套近乎,把手里袋子递过去,“你那么瘦,平常肯定没吃好。妈妈给你买了好多好多吃的,快拿着。”   “阿姨。”沈顾北平静地叫住她。   李少霞笑容凝固,神色落寞,以为儿子不肯认自己。   沈顾北指了下旁边的人,又继续说,“我叫沈顾北,是郑安南的同学,他才是你孩子。”   “呃…”李少霞脸上的落寞,逐渐变为尴尬。   她太久没回庆黎,上次见到郑安南,对方才五六岁,五官没长开。   十几年过去,她早就忘记亲生儿子长什么样,只从父母嘴里知道他搬出家里住,没有人照顾。   迎面走过来两个少年,李少霞想当然以为,那个瘦瘦小小,看起来既营养不良又缺爱的孩子,更接近被抛弃的郑安南。   营养不良又缺爱的沈顾北:……   我可谢谢你哦。   “那个…”李少霞转向郑安南,脸上热的像火。想要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却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倒是郑安南搞懂她的意思,径直伸手过去,接过她手里装满零食的袋子。   “谢谢妈。”跟沈顾北相处久了,南哥多少学了点礼貌。   从亲缘关系来讲,李少霞永远是自己的妈妈。   这点,郑安南无法否认,也没想过否认。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叫几声又不会少块肉。   “不客气。”李少霞下意识回应。   “还有事吗?”郑安南比她高一大截,低着头问,“没事的话,我还要回去写作业呢。”   李少霞原本有许多话要说,面对多年不见的儿子,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眼睁睁看他回家。   推开家门,郑安南把零食都倒出来,美滋滋让沈顾北挑。   “反正不要钱,想吃什么随便拿!”   “你倒是挺自在。”沈顾北咬住他递来的零食,随口说,“我以为你见到阿姨,会发脾气。”   “她过来给我送零食,我为什么要发脾气?”郑安南叼着巧克力棒,咔嚓两口吃进肚子里,大大咧咧说,“她,还有我那个素未蒙面的爸爸,把我带到世界上。他俩以前不管我,我不能怎么样。现在我长大了,他们对我好,我就收着,不要白不要。但是,他们如果想要管我,那我就要好好考虑。”   “确实是你的作风。”沈顾北眼里流露出赞赏。   后来,郑安南就是拿着父母给的资本,创造属于自己的城堡,闯出一片天地。   十八岁以前,他别无选择。   十八岁以后,他争取到选择权,任谁也不能干涉。   “像电视里那样,宁死不要他们的东西,嚷嚷着断绝关系,搞得大家都不愉快,看起来挺傻的。”郑安南啃着巧克力棒,没心没肺地说,“我的爸妈虽然不要我,至少也间接让我活到现在,所以我不恨他们。但是让我像其他孩子那样,爱爸爸妈妈,也是不可能的。”   沈顾北慢吞吞啃着巧克力棒,认真听他说话。   郑安南说完,没听到回应,有些紧张的转过来,“喂喂喂,你会觉得我很过分吗?”   “哪里过分?”   “呃,不孝?”   “父母没有对你尽抚养义务,你有权不履行赡养义务。而且,你做出的决定,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不需要征得别人的认同。”   “哦。”郑安南听得似懂非懂。   “总之。”沈顾北揉揉他头发,望着郑安南的眼睛说,“做自己。”   “好!”郑安南愉快地笑起来,又拆开一包薯片,喂给沈顾北吃。   沈顾北叼住薯片,提醒道,“你刚才跟阿姨说,要回来写作业。”   “咦?我说了吗?”郑安南装傻。   “郑安南同学。”沈顾北柔柔地说,“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废物南南求生欲上线,连忙圆润的滚起来,“不用!我写!现在就写!”   期中考试临近,高三年级氛围过于紧张。   有两个同学难以忍受紧张的学习氛围,选择放弃学业,回家帮忙做农活。   说来挺巧,辍学的两个孩子,都是高三五班学生。吴耀前前后后劝说多次,收获甚微。   两个学生自知成绩差,即使继续上学,结果只是耽误大半年时间。   吴耀用尽办法,也没能力挽狂澜,返回学校黯然神伤。   “同学们,大家也看到了,咱们班少了两位同学,其中一位还是班里的卫生委员。”吴耀收起情绪,清清嗓子说,“所以,为了本班秩序正常运行,我决定利用这节班会课,重新选班委。”   沈顾北:哦。   与我无关。 第39章   经过吴耀一通解释,班里同学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吴耀说的‘选班委’,不仅仅是找个人,代替卫生委员的空缺,而是趁此机会给五班来个大换血。   “咱们班现在的班委,我记得是高二刚分班那会,集体投票选出来的。”   吴耀敲敲讲桌,吸引大家注意力。   “过去一年里,感谢各位班委对咱们班的付出。我知道当班委很累,这次重选,也是给你们重新选择的机会。现在,请愿意继续担任原职位的班委站起来。”   话说完,几个班委面面相觑。   约莫过去半分钟左右,体育委员魏则灵才站起来。   然后,副班长犹豫片刻,也跟着站起来。   ——老吴说得没错,当五班的班委,确实非常辛苦。   班里秩序混乱,学生一个个像逛菜市场。成绩上不去,各个老师都嫌弃。   平常大事小事,挨批评的都是班委。   原本,几个班委都是五班成绩好的学生,算矮个里面拔尖子。   经过一年折腾,好几个班委成绩明显滑落,简直本末倒置。   “行。”老吴预料到这种结果,大声问班里其他同学,“有没有人想当体育委员?”   底下同学没有人吭声,一个个昏昏欲睡,显然对当体委没啥兴趣。   吴耀:“那投票吧,同意魏则灵当体委的请举手。”   五班同学很给面子,几乎都懒洋洋举起手,得票率非常高。   接下来轮到副班长,也是同样的流程。   除此之外,还有四个职位空缺,老吴有点头疼。   五班大多数同学,从小到大成绩都差,属于被老师嫌弃的那一类。   而班里的班干部,多半由成绩好的同学担任,跟他们没啥关系。   十几岁的少年,多半要脸面。所以他们装成对班干部位置毫不在意的样子,嘻嘻哈哈伪装自己。   久而久之,竟然变成习惯。   即使机会摆在眼前,大家也选择拒绝,很少有同学主动举手。   老吴没办法,干脆点名自己觉得合适的人选,问他们是否愿意当班干部。   被点名的同学半推半就,多半选择硬着头皮顶上去。   轮到背锅挺多的学习委员,吴耀环顾教室,视线落到某个位置。   “沈顾北。”他叫出沈顾北的名字,“你愿意当学习委员吗?”   “不愿意,老师。”沈顾北回答非常干脆。   老吴吃瘪,再次向他确认,“真的不愿意吗?”   “当学习委员会耽误我学习,老师。”沈顾北正儿八经给出理由。   “好吧。”老吴打消念头,又点名另外一位女生,“赵盈,你愿意当学习委员吗?”   “我?”赵盈捂住胸口,脸上写满受宠若惊,“老师,我成绩挺差的。”   “当班干部不仅仅看成绩,还要看你的责任感和交际能力,老师对你有信心。”吴耀用目光鼓励她,“而且成为学习委员后,每天要到老师办公室交作业。跟各科老师接触多了,说不定你的成绩也会突飞猛进。”   赵盈:“好的,我可以试试。”   学习委员确定后,吴耀低头看班干部名单,还有一个空缺。   “谁来当班长?”吴耀视线转悠两圈,又落到熟悉的位置,“沈顾北。”   “我不愿意,老师。”沈顾北拒绝依旧干脆。   要知道,班长背锅比学习委员更多,出问题第一个找班长。   “那还有谁?”老吴发愁地挠挠头发,把希望寄托于沈顾北,“要么,你推荐一个人?”   “好。”沈顾北卖队友业务熟练,指向旁边熟睡的郑安南,“我觉得郑安南同学非常合适。他擅长交际,跟每个年级同学都能和平相处,班里同学们也愿意听他的话。”   擅长交际——用拳头说话。   跟每个年级同学和平相处——到处收小弟。   班里同学愿意听他的话——迫于南哥的威严。   沈顾北每句话都槽点满满,偏偏组合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吴耀点点头,按照流程问,“那郑安南同学愿意当班长吗?”   “他回答愿意,老师。”沈顾北自作主张,替同桌揽锅,“他非常感谢老师的信任,已经激动得泣不成声。”   泣不成声的郑安南翻个身,熟睡中,肩膀微微颤抖,还挺像那么回事。   吴耀信以为真,让大家为郑安南投票。   班里同学不太想让郑安南当班长,害怕他带领整个班,走向庆黎扛把子之路。又怕不给南哥投票,自己就成为扛把子光辉岁月里的炮灰。   左思右想,一大半人默默举起手,同意毫无用处的郑安南成为班长。   “好,就这么决定了。”老吴完成任务,又交代几句话,把郑安南叫起来。   “啊?”郑安南大腿被用力掐住,反射性抬起头,迷茫的看向老吴。   “以后要辛苦你了,希望你带领咱们班同学一起进步。”吴耀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正好,班会课结束要大扫除。你跟卫生委员一起,把咱们班的教室和清洁区打扫干净  。”   “啥?”郑安南左眼写着迷,右眼写着茫。   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世界好像变了样子。   经过好心同学的解释,郑安南才知道睡觉期间,发生什么事情。   “喂喂喂!”郑安南气呼呼找上沈顾北,“谁说我要当班长?你随随便便替我决定,我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沈顾北抬起头,轻飘飘说,“你没听到老吴说吗?你现在应该跟卫生委员一起,组织大扫除。”   “哦,对啊。”郑安南点点头,刚转过身,又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大扫除是重点吗?   重点应该是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当上班长。   “你不要转移话题,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郑安南终于硬气一起,从幼儿园小朋友闹脾气,进化到小学生闹脾气。   但是,他的行为在沈顾北看来,依旧幼稚。   “乖。”沈顾北没什么诚意的哄,“你肯定能成为一个好班长。”   顺便还能积累点管理经验和人际交往能力,免得他以后进入社会,白白多跌几个跟头。   “你夸我有用吗?”郑安南嘴硬,态度倒软化许多。   沈顾北:“晚上给你蒸鱼。”   “我是一条鱼就能打发的吗?”郑安南露出不屑的表情,伸出两根手指,高冷地说,“至少两条。”   沈顾北冷漠无情,“那就没了。”   “???”郑安南脸垮下来。   呵呵,这就是你哄人的方式吗?   虽然郑安南嘴里抱怨,身体迅速进入状态,开启班长模式。   之前的班长是个女孩子,瘦瘦小小,说话没几个人听,基本只有事情搞砸以后挨老师骂的份。   换成郑安南,班里人都知道他不好惹,连顶嘴都不太敢。   卫生委员:“班长,以前咱们班大扫除,都是安排八个男生打扫清洁区,剩下的同学打扫教室。”   “八个?”郑安南手一挥,“后面八个,滚去打扫清洁区。”   “好!”被点名的男生跳起来,格外开心。   按照以往情况,打扫清洁区代表摸鱼。就算扫不干净,反正挨骂的是班干部。   几个人欢天喜地拿起打扫工具,刚离开位置,耳边响起恶魔低语。   “都给我扫干净。”郑安南暴躁地说,“要是扫不干净害我被骂了,我就把你们拎到清洁区打。”   “是!”倒霉的八个男生,笑容渐渐消失。   卫生委员松了一口气,把分配好的任务交给郑安南,再由他传达下去。   任务清单里,负责拖地的四个人,其中包括沈顾北。   郑安南瞧了眼认真写作业的沈顾北,大声念出其他三个人的名字,让他们去涮拖把。   “不对啊,拖地应该四个人。”   “班长,你是不是看漏了?”   “呦呵,你质疑我?”郑安南叉着腰,“你是班长还是我是班长?”   “当然是你,你是班长。”   “那就快去拖地!”郑安南皱着眉,大声说,“屁大点地方,你们三个人拖不完吗?今天必须把地拖到苍蝇踩上去就打滑的程度,快去!”   “是是是,班长屁事真多。”   班里同学各自领取任务,沈顾北放下笔,发现自己无事可做。   “郑安南同学。”沈顾北叫出口,又改变称呼,“不对,郑班长。”   “哼哼~”郑安南挺胸抬头,开始享受当班长的感觉。   “请问,我要做什么?”   “你?”郑安南想想,吩咐道,“这儿太闹腾了,你换个地方写作业吧。”   “…行。”沈顾北收起课本和练习册,路过他身边时,小声问,“班长,你这样算是假公济私吗?”   “对啊,我就假公济私了。”郑安南丝毫不觉得羞耻,还大声哔哔,“你把我弄到班长的位置上,我当然要随心所欲。”   “那你随心所欲的方式,还真够以德报怨的。”   “什么意思?”郑安南有点反应不过来。   “没什么。”沈顾北眯起眼睛朝他笑,“我说谢谢你,你真好。”   “嗯哼~”   “没有征得你同意,随随便便替你报名,是我不对。”   “没关系,我原谅你啦!”郑安南表现非常大度。   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斤斤计较呢?   郑安南沉浸于良好的自我感觉中,听沈顾北又说——   “我错了,但是我下次还敢。”   “沈顾北!”郑安南睁大眼睛,气恼的叫他名字。   然而沈顾北已经走远,只留下他无能抗怒,心里暗暗发愁。   沈顾北这次趁着他睡觉,把他拱上班长的位置。   那下次呢?   难道要让他成为美国总统吗?   完蛋,郑安南暗想:我不会英语啊! 第40章   进入十一月份,庆黎镇温度骤降,大人小孩纷纷换上厚衣服御寒。   沈顾北体质虚弱,比普通人更加怕冷。   即使早早把自己裹成熊,依旧没能够抵挡严寒攻势,凄惨的感冒了。   感冒导致他连续好几天昏昏欲睡,状态肉眼可见的底模。   参加全省阻止的模考,基本清醒一半迷糊一半。勉勉强强答完试卷,却未能发挥原本的实力,成绩跟上次持平,全年级第四。   吴耀关心他的身体,考试刚结束,就给沈顾北批了两天假,嘱咐他回家好好休息。   郑安南的小弟们,听说沈老板生病,放学后纷纷赶来探望。   “沈老板,你好惨啊!”秦勉冲进沈顾北暂住的客房,酝酿已久的情绪一触即发。   三秒钟后,他对上沈顾北平静淡漠的眼眸,顿时失语。   “哪里惨?”沈顾北披着厚外套,腿面上盖了条厚厚的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   房间里非常暖和,他手边摆着各种零食和饮料,保温桶里还装着温热的鸡汤,香气勾得几个少年口水狂流。   这、这是生病吗?   分明是度假啊!   “呃,”秦勉努力给自己圆场,“那啥,你感冒挺难受吧?”   “还好。”沈顾北低头写练习题,顺嘴回答,“其实,我感冒已经好了,犯懒不想去学校而已。”   犯懒?   人间真实。   旁边小弟接过话,努力替沈顾北卖惨,“沈老板,我听说你这次考试没考好,被重点班那个姓孟的小子压了一头。”   “准确来说,他之前每次考试都压我一头。”沈顾北拿起薯片,咔嚓咬碎,云淡风轻地说,“只是模拟考而已,没必要太在乎。除非他做法让我每次考试都生病,否则…”   沈顾北很少把话说得太满,免得立flag。   而且,他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最近过得顺风顺水,实在找不出卖惨的点。   十月份,江语夏联系他说,注册公司的各项手续,已经审批通过。拥有正规手续以后,散户对他们更加放心,订单像雪花一样。甚至还有外省的投资者,千里迢迢过来给他们送钱。   现在,公司账户里可用资金越来越多,沈顾北想要尝试的其他领域,也有试试水的资本。除此之外,他打算以扶溪市为中心,将商业网推向全国,提前占领市场。   等到几年后,祖国经济迎来腾飞期,他们就可以坐着数钱。   不仅仅商场得意。上周,沈顾北照例去扶溪三院探病,听方婉的主治大夫陈医生说,母亲的病已经得到有效治疗,肺部炎症从重症转为轻症。   接下来只需要按时吃药,好好休养,就能彻底恢复健康。   原本,方婉打算尽快出院,回家照顾儿子。奈何她隔壁病床的阿姨太热情,住院期间跟方婉朝夕相处,培养出深厚的友情,非要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恰好,沈顾北还要拜托对方的女儿补课,方婉便欣然同意。两个年级相近的女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隔壁床阿姨带方婉逛商场、看电影、吃遍各种美食,极大开拓她的眼界。   听说方婉会裁缝的手艺,隔壁床阿姨还带她认识几位专业设计师。设计师看到方婉的手艺,纷纷感叹,邀请她加入原创服装品牌,并开出优渥的薪资待遇。   方婉最开始有些犹豫,害怕自己搞砸。经过儿子和姐妹的轮番劝说鼓励,她终于鼓起勇气答应下来,等身体完全康复就入职。   沈顾北原本打算,先出钱给母亲开个裁缝店,等她渐渐适应,再创建品牌。   没想到方婉凭借自己手艺,找到更好的机会。等她积累足够的工作经验以后,再考虑创建自己的品牌,肯定更加顺利。   ——如果非要从生活中,找点倒霉的事。   那大概只有郑安南了。   想到小废物,沈顾北悠悠叹了口气。   “沈老板,你为啥叹气?”秦勉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沈顾北抬手,指向一墙之隔的主卧室,“相比起来,你更应该关心你的南哥。”   “我的南哥?”小弟们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惊天狂笑。   “南哥有啥好关心的?沈老板真会开玩笑。”   “就是,南哥身强体壮。”   “而且他亲妈每天中午来学校送饭,饭菜可丰盛了。”   “越是这样,越需要担心。”沈顾北放下笔,转过脸看向隔壁,轻声喃喃道,“他太容易动摇了。”   郑安南看起来吊儿郎当,没心没肺。   实际上,本质比谁都敏感脆弱。   李少霞采用怀柔政策,弥补亏欠十七年的母爱。假如郑安南心软,那么…   沈顾北硬生生收起思绪,拒绝再往下想。   无论郑安南做出什么决定,自己都不应该干涉。   那是属于他的人生。   “嗯?”秦勉和一众小弟,脑袋上出现问号,总觉得沈顾北有些不对劲。   至于哪儿不对劲,他们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跟南哥相处太久,气场渐渐被同化吧。   沈顾北请假整整三天,等到感冒彻底恢复,才回到学校上课。   刚走进校门,就遇到两个不速之客。   林发财勾着孟佳佳的肩膀,远远观察他。   确定周围没有郑安南出没,才大摇大摆走过来,跟沈顾北保持两米左右的距离。   自从被文文弱弱的沈顾北掐住脖子以后,林发财对他有生理阴影,下意识保持安全范围。   “沈顾北,你终于来学校了。”林发财语气一如既往的欠揍,“我还以为你考试输给孟佳佳,觉得丢人,以后都不敢来了。”   “哦,好像有这么回事。”沈顾北犯懒太久,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说,“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   “呃,”林发财噎住,用手比划着说,“你这次年纪第四,分数比孟佳佳低。”   孟佳佳推了下眼镜,深藏功与名。   “那又怎么样?”沈顾北挑眉,“孟佳佳是重点班学生,为什么要跟我比?如果我没记错,孟佳佳之前万年老二,现在连续两次年级第三名…”   孟佳佳表情凝滞,被戳到痛点。   沈顾北慢吞吞捅刀子,“是准备改外号叫万年老三吗?”   听到‘万年老三’四个字,孟佳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还有,林发财同学。”沈顾北转移目标,语带轻笑,“你这次考试第几名?需要比一下吗?”   排名年级倒数的林发财:……   他本想用成绩羞辱沈顾北,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人反倒被他羞辱一遭。   林发财难以咽下这口气,暴脾气又蹿上来,“沈顾北,别以为有郑安南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我让舅舅开除你!”   沈顾北:“你舅舅,我记得是校长吧?”   “对!”林发财骄傲地扬起下巴,就等沈顾北服软,跪下求自己饶恕。   等待半晌,沈顾北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大步绕过他们,像面对空气那样。   “那你最好快点让他开除我。”沈顾北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走进教学楼。   “什么情况啊?”林发财傻眼。   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勇,连开除都不怕。   孟佳佳知道原因,低声提醒,“因为,他年底要参加省赛。咱们学校从来没有拿到过省赛排名,要是他闯进国赛,就算是校长,也不敢随便开除他。”   “这,这么厉害吗?”   “当然,全省只有十几个人能进国赛。要是拿到国赛名次,说不定直接保送重点大学。”孟佳佳为竞赛准备了很长时间,特别清楚此次竞赛有多大分量,国内各大高校都等着选苗子。   万一…   不不不,没有万一。   孟佳佳摇头否认。   国赛那么多竞争者,凭他沈顾北,怎么可能拿到名次?   做梦吧!   沈顾北拎着书包,磨磨蹭蹭走进五班教室,然后——   又退出来,看看外墙班级牌。   高三年级五班,没走错。   他又探头进去瞧瞧,看到许多熟悉的脸,确实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们。   所以…   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距离早读课铃声响起,还有整整三分钟。   按理说,五班的同学们应该乱糟糟聊天、打牌、吃早饭,并且至少七八个人迟到。   而现在呢?   五班的学生早早到校,整整齐齐坐到各自位置。语文课代表拿着必备古诗文手册,认认真真纠正文言文读音,并且布置下课检查的段落。   要知道,五班同学连作业都懒得写,每天自由散漫,更别提背课文。   之前想让他们学习,比登天还难。   可现在,班里每个同学都捧着书,认认真真标注读音,划背诵范围。   莫非他们被魂穿了?   还是因为自己感冒太严重,产生思维倒错?   其实五班才是重点班,每位同学成绩都非常优异…   没等沈顾北想出结果,熟悉的声音吸引他的注意力。   “下课检查背诵,你们都听见了吧?”其中考试前,刚刚当选班长的郑安南抬头,气焰嚣张的说,“谁要是没背过,给我抄一百遍!”   “嘶——”同学们齐刷刷倒抽一口凉气,打起精神背课文。   班长的惩罚力度,比语文老师狠多了。   语文老师顶多叫个家长,班长会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啊!   “既然你们让我当班长,就要配合我的工作。假如我被骂一次,我就让你们十倍补回来。”郑安南威胁完毕,又说,“前十个背过的,我中午请你们吃零食。”   沈顾北默默围观全程,为他竖起大拇指。   抽十鞭子给个甜枣,把大家玩弄于股掌之中,真棒!   是个做资本家的好苗子。 第41章   十几岁的孩子叛逆、轻狂、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不愿意服从管教。   老师和家长说再多次‘好好学习’,‘学习为你好’,许多孩子根本听不进去,反而跟他们对着干。   大概每个人读书时,学校里总会出现几个‘风云人物’。   要么长得好看,要么成绩优异,要么家里有钱,要么打架特别厉害。   郑安南就属于长得好看,家里有钱,而且打架特别厉害的类型。   四条特征满足三条,所以他从高一开始,大名就响彻整个庆黎中学,全校的同学多多少少畏惧他。   传闻中,庆黎中学处处是郑安南的小弟,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人,出现一次就要挨一次打。   同学们来到学校,或许不害怕被老师批评,但肯定害怕被校霸盯上。   而现在,吴耀把郑安南提拔成五班的班长。从此以后,五班同学的‘噩梦’开始了。   郑安南没当过班长,也懒得跟其他班长讨教经验。   他管理方式很简单,把需要安排的事情,都交给其他班干部,自己负责验收成果。   班级大扫除,他让卫生委员分配好名单,然后对照名单,把班里同学一个个揪到各自岗位上。   早读背诵,他使唤语文课代表划范围圈重点。等课代表检查完,郑安南只负责收名单,把没背过的崽子揪出来。   认真说起来,郑安南工作没有多负责,偏偏效果特别好。短短几天,五班成为学习范围最浓郁的班级。   语文老师上课抽查背诵,只有五班全部背过。平常上课纪律乱,只要南哥吼一嗓子,三秒之内肯定鸦雀无声。   吴耀对郑安南的工作成果,非常满意,感慨沈顾北推荐人果然有一套。   暴力治国虽然不可取,但是有用,难怪秦朝能实现大一统。   ——但是吧,郑安南也不是对谁都暴力。   “沈顾北。”语文课代表见沈顾北走进教室,连忙叫住他说,“早读课结束要检查背诵。你前几天没来上课,所以还要把前几天的课文补上。”   “补什么?”郑安南情急,当众偏袒,“他病刚好,你就催他背课文,有没有人性?”   语文课代表:……   其他同学:……   南哥,你罚我们抄一百遍的时候,有没有人性?   后排男生忍不住,举起语文书挡住嘴巴,小小声吐槽,“南哥,你见色忘义!”   “谁说的?”郑安南眯起眼睛,危险的目光扫过几位嫌疑犯,阴郁地说,“你们要是觉得一百遍太少,那就罚抄一千遍。”   几个男生吓得停止讨论,捧起课本,一通死记硬背。   沈顾北刚好走到座位,扬起唇角轻笑。   “笑什么?”郑安南皱眉,“好笑吗?别忘啦,我当班长是谁害得。”   “嗯,已经忘了。”   “你…!”郑安南气呼呼磨磨后槽牙,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中午,李少霞果然很准时,早早守在校门口送饭。   除了午饭以外,还有许多零食,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郑安南礼貌道谢,接过东西。按照承诺,把零食分给背课文比较快的东西,他们感动的眼泪汪汪。   虽然南哥每天暴力执法,但吃到嘴里的薯片辣条牛肉干,那是真香啊!   分完零食,郑安南找到沈顾北,要跟他一起吃午饭。   “快吃吧,你感冒那么多天,都饿…胖了。”郑安南低头看他,实在说不出‘瘦’字。   感冒那几天,沈顾北取消每天晨跑,每天窝在家里吃零食,小脸肉眼可见红润许多。   沈顾北接过筷子,“谢谢。”   “谢什么?”郑安南愣住。   沈顾北补充,“谢谢阿姨。”   “嗨。”郑安南摆摆手,“没必要,她就是跑个腿,饭是我姥姥做的。”   “咦?”   郑安南夹了口菜,塞进嘴巴里,含含糊糊说,“姥姥做得饭,我好歹吃了十几年,能尝出来。”   “咽下去再说话。”   “……哦。”郑安南乖乖咀嚼两下,把嘴巴里的食物咽到肚子里,又喝了口汤。   沈顾北继续说,“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有啊!”郑安南回答完毕,才反过来问,“哪方面的想法?”   “关于你母亲。”   “哦,她啊。”郑安南舔舔嘴唇,自暴自弃地说,“随缘吧。”   “嗯?”   “我妈啊,她现在表面上对我挺好,也只有表面上。”郑安南低头,语气难得正经,“我感受不到她的真心。”   每次见面,李少霞的笑容总是流露于表面,嘴里说‘关心’‘疼爱’,看起来像个慈蔼的母亲。   实际上,郑安南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的弥补太敷衍,母爱太虚伪。   想要留住他,却吝啬付出哪怕一点点情意。   “毕竟,分别那么久。过去十几年里,她生活在另一个家中,把那些人当成家人。”郑安南说到这里,想要表达些什么。   奈何语文没学好,词汇匮乏,说了半晌都词不达意。   “反正…就是…”郑安南举例说明,“我明明是她的亲儿子,却有种,遇到后妈的感觉。”   “嗯。”沈顾北竟然能理解他的说法,“你,不要难过。”   “难过?才不会呢!”郑安南笑笑的眯起眼睛,催促道,“哎呀,你快吃饭,饭要凉了。”   “好,你也吃。”   “嗯嗯。”   ——曾经,小小的郑安南背着书包,看到别的小孩都扑向母亲的怀抱里,而自己什么都没有,曾经难过许久许久。   现在已经不会了。   因为,他身边也有爱自己的人。   “你又把鸡腿留给我,我已经吃过一个了。”   “多吃点。”沈顾北淡淡说。   还没等郑安南感动,耳边响起恶魔低语。   “你除了吃饭,也没有别的用处。”   “喂!”   沈顾北这个人很奇怪,冷淡,疏离,过分理智,很难相处的样子。   真正接近以后,才发现他对周围的人都很温柔。   宛若夹心的冰淇淋,咬碎外面的冰壳,才能尝到香甜柔软的奶油。   沈顾北没有读心术,并不知道郑安南同学,用多么恶心的比喻形容自己。   他摸摸郑安南柔软的头发,默默想:小傻比这么惨,我勉强对他好一点吧。   **   扶溪市,郑成家。   院子里最后一片黄叶掉落,郑成独自站在窗前,目光穿过黑压压的云层。眺望某个方向。   “老公。”打扮花里胡哨的郑夫人走进屋里,“叫我过来什么事?”   “以后不用叫我老公,”郑成没回头,直接宣告道,“我们离婚。”   郑夫人表情变得微妙,强打起精神说,“老公,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郑成反手甩过去一个文件夹,“瞧瞧你做了什么好事。”   文件夹里面,掉出许多照片,都是郑夫人跟不同男人举止亲密的证据。   “你居然找人调查我?”郑夫人知道事情没有转机,索性也撕破脸,“这能怪我吗?郑成,你摸着良心算算,你有多久没进过我房间了。”   郑成沉默。   “你不能生育,你心灰意冷,跟我有什么关系?”郑夫人越说越气,撕碎照片说,“离婚就离婚,这种鬼日子,我早就过不下去了。”   郑成:“明天我让律师跟你签离婚协议。”   “呵,离婚还要算计,不愧是你。”郑夫人对他早已没有感情,嘲讽道,“我知道,你想把家产留给你儿子。可惜,你儿子不见得认你。”   郑成再次沉默。   “我还有约会,再见。”郑夫人踩着高跟鞋,毫无留恋的离去。   独留郑成站在窗前,陷入悠久的回忆中。   记得那孩子出生,也是冬末秋初季节。   当时,他跟李少霞已经分手。   可她肚子里孩子月份大,不适合流产,只好生下来。   郑成来到婴儿房外面,远远瞧了眼。   自己的儿子安静睡觉,跟其他小孩没有区别。   只是其他小孩有父母照看,而他的孩子没有。   李少霞生完孩子,仿佛丢掉什么垃圾,不愿多看一眼。等到可以出院的时候,他姥爷拿了个买菜的篓,随便把孩子装进去,唉声叹气的带回家。   郑成也曾经后悔过,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与其丢到庆黎不闻不问,倒不如过继给兄弟姐妹,起码还能看着他长大。   可那时候,父母已经给郑成说好亲事,他没办法反抗,也不能让岳父家知道孩子的事。   “唉…”郑成对着窗外,悠悠叹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苦衷?”走进书房里的罗青问,“老板,你有多大的苦衷?”   “怎么是你?”   “老板,你叫我过来的。”   “哦对。”郑成想起正事,把准备好的信封递给他,“这是你本月的工资,等下个月,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好,我正想跟你提辞职的事呢。”罗青美滋滋接过信封,继续问他有什么苦衷。   郑成恰好憋得慌,便以‘我有个朋友’为开头,把故事美化以后,告诉罗青。   “如果你是那个孩子,你能理解我朋友吗?”郑成满怀希望的问。   “我?”罗青指指自己鼻尖,大声说,“我必须不理解啊!”   郑成:……   “被单方面带到世界上的是我,被抛弃的是我,孤零零长大的也是我。现在因为你……朋友的一句苦衷,我就必须原谅,凭什么?”   “可是…”郑成企图辩解。   “没什么好可是的!”罗青打断他,“我们沈老板说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善良。假如你从小被你爸扔了,十七年后你爸发现他下不了别的蛋,又要把你捡回去,你愿意吗?”   郑成哑口无言。   我就不应该问你! 第42章   沈顾北的生日在初冬。   庆黎镇的人习惯过农历生日。   虽然由于经济条件限制,没办法大操大办。但是每到生日那天,妈妈会给孩子煮长寿面,面条上还要盖两个鸡蛋。   而这些待遇,郑安南通通没有。   姥姥和姥爷会给表弟过生日,买他喜欢的玩具当礼物,却记不清郑安南的生日具体哪天。   年复一年,导致沈顾北对‘过生日’这件事意愿薄弱,有时自己都会忘记生日。   眼瞅着十八岁生日临近,寿星本人却毫无反应。   准备像过往十七年一样,平淡度过。   今年却有些不同,有好几个人早早拿出日历,标记郑安南过生日的日期。   李少霞逛悠遍整个庆黎,没有找到买蛋糕的店。   她离婚以前,每次过生日,都会到常去的糕点店预定生日蛋糕。而庆黎这种小地方,连长寿面都比城里简陋。   “唉…”李少霞回忆过往,内心又觉得凄凉。   她看过大城市的风光,怎么可能安于庆黎这个贫瘠的小地方?   奈何,李少霞没读过几年书。进城以后也不像其他打工人那样,好好学手艺,脑子里光想着怎么嫁有钱人。结婚以后,她更是贪图享受,与社会脱节。   凭李少霞自己的能力,肯定没办法在大城市生存。现在年老色衰,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亲生儿子。   “妈,你会做蛋糕吗?”李少霞十指不沾阳春水,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家人。   “蛋糕?我哪会啊。”姥姥忙着给亲孙子做饭,哪有闲心思管外孙子?顺嘴还要唠叨两句,“你生下来的那个野种,真是没心没肺。每天吃你的喝你的,拿东西丝毫不手软。可一说让他回家,比登天还难。”   “就是!”李少霞赞同,也觉得郑安南太难以讨好。   明明自己费了那么多力气,儿子却连亲近一点点都不肯。   “要我说,你别管他。”姥姥用围裙擦擦手,给李少霞出主意,“你是他亲妈,等以后他赚了钱,能不给你吗?村里人肯定戳他脊梁骨。”   “可是…”李少霞没打算留在庆黎,村里人戳脊梁骨,也没什么用。   “实在不行,就让记者过来曝光。电视里经常播那种,儿女长大不孝敬老人,谁看见都要骂两句。”   “会有效果吗?”李少霞有些犹豫。   “当然,你放心吧。”姥姥快乐地说,“他不仅要养你,还要养我。既然是我们老李家的孙子,就别想跑。”   除了李少霞,郑安南的另一位直系亲属,同样对他的生日上心。   郑成早早预定好蛋糕,还特意准备许多礼物。算好时间,让司机送他去庆黎镇。   沈顾北说得没错,他之前找那么多理由,都没什么说服力。   既然想让儿子接受自己,就应该拿出点诚意才行。   父母双方都有个自己的计划,身为当事人的郑安南对此一无所知,似乎也并不在意。   他的全部心思,都挂在沈顾北身上。   沈顾北最近有些反常,课余或者饭桌上,会突然关心自己一两句。   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是正常现象。   但代入沈顾北以后,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宇宙要爆炸了吗?   世界要毁灭了吗?   可怜郑安南同学,提心吊胆好几天,总怀疑自己没睡醒。   终于,某天他进入沈顾北房间,总算搞清楚理由。   沈顾北桌面上有一本小台历,他会把重要的事情写在台历上。   比如各种考试,方婉出院的时间,还有重大交易日。有些日期底下,会写几行简单的标注。   本周六那天,沈顾北画了个框框,底下标注彭野。   彭野?   郑安南皱着眉,冥思苦想半晌,才记起来彭野给了两张票,邀请他们周六看比赛。   彭野刚刚参加训练几个月,目前只能打新手赛。积累足够的战绩,才能参加正式比赛。   他属于急性子,想快点站到职业赛场上,因此让教练给自己多安排几场比赛。偶尔时间合适,也会请朋友过去观战。   江语夏知道他打拳击,属于肉搏运动,本来不太敢去。   但彭野刚做完手术,江语夏害怕搞出毛病,才鼓起勇气来到现场,发现拳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选手们都尊重对手和比赛规则。   竞技体育的魅力,只有身临现场,才能切实感受到。   “拳击啊,”郑安南捏紧拳头,抬起胳膊,努力挤出肌肉,“我应该也可以吧?”   他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肌肉,软塌塌的,还没有发育好。   想到那些职业拳击手的腱子肉,郑安南摸摸打消念头。   开玩笑,他们能一拳打爆自己的头!   搞清楚周六的安排,郑安南视线向右移动。   周末那天也有个框框,旁边标注小傻比三个字。   傻比本人脑海中自动出现等式,把爱称和自己大名划上等号。   所以,周末那天有什么计划?   好像没有,沈顾北并未跟自己约定什么。   视线再往下,郑安南看到一行小小的字,字迹格外潦草。   仔细分辨,才从中看出‘礼物’两个字,旁边打着一串问号。   “礼物?”郑安南摸摸下巴,“什么礼物啊?”   沈顾北要给自己送礼物吗?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送礼物?   他思考好半晌,眼睛看到日历底下的农历日期,恍然大悟。   “啊,那天是我的生日。”   难怪沈顾北最近突如其来的关心,问他喜欢什么。   原来要准备礼物啊。   郑安南眼睛亮起来,开心到起飞。   他消除所有痕迹,偷摸摸退出沈顾北的房间,像一只偷吃小鱼干的猫咪。   既然沈顾北拐弯抹角,他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待沈顾北送给自己的惊喜。   过生日真开心啊!   本周接下来几天,对于郑安南来说,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   他惦记着周末的约会和生日礼物,已经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每天都特别恍惚。   恨不得时间快进,直接穿越过去。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周五。   老吴刚宣布放学,他就拉起沈顾北的手,迫不及待往外冲,“最后一班车还没发车,我跟秦勉借了自行车,我们去扶溪吧!”   “嗯?”沈顾北身体瘦,被他拖着跑出教室,按到自行车后座。   还没反应过来呢,郑安南卯足劲,风驰电掣一通猛蹬,带他来到车站。   “呼、呼——”郑安南大口喘着气,锁住自行车,找售票员买去扶溪的车票。   “啊呀,小伙子你怎么才来。”售票员脸上带着淡淡歉意,“我是明天早班车的售票员,今天晚班车两分钟前刚发车。”   “啊……?”郑安南愣在原地,身影落寞,悲伤那么大。   “咳咳咳!”沈顾北中途几次想说话,结果张开嘴,吃了好几口夹杂着灰尘的冷风。   他拍拍胸口,斜眼瞪郑安南。   “傻比,”沈顾北揪住他耳朵,“让你听我说话,你聋了吗?谁说我们要去扶溪?”   郑安南茫然的回过头,“咦,不去吗?”   “我妈已经出院,没有每周去扶溪的必要。”沈顾北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票,“彭野先生邀请我们看比赛,地点在莲州市。”   售票员连忙提醒,“莲州离得近,最后一班车还有。”   “哦哦,谢谢!”郑安南行动比脑子快,拉着沈顾北的手,麻利跑上车。   莲州市位于扶溪市隔壁,是全省第二大城市,发展速度也挺快。   扶溪市的场地租金贵,因此,有些不重要的比赛,会放到莲州市举办。   莲州市离庆黎镇比较近,坐车过去只要一个多小时。   车子刚驶出车站,从马路对面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怪稀奇的。   从庆黎镇出去,要走一段山路,地势坑坑洼洼,底盘低的车很难走。   因此,路上多是大巴车和拖拉机,鲜少见到有钱人家的小轿车。   “喂喂喂,你看。”郑安南注意到小车,指给沈顾北看,“那辆车颠来颠去,里面的人估计要吐了。”   “嗯?”沈顾北瞧瞧窗外,眉头微微上挑。   那辆车,好像是郑老板的?   他没有认错,郑成带着礼物来到庆黎,一路颠簸搞得他格外难受,怀里的蛋糕都被颠碎了。   但这一切,跟要见到儿子的喜悦比,根本不算什么。   时间过去十几年,庆黎镇跟以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司机从车里下来,旁边还跟着十几年里,负责给郑安南汇款、帮忙联系施工队盖房子的助理。   助理:“老板,你是打算到处转转,还是直接去郑安南的家里?”   “这里有什么好转的?去我儿子家吧。”郑成迅速做出决定。   “好。”助理前方带路,穿过弯弯绕绕的街道,顺利来到郑安南家。   要找的人马上出现,郑成居然紧张起来,内心忐忑不安。   也不知道自己儿子现在什么模样,有没有继承自己的英俊?   父子第一次见面,应该怎么打招呼?   郑成脑子里冒出无数想法,比初恋的大小伙更加多愁善感。   他捧着蛋糕,磨磨蹭蹭来到儿子的门外,然后——   满腔热情瞬间被浇灭。   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女人,岁月给她眼角流下烙印,却没改变五官轮廓。   “李少霞?”   李少霞听到自己名字,转过头,辨认了两分钟,才充满怀疑的惊呼出声,“郑成?你怎么会来庆黎?”   郑成回答,“我来给儿子过生日。”   “儿子?呵呵。”李少霞冷笑,刻薄地提醒,“当初你妈让我堕胎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那是你儿子?”   “当初…”郑成伤感地说,“我本来想带你们走的。” 第43章   当初,郑成确实喜欢过李少霞,以为她年轻漂亮,心性单纯。   得知李少霞怀孕以后,郑成把她带回家中,原本动过跟她结婚的念头。   无奈父母极力反对,那时候郑成还没有当家,无力违逆父母。   他年轻气盛,做事容易冲动,想过跟李少霞远走高飞。   结果,李少霞的一系列行为,彻底打消郑成的念头。   李少霞选择接近郑成,目的很明显,因为对方足够有钱。   她清楚自己的优势,想趁着年轻貌美,跟有钱人结婚。   但是,郑成居然要抛弃家产,跟自己远走高飞。李少霞心想,那样的话,郑成就会变成穷鬼,跟自己过一贫如洗的生活。   李少霞穷怕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哭着闹着要郑成跟家里谈判。   她仗着自己怀孕,以为能够母凭子贵。哪知道郑家二老都是狠人,压根没把李少霞放进眼里。直接把郑成关起来,逼他跟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办理结婚手续。   “你这个人渣!”李少霞指着鼻子骂他,“我那时候还怀着孩子,你已经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郑成互怼,“所以,你生完孩子就去找别的有钱人,把他扔着不管?”   “我没有扔下他,我拜托爸妈照顾他了。”李少霞努力给自己找台阶。   “那我也没有扔下他。”郑成接过话说,“十八年来,抚养费我一分钱都没少给。”   “你、你光给钱有什么用?”李少霞大声反驳,“孩子是我生的,他不可能跟你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跟我结婚。”   “李少霞,多少年过去,你还真是一点没变。”郑成懒得再跟她说话,大步走上前去,“让开,我要见儿子。”   “你进去啊,我又没拦着你。”李少霞冷笑,“你今天要是能见到人,我就不姓李。”   郑成听懂她的意思,情绪激动地质问,“你把他藏起来了?藏到哪里了?”   “你凶什么?”李少霞气势减弱,轻声解释道,“我没藏。我过来找他,人已经不见了,听说跟同学去城里了。”   “去城里…”郑安南皱着眉,急匆匆翻过身,坐回车里吩咐司机,“走,回扶溪。”   接下来两天,任郑成再怎么找,都没有看到郑安南的影子。   李少霞也面对同样情况,即使做好准备,依旧错过儿子的十八岁生日。   他俩当然找不到,因为当事人既不在庆黎,也不在扶溪。   而是跑到莲州市,充满雀跃的等待沈顾北给的生日惊喜。   “到了!”大巴车到站,郑安南急不可耐跳下车。   冬季,外面天黑得早,寒风迎面吹过来。   莲州市车站规模小,天黑以后比较冷清,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   郑安南抱住自己的胳膊,小幅度搓了搓。   “好冷。”沈顾北跟在后面走下来,身体微微发抖。   “我的衣服给你穿。”郑安南怕他又冻感冒,连忙要脱下外套递过去。   “不用。”   沈顾北走出车站,瞧瞧周围,很快注意到沿街的招牌。   车站附近,为了方便来来往往的人落脚,有许多旅馆和酒店。   沈顾北有点洁癖,觉得旅馆不太卫生,便选择看起来条件最好的酒店。   条件好,代表着价格贵,标准间住一晚上竟然需要50块钱。   饶是从小到大从来没缺过钱的郑安南,都觉得价格过于离谱。   “两位客人,住宿请先登记,然后还需要支付一百块钱押金。”前台小姐把登记册递过来,要他们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   沈顾北拿起笔,熟练的写下郑安南的信息。   前台小姐注意到他登记的生日,惊讶地说,“客人,你明天过生日吗?”   “是他。”沈顾北指了下郑安南。   “恭喜!”前台小姐姐双手合十,笑眯眯说,“我会跟领导申请,送你一碗长寿面。”   “真的?”郑安南突然觉得,这间店也没有那么贵。   酒店的双人房,有标准间和套间两种选择,沈顾北选了套房。   用服务员给的钥匙打开门,郑安南看到里面的构造,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里好干净啊,还有香味。”郑安南到处闻闻,看见窗台上的花。   用手指轻轻触碰,竟然是真的花,难怪房间里这么香。   “床和沙发也很软,太舒服了吧?”郑安南嘟嘟囔囔,“好想一直住这里呀。”   对于沈顾北来说,酒店的套房只能算普通,连个电脑都没有。   见郑安南那么兴奋,他轻笑着提醒,“可以啊,一晚上50。”   “那算了。”郑安南一秒变脸,“每天50,一个月就要五千,抢钱吗?”   “你的数学是食堂大妈教的吗?”   郑安南振振有词辩解,“还要收押金啊。”   “押金只需要交一次,怎么可能每天收?而且退房的时候,押金会还给你。”   “哦,那还好。”郑安南放心下来,又继续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沈顾北脱掉外套,“房间里有浴室,你要洗澡吗?”   “洗澡啊。”   庆黎镇洗澡不太方便,要去村口的浴室洗大澡堂。   夏天可以偷个懒,在家里用凉水冲冲。   但冬天太冷,家里没有集中供暖,洗个澡能冻成冰棍。   对于偏远地区的人来讲,在家洗澡仿佛是不可思议的事。   郑安南抱着枕头坐起来,眼睁睁看着沈顾北脱掉外套、围巾、毛衣,动手准备脱最里面的长袖。   房间里有空调,有些热过头了。郑安南感觉脸上一阵灼热,心脏砰砰乱跳。   “啊啊啊!”郑安南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慌乱地转过脸,语无伦次地说,“我肚子好饿,你要吃饭是吗?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说完,他红着脸冲出房间,连头也不敢回。   沈顾北暂时停下脱衣服的动作,望着郑安南离开的方向,嘴里轻轻嘀咕,“你不是满十八岁了吗?”   差一天十八岁的郑安南同学,到外面吹吹冷风,随便买了两份鸡蛋炒面。   回到房间,他以为折磨该结束了。   哪知道,历练才刚刚开始。   因为,酒店的卫生间位于两个房间中间,而且…   门上装的是半透明磨砂玻璃。   沈顾北在里面洗澡,灯光昏黄,身影模模糊糊印到玻璃上,比坦诚相对更能惹人遐想。   郑安南呆愣愣戳在那儿,直勾勾盯着玻璃,看到里面的人弯下腰…   突然,他觉得鼻头一热,连忙用手狼狈的捂住。   洗完澡的沈顾北走出浴室,就看到郑安南捂住鼻子,到处找卫生纸,一副狼狈的样子。   “你…”沈顾北搞清楚状况,迟疑地问,“刚才偷看我洗澡吗?”   “没有!”郑安南狼狈地反驳,“我只是…那个…”   “哦,就算你偷看我洗澡,我也不会生气。”沈顾北慢吞吞擦着头发,淡淡询问,“还是说,你更想跟我一起洗?”   “……”郑安南说不出话,脸上的温度更加灼热。   “逗你玩的。”沈顾北揉揉他头发,把毛巾递过去,指着浴室说,“去吧,轮到你了。”   “好。”郑安南蔫啦吧唧走进浴室,正准备脱掉衣服。   抬头看了眼玻璃,又瞧瞧客厅里吃炒面的沈顾北,突然意识到什么。   “喂喂喂,”郑安南弱弱叫住他,催促,“你回房间吃啊!”   “嗯?”沈顾北抬起头,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怎么?害怕我偷看你洗澡吗?郑安南同学。”   “你……总之,快回去。”   “好吧,”沈顾北金贵的站起来,捧着泡沫打包盒,脚步故意很慢,不时瞥郑安南一眼。   他的目光没有太多意味,偏偏郑安南觉得羞耻极了,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明明他也见过别的男性的身体,跟几个小弟一起洗过澡,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终于,沈顾北走到房间门口,伸手推开门。   漫长的折磨要结束了。   郑安南刚要松口气,耳边听到沈顾北叫自己名字。   “嗯?”他立刻应了声。   “你别担心。”沈顾北笑眯眯说,“我跟你不同,从来不做偷看的事。”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郑安南弱弱解释。   沈顾北笑得更愉快,“我都是光明正大的看。”   光明正大?   你什么意思啊!   郑安南关上浴室门,用冷水冲冲头发,感觉自己彻底不会好了。   次日清晨,彭野怕他们不知道地方,让江语夏过来接他们。   江语夏顺着沈顾北给的地址,来到酒店外面。   看见挂着黑眼圈的郑安南,他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没怎么…”郑安南打着哈欠,没有把实话说出来。   总不能告诉江语夏,因为昨晚洗澡的话题,惹得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总算迷迷糊糊睡过去,结果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反观沈顾北,状态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怎会如此?   郑安南由衷感觉挫败,转移话题问,“小野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下午两点。”江语夏抬起手腕,告诉他们,“今天参赛的人很多,现在应该开始比第一场了。彭哥是种子选手,所以第一场轮空。”   郑安南惊讶,“他那么厉害?”   “对啊。”江语夏与有荣焉,自豪地说,“上一次比赛中,彭哥连续赢了四场。”   虽然是新人赛的战绩,但对于训练时长只有两个月的选手来说,可谓相当厉害。   “彭哥说,按照现在的进度,等到明年年底就能参加正式比赛。”   郑安南算算时间,“那还要一整年,蛮久的。”   “有更快的办法,但是教练不建议尝试。”   “什么办法?”   江语夏垂下眼睫,低声告诉他们,“跟外国选手打比赛。” 第44章   外国选手身体强壮,拥有一定程度的种族天赋,所以世界排名普遍高于国内选手。   能否参加正式比赛,主要看选手个人积分。   而跟外国选手比赛,刷分速度非常快,一场等于新手赛的两三场。如果能打赢国外正式队员,甚至抵得上十场以上的新手赛。   但外国选手出手普遍比较凶狠,而且具有极强的不可控性,比赛场上经常出现流血事件。   国内教练以运动员安全为首,禁止新手跟国外选手对战。   “彭哥之前申请三次,都被教练驳回了。”江语夏想到好玩的事,笑着说,“教练还跟他开玩笑,说你刚整过容,不要被人把鼻子打歪了,惹得彭哥特别生气。”   “确实。”沈顾北点点头,“鼻子打歪,他就要再做一次整容手术。”   明明是肌肉猛汉,却隔三差五‘调整’自己的颜值,不出道天理难容。   “对吧~”江语夏尾音上扬,听起来非常愉悦。   “小夏。”郑安南叫住他,认认真真说,“你最近开朗许多,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样子完全不同。”   “啊?”江语夏摸摸自己的脸,感受到唇角的笑意。   真稀奇,以前在洛陵,十天半个月都笑不出一声。   来到这儿短短几个月,仿佛把过去二十年的快乐都补回来了。   “是啊。”江语夏轻声喃喃,抬起眼看沈顾北和郑安南,“谢谢你们,我很开心。”   “不客气。”沈顾北虽然更习惯江语夏犹豫的模样,但现在开朗的江语夏,他也很喜欢。   前世合作那么久,两人之间的关系,顶多算是上下级同事。   而现在,他们已经变成可以交心的朋友。   沈顾北:“对了,你毕业证怎么办?”   “我之前已经写好毕业论文,并且交给老师,所以已经完成毕业生流程了。彭哥帮我联系学校,校方让我把就业资料寄过去,补充学生档案。然后他们就会把毕业证书寄过来,同时对…那些找我的人保密。”   江语夏飞快说完,感慨道,“我去邮局寄资料,发现那里好神奇。只要有地址和邮编,工作人员可以把东西送到全国各地。”   “邮递行业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以后还会不断发展。”江语夏无意的话,让沈顾北打开思路,提议道,“现在,许多投资者想要分已有的蛋糕。与其跟他们争,我们可以把目标投向还未开始发展的企业,比如物流。”   “物流是什么?”郑安南提问。   “就是快递,给寄件人和收件人输送东西的媒介。”沈顾北思路清晰,“物流行业本身的利润,可能不算高,但它却是打开新式购物的媒介。只要物流发展起来,缩短城市与城市的距离,其它许多行业都能相对发展起来。”   “对。”江语夏很快理解他的意思,“比如,洛陵市有许多具有当地特色的美食和手工艺品,扶溪人肯定会喜欢。但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那些去洛陵。所以,只要运输网络发展起来,就可以拓大市场,把当地特色带到扶溪甚至更远的地方。”   “你果然聪明。”沈顾北给予高度赞美。   其实,江语夏说对了一半原因,沈顾北显得更远。   他打算发展电子科技和互联网,建设网商平台。想要网商发展,运输链更是重中之重。   “哼。”郑安南低声抱怨,“你们都聪明,就我不聪明。”   沈顾北评价,“乖,拥有自知之明,也是可贵的品质。”   “别这么说,”江语夏被夸得有点害羞,连忙摆摆手,“沈老板才厉害。我时常觉得,你不止十七岁。”   呦呵,直觉挺敏锐。   沈顾北没有反驳,顺势问道,“你觉得我多少岁?”   江语夏犹豫几秒,一本正经回答,“七十。”   “哈哈哈哈哈哈!”郑安南立刻狂笑出声,用力太猛,肚子都有点疼。   他突然觉得笨点也挺好,可以享受大好青春,不用提前进入古稀之年。   “……”沈顾北在线沉默。   他决定收回‘江语夏直觉挺敏锐’的想法。   什么七十岁,他哪有那么老?   如果真的七十,他跟郑安南算什么?   夕阳红爷孙恋吗?!   江语夏意识到说错话,乖巧地道歉,恳请沈老板原谅。   看到郑安南狂笑和沈顾北无语的表情,他心里偷偷想: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彭野的比赛场地,位于莲州市中心体育馆。   这个念头,各项活动还不流行网上购票,新□□击赛也没有足够的宣传渠道。只有一小部分莲州当地人,从报纸上得到消息,过来排队买票。   由于场馆内空间小,只有二百个名额,拼拼凑凑也算是坐满了。   沈顾北拿着票入场,世界突然黯淡下来。   场馆内光线昏暗,只有正中央的方形拳击台有灯光,仿佛全世界的明亮都聚集那里。   初赛进行到第三场,两个选手身穿代表各自分区的紧身背心,露出腱子肉。古铜色的皮肤挂着一层汗珠,眼神杀气腾腾。彼此看起来势均力敌,气氛格外紧张。   裁判站在他们中间,就差闭上眼睛打盹。   底下观众更不给面子,甚至拿出瓜子,一边嗑一边唠嗑。   “他俩已经转悠好几个圈了,什么时候开打?”   “不知道啊,我也着急,买票进来就看这个吗?”   “比什么拳击啊,这俩人收拾收拾,去春晚表演二人转得了。”   台下观众的点评太犀利,并且精准的总结当前形势。   沈顾北抬头观察几十秒,基本搞清楚状况。   台上两个肌肉猛男,看起来非常凶猛。实际上都是新手,平常跟着教练打柱子打沙包,实战经验没几次,面对活生生的人不太敢下手。   于是,他俩发明出新的战术,绕着裁判转圈圈,争取把裁判搞晕。磨蹭到规则规定必须进攻的时候,才试探着靠近,小猫打架似的互相挠两下,然后又拉开距离。   几个回合下来,裁判困了,观众爆发了,两边教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全场,只有江语夏激动地坐到前排,“赶上了,加油!”   “嗯?”郑安南抬起脑袋,仔细观察红蓝双方,“哪个是小野?”   “我跟你说过,彭哥要等下午才上场。”江语夏笑眯眯回答,“不过,他们中间的获胜者,是彭哥下午的对手。”   “呃…”沈顾北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哪一方。   彭野被收编之前,打得每一场都比现在刺激,难怪他想快点打正赛。   而台上这场…   沈顾北看向两位二人转优秀表演艺术家,默默祝福:希望你们止步于此,不要面对前方的地狱。   阿弥陀佛。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蓝方以转圈圈比较稳的优势,成功闯入下一轮。   他刚下台,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被教练抓过去劈头盖脸怒骂。   “上场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出手啊!挥拳啊!平常训练怎么打,到台上就怎么打。”   蓝队选手很委屈,“我平常训练,每天都打空气啊。”   “行,你有理。”教练气得脸色涨红,咬着牙放狠话,“等比完回去,我让你几个师兄练你,每天实战!”   “啊?!”蓝队选手露出绝望的表情,思考现在写退队书来得及吗。   “啊什么啊?接下来四分之一决赛,你争取拿下来。”教练翻开对战名单,又改口说,“算了,你争取别输得太惨。”   “嗯?”蓝队选手表示懵逼,“我下一轮对谁啊?”   “扶溪队的彭野。”   “彭野就是那个…那个…两分钟把人打趴下那个?”   “对,他目前几场比赛,都是两三分钟解决。你也知道咱们拳击的规矩,站不起来就算输了。”   蓝队选手一脸绝望,心存最后一丝侥幸询问,“教练,我能弃权吗?”   教练拍拍他肩膀,豪爽地说,“加油,只要你撑过四分钟,我就不骂你。”   蓝队选手:……   还不如输了呢。   上午总共四场比赛,比赛结束有午休时间,场馆工作人员推着小车卖零食、盒饭、还有方便面。   “喂喂喂,你要吃什么?”郑安南叫住沈顾北,为难地说,“好像都不太好吃。”   “不需要好像,真的很难吃。”江语夏吃过几次,拒绝回忆那种味道。   他站起来,对两个发育期的少年说,“彭哥让我们去他的休息室吃午饭,给选手准备的午饭比较美味。”   郑安南:“他还有休息室?”   “对,种子选手都有休息室,他是第三种子。”江语夏带领他们,从侧面的小门进去,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旁有许多房间,提供给来自各个地区的选手和教练。   前四位种子都单独休息室,离其他人比较远,要拐个弯才能到。   沈顾北刚拐过弯,迎面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擦着郑安南肩膀走过去。   郑安南个子已经算高,男人比他高足足一个头,估计超过两米。   胳膊上的肌肉,即使不紧绷,看起来也非常明显,体格跟国外的拳击手差不多。   等人走远以后,江语夏小声告诉沈顾北,“那是第一种子。如果彭哥连赢两场,决赛就会对上他。”   郑安南:“看起来很难打的样子,小野没问题吗?”   “不知道。”江语夏老老实实回答,“我只知道,彭哥很兴奋。”   “兴奋?那我想快点看到他们比赛,他俩几点比啊?”   “你今天看不到,半决赛和决赛要等明天。”江语夏停顿几秒,又说,“可是,明天你要跟沈顾北一起过生日吧?”   “对哦,你怎么知道?”   江语夏:呃,很难猜吗? 第45章   文阁第二层,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就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在文阁二层有一个环形大桌,足够百人在一起吃饭,所有的阅卷先生都将他们所做好的食物端到环形大桌上。   大先生汪书涵做了一大锅的鱼汤,香气弥漫了整个文阁二层。   “大先生的厨艺确实相当厉害,他虽是凡人,刀功却是了得,可以将肉切片宛如一张薄纸,肉丝细到可以穿针,而且切速非常的快,相当娴熟。”唐文山对江东羽说道,同时闻着这鱼汤香味,他有点嘴馋,即使作为一个不爱吃鱼挑刺的人来说,唐文山依然想要喝口鱼汤吃一块鱼肉。   汪书涵来到环形大桌的主位,脱下之前的沾上鱼腥味的外衣搭在椅子上。   “各位先生请入座。”   待所有人都有序的入座以后,汪书涵才开口道:“两年前,文阁出现了满分卷,而他的试卷现在也被藏于文阁第六层,各位当年也都阅过那张试卷,后来我将小先生的称呼给了他,如今他也来到了文阁,以后大家便要一起共事了。”   江东羽起身,先是向着汪书涵行了一礼,随后又看向环形大桌上两边坐着的先生们,说道:“江东羽见过各位前辈,承蒙恩宠,才能来到这里,荣幸万般,文阁禁酒,我仅以茶代酒敬三杯。”   江东羽拿出三个酒杯,里面装着非酒是茶,他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一杯敬上苍。”   “一杯敬学堂。”   “一杯敬同行。”   上苍育人生,学堂通人智,同行指的乃是天下文人,最后一杯是敬大先生,是敬在座所有先生,也是敬自己,三杯尽。   “同敬!”在座先生高举酒杯,看着江东羽的目光皆是认可,在文阁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人因为江东羽年轻便心生轻视,也没有人因为江东羽受汪书涵器重而嫉妒,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的内心足够强大,饱腹诗书者尊天地亦不惧鬼神,文气似正气,凛然于世。   “吃饭。”汪书涵开口道,只是他没有立马动口,然后双手合十,做着祷告。   看着江东羽疑惑的目光,唐文山解释道:“大先生的父亲是饿死的,身为宫廷的御厨却是这种死法,着实可悲,自那以后,大先生每次吃饭都要感谢上苍让他可以吃上一顿饱饭。”   江东羽没有去问为什么身为宫廷御厨却会被饿死,这应该是大先生的伤口,他不愿知道,只是他却能够理解大先生的做法,是人就得有信仰,信仰可以是上苍,可以是神佛,可以是国家,甚至可以是自己,信仰可以是任何事物,唯有信仰让人心生敬畏,不以喜好定是非,不以私欲乱苍生。   江东羽也是有信仰的,如果要说他的信仰是什么,那应该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便是文化!   名著古籍是文化,一砖一瓦是文化,琴棋书画是文化,舞刀弄剑是文化,人类发展至今百万年,其中的文化沉淀让江东羽不敢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次日,江东羽阅到了四名桃花镇的试卷,江东羽对于同窗的笔迹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而其中一人还是恒虎的试卷,他的正确率极高,速度也非常快,百分之五十的猜题率,同时这两年恒虎通过自身努力,本身的底子就牢固,如果江东羽将恒虎的试卷给予中肯的分数,那么恒虎的卷分甚至还要超过江东羽阅的第一份试卷,有望成为今年的文状元,而这样的成绩却并不是恒虎的真实成绩,江东羽只是想让桃花镇的同窗都通过镇考,同时希望好友的成绩尽可能高一些,可是这样的成绩却完全打破了考试的平衡,恒虎尚如此,李天一呢,蒋天羽呢,他们的分又怎会不高?   一时间,江东羽陷入了沉思,良久不敢在恒虎的试卷上批下分数。   江东羽想到了那第一份试卷中的镜花水月图,高官无民生,利来利往兮,如果那份试卷可以获得文试第一,却因为江东羽破坏规则而泯然众人,那么江东羽的心岂能安然?   “我错了。”江东羽露出深深的悔意,他错了!   “大先生。”江东羽抬头,声音坚定。   “怎么了?”汪书涵眉头一皱,看向江东羽的目光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次桃花镇人士的考试成绩请全部取消吧,我以画道猜出了一半的考题泄露了出去,严重破坏了考试的平衡,此事只错在我,江东羽愿一力承担,只是希望大先生可以重新出题,让桃花镇之人可以重考一次。”当江东羽说出真相以后,他心中的压抑终是消失。   汪书涵沉默,猜题并不是罪,学堂教学哪一个不是为了猜到镇考题呢,只是没人可以猜中罢了,最多是做过类似题,然而像江东羽这样猜中一半以上原题的却是前所未有,究竟如何去判,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文阁百位先生都停下了手头的阅卷,等待大先生的抉择。   “你暂时不用阅卷了,去文阁第九层面壁三天再下来。”   “是。”江东羽没有去问桃花镇考生的处理,他现在已经没法再考虑其他,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   待江东羽走后,唐文山才开口道:“文阁第九层我都没去过,你让他上去这算惩罚?”   汪书涵瞪了一眼唐文山,恼怒道:“你闭嘴,别告诉我此事你不知道。”   唐文山当众被汪书涵教训,露出些许讪笑,论年龄,他可比汪书涵大,只是他乃入道者,不显老罢了,唐文山不在意的道:“看你半只脚快入土了,我不和你计较。”   汪书涵胡子一吹,指着唐文山:“你给我滚。”   “德行,我还不想在这关禁闭呢。”唐文山也动了真火,大手一挥,直接离开了文阁。   “继续阅卷!”汪书涵沉声道,众人禁声,连忙开始手头上的阅卷。   文阁九层,空旷如野,只有一座人形雕像摆在中央。   作为文阁的至高层,能来此的人少之又少,而江东羽却没有想到,这里除了一座雕像再无其他。   “此人是谁?”江东羽心中疑惑,他来到雕像面前,心怀虔诚,能够放在文阁至高层的雕像,必是文宗圣人般的存在。   走近了,江东羽才发现在雕像的脚下,有着一片文章被刻在地上。   “老子五千文!”江东羽心中大撼,传闻老子五千文是圣人的智慧文,阐述天地真理,大到宇宙至理,小到为人处事皆有详述,而老子则是文人三圣之一,只是老子五千文在世俗中流传的都是缺本,寥寥几句并不全面,江东羽曾看过三言便感触极深。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上等的善就像水一样,水善的表现在于滋养万物而不争功,甘居众人之所唾弃,所以水最接近于大道。   而老子五千文的每一言却都可以有很多理解,上善若水难道是让武者未来都以水入道吗?是也不是,是告诉人真正的善是什么吗?是也不是,是告诉上位者如何治理国家吗?是也不是,每一言都可反复推敲,不论怎么想,却都很有道理,无人可以推翻。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这便是江东羽在古籍中所看过的残篇,其中的至理是江东羽如今都没有办法读透的。   而现在他却有幸可以看到全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由第一章开始,江东羽开始阅读,他读的很慢,每一句都要反复思之,问之,推敲之,直到想不通才继续下一章,至于想明白那是没办法全部想明白的,至少暂时是这样。   江东羽跪在老子的雕像前,宛如虔诚的信徒观摩圣人的经典,表情神圣而又庄重。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待读完第八十一章后,江东羽倒头大睡,他太累了。   在睡梦中,他回到学堂晨读之景,他看到天地未开之时,他见到了圣贤尊者,与之问道,向其请教,他还看到老子骑牛西去只留下老子五千文,他看到了太多,三千年前,君王昏庸民不聊生,两百年后,圣君平乱,立国海川,又过三百年,奸臣当道,忠臣出,以万字文书谨言上朝,最终将奸臣送向断头台,随后五百年,两国交战,海川帝国沦陷七座城池,凌风帝国进行屠城,文人墨客手无缚鸡之力却让屠城的将军丢下了手中的屠刃,再过一百年,海川民众武风强悍,夺回城池,他国再不敢犯,自那以后,海川帝国全民重武,然而在皇城唯有文阁却无武阁。   “人族之所以能够发展五域,并非有人成就仙王,而是蛮民开化,拥有智慧后方才有人位于道巅。”江东羽的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是谁?”江东羽想要开口,可是他却说不出来,他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大梦一场。   江东羽重新跪在雕像面前,行三跪九叩大礼,敬老子,敬经文,敬智慧。   他的心态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过去的江东羽心中无大义,他恨天缺宫让他失去父母,他恨童年没有欢笑,偶尔有的温暖却不足以融化心中之苦,他更不会舍己为人,那是愚蠢的行为。   现在,江东羽依旧不会舍己为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他却愿意尝试做些什么,或许为苍生,又或许是为了那不值一提的书生意气吧。   他被感动过,亦愿感动他人,是因果也是轮回。   没有信仰的人很可怕,而心中不曾有过温情的人更可怕,从一出生下来便没感受过任何温暖,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ps:求收藏,不愿意等待的朋友们可以养肥了再宰。) 第46章   三天后,江东羽回到文阁一层重新阅卷,大先生没有再提猜题之事,只是让江东羽安心阅卷。   又过四天,所有的试卷都批阅结束,江东羽迫不及待的撕开那封名条,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尘清风。   在江东羽所阅的试卷中,除却桃花镇的考生之外,尘清风成绩最好,答题九百八十九道题,全对!   而在文阁所阅试卷中,还有一人,答题九百九十道题,错一题,于是文阁对此展开了会议。   “尘清风和上官若兰都答对了九百八十九道题,这文状元之称应当给谁呢?”大先生问道,他需要征求其他先生的意见。   “应当给上官若兰,她多写了一道题,虽错了,不过却说明她在答题速度方面是超过尘清风的,要知道能答对所有题目的人并不是没有,可除了江东羽,没人获得过满分卷,时间是多么的重要,我想各位都很清楚。”一位先生开口道,正是他批阅的上官若兰的试卷。   这位先生说的合情合理,只是江东羽却并不认同,他要为尘清风争一次。   “先生此言差矣,全对和答错这是两种概念,如果两人时间都充足的情况下,那么尘清风必定满分,而上官若兰却是至少错一题。”   “小先生这是虚假猜测了,谁也不能保证尘清风后面不会错题。”   江东羽思索了片刻,反问道:“上官若兰的前九百八十九道题都答的很全面,而这第九百九十道题在难度上来说比前面有些题目还要简单,却答错了,显然这个时候她已经答不出一道题目了,而尘清风同样如此,只是他明知必错,索性不答了,如果只是因为对方比他多答一道错题,便判其二等,实在不公。”   大先生闻言,沉默不语,二者所说皆无错,即便是他也难以判断哪份试卷更加优秀,难道真的要并列第一吗?   “既然他们对题相同,那么我们就以主观题的优劣度来判其高低,将两张试卷都拿出来。”汪书涵说道,画境无平手,即便他们的画类题都获得了满分,但依旧可以分出个优劣。   两张镜花水月图摆在众位先生的面前,上官若兰所画的乃是一个相貌丑陋的女子正在照镜子,然而镜子中的映像却是一个极为美丽的佳人。   “相貌丑陋,心善美,看到的自己自然也是美丽的。”一位先生看着上官若兰的镜花水月图说道。   “我却有着不同的看法,明明相貌丑陋,却自我欺骗,照镜子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女子,这幅图讽刺的是世人没有自知之明啊。”另一位先生点评道,一幅画不同的人看都有着不同的见解。   “尘清风的寓意也是深长,两人都是有思想有观念的文人,对人心、官场、世俗的见解都有其独到之处,的确是棋逢对手了。”众先生即便对比了他们的镜花水月图也没法判个高低。   江东羽轻笑一声,看向大先生。   只见汪书涵开口说道:“今年文状元,尘清风!”   众先生不解,两人的画境都是墨画师的顶尖水准,而构图寓意方面难分上下,为何大先生觉得尘清风更胜一筹呢?   “尘清风并非墨画师,而是意画师了。”江东羽为众位先生解惑,“只是他的意很弱,而众位先生又并非修画道,所以感受不到。”   是的,尘清风在画道境界上,已经初入意画师,只是无人领路还未真正的以画入道,可惜唐文山不在,否则定会心生爱才之意。   除了乾坤画师,任何墨画师想要以画入道都必须要人引路,尘清风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配得上天才二字。   “阅卷结束,开文阁,昭告天下。”汪书涵宣布道。   从文阁出来,江东羽走在皇宫之地,心情大好,大先生已经答应为桃花镇人士重新出题,这样的结局已算圆满。   而与此同时,皇宫大殿之上,楚渊高坐皇位,面色阴沉,开口道:“安国侯还未归来?”   “禀陛下,两大墨玉巅峰境的凶兽要杀他,安国侯恐怕凶多吉少了。”   楚渊大怒,哪怕兽王就能挑衅帝国威严了吗?   “秦武侯,你为何不出手?”   秦少林轻笑一声,“安国侯身死我也很痛心啊,只是我却没有想到九位霸主同对两位兽王不仅落了下风,还被杀掉一人。”   秦少林的话让所有人都面色难堪,哪怕两大兽王实力再强,九位霸主齐出又怎会落下这样的结局?仙宝的诱惑才是安国侯身死的原因。   楚渊良久不语,难道要严惩众位霸主吗?怎么惩?法不责众啊!   楚渊没法去追究什么,于是转移了话题,“为何云天王要针对安国侯?他们似乎并无冤仇吧。”   没人能回答楚渊这个问题,而在皇宫的另一处,二皇子捏碎了手中玉茶壶。   “云天王,此事我记下了。”在二皇子的手中有一张信封,正是当初江东羽所写给安国侯的那封,只见上面写着:桃花镇自此乃我赤阳所属,皇城来人格杀勿论,署名:云天王。   “凶兽也敢插手我人族之事,很好。”二皇子声音阴沉,他之所以没有将这封信交由楚渊,乃是因为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楚渊如今身体强健,若是现在便让楚渊知道他私下的活动,难免留下心急的印象。   而这些却都和江东羽无关了,他只属文阁,不论帝国斗争如何,他都不关心,他走在皇城大街,找到了一家名为裁衣圣手的店铺,他要为猪临江定制几套衣服。   “我想定制几套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拿到?”江东羽向店铺掌柜问道。   “嗯……很是抱歉,目前的订单已经满了,现在订的话至少需要下个月方才可以拿到。”   “下个月。”江东羽沉思,太久了。   江东羽在店铺看了看,希望可以找到猪临江可以穿着的成品衣服,突然一件衣服让他眼前一亮,这并不是常规的衣服,而是一件兵王甲套装。   “这件兵王甲,我要了。”江东羽开口道,这件兵王甲套装极为霸气,上装,下身,护臂,军靴,拳套五件套,而且与猪临江肥胖的体型相当契合。   “这件并非成品,还有一件头盔未做好。”掌柜说道。   “无妨,开价吧。”   “一百万金币!”店铺掌柜轻笑道,“这件兵王甲乃是以天蚕冰丝织的贴身衣,外用金铁衫,柔石线制成外铠,防御力极强,水火不侵,而且这一套兵王甲的总重不过十四斤,这样的价格我可并未宰你。”   江东羽自然是识货的,好在当初在无千赌坊赢了一大笔钱,否则还真付不起这个价格。   店铺掌柜满意接过江东羽的金票,将兵王甲套装取下,江东羽接过掂了掂,果然很轻,而且这质感极好,虽是战甲,但作为衣服穿戴也是极为合适的。   “刘老六,我定制的衣服好没。”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嚷嚷。   “陆少,你要的衣服我岂敢拖你工期。”店铺掌柜笑道,从藏衣阁中取出一件女装。   “好漂亮。”江东羽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这是一件连体裙,如海洋精灵般,透体有着水面波纹般的涟漪。   “不错不错,咦。”那少年看到江东羽,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大叫一声。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江东羽心想。   “你是江东羽吧?”那少年宛如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神情有些激动。   “我是,你是?”江东羽疑惑的问道。   “哦哦,我叫陆天哲,在皇城也算小有名气,不过和江大哥相比自然不算什么。”   “我在皇城很有名气?”江东羽这下来了兴趣,他这可是第一次来皇城啊。   “江东羽,桃花镇人士,文试满分卷,史上第一位文状元,唐文山弟子,文阁小先生,光是这些名头就不比任何豪门世子差,我们平日里也喜欢作词斗诗,因而经常会提到你,而且最关键的是前两天我大哥说你天纵奇才,已入先天,连他都不一定是你对手,不过他说你在冰峰山生死未卜,为此还在天仙楼买了三天的醉,之后跑回冰峰山说要找到你的尸体,现在看到你没事,自然是太好了。”陆天哲欣喜道,江东羽可是他的偶像啊。   “你大哥是陆晨星?”江东羽明白了始末,他这些天一直在文阁,而文阁阅卷期间对外是完全封闭的,也是他的疏忽,未报平安,只是他也没想到,陆晨星竟如此重情义,他们只认识一天时间,陆晨星却要返回冰峰山找他的尸首。   “陆晨星是我堂哥,江大哥和我一起去陆府吧,今天晨星哥也会返回陆府,他若知道你还活着,也不用天天去冰峰山挖雪了。”   闻言,江东羽点头,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一趟陆府   陆天哲很是兴奋,背对着江东羽的眼神有些奸诈,如果和江东羽一起去天仙楼,到时候那些自诩有才华的公子哥还怎么欺负自己,说不定自己还能来个皇城十大公子的名衔来玩玩吧。   陆天哲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只是并不是恶人,不过游手好闲,吃吃喝喝,他虽衣食无忧,家境殷实,但却羡慕才子,而他经常被父亲说成酒囊饭袋,他也想好好读书,只是却读不下去,花天酒地才是快活。 第47章   回到庆黎之前,郑安南万万没想到,离开的两天时间里,围绕自己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莲州市到庆黎镇需要一个多小时,郑安南怀里抱着江语夏送的生日礼物,开开心心从车里下来。   刚回过头,习惯性去扶沈顾北,耳边响起高亢的声音。   “小南!”李少霞守在车站,伸长脖子打量开过来的每一辆车。   终于看到郑安南,她抖抖站到发麻的腿,迈开大步走过去。   “你怎么才回来?去外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妈妈很担心你。”李少霞来到他面前,劈头盖脸一通数落。   想到自己精心计划的庆生宴泡汤,她埋怨的情绪就更重,心里责怪郑安南不懂事。   “哦。”郑安南懒得辩解太多,顺着她的话把责任揽过来,“我忘了。”   李少霞回过神,暗暗觉得不太妙。   儿子还没有彻底接受自己,现在这个节骨眼,训得太狠只会加重他的逆反心理。   她试图补救,连忙换上一副伪装的和颜悦色,给儿子找台阶,“妈妈知道,你肯定是被别的人、别的事情影响,所以忘记打招呼。”   说到这儿,李少霞余光瞄见从车里下来的沈顾北,把过错推到他身上转移怒火。   “小沈,你过来,听阿姨说两句话。”李少霞朝沈顾北摆摆手,用自以为有道理的话教训,“我知道你跟小南是朋友,但是做朋友也要有分寸。你每天住在小南家,做什么都一起,不太合适。”   “我…”沈顾北微微启唇,刚准备反驳。   “你干什么?”郑安南先炸了,把沈顾北拉过来,严严实实护到自己身后,“你没有资格说他。”   “我只是提醒两句,你们走太近了。”李少霞认为,自己没能给儿子过生日,借此拉进母子感情,沈顾北要负主要责任。   “你也没资格提醒他。”郑安南眯起眼睛,语气冰冷,“他陪伴我的时间,比你要长的多。”   “呃…”李少霞回忆起抛弃儿子的那十七年,一阵心虚。   郑安南:“我知道,你给了我生命。但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说完这番类似告白的话,郑安南用力握住沈顾北的手腕,“我们走。”   “好。”沈顾北跟随他离开车站,心里暗暗想:真厉害,成年以后就是不一样。   他刚才看着郑安南的背影,竟然有点被他撩到了。   “啊!”穿过两条马路,郑安南突然惨叫出声。   “怎么?”   他机械性的扭过脖子,结结巴巴提醒,“自、自行车…”   周五离开时,郑安南为了赶时间,找秦勉借自行车。   结果刚才光顾着跟李少霞吵架,把自行车忘得干干净净。   “你啊。”沈顾北揉揉眉心,语带轻笑,“回去拿吧。”   “好~”   经过来来回回的折腾,两位少年身心俱疲,只想回到家里好好休息。   刚到家门口,郑安南看到一个与庆黎镇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身穿白衬衫黑西装,还打了领带,黑皮鞋油亮油亮。   “你终于回来了。”男人看起来已经等候有段时间,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   “谁啊?”郑安南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看两眼才认出来,“哦,提款机。”   “真是别致的称呼。”十七年里一直负责给郑安南支付抚养费、帮他联系施工队盖房子的助理,含泪接受这个外号,开门见山说正事,“郑老板想要见你。”   “哈?”郑安南莫名其妙地问,“天下姓郑的老板那么多,哪个要见我。”   “抱歉,应该说你的父亲想见你。”助理改口道,“其实,他前天来过庆黎,想要帮你庆祝十八岁生日。结果没有见到你,又跟你母亲吵了一架,所以才离开。”   “真是巧。”沈顾北暗暗觉得讽刺。   郑成和李少霞真是天生一对,生下孩子以后,都不愿意抚养,互相推来推去。   现在又想把孩子抢过去,互相撕破脸皮。   还真是自私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然后呢?”郑安南听完,内心毫无波动,“他来有什么用,我又不认识他。”   助理勉强挤出笑容,“他是你父亲,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他关心我?什么时候?”郑安南皱着脸,重重叹了口气,“我现在觉得,他只会给我添麻烦。”   “怎么说?”   郑安南抬起手,指指背后的门,“你堵着门,准备让我在家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抱歉。”助理退到一边,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好几个礼物盒,殷切地说,“这是郑老板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玩具车?玩具飞机?”郑安南接过盒子,摆弄两下,一本正经询问,“你的老板,知道我今年几岁吗?”   助理:“呃,还有别的礼物,他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当然不可能知道。   过去十七年,好几千天,他没有一秒钟尽过父亲的职责。   “行吧,谢谢他。”   郑安南收下礼物,还礼貌道谢,对待父母可谓一碗水端平。   “还有事吗?”郑安南问。   助理:“郑老板已经帮你联系好扶溪最好的高中,他意思是,让你回到他身边生活。”   “为什么?”郑安南问出口,恍惚想起姥姥说过原因,“因为他下不出蛋吗?”   “……”助理本来要说的话,被狠狠噎回去。他轻咳两声,憋住想笑的冲动,“郑老板已经跟太太离婚了,他请你回去做郑家的继承人。”   说到这里,助理的高傲尽显。   只等他点头同意,哭着喊着要求去扶溪。   “咦——”郑安南发出嫌弃地声音,干脆拒绝道,“我不要。”   助理微微怔愣,“那个,你可能不知道成为郑家继承人是什么概念。郑老板的资产过亿,是全国最有钱的那批人。”   “我不要。”郑安南再次拒绝,翻着白眼说,“你回去吧,再见。”   “等等…”助理想要跟过去解释,厚重的大门无情关闭,把他挡在外面。   糟糕。   助理心凉了半截。   没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郑成肯定会发火。   回到屋子里,郑安南没忍住嘟囔道,“这算什么事啊?”   “人性吧。”   “人性原来这么丑陋吗?”   他的问题太有哲理,沈顾北思考了整整两分钟,才回答说,“人性是个非常复杂的东西,有好有坏因人而异。”   郑安南听完他的话,立刻说,“那你的人性肯定闪闪发光。”   “你那么确定?”沈顾北轻笑,“我都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   “好人坏人,不应该由自己评价吧?”郑安南拍拍他肩膀,“总之,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那我真是谢谢你。”   天色已晚,两个人进入各自房间休息。   沈顾北暂时还不困,拿出练习册,利用碎片时间做几道题。   做题过程中,外面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老鼠似的。   “不会真有老鼠吧?”   农村家家户户住平房,还喜欢屯粮,简直是老鼠生存的天堂。   沈顾北洁癖严重,受不了老鼠在自己的生活领域爬来爬去。   他放下笔,拉开门走出房间,打算跟老鼠决一死战。   “啊呀…”守在外面的大耗子没有防备,骨碌骨碌滚进来,模样十分凄惨。   “怎么是你?”沈顾北看到郑安南,吐槽道,“自己家里还鬼鬼祟祟,搞得像做贼一样。”   郑安南委屈地说,“我怕打扰你,看你有没有睡觉嘛。”   “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打扰我?”   “就是,那个…”郑安南避开视线,吞吞吐吐小声说,“今天在车站,我不是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对,有这么回事。”沈顾北看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有点好玩。   明明说的时候中气十足,没有半点害羞的意思,怎么几个小时后开始害羞了?   反射弧未免太长了吧。   “我想说…”郑安南确实很害羞,忍着巨大的耻感继续说,“那个,我…”   沈顾北听他结结巴巴好半晌,没讲出个所以然,忍不住催了句,“你还说不说?”   “说,当然说!”郑安南深吸一口气,故意勇气大声问,“那你愿意把我当成你最重要的人吗?”   “……小傻比。”沈顾北沉默半晌,才冒出这么三个字。   “欸?”小傻比算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现在还没有过十二点。”沈顾北示意他看时间,距离0点还有十分钟。   “所以呢?”   “所以,我依旧是你的生日礼物。”沈顾北笑眯眯告诉他,“你的所有要求,我只有一个回答…”   他上前半步,几乎紧紧贴着郑安南,温热的吐息拂过他耳廓。   巨大的心跳声鼓噪,充斥着郑安南的听觉,差点无法分辨沈顾北的声音。   郑安南微微侧过脸,凝视对方的口型,才看出他说了什么。   沈顾北说,“好啊。”   竟然同意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郑安南已经失去正常理智,胡乱丢下一句‘晚安’,转过身急匆匆离开。   望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沈顾北长长叹了口气,颇有‘怒其不争’的意味。   机会摆在面前都不把握,难怪你单身那么久。   活该!   隔天清晨,又开始新的一周学习。   魏沁换上魏延年从城里买的新外套,扎起高马尾,变得比平常还要漂亮,男生见到他争先恐后打招呼。   “早啊。”魏沁朝旁边男生点点头,路过五班教室,习惯性朝里面初瞧两眼。   熟悉的位置坐着一个少年,埋头认真写字。   “嗨,北子!”魏沁冲进去跟他打招呼,看清少年的脸,笑容逐渐裂开。   ——见鬼,怎么是扛把子? 第48章   “嗯?”郑安南听到动静,缓缓坐起来,皱着眉冷冰冰提醒,“你认错人了。”   郑安南同学长得挺好看,偶尔也招小姑娘喜欢。   但上天赐给他美貌的同时,忘记赐予他欣赏美貌的能力,导致郑安南对漂亮小姑娘毫无兴趣。   而且,他对魏沁这个人充满敌意。   因为她离沈顾北太近了,叫的又那么亲热,难免让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此前,学校里沸沸扬扬,有模有样说他俩已经定亲了。   对于这段关系呢,沈顾北好像解释了,又没完全解释,搞得郑安南内心非常忐忑,面对魏沁时自然语气冰冷。   “对不起。”魏沁也意识到认错人,慌忙向他道歉。   郑安南轻轻‘嗯’了声,算是接受歉意,低头继续做题。   魏沁却没有离开,直条条戳在他旁边,仔仔细细观察郑安南。   “看什么?”郑安南特别容易分神,粗声粗气问了句。   “没看什么。”魏沁摆摆手,连忙解释,“就是觉得,你竟然开始写作业了,是因为北子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语气那么差,魏沁却丝毫不生气,反而笑眯眯说,“一定是因为北子吧?他好厉害!”   明明是夸奖的话,却让郑安南听起来格外不爽。   北子北子,叫的那么亲热做什么?   他又不是你的!   沈顾北昨晚亲口说,我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郑安南握紧拳,努力克制情绪,免得跟魏沁吵起来,惹得同桌不高兴。   他深呼吸到第三次,耳边又响起魏沁的声音。   “说起来,北子最近总住你那边,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魏沁有点羡慕,笑着说,“谢谢你啊。”   “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你愿意跟北子做朋友。”魏沁坐到他斜对面,趴在沈顾北那边桌子,声音轻柔,“我跟北子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他性格比较…安静吧,所以除了我哥,很少和同班的学生一起玩。”   “嗯。”郑安南想起同桌以前的模样。   头发遮住刘海,眼睛挡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清脸,浑身裹着阴郁。   饶是郑安南神经粗,想跟他搭话,都要酝酿好半晌。即便如此,也会被沈顾北毫不留情的无视。   魏沁说得太客气,他的性格并非安静,而是孤僻。   “所以,看到你跟北子关系好,我还挺高兴的。”魏沁双手合十,笑得眉眼弯弯,“你真是个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的郑安南,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他心里面,还把魏沁当成假想敌。   “你真的这么想?”郑安南试探着问,“你不会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抢走你喜欢的人?”   “噗嗤——”魏沁听到这话,差点笑得断气,“我喜欢的人?你是说北子吗?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郑安南听出她不喜欢沈顾北,内心依旧觉得不爽,“难道沈顾北不值得喜欢吗?”   “不是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魏沁慌忙摆摆手,解释道,“只是,我跟北子认识十七年,从很小的时候就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对他比对我哥哥还熟。对我来说,北子就是我另一个哥哥,你会喜欢自己的哥哥吗?”   “我没有哥哥。”郑安南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总之,危机算是解除了。   他放下对魏沁的戒备,试着友好的交流。   魏沁性格比较外向,一旦话匣子打开,能聊三天三夜,什么都往外说。   从沈顾北小时候穿过自己的裙子,到他读小学,被老师和同学当成女孩子等等等等,全都是从本人嘴里听不到的黑历史。   直到沈顾北走进教室,魏沁才意犹未尽的停止揭短,朝郑安南挥挥手,“下次再聊。”   “好。”郑安南得到许多珍贵情报,对魏沁的印象分蹭蹭蹭上涨。   “奇怪。”沈顾北注意到相谈甚欢的两个人,走回自己位置,“你们聊什么?”   “你猜啊!”郑安南一副口风很紧宁死不屈的架势。   “还用猜吗?肯定跟我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郑安南睁大眼睛,再次意识到两人智商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你跟魏沁的共同话题,怎么想都只有我吧?”   “对啊。”郑安南恍然大悟,卖队友技术娴熟,把魏沁刚才透露的小秘密全部供出来。   对沈顾北来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回忆。   他没有觉得丢人,只是有些怀念。   “哦,确实有那种时候。”   郑安南认真看着他的脸,突然说,“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你那么好,我肯定千方百计跟你做朋友。”   以前的沈顾北,无论从哪方面讲,都算不上‘好’。   也只有郑安南滤镜八百层厚,才能说出夸得出口。   “现在也不晚。”沈顾北捏捏他的耳朵。   郑安南内心一阵感动,正要全部抒发出来。   沈顾北的手微微用力,声音沉下来,“所以,我给你布置的题,写完了吗?”   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郑安南往旁边躲了躲,小声回答没有。   沈顾北温柔一笑,恶魔低语,“翻十倍。”   郑安南:……   他有点后悔。   如果跟沈顾北成为朋友,就要遭受这种非人折磨,他肯定会…   继续跟沈顾北做朋友!   学习嘛,忍忍就过去了。   “今天的课先上到这里,沈顾北,你跟我过来。”下课,老吴把沈顾北叫到外面走廊,从教科书里翻出一张纸。   纸上写着关于全省高中生竞赛的通知,时间只剩下短短一周。   吴耀:“咱们学校的选手,每年过去都是凑数,所以学校不重视竞赛。我跟其他几位老师努力争取,领导才终于同意,给你们几个竞赛选手加课。”   “谢谢吴老师。”   “不用谢我。你那么努力,天天做竞赛题,老师不能拖后腿。”吴耀通知说,“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第三节 课后,你直接到年级组办公室。”   “好的。”沈顾北答应下来。   其实,他这段时间没少接受辅导,对于竞赛已经有了九成把握。   但是,沈顾北想要做到万无一失。   下午第三节 课上完,其他学生进入活动时间。   沈顾北圈了二十道题给郑安南,交代他必须做完。然后,自己带着草稿本往老师办公室走。   踏进办公室,里面还是熟悉的氛围。   最近,办公室里搭起炉子取暖,炉子上架着烧水壶。各位老师空闲时间,总喜欢围着炉子取暖喝茶,更方便大家围成一圈唠嗑。   老师们的聊天话题,除了学校待遇和环境,就只剩下各班学生。   沈顾北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另外几个同学还没来。   他无所事事,一边做题一边听老师唠嗑。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迟到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不是吗?有的学生闲天气冷,干脆不来上学了。”   “这种情况应该五班比较多吧?”   “说什么呢?”语文老师纠正,“我给五班带早读课,他们班连迟到的都很少。”   “怎么可能?”   “还真是。”英语老师也跟着说,“五班新换了班委,现在纪律特别好。每天早读不用催,布置给课代表,他们自己就开始背。下课听写单词,基本都能记住。”   “换个班委就这么厉害?”文科班老师百思不得其解,询问班委是谁。   “郑安南,你知道吧?就是那个特别皮,总打架的学生。班里同学怕他,都听他的话。”   文科班老师不赞同,“郑安南是坏学生啊,怎么能当班委?”   “就是就是!”刘红梅附和。   “郑安南上课顶多睡觉,也不闹事。他现在当班委,上课也不睡觉了,还帮忙维持纪律。”给五班代课的老师纷纷夸赞,都觉得郑安南当班委很有效果。   搞得其他班主任有点心动,想要效仿吴耀的做法,也找个‘坏学生’当班委。他们把班里的学生盘一遍,发现想找个郑安南这种级别的‘坏学生’,并非容易事。   “报告!”教室外响起两声报告,魏沁和袁海从外面进来。   “到齐了,开工。”化学老师捧着保温杯站起来,正对上从外面进来的孟佳佳,诧异地问,“不是三个学生吗?”   孟佳佳推了下眼镜,“老师,我想旁听。”   “也行,那你找个地方坐。”老师不会拒绝学生对知识的渴望,反正多一个人听课,自己没什么损失。   化学老师润润嗓子,“开始吧,翻开你们的书…”   接下来90分钟,化学老师用竞赛的方式,给他们讲解知识点和解题思路。   魏沁以前没接触过竞赛,有点跟不上。袁海能听懂老师的思路,却没办法自己解题。   倒是过来旁听的孟佳佳,表现非常积极,一副早有准备的姿态,看起来比旁边两个更适合参加竞赛。   孟佳佳自己暗暗得意。最近几周,他去城里只补竞赛课,化学老师讲得东西,他已经提前学过了。   “很好,孟佳佳同学再提升一下解题速度。”化学老师表扬过孟佳佳,看向唯一非重点班的沈顾北,“你都开始写试卷背面了,前面的呢?”   “已经写完了,老师。”沈顾北把试卷递过去,给老师检查。   “我看看。”化学老师接过来,顺便把他做过的题全部扫一遍,嘴里发出惊叹,“哇,你真厉害,写完的部分基本全对。考试的时候要注意格式,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失分。”   “好的。”   “老师,我举报他抄答案!”孟佳佳高高举起手,“他不可能答那么快!”   “哪来的答案?”化学老师反问,“你质疑我提前泄题吗?” 第49章   “没、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孟佳佳本来就是过来蹭课,顺便炫耀自己学识的。   他害怕惹化学老师生气,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孟佳佳同学。”沈顾北叫住他,气定神闲地说,“补课并非你一个人的专利。或许你听说过,我前段时间每周都会去扶溪。”   “难道…”孟佳佳表情扭曲,极力否认这种可能性。   沈顾北每周去扶溪的事,高三年级确实有所传闻。   大家对沈顾北关注度非常低,几乎没有人特意打听发散,传言最终以魏沁出面解释收尾。   孟佳佳听说之后,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沈顾北家庭条件出名的清贫。去扶溪补课,每次要好几十块钱,穷人家的孩子只能想想。   等等,沈顾北真的穷吗?   孟佳佳想到某天包子店的遭遇,有些怀疑自己的认知。   更重要的是,如果沈顾北真的请城里老师辅导,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没有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除了面目狰狞的孟佳佳以外,每个人都挺高兴。   袁海:“北子,你借给我的竞赛题,也是城里老师给的吗?”   “嗯。”沈顾北点点头回答,“你先做完那套,我手里还有好几份。”   魏沁发出痛苦的哀嚎,“竞赛题太难了,我读题都要十分钟。”   “竞赛题当然难,我有的时候也会做错。”化学老师自揭老底,“不难的话,怎么从那么多优秀的学生中,选出更优秀的。”   “说得也是,老师继续讲题吧!”魏沁重新打起精神,攻克竞赛题。   “好,沈顾北,你的卷子借老师用一下。”化学老师见沈顾北答题比较完整,索性放下自己的试卷,直接用沈顾北的试卷给大家讲解。   孟佳佳注意到这个细节,无形之中又遭受一次侮辱。   几位同学悟性颇好,加之学习态度端正。   化学老师越讲越起劲,原本预定90分钟的加课,硬生生拉长到两个小时。直到学校里的师生都离开,才被迫结束。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离开年级组办公室,袁海追上先走的沈顾北,伸长手臂勾住他脖子。   “北子,我还有两个小题型没弄明白,晚上能去你家问问吗?”   “好。”沈顾北捏住他手腕,从自己肩膀拿开,面无表情的嫌弃,“你很重。”   “还好吧,是你太重了。”袁海捂住玻璃心,控诉道,“郑安南跟我差不多,他每天搭你脖子,你也没反对啊。”   “他不一样。”沈顾北双标的淋漓极致,搞得袁海无话可说。   “哈哈哈!”魏沁看他俩打打闹闹,眯起眼睛笑笑,由衷觉得开心。   沈顾北剪了头发以后,整个人改变许多。   虽然没有从阴郁彻底走向开朗,但他愿意跟周围人说话交流,身边拥有越来越多的朋友。   真好!   魏沁:“北子,我这套竞赛题还差得远,可以跟过去听你们讨论吗?”   “好。”   孟佳佳远远落在后面,望着他们的背影,暗暗咬紧牙。   以往这种学习讨论会,一定是拥有最多教育资源的自己,被围在中间。   现在什么都变了,中心人物换成他最讨厌的沈顾北。即使孟佳佳想跟过去,也碍于面子,多少有些顾虑。   他阴暗的想,假如沈顾北没有出现就好了。   沈顾北回到五班,整个教室空荡荡,只剩郑安南还埋头做题。   “写完了吗?”沈顾北拿起他的练习册,发现临走前布置的20道题,已经完成18道。   郑安南沉溺于学习的海洋中,已经连泡泡都不会吐了。   “还差一点。”他蔫啦吧唧回答。   “剩下的回家写。”   “啊——”郑安南发出痛苦的哀嚎。   “你叫唤什么?我既然布置了任务,就必须要完成。”   “不然你会扣我工资吗?”   “还有这个设定啊。”沈顾北想起开玩笑似的扣工资,故意用深沉的语气说,“会,所以你要好好干。”   “好嘛…”郑安南可怜兮兮拿起练习册,耳边响起曾经的豪言壮志:   ‘回家以后谁还写作业啊。’   唉。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   “你不但要写完,还要保证准确度,知道了吗?”   “知道啦。”   “还有一件事。”沈顾北把袁海和魏沁的要求告诉他,征求屋主的同意。   郑安南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让你讲题,你跟我说什么,我又不会。”   “你是房子的主人,我带同学过去,当然要征求你许可。”   “不需要。”郑安南用墨黑的眼瞳凝视他,“我、跟你,没必要…就,那个。”   “OK。”沈顾北从他磕磕巴巴的表述中,弄清楚意思,“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要一直重复我的话!”郑安南说完,迈开大步匆匆走出教室。   沈顾北注意到,他耳根微微有些泛红。   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难怪你单身那么久。   沈顾北叫上求知若渴的两位同学,一起回到郑安南家。   冬夜,天色昏黑。   借着朦胧的月色,他们瞧见门口摆着两大袋东西,一袋零食一袋玩具,全都是庆黎没有的稀罕玩意。   最上面还有张小纸条,郑安南看都没看,把纸条揉皱扔掉。然后打开锁,拎着两袋东西走进去,习以为常的问他们想吃什么零食。   “可以吃吗?”魏沁有些犹豫。   老师教导她,不能吃路边捡的东西。   “当然可以,反正是有钱人送我的,不吃白不吃。”郑安南把东西全都倒出来,将芭比娃娃礼盒递给魏沁,“我不喜欢这个,送给你吧。”   “可以吗?”魏沁从来没见过这么稀奇的玩具,顿时觉得受宠若惊。   “拿去吧拿去吧。”郑安南摆摆手,姿态潇洒。   袁海也得到一个坦克模型,他好奇地问,“南哥,这些都是谁送的?出手好大方。”   郑安南回答,“我素未蒙面的爹。”   魏沁和袁海尖叫一声,沈顾北捂住耳朵。   “吓死我了,你们乱叫什么?”   “原来你有爹?”袁海和魏沁同时发出疑问。   “当然,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魏沁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听到许多传言…”   “说我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他们没说错哦。”郑安南拆开一盒糖果,把草莓味的喂给沈顾北,淡淡说道,“我以前没见过他们,突然冒出来的。”   “呃。”袁海沉默,脑子里努力整理语言,试图安慰郑安南。   “其实,那个…”魏沁揪住衣角,低着头说,“我或许能够理解你。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身边就只有爸爸和哥哥。周围人都说,我妈病死了。其实我知道,她跟别人跑了,不要我们了。如果她现在回来,我可能也不想认她。”   “但她还是你妈。”郑安南一脸厌腻,目光不知看向何处,“血缘是没办法改变的。”   袁海终于整理好语言,环顾四周缓缓开口,“我好像是唯一家庭健全的?”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等待这个幸福的孩子继续发言。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的父母生育我,对我很好,所以我要好好学习,长大报答他们。”袁海捏紧拳头,暗暗坚定自己目标,又继续演讲,“你们父母哪一方抚养你们,你们以后也要照顾他。如果没抚养,就等于任你自生自灭,以后不需要赡养他。假如两边都没有赡养,就两边都不需要管。”   发言结束,偌大的屋子陷入短暂沉默,另外三个人都直勾勾看着袁海。   “那啥,”袁海觉得尴尬,挠挠头发说,“我是不是说了一句废话?”   沈顾北:“没有,你说的很有道理。”   “真的吗?”   魏沁:“真的,我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嗯。”郑安南默默应了声,抱着练习册回自己房间,“客厅留给你们几个,加油学习吧。”   袁海:“啊,差点忘了过来的目的!”   魏沁:“北子,你的笔记借我用用。”   接下来几天,庆黎中学的迷你竞赛班,进入考前冲刺的紧张氛围。   除了每天下午的补课之外,晚上还要去郑安南家里继续学习。   每天踩着星星出门,踩着星星回家。   幸好,结果是可喜的。因为竞赛不像高考,需要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知识积累。   竞赛更重要的是思维、逻辑、和推断能力,每年提醒和用到的知识点都是固定的,旨在考察学生的临场应对能力。   所以,临时抱佛脚,多多少少有点作用。   就这么抱了几天佛脚,终于到考试前一天。   庆黎中学花费血本,出动校长的中型面包车,护送几位学生到考场。   沈顾北坐上车,发现孟佳佳也在。   “你…”沈顾北见他整装待发的样子,询问,“准备去蹭考试?”   “什么叫蹭考试?我真的有考试名额。”孟佳佳拿出自己的准考证。   “哪来的?”   沈顾北上次小考的成绩比孟佳佳高,赢下赌注,拿到了参加竞赛的名额。   按理说,庆黎中学只能去三个人,他为什么有准考证?   “哼,我有自己的办法!”孟佳佳骄傲的扬起头,没好意思说是家里花了大价钱,从补课老师那边搞了个竞赛特长生的参赛名额。   毕竟,他为竞赛准备那么久,哪能轻易放弃。   沈顾北听这语气,猜到个八九不离十,懒得继续问。他绕过孟佳佳,到后排跟袁海并排坐。   袁海往旁边挪挪,空位一个人的位置,眼睛直盯着沈顾北后面看。   “你看什么?魏沁坐副驾驶。”   “南哥呢?”袁海问。   “你问他做什么?”   袁海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俩不是互相绑定的吗?” 第50章   直到面包车发动引擎,郑安南也没有坐上车。   这是沈顾北第一次去扶溪市丢下他,南南表示非常难过。   没有上课,因为他不想去吗?   并不是!   因为省级竞赛周六举行,来自各个城市的参赛学生,需要提前找到住处,熟悉考场环境。所以,他们星期五就出发了。   而星期五,苦命的郑安南还要上课。   他聪明的小脑袋想过旷课,被沈顾北冷冰冰的眼神扼杀了。只能留在学校,对着旁边的空座位,借白开水消愁。   而沈顾北同样不好过,他有晕车的毛病。   出镇的路坑洼颠簸,搞得他差点原地去世。靠着坚强的意志力,才没有英年早逝。   终于到达竞赛考场外面,隔着玻璃,看到周围许许多多的车和人。   城里学校都有自己的校车,不仅看起来宽敞气派,车上还贴着学校的logo。城里学校的学生,都穿着自己的校服,看起来干净整洁,用料比庆黎中学的校服好很多。   灰头土脸的面包车夹在几辆校车中间,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子。   袁海扒拉着车窗,眼巴巴望着外面,“哇,他们还有口号。”   魏沁接过话说,“我们不能输,我们也要想个口号!”   “什么口号?”孟佳佳也要凑热闹。   袁海绞尽脑汁思来想去,突然拍了下大腿,“就叫‘庆中庆中,比赛加油’吧?”   “嘁,一点气势都没有。”孟佳佳表示嫌弃。   “对啊。”魏沁也笑起来,“听起来,好像特意陪跑的。”   “我们本来就是陪跑的。”袁海清楚自己的斤两,非常有自知之明。   “可是…”魏沁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挺好。”沈顾北终于从晕车中缓过来,伸手拉开车门,“比赛加油就挺好。”   袁海受宠若惊,“你真这么觉得?”   沈顾北点头,“对,无论做什么,本质都要加油。”   “对!说得好!”袁海得到夸奖,疯狂为沈顾北鼓掌。   沈顾北率先下车,另外几位同学紧随其后。   在规定的时间参观过考场,他们没有时间各回各家。   考试两天里,只能留在扶溪过夜。   来自周边几个城市的学校,早早为学生和老师安排好住处,基本都是条件挺好的酒店房间。   庆黎中学没有那么优渥的条件,只能安排学生住小旅馆。而且学生住一个房间,老师住一个房间,床不够睡就打地铺。   以往几年,庆黎的学生来参加竞赛,纯粹重在参与。学校也没指望他们拿奖,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而且农村来的孩子,都能吃苦,旅馆对他们来说,条件还算可以。   千算万算,没想到今年有个要求苛刻的祖宗。   沈顾北听完他们安排,立刻发表异议,“我们四个住一个房间,魏沁怎么办?”   魏沁才十七岁,花儿一样的少女。长得那么漂亮,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   让她跟几个男生一起睡,肯定不合适。而且传到学校去,也难免有风言风语。   魏沁没说话,往沈顾北后面挪了挪,用行动表示抗拒。   “那怎么办?要不然魏沁跟女老师住一间,让男老师跟你们住?”带队老师换了个安排,发现也不太合适。   跟来的老师总共六个人,只有一个是女老师。如果按照性别分,只能八个男人挤一间。   “要么,再开一个房间?”女老师提议。   “没有房间了。有很多陪学生考试的家长,早早把房间抢光了。而且,学校没有给那么多预算。”带队老师挠挠头,换了个主意,“要不然,你俩女的去面包车挤一晚?”   “也…”   “不行。”沈顾北抢着回答,“面包车保暖性差,要是他们生病怎么办?”   “那你说有啥办法?”带队老师瞥了沈顾北一眼,要他给个方案。   “首先,先把孟佳佳同学排除在外。”沈顾北给出理由,“孟佳佳没有以庆黎中学的名义参赛,学校给的经费,应该不包括他。”   “对。”带队老师觉得有道理,问孟佳佳有没有别的去处。   “有…”孟佳佳用目光狠狠剜沈顾北,吞吞吐吐回答补课老师那儿可以住。   可以住,却不免费。   按照补课老师的性格,八成又得找家长要一笔。   “行,那我等会把你送过去。”带队老师又看向沈顾北,“然后呢?”   “然后,我的朋友住在附近。他房子大,我们三个可以住那里。”沈顾北轻快地说,“这样,原本我们的宿舍就空出来了,可以让小徐老师睡过去。”   小徐老师有些感动。身为老师,她早已经习惯牺牲。出差时偶尔要跟男同事睡一个房间,她只能穿着衣服蒙上被子,清醒的躺一个晚上。   没想到,还有同学这么为自己着想。   “倒也可以,你朋友靠谱吗?老师把你带出来,出了事学校会怪我的。”   “靠谱。”沈顾北回答,“老师们不放心,可以跟过去看看。”   “我去吧!”小徐老师主动要求,“我送他们过去。”   “行,那就这么决定。”带队老师乐得自在,同意沈顾北的方案。   小徐老师,带着三位同学,按照沈顾北给的路线,前往传说中的‘朋友’家。   那个地方距离学校,只隔了三个路口。刚走过斑马线,小徐老师看到路边等待的青年。   长相干净清秀,一副老师会喜欢的好学生模样。   “你好,你是沈顾北的朋友吧?”小徐老师走过去,主动跟他打招呼。   青年似乎受到惊吓,退后半步,小幅度点点头,“嗯,我叫江语夏。”   “那我们学校的三位同学,今天麻烦你了,明天我会过来接他们的。”小徐老师把几个孩子交过去,瞥了眼背后的屋子。   好家伙,真气派。   “哇!”推开大门走进去,袁海和魏沁齐声发出赞叹。   原本,他们听沈顾北说房子挺大,还以为是农村常见的那种二层楼房。   进入里面,才发现这儿是电视里才会看到的,有钱人家住的小别墅。   别墅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居住的地方,隔着窗户能看到旋转楼梯。后面有个凉亭,用来欣赏风景,还有喝下午茶。   江语夏以主人的姿态,给两位同学介绍房间,安排住处。   安顿好大大小小的事情,社恐患者江语夏回到沈顾北身边,才松了口气。   “辛苦你了。”沈顾北为他倒了杯茶,淡淡说,“我还以为你会安排我住酒店呢,从哪找来的房子?”   “借来的。”江语夏回答,“最近接到几位大投资者的单子,收益还可以,客人都挺满意。你说要就近找住处,附近酒店已经没有空房了,我就想到他们应该能帮忙。”   “原来如此。”沈顾北慢悠悠晃动茶杯,语气非常欣慰,“你的交际能力大有进步。”   “不是我,是罗青。”江语夏回答,“我只负责运作,最近谈合作、还有后续沟通,全都是罗先生负责。”   “……”白夸了。   “罗青非常有能力,原本投资意愿只有5万的客人,他能说到十万。原本投十万的客人,他能说到二十万。”   “嗯,这是他们的种族天赋。”   “还有这栋房子,我本来想支付三天租金。结果罗青跟客人沟通以后,对方说只要我们有需要,随时可以住,反正他闲着也是没用。”江语夏说着,有些羡慕,“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我面对陌生人连话都说不好。”   “没关系,不必勉强自己,你们擅长的领域不同。”沈顾北安慰道,“每个人都是无可取代的,你要再自信一点。”   “好!”江语夏重新燃起斗志,“我会努力的。”   沈顾北垂眸,专注品茶。   空气安静几分钟,江语夏再次叫住他的名字。   “嗯?”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江语夏语气犹豫,磨蹭几秒,还是坚定的问出来,“你年纪比我小,为什么阅历那么丰富。”   “你觉得呢?”沈顾北没有回答,只是把问题抛回去。   “我不敢觉得。”江语夏回答,“我有几个猜想,都不太现实。”   “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真相本身就不太现实。”   “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都没说。”沈顾北喝完茶水,慢悠悠起身,“我先回房间了。”   “好好休息,晚安。”   清晨,袁海紧张的早早爬起来背题。   省级竞赛考试分为两个部分,今天考笔试。   笔试成绩前50%的学生,才能参加明天的抢答赛。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进入抢答赛,就证明成绩排在后50%。   袁海虽然对拿奖没有报什么希望,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名字排在平均线以下。   “袁海,早啊。”魏沁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扒着栏杆跟袁海打招呼。   “早。”   “北子呢?”   “还没起床。”   “都已经八点十分,北子还没起?九点就开考了。”魏沁害怕沈顾北迟到,要到他的房间去叫。   刚下楼,迎面撞上从沈顾北房间里出来的…郑安南。   魏沁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袁海倒松了一口气。沈顾北和郑安南重新进入连体婴状态,世界正常了。   “他昨天放学以后,搭最后一班车赶过来的。”沈顾北走出房间,打了个哈欠,“来了以后找不到地方,还要我去接他。”   “北子,你看起来很困的样子,没问题吧?”   “没问题。”沈顾北舒展身体,随口回答说,“在绝对实力的面前,任何不利因素都无法成为阻碍。”   郑安南:???   我是你的不利因素吗? 第51章   竞赛的笔试像平常考试一样,漫长、枯燥、且无聊至极。   考试结束,走出考场的学生们主要分为三种状态。   一部分信心满满,胸有成竹。还没走出校门,便大声向等候的老师和家长汇报佳绩。   “题目特别简单,比我平常练习的题目还简单。”   “倒数第三道大题是我做过的原题!”   “放心吧,我肯定能通过的。”   还有一部分学生,蔫啦吧唧垂头丧气,肉眼可见的精神萎靡。   不用问,就知道考试大概率没戏。   而更多的考生,处于两者之间的状态。既没有万全的把握,又对通过考试怀揣希望,拿着草稿纸紧张又忐忑地对答案。   庆黎中学的考试,就属于第三种情况。魏沁和袁海连校门都没出,坐到花坛边沿,表情严肃的核对答案。   发现两人答案高度重合,他们松了一口气。   袁海:“我刚才跟扶溪一中的学生对过答案,应该是正确答案。”   “真的吗?”魏沁捏着草稿纸,激动地说,“那我考的比想象中好,或许能进抢答赛!”   她清楚自己没有拿奖的本事,但进入抢答赛,代表分数排在前50%,对魏沁来说也是莫大的鼓励。   “嗯。”袁海点点头,“我应该也能进,临时抱佛脚真有用。”   “我说…”孟佳佳突然开口泼冷水,“你们怎么没想过,其实你们俩的答案都错了。”   魏沁捏紧草稿纸,又开始紧张起来。   袁海觉得扫兴,朝他伸出手,“那么,把你的答案给我看看。”   孟佳佳往后躲两步,心虚地说,“我没抄答案。”   “唉,考都考完了,管它呢。”魏沁收起草稿本,起身朝旁边看看,“北子呢?”   袁海回答,“他在我隔壁考场,还没下考就交卷离校了。”   “他居然提前交卷?”魏沁震惊地睁大双眼,“佩服!”   与此同时,考点学校对面,沈顾北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休息。   还不到三分钟,周围静谧的气氛被打破。   某只精力充沛的小废物蹦跶过来,欢欢喜喜跟他打招呼。   “喂喂喂,你考完啦!”郑安南从斜后方扑向他,黏黏糊糊贴住沈顾北。   “还可以。”沈顾北任由他没骨头似的,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   “还可以算好还是差?”   “还可以就是还可以。”   “???”南南疑惑。   他好像回答了,又没有完全回答。   郑安南继续问,“那接下来要去哪里?”   “等魏沁和袁海出来。明天的考试类型,他们没接触过,所以要回去练习一下。”   “啊?”郑安南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失望。   他们三个练习,结果很显然,又不带自己玩儿。   生活真是无聊。   沈顾北看穿他的心思,露出个接近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我会给你多布置几道题,要认真完成。”   “???”南南再次表示疑惑,表情凝重的叫住沈顾北。   “嗯?”   “我说,你是魔鬼吗?”   “怎么会呢?”沈顾北虚伪的假笑,“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郑安南转过身,羞耻的捂住脸,“够了,我好好学习还不行吗?”   ——不要随便鞭尸别人的黑历史啊!   竞赛题多以选择、填空为主,批改难度比较低。   再加上,参加竞赛的学生只有二百多个,竞赛组好几十位老师稍微加个小组,就把学生的大概排名算出来了。   第二天,许多学生摸黑来到考点,眼睛底下还挂着黑眼圈,一个个紧张的快吐了。   按照往年的流程,竞赛组的工作人员,会在考试之前贴出学生分组。   参与抢答赛的学生,被分为ABCDE五个小组。   A组对应笔试成绩的前10%,B组对应10%-20%,以此类推。   如果五个分组都找不到自己名字,则证明没有参加抢答赛的资格。徘徊于危险线边缘的学生,双手合十紧张期盼,希望能踩着线入围。   “什么时候公布名单啊?”魏沁扒着铁门,努力往里面看。   袁海:“至少要八点以后吧。你别紧张,名单已经定好了,听天由命吧。”   “我知道,但还是很紧张。”魏沁指尖用力到发白,转过去问还有心情喝牛奶的同窗,“北子,你紧张吗?”   “不。”沈顾北咬着吸管,慢吞吞说,“等会正式考试,有你紧张的机会,希望你把情绪发挥到该用的地方。”   “对哦,抢答赛肯定更紧张,怎么办怎么办!”魏沁跺跺脚,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喂喂喂,你要吃面包还是烧饼?”郑安南拎着早餐,努力冲破重围奔向沈顾北。   “面包。”沈顾北伸出手,刚碰到面包的包装纸。   周围突然一阵骚动,四面八方的人都挤出来,硬生生把他们冲散。   郑安南身体强健,顶多是原地转了两个圈。   相比之下,沈顾北简直凄惨,被强行挤到人群外围。   “天呐,他们疯了吧!”郑安南无奈,只好再次冲破人群防线,寻找沈顾北。   沈顾北接过被压扁的面包,朝里面看了眼,“因为考试分组出来了。”   考点还没有到开放时间,工作人员刚贴出分组名单,所有人都往校门口挤,通过铁门的间隙查看分组情况。   徘徊危险线边缘的学生,要看自己有没有进入第二场比赛。   确认能够进入第二场比赛的学生,要看自己能否进入A分组。   稳扎稳打A分组的学生,有更大的野心,要看自己排在A分组第几位。   最终的成绩是按照笔试+抢答赛分数,比例各占50%。只有排名前十五,且两项成绩都在优秀线以上的选手,才能进入国赛。   排名更靠前的选手,还能得到省上的奖励。   大家都是各个学校的佼佼者,都想争一下。   每个人都格外关注自己的成绩,愣是把分组名单,搞出科举放榜的效果。   “有我!”魏沁激动地跳起来,“我在E小组第二个!”   袁海:“我找找…有了!居然进了D小组。”   “嘁。”孟佳佳瞥了眼他俩,骄傲地抬起头,看向高高挂在B小组的自己的名字。   虽然只是B小组末尾,也比他们高两个等级,是庆黎中学最优秀的。   袁海和魏沁庆祝了足足30秒,才想起还有个被挤出去的小伙伴。   他俩连忙扒住栏杆,眯着眼睛努力寻找沈顾北的名字。   “E小组没有。”   “D小组也没有。”   “C小组没找到。”   孟佳佳得意的插话,“B小组我看过,没有姓沈的,他肯定没进第二轮。”   魏沁没理会他的奚落,“那应该在A小组,袁海,你眼睛好帮忙看看。”   分组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A小组分组距离校门口最远,字显得特别小。稍有有点近视的人,很难看清楚。   “我瞅瞅。”袁海把双手卷成筒,模仿望远镜,艰难分辨A小组分组底下小小的字。   他盯着瞧了半晌,突然惊叫出声。   “啊!”袁海仿佛受到惊吓,猛地打了个哆嗦。   “怎么?”   “北子、北子他…”袁海语言能力受阻,半晌没说出完整的话。   “他怎么?”魏沁吓得脸色发白,以为A小组名单里也没有。   还没追问出结果,学校大门打开,外面等候的学生纷纷涌进去。   魏沁也跟着冲进去,飞快跑到公告板前,查看A分组名单。   竞赛工作人员打印出来的分组名单,除了有姓名以外,后面还有学校。   魏沁倒着看上去,有许多‘扶溪一中’,‘扶溪师范附中’,‘扶溪市中’…全都是赫赫有名的好学校。   而在他们上面,压着一个庆黎中学,格格不入又那么嚣张。   ——沈顾北的笔试成绩,竟然排在A小组第四位。   魏沁看到白纸黑字他的名字,也感受到袁海的震撼,惊讶地头皮发麻。   旁边孟佳佳已经傻眼了,看看沈顾北的名字,又扭头看看自己的名字。   两人明明只相隔一个小组,实际上却隔着天与地。   根本比不过。   所有庆黎中学过来的人,唯独沈顾北本人对此不意外。   如果现在开始高考,他肯定比不过基础知识扎实的尖子生。但竞赛题比较灵活,更多考验思维能力和应对技巧,这两项都是沈顾北的优势。   再加上,他身边还有名师指导,占尽天时地利。   “跟我预想的名次差不多。”沈顾北平静地说,“我预想第五名左右。”   “……”周围小伙伴都惊呆了。   九点,第二轮抢答赛正式开始,监考老师发给每位同学抢答器和答题板。   按照规则,抢答赛分为必答题、选答题、和抢答题。   必答题每个人都需要回答,比拼回答的速度和正确率。选答题是老师给每个分组不同难度的题,用1-20作为编号。学生们从1-20里选一道作答,规定时间内答完题目,就能获得相应分数。   选答部分规则最粗暴,也是最能拉开分数的部分。学生们通过抢答题争取答题权,答对得分,答错有可能扣除之前两部分得到的分。   有许多同学害怕扣分,瞻前顾后不敢抢答。还有的同学知道自己没机会,基本放弃抢答。   最终导致抢答权,总是落到那么几位同学身上。   “又是4号,这位同学速度很快啊。”监考老师把沈顾北叫起来,没忍住调侃一句。   “谢谢老师。”沈顾北站起来,用丰富的社会经验地分析,“因为答对加的分,比答错扣的分多。只要四道题答对一道就能抵平,答对两道就赚,所以不能放过每一次机会。”   其他选手:……   抢不过,好气啊。 第52章   抢答题不限制参与答题的人数,只要答错就会有其他选手接着抢答,直到答对为止。   沈顾北抢到的题目多,但由于他之前没有做过抢答赛训练,答错的题目比答对的题目多,导致分数比不上另外几位选手。   最后核算成绩,他只能排到第八名。结合之前的笔试成绩,拿到省级竞赛三等奖。   对于庆黎中学来说,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沈顾北本人,倒不是很在意省赛的奖项。   拿到国赛入场券,就足够了。   国赛之前,省里最优秀的老师们,会组织参赛选手进行冬令营集训。   到那时,他就跟其他选手,站在同样的起点,享受同样的条件。   沈顾北有信心不输给他们。   “沈顾北同学。”年轻的老师匆匆跑出教室,叫住沈顾北的名字。   沈顾北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   “还记得我吗?”   沈顾北回答,“记得。之前上公开课,您送给我一套题,谢谢。”   “不客气。”年轻老师微微笑着,“你发挥了它的价值,就是对我更好的感谢,恭喜你拿到省赛三等奖。”   “谢谢老师。”沈顾北握住她伸出来的手,“请问,今天要传授我什么秘籍。”   “哈哈哈,哪有那么多秘籍啊?”   “哦。”   “你不要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太真实了吧?”年轻老师打趣两句,才进入正题,“从现在到国赛还有两个多月,国赛厉害的选手更多,希望你做好准备。”   “嗯。”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寒假?”   “一月份。”沈顾北回答,“庆黎不补课。”   “高三也不补吗?”   “嗯。”   “那有点…好吧,我知道了。等你放寒假联系我,我来安排冬令营的时间。”   沈顾北答应下来,跟老师告别。   他刚走出考点,带队老师和负责后勤的女老师跑过来,围住沈顾北,情绪几近失控。   带队老师:“我听说你拿到了第三名?真的假的?”   沈顾北回答,“假的。”   “啊?”带队老师笑容缓缓消失,整个人差点裂开。   沈顾北拿出竞赛组发的证书,翻开来给他解释,“只是拿到三等奖,真实名次应该是第六或者第七。”   “对对对,三等奖。瞧我,记糊涂了。”带队老师敲敲脑壳,重新恢复喜悦,拿着沈顾北的证书左看右看,嘴里絮絮叨叨嘀咕。   “你真棒,有出息!”女老师激动地夸奖他,就差把沈顾北抱起来转圈圈。   要知道,庆黎中学建校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拿到省级奖项。   带队老师立刻把好消息告诉校长,校长一个激动,半夜找人写光荣榜,挂到学校大门口,来来回回的师生都能看到。   从早读课开始,学校里到处议论。   低年级同学对沈顾北不熟,得知他拿到三等奖,纷纷感慨好厉害。   高二的沈朋看到奖状,脸色清清白白。   班里有人清楚他的家庭情况,上前问道,“沈朋,那个沈顾北就是你堂哥吧?他好厉害。”   “听说省赛拿到奖,报考本省的学校可以择优录取。国赛拿到奖,好像能直接保送。”   “能不能让你哥教教我啊?我明年也想参加竞赛。”   “我又不是沈顾北,问我干吗?”沈朋粗声粗气的拒绝对方请求,用力咬紧大拇指。   最近几年,家里跟沈顾北家交情很差。他受到母亲的教唆,从来不跟沈顾北玩,也不清楚对方的学习状况。   从小到大,母亲总用自己的成绩拉踩沈顾北,导致沈朋总以为堂哥学习很差。   怎么突然之间,他就拿到了省级大赛的三等奖?   假的吧!   庆黎镇小,风声刮得快。   如今,报纸和电视开始普及,大家经常能看到谁谁谁通过学习逆天改命,镇上的人都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大人见面唠嗑,免不了问孩子的成绩。   由于庆黎镇教育资源落后,能考上大学的孩子少之又少。谁家考上一个,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   而沈顾北力压无数城里学生,拿到省级竞赛的名次,那绝对是给庆黎人争脸,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   沈顾北的婶婶出门买鸡蛋,听到好几个人议论。   她喜欢唠嗑,凑过去问怎么回事,结果就从别人口中,听到沈顾北风光拿奖的消息。   “说起来,沈顾北好像是你侄子吧?”   “你侄子那么出息,你当亲戚的,有什么表示?”   “我…”婶婶脸色铁青,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出门好像没关门,我先走了!”   婶婶连鸡蛋都顾不上买,回到家中,魂不守舍熬过一天。   熬到沈朋放学回家,她慌忙拉住儿子打听情况。   沈朋听同学叨叨了一天,心里正烦着,暴躁地说,“他拿奖管我什么事?”   “你吃炸|药桶了?跟我发什么脾气!”婶婶用手戳他脑门,“你吃得比他好,穿得比他好,为什么他能拿奖你不能。”   “我吃得哪有他好?”沈朋顿时委屈了,“他现在可有钱了,天天请我们班几个男生吃饭,就吃学校门口的大肉包。”   “他哪来的钱?难道是寡妇给的?”婶婶最看不惯方婉手里有钱,立刻带着孩子去方婉家讨债。   来到方婉家门口才发现,破木门紧紧闭着,锁上积了一层灰。   “人呢?”婶婶觉得奇怪,找隔壁魏延年打听,才知道方婉上个月初就进城看病去了。   虽然现在已经出院,可方婉找了份城里的工作,估摸着要等过年才回来。   “她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   魏延年跟婶婶认识几十年,知道她的臭毛病,没计较,还耐着性子解释,“有城里的大品牌请她当设计师,帮忙做衣服。”   “做衣服能赚多少钱?嘁。”婶婶知道方婉做衣服的价格,挺多赚个吃饭钱。   魏延年以为她诚心诚意发问,便老老实实回答,“前三个月,每个月五千,做得好以后会涨工资。”   “五、五千?!”婶婶差点惊掉下巴。   五千块,那是多少壮年汉子,辛辛苦苦大半年的钱。   方婉只是做个衣服?凭什么?   婶婶虽然想不通凭什么,但有两件事她能想通。   一、方婉娘俩都出息了,前途大好。   二、沈顾北之前说要起诉她,把赔偿款要回去,八成是真的。   “坏了。”婶婶望着黑黝黝的天,黑得望不到边。   她没有想错,沈顾北确实打算通过法律手段维权。   只不过,他深知打官司耗时耗力。所以目前主要以学习为主,等以后抽空再请个律师解决。   反正他们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目前最困扰沈顾北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庆黎镇过于寒冷的冬季。   庆黎镇地处山阴,每年冬天有大量的冷空气凝聚于此。刚到十二月,初雪洋洋洒洒覆盖整个山头,温度骤然降到零下。   农村地区没有通暖气,更没有空调那种稀罕玩意儿,供暖只能靠家家户户生炉子。   炉子的取暖效果,跟煤的燃烧程度成正比。   这年头,煤价越来越高,许多人舍不得用于取暖。就算搭炉子,只能暖周围一圈,很难让整个屋子暖起来,   可怜沈顾北天生畏寒,每天冒着凛冽的冬风,晨跑去学校,对他来说简直是生命最大的酷刑。   “要是有跑步机就好了。”   “嗯?”郑安南没听清楚,“什么鸡?”   “没什么。”沈顾北悠悠叹息,裹紧身上的羽绒服。   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提前买了几件防寒的衣服。   否则,怕是年轻的生命熬不过这个冬天。   旁边郑安南好像不怕冷,身上还穿着薄外套,面色像平常一样红润。   他看沈顾北打哆嗦,伸手过来,握住沈顾北冰凉的手,捂在自己掌心里,“好冷。”   小废物掌心温度挺高,让想要抽回手的沈顾北犹豫几秒,就那么让他握着。   “快去学校吧。”郑安南牢牢握住他的手,心里默默感慨:冬天真好。   希望冬天再漫长一点。   众所周知,庆黎中学经费紧张,取暖措施异常简陋,每个教室都只能用最普通的蜂窝煤炉子。   经常出现早上到学校,炉子已经灭了的情况,还得想办法重新生火。   沈顾北到校早,走进教室摸摸炉子的烟筒,果然又灭了。   “班长,想个办法。”沈顾北果断决定求助万能的班长。   “等等,我找个人…”郑安南习惯性想找个倒霉蛋,去别的班借火。   转过身却发现,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   “行吧,我去。”郑安南认命的走出教室,去周围几个班转转,发现只有高三一班有人。   他闯进一班教室,围在炉子边取暖的林发财连忙跳起来,躲到最角落。   “你躲什么?”郑安南已经完全忘记这个人,勾勾手指把他叫过来,吩咐道,“帮个忙,我们班炉子灭了。”   “好、好。”林发财连忙答应下来,认命地去五班生火。   旁边人见状,发出一阵嘲笑。   “笑什么?”   那人回答,“笑林发财啊,他以前经常去五班教室欺负沈顾北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   “他欺负沈顾北?”郑安南捕捉到关键词,沉着脸问,“什么时候?”   “啊?高二的时候吧,他经常带几个人找沈顾北的事,还把他关到体育器材室…哎,我还没说完你怎么走了?”说话的学生还意犹未尽,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对林发财,造成多么严重后果。   沈顾北拿着杯子,去老师办公室要了杯热水。   回到教室,迎面撞上一颗五颜六色的肿猪头。   “……外星人?”   “呜呜呜,”林发财哭都没声音了,呜咽着求饶,“我错了,别让南哥打我了,求求你。”   “……?” 第53章   林发财苦逼兮兮来到五班教室,偌大的教室只有一个沈顾北。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抬起头看过来,目光格外冰冷。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林发财顿时僵在那儿,身体打了个哆嗦,仿佛生命遭受威胁。   沈顾北看清楚是他,眼中的厌腻更加明显,凉飕飕问,“你来做什么?”   “南、南哥让我来的。”林发财完全没有往日的嚣张,语气格外怂。   “他?”沈顾北疑惑片刻,很快想明白。   那个小废物,自己班没有人使唤,就去使唤外班同学。   还真是当资本家的好苗子。   沈顾北也没客气,用眼神催促他搞快点。   教室里温度比室外还低,畏寒的沈顾北冷得要死。   平常威风神气的林发财,立刻压根不敢反驳,手脚麻利的换来一块烧红的蜂窝煤,把炉火生起来。   偶尔,他偷偷瞄两眼沈顾北,心里直犯嘀咕。   沈顾北明明只是趴在那儿,也没说话,为什么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   仔细想想,自从这学期开始,林发财在沈顾北手里吃了好几次瘪,却拿他束手无策。   对比上学期任由自己欺负的沈顾北,似乎突然换了个人。   这算什么?灵异事件吗?   “看够了吗?”沈顾北突然发出声音。   “啊!”林发财偷看被捉,吓得差点用火钳夹住自己脖子。   沈顾北面无表情的转过来,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冷漠地传达‘你可以走了’这个消息。   林发财立马放下火钳,圆润的滚出五班教室。   恰好有两位同学从外面进来,碰巧撞见林发财。又看到教室里只有沈顾北,慌忙关切的问,“林发财又来找茬?北子你没事吧?”   “没有。”沈顾北重新趴回去,用意念取暖。   同学A:“那就好。他要是再来欺负你,就别想走出五班大门!”   同学B攥紧拳头,“对啊!一班成绩比不过北子,开始搞阴的,我非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本学期开始,沈顾北的成绩火箭式进步,甚至能用一飞冲天来形容。   班里同学对他的态度,逐渐变得微妙。   起初,大家伙只觉得努力学习的沈顾北格格不入。   渐渐的,五班学生每次上物理课,发现刘红梅铁青着脸,一副看不惯他们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暗爽。   到后来,郑安南成为班长,用暴力治国的方式逼迫大家学习。同学们害怕南哥,屈服于他的武力值,纷纷开始背课文写作业。   奈何他们散漫惯了,平常上课集体溜号,作业题十题有十一题不会,便向沈顾北请教。   沈顾北出乎意料的有耐心,会帮他们写公式画重点。几次下来,其他人对沈顾北有滤镜,把他当成下凡的天使。   再加上,沈顾北力压重点班尖子生,拿到省赛三等奖和国赛入场券,为五班狠狠争了口气。   每个人都觉得与有荣焉,恨不得搞个神庙,把沈顾北高高供起来,每天还要上三炷香。   “北子,你看起来没精神,早上没吃饭吗?”   “难道生病了?”   “冷。”沈顾北言简意赅的回答。   “冷?那我们抱着你取暖啊!”热心同学立刻提出解决方案。   沈顾北连忙爬起来,身体每个细胞都表示拒绝,“大可不必。”   “开个玩笑,你的反应真有趣,哈哈哈哈!”   沈顾北:……   同学爱呢?   入冬以后,庆黎越来越冷,可怜沈顾北在严寒中努力挣扎,跟整个世界抗争。   风雪交加的平静日子,还没挨过多久。   某天放学,郑成的助理先生带着装空调的工人出现,同时带来一个消息。   “你的要求,郑老板已经满足了。他说,想跟你见一面。”   郑成本来想来庆黎找儿子,但上次屈尊降贵过来,却遇到李少霞,昔日庆黎撕破脸皮大吵一架。   于是,郑成觉得庆黎这地方实在晦气,不愿意再来,努力说服郑安南来城里跟自己见面。   “哦。”郑安南掏掏耳朵,敷衍地应了声,指指屋子里面,“先把那玩意儿装好再说。”   “师傅,进去吧。”助理向安装工打个招呼,让他扛着空调机直奔主卧。   才走两步,就被郑安南拦住。   “不对!”郑安南指向次卧的方位,“装到那里。”   助理:“啊?我记得你房间…”   “让你装你就装,问那么多干吗?”   “好吧。”反正跟自己没关系,助理顺着他的意思,要师傅把空调机装到次卧。   踏进次卧,房间里收拾的相当整洁。   桌上摆着厚厚一沓书本,上面写着名字,沈顾北。   “沈顾北?好像是经常跟他一起玩的孩子,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助理觉得自己在哪看过这个名字,却又想不起来。   他懒得费脑子思考,反正郑安南身上,难以理喻的地方太多。   此前,郑成送来许多礼物,又是保证又是承诺,费尽心血想要跟儿子见一面。   结果得到‘没时间’‘再说吧’‘下次一定’等糊弄学回应。   万万没想到,他会因为一台空调就妥协,乐得郑成差点去收购空调制造厂。   “为什么呢?”   估摸他们装空调还要一阵子,郑安南回到自己房间,里面沈顾北正在写作业。   “喂喂喂。”郑安南黏糊糊蹭到他旁边,小声说,“你周末没什么事吧?”   “有事。”   “哦。”   “你怎么不问我有什么事?”   郑安南从善如流的问,“你有什么事?”   “陪小废物找爸爸。”   “我才不是小废物呢!”郑安南大声反驳,说完以后,声音和气势都骤然减弱,“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因为你那么怂,肯定不敢一个人去。”   被看穿的郑安南:……   怎么办,我以后还能藏得住秘密吗?   “郑安南。”沈顾北停下笔,直勾勾看着他,“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呀?”   “为了一个空调把自己卖掉。”   “什么叫卖掉,奇奇怪怪的。”郑安南抬起头,轻轻说,“你看我爸那个架势,他迟早会把我带到城里去。既然我躲不掉,干脆趁机提点条件。”   “你本来可以提更好的条件。”   “我想不出来更好的条件。”郑安南身体歪过去,整个人靠到沈顾北身上,语气轻快地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怎么可能。”沈顾北才不相信他的说法,“人都有野心和贪欲,你肯定也有。”   “是啊。”郑安南大大方方承认,眼睛直勾勾盯着沈顾北,“但是,我想要的,已经拥有了。”   “……”沈顾北大脑突然空白,忘记刚才说过什么,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   郑安南语气很干净,纯粹且热情。   他正处于一尘不染的年纪,把全部的自己都交出来,让他看个彻底。   真是,热血少年冲动且鲁莽的恋爱方式。   不过,沈顾北并不觉得讨厌。   “你虽然是个小废物,嘴倒蛮甜的。”   “喂喂喂,你这算是夸我吗?”   “当然。”   “且,哪有这种…”郑安南才要抱怨几句,剩下的话,强行中断于互相贴合的双唇之间。   沈顾北猝不及防的靠过来,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又很快坐回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速度飞快,郑安南还没来得及感受,宝贵的初吻已经被抢走了。   他怔愣足足两分钟,才反应过来应该害羞。   “你做什么呀?”郑安南想要摸摸嘴唇,又不太敢。浑身的血液翻腾,脸上热的吓人。   太可怕了!   沈顾北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亲你。”沈顾北大大方方说,“我跟你说过了,你没有反对。”   “你什么时候…”郑安南回忆两人之间的对话,终于搜索到蛛丝马迹。   ——嘴倒是蛮甜的。   这算是打招呼?   就很离谱。   “想起来了?”沈顾北夺走青涩少年的第一次,丝毫没有羞耻感,还理直气壮重复,“你没有反对。”   “你、你…”   “我怎么?”   “没什么,你不要说话了!”郑安南还没有缓过来,胸口砰砰乱跳。   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炸开,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半晌,郑安南小小声说了几个字。   “嗯?”   “我说,”郑安南咽下口水,紧张的重复,“其实,你也很甜。”   “……噗嗤。”沈顾北毫不留情的嘲笑,“亏你呢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想占我便宜,换个套路吧。”   郑安南:???   你不讲道理!   **   今晚的风格外寒冷,仿佛能够穿透墙壁。   就连郑安南这种平常不怕冷的人,也裹紧棉被瑟瑟发抖,冷得睡不着。   突然,房间门被推开一条缝。   寂静的深夜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极某个恐怖片场景。   郑安南本来就没睡,听到声音直接吓醒,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靠近。   他余光瞄到一只手的轮廓,吓得浑身汗毛竖起,掀开棉被尖叫出声。   “你叫什么?”床边的沈顾北让他吓得不轻,满脸惊魂未定。   郑安南打开灯,裹紧自己的小被子,“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看看你睡了吗。”沈顾北回答,“今晚那么冷,你房间没有取暖的东西,干脆来我房间睡吧。”   “你睡哪里?”   沈顾北和蔼的反问,“你说呢?”   “呃,那样的话,我…你…岂不是…”   怎么办怎么办?   郑安南捂住胸口,感觉心跳的不会好了。   “你害羞什么?这一切不是在你的算计之内吗?”沈顾北故意逗他,“把空调装到我那边,不就是想等我邀请你过来睡。”   “哦!”郑安南捂住脸,耳朵红红的说,“原来我这么有心计。” 第54章   扶溪市,郑家今天格外忙碌。   准确来说,从三天前开始,郑家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郑成请来专业的保洁公司,把家中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然后又去全市最有名的餐厅,把主厨请到家里,商量周末那天的菜单。   甚至连郑家大院的花花草草,都没能躲过一劫,被彻底清理修剪,变成最适合接待客人的样子。   郑老太太对此颇有微词,觉得郑成太重视野种。   听说他要回来,竟搞出堪比喜宴的排场。   同时,郑老太太也有些紧张。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大部分是她从国外移栽过来的,国内特别少见。   希望野种是个有品位的人,懂得欣赏自己的园艺。   终于到周末,约定见面的时间在下午,郑成却早早起来,吩咐大家做好准备。   郑氏的兄弟姐妹,还有众多侄子侄女,无论原本有没有安排,都被叫过来参加家宴。   郑成的几个兄弟姐妹,都知道他曾经有个孩子。因为当初父母态度太强势,才不得已抛弃那孩子。本以为今生今世,应该没什么瓜葛。   谁能想到后来,郑成结婚多年,妻子一直没有动静。   起初,郑老太太怀疑儿媳有问题,给她吃各种补品,尝试各种偏方。   结果夫妻俩去医院检查,才发现问题出在郑成身上。因为年少生活放荡,再加上后来工作压力大,导致他生育概率聊胜于无。   从那以后,郑成就更频繁的想念被扔掉的孩子。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延续。   惦记了好些时日,郑成终于把儿子找回来了。   “二哥,恭喜恭喜!”郑成的小妹带来礼物,为他庆祝。   “你怎么才来?”   “孩子嫌起得太早,闹脾气。”小妹探着身子朝里面看,“我大侄子呢?快让我瞧瞧。”   “他还在庆黎呢。我让司机过去接,要等下午才能到。”   “呃…”小妹抬头瞅瞅二哥,欲言又止。   ——你家崽下午才过来,让我家崽早早起床过来等。   偏心的离谱啊。   时间还早,郑成把一大家子人叫过来,也没让他们闲着。   临时召开个家族会议,仔细叮嘱他们,等会儿到郑安南跟前应该怎么做,如何博得孩子好感。   郑家老大不以为然,“农村的野孩子,随便给点甜头就行了。”   他懂得道理,郑成也懂。   可是甜头没少给,郑安南没心没肺的程度越发精进。   大姐站出来打圆场,“好歹是老二唯一的宝贝,在外面风风雨雨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接回来,咱家肯定要对孩子好点。”   “对。”老三用力拍大腿,“二哥,你先让我看看孩子长啥样。”   郑成噎了几秒,回答,“我没照片。”   “啊?”   郑成看出大家的诧异,闭口不言。   郑安南小的时候,郑成满心以为,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有许多儿女,没把他太放在心上。   郑老太太有意阻拦,不让郑成知道野种的消息,自然没有留下照片。   等到反应过来想拍照的时候,郑安南已经过了乖乖让人拍的年纪。   大姐:“嗨,没照片有啥,等会孩子就回来了。”   “对对对,”老三附和道,“大冷天,孩子肯定冻坏了。二哥,他回来住哪?”   “什么住哪?他说吃完饭就走,明天还要上学呢。”   老大:“去哪上学?庆黎吗?”   郑成点点头。   “啊这,我以为…”   他们以为,此次郑成把大家伙叫来,是给郑安南办接风宴,庆祝他终于认祖归宗。   结果,孩子单纯过来吃个饭,连一晚上都不肯留。   这么想想,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郑成,面对孩子竟然如此卑微。   莫非是传说中的报应?   郑成本人并不觉得卑微,反倒有些乐在其中。   他努力那么久,儿子终于愿意见面,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   再加把劲,郑安南总会体谅自己,回归家庭。   开完家庭会议,郑成估摸时间差不多,便让厨师准备大餐,自己披着风衣亲自到外面等。   他是郑家的当家,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都要仰仗郑成照顾。   见他去外面,只能跟过去,冒着冷风路边罚站。   天空渐渐飘起小雪,雪花落到郑成头上,斑白的发尾让他看起来沧桑许多,变成期盼儿子归来的空巢老人。   约莫过去一个世界,马路尽头才出现熟悉的车。   郑成伸长脖子远远望过去,看见负责开车的助理,顿时喜出望外。   后排有两个人的轮廓,应该是儿子跟他那位‘同吃同住’的好朋友。郑成内心紧张起来,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无措之余,他隐约觉得,那两位少年的轮廓有些眼熟。   “来了来了!”老三吆喝一声,抖抖冻僵的腿,快两步跑过去。   小妹和大姐也跟过去,热情的拉开车门,要把里面的少年迎出来。   郑安南下车去,还跟沈顾北嘀咕,“喂喂喂,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好眼熟,我们可能来过。”   “把可能去掉。”沈顾北四平八稳回答,“我们真的来过。”   刚说完,旁边车门打开,几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弯下腰边打量边招呼他,“孩子,你可算到了。快下车,家里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沈顾北:???   我那么像郑家的小孩吗?   郑安南:……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呃…”助理先生非常尴尬,很想提醒他们,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开口。   郑成的事前叮嘱非常有效,促使大家拿出200%的热情,连拉带拽把沈顾北弄下车。   所有人围住他,又是抚摸又是关切。   “这些年没少吃苦吧?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手这么冰,肯定冻坏了。赶明大姑给你买两件衣服,防寒保暖。”   “可怜的孩子,三叔带你去见爸爸。”   “对哦,二哥你冷着干啥,快来接孩子!”   小妹连续催了好几句,郑成都仿佛石化般,站在路边假扮冰雕。只有一双眼珠直勾勾盯着沈顾北,眼底写满不可置信。   “郑老板,好久不见。”沈顾北彬彬有礼的跟他打招呼。   “怎么是你?”郑成艰难的找回语言功能,“你,莫非…”   “不是。”沈顾北猜到他要说什么,立刻否认。   郑成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郑老太太听到外面的骚动,慢吞吞赶过来凑热闹,正好瞧见沈顾北勾勾手指,从车里叫下来一个熟悉的毛头小子,正是上次顶撞她的孩子。   沈顾北把郑安南推到前面,轻声慢语的介绍,“上次忘了说,他叫郑安南。”   郑成:“……”   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郑家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什么,纷纷选择围观。   身为当事人的郑安南,脑袋难得聪明一次,望着郑成说,“咦?原来你就是我素未蒙面的亲爹。”   沈顾北提醒,“还是见过一次的。”   “行吧。”郑安南勉强接受这个设定,大摇大摆往屋子里前进,“走吧,不是你叫我过来吃饭的吗?”   发现亲爹是认识的人,郑安南心底那点紧张立刻消失。   他接触过郑成,知道他虽然留八字胡,但是人并不坏。   上次被沈顾北三言两语忽悠八十万,脑袋估计不太好使。   郑安南给亲爹打上‘脑袋不好使’的标签,同时为自己的傻,在遗传方面找到理由。   他踏进院子,看到小路两边花里胡哨的园艺,随口评价道,“都已经冬天了,你家院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东拼西凑的。”   郑老太太听到他的评价,顿时感觉血压有点高。   这个孙子不能要,绝对不能要!   原本,郑成计划用一顿饭让儿子熟悉自己,借机把他的心拉回来。   记过刚见面,计划已经垮掉了。   郑安南非常自在,根本不需要熟悉。开饭以后,他埋头只顾着吃,同时还对丰富的菜品挑三拣四。   总结下来只有一个主题:没有沈顾北做得好吃。   郑成呆呆坐在旁边,想要静静。   终于结束折磨人的午餐,郑安南擦擦嘴巴,问沈顾北什么时候回去。   “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郑成连忙叫住他。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见到亲儿子。   虽然儿子跟想象中有些差距,但毕竟是唯一的宝贝疙瘩,不能随便放弃。   “对哦,我也有话说。”郑安南转向他,正儿八经的鞠了个躬,“谢谢你这么多年的抚养费。”   “不、不客气。”   “然后…”郑安南撸起袖子,看看胳膊上的小抄,照着念出来,“我们什么时候去做亲子鉴定?”   “嗯?”郑成心下一惊。   “沈顾北让我问的。”郑安南解释,“他说,我们过去十八年没见过面,首先要证明我爸爸是我爸爸,你儿子是你儿子,这样才能确认父子关系。”   郑成硬着头皮回答,“做亲子鉴定的机构,我已经联系好了。”   虽然他一心想把孩子找回来,但事关上亿家产,他对于郑安南的血统还是有些怀疑。   郑成早有打算,却并不准备一开始就实施。毕竟跟儿子刚见面,首先要软化他的情绪。   直接做亲子鉴定,好像把亲情浓缩成一张薄薄的纸。   没想到,自己这边瞻前顾后,竟然被对方反将一军。   “好。”郑安南见他脸色那么差,伸手拍拍郑成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会配合你的。”   “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郑安南笑起来,“我已经过了需要爸爸的年纪,但现在你需要儿子。所以,我总得先把底牌握在手里。”   郑安南慢慢缩回手,低声对他说,“别怕,我只会利用你,不会报复你的。” 第55章   “期末考试结束,就要开始放寒假了。这是你们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寒假,希望各位同学抓紧时间学习。距离高考只剩下…”   三尺讲台上,吴耀絮絮叨叨通知寒假注意事项。   底下同学没几个在认真听,集体沉浸于即将放假的喜悦。   至于高考?   死到临头再说吧。   “北子!”魏则灵从后面扑过来,乐滋滋问,“你放假打算做什么?”   “继续上课。”沈顾北收拾好书包,淡淡提醒,“我还要参加竞赛。”   “还有这事,我差点忘记了。”魏则灵脸上难掩兴奋,声音骤然提高几度,“我寒假应该会跟你一块进城!”   “嗯?”   “就那什么…”魏则灵用手指挠挠脸,嘀咕着说,“你妈前几个月在城里住院,我爸过去陪护,顺便找了个打工的活。后来你妈出院,城里老板觉得我爸老实肯干,商量着让他留下。”   “难怪好久没见到魏叔叔,这是好事。”   魏则灵咧开嘴笑,“我爸以前很少进城,觉得城里没没意思。现在呆久了,又觉得城里就是比农村好,机会也多,就想让我跟魏沁也过去看看。”   “你们两个过去准备做什么?”   “魏沁成绩好。我爸正好赚到钱钱,打算给她找个补习班,或者请个老师,加把劲给她补起来。”   “请老师补课非常贵,要是…”沈顾北清楚魏家的情况,打算提出折中的办法。   “没关系!”魏则灵挺起胸膛大声说,“领导说过,穷啥不能穷教育,苦啥不能苦孩子。钱没了可以再赚,我妹妹的机会就这一次。”   “说得对。”沈顾北收起多余的话,继续询问,“你呢?”   “嘿嘿,你也知道我不是学习的料子。我爸说城里有许多学手艺的技校,让我过去瞧瞧,什么感兴趣学什么。”魏则灵挽起衣袖,给沈顾北展示自己的肌肉,“我有力气,只要肯干,总能养活自己。”   “加油。”沈顾北拍拍他肩膀,由衷对他的选择感到欣慰。   魏则灵跟他约好一起进城的时间,然后才转身回家。   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大步奔向光明的未来。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寒假刚开始,一场大雪封了庆黎镇,通往外面的路覆盖厚厚一层积雪,根本无法通行。   铲雪的工程太浩大,沈顾北被迫多留两天,等雪稍微融化再离开。   他并不急于这两天时间,只是安排被打乱,整个人突然闲下来。   忙碌那么久,有些不太适应。   “喂喂喂。”某个擅长打发空闲时间的咸鱼,突然出现,兴致勃勃提议,“外面积雪那么厚,我们去滑雪吧?”   “不要。”沈顾北立刻拒绝。   “冷。”   “哦…”郑安南脑袋上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变成被抛弃的小狗狗。   “除非,你有办法让我不那么冷。”   “哇哦!”郑安南眼睛重新亮起来,“只要我想出办法,你就跟我去?”   沈顾北点点头,算是同意。   冬季取暖的措施,无法那么几种。要么多穿衣服,要么提供热源,要么增加人数。   郑安南为了让沈顾北同意,把三种办法都涌上。   先将家里能套上的衣服,全都给沈顾北套上,脖子围厚厚的围巾,双手还戴着毛绒手套。然后烧一大锅热水,灌满大热水壶,让沈顾北抱进怀里。   最后把班里能说上话的同学,还有各年级小弟,全部叫过来,硬生生把双人活动搞成集体狂欢。   无论如何,结果还算圆满,怕冷的沈顾北终于同意跟他去滑雪。   庆黎镇靠山,周围有高高矮矮许多山峰。   这里的人世世代代生活于山脚下,曾经尝试过征服大山,留下许多上山的路。   有些路人来人往,岩石的棱角早已磨平。冬天白雪覆盖,就成为天然的滑雪场。   农村滑雪没有专业设备,仅仅需要一双摩擦力小的鞋子。   大雪之后,一堆人先沿着山路走来走去,把蓬松的积雪压平,然后大家手拉着手从上面往下滑。有些胆小的孩子,会选择坐到地面,用屁股往下滑。   沈顾北以前陪国外客户应酬,去过几次滑雪场,却没有学会滑雪。   在他的认知中,滑雪是麻烦且技巧性很强的运动,必须耗费大量时间。   时间对于工作以后的沈顾北来说,是最宝贵的东西。因此,滑雪对他而言是绝对的奢侈运动。   来到庆黎镇的天然滑雪场,他的想法有一些转变。   世界上的事,本身没有那么复杂。找到方式,总能享受最纯粹的快乐。   “沈老板,你先别上去。”秦勉听说他要滑雪,从家里拿来两块木板,献宝似的说,“我用这个给你把雪压平,很快的。”   “二勉你真是个狗腿子!”旁边小弟怒气冲冲的控诉,“拿木板明明是我的主意!”   秦勉把木板分给他一个,“行,那你去压雪。”   B小弟:???   你就是传说中的狗比吧?   “北子!”远处传来银铃铛般的声音,魏沁穿着樱粉色的羽绒服,带着毛茸茸的兔子耳套,笑着跑过来。   几位低年级同学眼睛都看直了,脸上泛起红晕,不知道因为冻得还是害臊。   打从魏延年去城里以后,经常在那边给孩子买衣服和文具。   扶溪市发展程度高,走在时尚前沿,衣服当然比庆黎镇的好看。   魏沁长得本来就水灵,稍微打扮以后更加好看。学校里的男同学,见到她总会多看两眼。   十几岁正处于春心萌动的年纪,除了郑安南这种审美方面有障碍的人,谁会不喜欢美女呢?   魏沁还没有跑到沈顾北跟前,就被几个男生团团围住,又是嘘寒又是问暖。   幸亏有她,沈顾北这边倒是清净了。他把围巾往下拉,露出半张脸。空气太冷,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白雾。   说起来,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专注的感受过大自然了。   每天都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忙什么。回过头,发现自己并没有好好生活。   “喂喂喂,你想什么呢?”郑安南从随身书包里,拿出保温杯,从里面倒出热牛奶递过去,“冷吗?快喝吧。”   “还好,没有想象中冷。”沈顾北喝完热牛奶,感觉暖意从胃蔓延到全身。   寒冷的冬天,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   “郑安南同学。”他把杯盖递过去,轻轻叫了声。   “嗯?”   “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堆雪人吗?”   还未等郑安南回答,旁边小弟抢着说,“沈老板,南哥不堆雪人,他说那是小孩子才……嗷!”   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迎面砸过来的雪球强行打断。   郑安南收起作恶的手,露出期待的表情,“好啊,我最喜欢堆雪人了!”   小弟缓缓打出一排问号。   呵,男人。   沈顾北利用其他人铲下来的雪,堆了个小小的雪人。   他实在没什么艺术天赋,把雪人脑袋搞得歪瓜裂枣,看起来像是发育不良。   “好看。”郑安南昧着良心夸奖。   “那给他取个名字,叫郑安南。”   “不不不!”南南立刻摇头拒绝。   那玩意好丑,他才不要呢。   “哈哈哈哈!”周围爆发出狂烈的笑。   “沈老板!”秦勉已经爬到半山腰,扯着嗓子大喊,“雪压好了,你们上来吧。”   “好。”   郑安南自觉的伸手过去,“来吧,我扶着你。”   沈顾北把手放到他掌心,双手紧紧交握,密不可分。   他俩就这么牵着手,大摇大摆往山上走。   对于这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众人已经很习惯了。   要不是大家清楚知道,他俩都是男性,肯定以为两个人处对象。   ——等到不久的以后,当他们知道两个男性也可以处对象时,回过头感觉年少的自己实在太单纯。   “呀吼!好刺激!”   “你们小心点,别摔倒。”   “不行,鞋子太滑了,谁扶我一把?”   “哈哈哈哈,滑雪还挺有意思的。”魏沁摔了好几次,又冷又痛已经麻木,却还是笑眼弯弯望着天空,“你们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在哪里呢?”   听到他的话,五班学生耳边又响起老吴的声音: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暑假。   按照他们的成绩,八成考不上大学。等到明年,一部分留在庆黎做农活,一部分去外面打工,估计还有一小撮人继续上学,去哪个技校学手艺。   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已经注定各奔东西的结果。或许几年以后老同学重逢,彼此境遇各不相同。   “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   “为什么要听天由命?”沈顾北把手里的雪球捏圆,垂着眼说,“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小时候我也这么想,哪有那么容易?”   “容易与否,总要试过才知道。”沈顾北把雪球扔出去,砸到最高的树梢,“你们还年轻,做什么都来得及。”   秦勉没忍住拆台,“沈老板,你还比我小几个月呢。”   “是啊。”沈顾北抬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多幸运啊。”   “你今天说的话好深奥。”郑安南又觉得脑子不够用,干脆放弃理解。他摸摸下巴,煞有介事地说,“总之,想做什么都去做就对了,不要想那么多。”   沈顾北表示赞同,“说得好,我忍不住想给你鼓掌。”   “那你鼓!”郑安南突然兴奋。   “太冷了,下次吧。”   “喂喂喂,你捉弄我有意思吗?”   “你们两个,真…”魏沁欲言又止,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般配’这个词。   真般配啊,他们。 第56章   连续两天暖阳天,山路的积雪消融,开往扶溪的客车又恢复通行。   沈顾北按照原定计划,再次来到扶溪。   车还没有停下,他隔着玻璃,看到站台外安静等待的方婉。   方婉出院后,一直忙于工作。   她主要负责设计品牌服装,也会帮会员客户定制衣服。工作时间要配合客户时间,没什么规律。   大部分客户,只有周末有空过来。所以每到周末,方婉总会格外忙碌,抽不出时间见儿子。   趁今天刚好有时间,便早早赶过来接他,还带着自己设计的衣服。   方婉不但绣工好,审美更好,设计出的衣服实用又好看。上市以后,销量非常可观,为公司抢占更多市场份额。   才工作几个月,老板已经有给她升职加薪的打算。   方婉身边站着同样安静的江语夏。   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屋檐底下,偶尔视线相交,露出温和友好的笑意。   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兴许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漂亮的母子。   其实他俩相互不认识,只因为看到对方也在等人,所以感同身受的表示怜悯。   冒着冬风脚踏积雪过来接人,这必须是生死之交。   他俩等了好一阵,直到看见从庆黎驶来的车,才同时行动起来。   方婉注意到江语夏的行动,诧异地开口,“你也…”   “好巧。”江语夏跟方婉一起来到车前,询问她过来接谁。   “接我儿子,他说要过来补课。你呢?”   江语夏回答,“接我的老板,有工作要汇报。”   “你老板为什么会从庆黎过来?”依照方婉对庆黎的了解,那片地方,怎么都不可能培育出老板。   “我…”江语夏开口,正要解释。   沈顾北已经从车里下来,平静地打招呼,“妈妈,江语夏,辛苦你们这么冷的天过来接我。”   “啊?所以他老板…”方婉抬头看看江语夏,又瞅瞅自己儿子,心中很是费解。   沈顾北知道瞒不过去,无奈地说,“先找个暖和的地方,我慢慢跟你解释。”   二十分钟后,方婉通过沈顾北避重就轻的解释,简单弄清楚整件事情。   “你每周往扶溪跑,原来是开了个公司。”方婉若有所思地说,“倒也难怪。我住院那么多天,肯定花了许多钱,我当时就觉得奇怪。”   魏延年解释说,沈顾北中了彩票,方婉并不信他的说法。   自家儿子,方婉多少还是了解的。沈顾北很少把希望寄托于运气,从来不买彩票,怎么可能中奖?   “抱歉。”沈顾北对她说,“因为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所以…”   “我知道。”方婉打断他,微微笑着,“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不用什么都告诉我。”   “妈。”   方婉握住儿子的手,仔细叮嘱,“不过,有困难必须告诉我。妈就算再没本事,也会护着你。”   “当然。”沈顾北反握住妈妈的手。   俗话说,富贵养人。   方婉进城以后,告别家里农活,手部皮肤明显变得白净细滑。整个人脸色红润,变得年轻许多,也更有神采。   沈顾北被汹涌的温暖和爱意埋没,声音温柔,“你必须护着我,我还未成年呢。”   “等你成年,妈妈也会护着你。”方婉坚定地说,“无论你多少岁,都是妈妈的宝贝。”   “嗯。”沈顾北垂下眼睫,掩饰眼角一点湿意。   有妈妈的感觉真的很好。   对面两个缺少母爱的孩子,全程注视他们母子俩互动,内心一阵羡慕。   方婉脸皮薄,被他俩专注的盯着,有些无措。   连忙放开儿子的手,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两条花色很漂亮的围巾,分别递给郑安南和江语夏。   “这是我亲手织的围巾,用的都是羊绒毛线,特别暖和。冬天冷,你们拿去吧。”   “不用不用。”江语夏发现只有两条围巾,连忙拒绝,“那是你给沈顾北准备的,我怎么能要?”   “没事,我家里还有毛线,晚上再给他织一条。我做这些很快的。”方婉强行把围巾挂到他脖子上,轻声说,“你跟我家北北年纪差不多,也需要照顾。你要是在外面饿着冻着,你妈该有多心疼啊。”   简单的一句话,让江语夏差点哭出来。   方婉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慌忙安慰。   “妈,其实江语夏他…”沈顾北贴过去,小声讲述江语夏的情况。   “怎么这样?”方婉听到,心疼坏了,赶紧安慰道,“夏夏你别难过。你这么乖,又有本事,他们不要你是他们没福气。以后阿姨给北北准备吃的穿的,也给你准备一份。你要不介意,可以把我当成你干妈。”   “还有这种好事?”摆弄围巾的郑安南听到,立刻嘴甜的叫了声,“妈,你还需要儿子吗?”   “你啊。”方婉拿他没办法,应下这声妈。   后来,当他发现郑安南其实别有用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谢谢阿姨。”江语夏擦点眼角的泪,露出漂亮的笑容,“我遇到沈顾北,遇到你,真的很幸运。现在生活很好,你不需要为我担心。”   “对嘛,年轻人,好好生活最重要。”方婉又安慰他两句,陪儿子吃完早饭。   正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儿,公司那边打来电话催她开工。   方婉见儿子有人陪着,放心许多,便先行离开。   沈顾北的补课从明天开始,今天下午没有安排。   正好江语夏也有空,三个人合计一番,愉快决定把彭野叫出来,去哪里找点乐子。   罗青得知消息,先是对他们找乐子不带自己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然后迅速搜集资料、联系各个游乐区的工作人员,为他们提供最适合的度假方案。   罗青果然是是个活体bug,之前看起来普普通通,工作上手以后,业务能力突飞猛进,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幸亏他落到自己手里了。   根据罗青提供的资料,几个人决定去动物园。   倒不是因为动物园有多好玩,而是他们几个现有的人生里,根本没去过动物园。   “动物园里应该有老虎吧?还有狮子、企鹅、大象?”决定目的地之后,郑安南立刻兴奋起来,摆着手指计算要去看什么动物。   “企鹅应该没有,它生活在南极。”   沈顾北纠正,“有热带企鹅。虽然跟你们印象中的企鹅不太一样,但动物园里能看到。”   “企鹅还能生活在热带?”郑安南露出一副‘长见识’的表情。   沈顾北深感无奈。   怎么办?恋爱谈得越来越有养孩子的感觉了。   这算什么?   我和我的咸鱼童养夫?   郑安南并不知道,沈顾北内心如何吐槽自己。   从公交车上下来,他一马当先,快速冲向动物园的售票口。   扶溪动物园规模大,票价也贵。成人30,儿童半价。   放到几个月前,这是一笔他们需要犹豫的巨款。   而现在,买完票之后连找零都懒得仔细数。   “出发!”沈顾北进入动物园里,高兴的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结果才走了几步,他就被迎面冲过来的孔雀吓到。   这边是野生动物园,所以并不会把动物关到笼子里。拥有攻击性的大型野兽,工作人员会用围栏单独隔离开。而没有危险的小型动物,都在各自的分区散养。   郑安南围着方婉给的围巾,整个人打扮得很花俏。窝里睡觉的孔雀瞧见他,打起精神飞出来,围着郑安南展示自己鲜艳的羽毛。   周围用尽千方百计,都没能让孔雀开屏的游客,发出羡慕的叫声。   “恭喜。”沈顾北解释,“孔雀开屏是求偶的表现。”   “求偶?”郑安南睁大眼睛,跟兴致高昂的孔雀对视,表情严肃,“孔雀小姐,你要嫁给我吗?”   “呃,”江语夏小声提醒,“羽毛漂亮的都是雄孔雀。”   “???”郑安南原地石化。   “它真的很喜欢你。”沈顾北憋着笑说,“看在它这么真诚的份上,嫁给他吧。”   “喂喂喂,你认真的吗?”郑安南立刻炸毛,恼怒地拒绝,“我才不要。”   孔雀反复听懂他的话,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追着啄他的屁股。   整个动物园充满欢声笑语,只有郑安南不开心的世界诞生了。   冬天里,大多数动物没有活力,其实不太适合逛动物园。   但野生动物园除了动物以外,风景也格外秀丽,仿佛城市深处的桃花源。迎客松伸出枝干,上面覆盖着白茫茫的雪花,看起来格外风雅。   他们踏着雪,慢悠悠往前走,来到一片栏杆围绕的区域。   隔着铁栏杆,里面有几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大猫咪,抱成一团互相咬耳朵。   “哇,好可爱!”江语夏喜欢软萌的动物,立刻就被吸引了。   彭野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嘀咕着问,“原来你喜欢猫?”   “对啊。”   “那咱们养一只猫吧。”彭野本来想要养狗,听到他喜欢猫,默默改变主意。   “真的可以养吗?”   “嗯,我们两个工作时间岔开,可以轮流照顾。”   “那我抽空去找找,有没有愿意被收养的流浪猫。”   “……行。”彭野本来想去买一只,既然江语夏有这个想法,就按照他的意愿来。   郑安南不识相的凑过去,蹲到江语夏旁边,“这个是猫吗?”   “它们耳朵是圆的,应该是白虎的幼崽。”   有只幼崽发现郑安南,立刻弓起腰,发出超凶的一声,“咪!咪咪!”   它举起巧克力色的爪爪,隔空示威。   郑安南:“它果然是猫!”   “……你们是进错轮回道的亲兄弟吧?” 第57章   刚出生的老虎崽崽第一次经历冬天,对白茫茫的世界充满好奇。   几只小团子精力充沛的玩雪,激情打滚扑腾,还举起软乎乎的肉垫,朝外面参观的游客嗷嗷叫。   大老虎则比较成熟。它们经历过好几个冬天,虎生经验丰富。相比起打雪仗,更愿意呆在窝里取暖。把爪爪揣在肚皮底下,用一副‘你们还太年轻’的目光,凝视自家崽崽。   至于过来过去的人类,它们每天参观,早已经见怪不怪。   “总觉得,老虎也挺可爱的。”郑安南扒着笼子,伸长脖子仰望大老虎,脑子里产生‘我可以养’的错误认知。   沈顾北:“一口吃掉一个你的那种可爱?”   “呃,那还是算了。”郑安南小幅度打了个哆嗦。   野生动物园面积特别大,四个人下午才过来,时间紧张。根本来不及逛完一圈,动物园就该闭馆了。   结果,郑安南连心心念念的企鹅都没看到。   “下次再来吧。”江语夏安慰道。   “嗯…”南南丧丧的叹了口气,转过去拉沈顾北的手,“你什么时候陪我一起来看企鹅。”   “你反正闲着没事,为什么不自己来?”   郑安南瞪大眼睛,觉得他不可理喻,“说什么呢?当然要一起来!”   没有沈顾北陪着,他哪也不想去。   “你…”沈顾北一阵无语。   来个动物园还需要陪,你是爸宝男吗?   就算是,我好像也不是你爸爸。   “知道了。”沈顾北揉揉眉心,最终做出妥协,“等我有时间。”   “好哦~”郑安南瞬间高兴,对他说的‘有时间’充满期待。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接下来小半个月,沈顾北都在紧张的学习中度过。   因为开年以后,面临第一件大事,便是全国高中生竞赛。   沈顾北代表全省参加,领导对此非常重视,安排省里最好的老师,对几位参赛选手进行培训。   培训课程比平常上课紧张太多,沈顾北每天六点钟起床,到十点钟才能回宿舍。扣除三顿饭和午休时间,其余每分钟都在紧张的学习。   跟他一同参与学习的,还有来自扶溪市各大名校的尖子生。   他们享受优渥的教育资源,已经总结出各自的学习方法,学习习惯特别好。根本不需要老师督促,所有人都自觉按时的完成学习任务。   跟庆黎中学相比,首先学习氛围就赢了。   “沈顾北,我有一道问题没弄明白,可以跟你讨论吗?”   沈顾北头也不抬地问,“哪道?”   “B卷第十三题。”   沈顾北拿出B卷,匆匆扫两眼,然后接过对方的试卷。   “这道理应该代入变形公式。”沈顾北把变形公式写下来,将草稿本推过去。   “哦!难怪我代入原公式,没办法解出答案。”对方按照沈顾北的思路,顺利攻克难题,感激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沈顾北将草稿本翻过一页,继续研究接下来的题。   过来问问题的同学却没走,静静观察他片刻,低声试探道,“沈顾北,你老家庆黎镇,是什么样的地方。”   “普通的地方。”沈顾北高度概括,“依山不傍水,穷乡僻壤。”   “那我觉得,你更厉害了。”她双手合十,眼底浮现敬仰和崇拜,“出生在那样的地方,还能拿到竞赛奖。”   “因为我为此付出努力,跟出生地无关。”沈顾北转了下笔,终于抬头跟她对视,“按照你的说法,出生大城市的人,注定应该考清北,否则就算人生失败。”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对方摆摆手,支支吾吾越过这个话题,略带拘谨的询问,“那…你有女朋友吗?”   沈顾北短暂的扫了她一眼,低头同时回答,“没有。”   女生脸有些红,小声说,“我觉得你……”   赶在对方说出难以挽回的话之前,沈顾北适时打断,“我有对象了。”   “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结婚对象。”   “就是你们农村那种娃娃亲?指腹为婚?”   “不是。”   “那为什么?你还不到十八岁,谈婚论嫁也太早了吧?”女生暗暗失落,小声嘀咕道,“你成绩这么好,以后肯定会考上好大学,娶个农村女人,太浪费了。”   ——你倒是挺会为我着想。   沈顾北不想进行鸡同鸭讲的对话,沉声说道,“同学,你的题问完了吧?”   “呃,是啊。”女生没有理由再呆下去,拿着试卷,转过身去找其他同学。   隔着两排座位,几个女生守在那儿,似乎是等候消息。   过来问题的女生转过身,眼角微微泛红。那几个女生把她围在中间,挽起胳膊安慰。   沈顾北没空关注后续,埋头继续学习。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没想到午休结束,几个之前没有交流过的男同学,八卦兮兮凑过来,打听‘结婚对象’的具体情况。   “我听说农村那边,十五六岁就有人说亲。”   “你结婚对象漂亮吗?”   “所以你现在跟对象住一起吗?你们有小孩吗?”   “我说。”沈顾北实在不堪其扰,目光冰冷地环顾四周,“你们很无聊吗?”   “没,我们就是关心你。”   “不需要。”沈顾北直接了当怼过去,“我没有向陌生人诉说私生活的习惯。”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有结婚对象,又不是什么隐私。”   沈顾北听完他的话,露出核善的微笑,“大家都知道你穿内裤,你脱下来给我看看。”   问话的男生羞得满脸臊红,灰溜溜离开沈顾北桌前。   从那以后,沈顾北就被无形孤立了。培训班风言风语,说他是农村来的土包子,说话粗俗没有礼貌,还特别不识抬举。   培训班除了沈顾北以外,其他学生都来自城市,自动形成小团体。谁多跟沈顾北说一句话,就会被小团体嫌弃。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情绪敏感,害怕被排挤的年纪。   接下来几天里,沈顾北周围仿佛充斥无形的屏障,除了老师没有人靠近。   对此,沈顾北本人表示……   舒适。   他本来就不愿意,花费时间维持短暂的人际关系。反正离开培训班,后半生应该没什么交集。   其他人说他粗鲁、说他土包子,怎样都好。   只要别来打扰自己学习,就谢天谢地。   转眼快到春节。   培训班虽然安排紧张,但过年是大事。就算学生愿意牺牲,负责补课的老师也想回家团圆。   大年三十下午,培训班正式放假,等到初二再过来上课。   由于培训班是住宿制,每位学生都有许多东西要带回去,比如作业和脏衣服。   家长们怕孩子行李太重,纷纷开车过来接。还没到放学时间,校门口密密麻麻停了十几辆车子。   “那辆白色的车是我爸的。去年刚买的新车,七八万呢。”   “哇,好贵!”   学生多多少少有点攀比心,家长们的车停成一排,轻易能够看出高低贵贱。   尤其中间夹杂着一辆拉风的跑车,电视里富家少爷常开,现实中很难见到一次。   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低声讨论那是谁家的车。   他们的讨论声太大,惹得沈顾北也瞄了眼,然后埋头继续做题。   “沈顾北,你不认识那辆车吧?”   “那可是超级跑车,价格少说也要六位数呢。”   沈顾北冷漠地回答,“我不喜欢跑车。”   尤其是敞篷跑车,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大冬天开出来简直有病。   其他人只当他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还强撑着嘴硬,又是一阵奚落嘲笑。   终于挨到放学,归心似箭的同学,纷纷冲到宿舍收拾东西。   沈顾北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拎着书包往校外走。   路上遇到一个性格内向的小女生,悄悄问他,“天气这么冷,你回去不方便吧?要坐我家的车吗?”   “不用,有人来接我。”   “那你路上小心点。”女生语气担忧,目光怜悯。   她虽然没有跟沈顾北说过话,却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太好,或许是家长骑着自行车过来接。   女生目送沈顾北走出校门,赫然看到——   那辆超跑的车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清瘦的男人,直直迎向沈顾北。   江语夏面色尴尬,“你先等等,过会儿再上车吧。”   沈顾北开门见山地问,“发生什么状况?”   “是这样的,罗青借来客户的敞篷车。结果他不会开,敞篷升上去降不下来。”江语夏说完,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所以你们吹了一路的冷风?”   江语夏委屈地点点头。   “唉。”沈顾北揉揉眉心,“所以我才讨厌敞篷车。”   他走向驾驶位,手从车顶探进去,敲了下罗青的脑壳。   “你出来,我试试。”   “老板,你有驾照吗?”   “你觉得呢?”   罗青皱着脸,“这车很贵,弄坏我要赔的!”   “知道,你下来。”   宿舍楼那边,一堆同学成群结队走出来,就看到沈顾北把超跑司机叫下来,然后自己坐上去。   他三两下把敞篷降下来,还顺便把车掉了个头。才把车钥匙丢给罗青,自己挪到后座。   由于吹了一路寒风,后座的真皮椅蒙了一层霜,坐上去简直是酷刑。   “老板,原来你会开车啊。”罗青搓搓手,笑得谄媚,“那你告诉我,车里的空调怎么开?”   “你既然不会用敞篷车,为什么要借。”   “因为拉风!”   “弄坏用你的工资赔。”   罗青发出凄厉的惨叫,“老板,我亲爱的老板!”   身价昂贵的超跑扬长而去,宿舍楼前的学生齐齐傻了眼。   “庆黎其实有金矿吧?” 第58章   新春佳节,一家团圆。   从古至今,国内对于过年格外重视。   许多人在外打拼一整年,就盼着大年三十,回家吃年夜饭。   秉承着‘过年必须阖家团圆’的思想,李少霞和郑成纷纷联系郑安南,要求他来自己这边吃年夜饭。   郑安南同学作为优秀的断水大师,自然…   哪边都没答应。   任凭父母双方把嘴巴磨秃噜皮,郑安南总能找到一大推理由,推三阻四不肯回去。   打定主意要赖在沈顾北身边,跟他一起过年。   往年新春,方婉会按照惯例割两斤肉,给沈顾北包饺子吃。   她下厨手艺实在不太行,包出来的饺子很难称得上好吃,导致沈顾北对年夜饭没什么期盼。   今年她工作十分忙碌,过年期间有许多预定新衣的客人。密密麻麻的预约表一直排到大年三十下午,根本没时间准备年夜饭。   方婉嫁到庆黎以后,每年新年都呆在庆黎。   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她没办法回去,沈顾北也没办法回去,干脆直接留在庆黎过年。   除了他们娘俩,还有几个因为各种理由,同样没办法回家的孩子。异地他乡,年味竟然比平常更浓郁。   “妈。”沈顾北拌好肉馅,组织大家一起动手包饺子。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招呼方婉找个地方休息。   “我来帮忙。”方婉脱掉外套,跃跃欲试。   “你别来。”沈顾北立刻制止。   方婉企图证明自己,“我会包饺子。”   “你包的饺子下锅就散。”   “……”方婉彻底失去自信心,离开厨房做别的事。   新年临近,大家都挺忙碌。唯一清闲的郑安南,顶多只会吃。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过年,必须张罗得丰盛些。年夜饭的菜肴,罗青直接从大饭店预定。   服务员用四个精致的木制篮子送过来,像是古代给皇帝送餐的器具,看着就高档。   罗青闻着味道,馋得咽下口水,厚着脸皮请示沈顾北,“老板,我等会能打包回去吗?”   “别做梦。”沈顾北把擀面杖递过去,“你可以多包点饺子带回去。”   “也行,省得我家自己包。”罗青乐呵呵接受折中条件,低头努力包饺子。   方婉做菜实在没天赋,又不愿意闲着,跟郑安南一起摆桌端盘。   刚把餐桌布置好,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方婉以为是客户,连忙接起电话,那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弟妹啊,你今年…”   “饺子煮好喽!开饭!”罗青端着饺子走出厨房,迫不及待搓搓手,“快点快点,饿死我了。”   “我也好饿。”郑安南趴在桌边,巴巴盯着食物,饥饿的双眼狼森森的。   沈顾北没上桌,没人敢先动筷子,都盼着他早点出来。   “你们不用等我。”沈顾北把另外两盘饺子端出来,见方婉还没上桌,随口问,“妈,你跟谁打电话呢?”   “没谁。”方婉立刻挂断电话,佯装无事发生,“快吃饭吧。”   “好嘞!”   “来干杯,祝我们新年快乐!”   窗外亮起万家灯火,他们的年夜饭其乐融融。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其他几家的大年夜,似乎没那么好过。   “那寡妇怎么说的?”大伯刚挂断电话,婶婶迫不及待打听情况。   “还能怎么说?人家娘俩根本不打算回来。”大伯气得用力拍桌子,大声数落,“我跟你交代过多少次,让你别吃饱了闲着找她茬。现在倒好,闹得这么僵知道让我出面了?”   婶婶自知没理,低声嗫喏,“那不是因为,她住咱家房子吗?”   “那个旧房子,连水都没通,你要过来有啥用?”大伯叹了口气,做出决定,“就这样吧,反正以后也不来往。”   “那怎么行?”婶婶急了,“寡妇现在去城里工作,一个月大几千工资,我必须从她手里抠出点钱。”   “大几千?”大伯震惊。   “对,魏延年亲口说的!”婶婶咬咬牙,“咱儿子马上要娶媳妇,她必须贴补点彩礼钱。”   大伯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这个事,我再想想办法。”   相隔两个村子,李少霞冒着风雪回到家,脸色比外面的寒风更冷。   李少霞:“他还是没回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姥姥数落,“这孩子,真不懂事,年年都这样。”   “什么叫年年都这样?”   李家亲孙子开口,“每年大过年,他都去山里跟其他野小子放炮,第二天才回来。”   李少霞:“既然每年都这样,你们为什么不留着他吃年夜饭?”   亲孙子:“奶奶说,他走得越远越好,别打扰我们一家人团圆。”   姥姥心虚的制止他,让孙子别乱说话。   “……”李少霞呆在原地,终于明白为什么儿子死活叫不回来。   从大年初一到元宵节结束,即使两边人再怎么期盼,郑安南和沈顾北都没有回到庆黎。   期间,沈顾北跟随省里的带队老师,到首都参加全国高中生竞赛。   竞赛成绩没有立刻公布,沈顾北自认为成绩还可以。   他从来不对答案,干脆利落的收拾东西,要离开竞赛班。   竞赛班其他同学想跟他搭话,又碍于面子不敢上前。   以前嫌弃沈顾北出身穷乡僻壤,是个土包子。后来发现,沈顾北家世比所有人都好。   被打脸的城里学生,根本不知道如何搭话,只能眼睁睁目送沈顾北离开。   “我听辅导老师说,沈顾北几道难题都做出来了,国家奖十拿九稳。”   “我们学校的老师也说了,沈顾北肯定是全省成绩最好的,现在就看他能拿到几等奖。”   “只要拿奖就能加分,要是拿到特等奖,直接保送重点大学。”说话的同学满脸羡慕,“真好啊,他怎么那么淡定?”   “一点都看不出高兴的样子,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吧?”   沈顾北回到庆黎,面对来问竞赛成绩的老师同学,一律含糊的回答‘还可以’。   吴耀不清楚他的‘还可以’是什么标准,拍拍肩膀说,“你尽力就好。离高考还有几个月,加把劲。”   “嗯。”   刘红梅从别人那儿,听到沈顾北的回答,以为他考得不怎么样,在办公室幸灾乐祸好几天。   搞得其他老师都有些烦,对吴耀和沈顾北心生怜悯。   三月里第一天,庆黎中学收到一封邮件,寄给沈顾北,落款是国家竞赛组委会。   校长大喜过望,拿着邮件亲自过来找沈顾北。   五班正好是物理课,刘红梅叉着腰数落睡觉的学生。   看到校长进来,还以为找自己有什么事,匆匆走过去。   “刘老师,你先停一下。”校长打断她讲课,径直走向沈顾北,把邮件递过去。   沈顾北看到寄件方,猜到是什么。拿起郑安南的圆规,刮开封口。   利落的动作看得校长心惊胆战,生怕弄坏里面的奖状。   拆开邮件,里面是大红的证书。   白底金字,清清楚楚写着全国竞赛一等奖。   “哇哦!”郑安南立刻打气精神,恨不得把沈顾北抛弃来举高高。   沈顾北依旧维持着可怕的淡定,轻飘飘说,“比我预想中好一点。”   “一、一等奖!”校长乐疯了,连声问沈顾北想要什么奖品。   要知道,全国一等奖虽然不能保送,但高考能享受降分录取的待遇。   过去那么多届竞赛,庆黎中学的学生连省赛都过不了,更别说拿到全国奖状。   “不用。”沈顾北收起证书,露出标准好学生的笑容,“都是我们班主任吴耀老师教得好,请校长好好奖励他。”   “好的,好的!”校长连声答应。   刘红梅目睹全程,表情像是吃了五百只死苍蝇。   午休时,老吴得知消息,吃饭的筷子都吓掉了。   他没想到沈顾北这么整齐,一头花白的头发,又有恢复青春的架势。   市里和省里各路媒体得知消息,立刻扛着机器,长途跋涉过来采访沈顾北,准备把他塑造成寒门贵子,霸占各大头条。   要是其他学生,恐怕会手足无措,跟随记者的思路走,无形中帮媒体完成KPI。   而沈顾北临危不乱,依旧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让郑安南请几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去应付记者。   “抱歉,沈顾北不接受采访。”   “他还要高考呢,学业为重。”   “你们这群记者好烦,一天天就知道采访。要是耽误他考清北,你们能负责吗?”   记者吃了几次闭门羹,啥都没捞到,只能灰溜溜离开。   除了记者之外,教育部门的领导也来过几次。毕竟是全省唯一的一等奖,领导对他寄予厚望。不仅给了丰厚的奖金,还特意派优秀教师,过来给沈顾北辅导补课,为他安排最好的教育资源。   得奖造成的轰动没持续太久,生活重新恢复宁静,沈顾北的学习状态更加游刃有余。完成自己任务的同时,还能顺便辅导郑安南。   最近几次考试,沈顾北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记录,吸引所有人注意。总成绩已经突破六百分大关,且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   而成绩表后排,小废物的分数也稳步提升。   虽然跟沈顾北比起来不够看,但努努力,也能考个普通大学。   “你现在还有选择。”沈顾北见咸鱼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摸摸他柔软的头发,“考普通大学会轻松许多。”   “我才不要呢!”郑安南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你就是想支开我,然后跟别人私奔!”   沈顾北:……   你这么离谱的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我警告你,不准妄想。”郑安南翻开书,恶狠狠的威胁,“等着,你再给我一年,我要缠你一辈子。” 第59章   春去夏来,转眼到六月份,高三的学生迎来高考。   沈顾北人生中,迈过许多坎,高考并不是最难最高的那道坎。   但它一定是最重要的,足以改变后半生的走向和规划。   由于高考时,需要打算学生的考场顺序。庆黎没有其它考点,大家只能去临近的县、市参加考试。   沈顾北抽中莲州市,算运气好。由于彭野的缘故,他去过莲州几次,清楚那边的地形和地势。至少能准确找到考点。   高考前,五班最后一节班会课。   吴耀给每位同学发准考证,嘱咐他们好好考试、认真检查。   说着说着,他眼底逐渐湿润。   底下同学也跟着哭出声。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抵触学习,盼望能早些毕业。但真正分别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舍。   尤其吴耀当班主任以后,不像其他老师那样,用成绩给学生划分等级。他尊重、关注每位学生。无论谁有烦恼,吴耀都耐心劝导开解。   班里许多同学本来想辍学,因为吴耀劝说,才咬咬牙决定坚持读完高三。   到高三后半学期,班里学习氛围越来越好,许多同学成绩显著提升。   ‘大学’对他们而言,似乎变成努努力就能触手可及的地方。   早出晚归、为学习拼尽全力的时间,每一秒都过得漫长。   可真正到结束的时候,大家回过头,才发现一路艰辛和汗水,共同铺成难以忘怀的回忆。   “各位同学,你们要毕业了,老师还有最后两句话要交代。”吴耀深深呼吸两次,挺起胸膛说,“未来的人生中,你们一定要自信。在老师眼中,每位同学都是最优秀的,不比任何人差!”   “希望毕业以后,大家也能严格要求自己,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好!”   “我会努力的。”   高考前两天,全体高三同学收拾东西,正式离校。   第二天,他们前往各自的考点,提前熟悉路线,准备迎接将要来临的大战。   对于考试,同学们大致分为三种状态。   第一种确定能考上,胸有成竹。   第二种确定考不上,垂头丧志。   还有第三种随缘摇摆型,忐忑又紧张,甚至到处求神拜佛,把希望寄托于玄学。   而郑安南和沈顾北情况特殊,哪种都不属于。   沈顾北向来淡定,即便发生天大的事,他也能保持自己的面不改色。   而郑安南虽然稳稳过线,距离心中的目标却差一大截。   他早就打定主意,追逐沈顾北的脚步。所以今年只是试水,明年才是真正的战场,没必要太紧张。   郑安南手气差,抽中的考点离沈顾北十万八千里。他对此非常不满,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好好考。”沈顾北叮嘱道,“假如你高考成绩低于模考成绩,自己想想后果。”   “嘶——!”惨遭威胁的小废物倒吸一口凉气,抬头敬个不太标准的少先队礼,“收到,保证完成使命!”   “乖,考得好有奖励。”   听到有奖励,南南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抽一鞭子给个甜头这套,属实被沈顾北玩明白了。   得知沈顾北要参加高考,罗青和江语夏有点恍惚。   经过半年左右的相处,他们眼里的沈顾北稳重、可靠、杀伐果断,伟岸的形象堪比珠穆朗玛峰。   每次沈顾北要回学校,两个人才能短暂的意识到,自家老板年纪还小。要等高考结束再过几天,他才正式年满十八岁。   要是换成别的普通人,可能还未正式独立,需要家长送去考场。   “老板,需要我送你去考场吗?我开上咱家最气派的车!”罗青搓搓手,上赶着献殷勤。   “不需要。”沈顾北冷漠地拒绝,“罗先生,请不要找机会偷懒。”   心思被戳破,罗青蔫啦吧唧的回答好,认命的投入工作中。   仔细算算,他已经连续加班大半个月了。因为沈顾北考虑到,自己以后要去外地上大学。再加上扶溪的市场已经趋于饱和,没有太大发展空间,便果断决定将生意重心迁往一线大城市。   说干就干,沈顾北沉迷学习之余,还抽空发来转移方案,让罗青和江语夏负责执行。   江语夏还好,他主要负责执行。迁到一线大城市,顶多是任务量增加,多招聘几位技术性人才就能解决。   全公司只有罗青命苦。他需要负责新公司选址、打通新城市的人际关系,每天忙着跟众多资本家应酬周旋。   久而久之,他段位已经修炼成千年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饶是如此,罗青面对自家老板,也只能束手就擒,乖乖做他的宠物小舔狗。   “罗先生,我知道你最近工作辛苦。”沈顾北熟练地给他画饼,“到新公司以后,给你升职加薪。”   罗青丧丧地埋怨,“老板,我要得是升职加薪吗?”   沈顾北从善如流改口,“给你放十天假。”   “真的?一言为定!”罗青瞬间满血复活,哼着‘我爱工作’的调   调,投入新一轮战斗中。   十天假期就打发了,他真容易拿捏。   万恶的资本家挂断电话,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接下来两天,沈顾北平静的完成高考。   负责监考的老师,默默观察沈顾北,认为他非常特别。   经常监考的资深老师,通常能从学生的表现,判断出他的学习情况。   而沈顾北没有任何表现,仿佛参加的不是高考,而是完成枯燥乏味的古诗文抄写。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沈顾北刚拿到手机,发现郑安南打来几个未接电话。   他回拨过去,等待接通的盲音还没响起,那边就传来小废物愉快的声音。   “喂喂喂!”郑安南语气迫切又热情,“考完了,我想见你。”   沈顾北听到他的声音,嘴角上扬,“你都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为什么要问?”郑安南理直气壮地说,“你肯定考得特别好!”   ——我喜欢的人,就是这么优秀!   郑安南骄傲地想。   刚冒出这个想法,沈顾北突然带着笑意说,“郑安南同学,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你似乎,还没有跟我表白。”   “啊?表、表…”郑安南紧张,差点咬掉舌头。   “难道,你要让我不清不楚的跟你在一起?”   “不可能!”郑安南找回语言功能,小声嘀咕,“我明明说过呀。”   “说我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不要翻我的黑历史,你好烦!”郑安南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深深呼吸,终于丢弃自尊鼓起勇气,缓缓张开嘴巴——   “你不会打算在电话里说吧?”沈顾北适时打断他,轻佻的反问,“诚意呢?”   “你好烦啊!”郑安南确认,沈顾北肯定是故意捉弄自己。   沈顾北轻笑两声,跟他约好见面地点,准备结束通话。   挂断电话前,那边传来细微又清晰的声音,飞快说:   “我喜欢你。”   沈顾北怔愣几秒,还没反应过来。听筒里传来巨大的声响,通话结束。   郑安南那个小傻比,该不会害羞到摔了手机吧?   都已经同居那么久,该进入老夫老妻状态了,至于吗?   当然至于。   接下来好几天,郑安南的羞耻心因为青涩的表白,敏感到极点。   光是看到沈顾北,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沈顾北觉得好玩,故意挑这种时候找郑安南亲亲抱抱。看对方红着脸,却还是张开手等待拥抱,快乐的不得了。   “你够了啊!”郑安南无能狂怒。   “对不起,我错了。”沈顾北拉其他的手,十指相扣,轻笑着说,“下次还敢。”   “……”郑安南仰望天空。   这就是所谓的,痛苦的甜蜜吧,   高考结束到成绩揭晓,期间要等二十天左右。   决定无数考生命运的二十天,有些同学末日狂欢尽情玩耍,有些同学焦灼等待。还有些同学,趁着漫长假期,决定打工赚钱。   沈顾北也属于打工赚钱的行列,只是打工形式有些特殊。   刚放暑假,沈顾北搭乘飞机,来到靠近海边的城市。这里繁华热闹,寸土寸金。   而在地价最昂贵的商业区,坐落着沈顾北的新公司。不需要买二手设备,不需要跟别的公司拼写字楼,他们完完全全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大楼。   大厅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公司的logo,罗青和江语夏都拥有宽敞的独立办公室。   “像做梦一样。”江语夏参观自己的办公室,嘴里发出惊叹。   遇到沈顾北前,他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居然能在全国最繁华的商业区,拥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那你要做的梦,还有很多。”沈顾北望着窗外的江景,淡淡说,“这只是刚开始。”   罗青捂住胸口问,“老板,难道你要做全国首富?”   “为什么要把目标定在全国?”沈顾北轻飘飘说,“咱们国家发展速度这么快,我们要放眼世界。”   听完他的话,罗青和江语夏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太可能。   但——   沈顾北做到了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万一呢?   “好。”江语夏选择支持他的野心,“我们努力冲出国门,走向世界。”   “你们俩疯了吧!”罗青摇摇头,觉得这俩人病得不轻。   沈顾北斜眼看他,微微挑眉。   罗青态度立刻发生惊天巨变,掷地有声的说,“冲冲冲,我们一起征服世界!”   疯了,都疯了!   不过,陪他们一起疯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这样的野心才配得上沈顾北,而这样的沈顾北,才更值得他们把酒追随。   那就一起疯呗,谁怕谁。 第60章   千禧年, 高考制度还没有改革。   考完以后需要先估分填报志愿,然后才出分数。   沈顾北目标明确,又有国家竞赛一等奖的择优录取福利, 只填了第一志愿。   吴耀害怕他发挥失常, 劝他多写两个录取分数较低的志愿,至少能兜底。   奈何沈顾北本人想法坚定,没有半点改变的意思。   跟他同样坚定的还有郑安南。明明高考前的几次模拟, 成绩都还算可以,应该能稳扎稳打上个大学。   偏偏他心比天高, 考完试第二天,直接开始备战明年高考, 下定决心必须追赶沈顾北的脚步。   六月下旬, 阳光明媚的午后, 今年高考成绩揭晓。   沈顾北的成绩如预想中那样一骑绝尘, 放到全省都算名列前茅, 稳稳踩着清北大学录取线。加上他还有国赛奖项, 录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庆黎中学的上线率比往届高, 中榜同学太多, 校长准备的红纸都写不下名单。   其实仔细看看, 本届重点班和普通班发挥较为稳定,相比往年没有太大突破。   重点班的前两名, 魏沁和袁海分数相当漂亮, 比往年庆黎状元分数高许多,顺利被心仪的学校录取。   因为上面有沈顾北压着,他俩没能成为庆黎状元。但对于考试结果, 两个人都非常满意。   整个高三除了重点班, 上线率最高的班级, 竟然是大家最嫌弃的五班。   按照往年惯例,有经验的老师会早早放弃五班。认为他们脑子笨,不是学习的料。   这种大环境下,五班还没到高考,先退学一大半。   今年五班却不一样,退学的人寥寥无几。自从郑安南成为班长以后,全班迫于班长的威严,被逼着学习。然后,越来越多的学生找到学习窍门,开始主动学习。再加上,班里还有沈顾北这个大学霸带着,平均分节节高升。   不知不觉,许多同学加把劲,竟然能摸到录取线。既然没有过线的人,也可以去比较好的专科学校。   校长对着硕果累累的录取名单,满怀欣慰,对今年考生相当满意。   完美之余,总有点小遗憾。   校长目光往下滑好几行,看到孟佳佳的名字。   他有个外号叫万年老二,因为总考年级第二。不知从何时开始,孟佳佳连万年老二的位置都保不住。   别的同学专注学习,他心思不知道在哪儿。高考时又出现重大失误,名次排到十名开外。结果前二志愿都滑档,只能去第三志愿,还要接受专业调剂。   出结果那天,孟佳佳父亲大发雷霆,追着他满村乱窜。   孟佳佳自己也难受。早知如此,他绝不会过分关注沈顾北。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苦果只能自己受着。   令校长遗憾的,不止孟佳佳。   他拿起分数表,目光瞧到某个没有出现在录取名单的名字,悠悠叹了口气。   高三以前,老师们都觉得郑安南吊儿郎当,不学无术。   谁能想到,他下起功夫来,不比其他学生差。而且郑安南脑子灵光,意外的适合学习。   短短几个月,成绩就从倒数,冲到年级前十。只要他愿意,选择的机会应有尽有。   但郑安南不愿意。班主任和校领导轮番做思想工作,郑安南执意放弃填报志愿,毅然决然选择复读。   校长跟他说,复读特别辛苦,比高三更苦。   那个少年一脸天真,单纯地说,“我知道,苦过了才能尝到甜。”   校长拿他没办法,只能放人去复读,可惜这么好的成绩。   “希望你明年有个好成绩。”校长放下成绩册,抬头望向窗外,“时间真快,马上又要开学了。真希望新同学也能争气些,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庆黎,去看看更大的天地。”   九月的某天,罗青照例来到沈顾北办公室汇报工作。   “……上午的安排就这么多,我看看下午有什么事。”罗青翻开日程表,突然惊叫一声,“老板,你下午要去学校报道!”   “嗯。”沈顾北让他弄得差点写错签名,“我去学校,你一惊一乍什么?”   “你要去学校报名!”罗青大声重复,“去清北报名,多大的事,你快去做准备!”   “我又不住校,过去交个资料而已,没什么好好准备的。”沈顾北重新拿起笔,继续工作。   其实,学校的报名工作从一大早开始。   他嫌早上人多,决定等下午人少再去。   忙完上午的工作,沈顾北才气定神闲的拿上资料,准备去学校报道。   规模比较大的大学,都分为好几个校区。   沈顾北报考金融类专业,被分到比较热闹的南校区。   学校外面有好几条商业街,还有设备先进的网吧。这个时代该有的娱乐设备,这里全都能找到。   今天新生报名,学生会的学长和学姐要负责迎新。   许多外地的学生,由家长送过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到处找人问路。   相比之下,连书包都没有背,看起来对周围地形挺熟悉的沈顾北,自然被当成本地学生。   负责接待他的金融系学姐迎过来,热情的为他带路,还主动打听沈顾北就读哪个专业。   沈顾北回答,“管理。”   “好巧,我也是管理。那我以后就是你的直系学姐了,等会儿咱们留个联系方式。你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找我。”   “谢谢学姐。”   “不客气。”学姐笑眯眯端详他,“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挺好看。”   “我有交往对象。”   “哈哈哈哈!你紧张什么?我只是夸你长得好看。”学姐笑得花枝乱颤,乐呵呵说,“我是今年的迎新负责人,最近几天忙着到处逮人迎新。尤其你这种长得好看,脾气又不错的同学,是我最优选择。”   “……”您从哪里看出我脾气不错?   金融系学姐果然牛逼,见面第一眼,就开始计划压榨的事。   资本家的好苗子。   学姐问,“所以,你想进学生会吗?”   “抱歉,我没有时间。”沈顾北露出假笑,“我放学以后要去做家教。”   “你?”学姐上下打量他。   打扮看起来挺阔绰,不像为了生活勤工俭学的类型。   而且对于清北同学而言,课余能做的兼职很多,家教只是底层选择。   “嗯,”沈顾北别有深意的说,“我想为祖国培养优秀的花朵。”   好不容易把长歪的小花扶正,总得为小花的后半生负责。   沈顾北深知庆黎中学的教育水平。   虽然大部分老师尽职尽责,但想培养出好苗子非常吃力。   郑安南同学自制力薄弱,如果管教不严,很容易放纵自己。   为了男朋友的前途考虑,沈顾北只能把人带在身边,送到清北大学附近最好的补习学校。   每天上完补校回到家,沈顾北还会亲自检查郑安南学习的结果,丝毫不给小废物喘息机会。   暑假几个月下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郑安南……   竟然适应了。   每天清早天还没亮,郑安南迷迷糊糊爬起来,找沈顾北要个短暂的亲吻,足以保持一整天活力满满。   上完学回到家,运气好还能吃到沈顾北亲手做得饭菜,人生立刻得到净化和升华。   满满当当的学习计划,确实让郑安南疲惫不堪。但习惯这个步调以后,感觉充实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   郑安南努力自我洗脑,企图让自己忘记劳累。   结果,洗脑程度达到90%,因为沈顾北一句猝不及防的话,秒速清零。   “从明天开始,我不能回家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生活。”   “为什么?!”郑安南干饭的手微微颤抖。   “学校安排军训,有叠被子的项目,所以必须住学校。”   “军训必须参加吗?”   沈顾北点点头,“跟学分挂钩。”   学分又是个什么玩意?郑安南搞不明白,只知道未来一段时间,他要暂时失去沈顾北了。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你真的很粘人。”   “哪有呀?”   “军训半个月期间有个中秋,学校应该会放假,我会回来看你的。”沈顾北敷衍的给他顺顺毛,“乖,等我回来。”   “好嘛…”郑安南无精打采的答应。   “中秋你的补习学校应该也会放假,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保密。”沈顾北捏捏他耳朵,嘱咐道,“别偷懒,好好上学,否则哪儿都不去了。”   “知道啦,你总是威胁我。”郑安南小声嘀咕,“你好好跟我说,我也会答应。”   他一直都很听话,总被嘲笑是耙耳朵。   偏偏沈顾北像感受不到似的,故意威胁他。   “确实,”沈顾北愉快地说,“但是欺负你比较好玩。”   “???”郑安南冒出许多问号。   这个人恶劣的本质,似乎更加严重了。   新生军训长达半个月,阳光每天都很明媚。   从部队请过来的教官,兢兢业业教他们军姿、蹲姿、踢正步等…   且不提每天长达几个小时的训练,光是三千米的热身跑,就让靠脑子吃饭的同学们苦不堪言。   “双手贴住裤缝,再坚持十分钟!”教官声音洪亮。大声教训他们,“你们一个个歪歪扭扭像什么样子?军姿站成这样,能打仗吗?看看人家沈顾北,要以他为标准。”   “天呐,沈顾北好恐怖,他难道不累吗?”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如此恐怖。”   “你们有没有觉得,其实沈顾北挺帅的。”   “放弃吧,沈顾北已经有女朋友了。”   “呵呵,他骗你们的。我跟沈顾北住一个宿舍,他从来没跟女的打过电话,都跟男的打。”   “啊这……” 第61章   军训时长跨度半个月, 期间还有双休日和中秋节。   有女朋友的男同学,每天训练结束回到宿舍,肯定会给女朋友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脸上的幸福根本藏不住。   跟沈顾北同住一间寝室的男同学发生,某个人对外宣称有女朋友, 实际上, 每天的通话对象都是男性。   而且从声音判断, 还有好几个男性。音色都挺好听,跟美女毫无关系。   沈顾北通话时面无表情,连笑意都很淡, 全然不像热恋中的模样。   大一年级的新生们,每天都要一起军训,各种风言风语传播速度很快。   短短几天,整个系的同学, 都听说沈顾北其实没有女朋友这件事。   他长得清俊,衣品又好, 再加上经常被教官夸奖, 自然惹来同校女生的青睐。   原本,得知沈顾北有女朋友, 大家只能打消念头。   现在情况反转, 每次军训休息的间隙, 总有一两个女同学过来搭话。   “沈顾北,你热吗?”   “还好。”沈顾北天生畏寒, 对炎热的忍耐度倒还行。   “我们坐那边树荫底下说说话吧?”   沈顾北直接拒绝, “不用,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   “也是。”女生撩起鬓边的碎发, 主动坐到沈顾北旁边, 轻声试探,“你认识我吗?”   “认识脸。”沈顾北坦诚地回答,“班里同学太多,我不记得名字。”   “没关系啦,我们要做四年同学,慢慢就熟悉了。”女生凝视沈顾北的侧脸,努力没话找话。   沈顾北难以忍受尴尬的气氛,出声打断她。   “同学,或许我有点自作多情。”沈顾北平静地叙述,“但是请容我说一句,我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女生抿了下唇,感到难堪,强撑着继续说,“可是,我听你宿舍的男生…”   沈顾北点头,“嗯,他们没有说错,我确实没有女朋友。”   “那……?”   “我真的有交往对象了。”沈顾北懒得解释太多,从容起身,继续训练。   女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从那以后,关于沈顾北的传言更多了。   而让他陷入漩涡中央的始作俑者,学习非常卖力。   即使郑安南很清楚,沈顾北只是以玩弄自己为乐。   他说的‘好地方’,八成是楼下老大爷遛狗的那片草地。   可对于好几天没见到主人的狗子来说,哪怕去草地遛个弯也好啊。   “唉…”郑安南写完模拟卷,第二百五十八次叹气。   “郑安南,”对面的江语夏抬头,表情无奈有可怜,“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不需要在补课过程中一直叹气。”   “我对你没意见啊。”郑安南宛如一条咸鱼,瘫到桌上,再次沉沉叹息。   “我明白,你对我没意见,只是更希望沈顾北来辅导你。”   “嗯嗯。”咸鱼挣扎着翻了个身,用力点头。   江语夏合上书,唤醒他的梦境,“我认为,你还是尽快打消这个想法吧。”   “为什么?”   “因为他真的很忙。学习、工作、各种应酬。按照公司现在的发展速度,以后只会越来越忙。”江语夏眼睫低垂,眼底浮现些许隐忍,“公司现在只有我跟罗青,其他人没有办法完全信任。我跟罗青能力有限,许多事情都要老板亲自出面。”   “开公司那么累吗?”   “创业期当然累。等到公司拥有足够规模,各部门不需要指挥也能有序运转,老板才能稍微闲下来。”江语夏合起书本,也跟着趴到桌上,“来到新城市以后,工作强度太大,我每天都觉得很辛苦。老板明明比我更辛苦,却没有见他露出疲惫的样子。”   “他说不定,是超人吧?”江语夏难得冒出天真的想法。   “不是!”郑安南突然坐起来,大声反驳,“他当然会累!”   “嗯?”   “他只是很少把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因为他是你们的老板,所以不能倒下。”郑安南皱着眉,表情严肃,“他害怕自己倒下,你们会更辛苦更累,所以才把更多责任扛到自己身上。”   “这样啊…”江语夏若有所系。   “你们不要让他太辛苦!”郑安南眉头紧皱,紧张兮兮嘱咐,“以前复习的时候就是,假如没人催他睡觉,沈顾北肯定会熬夜。他身体本来就差,熬夜以后更容易生病。”   “好,我下次会注意的。”江语夏默默记下,话锋突转,“我发现,你真的很关心他。”   郑安南噎了几秒,耳根微微发烫,别捏地说,“那当然啊。”   “因为他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你怎么知道?”郑安南瞪大眼睛,羞耻度爆表,迫切的想要换个星球生活。   “你表现的很明显,对老板的喜欢一直写在脸上。”江语夏拆台道,“莫非,你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   南南默默捂住脸。   我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全世界人都能看出来,我喜欢沈顾北?   丢死人了!   “而且…”江语夏补充道,“老板跟我们说过。”   “说什么?”   “说他跟你正在谈恋爱,如果没有意外,以后会一直一直走下去,发展成婚姻关系那种。”   “他真的这么说?”郑安南捂住胸口,飘飘然差点起飞。   “对,我当时特别震撼。”江语夏眉眼弯弯,眼底浅笑,“你知道,沈顾北那个人,永远做得比说得多,心里想得更多。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会轻易承诺。”   “所以他直接说出来,令我十分惊讶。”江语夏声音渐渐压低,“明明感情是变量最多的事,而且你们又处于很难保障的状态,但他好像认定你了。”   郑安南想要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手掌还搭在胸口,感受鼓噪的心跳。   “小夏老师。”   “嗯?叫我?”突如其来的礼貌,让江语夏险些没反应过来。   “对。”郑安南深呼吸两次,稳住情绪,客客气气地说,“我们继续讲题吧。”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明天六点还要起床上课。”   “没关系,我不累。”郑安南拿起笔,斗志满满,“他让我好好学习,学习令我快乐。”   冲着江语夏这番话,即使沈顾北回到家,自带他去留下遛个弯,郑安南也高兴的飞起。   沈顾北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许诺过未来。   郑安南却清晰的看到,两个人的以后,仿佛宇宙中互相追逐的两颗微粒。   相遇、碰撞、聚合,从此永不分离,一点点组成巨大的恒星。   经历长达十天的分别,沈顾北军训之余,得到短暂假期。   他回到校外的住处,位置离清北大学和郑安南补习的学校,距离都很近,是两个人共同的家。   推开门之前,沈顾北先做好单方面的思想准备。   即使离开前,哄过粘人的小废物。   但十天实在太久,郑安南又是容易感受到寂寞的性格,肯定早就忍耐不住。   这次要怎么哄呢?   他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然后气呼呼闹别扭吧?   有什么办法呢,自己选的崽,只能认命。   而且,郑安南闹别扭也挺可爱的。   沈顾北强行用‘可爱’催眠自己,克制转身逃跑的冲动,缓缓推开家门。   出乎意料,迎接自己的并不是脏乱的房间,和一只散发怨念的小男朋友。   玄关的鞋柜上摆着一束花,沈顾北刚进门就闻到香味。   屋子里特别整齐。并不是突击打扫的那种整齐,每个房间都没有垃圾堆积的腐臭,容易积灰的死角也干干净净。   看来自己离开的几天,狗子有好好保持卫生。   “你回来啦!”   郑安南听到动静,立刻从书房里钻出来,屁股后面无形的尾巴摇成螺旋桨。   “军训辛苦吗?你好像晒黑了。”   “有吗?”沈顾北摸摸自己的脸,“我明明涂了防晒霜。”   沈顾北非常爱惜生命,害怕阳光中的紫外线造成皮肤损伤。每天军训前都要仔仔细细涂防晒,比女同学还要精致。   “一点点而已,”郑安南求生欲上线,嘴甜的夸奖,“你这样也很好看。”   “我…”沈顾北原本想说‘好看有什么用’,对上郑安南亮晶晶的眼睛,改口说,“你喜欢就好。”   “嗯,喜欢!”郑安南直勾勾盯着他,仿佛要把沈顾北整个人吃下去。   “你没事吧?”沈顾北凑过去,试试郑安南额头的温度。   体温正常,排除烧坏脑子的嫌疑。   那么问题来了,他今天为什么不太对劲?   “唔…”郑安南握住他的手腕,憋了半天,用蚊子哼哼的声音叫,“北北。”   沈顾北笑出声,“我在你那里,不是叫喂喂喂吗?”   “什么呀?”郑安南刚提出疑问,脑子里立刻回忆起,以前他每次叫沈顾北,都是喂喂喂。   明明同居那么久,连个亲近点的称呼都没有。   太失败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单方面决定,你以后叫北北了。”   “行。”反正方婉也这么叫,沈顾北接受度良好。   郑安南得寸进尺的说,“那你要叫我南南。”   “你确定?”   郑安南郑重的点点头。   沈顾北酝酿情绪,张开嘴巴,尝试了三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天生不是情绪外漏的人,那么亲昵的称呼,太难为情了。   “可以叫安安吗?”沈顾北企图曲线救国。   “不行,必须叫南南。”   “好吧。”沈顾北捂住他的嘴,强行做出决定,“下次叫。”   “呜呜呜!”郑安南口齿不清的抗议,又惨遭武力镇压。   沈顾北笑着想,这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南和北,截然相反的方位,却注定互相牵绊,互相依存。 第62章   虽然小废物看起来, 并不需要哄的样子。   但沈顾北说话算话,依旧带他去本市著名风景区,看漫山遍野火红的枫叶。   郑安南本质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人, 很难沉下心看风景。此次却出奇乖巧,陪沈顾北走了两个多少时, 也没有抱怨半个字。   终于,他们俩来到整个景区最大的枫树底下。树梢的叶片红得像火,一阵秋风刮过, 枝头叶片窸窸窣窣落下。   沈顾北接住一片, 递给郑安南。   “嗯?”郑安南乖乖接过来,黑亮的眼睛透露出一丝疑惑。   “以前…”   沈顾北抬头,实现透过叶片间隙,望向湛蓝的天空。   “我生活的城市, 有一片很漂亮的枫树林, 林间还有月老庙。每到秋天,大家都会去枫树林秋游, 还带回系着红线的枫叶,说这样就会拥有良缘。”   “我那时候不相信命,一次都没有去过。结果, 每次秋天快结束的时候,我总会收到很多系了红绳的枫树叶。”   “嗯?”郑安南满头雾水,没有听明白。   沈顾北以前生活的城市,不是庆黎吗?   从小到大, 郑安南转遍庆黎镇每个角落, 从未见过什么红枫树。   沈顾北摸摸口袋, 拿出准备好的红绳。绕过郑安南的手指, 把他跟枫叶缠到一起, 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人总是会变的。”沈顾北低声说,“我也想迷信一次。”   就像以前,郑安南每逢秋天,都会雷打不动的天天去捡枫叶那样。   沈顾北相信,所谓心诚则灵真的存在。   “接下来,”沈顾北拿出地图,“去孔子庙和文昌庙吧,据说特别灵验。”   “去那里做什么?”郑安南警觉,“你不是只迷信一次吗?”   “限定今天。”沈顾北理直气壮地说,“今天还没有过完。”   “求神拜佛不可取,你要我给那些佛像下跪磕头吗?”   沈顾北:“嗯,如果你学业顺利,以后还要过来还愿。”   “岂不是要我跪两次?我不要面子吗?!”郑安南表现出强烈的抗拒。   沈顾北所谓的‘好地方’竟然是孔子庙,再也不相信他了!   沈顾北抖抖手上的地图,慢悠悠问,“你去不去?”   郑安南咬咬牙,铁骨铮铮地大声回答,“去!”   跟对象比起来,面子算什么?   跪就跪吧,又不会少块肉。   真正到孔子庙,郑安南才发现自己有点多。   庙里游客太多,压根没有下跪的空间。匆匆投了点香火钱,许完愿望,就被请出庙堂。   沈顾北从里面出来,望着旁边还愿墙,无数学子在此留下成绩,成绩都挺好。   “一定要灵啊。”沈顾北轻声喃喃。   “喂喂喂,”趁着人多,郑安南贴过来握住他的手,视线闪躲,“你放心吧,我明年会来的。”   他看见沈顾北眼睛里的虔诚和忐忑,心脏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   那是别人眼中‘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沈顾北,是从来不会展现出脆弱和不安的沈顾北。   去年,他处境比自己糟糕许多,条件也差。但沈顾北的目标从未有所动摇,也没有怀疑过自己。   轮到郑安南的事,他却一而再的动摇。高考时,劝他选择更容易的路。现在,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硬生生被逼上求神拜佛的‘歪路’。   所以,沈顾北其实比想象中,更加在乎我吧?   郑安南美美的想。   “你放心吧,”郑安南捏紧他的手,“我一定会考上,然后…”   “不要立flag。”   “flag是什么?”郑安南换了个说法,“总之,我会成为配得上你的好男人。”   “你加油。”沈顾北挣开他的手,舒展身体伸懒腰,“好累,回家吃月饼吧。”   “好哦~我要吃蛋黄莲蓉的!”   中秋节,又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每当这种节日,郑安南的父母就像提前商量好,格外活跃,用尽全力要在儿子面前展现自己。   由于郑安南离开庆黎镇,李少霞离得远,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找过去。   她只能把从前夫那里得到的家产和人脉拿出来,企图赢过郑成,讨郑安南开心。   郑成当然也不甘示弱,也不知是跟谁暗暗较劲,把家里能给的都送给郑安南。   明明郑安南没有任何表示,郑成已然把他当成继承人对待。全扶溪市都知道,郑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位小少爷,非常得宠,以后就继承郑家的所有家产。   假如郑家的接班人,是个乡下出来的草包,倒也不足为惧。   然而,郑家那位接班人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他并没有承认郑家继承人的身份,也不跟郑家交际圈的人来往过密。反倒去了沿海大城市,表面说是学习。但有消息称,经常在最近发展势头很猛的金融电子产业,看到未来的郑家当家。   李少霞和郑成深知,假如不趁现在拉拢郑安南,以后等到他羽翼丰满,更不好拿捏。   于是,两个人逮到机会就联系郑安南,跟他培养薛定谔亲情。   “小南,今天中秋节,你一个人很寂寞吧?”   “谁说我一个人?”郑安南翘着二郎腿说,“今天跟沈顾北玩了一整天,特别开心。”   怎么又是沈顾北?   李少霞以前没把沈顾北放在眼里,就当是普通同学。   现在看来,郑安南对同学,比对自己这个当妈的还要亲密。   “小南,你年纪还小,一个人在外面妈妈不放心。”李少霞态度殷切又诚恳,说自己已经买了车票,要郑安南把地址发给她。   “我以前年纪更小,一个人也活下来了,你担心什么?”郑安南换了一边二郎腿,冷嗖嗖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刚挂断,郑成的电话就打进来。   郑安南实在有些烦,可拿人手软,郑安南磨磨蹭蹭按下接通。   郑成:“最近还好吗?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给爸爸说,我买好给你寄过去。”   寄过来就需要告诉地址,告诉地址以后,保不齐哪天郑成就找到家门口了。   郑安南才不上当,依旧采取糊弄战术,“没什么需要的。就算有,这边都可以买到。”   郑成有些失望,打起精神说,“知道了,爸爸再给你汇一笔钱,你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很会照顾自己。”   “听说你明年想报考金融类专业,等你毕业以后,回…”郑成想让儿子回来继承家业。   “哦,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郑安南按照沈顾北教得办法,先发制人,“我毕业以后,打算自己创业。”   “创业?那么辛苦,你…”   “我想试试。”郑安南用温顺的语气问,“爸,你会支持我吧?”   听起来好像挺乖巧,实际大有‘不支持就断绝父子关系’的架势。   郑成无奈,只能先答应,并表示会给予支持。   心里期盼着郑安南创业快点失败,滚回来继承郑家的牌匾。   郑安南又糊弄两句,挂断电话,长长松了一口气。   “北北,你说的借口真有用!”他转过身,爬到沙发背上,向里面的沈顾北喊话。   “我之前说的不是借口,是建议。”沈顾北语气轻快又镇定,“如果你按计划考上清北大学的金融系,毕业以后,确实有自己创业的资本。”   “可是,创业风险那么高,万一失败怎么办?”   “有我。”   “对哦,”郑安南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那么厉害,我创业失败,直接去给你打工。”   沈顾北纠正道,“我意思是,有我,不会让你失败的。”   “这句话听起来好酷。”郑安南瞬间被征服,扑过去要抱住沈顾北。   “先别靠近我。”沈顾北推开他,“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呀?”   “其实,你一开始就打算给我打工吧?”   “诶嘿,被发现啦。”郑安南露出无辜的表情,企图萌混过关。   给沈顾北打工,既不需要费脑子承担风险,还可以跟他朝夕相处,怎么想都是最优选择。   能想到这个办法,自己真的过于机智了。   “我劝你放弃吧。”沈顾北打断他的幻想,残忍宣布道,“我不会聘用你的。”   “为什么?”郑安南受到伤害,捧着破碎的玻璃心,努力推销自己,“我要的工资不多,你考虑一下。”   ——每天五块他都能接受!   “不是工资的问题,我们公司不需要吃软饭的。”沈顾北抬眼跟他对视,“你白天还说,要成为能配得上我的好男人。”   “我说过这句话吗?”郑安南傻眼。   “说过,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不用不用!”   南南喊话时没觉得怎么样,听沈顾北重复,才觉得有些羞耻。   很好,以后自己的黑历史,又要增加一条。   “你如果坚持来我的公司,”恶魔慢悠悠低语,“我就把你说过的两句话,做成横幅挂在公司大厅。”   “不要!”郑安南吓得连忙摆手,“我不去了,放过我吧!”   郑安南吃软饭的计划胎死腹中,又重新考虑沈顾北的提议。   他现在有许多可利用资源,不缺金钱和人脉,还有可以借助的力量,创业难度已经降到最低。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理由不尝试呢?   “我会考虑的。”郑安南破天荒露出正经的表情,“我想变成你期待的样子。”   “郑安南同学,人生是自己的,你不需要迎合任何人的期待,包括我。”   “我知道,可是啊…”   可是我期待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所以你期待的,就是我期待的。   “可是我好喜欢你啊。”   沈顾北心底轻颤,低下头无声回应,“我也是。” 第63章   四季更替, 转眼又到一年开学季。   沈顾北升入大二,办理好入学手续后,立刻被学生会的学姐抓去迎新。   新生报到当天, 阳光明媚。   沈顾北坐在金融专业的大遮阳伞下,百无聊赖的低头摆弄手机,吸引无数目光。   过去一年间, 关于沈顾北的传言非常多。   比如他可怕的自律性、优越的成绩、从未露面的交往对象。还有他课余时间,经常出入市中心的核心商圈,掀起无数传言。   沈顾北性格冷淡, 从未回应过那些传言。连同班学生, 都极少有机会跟他深入交流。   越是神秘, 就越让人有探究欲望。   再加上,沈顾北本人越长越好看。身高明显拔了一截, 原本脆弱的病态感消失,整个人更是丰神俊朗。   从军训开始,心仪沈顾北的女生便不在少数。通过十二个月的观察,折服于他魅力的暗恋者越来越多。   若非沈顾北坚持表示, 自己有交往对象。从各个年级专业飘来的情书, 能把他当成埋了。   “学弟, 辛苦你了。”负责迎新的学姐过来, 递给他一瓶水,“没想到, 你竟然会答应我。”   沈顾北接过水,“嗯,反正我只负责收表。”   “你即使什么都不做, 光坐在这儿, 效果就拉满了。”学姐瞧瞧后面排队交表的新生, 每个人都对大声生活充满憧憬。   “现在想想,你真聪明。”学姐回忆初遇,竖起大拇指夸奖沈顾北,“刚见面就跟我说你有女朋友,让我把消息扩散出去,挡住多少桃花啊。”   “不是女朋友。”沈顾北纠正。   “有区别吗?”学姐有点混乱。   “有。”沈顾北收起手机,从座位上站起来,“学姐,帮我顶一阵。”   “可以,你要去哪?”   沈顾北指指校门口,“迎新。”   说完,他急匆匆跑向校外,留下其他同学现场懵逼。   “什么情况?”   “天呐,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着急。”   “莫非,薛定谔的交往对象来了?”   “!!!”   众人眼里同时出现八卦的光芒,期待沈顾北早点回来。   校外,郑安南发完短信,默默找了个偏僻的位置。   沈顾北转悠两圈才找到他,微微喘息着问,“你为什么躲这里?”   “人好多…”郑安南握紧手机,一副怂哒哒的样子,“他们看起来都很厉害的样子。”   校门里外进进出出的学生,仿佛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像郑安南这种特例,总觉得格格不入。   沈顾北伸手过去,习惯性揉揉他的头,“你凭实力考进来,也很厉害。”   “对哦!”郑安南重新捡回自信,打起精神,跟沈顾北进去报名。   沈顾北并非流于表面的安慰,他发自内心觉得郑安南特别厉害。   按照郑安南以前的基础,想通过一年努力考上清北,并非有决心就能做到,还需要天赋加持。   恰好,郑安南就是人人羡慕的天赋型选手。   无论什么学科,上手都非常快。沈顾北尝试利用暑假时间,教他一些经商的理论知识,郑安南也能快速掌握,并熟练应用。   ——自己的狗子,搞不好是只天才狗狗。   沈顾北问,“东西都带齐了吗?”   “嗯嗯!”郑安南把报名需要的资料拿出来,还有其它有的没的一大堆,包括沈顾北早上写的备忘纸条。   “你带那么多干吗?”   “我害怕漏掉什么,你又骂我。”   “哦?”沈顾北眯了眯眼,“在你眼中,我是那种无缘无故随便骂你的人?”   “不是!”郑安南已经培养出极佳的应对能力,迅速滑跪,“都是我的错,我太粗心。”   “你知道就好,走吧。”沈顾北接过他的录取通知书,径直走向金融专业的报名区。   负责收通知书的学生,正好跟沈顾北同班。   瞧见沈顾北直直朝自己走来,还以为什么事。   还未来得及询问,就收到他递来的通知书,原来是过来报名的。   同学念出报名表上的名字,“郑安南。”   “我在!”郑安南从后面冒出来。   “欢迎你来到金融系,请填写这份表格,然后去相应的地方交资料盖章。”同学把空白报名表递过去,刚要指导他怎么填写。   沈顾北已经抢先接过报名表,迅速把不需要本人签字的部分填好。   围观同学惊讶的发现,他连郑安南的身份证号都记住了。   “我们先去食堂领饭卡吧。”沈顾北对学校地形挺了解,迅速规划好路线,“今天人比较多,你别走丢了。”   郑安南乖巧的贴过去,点点头答应,“嗯。”   两个人并肩走远,遮阳伞下面的几位同学,还伸长脖子一路目送,现场弥漫着分享八卦的迫切气氛。   “他是沈顾北的弟弟?长得也挺帅。”   “姓郑,而且出生年月比沈顾北大七个月。”   按照自然规律,大七个月,怎么都不可能是亲兄弟。   “他俩籍贯一样,应该是以前的同学。”   “好失望,我还以为能见到沈顾北的交往对象。”   “诶?”学姐收回目光,一针见血的提示,“你们已经见到了。”   “?!”几位同学恍然大悟。   从去年刚入学开始,沈顾北就坚定的表示自己有交往对象,却否认有女朋友。   你品,你仔细品。   “我的天,这么刺激吗?”   “其实,仔细看看,还挺般配的。”   “嗯嗯。”大家集体点头。   在他们讨论的同时,沈顾北已经带着郑安南来到饭堂。   成功拿到饭卡后,郑安南迫不及待要体验刷卡吃饭的感觉。   这年头,饭卡还是个稀罕玩意儿,难怪他觉得新鲜。   “饭堂里的种类还挺多的,你要吃什么?”   “你平常喜欢吃什么?”   沈顾北回答,“喝粥吧。”   平常,沈顾北只有上早课的时候,会来饭堂吃饭,其余时间都去公司解决。   他早上向来没胃口,喝点粥对付过去。   “那我要喝粥,哪个窗口啊?”   “那边。”沈顾北指了下方向,又问,“你还要吃点别的吗?午饭只喝粥,肯定吃不饱。”   “没关系。”郑安南迅速买了碗粥,美滋滋说,“我想体验一下,你的校园生活。”   两人来到角落位置,相对而坐。   郑安南慢吞吞喝着碗里的粥,竟然品出幸福的感觉。   “以后呢,我就可以跟你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还有一起喝粥。”   “南南…”沈顾北闭起眼睛,似乎有点被感动到了。   郑安南心底悄悄鼓掌,自我感觉良好。   ——浪漫这一块,我真是拿捏的死死的。   紧接着,就听到沈顾北说,“放弃吧,大一和大二课程表不一样。”   “……”郑安南身体微微僵硬。   “而且,你正式入学以后,马上就要开始军训。”   郑安南决定收回之前的想法。   大学生活,一点都不美好。   “我会过去看你的,别晒黑了。”   “好哦。”小废物瘫倒饭桌上,又变成一滩咸鱼。   新生报到后,关于‘沈顾北交往对象实体化’的传言,小范围传开了。   有人觉得刺激,有人觉得好奇,有人纯粹想看热闹。   总之,新生军训第一天,金融专业场地旁边围了许多学长和学姐,对着郑安南指指点点。   郑安南穿着军训服,热得浑身冒汗,感觉自己一秒钟都撑不下去。   终于挨到教官吹休息哨,郑安南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阴凉处。周围学长和学姐立刻围过来,好奇打听他的情况,询问他跟沈顾北什么关系。   “关系…”郑安南知道自己跟沈顾北不能大范围公开,便含糊的回答,“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果然,是男朋友吧?”   “咦?”你们怎么知道?   “放心,我会帮你们保密的。”学姐对他眨眨眼。   公开的秘密,也是秘密。   郑安南运气没有沈顾北那么好,军训期间没有中秋节,也没有阴雨天。   可怜他连续训练半个月,感觉身体被掏空,人也晒黑许多。   去年不应该嘲笑沈顾北被晒黑,报应竟然来得这么快。   “北北!”军训表演结束,郑安南看到沈顾北,像被抛弃的狗狗找到主人,立刻扑过去。   “你身上都是汗,离我远点。”沈顾北无情的躲开他。   “呜。”郑安南感觉受到了二次伤害。   “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庆祝你渡过此劫。”   “好耶~”郑安南又重新开朗起来,非常好哄。   既然要庆祝,肯定人多才热闹。   沈顾北定好地方,还叫来几位熟人。   除了他公司里的员工,还有今年考入本市学校的秦勉。   “南哥,好久不见。”秦勉变化非常大,短短一年时间,整个人稳重许多。   他是今年庆黎的状元,成绩比沈顾北差得远,却也成功进入一本院校。   “沈老板,我一直想当面对你说声谢谢。”秦勉举起果汁杯,“如果没有你带我看世界,我不会有向高处爬的野心。”   “我没有帮你,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是啊,真不可思议。”秦勉喝完果汁,又倒了满满一杯,“那我重新敬你一杯,祝你和南哥百年好合。”   “咳、咳咳…”郑安南剧烈的咳嗽几声,断断续续问,“你怎么知道?”   “啊?”秦勉无辜的说,“大家都知道,对吧?”   “嗯。”江语夏和罗青同时点头。   “怎会如此?”以为自己掩饰很好的郑安南,彻底傻眼。   沈顾北依旧保持着镇定,他从始至终,也没指望小傻比能跟自己搞地下恋情。   他们坦荡荡的相爱,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总之,祝你们百年好合!”   “一定。” 第64章   郑安南讨厌冬天。   冰冷凄凉, 一如自己被抛弃的时候。   他也讨厌自己生日。   这个日子,反反复复提醒他:世界上没有人爱你。   放学前,天空飘了点雪花。   温度骤然降低,空气十分冰冷。   庆黎中学高一教室, 郑安南抬头看向窗外, 眼底浮现一丝茫然。   竟然下雪了, 今晚一定更加难熬。   今天碰巧是他的十六岁生日。   从早晨到现在,没有关心, 没有祝福, 没有礼物。   连他本人,也不知道是否应该为长大一岁而庆祝。   日子浑浑噩噩一年又一年, 耳边反复回响幼时听过的话。   “那小子的生日啊,等到他十八岁, 咱们就不用管了。”   “十八岁也太久了,想点办法,尽早把他弄出去吧。”   “也是,郑安南每天在家里晃来晃去,咱们乖孙都有意见了。”   十八岁仿佛无形的分水岭,越靠近那个日子, 就离彻底被世界孤立又进了一步。   “南哥, 今天放学去哪玩?”同年级的小弟过来请示。   “哪都不去。”郑安南起身, 想快点避开他们。   其实,郑安南何尝不知道,每天一起消磨时光的那些人,并非真正的朋友。   他们愿意跟着自己,只因为利益所驱。   郑安南平常很享受这种虚假的友谊,企图制造自己不孤单的假象, 今天却想要逃避。   回到家中,姥姥忙着做饭。   爷爷抱着表弟,陪他玩孙悟空的金箍棒。   郑安南静静站在那儿半晌,谁都没有理会他,把他当成碍眼的空气。   姥姥做好晚饭端出来,发现郑安南,不情愿的加了双碗筷。   吃饭时,她嫌恶地说,“你那边房子已经收拾好了,以后没事不要过来。晚上吃饭等家里吃完,我给你留一碗。”   郑安南知道,他们不想跟自己同一桌吃饭,觉得倒胃口。   表弟跳起来嚷嚷,“奶奶,我要吃那个。”   姥姥的表情立刻喜笑颜开,伸长胳膊给表弟夹菜。   直到晚饭快结束,也没有人提到郑安南的生日。   他捧着碗,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看吧,世界上果然没有人在意你。   晚饭结束,郑安南悄无声息离开李家。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踩上去几乎没过脚踝。冷风中夹着冰碴子,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郑安南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往前走,突然发现路边有个人。   他蜷成小小一团,背靠着柳树。已经枯萎的柳树枝风中摇曳,像某种招魂仪式。   小男生头发很长,遮住半张脸,发梢已经结冰。嘴唇也冻得发白,整个人奄奄一息。   郑安南注意到他身上的校服,自己也有一件。   庆黎中学条件差,前两年没有订校服,从今年才开始统一服装。   高年级学生想着,自己都快毕业了,买校服不划算。因此,只有高一学生有校服。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快要冻死的男生,跟自己同校同年级。   “喂。”郑安南走过去,伸手推推他,“喂、喂。”   连续叫了三声,男生才反应过来,缓慢且僵硬的抬起头。   “你蹲在这儿干吗?为什么不回家?”   男生苍白的唇微启,轻声说,“下雪了。”   “嗯?”   “过来买药,下雪了,回不去。”   “哦…”郑安南听懂了。   他家应该住附近村子。   因为庆黎镇最大的药房在这边,所以他放学以后过来买药。   结果雪越下越大,瘦弱的少年举步维艰,被困住了。   “看样子,雪一时半会不会停。”郑安南手搭上他的肩膀,感受到男生衣服很薄,身体纤细脆弱。   继续暴露于风雪中,他很可能冻死。   “你来我家吧。”郑安南动了点恻隐之心,把少年带回家,从暖壶里倒出不太热的水给他暖身子。   “谢谢。”室内终究要比室外温暖,男生接过水,谨慎的打量郑安南的住所。   宽敞明亮,家具齐全,比自家阴冷的小土屋气派许多。   如果他也能住上这种屋子,妈妈就不会因为半夜太冷,冻得高烧连续两天不退。   “对啦,还没问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呢?”   “一班,沈顾北。”   “哦,原来是重点班的。”郑安南有些后悔。   重点班的学生特别傲慢,见到五班总是绕着走,他特别讨厌。   早知道沈顾北是重点班啊……   郑安南低头,默默审视单薄的少年,又打消恶意的念头。   算了,他看起来并不坏。   “那个…”郑安南喝完水,身体重新恢复温度。他小声问,“今天你过生日吗?”   郑安南诧异,“你怎么知道?”   “月历上有标注。”郑安南指指墙上的月历,略带局促的站起来,“你吃过饭吗?要不要我给你煮长寿面?”   “你会煮面?”   沈顾北轻轻点头,“只会煮面。”   庆黎镇条件有限,过生日吃长寿面,已经是最好的待遇。   沈顾北家里穷,妈妈却不忍心亏待孩子,从来不让他做饭做家务。   但每年方婉过生日,沈顾北都会偷偷给她煮面条。   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也煮的有模有样。   “你要吃吗?”沈顾北小声问。   “要!”郑安南大声回答。   郑安南的房子刚装修好,厨房里厨具齐全,橱柜里也有一些米面粮油。   姥姥本意是让郑安南自己学做饭,以后别回家打扰。谁能想到,竟然在特殊的地方排上用场。   沈顾北略显笨拙的和面,把面切成长长的细条,丢进沸水里煮开,上面还盖了一个荷包蛋。   他不知道要加什么调味料,只放了一点点盐,味道很淡。   郑安南已经吃过饭,却还是吃光所有面条,连汤都喝干净。   “好吃。”郑安南捧着碗,眼底有些酸涩。   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为自己庆祝生日。   第一次有人为他煮长寿面。   此时此刻,郑安南侥幸的想,也许自己的诞生,并不是多余的。   “你那么喜欢吃面啊?”沈顾北有点吓到,无措地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给你煮面。”   “真的吗?”郑安南眼睛亮起来,眼底满含期盼。   对沈顾北来说,这份期盼实在过于沉重。   “嗯…”沈顾北艰难的点点头,“有机会的话。”   十二点过后,大雪终于停止。   沈顾北不顾郑安南的挽留,冒着风雪送药回家。   方婉烧得很严重。沈顾北向学校请假,守在病床边,衣不解带照顾了整整两天。   他并不知道,请假的两天里,郑安南偷摸摸去一班教室外晃荡好几次。   每次都没有找到目标人物,郑安南的热情被消磨,只好偃旗息鼓。   而沈顾北呢?   他压根没有问郑安南的名字。   后来又过了许久,郑安南终于在学校里遇到沈顾北。   他想要过去打招呼,还没酝酿好措辞,沈顾北就被一班几个出名的好学生叫走了。   “南哥。”几个小弟凑过来,“高二的扛把子约你放学后干一架,去不去?”   “……去。”郑安南答应下来,转过身,心底有些莫名的失落。   那天的约定,应该是他的无心之言吧。   两个人距离那么远,哪有所谓的‘以后’啊?   “小傻比,醒醒。”沈顾北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曲起手指朝着郑安南脑门上弹了一下。   “啊!”郑安南从悠久的梦中惊醒,嗅到浓郁的香味。   沈顾北把碗推过去,递给他一双筷子,轻声催促,“快吃吧。”   “嗯。”郑安南拿起筷子,夹起碗里漂亮的荷包蛋。   现在,沈顾北的厨艺进步特别大,能做出许多美味菜肴。   但每次过生日,郑安南必定只要一碗面。   不需要任何高级食材,清汤白水一碗面,上面加个荷包蛋,就足够他心满意足。   “这样真的好吃吗?”沈顾北第无数次对男朋友的口味提出质疑。   “好吃!”郑安南点点头,“跟以前一样好吃。”   “哪个以前?”   “你猜啊。”郑安南固执的不肯回答,非要沈顾北自己想起来。   “又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沈顾北揉揉他头发,“快点吃完过来切蛋糕。”   “好呦。”郑安南暴风吸入,吃光碗里的面条,擦擦嘴巴奔向沈顾北,厚颜无耻的嚷嚷,“北北,我的礼物呢?”   “喏,已经准备好了。”   “怎么又是合同书啊?”郑安南哀嚎。   “你每年生日,我都会让出一大笔利润,请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想要的又不是这个,怎么会满意呀?”郑安南从背后嘟囔,“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自己送给我?”   “呵呵,我早就是你的了。”沈顾北强行推开他,“好热,离我远点。”   “那就把暖气关掉。”   “不要。”   “北北你好任性。”   “嗯?”沈顾北挑眉,“你想试试我真正任性的样子吗?”   “我错了!我不想!”   郑安南求生欲上线,认错非常干脆。   但没几分钟,他又开始作死。仗着沈顾北宠自己,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北北,我可以申请换个礼物吗?”   “你先说,我听听。”   “我们结婚吧!”   “法律不允许,收起你荒谬的想法。”   “就算法律不允许,我们也可以办婚礼嘛。”郑安南蔫蔫地说,“我已经做够你男朋友了。”   沈顾北深深呼出一口气,镇定地说,“那分手吧。”   “啊?”郑安南连忙解释,“我不要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闭嘴,听我说完。”沈顾北继续说,“仔细想想,我也做够你男朋友了。”   “所以…”   “我们结婚吧。”   郑安南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暂时失去语言功能,只能用力的点点头。   ——如果回到十六岁,他一定要告诉那个不敢上前的郑安南。   你错了,我们还有很多以后。 第65章   “You win!”   裁判高高举起彭野的手臂, 宣告今年国际拳击大赛落下帷幕。   四四方方的拳击台下一片欢呼,押了彭野的观众跳起来,激动的弹冠相庆。会馆角落,一双明亮的眼眸远远望着他, 目光专注。   而没押彭野的观众为输钱唉声叹气, 很难相信今年的冠军竟然是纯粹的黄种人, 而且长得那么斯文。   彭野的肌肉没有其他选手那样夸张,出拳时却又快又狠, 宛若身经百战的将军。   据说他资历短, 从新手赛到成为拳王,仅仅只用了三年。   由于世界排名低, 他没有直接保送的资格,只能从海选赛开始打, 赛程比其他八强选手都要长。   赛程长,意味着他消耗的体力多,受伤概率大。   比赛越往后,对彭野越不利。   他却越战越勇,一路屠种过来。决赛抽签时,种子选手甚至祈祷不要遇到可怕的种子杀手。   “恭喜!”教练扑过来, 热情的勾住彭野脖子。   “干得漂亮!”副教练递过水瓶, 让他多喝点淡盐水。   底下观众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 感慨彭野创造奇迹。   现场工作人员通知他去领奖,国际拳击委员会主席把金灿灿的奖牌挂到他脖子上,还送上鲜花,祝贺他成为新的拳王。   彭野被众人簇拥着,却显得心不在焉。   颁奖结束,彭野照例接受身体检查。   拳击跟其它运动不同, 属于肉搏项目,很容易对运动员身体造成损伤。   随行医生检查完毕,确定彭野身体没有大碍。教练拎着酒瓶来他房间,邀请彭野参加庆功宴。   “不了,我晚上还有事。”彭野紧握着自己的手机,果断拒绝。   “呃。”教练有些为难。   庆功宴的主角不出席,怎么可能嗨起来?   彭野觉察到他的意思,表示自己会过去露个面。   “你们别管我,玩得尽兴就好。”   “也行吧。”教练见他兴致不高,疑惑地问,“我怎么觉得,你拿了拳王以后,一直不高兴?”   “没,我挺高兴的。只是…”   只是他最想分享胜利的那个人,不在现场。   国际拳击大赛每年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选手参加,在不同的国家举办。   今年举办地位于南半球,距离祖国跨越九个时区,基本处于日夜颠倒的状态。   就算坐飞机,单程也需要十几个小时。   不知道江语夏在国内,有没有看自己比赛。   应该没有吧,明天是工作日,他还要早起上班。   彭野清楚江语夏工作非常忙碌,根本无暇关注自己这边的比赛。从前天开始,他回复消息就变得格外慢。   比赛开始前,江语夏敷衍的发过来一条‘加油!’,甚至没有问自己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彭野抬起手腕,手表显示国内时间,凌晨三点。   按照江语夏的习惯,再过四个小时才能起床。   彭野用还没消肿的手编辑短信,手腕还残留着麻痹的感觉,按动键盘的指尖微微颤抖。   费了半天劲儿,才编辑好一条‘我比赛结束了’发送过去。   本以为对方要等很久才能回复,结果才过五分钟,短信提示音清晰的响起。   彭野连忙打开未读短信,竟然真的是江语夏的回复。   江语夏:辛苦了!   彭野艰难的回复:不辛苦。   他本来想把自己拿冠军的消息告诉江语夏,犹豫半晌还是没说,想等江语夏主动问。   结果,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他果然不关心吧。   “我给你画个地图,记得过来露面。”教练把庆功宴的地点画下来,再三嘱咐彭野必须过来。   彭野随意应了声,提不起劲儿。   他现在只能睡觉,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准确来说,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幻想。   江语夏长得那么好看,学历又高,工作还体面。   他有自己的交际圈,怎么可能把心思耗费在自己身上?   当初他把小鹌鹑捡回来,被他毫无保留的依赖,导致彭野产生错觉,擅自把小鹌鹑划分到自己的保护圈。   实际上,他早就变成凤凰,拥有更辽阔的天地。   “真是,”彭野挠挠扎手的头发,低声呢喃,“我妄想什么呢?”   庆功宴八点钟开始,直到八点半,彭野还是没有收到江语夏的回复。   他把手机关掉,随意塞到口袋里,拿起教练给的地图,前往庆功宴的地点。   走到外面,各个街道都用外语标注,人们嘴里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   彭野绕来绕去,没找到正确方向。找路人询问,又什么都听不懂。   还好遇到之前比赛的对手,通过一阵连蒙带猜的鸡同鸭讲,把他带到目的地。   隔着玻璃门,彭野发现里面很安静,灯光昏暗。   附近广场的大时钟显示,已经深夜十点,庆功宴大概是结束了。   彭野本来就对庆功没兴致,想直接回去睡觉。   转身之前,里面一晃而过的人影吸引他注意。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彭野喃喃自语,缓缓推开半掩的门。   里面的几个人围在角落,似乎没注意进来的彭野,焦急的小声讨论。   “我打电话问了酒店那边,说彭野早就出门了。”   “那他怎么还没有来?”熟悉的声音透着焦急,紧张兮兮追问,“他手机也打不通,还会来吗?”   “彭野是个好孩子,他说会过来露面,就一定会来的。”教练安慰道,“彭野可能迷路了,别急,我出去找找。”   “呃,不用。”彭野尴尬地说,“我后来找到路了。”   “啊!”江语夏惊叫一声,扭头看向突然飘到背后的人。   昏暗的灯光里,彭野看到他眼角潋滟的水雾,格外漂亮。   旁边教练跟几个老伙计交换眼神,识相的悄咪咪溜走,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空气过分安静。   彭野低头,看着怯生生的江语夏,仿佛又回到初遇他的瞬间。   一点都没变啊。   “你怎么在这里?”彭野率先打破沉默。   江语夏垂着头,仿佛做错事一般,小小声坦白,“我前段时间加班把工作忙完,然后腾出假期过来看你比赛。”   “怎么没告诉我?”   “我害怕影响你。”江语夏紧张的抿唇,“我想,如果你赢了,我就给你一个惊醒。如果输了,我就偷偷回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输了也会告诉你。”彭野抽出板凳,坐到他对面,“别怕,我没有那么脆弱。”   “可是…”江语夏缩了下脖子,又变成胆小的鹌鹑,“你刚才好像生气了。我打过去好几个电话,你一直关机。我很害怕,怕自己玩过火,你以后都不理我了。”   “我…”彭野原本想找个‘手机没电’的借口搪塞过去,见江语夏难过的模样,又决定坦白,“没有生气。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不安吧。”   “为什么?”   “怎么说?我感觉你没有那么在乎我。”   “你说什么?”江语夏激动的拍桌站起来,身体前倾,严肃地纠正,“我非常、非常、非常的在乎你。”   彭野第一次看他这么激动,竟然被小鹌鹑的气势唬住了。   “假如没有你,我现在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那是因为沈顾北…”   “沈顾北只让你找我,没有让你照顾我。”江语夏垂眸看着他,低低说,“你对我那么好,还一直照顾我。”   彭野无措地避开视线,“那都是过去的事。”   “在你那里已经过去了吗?”江语夏语气透着浓浓的失落,叹息着说,“我经常怀念跟你一起住的日子,现在工作太忙,你又到处跑,根本没时间见面。”   彭野看不得他失落的表情,慌忙说,“我比完大赛,有很多时间,可以过去找你。”   “真的吗?”江语夏重新露出笑意,眉眼弯弯,“太好了!我终于不用被罗青嘲笑了!”   彭野以为家养小鹌鹑受到欺负,皱着眉问,“他嘲笑你什么?我帮你教训他。”   “别啊!我们闹着玩的。”江语夏摆摆手,惨兮兮告状,“罗青说,沈老板和男朋友每天恩恩爱爱,而我只能守活寡,看了真觉得可怜。”   “……”彭野沉默了。   彭野开始怀疑自己的语言理解能力。   守活寡是什么意思?   应该用在怎样的情境中?   “他真会开玩笑。”彭野竭力克制自己,尽量不做出太大的反应。   “是啊,守寡听起来真不吉利。”江语夏煞有介事的说,“我们明明经常联系,应该还算恩爱吧。”   “……”等等,情况好像更诡异了。   江语夏注意到彭野的脸色,隐约意识到什么。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是。”彭野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觉得,我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江语夏立刻回答,“交往关系。”   彭野大脑一片空白,用力揉揉眉心。   “有问题吗?”江语夏振振有词地说,“我们住在一起那么久,当然是交往关系。”   是这样吗?   彭野压根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难道因为我没有正式求婚,所以你不愿意接受我?”江语夏苦恼地沉思几秒,迅速做出决定,“我这就去买戒指。”   “别!”彭野立刻拉住他的手,“你先让我缓两分钟。”   “好。”江语夏乖乖回到位置上。   彭野用了一分钟接受现状,又用一分钟整理措辞。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金牌,倾身挂到江语夏脖子上。   “对不起,我一直挺迟钝的,所以也不懂怎么对…喜欢的人。”   江语夏捧着尚带余温的金牌,等他继续往下说。   “但是,以后每场比赛,我都会为你而战。”彭野有些紧张,“这样,可以吗?”   “嗯!”江语夏用力点点头,用力抱住高大强壮,却谨小慎微的男人。   “对了,”江语夏突然想起来,“其实,沈顾北让我过来,还有一件事。”   “嗯?”   江语夏从口袋里拿出厚厚一沓纸,“他让我去每个下注的地方,全部押你赢。”   “???”彭野还没从感动中平复过来,就被这套操作搞得无语,“他难道没有考虑过,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当然考虑过,风险投资总有失败的概率。”江语夏笑盈盈说,“你要相信我老板,假如你输了,他肯定会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彭野感觉后脊阵阵发凉,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赢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更加庆幸几年前,一身狼藉的自己回过头,看见隔岸观火的冷漠少年,脑子一热向他伸出求援的手。   明明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命运就是这么玄妙的事。   山穷水尽,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