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捕快》作者:清秋烟雨   文案:   楚霄云追捕犯罪嫌疑人时,搏斗中与嫌疑人双双掉下距离桥面二十多米高的江水中。桥下江水深达二三十米,时逢冬天又刺骨寒冷,任他水性极好,也绝无生还可能。楚霄云以为自己这一生就交代在这了。   然而老天眷顾,他醒过来了。但是醒来的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他穿越了!穿成了一个十里八乡的人都惧怕的一个游手好闲、斗强好胜的流氓无赖。捡回一条命的楚霄云在庆幸之余不由感叹,怎么就不能穿个好点的身份。   初来乍到的他不知该在这个时代如何生活,好在原身虽然混账,也还剩下一个破落院子,两亩薄田和一个未过门的媳妇给他。院子虽破,尚可勉强遮风避雨;田地虽少,手脚勤快当不会饿死;至于那个未过门的媳妇……等等,那个未过门媳妇好像昨儿给自己,不,原身卖掉了……   楚霄云X苏文   正气捕快攻X温柔持家受   主角在古代当捕快,破案、日常双线并进。(好像破案因素更多一些^_^)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霄云,苏文 ┃ 配角: ┃ 其它:古代日常   一句话简介:破案、宠媳妇、养娃三不误   立意:维护律令威严,宏扬社会正气! 第1章 穿成流氓无赖(1)   楚霄云渐渐转醒,他察觉有东西从自己脸上、头顶流过,那种感觉,很像水。   想到水,楚霄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心脏在心腔中剧烈地跳动着。他想起身为刑警的自己在追踪一个犯罪嫌疑人,那人狗急跳墙,拒捕不说还袭警,自己与他在一座跨江大桥上拳来脚往的打斗起来,一个不慎双双跌入桥下东逝的江水。   桥面距江面二十多米,桥下江水深达二三十米,时逢冬日又刺骨寒冷,任他水性极好,也绝无生还可能。在掉落下桥的瞬间,楚霄云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定格在那个时间了。不曾想老天眷顾,他竟然没有死,这真是个奇迹。   楚霄云伸手去掏腰间的集防水、防震、防火等功能于一体的对讲机,请求队友支援。摸到腰间他才发现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并不是执行任务时的制服,而是一身古代衣着。   他不可思议地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所在之处也不是那条水深得可怕的大江,而是在一条淙淙流水的小河边。此刻他正坐在河滩的鹅卵石上,上身衣衫湿淋淋的,下身衣衫到是干的,头上有水滴顺着脸留下来。楚霄云摸了一把,头发也是湿的,并且又有了一个发现,头上好像有个头发挽成的包。   他低头朝水里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发型也跟古代的男子一样,头上梳着发髻,好在那张脸没变,还是自己,只是神态看上去一副流氓无赖样,完全不是自己平日里该有的气质。   这是闹的哪出?楚霄云更困惑了。   这一次他仔细地把周围打量了一圈,发现自己位于一座石桥下面,桥上此时正有行人通过,穿戴也都是一副古人样式。   谁知他刚看过去,桥上的人对上他的视线赶忙移开了,明显加快了脚程。   楚霄云满脑袋的问号。自己一向待人温和,长得也不恐怖,怎么有人见到他跟见阎王似的。这时脑中传来一阵遭受电击一般的感觉,许多事物纷至沓来。   这些纷至沓来的事物是原主的记忆,楚霄云终于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是穿越了,穿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大成王朝。   原主生前是个地痞流氓无赖,不仅游手好闲,争强好胜,还是个出了名的赌鬼。十里八乡的乡亲见到他都会绕道而行,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扬名乡里。   楚霄云算是明白为什么方才石桥上路过的人见到他都一副见到阎王的模样,原主那样的人品搁到自己身上,自己也会对那样的人敬而远之啊。   虽说楚霄云是个刑警,但穿越这事的也经常听局里搞内勤的小姑娘们提起,大抵知道怎么回事。搞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他歇了口气,活着总比死了强,反正他在原来的世界里也是一个人,如今不过换了个地方生活。只是穿越一世,怎么还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啊,也不给自己留个亲人,不仅如此,还穿成一个地痞无赖,实在有损自己前世的英名。   楚霄云有点惆怅。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当务之急他要先在这个世界安定下来。他摸索着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发现这具身体此刻虚弱得厉害,走路脚下都打飘,与此同时,头上还传来痛感。   楚霄云摸了摸,这才发现原来头上还有个大包,裂了口,摸了一下生疼。好在没流血了,大概是已经被河水冲干净了。楚霄云自己用手感受了一下那个伤口,意识到原主大概就是从桥上摔下来,磕到脑袋,又泡到水里才死了吧。然后自己穿过来了。   楚霄云努力地消化着原主剩下的记忆,明白了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比如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叫双儿的人,性别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长着男性的样貌,身材骨架却比男人小得多,相貌普遍清秀,会生育。楚霄云接受到这个信息时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不过因为此时一身狼藉,他没有心思细想。   然后还知道原主也叫楚霄云。一个流氓叫楚霄云有些奇怪,只因这流氓的爹爹原本是个私塾先生,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能够功成名就,直上云霄,于是给取了这么个斯文儒雅的名字。谁知父亲良好的修养却完全没有遗传给儿子,原主从小就混账,私塾先生夫妇忧伤成疾,早早地双双撒手人寰。   没人管了的原主更加肆无忌惮,很快就败光了父母留下来的家产,连房子也卖了,就剩下一个父母在世时用来存放杂物的破落院子和两亩薄田苟延残喘。   楚霄云松了口气,虽说局里那帮小姑娘说起穿越都是现在人在古代混得如何风生水起的,但总得有个支点对不对?好在原主还有个落脚的地方,他打算先回原主现在栖身的地方,再作打算。   凭着原主的记忆,他回到原主的家,不,现在该叫自己的家了。一路上走来,与他碰面之人无不退避三舍,这其中有原主昔日的“英名”,也有他如今一副狼狈模样的“功劳”。任谁看到一个脑袋上开了瓢的人会不害怕?只有一个以往与原主一起游手好闲,当狗腿子的哥们王三强见到他没有避开,还走上前来嘘寒问暖:“哎,云哥,昨儿一天没见你,晚上也没回来。你这是怎么了?”   王三强家离原主这个破院子不远,想来昨夜又来找过原主,可惜原主昨儿掉下石桥摔死了。   还有个人愿意跟自己说话,好事儿。楚霄云开口道:“无事,昨儿喝多了,摔了一跤。”   王三强看着楚霄云头上的伤口,感觉那伤就在自己身上一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云哥,你真是条汉子……那个,你不疼吗?”   这能不疼吗,楚霄云不是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没理顺吗。如今有了个古代生活向导和现成跑腿的,不用白不用。他叹了口气:“三强,给我请个医生……大夫来吧。再给我弄点吃的。”   楚宵云说出口想起,古代人估计不懂医生是什么,随即改了口。   王三强一个目不识丁的人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只当楚宵云说了什么他不懂的,嗫嚅着,半天没动也没说话。   楚霄云奇怪地看着他。王三强这才因着头皮道:“云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钱请大夫。”   楚霄云明白过来,这王三强也是个混子,有一口吃的就不动的那种。他家里还有个老娘要养,比原主过得都还糟糕。原主差遣他跑腿,有时候还接济他两个子儿,所以他才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原主混。   楚霄云从怀里摸出一吊钱给王三强:“快去快来,云哥我要饿扁了。”   以往在局里,大家也管他叫云哥,对这个称呼,他到是熟悉得很,用起来很顺手。   王三强看到那吊钱,眼睛都放光了。100文啊,他都多久没看到那么多钱了,更别说把这么多钱拿在手里。接钱的时候手都哆嗦了:“哥,你从哪里整来这么多钱啊,这钱都能买好些大米白面,就算是管饱,两个人都能吃个把月呢……”   楚霄云摸了摸怀里原主剩下来的钱:“请了大夫买了吃的,剩下的钱你买些米拿回家去,别饿着了王婶。”   王三强十分惊奇地望着楚霄云,以往云哥也给他点碎钱或者米面,但说的是“拿回去养你那老不死的娘”,今儿怎么讲得这么客气,还叫王婶?不过金钱在手的喜悦冲掉了疑惑,王三强一脸笑得如三月春花,他点头哈腰地道过谢,拿着钱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第2章 穿成流氓无赖(2)   王三强离开后,楚霄云摸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开始打量起原主留给他的这个栖身之所。不知是不是脑袋被摔破了的缘故,原主留给他的记忆有破损,很多事情他都想不起来,或者想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就连这个破院子在他记忆中也没个完整模样。当然,楚霄云觉得这可能跟原主性格有关。一个混混,哪里会去注意家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出门回到院子里,发现这个破旧的小院大大小小有5间房,房子呈L形布局。上方三间正房,左边的房间是原主的房间,乱得跟狗窝似的,也不知多久没清洗了。想到今晚要在这样的环境中过夜,楚霄云就有点膈应。他拉开衣柜,发现里面还有两张破旧的床单被套,虽然洗得不干净,但好歹也是洗过的。楚霄云打算等大夫给他看过后,把床上用品换一下。   中间那间是堂屋,上面还有君亲师位,不过原主应该也不是个有信仰的人,楚霄云没在案台前看到香火。   右边那间看起来是一间储藏室,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下方挨着储藏室的房间是厨房,楚霄云把厨房里的坛坛罐罐都翻了一遍,只发现有一个陶罐里还剩下垫底的那么点米,最多不超过两斤,勉强能吃一天,   油还有半斤,盐有半罐,除此而外就没别的能吃的了。挨着厨房的房间是个柴房,堆了些柴火,也是所剩无几的样子。   把这几间屋子走了一遍,楚霄云心里也算对自己目前的生存状况有了点谱。这房子虽然脏乱差,看起来破旧,但主体的框架没什么问题,墙壁遮风挡雨也没问题,有问题的主要是房顶。房顶的瓦片估计很久没有检修了,抬头都能看到阳光照进来形成的光线,低头能看见一滴斑驳的影子。要是下雨,估计就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情景。这个得赶紧解决。   另外就是,怎么没有厕所呢。楚霄云有点困惑,他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发现卧室后门外有个茅草棚,那里就是茅厕。   好吧,室虽陋,倒也五脏俱全。这院子原主没怎么打理,看起来乱糟糟的,但还挺大的,如果收拾一下,比起他在原来的世界的那个蜗居,可是豪宅了。   楚霄云将怀中的原主剩下来的银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数了数,一共28两两吊35文。   凭着原主的记忆,楚霄云估摸了一下,这个世界一文钱相当于原来世界一元钱的价值,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也就是一千块。在这个世界,一般老百姓自己种点地,只要不遇到灾荒年,一年到头的花销,不过四五两银子,如果省着点,二三两也能活。原主给他留下了两万多块,28两多,他又只有一个人,可以说暂时是衣食无忧的了。   楚霄云对目前的状况还比较满意,不过,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去。哎,可惜他不知自己怎么穿过来的,更不知怎么穿回去。算了,这个问题暂时就不要想了,当务之急是医治好头上的伤,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因为治疗不及时又丢掉。   楚霄云刚把银子揣回兜里,王三强就领着大夫推开那个形同虚设的院门进来了。   王三强看到楚霄云站在院子里,着急地道:“哎呀,云哥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房里躺着吧。”   楚霄云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王三强:“我摔的是头又不是不能行动。”   “总归是有伤在身……”   王三强嚷嚷道,把跟班的角色发挥到极致。   楚霄云却是微微一笑:“没事儿,别担心。”然后起身,望着王三强身后的大夫道:“大夫好,我昨日不小心摔了一跤,头上受了点伤,麻烦您给看看。”   跟在王三强身后的大夫眼睛都睁圆了,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一样。这红林村的楚阎王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王三强去请时,听说是给楚霄云看病,大夫原本是不想出诊的,但一边架不住王三强这回先给定钱,一边毕竟还是有那么点医者仁心的心理,最终还是来了。但一路上心情可谓忐忑。如今听到这楚阎王文绉绉的恭敬话,不由得呆住了。   不止老大夫,就连王三强也惊呆了。请大夫之前他都觉得云哥哪里不对劲,只是那会没工夫深想,如今听来真的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要是自己以往跟他说有伤在身什么的,他自然也不会听,但不会这么好声好气的跟他说什么“没事儿”,更不会跟他说“别担心”这种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只会跟他恶狠狠地说“老子好着呢,要你管”。跟给他看病的大夫更不会说什么“你好” 、“麻烦”之类的话,只会说“你这个老头会不会看病啊”,“讹老子钱是吧,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楚霄云见对面两人愣在哪里,很是不解,他也一脸疑惑地望着对方。   还是王三强先打破了僵局,他小心翼翼地伸过手来摸了摸楚霄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烫啊……”   随后又望向楚霄云小心翼翼地:“云哥,你是不是脑子……给摔坏了……”   说着指指自己的脑袋。然后跟想起来啥似的惊叫起来:“哎哟,老头,你赶紧给我哥瞧瞧,这是怎么了。”   老大夫满脸忐忑之色的走上前来给楚霄云诊断。   楚霄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本是个流氓无赖的,如今这么跟人说话,怕是不能理解。他又怕穿帮,自己在这世界诸多受限,毕竟他是个由市委的成年人,可不敢全部相信局里那帮小姑年说的穿越文的情节。万一弄巧成拙,可不知回事什么样的结局。但也不觉得自己能想原主那样活着,于是他淡笑道:“脑子的确是摔坏了,不然请大夫做什么。”   说着对老大夫和颜悦色的一笑:“老先生,您尽管诊治,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以前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昨天摔这一跤,在鬼门关绕了一圈,让我想明白很多道理。希望大家能原谅晚辈之前的糊涂。”   这算是一个契机,楚霄云干脆借此机会“转型”,为自己的“转变”选择了一个上好的理由。也希望借老大夫和王三强之口为自己正名。   古代社会毕竟还是比较迷信的,因为一些变故从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事例还挺多,老大夫和王三强都有些将信将疑,特别是老大夫看了楚霄云头上那个伤口之后。   按常理,头部裂那么大一条口子,想必没少流血,加之又在河水里泡了一晚上,这人没死还真是个奇迹。兴许这楚阎王是见着了真阎王,给吓着了。   老大夫见楚霄云态度好又懂事,他也渐渐放松下来,对楚霄云说:“你这伤口裂得太大,伤口太深了,我一会给你清理,有些疼,你且忍着些。清理完了才能上药缝合。那个,三强,你去找条干净的毛巾来,然后再去点盏油灯过来,我一会烧针用。”   王三强好不容易从卧室里搜出一条毛巾来,油灯却是找不到。想那楚阎王原本就生活没个正形,哪里会记得油灯这回事。回到家晚了,干脆合衣上床,根本不会想到想什么洗漱之类的事。   “这,没有油灯怎么办好呢?”楚霄云有点着急。   还是王三强想得清楚:“我家有,我去拿。”   说罢一溜烟地又消失了。   老大夫示意楚霄云把毛巾叠起来咬在嘴里,免得一会承受不住。楚霄云想起以前局里的小姑娘说的那些八点半狗血档,古代缺少麻醉药物,就算是替代品的麻服散也少见,很多外科手术都得硬扛着。   楚霄云配合地把毛巾叠好,要在嘴里。   老大夫觉得这人不嘴臭,不发浑的时候,还真有点懂事呢。就连相貌好像都好看了许多。   楚霄云算是知道没有麻醉的情况的情况下做手术,特别还是头部手术是多么可怕的事。老大夫清理完毕,他整个人都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嘴里的毛巾硬生生地咬破了两个洞。   老大夫见他全程下来没喊半个“痛”字,不由心生佩服,对楚霄云的感觉也改观了不少。想来昨夜之事给他吓了不轻,如果能一直下去,也算是老天眷顾。   王三强拿等回来也正好看到这一幕,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劲地道:“云哥真是好厉害,以后王三就跟定你了。”   老大夫让王三强把油灯点着,取出银针放在灯火上消毒,然后把楚霄云头上的伤口缝上。“动完手术”后,老大夫留下药方,嘱咐楚霄云药抓回来,每日煎一次,一天喝三次,切记药汁不可过夜。楚霄云认真地听着,老大夫离开时再三感谢。   见楚霄云就诊完了,王三强把买来的煎饼递给楚霄云:“云哥,给。您饿了吧?”   楚宵云是真饿坏了,从他记忆中上一顿饭还是昨天出警前吃的呢,到目前为止已经真正一天没吃东西了。楚霄云接过王三强递过来的煎饼,还没打开荷叶都闻到一股香味。他从中取出两个递给王三强:“你也吃一点。”   王三强受宠若惊地接过楚霄云递过来的饼,嘴里连声感谢,却藏了半个在自己怀里。见出楚霄云看着自己,讪讪地解释道:“拿回去给我娘也尝尝。”   楚霄云将荷叶放在石桌上:“给王婶留了一个,你吃你的。”   王三强差点没感动哭了。这摔了一跤,大哥真的变得好好了呢。啊,真希望这样的大哥能长久一点。 第3章 穿成流氓无赖(3)   王三强狼吞虎咽地吃着煎饼,腾出一只手拿起石桌上老大夫留下的药方,嘴里含糊不清地:“云哥,我去给你抓药,要不你先回房休息一下?”   楚霄云嘴里“好、好”的答应着,但王三强走后他并没回原主的房间休息,而是就靠在石桌上小憩。原来的世界这个时候正是寒月隆冬,而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在外面一边吹着不算清晨但也是上午的暖风,一边晒着和煦的暖阳别提多舒服了。   他才不要去睡原主那个狗窝。   半个时辰左右之后,王三强提着几个药包回来,不用楚霄云吩咐,自己就去找煎药的药罐,清洗干净后按照大夫的吩咐,将药和水按比例倒进去,升上火。   “这个药拿什么煎?”楚霄云看着王三强忙来忙去的比自己对这个院子还熟悉,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王三强问楚霄云:“云哥,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王三强上刀山下火海绝不说半个不字。”   楚霄云忍不住笑了。不过想起原主那个狗窝似的的房间和床,加之自己这会头疼,怕是无法自理,遂对王三强说:“不要你上刀山,也不要你下火海。不过眼前还真有件事要麻烦下三强兄。”   王三强吓得连连摆手:“云哥尽管吩咐,别叫兄。不敢当不敢当。”   楚霄云道:“我头上不太方便,你能帮我换下床上用品吗?”   “啊?”王三强有点没明白。   楚霄云估摸着他是不懂什么□□上用品,于是手脚并用地解释:“就是帮我换下床单被套,我现在不适宜低头弯腰,免得血液倒流。”   “哦,就这事。好说好说。”王三强不知道自己的云哥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文绉绉。什么血液倒流,以前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不过云哥一向比自己能干,他说的肯定对。   收拾完楚霄云的房间,王三过来把买煎饼、请大夫、抓药之后剩下的二十文钱还给楚霄云。楚霄云见那点钱不多了,又从怀中掏出那三十五文铜钱递给王三强:“这些钱你先拿着,买点粮食回去,照顾好你娘。以后也要顾顾家,王婶下半辈子还要靠你呢,别在外面混了。”   王三勤听得感动得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云哥,我不在外面混的,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楚霄云哭笑不得,但又不能说得太明白。想着如果他愿意听自己的,自己能把他往正道上引也是件好事,就答应了。   解决了腹中馋虫,打发走王三强,药罐中的中药也熬好了。喝了一次服用的量,楚霄云打算养精蓄锐,休息一下,下午去看看原主留下来的两亩薄田。   王三强收拾过的屋子勉强能看了,那张床闻着也没什么味道,楚霄云躺上床休息。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因为早饭吃得晚,煎饼油多比较耐饿,楚霄云这会不怎么饿。他将早前剩下的一个煎饼放到厨房去。厨房实在太脏,也不知原主究竟多久没做饭了。楚霄云清洗了两个大碗,将荷叶包好的饼放到一个碗里,再将另一个洗干净的碗扣在放饼的碗上。做完这事,他才循着记忆去看原主留下来的田地。   原主的田地离那个破落院子挺近,估摸着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古代的计时单位,一刻钟的时间都邀不了。   看到原主的地里的庄稼,楚霄云不由得摇头。这人还真是混啊。古代以农耕为重,可是这原主的地种得也是一塌糊涂,想来一年下来收不到几颗粮食。以后这几块地就要靠自己来打理了,手脚勤快些,糊口应该没问题。   虽说原主给他留下了些银子,够他在这个世界生活很久,但未雨绸缪,在回去无望的情况下,他得盘算下如何在这个世界立足,生存,生活,生活得好。   楚云宵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   想起原主留给他的银子,楚霄云不由心里一咯噔。原主是个混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饭无着的主,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楚霄云受损的记忆运转起来,他想起,昨天他,不,是原主,见到一个巨贾公子的仆人,说是要买他那未过门的媳妇。   楚霄云想起来,原主爹娘知道原主混账,估计也是怕他把家产败光,最后连老婆也娶不上,只得在自己大去不久前,匆忙给他定了一门童养婚。他们先是找了女孩的家庭,无奈女孩人家都不愿意定童养婚,原主父母耗不起时间,只得退而求其次,给他找了个愿意定童养婚的双儿。   付了订婚礼金,官府出了婚约文书,那个双儿就成了原主未过门的媳妇。因为当时两人年纪都还小,双儿十岁,原主十四岁,所以那个小双儿还是养在娘家。严格说来是他大伯家。   双儿也是个苦命人,父母早亡,大伯拿走了他家所有的家产,然后负担抚养他的责任。不过不是自己的孩子,哪里有那么上心,当时原主爹娘给的钱多,大伯家就把双儿许给了原主做童养婚。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双儿渐渐长大,出落得越发标致,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大美人。就连眉心的孕痣也是又深又红,一看就是能生养的。附近的小青年,不管结婚了的,还是没结婚的,都羡慕得要死。都道原主爹娘积了福,花那么点钱就定了个长得好看,生养还不输女子的双儿。   其实原主爹娘花的定金不少,约定以后迎娶时的聘礼也不少,娶女孩都是丰厚的。毕竟当初两家签订的婚约内容流传出来后,有女孩家后悔的。   婚前双方是不能相见的,原主当年听到乡人传言他未过门的媳妇好看,还特意去大伯家翻墙头瞧过,吓得双儿花容失色。看回来的原主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他那未过门的老婆真是好看。他心里就盘算着干脆把人迎回来算了。   自己已经十八岁,早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双儿已经十四岁,也不算小了。之所以爹娘死后他迟迟没去迎人,只是不想被拖累。反正老婆在那里,又跑不了,他照样可以出去夜夜笙歌。如今这媳妇没过门呢就被那么多人惦记,他就不想再放在别人家养着了。   谁知他还没上门去说迎亲的事,双儿大伯先找上门来了。   双儿大伯家听到乡人对双儿的议论,十分后悔当初早早的把双儿定了出去,他们找到原主要求加礼金。原主那种混子,且不说他有钱没钱。他从别人兜里拿点过来还差不多,没有他兜里的钱往外拿的道理。   双方因此不欢而散,双儿大伯家闹着要退婚,原主一听就乐了:“你退婚试试看,是我揍不死你呢,还是告不死你?给脸不要脸了。滚!”   一方面原主那种混账就不是双儿大伯家纠缠得起的,他们也只是想着原主父母生前家境不错,应该给他留了不少家产,能讹一点算一点,谁知遇到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另一方面原主婚约在手,真闹上公堂,吃官司的也是大伯家。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原主本来打算那次闹事之后就把双儿迎回来,免得夜长梦多。谁知双儿奶奶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世了。   家中长辈去世,子孙守孝三年,这也是律令规定的,原主虽然混账,但也不想跟官府作对,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原主照旧夜夜笙歌,狐朋狗友的混在一起,穷大方,还出去赌,结果账单到眼前就傻了眼。   他欠了整整十五两银子啊!是他这种人,拿命都还不起的那种。   原主在乡里横,可是县城的巨贾、帮派要整死他可就如同捏死只蚂蚁那么容易。原主愁的几天没敢出门。在家老实了几天,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偷偷摸摸的又出去赌,结果一天又输掉四两银子,这下整整欠了十九两银子。   没有钱,对方扬言要打断他的腿。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的人制止了赌场的人对原主的发难,说跟原主谈笔生意。那人将原主叫至赌场的一处密室,告知他,自家公子听闻他那未过门的媳妇苏文的美名,如果愿意,他家公子愿出大价钱买他手中那张婚约。   双儿的守孝期前几日刚过,原主还想着把双儿接回来享享鱼水之福,只是凑不齐婚约上约定的五两银子的聘礼才没付诸行动。想起自己前几天又爬墙偷瞧来的媳妇美貌,原主十分不愿意。   约他之人笑道:“老兄,都什么时候了,你想想是美人重要呢,还是小命重要?命都没了,那美人你也享受不了吧?”   原主心下一琢磨,也觉得是这么回事,问对方能出多少?如果对方能把他欠账还了,再把当初爹娘给双儿大伯的十两定金拿回来,他就卖。不,只要能把欠账了了,他就卖。   对方伸出一个巴掌。   原主顿时就蔫了,这点钱还赌债都不够:“五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当初我爹娘给的定金就是十两。”   那人笑着摇头:“是五十两。”   原主顿时心脏都暂停跳动一秒。   对方笑着追问:“怎么样,楚公子,你卖还是不卖?有了这笔钱,你还了欠账还能在县城里置办一套房子,真正过上公子哥儿的生活。”   被对方楚公子这么一叫,原主顿时就飘了。他想象着自己即将到来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心花怒放,当即就写下了婚约转让书。   那人帮他还清所有欠账,另外给了他三十一两银子。其中三十两银票,一两银子。   原主随后带着对方去家里取了婚约。   那人前脚走,原主后脚就跟着回到县城,去春满堂混。他本来想叫王三强的,想到王三强老娘这几天病着,王三强整天一个哭丧脸,晦气。就打消了叫他的念头。   在春满堂,他一口气点了好几个窑姐,个个都给打赏,一个晚上花去将近三两银子,许多平民百姓家一年的开销。天快明时才回家,因为喝高了,酒还没完全醒,过石桥的时候恶心得想吐,就趴在栏杆上吐,一个重心不稳掉了下去,小命就那么没了。卖媳妇得来的钱也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   一路往回走,一路盘算着原主留给他的东西。记起这些往事,楚霄云心中“卧槽”一声,停下脚步来。   等等,那个未过门媳妇好像昨儿给自己,不,原主卖掉了…… 第4章 穿成流氓无赖(4)   作为一个生长在现代法制社会,还是司法相关从业人员的楚霄云自然是不能理解这买卖人口的事。如果说原主做的一切不合法,原来社会给他的教育和职业赋予他的使命,他肯定会施以援手。但是想到这是古代,这是合法的,他也没有办法。   转念又想,就原主那么混账,说不定被卖掉还能寻个好人家,对那个双儿苏文来说是件跳出火坑的好事呢。记忆中那个双儿不是对原主翻墙偷看他很厌恶吗,没准他还会为摆脱原主那种流氓混混而庆幸呢。   当然,不管怎么样,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又不是原主,对那个双儿没有法律义务,也没有道义义务;作为一个现代人,也没有娶一个男人的癖好;在这个他完全陌生的社会,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更不是原来社会秩序的捍卫者。再说,现在这社会,原主做得一切虽为人不齿,却是合法的,他一个穿越者真的帮不上忙。   楚霄云想通后,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他帮不上忙,又与他无关之事。他决定到处转转,多了解一下这个社会,看看如何在这个社会生存。原主留给他的那两亩薄田虽然能活,但他不想只是活着。   红林村就在县城边上,距离县城大约十里地左右的样子。按照他的脚程,一个小时足够了。楚霄云决定往县城方向去。不过他不赶路,主要的是感受社会风情,不必在乎这个时间。   楚霄云一路边走边瞧,路上遇到不少人,记忆里有的没的都有,无一例外见到他都退避三舍。楚霄云挺无奈的,如果真要在这个社会生活,还得扭转人们对他的印象啊。   走出去两里地,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真实地见到了鲜少在外行走的双儿。眉心孕痣,相对男人来说身材的确偏瘦小,脸相对男人来说也是要清秀一些,没有男人的那种阳刚之感。   这个世界可真是奇妙啊,还真有这第三种性别。楚霄云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吓得那个双儿迈着小碎步赶紧逃了。   看到人跑了,楚霄云才发现自己失礼了。在原来的社会,他是绝对不会这样盯着一个人看的。他原本想上前与人道歉,可这个社会男女大防不说,对双儿的要求更多,他又怕自己贸然上前,给人家带来更不好的影响,何况原主还有那么些不好的名声,只得暂时作罢。   又走出去一里地,就是他,哦,原主凌晨时掉下去的石桥了。楚霄云踏上石桥,凭记忆中自己醒来的地方找到原主跌落下去的地方。那处石栏杆上的确有磨蹭的痕迹,如今还清晰地留在那里。楚霄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个痕迹。如果在原来的社会,这些都是侦破一个案件的重要现场啊,不过现在他也无能为力。   不管原主品行怎么样,那都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楚霄云想做点什么,但发现自己说明也做不了,最后他只能模仿古代人的方式,站在原主跌落下桥的地方,拜了三拜。   过了那座石桥,就进入到另一个村,红河村。他沿路从村中穿过,不时嗅到一些香气,说不上好闻不好闻。转过一处弯道,听到前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前面有户人家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好几圈。   不知道人们在围观什么,要是搁在原来的社会,碰到人们聚集性看热闹的行为,楚霄云肯定会绕道而行,更不用说上前凑热闹了。不过现在不是穿越了嘛,他对这个社会除了原主留给他的一些残损的记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些围观的人群虽然无聊,但却也是了解一个群体,甚至某方面来说,也是了解这个世界的好去处。楚霄云决定前去凑凑热闹,看看人们在围观什么,也好了解一下这个社会人们的喜好,社会风情。   楚霄云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这个社会人们之间的交往模式,却发现原主对比自己弱势的人就是盛气凌人,对比自己强的人就是点头哈腰,实在没留下点什么值得借鉴的东西。楚霄云觉得自己还是照着以前在古装片里看到的古代社交礼仪来吧。   他走上前去,对围观人群外围一个垫着脚朝里看,背对着他的妇女拱手道:“大娘,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隔壁村的那个楚阎王把他未过门的媳妇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如今买家过来要人。小双儿哭得气都快没了,死活不肯走。造孽哟……”那大娘叹着气道,一转身看清了身后问话的人,顿时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   “啊?五十多岁?”楚霄云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走到被原主卖掉的未过门媳妇的大伯家这里来了。用现代社会的流行说法,某种意义上说,他这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他残缺的记忆运转着,好像原主是来这里爬过墙。等等,记忆中向原主买双儿的那人不是说是他家公子看上了,怎么会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这时那位大娘反应过来,对着楚霄云尬笑道:“啊,啊,是我们楚后生啊。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说罢脚底抹油,赶紧溜一边去了。   那个大娘旁边好些人也看到楚霄云,还听到他问陈大娘这里怎么回事。大家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全都在犯嘀咕,这个楚阎王今天是弄哪出?   这样装疯卖傻的,莫非是要反悔?又看到他头上包扎的一圈,莫非是脑子摔坏了?围观的人觉得一场好戏要来了,心中虽然害怕,却都没有走远,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继续留下来看戏。   也有大胆的自觉跟楚霄云离得挺远的,楚霄云也没看他们,便在一旁小声嘀咕:“这苏文儿也是可怜,被卖给那么一把年纪浑身肥肉的老头。要是我啊,我宁可死。”   “可不是么,闹了一上午了。没想到他一个双儿还有这份勇气。”   “有勇气也没用。有得选么,婚约已经在那老头手里了,嫁不嫁他能说得上话?”   “什么嫁不嫁的,老头都那把年纪了,家里会没人?看这架势,那老公有半点娶他的意思吗,不就是直接买回去当个娈宠罢了。”   “哎,这会觉得他就算嫁给楚阎王也比跟这老头强啊。”   “别说,两边都不是你惹得起的。”   还是有人忍不住,垫着脚往里看:“哎,你们说他不会真跳吧?”   楚霄云的听力特别好,那些乡人的窃窃私语他也能听个大概。开始他不明所以,还在听八卦,这会听到个她“跳”字,心下一激灵。在现代社会的时候,他可是出过一次有人跳楼的警。虽然那次大家都尽力了,但是那个女孩去意已决,跳楼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地上的消防气垫。当时那一鲜血的场景,楚霄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楚霄云不淡定了,他拉着说“他不会真跳吧”那个人问:“你说什么?谁要跳?跳什么?”   双儿大伯家只是寻常百姓,也就是一栋单层木屋而已,高度不过4米左右,就算是跳下来也不会怎么样。楚霄云肉眼所及,也没见什么高处有人。   那人没想到楚霄云听见了自己的话,还抓着自己问,心里害怕,结结巴巴地道:“苏,苏文啊。你,你不是把他……把他卖给那个老头了么。他,他死活不肯去……哭着说他一辈子给大伯家做牛做马,会赚钱还那卖身钱,求他大伯不要把他卖出去。他大伯家都已经收了人家十两银子的聘礼,哪里由得他去不去。他现在站在院子里的井沿上,说谁逼他他就跳井。”   那人应该是同情苏文的,说到后面也不结巴了,语气颇为愤懑,并且还用一种希翼的眼神望着楚霄云。   看来在大家心中,他,不,原主那个阎王都比买家那个老头要好。楚霄云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公子是怎么回事,但眼前人命关天,容不得他多想,急忙扒开人群往里挤:“让一让,让一让。借过,借过。”   大家看到这事的另一位主角到了,纷纷自动给他让路,很快他就走到了人群的最里面,看到了那个站在井沿上的瘦小身影。   那个瘦小的身影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望向楚霄云,面色悲切。   楚霄云对上苏文那张带泪的脸,整个人都受到一种强烈的震动。   原主的记忆里苏文只给他留下一个很美,大美人的抽象符号,如今见了真人,才明白什么叫美人。原来美人真的可以不分性别的。楚云宵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取向,如今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但是不妨碍他觉得苏文真的很美。   楚霄云越看越觉得原主脑子有坑,就算这个社会买卖合法,以原主那样夜夜笙歌的性格,这样的美人他怎么肯卖啊。所以说,黄赌毒真是一切堕落的源头。   看到楚霄云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文看,头一天与原主做交易的那名青年男子见到他,语气不善地问:“楚公子,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咱们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的。” 第5章 穿成流氓无赖(5)   被人出声打断,楚霄云才觉得自己失态了。在现代社会他可是作风严谨的一个好警察,怎么刚才因为一个同性失了分寸。   他赶忙收回视线,整个人的意识也回来了。然后想起刚才那人说什么来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楚霄云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感情那老头根本没想过娶人回去,买苏文只是当在买一件货物?楚霄云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原主还是想下聘礼把苏文娶回去的。   自己先前还以为苏文会跳出火坑,现在看来,苏文不仅没有跳出火坑,反而落入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火海。   这时一个油腔油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云哥,你来看嫂子啦?”   楚云宵回头,原来是王三强。自己不是把他打发回家了吗,他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在这?”楚云宵问。   “我买了些米回去,给我娘熬了粥。想着云哥你欧尚有伤,心里不踏实,又回去看你。家里没人,我问了村里的人,说是看到你往县城方向去了,我就跟过来了。”王三强讨好地笑道。   楚霄云没想到这人混账是混账,还这么够义气。他点点头,不再言语。   “云哥,嫂子这是怎么了?”王三强见情况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这事回去再说。”楚云宵决定要救这个双儿,现在没时间跟王三强多言。   不管怎么说,这祸是原主闯下的,现在看来也是他的事,他不能袖手不管。可是原主是五十两银子把苏文卖了的,他还了债,又花天酒地一夜,自己又看病花掉一些,如今楚霄云怀中,只剩下二十八两银子,整整还有二十二两银子的差额。他一个刚穿越过来的人,哪里有钱来填这个窟窿。   楚霄云的脑子迅速地运转着,那老头有的是钱,想必是不肯同意退钱还人的,何况他现在还没钱。就算那老头对苏文没感情不想要了转卖的话,如果知道自己有心想把人赎回来,一定也会狮子大开口。   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楚霄云只能拖时间,他回想着原主的作风,努力地模仿:“哎哟,这位爷。我把人卖给你了,不代表这条路我也不能走了吧?我今儿路过这里,这路全都给人堵上了,我只能绕道走啊。再说了,我把人卖给你了并不代表我不能瞧热闹啊。”   楚霄云觉得一点,不管怎么说,他得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在意那个双儿才有谈判的筹码。他初来乍到,一无钱财,二无权势,要想救人,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那个计策风险很大,可是没有别的办法,楚霄云也只能赌一赌。望着那胖老头圆滚滚的身子,油腻的大脸,色眯眯眼神,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猥琐而凶残的气息。苏文真要被那胖老头带走,等待他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日子,还不如赌一把。   楚霄云说话期间,眼角的余光一直小心地留意着苏文的动静,不动声色地解着腰间的腰带。   果然,苏文听到他这话,原本燃起一点期望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种决然。他纵身一跃,跳进了井里。   人们知道苏文没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心里觉得苏文最终还是会妥协,着实没想到他真的跳了井。一时间,苏文大伯家这个小小的农家院子顿时乱作一团。   “救命啊——”   “苏文跳井了,快救人。”   “这,这可怎么是好。我的美人,我的银子啊。快救人。”那个浑身肥肉的老头也喊了起来,他不是心疼人,而是心疼他的钱。   周围围观的人喊得热闹,也只是趴在井边看着;肥老头身边的随从更是只面面相觑,没人上前救人。   竖井那么深,掉下去十有八九都没命了,救人说不定得把自己的小命搭上,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楚霄云之前就观察好了井绳的位置,见苏文跳了下去,他赶忙将外衣团成一团,扔到苏文大伯家的房檐上挂着,一路飞奔至井边,将井绳一头系在井边的大树上,对王三强吼:“三强,帮我看好绳子!”   说罢抓着井绳,推开井边瞧热闹的人,也跳进了井里。   “好的,云哥。我用命给你看着。”王三强也大声吼道。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时代,如今楚霄云只有王三强可以信任。王三强来这里也算是雪中送炭。他警察出生,高于常人的警觉肯定是有的。这可不是现代法治社会,就算是现代法治社会,一旦利益足够大,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人性的扭曲,何况是法制观念薄弱的古代社会。   且不说与那商贾老头的利益纠纷,单是原主在世人心中的印象,楚霄云就不敢保证自己跳下井里救人,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王三强浑身戒备的守在井口,焦急地望着井里。   井里一片幽深,除了水面上荡着的波纹,已经看不出任何动静。周围的人群闹喳喳的,说什么的都有。   “这么久了还没动静,怕是两个人都不行了吧?”   “没想到那楚阎王还会跳进去救人。”   “毕竟七八年的牵扯,还是有情份在里面的吧。”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是啊,这么漂亮的双儿,孕痣又深又红,一看就是能生养的,他咋就想起把人卖了呢。”   王三强听着大家的议论很着急,又不敢离开半步。死死的盯着延伸到水下那根维系着楚霄云和苏文性命的井绳。   苏文的大伯也很着急,他趴在井口看,好久没见到什么动静。不由得破口大骂:“这死小子,存了心给我找晦气。”   伯母也在一边哭:“你说张老爷那么好的人家,不知道他矫情个啥。哎哟,我这口井咋办哦,当初找人打井,可是花了我一两银子呢。”   围观的人闻言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买苏文的张老头也踱道井边往里看:“这都多一会功夫了,怎么还没动静。不会两人都死在里面了吧。”   苏文大伯赶忙道:“不会的,不会的。姓楚的那小子虽说混账,但是水性很好的。”   张老头斜了他一眼:“水性好在井里能发挥多大作用。我告诉你啊,人要死了,我们的交易就作废。”   进了兜里的银子再拿出来,那不是要苏世明那个铁公鸡的命。何况还是十两银子。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能活,肯定能活。”苏世明点头哈腰地陪笑道。   张老头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以前被楚霄云得罪过的人见楚霄云下去了这么久也美典动静,胆子就大了起来,在一旁煽风点火:“行啦,行啦,大家都散了吧。这两人想必是起不来了。这竖井一般都二三十米的深度,下面的水深都得十多米。那楚阎王还真当自己是阎王啊,没准这会已经去见阎王了。”   “哎,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是可惜了苏文那个双儿。”   “有什么好可惜的。他伯母说得不错,也是个矫情货。人家张家大户人家,跟着张老爷不比跟着一个穷的叮当响的混世阎王来得好?”   “对啊,那楚阎王除了有副好皮囊,别的要啥没啥,不知那苏文怎么想的。”   “就是,不就是觉得人家年纪大了点吗。这年头,双儿嫁给年纪大一点的又怎么了,多少小姑娘还嫁老头呢。”   “就是就是。没有小姐的命,还生了副小姐的脾气。谁惯的他呀。”   ……   苏世强家的院子里,人们议论得十分起劲,仿佛笃定楚霄云和苏文出不来了。   “你们说话能不能有点良知?怎么的我云哥也是下井去救人,怎么的苏文就算只是个双儿也有或者的权利吧?”王三强听了那些人的议论,忍不住辩解。   “哎哟,你家云哥救人。你家云哥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见有人为楚霄云说话,有人忍不住出言讥诮。跟着一堆人附和。   王三强自知自己嘴笨,一对一尚且还赢不了谁,何况对着这么多人,他只能选择闭嘴。何况云哥交代他守好井绳的,他现在只要守好井绳就是了。但是望着幽深的井水,王三强心里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乡民们见王三强不再回话,便又自个说了起来,越说越起劲。这时,井里却传来了动静,“哗啦”一声,吓了院子里的人一跳。王三强忙往井里看,正是楚霄云从水底冒了出来,他拽着井绳往上攀了攀,苏文的头也露出了水面。   楚霄云朝井口大喊:“三强,三强,把水桶放下来,快,把水桶放下来。轻一点。”   王三强赶忙把井边的水桶放下去。   在木桶距离楚霄云一拳头的距离,王三强停止了松手。楚霄云将木桶靠着井壁,余出点空间来,小心翼翼地将苏文放进桶里,抬头喊:“把桶拉上去。”   “得嘞。”王三强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拉着吊木桶的井绳。一旁围观的人见了,有几个大胆的比较同情苏文遭遇的村民上前来帮忙。 第6章 穿成流氓无赖(6)   苏文被拉上去后,楚霄云抓着井绳也攀着井壁出来了。围观的人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这楚阎王还真有两下。   楚霄云从井里上来,将苏文从木桶里抱出来,放在地上。苏文这时已经昏迷,呼吸和脉搏都探不清了。楚霄云心里也很慌,别没救到人却把人给害了。   他大脑迅速地运转着,回想在警校时学习的溺水人员救治办法。对于昏迷且无呼吸脉搏的溺水者,首先要做的就是清理口鼻中的异物,疏通气道;然后人工呼吸,胸外按压。   井水清澈,楚霄云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物,当众趴下去给苏文人工呼吸。他嘴刚对上去,周围围观的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   这也太大胆了吧。青天白日的,简直有伤风化。如果要是未定亲的双儿被这样轻薄,除了轻薄他那人,怕是没人会娶他了。   楚霄云给苏文才人工呼吸了没两口,就被人凶狠的一把推开,一个拳头带着风声抡了过来。楚霄云凭着以前做刑警的直觉,在拳头就要砸上他侧脸时偏头躲了过去,然后右手出击,捏住偷袭那人的手腕,往后一拧,那人发出杀猪般惨叫的声音,楚霄云顺势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偷袭的是那个肥老头的随从之一。   围观的人群又发出一阵惊呼。这楚阎王真不愧是楚阎王,打起架来还是这么猛,不然也不能横行乡里。   张老头见自己到嘴边的肥肉当众被人轻薄,自己的随从动手又吃了亏,他气急败坏地朝其余跟班吼:“都愣着干啥,给我揍!”   其余的跟班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从刚才动手情况来看,原主这具身体也有点功夫底子。然而对方十来个人,且不知这些人有没有武功,毕竟古代人会武功基本是标配了。自己虽然前世也有点身手,但就算这些人只是一般的身手,也逃不过一句好拳难敌四手的俗话。楚霄云又不蠢,他当然不想跟以寡敌众啊。   他一边躲一边喊:“苏文还没救过来呢。他要是死了,可就是你们把他逼死的,闹到公堂上,你可跑不掉。”   张老头狰狞地道:“老子买来的一个玩意,死了活了谁能说什么?”   楚霄云也不了解这种情况在这个社会怎么算,他只能根据看过的有限古装剧知识现场瞎编:“他是卖给你了不错,可他又不是奴籍,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你以为你逼死他了就没事吗?”   这时,头一天找原主买苏文那个人脸上出现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上前对那张老头耳语几句。张老头恶狠狠地瞪了楚霄云一眼,却让追打楚霄云的随从停了手。   楚霄云赶忙对苏文继续救助。   苏文的心跳慢慢复苏,但人还是昏迷着。楚霄云没打算让他这么早醒来,但他把苏文的嘴捏开一点,挤压一下他的腹腔让腹中的水流出来,悄悄用自己事先藏好的一小块锋利石头割破手指,将血挤在苏文嘴里。然后起身对张老头道:“一时半会可能醒不来,水里泡得太久了,估计脑子也不怎么行了。”   张老头朝苏文望了望,只间苏文躺在地上,歪着头,咧着嘴,嘴里无意识地流着淡淡的血水。这状况怎么看怎么可怕。   找原主买苏文那个人的那人对楚霄云道:“楚公子,你这就不地道了。你已经把人买给我家公子了,如今却当众轻薄于他,可有说法?”   这人看起来不像张老头的一般随从,应该是个狗头军师。   楚霄云见他们之前没有反驳吃官司一说,心里有了一点点谱。虽说苏文是个可以被买卖的人,但还没到买主可以掌控生死的地步。楚霄云整理了一下思绪,他现在不能当好人,必须拿出原主流氓无赖的嘴脸出来:“不然怎么办,我这也是好心啊,免得你家公子吃官司。”   然后笑嘻嘻地道:“如果你家公子嫌弃他了,转卖了便是。不过说好了哦,我可不接受退货的哦。”   苏文虽然好看,但要是生灵活现的苏文啊,不是现在这个躺在地上一幅死人样的苏文,还是一个被十里八乡的人都嫌弃的流氓无赖轻薄过的二手货!破鞋!   楚霄云欠赌债有把柄的时候,他们倒是好拿捏他,但是他现在没有什么把柄的时候,张老头也不敢随便乱来。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小混混楚阎王称呼也不是白捡来的。   狗头军师道:“我们买的是活着的,好好的人,如今这人成了这样,你觉得他还能值五十两银子吗?”   楚霄云摊摊手:“那怎么办,钱我已经还债的还债,享受的享受,如今已经没剩几个子了。”   狗头军师又跟张老头耳语一阵,然后对楚霄云道:“这人是你来了才跳的井,怎么就不是你逼死的?楚公子若是不识抬举,咱们就公堂上见。”   楚霄云极尽所能地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这位先生,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你们想要怎样?”   狗头军师道:“我家公子善心,就不要你的利息了。人还你,你把五十两银子还回来,咱们两清。”   楚霄云道:“银子有的你们已经帮我了账了,你忘了吗?”   那人想了想:“那用你那破院子抵账,不够的你写个欠条加利息还。”   楚霄云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把栖身之地拿来换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这时,狗头军师一个箭步上前,揪住楚云宵的衣领道:“我说小子,别得寸进尺!”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文的狗头军师才是个练家子。楚霄云觉得自己也演的差不多了,他赶忙求饶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狗头军师给了一个“早知现在何必嘴硬”的表情,松开他的衣领:“早点识相就不用废话这么多了。”   楚霄云是要妥协,但不到最后一步,他还是不打算把房子押出去。那小破院子虽破,好歹他也还有个容身之处。现代社会无家可归还能去睡下天桥底,这会要是把房子抵了,连天桥下面都没得睡。楚云宵赔笑道:“先生你也知道,那破院子值不得那么多银子,我也需要个地方遮风避雨。不然这样吧,我还剩二十八两银子,不够的钱我用我那两亩地抵给你家公子。你看咋样?”   两亩地可比那小破院子值钱,还不用欠账,抵二十二两银子足够了。   狗头军师和张老头商量了一阵,成交。   楚霄云从旁边的树桠上取下一根晾衣服用的细长竹竿,将之前自己下到井里救人时扔到房檐上挂着的外衣夺了下来。从衣服里取出三十两银票。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没想到楚阎王挂在屋檐上的衣服里,竟然藏着三十两银子的银票。有人甚至暗暗后悔怎么没有留意到。   军师伸手来拿银票,楚霄云递银票的手又缩了回去:“那婚约和转卖书呢?”   军师冷声道:“你把地契拿来了,我们自然把那两张纸还给你。”   楚霄云摇摇头:“我把银票给你,你把两份婚约和转买书给我。然后你跟我去拿田契,跟上次一样。”   军师阴阴地道:“别得寸进尺。”   楚霄云摇摇头:“我把银票给了你,你什么都没给我,我也不放心啊。”   军师不耐烦地道:“一样换一样,没得再讨价还价。田契拿到了,另外两样再给你。”   楚霄云见好就收,用二十八两银票换了原主那份婚约回来。   那军师收了楚霄云的银票,走到苏文大伯跟前:“苏老伯,咱们看来是做不成亲戚了。那十两银子,麻烦还回来。”   见另外双方达成了协议,张家还来找自己退礼金,苏世明急了:“人已经是你们的了,你们要怎么交易我不管,但是给了的礼金我不会退的。”   军师冷笑道:“现在人不是我们的了,你侄儿跟了谁你找谁要礼金去。识相的赶紧把钱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家公子不客气。”   苏世明其实也就是瞎咋呼一下,他不敢得罪张家人的。虽然万分不情愿,也只得把银子还给了军师。然后拦住抱着苏文准备离开的楚霄云:“没给聘礼,你别想把人带走。”   楚霄云没想起这里还有一出,他无奈地道:“我现在身无分文,连我爹娘留给我的两亩地都抵押出去了。”   苏世明道:“你不是还有间院子?”   楚霄云没想到这人不仅守财,还这么恶毒。苏文好歹是他侄儿吧,如果自己要是把院子也抵了出去,他们两人身无分文的是要等死吗?苏世明就算跟自己没情分,苏文好歹总是他侄儿吧。   楚霄云暂时惹不起张老头,但却不怕苏世明这个守财奴,况且就算面对张老头,他都不会给院子,何况苏世明了:“那是不可能的。把院子给你了,我住哪里去。”   苏世明的老婆也围了过来:“你住哪里我们管不着,但婚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来迎娶苏文的时候,要付给我们家聘礼。你不给聘礼就想把人带走,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还真想当土匪抢人啊,我告诉你,你敢抢人,老娘拼了这条命也要到县太爷那里去告你。上了公堂,看看谁有理。没道理朗朗乾坤的强抢双儿,大家可都看着呢。” 第7章 穿成流氓无赖(7)   就他也配说朗朗乾坤,楚霄云很是无语。看着怀里的人奄奄一息的样子,在不好好医治怕是真落下什么毛病就不好了。   他不能再拖了。   楚霄云一边示意王三强先去请大夫,一边应付苏世明夫妇。   “院子是不可能抵给你们的,那时我唯一的财产,没了院子我们连个栖身之地都没了。这样吧,我给你们写个欠条,欠你们五两银子,一年为限还清怎么样?”楚霄云道。   五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对普通老百姓是很大一笔钱了,比很多家庭一年的收入都还要多。楚霄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养活两个人的情况下攒下这笔钱。不过前世听局里的小姑娘说起那些穿越小说,现代人到了古代都混得风生水起的。楚霄云觉得自己在那个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都算是事业小成,做到了分局的刑侦队长,在古代相对来说落后许多的社会应该不至于太差吧?又稍微宽心了一些。   苏世明夫妇对看一眼,他老婆当即反对:“我们刚才拿出去的可是十两银子,你想五两银子就打发我们?做梦呢。我们拿出去多少,你就得多少填回来。”   “对!”苏世明也赶紧附和。   真是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不过救人要紧,楚霄云不能再跟他们纠缠,从军师那里借来笔墨当即写下十两银子一年还清的欠条,按了手印扔给苏世明夫妇。   苏世明夫妇还是觉得不满足:“张公子给的是现钱,你这是欠账,得算上利息……”   楚霄云前世那么好的修养都要被这对葛朗台夫妇耗尽了,他瞥了一眼苏世明手中的欠条,一言未发,抱着苏文径直离去。   见楚霄云就这么走了,苏世明夫妇哪里甘心,两人跟着小跑两步,再度拦住楚霄云的去路。   要是在前世,寻常情况下遇到这样的事,楚霄云只会静静地看着对方,不说话。但是如今苏文性命堪忧,这对贪婪的夫妻却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侄儿的性命,把金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没有时间用来耽搁,目光锋利地逼视两人:“要就要,不要滚!别蹬鼻子上脸。”   楚阎王的威名也不是虚的,今天楚霄云一直很好说话,以至于苏世明夫妇一时忘了楚霄云以往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还产生一种围观的人多,自己有理,楚霄云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的错觉,所以得寸进尺。如今楚霄云发了威,夫妻俩才记起这人是横行乡里的楚阎王来着。   苏世明夫妇摄于楚霄云之前的威名,也不敢再强要。楚霄云抱着苏文从人群中往外走,围观的人见他走过来,纷纷让路。眼看要走出人墙了,面前却被两个壮汉挡住去路。楚霄云抬头望去,却见那两人方才伸长脖子还在朝里张望,这会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把目光收了回来,抱歉地朝楚霄云笑笑,往边上挪了挪,让出路来。   看样子是瞧热闹还没瞧够的。   楚霄云抱着苏文离开了苏家,张老头带着其他随从回了县城,军师跟着楚云宵去他家拿地契。   回到那个破旧的院子,王三强已经将上午那个老大夫请来了。楚霄云赶忙把苏文抱进卧室放在自己睡的床上,关上房门。   这时他顾不得讲究什么男子双儿授受不亲的大防,从混乱的衣柜里翻出一套原主干净的衣服给苏文换上,然后开门请大夫进屋,拜托大夫替苏文诊治。然后在房内翻箱倒柜的找出田契从军师那里换回原主写下的转买书和苏世明那份婚约。   楚霄云从军师手中接过转买书和婚约,又从怀中掏出原主那份婚约,将三份文书一起撕了个稀巴烂。房中另外醒着的三人看得具是一愣。   须臾军师笑道:“想不到楚公子还是个这么重情义的人。只是裴进好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原来军师叫裴进。   楚霄云摸摸自己头上的伤口,淡淡地道:“死过一次,很多事情都会变的。”   裴进看了看楚霄云头上包扎的纱布,经过井水的浸泡,里面的血液渗透出来,整张纱布已成了酱色。   裴进点点头:“那么后会有期。”   老答复忙碌了好一阵,对楚霄云说:“放心吧,这个双儿已经没事了,他现在还没醒,是因为力竭、饥饿所致。一会你熬点粥,用汤水喂他。注意,别喂到米饭。”   然后看了看楚霄云头上湿透了的变色纱布又道:“你头上的伤我再瞧瞧吧,别弄伤风了。”   楚霄云连声感谢,老大夫给他把伤口重新清洗包扎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楚霄云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身无分无。他尴尬地对老大夫说:“吴大夫。我,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您救了苏文,又给我包扎伤口。可是,可是我现在确实身无分文……我,我…..我给您写欠条,我保证在一月之内把钱还给您。您看行吗?”   王三强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云哥的钱刚才都用来赎嫂子了,就连田契都抵出去。您宽限几天,我会帮着云哥一起挣钱,一个月之内肯定把钱给您结清。”   上午楚霄云留给老大夫的印象有所好转,加上刚才楚霄云将田契抵押给人,又当众将婚约及转买书撕毁,老大夫也很动容。   撕了婚约,就意味着苏文现在已经是个自由人了,他醒来要是反悔,天大地大就没人能再拘着他了。   老大夫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箱,一边道:“老夫信你一次,也不用你写什么欠条。希望你以后都能像今天一样做人。”   楚霄云千恩万谢地将老大夫送出小院。内心万分激动,没想到自己来的第一天,就收获了两份信任。他要继续努力,扭转原主在世人心中的形象。   等楚霄云送走老大夫回来,王三强已经在厨房开始帮他煮粥了。楚霄云特别感动:“三强,谢谢你啊。”   因为家贫还有个经常生病的老娘拖累,王三强经常被村里,附近的混混欺负,后来跟了楚霄云才没人敢找他麻烦。原主虽不像其他混混那样欺负王三强取乐,但指使他跑腿干活的事可不少,偶尔心烦了踹他两脚的事也不是没有。就算干了活原主高兴,也不过来一句“强子今天这事做得还行”,可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自内心的感谢过他。   王三强有些受宠若惊:“云哥,您别谢我。您一谢我,我就后背发毛。”   楚霄云有些硬咽地拍拍王三强的肩膀:“以后咱们都是兄弟,别您您的。以后就叫哥,叫哥啊。”   王三强有些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欢喜地:“哎,好嘞。哥。”   楚霄云笑了:“好兄弟。”   粥熬好了,楚霄云盛了一碗上面的米汁,搅拌着等它凉下来。王三强从兜里掏出上午楚霄云给他的一吊钱递给楚霄云。楚霄云不解的看着他:“兄弟,你这是干嘛?”   王三强道:“哥,我知道,你的钱都赎嫂子了。我刚才看了你家米缸,就剩下两三斤米,今晚煮了粥,剩下的怎么省也管不了几天。在这世上,一个钱子儿也没有,怎么能活呢。你早上给我的钱,那三十五文我买了米面回家。如今这剩下的,你拿着。嫂子还需要调养呢。”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楚霄云本想拒绝的,可是听到王三强提起苏文,他就没法拒绝了。   床上的苏文吃药,补身体哪样都缺不了钱啊。更不能让他饿着。   楚霄云接过钱来:“兄弟,等哥哥挣了钱,咱们一块过好日子。”   王三强高兴地拍了拍身上的烟尘:“好嘞。哥,我一直都信你,你是个干大事的人。”   楚霄云又笑了。   王三强道:“哥,那你先照顾嫂子,有事叫我。我回去看看我老娘。”   楚霄云点点头,让他赶紧回去。   王三强离开后,楚霄云端起那碗先前盛起来的米汁站在原地发呆。回想起这一天的经历,感觉就跟做梦一样。他没想到,自己穿过来第一天就欠下一屁股债,还写了一堆欠条。这怎么跟前世局里的小姑娘说的不太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楚警官传过来第一天就成功地欠下一屁股债,写了一堆欠条。^_^。 第8章 穿成流氓无赖(8)   发了会呆,楚霄云回过神来又搅了搅米汁,尝了一口,温度刚好。他将米汁端进卧室,小心地喂给苏文。为了两勺,苏文突然咳了起来。这是呛着了?楚霄云赶紧将苏文扶起来,小心地拍拍他后背。   苏文又咳了几声,楚霄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要醒了?他赶忙低头去看,正好看到苏文睁开双目的样子。   “啊,这个……你醒了?”   人醒了,楚霄云到束手束脚的起来。苏文的身份实在是太尴尬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相处。   苏文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望向楚霄云:“我没死?”   楚霄云想起自己那个险招,心里很是愧疚,连忙道:“当然没有,当然没有。刚才已经找大夫瞧过了,你好好的,醒来就没事了。”   苏文望着楚霄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你救的我?”   是自己故意激他跳的井,对于“救”这个字眼,楚霄云觉得自己受之有愧,期期艾艾地答道:“这里是……”   楚霄云还没习惯说是我家,有点卡壳:“这里是我家,我带你来的。是我害的你……”   “是你从井里把我救起来的?”苏文打断了楚霄云的愧疚。   楚霄云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把你从井里捞起来的……”   “不说那个老色鬼怎么肯让你把我带走,没有礼金,我伯父他们也不可能让你带我离开吧?”苏文又问。   楚霄云有点惊讶,双儿不是在这个社会地位很低的吗,经常都是唯唯诺诺的。这苏文之前也被逼得跳井的,如今问起话来却是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与他柔弱的外表还真有点反差。   不过这种性格好,比起唯唯诺诺,一副小媳妇性格的人好交流。   “我把家里剩下的两亩地抵给了那个张老头,把你赎回来了。你伯父那边,我写了欠条,保证一年内还清他十两银子的礼金。”楚霄云也不瞒他,将事情托盘而出。   说完又想起原主偷看苏文洗澡时,苏文厌恶的表情。他生怕苏文误会自己赎他回来是为了让他履行婚约,赶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没有想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是我害的你,赎你回来是应该的,并且那个转买书和两份婚约我都已经毁了。”   楚霄云在心里了一句,我对男人也没兴趣啊。   苏文认真地听着,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等楚霄云说完了,才又开口:“我身无分文,可没钱还你。”   楚霄云不知这天怎么聊成这样,他摆了摆手:“那钱不用还,婚约是我自愿毁的,不关你的事。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自由身,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约束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苏文一双扑凌凌的大眼睛望着楚霄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赶我走?”   “啊,我没有说要赶你走啊。大夫说你现在身子很虚,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是……有什么事,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楚霄云本来想说,身体好了之后是去是留,都可以。可后来想着不对啊,自己有什么理由让人家留下。而且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一个未婚男子,一个待嫁双儿,两人相处一室,岂不是像两个单身男女同居一个屋檐下,怕是会惹来不少闲话吧。于是紧急刹车转向,还好没有说漏嘴。   苏文特别用力地看着楚霄云。   前世作为一名刑警,楚霄云经常与犯罪分子对峙,自然是不惧让人看的,然而这会楚霄云却产生一种苏文的视线似乎要将他盯出一个窟窿来的感觉。   “你……”苏文现在是病号,病号为大,楚霄云说话特别小心,“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晌午那个老色鬼就到伯父家去要人,苏文与对方对峙了一个中午又一个下午,又在井里泡了那么久,这会早就饿得不行了。他点点头,接过了楚霄云递过来的粥碗。   “方才你没醒,大夫嘱咐先给你喝些没有米粒的汁水。现在你醒了,这汁水怕是不耐饿,我去给你盛点饭来。”   说着楚云宵回到厨房,从锅里盛了一碗干的粥。目光落到一旁合着的两个大碗上,想起上午的煎饼还剩下一个,他赶忙放进灶台上的鼎罐里暖着。怕温度不够,又往灶孔里加了一把柴火。然后端起先前盛好的粥拿回卧室倒进苏文的碗中。   楚霄云觉得灶台上这个鼎罐真是个有趣又实用的设计,还的感谢王三强此前的科普。   苏文喝着粥,楚霄云一旁看了一下,他怕苏文端碗累着,把旁边的一个高矮合适的独柜移道床前,用手抹了抹:“要是碗端累了,放在这上面吃吧。”   然后一双在柜子上抹了灰尘的手很自然地在衣服上擦了几把,看得苏文直皱眉头。   楚霄云浑然不觉:“你先吃着,我给你拿饼来。”   说话间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厨房,楚霄云将先前热在鼎罐里的饼拿了出来,放在荷叶里,给苏文拿去:“吃点饼,光喝粥不饱肚子。“   散发着油香的煎饼,苏文的大眼睛亮了亮。爹娘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煎饼,早已不记得煎饼的味道了。其实何止是煎饼,除了稀粥、野菜,被大伯收养的这十年来,他又何曾吃过别的食物。   苏文盯着那个煎饼,吞了吞口水:“是给我的吗?“   楚霄云点点头:“当然,你慢慢吃。”   苏文开心地拿起煎饼,咬了一口。即便是十年未曾吃到过的东西,苏文在吃的时候也很斯文,没有那种狼吞虎咽的感觉。   苏文就着粥吃了好几口饼,看到楚霄云站在一旁,他停下来,望着楚霄云道:“你怎么不吃?”   楚霄云笑笑:“你醒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   “哦。”苏文不疑有它,端着碗很乖巧的又喝了一勺粥,含含糊糊地对楚霄云说,“谢谢你。”   “别那么客气。”楚霄云见这会苏文没事,也就放下心来,“你慢慢吃,我出去收拾一下。”   楚霄云回到厨房,又盛起一碗比较稠的粥放在鼎罐里温着,然后把锅里剩下的稀粥囫囵地喝了两碗。喝完粥,收拾了灶台碗筷,他离开厨房,却没回卧室。   楚霄云把小院那个形同虚设的破木门关上,在院子里一边溜达一边仔细地观察着。田地都抵了出去,如今他就剩下这个院子了,出门寻找生计是一定的,但得先把自己已有的利用起来。   这个院子的占地面积还可以,如果种上瓜果蔬菜的话,糊口应该没问题,说不定还有些富余的。楚霄云摸了摸王三强还回他的那一吊钱,明天到市集上买点种子回来,先解决菜篮子工程。   楚霄云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心里对小院的空地仔细规划着。紧挨着房屋的地方,留下一块出来做院坝,平日里行走、纳凉、晾晒什么的。剩下的地方,靠近院坝的地方种蔬菜,靠近围墙的地方种点果树、瓜苗之类的。楚霄云小时候参加过农村夏令营,农家生活还是懂一些。   等把院子里的空地在心里规划好,拿了锄头出来准备干活才想起苏文一个人还在房里。正准备回去吧碗筷收了,跟苏文说一声,让他吃了早点休息。却在一回头看见苏文站在了眼前。他穿着自己,不,原主的衣服,就像一个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看起来蛮滑稽的。   先前坐在床上还不觉得。   “你怎么出来了?”楚霄云问,“大夫说你要多休息。”   “我没事,现在挺好的。”苏文望着楚霄云问,“你在干什么呢?”   楚霄云道:“想着把院子的空地利用起来,种点蔬菜什么的,解决下菜篮子工程。”   “菜篮子什么?”苏文不解地问。   楚霄云拍了一下自己脑门,笑道:“就是种点菜,然后有菜吃。”   又对苏文道:“你回去休息吧,虽说现在已经是春天,天气比较暖和,夜里湿气还是比较重的。”   苏文摇了摇头:“你忙你的,我在旁边看看。”   楚霄云又劝了几句,苏文执意不肯走,他只能给他寻了个小板凳让他坐在一旁看自己挖土。   开始苏文还坐在那里看,后开楚霄云挖到靠近院墙的地方,那里长了不少草,苏文看了一会,站起来,跟到了墙角。   “不是让你坐在那里的吗?”楚霄云问。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苏文把袖子挽上去,撩起过长的上衣下摆,蹲下身子:“你挖你的。我拔下草。”   见楚霄云停下锄头不动,苏文将手里拔起来的一把草丢到挖过的土外面的院子中间,然后看着楚霄云:“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挖你的土。”   “哦,挖土,挖土。”楚霄云觉得自己不能多看苏文那张脸,特别是脸上那对圆圆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让人想一探究竟。   楚霄云觉得自己可能是今天穿过来太刺激了,所以才出现了异常的想法。为了不让自己乱想,他赶忙挥动锄头,更加卖力地干起来。 第9章 穿成流氓无赖(9)   院子虽然不大,但对于一个可以说从未干过农活的楚霄云来说,进度并不是很快。月亮挂上树梢的时候,院子里的地才翻了三分之一。他到不累,还能坚持再干一会。但是看到一旁蹲着帮他拔草的苏文,觉得不能再干下去了。   苏文那小身板,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样子,何况今天还在井里泡了那么久,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更应该多休息。让他自己先回去,他又不肯,那只好自己也不干了。   楚霄云摸摸自己头上的纱布,自己今天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呢。就算是现在一穷二白,也不急于这一时。算了,早点休息,也算是犒劳一下自己。   想到这里,楚霄云停了下来:“那,苏文,别拔了。咱们明天再干,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楚霄云不知如何称呼苏文比较好,叫名字也觉得挺拗口的,以至于每次叫人时都有点小尴尬。   苏文也很听话,听他说是两人都不干了,将手里最后拔起的那把草扔回院子中间,站起身来,跟着楚霄云一起往外走。   院子中间那块平地左边靠近院墙的地方是竖井,楚霄云拧起水桶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把一旁的木盆清洗干净,再往里倒了半盆清水。   “那个,苏文,过来洗洗手吧。”楚霄云倒了水喊。   苏文走过来,站在楚霄云面前,也没有别的动作。楚霄云莫名其妙,指了指木盆:“洗手吧,早点休息。”   苏文望着楚霄云:“为什么总要在我名字面前加上‘那个’?我不叫那个苏文。”   楚霄云挠挠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苏文好像也并不需要他回答,说完之后就弯下腰去洗手。洗完手,在屋檐下的板凳上坐着。小小的身影融进黑暗中。   苏文离开后,楚霄云就着苏文洗手剩下的水洗手,洗完手将盆里的水泼去墙角的地上,没有注意到苏文还在屋檐下,径直走向厨房。   苏文见了,跟着往厨房走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到了一碗药汁的楚霄云转过身,看到苏文跟到厨房了,斟酌再三才开口:“苏文,你怎么不去休息?”   苏文看着楚霄云碗里黑乎乎的东西,用力吸了一口:“你在喝药?怎么了?”   说着又望向楚霄云头上缠着的纱布:“你头怎么了?”   楚霄云摸摸头:“昨晚喝高了,不小心磕了一下。”   然后颠颠碗:“大夫开的药,治疗头伤的。”   苏文想伸手去摸,又缩了回来:“还疼吗?”   楚霄云道:“早就不疼了。”才怪。   说完楚霄云催苏文回房睡觉,他从井里爬起来后还没洗澡呢。一来是一路上抱着苏文走回来差不多都干了;二来一直忙着照顾苏文,压根忘了自己换换衣服什么的。下午又挖了那么久的地,出了一身汗,怎么的也要洗了。   苏文大概也能感觉出来楚霄云要去洗澡,但他又不想一个人回到黑漆漆的房间,一双脚原地挪动着。   楚霄云这才想起这是古代,是没有电的,又赶忙跑回院子里,将白天王三强拿来的那盏油灯点亮递给苏文。   有了油灯,苏文这次听话的回了房。   楚霄云待苏文回房后,从屋檐下的竹竿上收了件衣裳拿到井边,打了桶水起来开始脱衣服,然后就是哗啦一声从肩膀处浇下。如此淋了三桶水,也就差不多了。楚霄云甩甩身上的水珠,换上原主干净的衣服,从卧室侧面的屋檐下,把早前苏文换下来的衣服和放衣服的大木盆一起搬到井边来,随后将自己换下来的一身衣服也丢了进去。   大木盆里有半只皂角,还能再洗几次衣服。楚霄云将衣服洗好,抬头望了下天空。天上星星点点,应该不会下雨。他用手把院子里架在树上的一根竹竿擦干净,直接把衣服晾在院子中间,免得水溅得屋檐下都是。   回到房间,发现苏文还没睡。楚霄云奇怪地问:“你怎么还不睡呀?”   这话问出口才发觉自己失礼了。屋里就只有一张床,苏文睡了,自己睡哪里?想必苏文也是因此才没睡的吧。   楚霄云想起之前在原主衣柜里看到还有两床破棉被,他指着床说:“你睡吧,衣柜里还有被子,我铺在这两个柜子上睡。”   苏文倒是没有没有什么推脱之词,立马爬上床,缩进被窝里。但他没有立即躺下去睡,而是看着楚霄云在房中那两个大柜子上把被子铺好,有了床的样子,才躺下去。   他躺下去时,一张苍白的小脸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楚霄云见苏文睡下去了,他端起油灯,将放油灯的那个小矮柜拖到自己铺的床前,再将油灯放上去。躺下之后,深呼一口气将油灯吹灭。   这是他穿越过来在古代睡的第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楚霄云起了床,把昨夜睡觉的被子卷了起来。他本来想把被子放回衣柜里,又怕老旧的衣柜开门嘎吱嘎吱地响吵着苏文,只是卷起来还放在柜子上。   先是生火做早饭。其实也没啥别的吃的,就是米缸里还剩下点白米。光煮白粥不耐饿,想起昨夜挖土时看到墙角长了几颗自生的白菜,白菜不大,也勉强能吃了。拔两颗来洗洗切碎煮在粥里,放点油盐进去,煮成菜叶咸粥也好过白米粥。   粥才熬到一半的时间,苏文也起来了。大约是听到动静,一路找到厨房来。   楚霄云见了苏文:“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文摇摇头:“习惯了。”说着捡起一块抹布,拿了几副碗筷走了出去。   楚霄云看得莫名其妙,也没有管他。今天他事还很多,吃过早饭先得去村里的市场上买点种子和米面回来,还要抓紧时间把院子里的空地都翻出来,播上种子。春天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种子撒下去,过个十来天,叶子菜就能吃了。   院子破旧暂时管不了,但脏乱差得收拾收拾。如果是自己一个人住还能将就一下,如今苏文也在,不能让一个双儿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然后想起苏文,他现在除了跳井时穿的那身衣服,什么也没有。真正意义上除了人啥也没有。楚霄云觉得有必要去他大伯家把苏文的衣服什么的个人物品要回来。能拿回来多少是多少,起码苏文能有衣服穿。原主的衣服,自己穿着到是合适,苏文穿着就跟唱戏的一样,大太多了。   楚霄云计划着,今天先去苏家拿苏文的个人物品,然后上街买东西,回来翻地种菜。大概一天也就能做这么多事了,找活干的事要等到明天了。   去苏家拿东西要不要带上苏文呢?想到苏文,楚霄云抬头从窗户望出去,正好看到苏文在吃力的打水。楚霄云和了一把锅里的粥,跑了出去帮苏文把水桶宁上来。   昨天自己用的时候没发现,今天看苏文打水楚霄云才发现,原主家的这个竖井做得很简易,井沿都没有。如果井口旁洒了水,地上湿滑,很可能摔倒掉到井里,存在及其严重的安全隐患。自己这样身高力壮的人还好,苏文那样小身板去打水实属危险。   想来也是,这里本来就只是原主家堆杂物的地方,那口井原本也不过是浇灌用的,根本没好生修建。这口井一定要尽快把他搞好。如今没钱,但可以先搬几块大石头来挡在井口,以防不测。   楚霄云把水桶提起来,苏文低声道了声“谢谢”,往井边的小木盆里倒了半盆水,低头洗漱。   见苏文忙着洗漱,楚霄云回到厨房。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放下切碎的白菜,再加把火就能吃了。楚霄云赶忙把之前洗好的砧板放到锅沿上,把装白菜的盆也端到锅沿上,一手拿白菜,一手拿刀开切。   把白菜切好放进去,和了两下,就见苏文端着小木盆进厨房了。碗筷已经清洗干净,小木盆里还有小半盆水。苏文把小木盆放在脸盆架上,把碗筷取出来,放在灶沿上。然后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厨房的陈设用品。抹布擦脏了,就在小木盆里洗洗继续。反复两三次,就端着小木盆去井边换水。   别看苏文个子小,身板弱,干起活来却是手脚麻利。一会功夫就把厨房的餐桌椅擦了一遍,又把剩下的碗筷瓢盆之类的小物品归在一起,放进旁边的木桶里。   下一盆水端进来时,楚霄云赶忙道:“先别忙了,吃饭吧。”   苏文看了看刚刚擦过的桌凳:“我把这桌凳再擦一遍,你等一下。”   说着又快速的把桌子抹了一遍。   楚霄云盛了粥放在苏文刚刚擦得干净透亮的桌面上:“家里只有这个了,将就着吃一点。待会我去街上买点米面回来,中午就能有饭菜吃。”   农村人很多一天都只吃两顿饭,早晚一次。中午要是实在饿了,一般也就是早上剩下的随便吃一点。自从父母去世后,苏文在伯父家就再也没有吃过午饭,没想到楚霄云还有午饭计划。一种别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楚霄云边吃边问:“对了,我想去苏家把你的东西拿回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听到苏家这两字,苏文就不想去回忆。他摇摇头:“我没有什么东西,就只有几件破衣服。不过就算是几件破衣服,他们也未必肯给我。要去你去吧,我不想去。”   从昨天苏文伯父一家对他的态度,楚霄云完全能理解苏文的决定。他把自己今天的计划告诉苏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吃过饭,楚霄云揣着他唯一的财产,那一吊钱就出了门。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苏文在身后喊:“等一等。”   楚霄云不解地回头。苏文拿着一个背篓追上来递给他:“你怎么把背篓也拉下了。买了东西可往哪里放。”   楚霄云才想起,现在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买了东西也没有商家提供购物袋,得自备容器装东西。他赶忙接过来,笑呵呵地:“多亏我们苏文仔细,不然我就惨了。”   苏文低头浅浅一笑。 第10章 穿成流氓无赖(10)   楚霄云背了背篓出门。走出去两三百米,他回过头来。孤零零的小院静谧地立在晨曦之中,四周都是田野,给那座小院烘托得特别安宁。门口有个小小的身影,逆光站着,看不清表情,但楚霄云能感受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在目送自己远去的身影。苏文给自己送完背篓没有回房,竟然跟到了小院门口。   小院和那个小小的身影都处在逆光的晨曦之中,却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楚霄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他朝远处的那个小小身影挥挥手,高声道:“回去吧,我很快就回!”   竟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那小小的身影听话的进了院子,关上了那扇破旧的院门。   楚霄云转身继续赶路,又走了百余米,道路两旁开始有别的人家。走过两三胡人家,就是王三强家。王三强这时正坐在屋檐下的一个枯树桩吃早饭,看到楚霄云背着背篓走来,开心地招呼道:“云哥,你背着背篓上哪去?”   “我上街去买点米面粮油和种子回来。”楚霄云道,“王婶呢?”   “屋里吃早饭呢。”王三强好奇地问,“你买啥种子?买种子干啥呢?”   “各种蔬菜的种子都买些吧,把院里的空地上都种点。荒着太可惜了。”楚霄云答道,“我先走了,还得早点赶回来翻地呢。”   “哦,哦,好的,云哥,你忙啊。”王三强咬着筷子,有些不可思议。他云哥竟然要去翻地?以前他那两亩地都是运用他的威名叫附近的混子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帮他翻的,他什么时候自己动手过?   看着楚霄云走远了,王三强才反应过来,起身走到路中间喊:“云哥,等会我去街上找你啊。”   这王三强还真是原主的铁跟班,楚霄云挥挥手:“行!”   如果说王三强对楚霄云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的话,王三强的那些邻居们的反应更是跟见了鬼一样。楚阎王竟然背着一个背篓去赶集,还要去买种子翻地?个个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昨天楚霄云在隔壁红河村的表现已经传得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人们议论纷纷,已经惊讶了一把,没想到还有更惊讶的。难不成那楚阎王真的是摔了一跤,把人摔好了?   穿过王三强家居住地的那几十户人家,走出去不过百余米就是一个岔路口。往北去往县城,往南去离这里最近的市集。那个市集在红林村的另一端,处于红林村与另外一个村子东岭村的交界地。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人都会来这里赶集。   楚霄云踏上了往北那条他昨天走过的路。他决定先去苏文伯父家,把苏文的个人物品要回来。   苏文对他的伯父的确有很深刻的认识,苏家的确连苏文的几件衣裳也不肯给回。要是放在原来的时代,楚霄云根本也不会来要这点东西,但现在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在还没有找到经济来源又欠了一屁股债的情况下,几件衣裳也很重要啊。   楚霄云前世是君子,没想到也抗不过苏世明一家那副铁石心肠,只能叹道:“行,既然伯父执意如此,那我明天再来,直到拿到苏文的个人物品那天。”   他就不信以原主的做派,这苏世明一家真的打算让他这个活阎王天天上门。既然他们不仁,他也不打算太讲道理。   “呸,谁是你伯父。”苏世明大骂道,却是妥协了,将苏文的衣物以及一个小木箱丢了出来。   楚霄云将苏文的衣服整理好,打成一个包袱放进背篓里,拧着那个小木箱踏上了回程路。   在市集上没转悠多一会,就碰到了王三强前来寻他。苏文的衣服木箱占了太多地方,王三强来得真是时候,楚霄云买了米面正好让他给帮忙拧着,正好还能询问下他哪里能找活儿。   王三强奇怪地问:“哥,你摔一下怎么什么都忘了?咱们干的活不就是坑蒙拐骗的事儿么?”   楚霄云听了气得一巴掌呼在王三强头上,当然,落下去的时候减了力道:“以后不许干那些坑蒙拐骗的事儿了。我说的是正经活儿。”   王三强摇摇头:“哥,我以前都跟着你混,哪里知道什么正经活?”   楚霄云问:“那正经人家一般怎么谋生?”   王三强道:“种地啰。咱老百姓不种地能干啥?”   楚霄云心里翻了个白眼,你种过地吗。   “除了种地呢?”   “有点手艺的就靠手艺挣钱啰,有本钱的可以在集市或者城里做点小买卖。”   这些楚霄云都知道,问题是这些事他现在一个也做不了。   “有没有没地种,没手艺,也没本钱的人的活法?”楚霄云问。他前世破案的本领在这个社会也用不上,如今田地没了,也没有别的手艺,又没有本钱,如今还剩的就是他这个人了……   “那就是咱们以前的老本行了。坑蒙拐骗……”王三强道。   楚霄云调动起自己接受来的残存记忆运转一遍,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问了白问。看来谋生这事还得自己琢磨了。   他不说话了,王三强到又开了口:“哥,都说成家立业的人不同,看来还真是。”   楚霄云知道王三强误会了他和苏文的关系,不过他也不想解释。大抵解释了也无用。   楚霄云琢磨了一会,终于想到一个出路,他识字啊,在这个普遍文盲的时代,他寻个教师的职业应当没问题吧。这个时代教什么来着?正想着看到旁边有家书店,拉着王三强兴致冲冲的进去。   老板见是他没上前迎客,也没敢赶他。楚霄云把书店里的书翻看了一下才发现,他现代社会的刑侦专业研究生,在古代真的是什么用也没有啊。书店里的那些书,他随便翻开一本,一大半都是不认得的字,更别说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卧槽,简体字和繁体字有壁啊!还有那些文言文体,好多文章即便是看起来字认得,放在一起也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啊。自己在现代社会受到的教育也就是个在古代能写个欠条的水平。楚霄云丧气地把书放回原位,看来育人子弟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书店老板见他把书放下走了,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不过也甚为好奇,拿着楚霄云放下的书走到店门口往楚霄云离去的方向张望。   这楚阎王这几天是怎么了,言行举止怪怪的。   买齐了所有的东西准备回家时,楚霄云看到几个壮汉站在街角。彼此聊着什么,不时又往外张望着。脑海中搜寻不到相关记忆,楚霄云问王三强:“那些人聚在那里做什么呢?”   前世的刑警经历给了他应激反应,看到一群青壮年男子聚集,总会下意识地做出反应。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上前查询身份证的权利了,只能跟王三强闲聊八卦。   “等活干啊。哥,你怎么连这也忘了,他们是帮人干活的苦力。”王三强道,“等一天也未必有活干,完全靠碰运气。有一个东家前来,一堆人上去抢。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活有力气就行,是目前一穷二白,身无长物的自己最适合的工作了。不过楚霄云脑补了一下场景,即使这个社会没人认识自己,自己也不是有着良好身份地位的刑警,那脸皮还是拉不下来。   的确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个活儿也pass了。   是谁说现代人在古代都混得风生水起来着,楚霄云觉得自己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算了,先回家把院子翻了,撒上种子这是目前最靠谱的。集市上太小,找不到活也正常,还是等明儿去县城里考察一下再作打算。第一天他原本就是要去县城的。   王三强跟着楚霄云一起回了他那个破院子。推开柴门进去,楚霄云发现不过半日功夫,这院子里竟然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其实也没有变什么,就是院子中间那块平地被扫了一遍,院子里的那套石桌凳也被擦拭得一层不染。   “苏文?”楚霄云喊道。   苏文从房间里出来,灰头土脸的,手里还拿着一条抹布。   楚霄云将他的衣服递给他,苏文惊讶地:“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把衣服给我。”   然后想起是楚霄云去要的,想来伯父一家不是好心把衣服给自己,而是给的楚霄云吧。楚霄云又从王三强那里拿过小木箱递给他:“还有这个。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还有点小分量。”   苏文看到那个小木箱,眼睛都红了,喃喃道:“没想到你还把这个给我要来了。”   楚霄云心里想着翻地的事,没留意到苏文的反应:“我买了米面和油盐回来,还有点蔬菜。你中午想吃什么?”   “嫂子好。”王三强见了苏文讨好地喊道。   苏文望向楚霄云,楚霄云介绍道:“王三强,我兄弟。”   苏文朝王三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从楚霄云手中接过蔬菜:“粥我已经熬好了,我去做菜。你先歇会吧。” 第11章 买主被杀案(1)   家里一堆的活等着干,歇是不可能歇的,楚霄云将买回来的米面油盐拧回厨房,才发现厨房也已经大变样,到处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样子,早上离开之前的脏乱差模样完全寻不到踪迹。   楚霄云将屋里走了一圈,发现除了柴房和杂物房,苏文已经将家里其余地方都收拾了一遍。卧室的变化最明显,翻箱倒柜的样子已经完全不见,所有的柜子都被擦得一层不染,干净的衣服都被叠了起来,整齐的摆放在衣柜里,换下来的脏被套床单已经不知去向。靠窗的那个带抽屉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陶罐,里面插了一把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花,给卧室平添了几分温馨。这个场景让楚霄云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田螺姑娘。   楚霄云在屋里转了一圈,回到杂物房去拿锄头。王三强见他去挖地,也赶忙去杂物房拿了一把锄头跟着去翻地。   中午王三强就在楚霄云家蹭了饭吃,王三强连连感慨:“没想到中午还能有饭吃。”   锅里还剩了些粥,楚霄云把粥盛起来递给王三强:“拿回去你给娘。”   王三强接过来放回桌子上:“谢谢哥。”   楚霄云很奇怪:“你怎么不给王婶端去?”   王三强很惊讶:“中午吃什么饭,晚上再端回去吧。哥,我还是帮你挖土吧。”   楚霄云道:“有条件还是要吃。先把粥给你娘端去,然后你再来帮我。”   王三强只得先把粥端了回去。   下午楚云宵和王三强一起把剩下的地翻了,撒上种子。楚霄云又跑到河边搬了几个大石头回来放到井口,做了个小小的防护。   苏文则把家里需要清洗的衣服被套,统统清洗了,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偶尔楚霄云抬头看见苏文忙碌的身影和院子里飘飞的衣物,心里隐隐有种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想法,干起活来救更卖力了。他抢在苏文洗完衣服前翻完地,撒下种子,然后把杂物房和柴房收拾了。   凭力气能干的活楚霄云都干完了,剩下的都是要花钱的事,急不来。要生活,要给苏文养身子,要还账,自己一定得努力去挣钱才行。   晚上睡觉前,楚霄云将剩下的铜板拿出来数了数,还剩下十九文。他留下五文,将剩下的十四文递给苏文:“这钱你拿着,有什么需要手头上才方便。”   即使有原主的部分记忆,楚霄云还是不太清楚,作为双儿,会不会像女孩子一样需要有一些属于双儿的私密物品,所以留些钱给苏文是最好的办法。楚霄云已经做好了苏文推却的劝说词,没想到苏文并没有像常理那样发展,说什么“我不要你的钱”之类的话,而是很郑重地看了楚霄云一眼,接过那十几个铜板小心地存放进他的小木箱里。   看到那个小木箱,楚霄云好奇地问:“你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苏文将小木箱盖子掀开给楚霄云看:“是制造胭脂、水粉、香料的工具,我娘留给我的。”   楚霄云伸头过去看了看,是一套很小巧的器皿 ,里面还有几本书。   楚霄云问:“你也会制作胭脂水粉?”   苏文道:“会一些,可惜我九岁时父母就去世了,只学了点皮毛。”   楚霄云才从苏文口中得知,苏文母亲的家族很擅长制作胭脂水粉,他的母亲尤其是个中高手。双亲健在时,他的生活很富足美好。母亲生下他这个双儿后,不能再生育,父亲也没有嫌弃母亲再娶要续个香火什么的,两人十分恩爱。   一次父亲陪同母亲去山里寻找制作香料的新原料,却不料双双坠崖身亡。后来伯父伯母就收养了他,拿走了他父母的所有财产。   原来如此,难怪苏文伯父家的院子看起来那么气派,竖井都建得那么好,原来都是弟弟、弟媳留下的血汗。但是他们接受了苏文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却并没有对苏文善良一点,第二年就把苏文卖给了原主做童养婚。真是造孽。   楚霄云看那套工具近期好像有使用过的痕迹,又问:“你喜欢做胭脂水粉吗?”   苏文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哪里还有那个条件。父母去世后,我偷偷做过几次,后来有一次被伯母发现了……”   苏文没有继续讲下去,楚霄云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安慰道:“会有这个条件的,等我找到活干,赚到钱,一定支持你继续做你喜欢的事。”   苏文腼腆的笑了。那笑容却是由内而外,发自内心。   楚霄云看了看箱子里那几本书:“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   苏文把书拿出来递给楚霄云,楚霄云接过来翻了几下:“这书怎么是手写的?不过字还写得挺好的。”   “这基本书都是我娘亲写的,记录她做胭脂水粉香料的方法、过程和不足。”苏文释疑道。   难怪里面写的全是胭脂制作类的感悟。   “你识字吗?”楚霄云问。   “认得几个,但不多。”   看得出来苏文的爹娘很宝贝他,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双亲都是知书达理的人肯定教过他识字,父母去世后这种条件没了,学习的过程自然也终止了。   “你要是想学,以后咱们有机会再学。你一定可以像你娘一样优秀,把胭脂水粉做到最好,也能把自己独特的制作方法写下来。”楚霄云鼓励道。   苏文又腼腆地笑了笑。许久才有些害羞地说:“其实你挺好的,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叫你?”   楚霄云“啊”了一声,知道苏文是在指原主“楚阎王”的诨号,掩饰道:“也许只是你的错觉。”   苏文敛了笑容看着他,表情有些严肃,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劝诫的话。楚霄云不知道是不是把人吓着了,又笑道:“骗你的。以前是我太混账,以后我都像现在这样。”   苏文又温和地笑了。   晚上睡觉还是跟前晚一样,楚霄云躺在柜子上的被窝里对苏文说:“明天我去城里找找活,你就在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前面那个屯子里,走过去第三户人家找王三强。”   王三强的老娘这几天身体不是特别不好,不合适整天在外面跑,所以不能跟着自己去找活干。不过楚霄云觉得这样正好,起码他在家里不时可以过来瞧一眼。   烛灯明灭,辛劳的两人很快都进入了梦乡。夜半时分,一阵急促的捶门声伴着吆喝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两人。两人惊醒过来,看到屋外被火把照得通明。   刑警的直觉让楚霄云大觉不妙,他示意苏文不要出声,抄起墙角的一根扁担,轻手轻脚地靠近门边,谨慎地问:“谁?”   外面的拍门声停了,渐渐安静下来,一个男声高声道:“县衙捕快,开门!”   楚霄云很奇怪,县衙捕快来他这干什么。他从门缝里往外瞅了瞅,的确是身穿制服的捕快。虽然不知道县衙捕快为何来半夜前来敲他的门,既然是政府工作人员,当然要开门了。   楚霄云把门打开,问道:“半夜三更的,不知各位差爷前来所谓何事?”   以前看古装剧学到的知识,都在来这个时代排上了用场。   “你是楚霄云?”为首的捕头问。   “是。”楚霄云很疑惑,自己没干啥吧?记忆中原主近来好像也没作奸犯科,没违法犯罪啊。   “带走!”捕头一挥手,一群捕快如狼似虎的冲上前来,制住楚霄云,就上绳子捆绑。   原本在床上坐着的苏文见势不对,赶忙穿了衣服跌跌撞撞地跟了出来。   楚霄云自己前世就是干刑警的,他知道,无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跟警方对抗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何况是这个官府说了就算,没什么舆论可言的古代社会。   他很快冷静下来,任凭那些捕快粗鲁地对待自己捆绑着,急忙对苏文道:“苏文,别过来。就在那里,千万不要动。”   看见苏文听话地停住脚步,才又对为首的捕头恭敬地道:“这位差爷,借问一下,不知在下所犯何事?各位要抓我,也好叫我心中有个明白。不管是什么问题,我楚霄云绝不会反抗。只是在下心中实在不解,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楚霄云恶名在外,前来抓捕的捕快以为有一场恶仗要打,没想到这个楚霄云任凭他们捆绑,丝毫不曾反抗,发个疑问都还文绉绉的。   那个捕头上下打量一番楚霄云,又瞧了瞧站在不远处屋檐下,惊吓得如同一只鹌鹑的苏文。   那个小双儿浑身上下都颤抖着,看起来被吓得不轻,却依然跟了出来,想不到这楚阎王还能有人对他这么用心。也难怪这楚阎王前儿闹那么大一出都要毁约把人赎回来。   不过没钱又想要人的方法就蠢了点。   捕头看看楚霄云又看看苏文,看这样子,有那个小双儿在,想必这楚阎王也不敢造次。捕头紧绷的弦松懈了一点,嘴也松了一点:“你干了什么心里不明白?没钱就别赌,赌输了媳妇就认输。又没钱又想要媳妇,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楚霄云被捕头这席话弄得莫名其妙,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差爷,你们肯定是误会了。赎人不够的钱,我是用两亩地抵押的。”   捕头拍了拍楚霄云的脸:“是啊,你是用两亩地抵押回来了。可是你转头就把买家老爷杀了,把你付的银子又抢了回来。你用两亩地,换了个漂亮小媳妇,又换了二十八两银子,真是个好买卖。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偿命,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你这漂亮媳妇怕是也没法享用了。”   楚霄云这才明白过来,犹如九雷轰顶:“你是说,那个买主,张公子,被人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进入了第一个案子,我们的男主终于开启了他真正的穿越之路。O(∩_∩)O哈哈~ 第12章 买主被杀案(2)   捕头拍拍楚霄云的胸脯,讥诮道:“这事得问你啊,还有谁能比你更明白呢?”   杀人大罪,在哪个朝代都免不了死刑。楚霄云这下急了,大喊:“我没有杀人,你们肯定误会了。希望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人我是花钱赎回来的,没有杀人抢钱的必要。”   捕头冷笑道:“你不是还欠了这双儿伯父家十两银子的礼金?昨儿早上还跑人家去撒野,楚霄云,你真当自己是阎王啊!带走!”   苏文虽然害怕,也听明白了,他急得大喊:“他没有杀人,他昨天只是去我大伯家拿我以前穿过的旧衣服,下午一直都在家里。我可以作证。”   捕头转过头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将苏文上上下下扫视一圈,笑:“看不出来楚霄云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市井混混还能博得美人心。小美人,你别急,这楚阎王要是定了罪,他赎你的手续就不合法,你还会被罚没为奴拍卖的。你能作什么证?剩下几天自由日子,赶紧快活快活吧。”   这话直接把苏文吓得呆在原地了。楚霄云受到的惊吓也不小,他原想着让苏文不要管自己,如果自己洗脱不了冤屈,就把这院子送给他,让他在这里好好生活。可没想到自己万一定了罪,苏文根本没法好好生活,还要被官府拍卖。他赶忙让自己冷静下来,对苏文道:“苏文,你别怕。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不会让你再被人拍卖的。你去找王三强,别怕!我相信官府会还我清白的。”   捕头冷笑道:“哪个阶下囚不都这样说,这些话你留着道公堂上对县官老爷喊去吧!”   楚霄云昂首道:“县官大人还没有判,我现在顶多就是个嫌疑人。哪里来的阶下囚?”   捕头眯起眼睛,将楚霄云重新打量了一番,阴测测地笑道:“这才是你楚霄云的本性吧?刚才还装得挺像。带走!”   两个捕快推了楚霄云一把:“走!”   路上楚霄云的脑子就没闲过,他这冤屈洗不洗的掉,不仅关乎自己的性命,还关乎苏文的性命。自己倾家荡产把他赎出来,不能让他再落进火坑。从这捕头对自己的态度来看,想必这人对自己,或者说对原主的恶意不小,或许他就是陷害自己的对手之一也说不定,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县令。   楚霄云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见到县令,并且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说服他。县令才是对案件最有决定权的人,且经历过科举这个正规考试。而捕快这些职位,根据自己在原来社会的了解,并不像现代社会警察那样需要经过严格正规的公务员考试,很多都是随意招来的。   受过正规教育和考试的人才可能是最客观的那一个。这一点,楚霄云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都坚信不疑。   虽然两个时代有所不同,楚霄云相信在很多方面都是共通的。毕竟现代的刑侦手段都是从古代逐渐发展而来的。楚霄云相信,只要自己能说服县令自证,自己一定能够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心理有了计较,楚霄云稍稍安心一点。现在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反而是苏文。刚才那捕头的话想来把他吓得不轻,如今他孤身一身,又没有钱,如果自己有什么事,不知道该怎么生活。想到这里,楚霄云又特别庆幸,幸好自己白天把要做的事基本都做了,上午买回的米面够苏文吃一阵子,种子也已经撒到地里,过几天就能吃了。想到这些,楚霄云心里又略微安心了一点。   捕头一行将楚霄云抓到衙门时,直接去了偏厅,那里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人穿官袍的人。捕头一行见了恭敬地行礼:“陆大人,嫌犯已经带到。”   想来这人就是县令了,楚霄云觉得自己的运气比想象中不要太好,一个突兀的声音却打破了他心中那点快意。   “见到县令大人还不下跪!”   是那个捕头呵斥的声音。   楚霄云听得眉头一皱。他可是受过现代社会平等教育的人,跪拜之礼在现代文明社会也早就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何况他原本还是个刑警,断然没有对人下跪的思维。   他在刑警学院学习审判制度史的时候也学习过古代相关审讯制度,只有元清两朝百姓见官才需下跪,其余朝代未定罪前,非囚犯则不需下跪。现代人们在电视上看到的见官就下跪的场景,不过是现代人们对古代社会法制的误解。   楚霄云记得自己穿到的是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大成王朝,不知他们遵循的是哪朝制度。楚霄云扫了一眼县令的官服,又回忆起穿越过来所见到的人们穿着谈吐,看起来这应该是一个民风相对开放,朝廷比较包容的王朝。楚霄云没有理会捕快的呵斥,只是就着被绑着的身体对县令弯了弯腰,不卑不亢地:“小民见过县令大人。”   如果他要说服县令允许他自证,更不能表现出卑微的神态,那对他自证的主张绝无好处。试想,谁会相信一个唯唯诺诺的人能解开一桩刑事案件的真相呢!   那县令听到楚霄云问好,转过身来:“不在公堂,又尚未定罪,倒也不必。”   捕头见县令发了话,只能悻悻然退下。   果然,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楚霄云心里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有心思打量县令。   县令看起来很年轻,或许是个才高中没多久的学子也说不定。楚霄云觉得更同龄人打交道比跟老头打交道又要容易许多,心里觉得自己的运气又好上了两分。他正盘算着怎么把捕头支走,好力求自证,却听县令道:“都道楚霄云在我和静县有阎王之誉,今日观阁下气质,与传闻到有些不符。”   楚霄云态度恭敬却也不卑不亢:“那都是小民之前年轻不懂事的缘故,大人明鉴。”   县令大人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变化,好像楚霄云的说辞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押下去吧。”   一旁的捕快上前,楚霄云忙道:“大人且慢,小民并非杀害张公子的凶手,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县令示意上前的捕快退下:“不承认?这到有点意思。不过古往今来,从来也没有凶手愿意主动承认罪行。你这说辞也并不新鲜。”   楚霄云道:“在下愿意自证。”   “你要如何自证?”县令好像被吊起了兴趣。   “不知为何大人认定小民便是杀害那张公子的凶手?”楚霄云问,“小民一无动机,二无时间,三无机会。”   县令坐回一旁的太师椅上饮茶,并不言语。一旁的捕头见了厉声喝道:“楚霄云,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你卖了你那双儿媳妇,眷恋美色,又心存反悔;将人赎了回去,失去钱财田地,却又心有不甘。这不是动机?从苏家散去后,你有大把的时间杀人,岂非时间?离开苏家不久张公子就死了,这不是你的机会?”   “小民心中绝无此种想法,便是捕头大人您臆断如此,可有证据?”楚霄云道。   “张公子家住县城,可他的尸体却是在苏家通往你家的途中被发现的,现场尚有搏斗痕迹。张公子一向乐善好施,人缘极好,只与你有过罅隙。你到说说看,不是你,又会是谁?”捕头代主作答,大声喝道。   那个满身横肉的的油腻老头人缘极好?楚霄云半个字也不相信。不过此时不时争论这些无用之事的时候,楚霄云道:“捕头大人所言即便属实,也不能据此确认小民乃是真凶。断案讲究人证物证,不知捕头大人可有人证亲眼所见楚某杀人,可有杀人凶器之物证?”   “你……”捕头一时哑然,“别想狡辩,事已至此,你狡辩无用。你傍晚田野杀人无人看见正常,作案凶器谁又会留在现场。但你作案动机明确,且张公子正是在与你出现争执后丧生在你家附近,你是逃不掉的。”   通过眼前这番场景与捕头之言,想来县衙抓自己并无实证,且县令大人好像也并不是很相信自己是个杀人凶手,否则就不会将自己带至偏厅相见,而是直接押入大牢了。楚霄云很肯定这一点,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官府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确杀人,连县令也不相信自己是为杀人凶手,那为何捕头却一口咬定自己是杀人凶手,又是何人状告的自己呢?从捕头带人如此兴师动众的抓自己,也不像是单纯抓来问话而已。   楚霄云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或许是两股势力的互博也说不定。   搞清楚自己的现状,楚霄云不知应该庆幸,还是更担忧。他目前的处境,一方面更有利于自己争取自证的机会,另一方面如果自己不能尽快自证,那么一方为了给另一方交代,自己成那个献祭的羔羊,牺牲的棋子也不无可能。   想到这里,楚霄云断然道:“不知县令大人可否方便让我见见那张公子的遗体?或许小民可以寻到真正的凶手。”   捕头正要反对,县令大人却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让你见见也无妨,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出来。”   捕头反对道:“大人,此人油腔滑调,一个市井混混,不足为信。”   县令看了看楚霄云:“不是有你们吗,你们一班捕快当值,难不成还怕他一个市井混混跑了?”   说着又望向楚霄云:“再说,本官也不能偏听一面之词,上了公堂,对他的辩解,本官还是要去印证。”   捕头只能让人押着楚霄云去验尸房见那张老头的尸体。 第13章 买主被杀案(3)   楚霄云在验尸房见到了张老头的尸体,活着的时候就难看异常的面容,死后更加可怖。楚霄云询问道:“不知道大人可否让小民上前一观?”说话间活动了一下自己被绑缚的身子。   县令道:“给他松绑。”   捕头甚有疑问,被县令身旁跟随的师爷挡了回去:“杨捕头,为何县令大人的话你总要阻拦?”   “属下不敢。”杨捕头只得令下属将楚霄云松绑。   楚霄云上前仔细查看张老头的尸体,颈椎已经完全断裂,头颅只余皮肉与身子相连,眼眶凸出。这样的恶劣程度让前世身为刑警的楚霄云都有些少见。   据此可见,行凶者力气惊人,很可能是个习武之人。受害人当时并未有任何防备,且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绝对不会是杨捕头说的那样现场有打斗痕迹。   如此严重的犯罪行为,自己并未受到太多磨难,要么说这个时代总体的确很清明,要么更确定有人明知他不是凶手,亦或两者皆有之。   楚霄云在死者身上细细检查,在指甲缝里发现一些粉红色粉末。开始他以为是泥土粉末,光线太暗的缘故才看起来像粉红色。用手搓了搓,发现质地细腻,绝非泥土。他将捻过粉末的手指伸到鼻下闻了闻,有一股香味。想来这是脂粉一类的东西了。   死者虽然样貌丑陋,为人猥琐,但家境良好,无论是穿着还是个人形象都极为讲究。其余指甲里都很干净,绝不会是平时蹭到的秽物,想来这脂粉应该是死者生前最后一段时间接触过的东西。   此前楚霄云还搞不懂这人为何会死在苏家与原主的家之间,如今看来,死者生前是去过别的地方的。要么是因为什么才又折了回去,要么那里就只是个抛尸地。   楚霄云向一旁的仵作要来一根木签,将死者指缝中的指缝细心地刮在装证物的瓷盘内。刮的过程中私藏了些在自己的指甲缝里,然后将装着脂粉的瓷盘呈交给县令:“大人,小民在死者身上发现有脂粉一类的东西。这是一条线索,大人可派人往这个方向追查。”   师爷将瓷盘接过来转交给县令,县令将瓷盘放在鼻下嗅了嗅:“还真有两下子,这么隐蔽地方藏着的小东西也被你发现了。”   等等,楚霄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记得当天张老头可是带了好多随从去的苏家,事后只有裴进随自己回家取田契,其余的随从应该是虽张老头返家的。那么那些人呢?那些人应该是最清楚张老头去向的人。而且按照其指甲留有脂粉一类的东西来看,想必死者死前应当与女子,或者携带脂粉的人接触过。这些东西和人,都不应该是在乡下出现的人和事物。   楚霄云随即向县令提出自己的疑问。   县令的表情有一点点微妙:“张家的仆人说,他们护送他家公子进了城,他家公子说他有事要办,就下了轿,打发其他人先行回府。”   如此说来,张老头是先行回了城,尔后其尸体才又出现在红林村。这与自己的想法到是不谋而合,张老头的尸体出现在红林村,其中定有缘故。   楚霄云有了发现,说话的底气也更足了一些:“敢问大人,死者死于何时?尸体是在何时何地被何人发现?”   县令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楚霄云:“死于前日酉时三刻左右。尸体在红河边的芦苇丛里,被一个放牛娃最先发现。”   尸体既是在红河边被发现,想来是过了苏家没多远凶手就下了手,或者抛了尸。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个凶手选择这一段路作案,看样子与自己似乎都有些关系,或许是想嫁祸自己,或许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否则如同杨捕头所言,这张老头家住县城,为何在回去后又独自返回红林村。   想到这一点,楚霄云脑海中又是灵光一闪,他赶紧去看死者的鞋子。果然,张老头的鞋子就不是走过乡村泥路的鞋底。上面虽然有些泥尘,但都很浅,更多的是青草的汁水印。   按照常理推算,张老头外出必然是乘轿出入。他回城之后已经打发自己的轿夫回府,那么他又是如何去的红林村?是雇轿子,还是雇的马车?必然不会是不行前去。如此一来,在他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除了凶手必然还有人见过他。除非凶手就是轿夫或者车夫。   楚霄云又将这些发现告知县令:“大人不妨派人到县内查问一下轿夫行业,应当会有所收获。”   县令这一次把惊讶写在了脸上。   楚霄云忽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或许车夫也查查?没准是雇车去的呢?”   县令看他的目光更深邃了。   楚霄云没留意到县令最后的眼神,把思考放在了张老头的死亡时间上。他勾着指头算了算十二时辰对应的现代时间,那时应该是下午快六点左右的时候。他敢肯定,那时候王三强还在自己家里呢,他是可以给自己作证的。王三强又不是自己的双儿,他作证应该可以算数。自己有人证,只是这认证的效力要看对方认不认可。   楚霄云内心就跟坐了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很是刺激。不过,总的来说,目前的情况对自己还是有利的,只是看对方承不承认的问题。这个人证的事就不好现在说了,免得给王三强带去什么麻烦,亦或杀身之祸。   “张家人何时报的案?”楚霄云想了很多,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问。   他赎回苏文当天下午张老头就死了,按道理张老头这样身份的人不见了,官府应该会很重视的,怎么那么久了才寻到尸体,且隔了一整天才去抓自己?   “报案?”县令有点疑惑,但这会对楚霄云还真是有问必答,“你是说报官吗?昨日戌时末张府来人说他家公子昨日外出至今未归。”   楚霄云又算了下时间,是昨夜晚上9点钟左右才报的案。那时候张老头都已经死了一天多了,在那一天多的时间里,张家人为何不报案?他们又在做什么?   楚霄云心中升起很多疑问。不过这些疑问可能要明日公堂上才能解答了。最后,楚霄云提出明日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县令也允许了,不过得等到堂审之后。   楚霄云被押去县衙大牢,上锁的时候杨捕头盯着他,甚是有些不可思议,又好像带着一点妒忌:“你一个市井泼皮,竟然能说动县令听你废话那么久,我到小看你了。”   楚霄云淡淡地道:“杨捕头想多了。”   杨捕头离开后,楚霄云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一小块碎布,小心地将自己指甲缝里藏着的那点脂粉抖落在碎布中,好生包裹起来,揣进兜里。   第二日一早,楚霄云就听狱役通知,有人前来探望自己。不用想就知道是苏文和王三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人牵挂着自己,楚霄云心里暖暖的。   狱役通告之后没多久,楚霄云就看见了急匆匆奔跑而来的苏文和王三强。   昨夜楚霄云被抓走后,苏文就按照楚霄云说的地址去找了王三强。王三强平日里都跟着楚霄云混,关键的时刻还是起了点作用。他先是安慰苏文不要着急,等天亮了就陪他上县衙。他也相信楚霄云是无辜的,一定会尽全力帮楚霄云澄清。   苏文有了个主心骨,才渐渐冷静下来。   隔着牢房的栏杆,楚霄云安慰苏文没事,告诉他自己对案件的一些了解,说了县令对他的态度,一会堂审应该可以说服县令答应让他自证,找出真凶。他们交谈了几句,楚霄云见狱役走远了,将怀中抱着脂粉的碎布包递给苏文:“这是从死者指甲里抠下来的脂粉类的东西,苏文,你看看。”   虽说苏文的父母是胭脂水粉的高手,可是她们去世的时候苏文才九岁,而且之后也没有条件研究。楚霄云完全是抱着碰运气来的。   谁知苏文接过布包摊开在鼻下闻了一下说道:“这是几种很廉价的胭脂水粉混在一起了。它们价格便宜,香味又很浓,一般人不常用,大多是风尘中的人比较喜欢。”   楚霄云没想到自己这运气碰得这么好。他对苏文道:“你把这布包收好。别的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办法。” 第14章 买主被杀案(4)   其实不是楚霄云运气好,而是苏文的实力在那里。前夜楚霄云问话,苏文有的地方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红河村就是一个制作胭脂水粉为生的村子,村里很多人家都会制作胭脂水粉,其制作出来的成品不仅本县使用,还销往临近的县府。   苏文的父母去世后,苏世明一家拿到弟弟、弟媳遗留下来的文书工具也开始制作胭脂水粉,但是他们家好像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制作出来的胭脂水粉质地都很差劲。   而苏文却是得到父母的遗传,手艺比他的几个堂姐弟好不少,苏世明一家嫉妒他的手艺,后来就不让他学了。但却一直把他当免费劳动力,让苏文按照他们的方法制作劣质胭脂水粉,不允许他自由发挥。苏文想增进自己的手艺,偷偷试验过几次,后来又一次被苏世明老婆发现了,狠狠的打了一顿,还没收了他的工具。后来苏文再想学习,就只能记在心里,没法实践了。   苏世明一家制作出来的胭脂水粉虽然质量低劣,却胜在价格便宜,倒也有些销路。其中的大头就是销售给做窑姐生意的小摊小贩。那些人前来拿货,苏文能认得七七八八。今天楚霄云给他闻的粉末,应该就是苏世明家制作的,他闻了那么些年,早就对那种味道熟悉了。   苏文制作胭脂水粉的手艺,及对胭脂水粉的了解,可以说远不止他对楚霄云说的那样,只了解些皮毛。前两天之所以没完全对楚霄云说实话,一方面是因为他发现楚霄云穷得叮当响,不想给他添累赘;一方面也是对楚霄云没有足够的信心。毕竟楚霄云可是把婚约都撕毁了,他要不要自己还不好说呢。   对于楚霄云的叮嘱,苏文点头答应。转头出了县衙大牢却拉着王三强跟自己上街去寻售卖那种胭脂水粉的小贩。既然是风尘中人爱用的东西,哪里最多呢?自然是靠近妓院的地方卖得多。   虽然胭脂水粉是苏世明一家生产出来的,但苏文相信,他那对铁公鸡一样的伯父伯母,贪财爱便宜不假,杀人应当是不敢的。那么能接触到这些胭脂水粉的商贩和窑姐就有了嫌疑,起码他们中有人在那个老色鬼死前接触过他,或许能提供一点线索呢。   毕竟张来财那种色鬼,大街上与自己相见都能出言轻薄,尔后想尽办法将自己买去,平时里绝对少不了去那些烟花柳地。   各行各业都喜欢扎堆,烟柳之地也不例外。那些做窑姐、小倌生意的小贩也都在这一条街聚集。来到这里肯定可以找到售卖苏家货的小贩,如果他们都没有见过张老头,起码他们的货卖给了谁也应该知道。   看到苏文把自己拉到妓院旁,王三强都要吓死了:“云哥要是知道我带你道妓院来,非打断我腿不可。”   苏文皱眉道:“别想太多,我只是来找那些卖胭脂水粉的小贩。”   在烟柳巷售卖胭脂水粉的小贩都没有固定的摊位,都是手里端一个四四方方或是长方形的木盒子,下面放存货,上面摆售,一条宽大的麻带连系两端,挂在脖子上,边走边吆喝。   他们刚走到烟柳巷门口就看到有几个小贩端着胭脂水粉、廉价饰品边走边吆喝:“胭脂水粉啰,卖胭脂水粉。物美价廉,送人自用都好啊。自用更美,送人欢心……”   苏文走上前,小贩以为来了生意,看清了长相却又觉得自家胭脂实在配不上人,不卖货转而调戏起人来:“哪家新来的双儿,模样这么俏,你这模样不施粉黛也没人能拒绝吧?”   另一个小贩则打趣:“对啊对啊,你要是真想用,哥哥给你推荐个桂花霜就行了。保湿滋润,小脸倍润。”   卖饰品的也上前凑热闹:“我家的饰品做工、质地均是一流,不如看看?”   “呸,胡说八道什么呢!”王三强骂道,“我嫂子,正经人家,少他妈胡言乱语。”   小贩重新打量了一番苏文,粗布衣衫,不施粉黛,几无打扮,的确不是风尘中人。遂笑道:“谁知道烟柳巷也会有正经人家的双儿出现呢。失言失言啊。”   一边说着失言,一边却没放弃逗弄。   苏文并不理会别人的调戏,但小贩们的起哄却加大了他寻找证人的难度,他灵机一动,干脆直接询问,不管是不是卖苏家货的,都有可能见过那老鬼啊。   他比手画脚的跟人描述张老头的长相,问小贩们是否见过这人。   他这番询问又少不了被一众小贩围观逗趣:“是你夫君么?你长成这样,他长成那样,又那么一把年纪了还出来偷腥啊?”   “就是啊,我要是有个这么美的双儿,恨不得日日盯着,哪里有空再去找别人。”   一个貌美的双儿在烟花柳巷向贩卖胭脂水粉的小贩打听一个男人,想必是来捉奸给相好买东西的。附近围观的小贩们起哄,一时间把这花街柳巷做胭脂水粉生意的小贩都招了过来。不仅如此,还惹得前来寻花问柳之人的驻足。   苏文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估摸着这条烟柳巷售卖脂粉的小贩都聚齐了。这样也好,都聚齐了,省得他一个个的找,一个个的问。他把张老头的相貌又描述了一遍,问有没有人见过。   其中还真有人见过。一个小贩主动叫住苏文:“你说的那人我见过,可是我告诉你了有什么好处呢?”   苏文闻言大喜,赶忙朝那小贩跑去,嗅了嗅他售卖的货物,还真是苏世明家的。苏文惊喜地问:“你真的见过他吗?什么时候,在哪里?”   说着从怀里摸出五文钱来:“这是报酬。”   小贩瞧着苏文掌心那几个小钱,摇摇头:“就这几个钱也想捉奸啊?算了。”   苏文将剩下的十文钱一并拿了出来,恳切地道:“我就这么多钱,拜托你了。如果实在不行,我给您写欠条,以后逐月还您,您看行不?”   那小贩看了看苏文:“算了,谁让我对美人有同情心呢。就这么多吧,算是抵他损毁我的胭脂费用。也不用你写什么欠条了。”   说着将苏文手中的铜钱接了过去。王三强看得心疼,正待上前理论,被苏文拉住了。   那小贩看了看王三强,见他没有动作这才开口:“前日酉时初左右的时候,我在宜春院门口售卖的时候,见过这人。当时他正在跟两个壮汉说话,我隐约听到什么双儿,家妓什么的,见他满面红光,定然是要前去行好事;衣着鲜亮,想必是个富裕之人,出手应该大方,上前问他要不要给相好的买点胭脂水粉,结果他却推了我一把,让我不要碍事。”“   “不买也就算了,还抓花了我两盒胭脂水粉,找他赔也不理人。他身边又跟着两个大汉,只能怨我倒霉。”   除了查到张老头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的活动地方,还有了意外的收获。张老头竟然在宜春院门前与两个大汉说话,这简直是意外的收获。   “那您知道他们后来去哪里了吗?”苏文迫不及待的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隐约听到他们说要去雇车。”小贩道。   竟然是去雇车,苏文又有了新的方向。他望向小贩请求道:“小哥,这事你能到衙门帮忙作个证吗?那老头不知道怎么死了,如今官府抓我相公,说他是杀人凶手。我家相公是冤枉的。”   “嗨哟!”小贩吓了一跳,“小双儿,你那十五文钱也太难挣了吧。我也是看你人好看,才和你说,没想到还牵扯到官司。”   小贩说着将十五分前还给苏文:“你这钱我挣不了,我什么也没说过。”   围观的人见事情牵扯人命官司,而不是什么风月□□,顿时作鸟兽散去。   “现在怎么办?”王三强问。干体力活他行,脑子没有。   “现在我们赶去车行,看看他们雇车去哪里了。”小贩不肯作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那小贩给出另一条线索,不妨先去找找,或许又有新的发现呢。   王三强佩服道:“嫂子,想不到你还挺有主意的。真是让我这大老爷们汗颜……”   苏文瞪了他一眼:“赶紧走吧,一会要升堂了,我们要赶在升堂前回去。争取回去的时候,能找出那个老鬼的最后去向。”   楚霄云不知道,他在牢中吃早饭这会时间,不但媳妇已经有了,而且媳妇还很能干,去帮他追查死者临死前的行踪线索了。 第15章 买主被杀案(5)   县里成规模的车行就一家,这个王三强门清,带着苏文直奔车行而去,可惜没有什么线索。车行的人还道衙门的人今天也来问过,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然后对方若有所思地望着苏文:“你不会前两天被楚阎王卖掉又反悔,跳井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双儿吧?楚阎王反反复复的,做这事真让人想不通。不过你一个双儿为了他抛头露面也真不容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想到那点事已经传得县里人都知道了。苏文见对方没什么可说,也不去回应对方的八卦。王三强道:“还有很多单干户,要不再去转转,我知道他们经常喜欢等生意的地方。”   苏文当然愿意,不过他们又跑了几个单干户平时等生意的点,还是没有找到当天那个车夫,只得先返回府衙旁听升堂。   “也许已经被县衙的人带去问话了呢。”王三强安慰道,“云哥也说了他有办法的。”   苏文情绪有点小低落,不过听王三强说的也有理,况且他还找到了售卖胭脂水粉的人,还从中得到一些信息呢。这么想着苏文又高兴了些。   苏文赶回县衙时,刚好升堂了。县衙门口已经围了好多人。谁肯定也不愿意把里面的位置让出来,进不去怎么办?苏文只得一面跟人说麻烦、借过,一面说自己是家属。围观的百姓眼神异样地看着他,窃窃私语,最终还是给他让了路。   “想不到那个双儿长这样,难怪楚阎王会反悔。”   “他能来现场还真是要点勇气,也不枉楚阎王为了他搞出人命。”   “哎呀,都说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还有人文绉绉的来了句。   想来是当日之事已随着张老头之死传遍了县城。苏文和王三强对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也没心思去计较。围观的人能因此能给自己让位置已经很好了。   等到苏文钻到人群最里面,公堂大门外,县令已命师爷将基本案情及双方主张当堂宣告了一番,双方各站公堂一边,已经就县令大人宣告中对方的主张开始了激烈的辩白。面对张家人的杀人指控,楚霄云自然是绝不认同。   “有何证据证明人是我所杀?”楚霄云问。   张家那边是裴进前来诉讼应答,张老头的老婆在几个张家人的簇拥之下,站在后方。   裴进道:“我家公子乐善好施,与人为善,从未与人有过罅隙,只那日与你有买卖纠纷,随后他便在苏家与你家之间的路上被杀而亡,不是你又是谁呢?”   楚霄云不屑道:“你们的一切不过是推测,可有真凭实据?”   “你变卖田地后悔,见财起意,这便是你的动机。”   “这也不过是你的揣测。”   “为何我家公子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与你起了冲突之后就出了事呢?而你是个什么人,整个和静县的百姓都知道。”   在公堂外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答非所问,对方车轱辘了一圈,问题没有半点进展,始终在原地打转不说,还给自己泼了一身脏水。楚霄云觉得这样不对,车轱辘下去,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损害,自己却一直深陷杀人的漩涡。   楚霄云决定主动出击,他道:“张成死前手指甲里抓有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我家可没有。足以说明他死前接触过浓妆艳抹的女子或者售卖胭脂的人。而这些人,都不会是乡下那种地方会有的。”   裴进道:“红河村就有人制作贩卖胭脂水粉……”   “那你该去红河村寻找人证。”   “不,这样岂非说明你要拿到胭脂水粉岂不是很容易。这也能是你脱罪的证据?简直笑话。”裴进嘲弄道。   楚霄云没想到裴进的思维还转得挺快,他略一思索又道:“当时事后,你家公子是在随从护卫下离开的,他去了哪里,不是你们张府的人更明白?”   “回城之后公子有事,府上随从先行回府。此后便不再有我家公子消息。”   “既然如此,你们如何就能断定他为我所害?当日事后,你随我回家取的地契,我已经回家了。”   “我走之后,你痛惜银两、田地,心生怨怼,遂心生恶念,前往县城寻我家公子报复。”   楚霄云没想到事情又被车轱辘回来了,对方所言漏洞百出,不知为何非得嫁祸自己,还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县令大人,您要为民妇做主啊。”裴进身后的张成老婆又适时哭诉道。   “你这话就有意思了,我如何知道你家公子去了哪里,并且赶在酉时中之前找到他并将其骗回红林村杀了他?况且当日苏文坠井昏迷不醒,我一直忙于照顾他,我邻居王三强当时也在我家,可以为我作证。”   楚霄云言罢,王三强立马高声道:“县令大人,小人可以作证。酉时中小人确实还在楚霄云家中,当时他也在家,忙着照顾我嫂子呢。”   围观百姓起了一阵哄笑。苏文的一张俏脸也染了层红晕。   裴进道:“这王三强整日与楚霄云厮混一处,就是他的一个跟班,他的话不足为证。”   对方不想承认这个人证,这在楚霄云的意料之中。楚霄云正想抛出对方为何一日之后才报案的问题,这时有差役前来汇报,那个赶车的车夫找到了。   什么车夫?裴进明显一愣。   “你家公子那么一个娇生惯养之人,岂是会步行前往红岭村一个走路要大半个时辰的地方。他去那里,不是乘轿,便是雇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霄云的声调隐带着点笑意。   “那胭脂水粉可有线索?”县令将差役招近一些低声问。   “这个……没有。那胭脂剩下的量太少,我们找了懂胭脂的师傅,也闻不出来。寻不到相关线索。”差役低声道。   “这样。”县令略一思考,“先下去吧。”   “是,大人。”差役退下。   围观的百姓又议论起来。   “感觉这楚阎王脑子好像还可以哦。”   “是啊,以前只觉得他有张脸,现在看来还有点脑子。”   “别说,他那模样还是挺招人的,以前就有姑娘对他又爱又恨,只是家里人不同意罢了。”   “要是改好了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这些议论裴进也听到了,他脸色有点难看。堂上坐着的县令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围观的百姓安静下来。   县令道:“传车夫。”   很快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的车夫被传了进来,一通行礼开场白之后,县令问道:“陈达,前日你可载过一个人前往红林村?”   问话时,县令将张老头的长相身材描述了一遍。   那车夫环视了一圈堂上之人,县令道:“莫看他人,据实说来。如有伪证,定不轻饶!”   那车夫这才收回目光,小心回道:“回大人,小人当日不是载了一个人去红林村,而是三个。”   “呵——”围观百姓发出一阵惊呼声。   “你可别胡说。”裴进望着车夫道,“想清楚再说。”   “肃静!”县令又拍了拍惊堂木,“你继续。”   “是。”得了县令命令的车夫又道,“当日已是酉时两刻,有个老爷带着两个大汉跟我雇车,说是要前往红林村。小人见那两个大汉身强力壮,又已经日头偏西,心里有点发毛,不想再出城。但他们出一吊钱,小人又心动了,就壮着胆子接了活。”   “他们可有说去红林村何事?”县令问。   车夫迟疑了一下:“不知。我们只要负责把客人送到目的地便成。客人去做什么,我们也不方便问。”   “他们可有说去红林村何处?”县令又问。   “只说到了便会叫停。见我犹豫,又多加了二十文。小人想着就算是走到红林村的最南边,多加二十文也不亏,就没再管。谁知从县城过去,刚过红河桥进红林村,他们就说到了要下车。”   “你可还记得那两个壮汉的长相?如若再见,可还能认得?”县令问道。   “……能。”车夫迟疑一下回道,“那两人个子都很高大,身长得有八尺,头发有点卷。其中一人眉上有颗痣,另一个左侧脸有道两公分左右的疤……”   车夫将两人相貌描述了一番。   楚霄云在一旁听得莫名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两人。自己刚穿过来两天,活动范围就那么点,会在哪里见过呢?楚霄云怀疑是不是原主之前见过那两人,调动记忆搜索一遍,发现不是原主的记忆,那应该是自己见过。   突然,他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当日在苏世明家,他抱着苏文离开的时候,别的村民都主动给他让路,却有两人挡在了路中间,还朝苏家院子里张望。   不错,的确是那两人。   楚霄云向县令请求道:“大人,可否容小民将那两人的画像画出来供这位车夫辨认?”   县令很是惊奇:“你能根据描述作画?”   楚霄云道:“略知皮毛。”   县令点头允许:“上文房四宝。” 第16章 买主被杀案(6)   在现代社会,模拟画像是一种刑侦手段。画这种模拟画像的人,叫模拟画像师。   在楚霄云所在的分局,就有一位在全国都小有名气的模拟画像师,能根据目击证人的一两个五官的描述,就画出嫌疑人的画像,对侦破工作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楚霄云觉得好奇,曾经跟他学习过一段时间。铅笔素描也画得有模有样,虽说比人家专业的肯定差得远,但是那位画师也夸过他,业余爱好能画成那样已经很不错了。   如今那两人自己见过,要画出来想必是要容易许多。   不过古代没有素描纸,也没有铅笔钢笔,画出来的效果注定要大打折扣。楚霄云看到毛笔和纸心头有点打鼓,但想想工笔画技,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这种刑侦手段,古代也有,只是没有那么形象。平时看的古装剧里边,衙役拿着些随便画的抽象画就能抓到嫌疑人的情节比比皆是。楚霄云觉得,自己画得再差,也不会比那种效果更差吧?   楚霄云前世闲来无聊时,也会练练毛笔字静心,这毛笔还是拿得稳的。他回忆着当日见到的那两人,落下笔来。不久,画纸上就出现了两个带着车夫描述特征的人。   特征是有了,可是那人看起来却怎么看怎么抽象。楚霄云看着自己那幅抽象画,面部表情有点抽搐。自己这画,与电视剧里的抽象画好像相差无几啊。这铅笔素描速写跟国画可差太多了。   要是这个时代有铅笔素描纸就好了。   在他踌躇着要不跟县令说,还是另请高明画师作画吧。一旁的衙役见他停笔,走过来拿起他那幅抽象画展示给县令大人过目,复又展示给车夫辨认。   楚霄云尴尬癌都要犯了,没想到县令见了还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   楚霄云:????   给车夫辨认的时候,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也能见到那幅画。   围观的百姓议论声又起。   “没听说楚阎王还会画画呀。”   “那人画得还有模有样。“   “这楚阎王吃上官司了到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说他把这手艺用上,也比整日右手好闲的强。”   “那点手艺也没什么用吧,你会买他的画吗?”   “我一个就能吃饱饭的小百姓,就不去想那么高雅的事了。我是说那些有钱的老爷们。”   “有钱老爷也不买啊,人家都买山水画。”   “没准这楚阎王也会两下呢。”   ……   楚霄云囧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洞里去,没想到那车夫见了竟然点头连连称是:“对,对,对,就是这两人。再见到他们小人也一定能认出。”   楚霄云:????   这样的抽象画也能认得出来?他看了看衙役拿着的自己的涂鸦,又望了望车夫,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他又望了望县令,也无嘲笑自己之意。就连张家的人,也没流露出他的画作可笑的样子,只是看着那幅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不成现代古装剧里演的都是真的?在古代,缉拿嫌疑人的画像只要画成这样就能抓到犯人?   楚霄云沉浸在自己的涂鸦之作效用的震惊之中,一旁张家的诉讼人裴进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你可认清了?”裴进逼望着那车夫道,“这两人陌生得很,一看就不是我和静县人士。我家公子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害我家公子?”   车夫被裴进目光与言语两头逼得有些失措,不知是害怕,还是自我怀疑起来:“这个,小人也不知。应该是长这样吧,小人记不清了。”   “大人,这车夫是不是得了什么人好处,在这里故意想转移视线呢?”裴进向县令进言。   在堂外旁观的苏文听到这里,再也站不住了。之前他听售卖胭脂的小贩描述那两名壮汉的相貌,分明与车夫和楚霄云画作上的人一模一样,怎么张家的人就是不信呢。   他走出人群,对堂上的县令行了个礼:“大人,小民有线索禀报。”   堂内堂外的人目光一下全都集中到苏文身上。   一个未婚双儿抛头露面,还上公堂作证,简直闻所未闻。而且他要保的人还是和静县有名的混混,更是千古奇闻。   围观的百姓一下子炸了窝。要说原来是窃窃私语,现在已经是不避嫌的议论了。   明镜高悬下的县令估计也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情况,也甚是惊奇。他的目光穿过公堂,看着依旧恭敬地站在公堂下方的苏文道:“既然如此,你且进来回话。”   苏文抬脚欲往里走,一旁的王三强着急地看着他。他却是淡淡一笑,走了进去。   “你有何线索?仔细道来。”面对瘦弱的双儿,县令也起了怜悯之心,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小民早上在烟柳巷找到了那个售卖张老爷指甲里残留胭脂水粉的商贩,他曾与小民说过,前日在宜春院门口见到过张老爷和那两名大汉。他描述中那两名大汉与车夫所言的之人和,和……奴家相公所绘之人一模一样,当是相同的两人。”   苏文的话音刚落,公堂外的议论声已经清晰到每一句话公堂上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未婚双儿抛头露面不说,竟然还去烟柳巷那种地方,还提到什么宜春院,还不顾廉耻地把未婚夫称作相公。这简直是太胆大妄为了。   “哎哟,真是个大胆的双儿。”   “哟呵,现在的双儿真是不得了。什么话都敢说!”   “老天爷,这种不守妇德,满街乱窜的双儿以后谁敢娶啊!”   ……   围观的百姓一边议论着一边摇头。   “啊哟,张家老爷买小房不成不回府,原来是去了宜春院呢。”   “可不是嘛,难怪他们家只说楚阎王杀人,这种丑事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了。”   “听说他原配老婆厉害得很,生不了孩子又不让他娶妾。听说这次好不容易松口让他买个孕痣深能生养的双儿回去,结果那双儿寻死觅活还跳井,被楚阎王救起来当众轻薄了。”   “都没了清白,这种双儿肯定不能买回去传宗接代了吧?”   “难怪张家觉得楚阎王谋害害命了。”   “哎哟,说来说去都是红颜祸水啊。这双儿真是个妖精,还没过门呢就害了两家人。”   门外的议论,说苏文的有,说张家的也有。不过对楚霄云来说,算是利好了。   “肃静!肃静!肃静!”   这一次,县令接连喊了三声“肃静”,连带着拍了三次惊堂木才把百姓的议论声压下去。   县令吩咐一旁的差役:“前去烟柳巷传人来见。”   那差役朝苏文招招手,苏文跟了出去。出了公堂大门,王三强立马跟了过来:“差爷,让小的也跟着去吧。我嫂子他毕竟很多不方便。”   差役见王三强点头哈腰的熊样子,也不像是个能使出什么坏招的样子,点头同意了 。   差役带人前去传小贩后,公堂上安静了片刻。   裴进目光凌厉地望着楚霄云:“你是不是跟那个双儿约好,合伙糊弄我家公子呢?哪有双儿像他这般胆大妄为,不知廉耻的?你们这是诈骗,是诈骗!”   楚霄云:“裴总管,你胡说什么呢。苏文他胆大不错,妄为从何说起?我觉得他做事很有想法,思想又独立,这挺好的。为什么只因为他是双儿,你们就要对他存有偏见低看一眼?双儿怎么了?双儿也是人,你我能做的事,双儿怎么就不能做了?什么诈骗不诈骗的,凡是讲证据,可不能随口污蔑人。”   裴进瞠目结舌,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不介意自家双儿抛头露面,还出入烟柳巷的男人。   门外围观的百姓中也有一些女子,和已婚的双儿。听到楚霄云的一番反驳之言,虽然觉得惊世骇俗,但也由衷的觉得楚阎王的形象都高大起来。   想来是以前世人对他多有误会,没想到楚阎王还是个重情重义把双儿当人的男人。特别是有的婚后过得不好的双儿,这会可羡慕苏文了,望向公堂上的楚霄云目光都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没一会那个售卖胭脂水粉的小贩被带至公堂,虽然他很恼怒苏文牵扯到他,却更害怕这人命案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那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又说了一遍。包括他隐约听到的什么“双儿”,什么“家妓”一类的话。   这时那车夫见小贩竹筒到了豆子,也把自己此前隐瞒的话说了:“大人,小人想起来那位张老爷在我车上说什么来着了。”   县令轻拍一下惊堂木,示意车夫说。   “他刚上车的时候说了句‘美人,我的小美人。爷我来啰’。后来刚过红河,那两名壮汉其中一人道‘已经过了,要不就这里吧’…….”   车夫回忆着两名壮汉的话。   另外一人说:“过那家了吗?”   先前开口的人道:“过了。”   “那行,就这里吧。”后开口的人对张老头道,“张公子,下车吧。”   张老头把头探出车窗望了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人家啊?”   壮汉其中之一道:“爷,您也知道,这种事怎么好让邻居知道呢。咱们坐着车去太张扬了,还是步行几步的稳妥。”   张老头问:“还有多远?本公子可不喜欢走路。”   “不远,不远,您看见没,前面那栋房子就是。车再走近了就不大好了。”   估摸着觉得确实不远,张老头猥琐地笑了:“行,为了美人,咱就多走几步路。”   “小人知道的就是这些。他们给了钱,就催我赶紧走。我想着估摸着他们是去寻什么乐子,也不好打扰人家兴致,况且人家钱也付得多,就赶紧走了。”车夫回道。 第17章 买主被杀案(7)   完全不相识的两个证人的证词对上了,楚霄云松了口气。自己这嫌疑算是洗掉了,接下来应该当庭释放了吧。想起刚才苏文当着众人的面称自己为相公,楚霄云有点头疼,这纠缠更多了,回去该怎么面对啊。转而一念,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苏文大概只是天性善良,为了更好的帮自己脱罪或者有个说辞罢了。毕竟有的事情解释起来麻烦,还不如将错就错简单点。反正到最后他们是什么关系,又不需要对外人有什么交代。   不管怎么说,回去之后自己必须向苏文保证,自己此前说的话绝对算数,不会因为他帮自己的脱罪之言,就要占他便宜,拘束他自由。   想到马上就要自由了,楚霄云挺直身板,等待着县令宣布自己无罪。   这时裴进上前一步:“大人,就算这两人所言属实,也不能说明与楚霄云无关。方才这二人也说到,那两名壮汉多次提到‘双儿’ 、‘家妓’什么的,刚好楚霄云家里就有一个双儿。是否从侧面说明,楚霄云之所以反悔卖人,是因为觉得卖便宜了,所以把人买回去拿来当家妓赚钱?这样既能自己发泄浴火,还能拉客赚钱。他一个混混,估摸着也没有什么清白观念,那双儿干不干净都不影响生孩子。如此一来,他人到手了,钱也到手了,孩子也有了,可谓一箭三雕。那两个壮汉,应该是与他厮混,帮他揽客之人。还望大人明察。”   裴进之言一出,公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炸了窝,说什么的都有。   公堂上的苏文一张小脸顷刻间惨白,整个身子都在哆嗦。虽然这是泼天脏水,可谁能保证没有人信?不,对于这种事请,不管真假,人们更多的都愿意选择相信。有时仅仅是为了有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享受对人指指点点的乐趣。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对于这类八卦,从来都是嘴传得比风吹还快。他一个双儿,被人如此恶毒的诋毁,以后可怎么见人。说楚霄云是自家相公,这是自己的片面之言,楚霄云已经把婚约都撕了,如今自己名声败坏,想必他也避之不及。   以后谁还会娶自己。   苏文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与前两日要被卖与张成那个浑身肥肉的猥琐色鬼的恐惧如出一撤。   楚霄云没想到看着就眀了的事情怎么来了这么一出,看到苏文惨白的脸颊,颤抖的身子,他才反应过来,在这个双儿很没有地位的时代,裴进这样的污蔑对苏文等于什么。前世良好的修养被震怒掀翻了,他怒吼一声朝裴进扑去,挥手就给了裴进一拳。   裴进本人是个练家子,只是他没想到楚霄云敢在公堂上当众打人,未来得及躲避,被一拳打了个正着,顿时鼻血就流下来了。他摸了一手鼻血,顿时就嚎叫起来:“打人啦,楚阎王打人啦!楚阎王杀了我家公子不算,还公然在公堂之上打人啦!”   一旁维系公堂秩序的差役见状立马上前,压住了打人的楚霄云;县令命人传县衙的医官前来诊治裴进。   公堂外也被这一幕吓得一阵惊叫,县令拍着惊堂木连喊了几声:“肃静!”   公堂两旁的的差役也齐齐水火棍点地,口中齐喊:“威武!”   公堂上的气氛瞬间严肃起来,门外围观的百姓顿时鸦雀无声,公堂上的裴进也停止了嚎叫。   “大人,这歹人好不猖狂。公堂之上,还敢殴打原告!万望大人为我张府上下做主!”身居后方的张成老婆立马站出来哭诉。   被衙役押住之后,楚霄云心知这事坏了。不管对方是有意激怒,还是真这样认为也好,自己当庭打人,有理也会变成没理的那个。前世做警察时这样的事不是没见过,怎么自己就一时忍不住呢。不过他想到刚才裴进所言,就算时光倒流,他也未必能忍得住不打人。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以楚霄云对古代刑法的了解,与现代刑法还是有些不同的,如果能证明对方诬告,自己也不会负太大的责任,留下案底什么的。   楚霄云理了理思路,整理了情绪,抢在对方继续诬告前开口:“大人,刚才小民当堂打人实属冲动,律法惩治小民绝无怨言。然张家仗着家大势大,在没有证据,且在事实明朗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侮辱我家夫郎,是可忍孰不可忍。同为男儿,想必大人也能明白这种耻辱!”   如今之际得理智当前,称呼什么的都不重要,可以回头再行解释。要护住苏文的名声,楚霄云只能遵循这个时代的规矩,管苏文叫夫郎。   县令大概也觉得裴进之言过了,表情颇为复杂。一旁的医官此时刚好给裴进检查完毕:“大人,这位张府总管只是鼻子流血,有点淤青,修养几日便可好转,并无大碍。”   “怎么可能。我感觉头疼,整个人都是晕的。”裴进道。   楚霄云心知这事对方在碰瓷,可这时他却不能说什么。也不知道县衙的医官怎么样,他心中甚为忐忑。   “这个……”医官沉吟道,“老夫医术浅薄,看不出来。如果裴总管对老夫的诊治有异议,可以邀请县城名医会诊,如是有其他结果,可上报县令大人对那楚霄云一并处罚。老夫也会自请责罚。”   裴进见状,只得擦了擦鼻血,道:“医官严重了,在下不过是据实道来罢了。既然医官说无事,此事在下自会与楚霄云讨个说法。   然后转向县令道:“大人,小民所言一切,不过据实推断……”   楚霄云听了那医官之言,放下心来。他被两个衙役押着,却并不狼狈。听裴进向县令进言,冷笑一声:“之前我到忘了问问裴总管,敢问你们张家是何时报的案?”   报案的时间他们不能造假,裴进只得据实说来:“戌时。”   “是戌时还是戌时末?”楚霄云追问道。   “这个有何差别?”裴进反问。   楚霄云笑道:“当然有差别了,相差一个时辰呢。当然,对你家或许没有太大差别。你家公子前日酉时左右就死了,你们家为何第二日戌时才报案?从你家公子失踪,到你们张家报案,这中间足有十多个时辰的差距,请问这段时间你们张家在做什么?为何你家公子一夜未归,你们却不想着报案?还是你们本来就知道他去了哪里,故而才没有报案?”   楚霄云的一番诘问,裴进无言以对,只是争辩道:“个中缘由,不足为你所道。我等会私下向县令大人禀报。”   楚霄云冷笑道:“你们张府如今冤枉我,却不能向我说明,从另一个侧面来说,是不是印证了你们栽赃嫁祸于我呢?”   刚才攻击楚霄云的话这么快就被对方反击了回来,裴进无言反驳,不理楚霄云,转向县令道:“大人,此事为我张府私事,不便于公堂上言,在下可私下向大人汇报。”   楚霄云当然要反对:“大人,此事关系小民性命。小民有权知晓。”   县令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裴总管,既然你们张府状告的楚霄云,认定你家公子为楚霄云所害,那么他作为此案当事人,确实有权知道真相。”   “这……”裴进一时迟疑了。   在他不知该如何下一步时,张老头的老婆开口了:“裴总管,家门不幸,也不必遮掩。”   转而对县令道:“县令大人,此事还是民妇来说吧。”   “前些时日,我家相公说,红河村有个双儿孕痣特别深红,民间传言其人很能生养。若娶了回来,定能诞下一男半女。夫君对此很是心动,与我商议。”   “因为膝下无儿,我对夫君一家甚感愧疚,对于夫君的想法也能理解,支持他将人娶回家中。谁知那双儿后来却当众失了清白,那样的下贱胚子肯定不能再进我张府的门。我知他心里难受,去解解愁也可以理解,故而他一夜未归才未寻找。第二日我派家丁各处寻找,都不见人,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见人归家这才慌了神想到报官。这是我府中秘事,原不足为他人所道,但今日为给夫君讨个公道,民妇也不要这脸皮了。还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张成老婆说着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却是又热闹了起来。   “原来是去招妓了。”   “要不咋能在宜春院门前得见呢。”   “这可不是府中秘事嘛。如今当众说出来,这张夫人也是要些勇气啊。”   “哎,谁让她不下蛋呢。要不那张成一把年纪怎么下人还管他叫公子,因为后继无人啊!”   “嘻嘻嘻……”   “哎,你们小声一点,别让人听见了。”   县令大人又是轻拍一下惊堂木:“肃静!”   门外的百姓才又安静了些。   “大人,既是如此,如今嫌疑最大之人,也是当日从城中将张成带走的那两名壮汉,而不能任由他们随意攀咬。小民恳请大人允许小民前往现场勘测,查看一下是否还有别的线索,略尽绵薄之力。”楚霄云见对方为了咬死自己,连家丑也不顾了,赶忙整理思路请求。   县令想到昨夜楚霄云对尸体勘察后发现的重大线索,一拍惊堂木:“准了。”   这时张成老婆站出来反对:“大人,现在这楚霄云已然是嫌犯,岂能容他四处走动!况且他在公堂上打伤我家总管,藐视公堂,藐视大人,藐视律法,这又该当如何?” 第18章 买主被杀案(8)   县令右手食指轻扣了扣惊堂木,沉默片刻道:“他虽是嫌犯,却不是犯人。即便是犯人,依我朝律法也可戴罪立功。如果他此番前行能发现线索,将真凶揪出,也算大功一件。我想张府也不愿意真正的凶手逍遥在外吧?”   “这……”张成老婆一时无话可说,继续阻止下去就好像张府在包庇真凶一样。   “那他公堂打人,藐视公堂之事如何说?”张成老婆还是不甘心。   “藐视公堂,按我大成律令,当打杀威棒十下。不过他要去现场勘测,打伤了行动不便,等他回来再施加刑罚。夫人若不放心,届时可前来观刑。”   县令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成老婆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愤恨地盯了楚霄云一眼。   虽然没能被当庭宣布无罪,但前往现场的目的达成,也算是有了点小进展。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两天,现场估计也遭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如今有没有现代社会那些高精尖的仪器,也不知道能否发现什么线索。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到现场去看看。另外就是那两名壮汉,应当向县令提议,尽快抓捕,免得跑远了。楚霄云想起昨夜抓自己的捕头,心里升起一个想法。不知县令会不会采纳。   庭审之后,县令宣布休堂,择日再审。门外围观的百姓交谈着散去。楚霄云被押走时,路过苏文面前对他说:“苏文,你跟王三强回家。别出来为我奔波了,我没事。照顾好你自己,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我一定会回去的。”   看到苏文含泪的样子,楚霄云心里一阵抽痛。他想给苏文擦擦眼泪,可现实不允许。他被重新押回大牢,等着一会前往现场。   楚霄云被衙役押走,苏文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王三强上前连喊了几声“嫂子”才回过神来。   “嫂子,听云哥的话,咱们先回去。云哥一直都比较有办法的,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苏文知道自己也帮不了什么,跟着王三强回去了。   午时刚过,衙役就来提人。楚霄云祈祷这次去现场能有所收获。   过了红河桥不远,有一条小路延伸到田野之中,据此前捕快的探查,张成和两名大汉是从这条小路过去的。楚霄云从囚车上下来,环望一周,蹲下身仔细看路面。   将近两天过去了,这条通往县城的繁忙道路,光凭肉眼此刻早已经见不到半点案发时的痕迹。   楚霄云这时无比怀念现代社会的高科技。不过也有一点,如果是在现代社会,犯罪分子知道科技的手段,一方面会尽可能的采取手段避开仪器的检测,另一方面犯罪分子也逐渐借助高科技实施犯罪。   有句话说,犯罪永远走在破案的前面,这是现实。   在衙役的带领下,楚霄云走到了发现张成尸体的地方,红河河道里一处比人还高的茅草丛里。不得不说这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比人还高的茅草是天然的掩饰。这里应当少有人来,除非尸体高度腐烂发出恶臭味,否则绝对不易被人发现;并且若是下暴雨涨了河水,这尸体在河道中,还会被河水冲走。那个时候,在这个科技手段落后的时代,这起案子很大程度上会变成一桩悬案。   作案人如此手法,只能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个中老手,已经不止犯案这一次;要么套用现代刑侦界的说法,则是具有高超的反侦察能力。前后者都可能是累犯,后者则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本身是与犯人作斗争的人。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案子,如今倒是越看越有趣了。凝望着红河河道,楚霄云这才发现,刚才走来的那条田野之间的小道是能通向红河的。   楚霄云觉得有点说不通,既然那两壮汉打定主意要将张成弃尸在这河道之中,为何不过了红河桥直接走河岸过来,却要多行一段路,从一条小道绕过来呢?   难道是路况不熟?或者是临时起意?看着这绝佳的杀人抛尸地点,又想到此前车夫证言。   【一个壮汉问“过那家了吗?”   另一个人答“过了。”   “那行,就这里吧”。】   显然他们对杀人抛尸的地点早有计划,绝对不会是临时起意。   楚霄云抬目眺望,一眼望到距离抛尸地直线距离不远处的小屯子,其中一户特别打眼,比其他人家看起来距离这河提都要近,相对来说也比较孤单。   楚霄云又想起车夫的证言。   【壮汉其中之一道:“爷,您也知道,这种事怎么好让邻居知道呢。咱们坐着车去太张扬了,还是步行几步的稳妥。”   张老头问:“还有多远?本公子可不喜欢走路。”   “不远,不远,您看见没,前面那栋房子就是。车再走近了就不大好了。”   估摸着觉得确实不远,张老头猥琐地笑了:“行,为了美人,咱就多走几步路。”】   想来那两壮汉就是通过指认那户人家是自己家来诓骗死者的,这么一看也就想得通了。这条小路虽然通往河堤,可是也能通往那个小屯子,只不过中间分了道而已。   楚霄云倒回这条田野中的小道岔路口,蹲下身细看路面。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天,小路两边的野草受损的情况已经看不出来,但一处被踩塌了一些的路面引起了楚霄云的注意。这是脚步踩滑导致的,从痕迹来看,力道很大。   看得出来,三人行至这里时,应该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原因想必是张成要往通往小屯子的路上走,去见壮汉所谓的“美人”,而那两名壮汉要他往河道走。三人在这里发生了冲突,或许张成察到了不对劲,两名壮汉见说服不了张成,在这里动了手。那踩踏的路面应该是张成挣扎反抗所致。   这里应该就是真正的凶案现场了!刚才那片茅草丛应当是抛尸的地方。   只是抛尸地离杀人的地方不远就是了。   想不到张成在和静县名震一方,最终也就落了这么个下场。楚霄云站起身来,心中有些唏嘘。   县令也看到这些,问道:“接下来你还打算去哪里看看?”   楚霄云望了望那户曾经极可能被指认为自己家的人家,对县令道:“回大人,不如前往前面那户人家看看?”   县令望了望那户相较而言比较孤单的人家,点头同意:“那便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那户人家。   正值午时之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在院子里玩耍。见到有人来,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有些害怕的往屋里跑:“哥哥,哥哥,有人来。好多人。”   听到弟弟的喊声,从屋子里匆匆跑出一个少年来:“谁呀?”   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   当他看到一行衙门中人,脸上显出吃惊又害怕的神情。   “各位大人,差爷,你们这是……”   楚霄云赶忙道:“小朋友,别害怕,我们只是过来看看,向你了解点情况。”   那个被唤着哥哥的少年,看了一眼楚霄云一身囚服,眼里的警惕更浓,同时又浮上一层不以为然。楚霄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囚服,自己也觉得很没有说服力。他转而望向县令。   县令这时正望着那个少年,感受到楚霄云的目光,回了他个眼神,继续望向那名少年:“昨夜与村长到县衙报官的少年是你吧?”   楚霄云脑袋上冒出很多小问号。   那名少年听到县令问话,赶忙回答:“回县太爷的话,正是草民。”   县令闻言,一只手挠挠鼻子:“叫大人就好,不用叫县太爷。听起来好像我七老八十了呢。”   楚霄云:?????   感情这县令大人还挺介意别人把他叫老的?印象中现代的女孩子很多人介意自己被称呼得老,哪怕三十岁也介意几岁的娃娃叫她阿姨!难道古代的大老爷们也介意把自己叫老了?   “哦,哦。是,是。”那名少年赶忙回话。   哦,原来这少年就是县令昨夜说的那个第一个发现张成尸体的放牛娃。这么一想,楚霄云转了下身,望向红河,张成被抛尸的地方。这里的确可以一眼看到那个地方,但是因为小道靠近小屯子这一面也是茅草丛生,加之有点距离,所以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看不清的。不过要是有什么特别的耀眼的东西,到也说不准。   县令用手中的折扇指了指楚霄云,对少年道:“一会他要是有什么话问你,你答便是。”   那少年有些惊疑地望了望楚霄云,对县令点头答道:“草民遵命。”   楚霄云问:“前日你可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事?”   那少年摇摇头:“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那你是如何发现草丛中的尸体的?”楚霄云又问。   “夜里我家牛从圈里跑出去了,我去追牛发现的。”   楚霄云顺着少年的目光侧了侧身子,果然看见房子的侧面靠前的地方有一个牛栏,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牛。   楚霄云指了指牛栏:“牛呢?”   少年道:“我爹娘牵出去耕地了。”   “哦。”楚霄云点点头。   这时,少年家院子里聚集了一些屯子里没出工的村民围观。楚霄云见了高声问道:“前日酉时左右大家可曾听见或者看到河岸边有什么人经过?”   村民见楚霄云一个穿着囚服的混混,如今却在这里问案,县令大人还允许了,就感觉特别新鲜有趣。原本他们还以为这次楚阎王完蛋了呢。   “没有。”   “没注意。”   “那会正是吃饭时间,都忙着呢,哪有那功夫去看那些有的没的。”   村民们议论纷纷。 第19章 买主被杀案(9)   楚霄云见也问不出什么,对县令道:“大人,我们再倒回去看看吧。”   县令也允了。   一行人准备返回抛尸的河堤,临走前楚霄云眼角余光瞥见那牛栏,鬼使神差地走上前瞧了瞧。一个差役在他身后大喊:“干什么呢,你。别乱走!”   县令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也走了过去。   楚霄云回头看了一眼远离的其他人,指着牛栏旁一处被牛的尿浸湿泡软的地面上一个清晰可见脚印对县令道:“大人,你看这脚印。”   县令看了一眼脚印:“一个脚印说明不了什么。”   楚霄云道:“脚印能不能说明什么,是不是得先问一声?”   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   县令微微一笑:“不信你就去问问。”   楚霄云默然片刻,了然:“大人说的有理。那么小民斗胆多一句嘴,大人派出去抓捕之人可要慎重选择。”   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况,以及对方度自己的态度来看,府衙的捕快很难说靠谱。在现代社会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就不会让当地的警力负责,而会选择与地方没有牵扯的武警出动。不知道在古代、在这个大成王朝,县令有没有掌握与现代武警类似的武装力量。   县令望着楚霄云,眼里满是怀疑:“你这样很难让本县相信你以前是个无赖混混。不打算告诉本县你究竟是什么人吗?”   楚霄云这就有点为难了,他总不能跟县令说自己是未来社会穿越过来的吧。说了县令也未必会信,说不定还会认为他怪力乱神什么的。在未知的社会,自我保护永远是最重要的。   楚霄云挠挠脑袋:“大人,你也可以理解为有了家室人是会转变的。那么漂亮的媳妇,我想好好过日子了。不然也不会变卖田产也要把人赎回来。”   没办法,先如今只能把苏文拉出来做挡箭牌,脱罪之后再道歉吧。   县令望着楚霄云,笑了:“前日才把人赎回去,昨日据说你忙了一日,应当还没成亲吧?如你所言抓住真凶,等你成亲那日,别忘了告知本官,本官为你证婚。”   “啊?”楚霄云没想到县令来这么一出。   县令望向楚霄云:“怎么,难道你欺瞒本官不成?”   楚霄云想了想自己的自由,勉强笑道:“怎么会呢。大人您过虑了。”   县令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然后又问:“还用返回现场去看吗?”   楚霄云道:“不用了,直接回去吧。”   两人转身走回院子中间,楚霄云对那少年道:“昨夜你发现牛跑丢时,可有发现什么人,或者异样的情况?”   少年摇摇头:“没有。我听到牛叫声,穿了衣服就出来,看到牛往河堤那边跑了,就去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楚霄云点点头:“要是以后想起什么别忘了告诉我,或者告诉大人。”   少年点头。   楚霄云对县令道:“大人,我没什么问题了。”   县令点点头,对师爷道:“回府!”   师爷高声道:“大人回府!”   回到府中,已是日暮时分。楚霄云又被押回了大牢。真凶还没归案,他还得在这大牢中住些日子。不过据他观察,以县令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且也与张府之人不是一路。楚霄云放下心来,宽心地躺在破棉被铺就的小床上。   此前心情紧张,精神高度集中,只想着案子,只想着脱罪。如今闲了下来,楚霄云不自觉想起苏文,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原主留下来的那个院子离别的人家都比较远,他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等以后挣钱了,一定要把院墙加高加固,院门做好。做一个安全的家。   想到这里楚云熙回神过神来又骂自己,等那时苏文或许早就走了吧,现在留下不过是因为他善良。苏文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以他的样貌和品德,愿意娶他的人肯定很多。有得选择,谁又会愿意跟一个声名狼藉的混混过日子呢。   想到这里,楚霄云原本因为冤案要得雪的喜悦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了下去。不到两天,自己竟然对一个各方面都更接近男儿身的双儿产生了不舍的感情,也真是有意思。楚霄云突然又想起白天在那个放牛娃家,县令说的那番话,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县令说过要给他证婚呢,否则就是欺瞒。可能苏文还得留下来帮自己演演戏。   想到这里,楚霄云心中的阴霾一下子好像又散了。   这时,他听到守卫处好似有人在念叨法律条文:“……不尊官长;堂上公然辱骂、殴打他人;扰乱公堂秩序;咆哮公堂等皆为藐视公堂之罪:……”   有人笑道:“你读这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想考科举不成?洗洗睡吧。”   ……   “想不到公堂上还有这么多罪行。不过有梦想总是好的,不一定要实现啊。”楚霄云感叹一声,就着这两人的谈话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张府之人前来击鼓。县令升堂,一阵“威——武——”之声后。县令问:“堂下何人,所谓何事击鼓?”   裴进道:“我家公子冤死,如今现场也已查验,不知可否让楚霄云那恶贼血债血偿?”   县令将前日现场查验情况宣告后道:“本案还有诸多疑点,疑犯未全部归案,无法判决。此前堂审已然说过,如案情有了进展,本县自会派人前去通知。如今未等本官通知,为何尔等迫不及待前来击鼓,扰乱公堂?”   张成老婆见状忙改口:“请大人恕罪。只因奴家夫君横遭不测,张府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奴家作为主母,也是想为夫君昭雪心切,还望大人谅解。”   县令道:“如此也罢,那尔等先行回去,等疑犯全部到案再宣。”   张成老婆道:“夫君之案还有隐情,凶手不能伏法,我等也能理解。然前日楚霄云藐视公堂之罪确凿,大人也是见证者,这个应当没有什么可以争议。”   县令道:“却是如此。那么今日便执行惩罚!来人,速去大牢提嫌犯楚霄云。”   衙役领命而去。   衙役走后,张氏又在公堂上哭诉了一番。待衙役提来楚霄云时,张成老婆上前道:“虽然我夫君之死你巧舌如簧如今尚定不了你,然你藐视公堂之罪却是无可抵赖。”   楚霄云脑子里突然闪过昨夜入睡前听到的那番对话,他开口道:“大人,小民昨日言行不当之处,愿受律令惩罚。然则藐视公堂是罪,咆哮公堂也是罪。小民在此状告裴总管昨日咆哮公堂之罪。”   张府的人没想到楚霄云竟然给裴进戴了个咆哮公堂的罪名。   “你这是信口胡来,胡搅蛮缠!”张成老婆气愤不过,手指头都快戳到楚霄云脸上了。   “裴总管昨日咆哮公堂可也是县令大人看着呢。”楚霄云毫不退让,“你的手指头再伸上前,可也是藐视公堂了。”   县令表示赞同:“堂上打人,藐视本官,藐视公堂是罪,当罚;堂上嚎叫,不顾体统,咆哮公堂也是罪。依律都当罚。两者罪行相当,各处杀威棒十下,裴进疗伤的费用由楚霄云负责。来人,把人带下去,杀威棒伺候!”   听到这个判决,张府的人顿时傻眼了。打楚霄云十下,还把自己人也搭进去,这亏本买卖肯定不能做。张成老婆当下求情,恳请县令网开一面。   县令思索一番:“要不你们两家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折中的法子。”   楚霄云道:“大人,触犯律令,小民甘愿受罚。可小民没有银子赔,可否多打两下抵了那赔金?”   张家闻言差点没气晕。   一家不想挨打,愤然道:“刑罚抵消,楚霄云只赔诊费即可。”   一个只想挨打不付钱:“大人,小人家产已然变卖一空,如今身无分文,实在拿不出钱,还是打我吧。我也不要与裴总管抵消刑罚,各打各的,小民愿罚。”   双方一时僵持。裴进不可能去受那十棍杀威棒,最后经过商量,双方受罚抵消,楚霄云原本要赔给裴进的赔偿金也不要了,才算和解。   县令见双方和解,宣布退堂。   被衙役押回大牢时,在后花园遇到驻足在那里的县令,楚霄云道:“小民谢过大人提点之恩。”   县令笑了笑:“是你熟知法典,与本县何干?”   楚霄云抱拳道:“日后大人若有用得着小民的地方,楚某一定不会推脱。”   县令笑笑:“我还以为你会说万死不辞。”   楚霄云也笑了。 第20章 买主被杀案(10)   接下来的时间,楚霄云没有接到县令传自己问话的通知,也没有接到重新开堂的通知。开始他还在想是不是县令不得要领又不愿总是向自己这个嫌犯求助,后来一想县令那精明劲,怕这只是时间问题。   在牢中百无聊赖的呆了三日,终于等来了开庭的通知。楚霄云心里揣测,当是真凶落网了。他被押着去公堂时,路上遇见一脸阴霾的杨捕头。楚霄云心里有了九成的想法,看来这次抓捕真凶,县令大人没有派县衙的捕快前去。   “杨捕头。”擦肩而过的时候,楚霄云喊了他一声,“最近可忙?”   杨捕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是戴罪之身呢,狂什么狂?”   楚霄云心下明白了,他微微一笑:“杨捕头想多了,今日想必县令大人就能还楚某一个清白。”   上了公堂,发现张府的人已到。楚霄云友好地点头微笑,对方对他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怒目相向。楚霄云也不介意,在张府的人对面站住。   门外此时已然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苏文还是站在最里面,王三强也在。   很快县令上堂坐下,宣告本案另外两名嫌疑人已到案。   公堂外的百姓议论纷纷,群情激动。   县令拍了两下惊堂木:“肃静!带疑犯!”   站堂的衙役高喊:“带疑犯!”   很快,两个身穿白色囚服的大汉被衙役押解上堂。   “跪下!”衙役押着人在堂上跪下。两人头发蓬乱,身上有伤,要么抓捕时与官府的人交过手,要么此前已经提审过了。   由此可见,凶手已然确定。   围观百姓见了,惊呼之后又是一阵议论。   县令简要陈述了一下前情,一拍惊堂木:“楚霄云、陆河、赵武,堂下跪着的两人,可是你三人曾见过之人。”   陆河是那个车夫,赵武是那个售卖胭脂的小贩。   听了县令的话,三人齐齐将头偏向跪着的两人。   县令道:“堂下所跪之人抬起头来!”   楚霄云在现代社会时,抓捕犯罪嫌疑人比对画像,对人脸都有很强的识别能力。只看一眼就确认了那两人的确是他在苏世明家见过的挡去他去路的人。   “回大人。确是小民此前在苏世明家所见挡道之人。”楚霄云率先道。   楚霄云回答后陆河和赵武也看清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回大人,此二人正是雇佣草民车辆之人。”   “回大人,此二人正是小的在宜春院门前所见之人。”   “你三人可看清楚了?”县令追问。   “看清楚了。”三人齐声道。   县令又一拍惊堂木:“堂下所跪之人,本县商贾张成是否为你二人所杀?对于堂上三位证人的指控,可有话说?”   两名大汉其一道:“大人,草民冤枉。草民实在没有杀人。”   另一人连忙磕头附和:“我们没有杀人,还望大人明鉴。”   县令道:“难不成他们三人都冤枉了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不,不,不,他们所言为实,可我们也没有杀人啊。”   “那尔等因何邀请张成前往红河村,过红河桥之后又去了哪里?你二人何时何地与张成分开的?可有人证?”县令一拍惊堂木,步步紧逼。   “这……”两人哑然。   县令又道:“看来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人,上证物。”   衙役端来证物,托盘上放着一枚玉环,楚霄云看着有点眼熟,尔后想起,与张成腰带上的图案大小不正一致吗。想不到那个图案上原来还有个玉环,当初查验尸体时,自己没能看出来,还是对这个时代的衣着不甚了解。   县令对张氏道:“张夫人可认得此物?”   张成老婆一见玉环就哭了:“这正是我家相公腰带上的玉环。夫君,你死得好惨啊——”   县令再拍惊堂木呵斥道:“此物从你二人包袱中搜出,可还有话说?”   两人遂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也是一时财迷心窍,并非有意杀人。大人饶命啊!”   听到两人认了罪,张成的老婆发疯似的扑了上来,对两人又打又踢:“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还我夫君命来!相公啊,你死得好惨啊!你死了我也不活啦——”   堂上待命的衙役见状赶忙上前将张氏拉开。   县令三拍惊堂木道:“张氏,公堂之上不得咆哮。本县念你新近丧夫,情急之下情绪失控故而此次不欲追究,但不可再犯!”   张成老婆抽抽涕涕向县令致歉:“民妇,民妇也是一时情绪难控,还请大人谅解。”   转而又道:“杀夫之仇,不共戴天!万望大人为我惨死的相公报仇!民妇与张府上下感激不尽!”   县令道:“惩恶扬善乃本县之职,自然不会放过一个罪犯,你且退下。”   说罢县令转向两名大汉道:“你二人为何杀害张成,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两名大汉对视一眼,将实情道来。   原来此二人乃行走江湖的生意人,此前生意赚了些钱,却在赌场上一下输掉了,正愁着不知回家如何交代。路过红河村,见苏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很对人,便前去看热闹。发现张成很有钱,两人就密谋夺取钱财。   然而张成的随从众多,他们一路跟踪到县城直到张府的随从离去才有机会上前搭话。   他们目睹了楚霄云赎回苏文的全过程,知道张成虽同意楚霄云赎回苏文,却依然对人念念不忘,便以假话诓他。说楚霄云把苏文赎回去,不过是想用他做家妓赚钱,细水长流,不做一锤子买卖。知道张公子嫌弃那双儿清白已毁,不能娶回家中,便托他二人前来知会张成,可前往家中亵玩。还将苏文晾在院里的一只鞋子顺走作为信物给张成看。   张成信了,于是随了他二人前往红林村。   本来两人只打算谋财,认定张成那样的社会名流决计不敢因招妓不成受骗而报官,谋到钱财后将人打晕,扔到红河边的草丛中,逃脱生天。谁知中途张成起了疑心,闹着要回去,并高声呼叫。两人见控制不住,情急之下,错手杀了人。   两名壮汉不住的磕头认罪,希望县令大人从轻处罚。   县令命一旁负责记录口供的签押将口供给两人过目,无误签字画押。   两名大汉签字画押后顿时腿软,跪都跪不稳了。   县令一拍惊堂木,宣布:“此案已然真相大白。两名凶犯以极其恶劣的手段杀害受害人张成,并潜逃拒捕,本县依我大成律令,判处二人斩刑,待本县上报知府复核后执行!楚霄云无辜牵涉,无罪释放。”   公堂外响起热烈的掌声,百姓高呼县令大人英明。   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文和王三强了,听到县令宣布楚霄云无罪释放,苏文眼里满含着泪,王三强则激动得直搓手。   楚霄云从衙役那里领回自己的衣服换上,走出公堂对苏文道:“没事了,咱们回家。”   苏文激动地点点头。   这些天,张成被害的案子和楚霄云赎回苏文的事在和静县传得人尽皆知,很多人因此改变了对楚霄云的看法。三人出县衙后,一路上,和静县的百姓见到楚霄云也不躲避了,有大胆的还会跟他对视两眼。   出了县城,路上的行人少了,周围也清静下来。楚霄云问苏文:“这几天晚上怕不怕?”   苏文轻声道:“晚上三强哥都有过来陪我,不怕的。”   王三强闻言一蹦三尺高:“哥,云哥。你可别误会!我是怕你不在家嫂子一个人害怕,所以过去给他壮个胆。晚上我都是在你家堂屋里打地铺的,绝对没有半点越轨之事。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苏文也低声解释道:“是这样的,三强哥只是过来给我壮胆。”   说罢偷瞄了楚霄云一眼,脸上飞起两朵红霞。   楚霄云没想到自己关心的一句问话,会引出这样的事来。他当然不会觉得两人有什么了。不了解王三强,还不了解苏文吗,以他那种宁死不屈的个性,怎么可能与人私通。   看着眼前的一幕,楚霄云最终扬手,轻轻给了王三强一巴掌:“胡说什么呢,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去了我家,王婶怎么办?”   见楚霄云还惦记着自己老娘生病的事,王三强很感动:“我托了隔壁的二牛帮我照应着。哥,你就放心吧。你没事,这下嫂子也放心了,我也放心了。”   回到原主留下来的小破院,自己的家。楚霄云眼前一亮。院子里的变化真的很大,早前洒下的种子,如今都已经钻出头来,院子里一片郁郁葱葱,欣欣向荣的样子。比刚穿来时看起来有生机多了。   院子种菜以外留下的休闲空地,已经被苏文仔细地清理出来,地上除了院中的果树飘落的叶子外,看不到一点杂物。每一个房间都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看起来比之前亮堂多了。窗台、檐下、案几边、石桌上,家中原来废弃的坛坛罐罐都被苏文清理出来插上了不同的山野鲜花,看起来特别清新又有家的感觉。   楚霄云感动地握住苏文的手:“这些天辛苦你了。”   苏文摇摇头:“我也做不了别的,只能收拾收拾屋子。”   楚霄云想起自己此前的承诺,虽然不舍,也不愿,却还是开口了:“苏文,我此前在公堂上说的话都不算数。你还是自由的。什么时候你想走了,随时跟我说,不要有顾虑。”   谁知苏文听了这话,脸上一下血色尽失,半晌都没有出声。 第21章 买主被杀案(11)   楚霄云等了许久不见苏文说话,才低下头去,看到一脸苍白的苏文。   “苏文?”楚霄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苏文揪着衣摆,声若蚊呐:“你是嫌弃我了吗?我也知道我现在名声不好,你嫌弃,是应该的……我,我……”   苏文话未说完,豆大的眼泪滴落下来。   楚霄云前世完全没有过恋爱经验,哄人是完全不会的。如今见苏文这梨花带雨的样子,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在原地僵站了一会,才渐渐明白苏文哭泣的缘由。   这是古代社会啊,还是一个双儿很没有地位的古代地位。苏文一无所有,他能去哪里呢?楚霄云还后知后觉的想起,现代社会已经那么发达了,每一个人都是有户籍的,那么古代的人有没有户籍呢?楚霄云回忆了一下中学时代学习古代历史残存的记忆,隐约记得兵甲什么的都是几户一编,唐朝大师玄奘出关都要通关文牒的,说明古代也是有户籍制度,而且管理得还很严格。并且按照现代社会的制度,他应该要把苏文的户口迁入自己家,苏文以后有了去处再把户口迁走。可目前看来,他好像还没有履行这一步手续呢。   他把与苏文的婚约撕了,说是给苏文自由,真的能给到他自由吗?楚霄云有点慌,他赶忙奔向卧房,翻箱倒柜地找着原主留下来的文书。   苏文见楚霄云不再过问自己,以为楚霄云已经嫌弃他到话都懒得说的地步了。他看着自己一手收拾出来的院子,虽然只是短暂的住了几天,但真的好舍不得啊,他已经完全把这里当家了。此前楚霄云对他那么温柔照顾,完全不像人们传说中的那样可怖,他还在庆幸自己找到了好归宿。   其实就算楚霄云没有这么好,就是人们口中的混混,他也渴望着对方能慢慢变好。哪个双儿心里没有过对另一半的憧憬呢。以前虽知楚霄云的恶名,却在见到偷窥自己相貌英俊的楚霄云后,也想幻想过自己温柔持家,能唤他浪子回头。   后来真正接触了,楚霄云正气顾家的品行,一度让他心中小鹿乱撞。可惜黄粱美梦一场,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   自从爹娘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家了。   大成王朝对子民的管理是很严格的,一个双儿居无定所,苏文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他慢慢地蹲下身子,蜷缩在原地,想给自己一些温暖。就赖到楚霄云下逐客令的时候吧,这个院子以外的地方,如今在他看来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但出了这个院子,好像就会把他一口吞掉。   楚霄云在衣柜角落的一个小木匣子里终于找到了原主的户籍相关文书,这个社会的确是有户籍的。楚霄云想起苏文,他的户籍可还不在自己这里呢。想起苏文刚才的表情,楚霄云以为自己懂了。他连忙跑回院子,想问苏文他的户籍是否在苏世明那里。   楚霄云回到院子,却见苏文小小一只团在石桌下面。   “苏文?”楚霄云见苏文这样子很心疼,“你怎么了?快起来。”   楚霄云把苏文扶起来,坐在石凳上。   “你的户籍在哪里?是不是在苏世明家?我要怎样才能把你的户籍迁过来?”楚霄云在原主的额记忆力搜索了一番,这部分记忆没有留存下来。楚霄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台破损的电脑,里面好多文件程序破损,要用的时候找不到,真是耽误事。   苏文有些神游,好像没有发现楚霄云的问题有什么不妥。他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我的户籍在你帮我拿回来的那个小木箱里。当初伯父他们收留我,怕我成为他们的负担,没有让我入他们的户籍。我的是单独在一边的。双儿不能单独立户,我的户籍是挂靠在伯父家,每年都必须要伯父拿着我的户籍和他们家的户籍去衙门验证,不然过期我就会成为流民。”   “……”楚霄云没想到这么复杂,这个世界对双儿也太不友好了,这样岂不是让双儿必须要依附别人才能生活啊。不过苏文的户籍单独在一边,阴差阳错还取了回来,也算是喜事一件,不用再去苏世明家看人脸色。   “下一次你的户籍什么时候需要在验证?”楚霄云问,“能不能弄成长期的,不用每年验证的那种?”   问完楚霄云才觉得自己又往人心口戳刀子了。都说了双儿不能单独立户,他要是不娶苏文,怕是苏文的户籍还得每年都去验证。   楚霄云才觉得自己此前想法多么天真。   “快了,就在下个月。”苏文小声道,眼角挂着的泪珠银光闪闪。   楚霄云点头:“你把户籍拿来,我下个月去帮你验证。”   苏文心中燃起了一点小火花,情绪却并不高:“你不赶我走了?”   楚霄云愿意帮自己验证户籍,苏文心里踏实了一点,可他还是难过,楚霄云并不打算把他的户籍变成永久户籍。   楚霄云很惊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赶你走。此前我以为我把婚约撕了,你就自由了,却不知还有这么多事。我……上次摔了那一跤,有些东西想不起来了,记不得户籍变更这些事。要是知道会这样,我怎么也不会那样的说的。我原本只是想你高兴。其实我很舍不得你走,可又怕你不愿对着我,拘着了你的自由……”   苏文听得更吃惊:“我为什么不愿对着你……”   一句话出口,话没说完脸颊又红了。   楚霄云这回看清楚了苏文表情,还有脸上的红云。就算是再迟钝,再没有恋爱经验,他也明白了些什么。他迟疑地问:“以前……我偷窥过你。好像你很讨厌我……”   苏文的脸更红了,头垂得更低了:“我,哪有讨厌你……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没成亲,双儿不能私下见未婚夫,我……”   苏文越说越小声,要不是楚霄云听力好,压根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原来苏文不是讨厌自己?他所做的一切并不只是出于善良?楚霄云内心雀跃起来。他想起县令说给自己证婚的事,这下是不是能实现了呢?楚霄云看着面前的苏文小心地问道:“那你愿意成为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主人吗?”   去他的性取向,反正也不是原来的社会了,在这里娶双儿还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没有人会用奇怪的眼神来看待。楚霄云一向敢作敢当,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又没了外在的阻力,自然不会惧怕为爱告一次白。   苏文顿时惊得抬起头来,差点撞上楚霄云的下巴。   “你,你愿意娶我?不嫌我名声不好?”   苏文有些语无伦次,但楚霄云看得出他是开心的,这才明白过来苏文真正纠结的是什么。   楚霄云将苏文拥进怀里:“小傻瓜,那都是别人造的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那么善良,以后大家都会知道的,我不会让人再给你泼脏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讨厌我,所以想着把你赎回来,给你自由,当是赎罪了。没想到……嗨,都过去了。”   苏文破涕为笑,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红润,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多了。   “我,我去做饭。”苏文到底脸皮薄,光天化日的与情郎在院子里相拥,还是好害羞的。他挣脱楚霄云的怀抱向厨房跑去。   “那我去河边搬点石头和沙土回来,把井沿弄一下。只是这样石头挡着还是不安全。”楚霄云笑着对苏文的背影道。   “嗯,那你早点回来吃晚饭。”   楚霄云往来两趟,差不多搬够了修整井沿的沙土。苏文见他回来,从厨房探出头来:“楚郎,晚饭做好了。”   第一次唤这称呼,苏文怪不好意思的。楚霄云听了也觉得怪怪的,他笑道:“以后喊名字。霄云。”   苏文大吃一惊:“这怎么可以!”   直呼夫君名讳,这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   楚霄云哪里知道他的想法,逗他玩儿:“那么叫夫君。”   苏文的小脸一下子又红了,却是很快小声地叫了一声:“夫君。”   “……”楚霄云没想到苏文真这么叫他。原本他以为听到这种叫法会很奇怪,没想到听着还蛮顺耳的。   吃饭时,楚霄云看着碗里青菜咸粥,想起两人在一起时第一餐吃的也是青菜粥,随口问道:“怎么又是粥?”   苏文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我是想着吃粥可以省一点,能吃得久一些……家里没有菜,我,我再去给你揉碗面条吧。”   说着原本准备坐下的苏文放下碗筷,又准备去干活。   楚霄云听了苏文这话才觉得自己多么混账,在县衙牢房呆了几天,完全忘记家里是个什么光景了。苏文做了饭,他怎么还在嫌弃。也不知道前几天苏文都是怎么过来的。   “前几天你也是吃的粥?”楚霄云问。   苏文双手无措地搓着:“嗯。我是不是太浪费了,以后一定会多加些野菜……”   楚霄云听了心疼得不行,他拉过苏文的手,惭愧地道:“是我的不对,我忘了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文文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挣钱,让你吃上米饭,吃上肉。不会让你天天喝粥,更不会让你天天吃野菜粥!”   苏文见楚霄云不仅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还说以后让自己吃上米饭,吃上肉,脸上浮现出快乐的笑容:“我觉得天天有粥吃就挺好的了……”   天知道父母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两人围坐在桌边开心地吃起青菜咸粥。   用餐到半途,楚霄云听到院子那个破柴门发出吱嘎声,然后听到有人高声道:“有人吗?这里是楚霄家吗?” 第22章 买主被杀案(12)   在厨房吃饭的两人听到喊声,都放下了碗筷。苏文担忧又有些害怕地揪住楚霄云的衣袖。   楚霄云知道苏文的感受,原主原来可是个混混来着,得罪的人肯定不少。自己入了大狱一遭,虽说是无辜受牵连,但也不确定是否有人认为自己倒了霉,落井下石上门找事。   楚霄云轻轻拍了拍苏文的手:“别怕,我出去看看,你继续吃饭。”   楚霄云起身走了出去,苏文一个人留在厨房。楚霄云让他继续吃饭,这时是肯定吃不下去的。苏文也离开桌子,走到厨房门口偷偷朝外看。   楚霄云走出房门,才看到进来的是几个人。走在最前面开路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看着面生。楚霄云朝后望了眼,后面两人可就是熟人了。   楚霄云疑惑地迎上前去,望着一身便服的县令大人甚是不解:“不知道县令大人驾到,小民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不知大人缘何莅临寒舍?”   县令身旁的师爷道:“楚公子就与我们在这里说话?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楚霄云恍然大悟,赶忙道:“大人、师爷里面请。只是寒舍简陋,还请大人不要见笑。”   楚霄云伸手指的是堂屋方向,县令看的却是厨房有一个小脑袋探出来偷看,对上目光后又缩了回去。县令轻笑一下,抬脚往厨房走去。   师爷和那名青年也跟着往厨房走去。楚霄云一脸懵晕的跟在后面。   进了厨房,县令一点也不拘束地在刚才楚霄云坐的板凳上坐下,望了望餐桌上的青菜咸粥:“晚饭就是这清粥?连个馒头也没有,怎么填得饱肚子。”   又望了一旁偷偷往楚霄云身后躲的苏文:“让人家跟着你这么吃苦,你一个大老爷们害不害臊啊!”   心里却在想:这小双儿到是有趣得很,前几天还敢上公堂作证呢,这会在自己家里却往夫君身后躲。   楚霄云尴尬地道:“以前是混账了些,所以目前有些窘迫,还好苏文不嫌弃我。不过我以后一定会痛改前非,好好过日子,不给官府添麻烦。”   “嗯,咳咳。”县令应着干咳了两声,“有想过以后干什么吗?”   楚霄云立在一旁,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成了站在老师身旁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还……没。以前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一时还没有头绪。不过我明日就上县城寻活,肯定不会重操旧业,大人放心。”楚霄云想起入狱的前一天打算的谋生计划都行不通,加之原主名声不好,心里也有点忐忑。不过又想在竞争那么大的现代社会,自己的事业都能发展得不错,不信穿到古代反而找不到两碗饭吃。自己只要勤劳诚实,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楚霄云以为县令丝怕他出狱后故态萌发,上门家访□□来了。赶忙表明心迹。   这时苏文将一碗温热水端来放在县令面前的桌子上:“家里没有杯子,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敢上公堂作证,却又害怕生人,与人相处却又细心懂礼节,县令望着苏文对楚霄云道:“你找了个好媳妇,以后好好对人家。”   县令说话的功夫,苏文又端了两碗水上来,给师爷和那个青年。   楚霄云听了县令的话,又见着苏文这番表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当然,那当然。这是肯定的。”   县令笑了笑:“想让人家过上好日子,最起码一点,钱财得有保障。既然你还没找到出路,不知可愿来衙门当差?”   这简直是馅饼从天而降,铁饭碗啊,楚霄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县令道:“来县衙做捕快如何?张成的案子中我见你思路清晰,对查案还挺有见解的。听说你也有些拳脚功夫,捕快这个活计应该适合你。”   楚霄云这下算是听清楚了,但还是不确定地问:“到县衙做捕快?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县令道:“当然是真的了。捕快这职业虽算不得很好,收入也不是很高,养家糊口却是绝对没问题。”   师爷在一旁补充道:“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的俸禄就是十二两银子。逢年过节还会有些节日福利。”   楚霄云这下真的觉得自己被馅饼砸中了。要知道这个时代一家人一年二三两银子就能活,四五两银子就能活得比较滋润了。一年十二两银子,那绝对能给苏文一个比较舒适的物质生活了。   楚霄云赶忙答应:“承蒙大人看中,小民愿意。”   县令道:“后日辰时末县衙会举行一次捕快招选会,你且去参加。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楚霄云赶忙道谢:“多谢大人提点。”   县令点点头,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说罢起身。青年跟了出去。   楚霄云正要送,却被师爷拦了下来。   楚霄云见状,心知有事,否则县令也不会特意跑这么一趟。他对苏文道:“文文,你先回房去。”   苏文听话地离开了厨房。   “不知师爷有何赐教?”楚霄云道。   师爷道:“你可知道大人是何时前来和静县上任的?”   楚霄云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原主的记忆,不错出所料,又是空白。楚霄云只能惭愧地道:“小民惭愧,以往终日无所事事,未曾关注过这些,还请师爷指点。”   师爷道:“我家大人乃今年新科进士,来此上任不过三月。自从前任县令鞠躬尽瘁以后,朝廷因官员奇缺,和静县一直是县丞代行县令之职。县丞大人代职年久,张成等县里的商贾乡绅对县丞极为拥护,是和静县百姓之福。然县丞大人年事已高,我家大人不忍他再继续操劳不属于他的责任。”   前世也是混的公门,这话楚霄云听得懂。县丞代职了和静县两年的县令之权,加之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以为自己这县令之职早晚是自己的,殊不知此番科举后,朝廷官员充足了,空降了一位主官。县丞与县令的矛盾也就自然而生。   虽然县令是上级,然而县丞在和静县经营已久,与县里的上层社会的人物已经打得火热,早已建立起庞大而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网,在和静县根基牢固。   已经到嘴里的肥肉丢了,县丞那边的势力想必极不甘心,平时公务的时候,阳奉阴违的肯定不少。从此次案件看来,想必张成活着的时候也是站队县丞那一边的,包括杨捕头也是。   张成这个案子将自己定为凶手这一看就漏洞百出的把戏,为何张府那边却能如此上告,恐怕是觉得张成已死,不如用他做做文章,给新县令添点麻烦,让他在和静县不说混不下去,起码也得不到好名声,影响政绩。   要知道,原主此前可是个混子,道上肯定也有些狐朋狗友,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这些人要是闹起事来,那可都是影响一方安宁的隐患。不管是哪个时代,稳定绝对是地方官员的首要职责,没有稳定,一切都是白搭。楚霄云明白为何县令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是凶手,在案子中还处处提点自己。自己此次脱罪,不仅是自己前世的刑侦能力帮了他,也与官府的权力斗争有关。   既然县衙原有的势力大多是县丞的人,事情交给他们做,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有套子,县令上台后肯定想培养自己的亲信。找上懂刑侦,却又与县丞一脉有过节的自己也就不足为怪了。   虽然这有站队之嫌,也不论县令提点自己有无私心,能做到不出冤案,这就是为官好的一面。官场之事,不是非黑即白的道理。县令能够在县丞把持和静县的情况下,捉到真凶,招揽自己,这县令是个脑中有才,心中有抱负的人。楚霄云识趣地道:“小民明白,日后一定谨遵县令大人之令。”   师爷欣慰地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五两银子放在餐桌上:“这是这次你助力我县商贾被害案迅速破案的奖励,收下吧。”   楚霄云看着饭桌上的五两银子,感觉像在做梦,这幸福来得也太快了。   师爷见楚霄云有些呆呆的样子,笑道:“以后好好干,衙门的铁饭碗,多少人羡慕不得。”   楚霄云如今缺钱得紧,这钱拿着又不亏心,也不假清高推却:“小民谢过大人、师爷。”   师爷微笑着摸摸三羊胡子,临出门前又道:“今日大人微服前来一事不要与他人道。以后进了衙门,除了大人以外,你能绝对相信的就是我与方才那名青年。那青年叫方凌峰,是大人从家中带来的书童,如今在县衙门房供职。”   楚霄云一一记在心里。   县令一行离开后,苏文回到厨房,忐忑地问:“夫君,怎么了?”   楚霄云高兴地道:“文文,我有工作啦。以后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苏文很是惊诧。   楚霄云将县令来访目的告知他:“后天县衙招捕快,我一定能上。”   说着把师爷刚才给他的五两银子中的四两往苏文面前推了推:“这是前面那个案子破获的奖金。钱你收着,以后咱家你管钱。我留下一两,明日去还那老大夫的诊金,再给家里添点必备的物品。” 第23章 买主被杀案(13)   苏文看着面前四锭白花花的银子,恍如梦中。这么多银子摆在一起,还只在小时候父母在时,路过一家当铺前看到过。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把这么多银子拿在手里,一时间手足无措:“我……你上次给我的十四文钱还没花呢……这么多钱,我拿着不好……从来没听说双儿管钱的……”   楚霄云捉过苏文的双手,把银子放在他手心:“我说好就好,你就做第一个管钱的双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要跟我生分。嗯。”   苏文把手指弯回来,感受着银子的光滑:“那,我先放起来。你要的时候来拿。”   楚霄云松开手,刮刮苏文的鼻尖:“这就对了嘛。”   等苏文拿着银子回房去藏回来,楚霄云已经把凉了的粥又热了一下:“快吃吧,吃完你早点休息。”   苏文问:“你还要干什么?”   楚霄云道:“我把那个井沿聚一下,安全点。”   苏文问:“可是咋们家都没有灰浆,光有河沙也不行啊。”   楚霄云才想起,在现代社会高建设石妖水泥的,古代没有水泥,要用灰浆。还好苏文提醒了他,不然他都忘了这一茬。”   他哈哈一笑:“还是我的文文想得周到,我都忘了这一茬。行,今儿咱们都早点休息。”   在大牢里呆了几天,虽说县令照顾他,给的他单间,可硬地板加稻草加破棉被,睡起来还是不舒服的。哪有自家床上睡着舒服。   晚上休息的时候尴尬的一幕就出现了,要是之前,他睡柜子,苏文睡床,分工明确;可如今关系变了,他要是还睡柜子就不太好,睡一张床就更不好。毕竟还没结婚呢。最主要的是,经历过和苏文的那番去留误会,他又怕苏文多想。不睡一起怕苏文以为自己嫌弃他,睡一起又怕苏文认为自己只想着占便宜。   楚霄云拿不定主意怎么办,站在房中发呆,苏文也是满脸通红地站在床前。许久,还是苏文打破沉默:“夫……夫君,你不,不睡吗?”   苏文说完这句话,都都要垂到胸口了。   楚霄云觉得自己简直不像个男人,还要个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做伴侣的双儿来问自己。气势这有什么难的呢,该怎么的就怎么的,按照自己一贯处事的原则来就行了。   他退去外衣放在柜子上,走到床边:“睡。”   说着上了床,一把将苏文拉倒跌在胸膛,抱着苏文颤抖的身子,楚霄云轻拍着他的后背:“文文,别怕,我不做什么。等咱们成亲那天我再要你。我还没告诉你吧,县令大人说要给我证婚呢。”   楚霄云说着越发开心起来:“我不会让你稀里糊涂的就跟着我。结婚是人生中的大事,改天找人看个日子,我要明媒正娶你,咱们风风光光办个婚礼。”   楚霄云说完没听到苏文的回应,过了一会却有两滴水珠穿透亵衣落在胸膛,还带着余温。   “文文?”楚霄云坐起来看着怀中的苏文,“你怎么哭了?”   苏文抹了抹眼泪:“没有,我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楚霄云摇摇头,本来理所当然的事,这小孩又开始感动了。   苏文贴着楚霄云结实的胸膛睡去,楚霄云躺在床上,脑子里计划着明天要做的事。抬眼却见屋顶漏下几点星光。看来这房顶是很久没修缮了。晴天还好,一旦下起雨来,那不得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楚霄云很庆幸这几天和静县没有下雨。他想,明天的首要任务,一是要把这屋顶重新修葺一下,还有就是井沿一定得弄了。接下来院子围墙要加固,大门要重做。楚霄云筹划着,不知什么时候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楚霄云要带苏文上县城去采购,还说家里没什么吃的了,带他出去改善下生活。苏文踌躇地:“会不会不好,我还没成亲,到处走,有伤风化。前两次,是迫不得已。”   楚霄云捏捏他的鼻尖:“想什么呢,我都没说什么,谁敢说你。咱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吗,要办个风光的婚礼,现在就得着手开始准备了。”   苏文其实挺想跟楚霄云一起,见他真不介意自己抛头露面,开心地点点头。   楚霄云道:“一会我们先去三强家。”   苏文赶忙点头:“是应该去谢谢三强哥,前些天多亏了他陪我去县城。”   楚霄云笑道:“这会不是去谢他的,是去找他干活。晚上回来再去谢他。”   苏文听得张大了双眼,然后眼睛慢慢弯了下来,整个人都充满了笑意。   楚霄云看着苏文,这时候的苏文特别可爱,他的人就要这样天天快乐。   “去收拾一下,把你的户籍文书带上。”楚霄云道,“今天咱们先去把户籍办了,领婚约。”   “哎。”苏文欢快地往屋里跑。   去县城路过王三强家,楚霄云刚踏进院子就开始喊:“三强,三强。”   王三强从屋里冒了出来,手里端着个碗,说是粥,里面不过是一碗水里有几粒米,飘着几张菜叶罢了。自家昨儿吃的都被县令同情了好一阵子,如今看到王三强吃的,楚霄云终于体会到县令看到自己吃的的感觉了。   “你,怎么就吃这啊,王婶不是还病着吗?”楚霄云心里泛酸。王三强就吃这样,可是前几天他却把自己当初给他的一吊钱全部给了自己。   王三强瞄了一眼碗里,嘿嘿笑道:“我娘给他煮了碗面条,没吃这个。我没事,我年轻,身体倍儿好。这米和我娘吃的面条的面还是前两天嫂子给我的呢。哥,你真是找对人了。嫂子真是个大好人。”   楚霄云不知该说什么。幸好这样窘迫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对王三强说:“你赶紧吃,吃完和我先去市集,我去把银子错开,你拿着钱帮我买点瓦和灰浆,再找个拣瓦匠,我那屋顶得翻修一下了,不然下雨准漏水。”   “哎,好呐。”王三强三下二除五把一碗汤水灌进肚子里,“哥,咱走吧。”   楚霄云往屋里望了望:“我就不进去跟王婶打招呼了,回来再看她老人家。”   在市集上,楚霄云找了家馄饨小铺坐下,叫了三碗馄饨。   王三强忐忑地坐下:“哥,咱哪来钱吃这玩意啊。这个标准也太高了,买了面回去自己做,三碗馄饨钱一个人能吃小半月呢。”   楚霄云道:“不高,以后咱们都要过上好日子。”   王三强钦佩地看着楚霄云:“还是哥你有办法,我就知道你好厉害的。”   上了馄饨,楚霄云见王三强一脸纠结地迟迟不动筷子很奇怪:“怎么不吃?”   尔后很快想起他病在家里的老娘:“吃吧,等会你办完事回去的时候,来这里打包一份给王婶带回去。我会跟老板说的。”   王三强才嘿嘿傻笑着开吃。   吃了馄饨,楚霄云拿出一两银子付给馄饨铺老板,老板眼睛都看直了:“楚后生,你吃我三碗馄饨给我一两银子,我这小本生意,这哪里找得开啊。”   楚霄云道:“四碗,一会他还来打包一碗拿回家。”   老板苦笑道:“四碗也才十二文钱,也都差不多。”   楚霄云为难地问:“那什么地方能把钱换散吗?我没有零钱。”   老板答道:“一般只有钱庄和当铺能换。不过他们都要扣手工的,一两银子一般都是5文,不值当。”   “对啊,哥,不值的。”虽然还没换钱被扣手工,王三强在一旁已是一脸肉疼的样子。   楚霄云道:“不换能怎么办,老板找不开啊。”   王三强道:“咱们不是要买瓦吗,那个付的钱多,老板做的生意比较大,肯定能找开,等咱们买完瓦再来付钱呗。”   王三强的话音刚落,那老板已经是一脸紧张的样子,要知道楚霄云以前可是阎王名声啊,吃霸王餐也是有可能的。如今前几天那场官司下来,有些人对他改观了一点,但谁知道会不会再犯呢。   楚霄云看着老板纠结的表情,知道他不愿意,他对老板道:“等等我换了钱来。”   然后又对苏文说:“文文,你和三强且在这里等我一下。”   老板见楚霄云一个人去换钱,算是把苏文押在他那里,心里安心了一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望着楚霄云离去的方向。   很快楚霄云就走了回来,给了老板十二文钱:“一会他再来这里打包一碗。”   老板接过铜钱,笑逐颜开:“好,好,我这小摊一直摆到下午呢,王后生到时来就是。” 第24章 买主被杀案(14)   离开小摊时,王三强一脸心疼地道:“哥,这么着就损失了5文钱,太可惜了吧。”   楚霄云道:“店家才收我三文,可以啦。”   “才收你三文?”王三强不太敢相信,“集市上就这么一家钱庄,他家财迷得很,怎么会给你少?”   “谁知道呢。”楚霄云道,“我以为他搞错了,还问过。他说今儿我第一个去,添个好彩头。”   “还有这样的。”王三强很疑惑,但事实又摆在眼前。   楚霄云给了王三强三百文:“这钱你拿着,给我买瓦和灰浆、请捡瓦工。”   王三强盯着钱:“要不了这么多吧,买瓦付点定金就成了,请瓦匠等他干完活了你自己给不就成了。”   楚霄云摇摇头:“以前咱干的事不靠谱,怕是人家不肯。你给现钱,就不怕被拒绝了。”   “哥,我现在越来越佩服你了。真的没跟错人。”王三强接过钱收到怀里,然后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和文文去一趟县城,要去衙门办点事。结婚嘛,总有些东西要置办。”楚霄云拍拍王三强的肩膀,“请瓦匠,买瓦片的事就拜托你啦。”   苏文在一旁羞红了脸。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我提前恭喜哥和嫂子了。”王三强一脸喜庆道,“放心吧,家里的事都交给我。”   和王三强分开后,楚霄云带着苏文先去了那个老大夫家,把上次治疗苏文欠的诊金还给老大夫,并表达了深深的谢意。老大夫挺意外的:“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还来了。”   楚霄云感激地:“上次多谢大夫出手相助,手头有了自然要赶紧还回。”   说着又另外给了老大夫二十文,“麻烦大夫午时后到红林村王家屯王三强家出个诊,他娘亲病了许久,一直没能好好就医。药方一定按照治病最好最快的方子开。拜托大夫了。”   怕老大夫觉得他钱来路不正,补充道:“以后霄云一定洗心革面,本分做人,这些钱都是凭本事所得,个个干净。还请老先生放心。”   老大夫接过钱,望着楚霄云又望了望苏文:“你这段时间变化可真大呀”   楚霄云笑了笑:“成家立业了当然要有所转变。这都是我们家文文的功劳。”   老大夫有些欣喜:“老夫没有看错人。你小时候看着就是个聪明孩子,终于走回正途了。你父母在天之灵也算安慰了。”   楚霄云又道了谢,才离开老大夫家去往县城。   道县城首先去衙门转换户籍。   衙门的签押处的人员见到楚霄云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怎么,楚公子是舍不得我们县衙了?”   楚霄云知道他们开自己玩笑,想起过两天自己还真要来与他们共事,他们如今却蒙在鼓里打趣自己,改天面见时的场景,微微一笑:“还真的舍不得。改天一定来县衙常驻。不过今儿我是来办事的。给我夫郎更改一下户籍文书。”   玩笑归玩笑,签押听楚霄云是来办事的,让他们拿出户籍文书。楚霄云拿出原主的户籍文书递给签押,又取出苏文的户籍文书。准备递给签押人员时,他看了一眼苏文的户籍文书。才发现苏文还差几天才满十八呢。   虽说古代这个年纪结婚绝对不算早了,但是受过现代教育的楚霄云不能接受苏文在现代社会这个未成年的年龄嫁给自己。他对苏文说:“文文,要不我们先验证户籍,等找人看个好日子了再来领婚契?”   苏文也不知道楚霄云心里想什么,楚霄云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乖巧地点点头。一旁办差的签押见了取笑他:“领个婚契还要问夫郎的意见,你这相公也太没威信了吧。”   楚霄云道:“夫郎是拿来宠的,又不是用来立威的。”   “啊,哈哈哈。”那签押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你这样的相公少见啊。以前大家对你的传言是不是有误啊。”   楚霄云但笑不语。   验证了文书,楚霄云决定现代苏文去做几件新衣裳。苏文的衣裳都很旧了,上面打了好些个补丁,他看得心疼。   在成衣店苏文左看右看,却是一件也舍不得买。他们进店时,衣店老板见是进来的是楚霄云,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也是出于楚霄云的恶名才耐着性子陪着苏文看了一遍又一遍。   “太贵了,还是算了吧。我有衣服,还能穿。”苏文拉着楚霄云就要往外走。他这些年穿的衣服不是堂哥穿旧的,就是舅舅的旧衣裳改小的。买新服是没有过的事,他没想到意见衣服那么贵,像样点的都得一两百文。   见苏文说不买,衣店老板强撑着的笑意也没了,只是鉴于一旁跟着的楚霄云才没发作。   楚霄云没留意店家的脸色,只是对苏文道:“咱们现在有条件了,而且我马上就有工作,以后收入稳定。在有能力的范围内改变一下生活条件也是可以的。衣服今天一定要买。”   店家本来以为楚霄云不过是进来消遣,没想到他还真要买,是他夫郎舍不得。想起前几天那场官司的传闻,脸上恢复了一点笑意,对两人的态度又好了一点。   苏文最终还是没舍得买成衣,问店家:“你这儿有布匹荬吗?”   店家指着另一边道:“这边都是布匹。”   苏文左看右看,最后只买了两匹布。   楚霄云疑惑地:“买布做什么?”   苏文摸着定下的布料:“买了布我回去自己做。能省不少呢。”   楚霄云这才想起,古代不像现代,很多人都会自己做衣服的。既然苏文要自己做,他也随着他去,想起原主那样的 ,家里应该没有针线一类:“是不是还要买针线?”   苏文点头:“是的。”   老板在一旁给苏文介绍店里的针线,每种都拿了一盒出来供他选购。苏文选了针线和剪刀量衣尺等其他一些缝纫必备的东西,让店家把针线包起来。老板拿起一枚顶针:“顶针您还没看呢。没用顶针可做不了衣服。”   苏文对店家道:“不用了,家里有。”   “顶针是什么东西?”楚雄奥运听到对话凑过头来问。   老板把顶针递过来给楚霄云看。楚霄云在原主家里没用看到过这玩意,不确定地问:“你确定?我好像没看到过呢。”   “有的,家里有可以替代的。”苏文答道,回头对店家说,“就这些,算算总账吧。”   楚霄云不放心地追问了:“要不还是买一个吧,才两文钱,也不多。”   苏文嗔怪道:“两文钱也是钱啊,能省一点是一点。”   见苏文这样说了,楚霄云也不再勉强,店家笑着对楚霄云道:“你这小夫郎可真会替你省钱。”   买了布匹,楚霄云将包袱背在背上。两人又去逛了些婚礼会用到的店,今天先踩踩点,等他倒衙门正式当职上班了再来慢慢选购。   眼看日头偏西,楚霄云又买了些米面和滋补品开始往回走。   “我们回去的时候,先去看看王婶再回家。”楚霄云道,“也不知道她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好的。三强哥都那么好,王婶肯定也是个大好人。”苏文道。   两人并肩走在街头,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高兴地对视了一眼。这时一个背着包袱的男人神情慌张地迎面匆匆走来,将苏文撞了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楚霄云赶忙扶住苏文,“你没事吧?”撞他吧还好,撞苏文他可心疼了。   那男人见了忙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是我没留意路。还望公子不要计较。”   苏文也道:“没事,不担心。”   那男人见苏文这么说,赶忙道:“谢谢小夫郎善解人意。”说罢催促着身后的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快些走。看着三人急急忙忙远去的背影,楚霄云感叹道:“这么急。”   回头把苏文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真的没事吗?有没有撞到哪里?”   苏文道:“真的没事,就是撞疼了一点而已。”   说着苏文摸摸自己的兜,上次楚霄云给他的十五文钱还在,他松了口气:“也不是小偷。”   “啊?”楚霄云很快反应过来,“想不到我们文文还挺有安全意识。”   苏文小小得意地笑了。 第25章 买主被杀案(15)   回头把苏文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真的没事吗?有没有撞到哪里?”   苏文道:“真的没事,就是撞疼了一点而已。”   说着苏文摸摸自己的兜,上次楚霄云给他的十五文钱还在,他松了口气:“也不是小偷。”   “啊?”楚霄云很快反应过来,“想不到我们文文还挺有安全意识。”   苏文小小得意地笑了。   楚霄云和苏文回到红林村,先去了王三强家。在门口喊了两声三强,里面传来一个老妇人喘息不匀的回答声:“是楚娃子吗?三强还没回来。”   王三强不在家,应该是还在楚霄云家盯着捡瓦将干活。楚霄云和苏文走进去,王三强的娘咳喘着走了出来。看到楚霄云和苏文,眼里露出点光亮:“这是你的夫郎吗?好俊的孩子。三强回来跟我说你要成亲了。好啊,真好!”   苏文搭了把手把王三强的两扶到椅子上坐着。   王何氏看着苏文,伸出手摸了又摸:“真是好孩子。不知道我们三强什么时候才能成个家。哎。”   楚霄云见这话题伤感了,赶忙上前一步,把给王何氏买的东西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很快的,总会有的。王婶,我们过来看看你。下午那大夫怎么说?”   王何氏见桌子上摆满的物品,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哎呀楚娃子,你这是干什么。来就来了,还带这么些东西干啥?大家都不容易,你拿回去吧。”   楚霄云道:“上次我破案有功,县令大人奖励了点银子。王婶,我跟三强是兄弟,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还是跟我说说大夫怎么说的吧。”   王何氏道:“大夫就是说我受寒感染到肺上,时间长了就一直咳着。然后就是有时候头有点晕,原地站站就好了,都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偶尔咳得厉害点。你还给我请大夫,花那钱干啥呀。”   “本来是没大事,这就是拖延造成的。但如果不早治疗,拖的时间久了,肺部发生病变就不好了。头晕想来是低血糖导致的。”楚霄云道,“王婶,把大夫开的药方给我看看。”   “哦哦,你等等,我找找。”王何氏返回房中,不一会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楚霄云,“我不识字,也不懂这写的啥。”   楚霄云看了看药方:“我去叫三强回来,给您抓药。”   然后对在一旁打扫的苏文说:“文文,我们回去了。”   王三强也是个不收拾的,王何氏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家里乱七八糟的。刚才苏文见楚霄云和王何氏说话,他一旁呆着没事干,就去帮忙打扫收拾一下。   王何氏这才看到苏文在给他扫地,歉疚道:“哎哟,怎么能让你去干活呢。快放下,快放下。”   苏文放下扫把:“王婶,我就搭把手。您别在意。”   回到家,王三强果然还在他家监工。楚霄云问:“咋样了?”   王三强道:“找了两人,今天能干完。哥,你们回来啦。”   楚霄云把药方递给王三强,又给了他两吊钱:“你去给王婶抓药,现在这里我看着。我给家里买了点米面,今晚回去记得给王婶做顿米饭吃。”   王三强看着楚霄云手里的钱,刚才还挺嘻哈的一个汉子,转眼眼里闪出了泪花:“哥,你怎么又给我钱,还这么多。哦,对了,买瓦请人后还剩了六十文。匠人的工钱我只付了一半,另一半等他们干完活了给。呆会干完活,你再给他们一人二十文。”   楚霄云把钱塞王三强手里:“哪有给你,上次那钱你都给回我了。剩下这钱你也别给我了,拿去给王婶抓药。”   王三强收下钱抹了一把泪:“哥,你哪来的药方?”   楚霄云道:“我早上还钱给老大夫时,请他给王婶出了个诊。”   王三强一时哽得说不出话来。   “去吧,抓药去。别拖得更严重了。”楚霄云道。   “哥,以后我……”王三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哥哥知道,你先忙去。”楚霄云怕了他再说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话来。   王三强走后,苏文去厨房做饭,楚霄云用灰浆拌砂石砌井沿。   在房上捡瓦的两个匠人见这情景都笑了起来。有人笑着道:“哎,楚阎……楚大兄弟,你这县衙走一遭,日子到过得红火起来了。”   楚霄云也不介意别人叫原主的诨称,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一边搭话:“那是。日子总是要越过越好的。”   “你这院子以前破破烂烂的,这么一拾掇,感觉变了个样。”另一个人道。   “好看吧?”楚霄云乐呵呵地道,“我夫郎的功劳。”   “这么好的夫郎,难怪你后来反悔要把人赎回来。”   没说话的另一个捡瓦将用手肘拐了拐说话的人。说话那人也不知提起那事楚霄云会不会发怒,一时噤了声。   楚霄云停下手里的活计,很郑重地道:“以前是我不对,亡羊补牢,幸好没晚。”   两个瓦匠也不懂楚霄云说的具体什么意思,但能感受到他没生气,还挺愧疚的。打着哈哈安慰道:“啊哈,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楚霄云笑笑:“是啊 ,都过去了,一切向前看。”然后继续手里的活计。   等楚霄云把井沿砌好,瓦匠也把瓦捡好了。楚霄云留他们吃饭,收了钱哪里在好意思留下来吃饭,两个瓦匠推掉了。楚霄云见他们不吃饭,给他们算工钱时,每人多给了两文。   两个瓦匠感激得不得了,口中不停地说着好话。   楚霄云也很开心,既然要在这世界生存,他希望能逐渐扭转世人对他的看法。   晚上的晚饭是苏文这些年来吃得最满足的一餐,隔了八年,他又吃上米饭了。楚霄云爱怜地保证:“以后你想吃米饭,咱就能吃。”   苏文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明媚:“吃啥穿啥不重要,只要能凭自己的意愿活着就好。”目光里全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楚霄云认可的点点头。   用过晚膳,苏文拿了尺子在楚霄云身上比划着。楚霄云不解地问:“干满呢?”   苏文抿嘴笑道:“给你做衣服。”   楚霄云把尺子拿过来,在苏文身上胡乱比划一通:“都说了是给你做衣服,别搞错了。”   苏文又把尺子拿过去:“买了整整两匹布呢,光做我的哪要这么多。我们每人做一套后应该都还能有剩。”   楚霄云道:“你要给我做衣服也得等你的做好了再说。”   苏文笑笑:“好。”   楚霄云把苏文赶去给自己做衣服,他哼着歌善后厨房。做完事情后抬头望了望屋顶,黑压压的,再也见不到月光透落下来。屋顶算是搞好了,剩下的就是修缮墙壁、添置家具、加固院墙还有大门。本来楚霄云打算修院墙买砖的事今天一起叫王三强帮忙做了,但是想起自己目前是还没正当职业收入的,这么大把的花钱,怕引人非议,招致流言。所以只捡了最紧要的事情做,其余的打算等到衙门履职后再进行。   楚霄云收拾好厨房锁上门回卧室,苏文已经量好自己的尺寸,剪裁好了衣服的布片。如今已经在开始缝制。   楚霄云想起没有买,苏文却说家里有的顶针的事,问:“顶针你找到了吗?”   苏文停下缝制衣服,晃了晃自己的右手的中指:“这里呢。”   楚霄云拉过苏文的手看:“这个怎么跟店家卖的不同?还这么大,也太不合你的手了。”   苏文缩回手:“这个是扳指,不是顶针的。不过能凑合用,就凑合一下了。两文钱也是钱啊,来得都不容,能省就省一点。”   “扳指是什么东西?”楚霄云把扳指从苏文中指上摘下来瞅了瞅,虽然他不懂金属,不过光凭触感光泽,他感觉这个扳指的质量比此前成衣店老板卖的顶针质量好。   “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苏文笑话他,“就是戴在大拇指上的一种饰品。”   “哦,是吗。”楚霄云把那个扳指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发现扳指并不适配自己的手指,“我以前戴这玩意吗?根本就戴不进去啊。而且这东西戴在大拇指上,感觉有点非主流。”   “非主流是什么意思?”苏文问,然后笑了,“我又没说这东西是你的。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   楚霄云第一次堂审那天,虽然已经找到了证人,但是那两名壮汉没有归案,县令说不能放人。苏文跟着王三强回家,一路上都是失魂落魄的。过了红河桥,被路上一块镶嵌在地下的石头绊得一个趔趄。一向温和的他忍不住踢了那石头一脚,却见旁边的泥尘里露出一抹黄色来。   苏文弯腰从泥土里把那黄色的东西抠出来,发现是一枚铜扳指。铜扳指不值钱但也是个小物什,苏文觉得有趣,就捡了回来。   “这个不太好解释,就是我以前听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别管。”把现代社会的说法带到古代,楚霄云觉得解释不了,干脆糊弄一下转移话题,“捡的啊。这东西贵不贵?”   毕竟前世是警察,楚霄云第一感觉是见到物品要交给警察叔叔,他想着,这东西要是贵重的话,得交给县里衙门了。   “有贵有不贵的吧。”苏文答道,“这个是铜做的,不值钱。新的顶多十文吧,这种一般都是村里的大叔喜欢戴着玩而。那种玉石做的扳指才叫贵,大户人家都戴那种。”   “哦。”楚霄云放下心来,这么点钱在现代就相当于十几块钱,找失主还不够坐公交车呢。楚霄云把扳指还给苏文,“这个太不合适了,改天还是买个真的顶针吧。”   苏文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了。能凑合用的。”   楚霄云看得哑然失笑,他的文文太可爱了。   楚霄云嘱咐苏文早些休息,不要在油灯下熬得太晚,伤眼睛。苏文奇怪地问:“夫君,你不歇着吗?”   楚霄云道:“明儿要上县衙应招,我今晚联系一下拳脚。好久没动了,怕明儿去太生疏。”   苏文点点头:“那你去练吧。我再缝一会。” 第26章 买主被杀案(16)   第二天一大早,楚霄云去了县里参加捕快的应招,在比试现场他看到了方凌峰,他是三位考官之一。另外两位考官,其中一位是那个杨捕头,这是意料之中的。另外的一人,看穿着像是上级衙门派下来的。   楚霄云见方凌峰看到他像不认识似的,想来是这种场合不方便,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原主的身手比楚霄云想象的都好,虽说没有电视里那种飞檐走壁的本领,但也绝对不是现代社会的武功水平可以相比的。自己在原来的社会功夫算是不错的了,但跟原主比起来,还是差得远。这一身好功夫,也许也是原主名扬十里八乡的一个原因。   昨夜练习的时候楚霄云心里对自己的实力有了点谱,回想起当初杨捕头带人来抓他的场景,想必原主的拳脚功夫应当不逊色于那些捕快。   果然,校场较量的时候,楚霄云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待他比试完毕,方凌峰很快就给过了,杨捕头却没有通过。方凌峰道:“楚霄云拔得比武头筹,杨捕头为何不给通过?”   杨捕头冷笑道:“方门房可能有所不知,这楚霄云本身就一恶名十里八乡的混混。衙门捕快乃是公差,岂能招这种地痞流氓进来,岂非毁我衙门声誉?”   原本要给过的剩下那位考官停下笔来:“可真有其事?”   方凌峰笑道:“杨捕头说他恶名远扬,敢问他犯过何罪?是强抢了民女,还是打家劫舍了?”   杨捕头被问得一愣,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却是找不出楚霄云做过这些事来,许久才道:“据说他常与人打架斗殴,仗着身手欺压邻里,众人惧怕。好吃懒做,出入赌坊,不遵贤德。”   方凌峰闻言蹙眉,尔后又问:“杨捕头所言,可有苦主?”   “这……他在这和静县的名声,谁人不知。”杨捕头被问住了,恼羞成怒道。   方凌峰转向居中坐着的那人道:“孙捕头,没有苦主之言可做的了数?好吃懒做,与出入赌坊且不论真假,可有不在招纳之列?”   孙捕头思索一下:“好吃懒做,此言主观,只要不盗窃他人,并无不可;出入赌坊,虽行为不当,也不过个人品行。此二者虽然不端,却无条例规定。”   “既然如此,这楚霄云如何招录不得?他身手了得,对破案也有一定见解,我觉得可行。”说着方凌峰将楚霄云上次背负冤屈协助破获张成一案简要道来,“孙捕头以为如何?”   孙捕头听闻方凌峰的介绍,提笔在审核单上题上:【过,考核三月。】   尔后道:“虽然捕快一职没有功名,也无硬性品德要求,但毕竟为公职,为了官府的名声,给他三个月考核期。如若言行过于偏颇,着辞去招录;没有不当,便可转正。”   方凌峰闻言朝楚霄云道:“还不谢过孙总捕头。”   楚霄云才明白,方凌峰今天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他朝孙总捕头抱拳道:“属下楚霄云谢孙总捕头信任提点之恩。”   孙总捕头笑道:“你倒是机灵得很。”   一旁的杨捕头不屑道:“尚未入职,便这般自称。当真脸大。”   孙总捕头哈哈大笑:“一道手续的事,杨捕头不必介怀。”   这场招考,一共招录了十人。招录结束,杨捕头宣布录取之人明日带身份文书与衙门签发的录用文牒来报道,便可自行离去。   因县衙多了一位府衙派来的孙总捕头,楚霄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跟方凌峰打声招呼,或者拜见一下县令大人。在他犹豫的当口,方凌峰叫住了他:“县令大人请你一叙。”   “谢方兄提点。”楚霄云道。   楚霄云到达县衙花厅,县令已经到了。   “属下拜见大人。”楚霄云道。   “你还真有点意思。”县令道,“还顺利吧?”   “有方门房坐镇,一点小波折不算什么。”楚霄云道。   县令呵呵一笑:“行啊,明天就正式入职了。以后好好干,捕快也不是没有前途的。捕快,捕头,总捕头,都是有可能的,是吧。当然,现在最紧要的是这几个月好好表现,先转了正再说。”   楚霄云当然明白县令的意思,他抱拳道:“多谢大人信任。”   县令点点头:“衙门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捕快这个部门心思也杂,你去了,要逐渐能说上话,有能为你说上话的同担。县丞那边,你要应对得体,以前那些江湖义气,不好的毛病也都要改改,别让人拿住什么把柄。当然,该出手的时候,也不能手软。”   楚霄云道:“属下明白。”   这时方凌峰扣门进来。   “何事?”县令问。   “方才张府送来请柬,张成的葬礼明日举行,期望大人莅临。”方凌峰递过请柬。   县令打开看了一下,对方凌峰道:“给张府的人回话,明儿我去。”   “是。”方凌峰得令出去。   楚霄云听了方才一番对话,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大人,张成这个案子其实还有颇多疑点。”   县令望向楚霄云。   楚霄云道:“那日我们去现场,放牛娃家牛圈外那个脚印,绝对不是乡野村民穿的鞋子所印;那个放牛娃家的牛是自己挣脱出圈的,还是被人放走的,这还有待考证;张成失踪那么久,为何他的家人迟迟没有报案,却恰巧在放牛娃前来官府报官之前来报了案;还有那两名凶手,既然他们都已经离开和静县了,为何又突然回来;他们杀了人,按理来说,既然逃跑了,断然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还有就是,他们一口咬定属下是凶手,这也颇令人不解。”   县令嘘了口气:“你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并非一时所有的事情都能全然一点不落的展现出来。如今此案已了,那两人也确是真凶,张家也对此感到满意,你又何必在此纠结。如果真的还有隐情,那么到了时候,它自然也会水落石出的。”   见县令没有继续追查的打算,楚霄云一个尚未入职的捕快也无法做什么,暂且搁置了心中的疑虑。   离开县衙,楚霄云在县城街头放松地走了走,虽说昨日也来了一次县城,但主要是办事,与今天这种放松休闲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   以后这里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了,看着街头林立的商铺,叫卖的小贩,川流不息的人群,前世警察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正走着,前面一个老农运菜的小板车负荷太重撞在了路边,车上的青菜散落一地。他赶忙走过去帮忙捡起来。   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周围的人还有点畏惧,看到他真的一丝不苟的把菜捡起来放进老农的菜筐里,周围的人戒备心也慢慢松懈下来,也帮着捡。还有孩子对他笑。   老农见撞落的菜都见了回来,对楚霄云连声道谢。以至于楚霄云走后,还能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人们的议论声。   “那楚阎王现在真的是变了好多。”   “上次说他把媳妇赎了回来,我还以为他有别的居心呢,没想到是真对人好。”   “看来那场官司还是让他醒悟了一些,不是哪里你都能混的。”   “可能成家有牵挂了,这人是会转变。”   “哎,所以赶紧给你儿子娶个媳妇。也许你也没这么累了。”   ……   楚霄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好转。心情越发地好了。此时已是未时,肚中传来咕咕的声音,想起自己还未用午膳,遂在路边一家小食摊解决了腹中馋虫。酒足饭饱,该赶路回去了,文文还在家里等着呢。心里有了牵挂,就是不太一样。   摸了摸兜里的铜钱,楚霄云琢磨着给苏文买点什么东西回去让人高兴高兴。苏文在苏世明家受了近十年苦,楚霄云想给他补偿回来。 第27章 买主被杀案(17)   楚霄一路走, 一路留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和路边小摊, 看看有什么合意的。一个挥着草帽高声叫卖麦芽糖的小贩,见楚霄云从面前路过, 招揽生意道:“小哥, 要点麦芽糖吗?都是每天寅时起来现做的,保证新鲜。”   说着停下手里挥动的草帽,等着楚霄云的反应。抬头对上楚霄云侧望过来的脸, 一时间有点呆。   楚霄云看了看小贩箩筐上的竹筛里被细白纱遮盖着, 只露出一点点端倪,形状不规则的麦芽糖, 心生好奇, 揭开看了看。白纱盖着的下面是一大块糖饼, 芽黄的糖饼上覆着一层白霜,只有露出来的边上敲了些细碎的,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楚霄云下意识里有点把苏文当孩子看,想着小孩子应该是喜欢吃糖的, 他问:“可以尝尝吗?”   如果味道好的话就多买点,味道一般就少买点。   那小贩有些畏惧地道:“可, 可以。”   心里却叫苦不迭,自己招揽谁不好, 偏偏招揽到这楚阎王头上。八成是拿块大的尝了尝说不过如此。   楚霄云自然不知道小贩的心里活动,他从竹筛里捡了一块目光所及最小的糖放在嘴里尝了尝。甜味不浓,味道清爽芳香,没有现代工业制糖那种腻人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想来文文应当喜欢。   “这个怎么卖?”楚霄云问。   见楚霄云只拿了一小块糖品尝内心还在惊讶的小贩听到楚霄云问价格,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这麦芽糖多少钱一斤?”楚霄云含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这楚阎王还会问价格。小贩一时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要买:“八,八文一斤。您要一文还是两文钱的?”   这麦芽糖是甜食,久放会变软变质,人们吃的时候一般都是买点打牙祭,大多是一文两文的买。   楚霄云看了看,想着这麦芽糖不错,也给王三强带一点,让王婶平日没事多嚼点补充点糖分。   “给我来两斤,分开包。”楚霄云道。   “什……什么?”小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给我来两斤。我自己留一包,另一包送朋友,麻烦你分开包一下。”楚霄云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哦,哦。好的,好的。”这算是来了单大生意,小贩见楚霄云态度温和,不似诓人,兴奋得有些手抖。敲糖时,第一锤子下去还敲偏了。   小贩敲出差不多两斤的糖,放在称上过称,不够,又加了一点,称够了拿给楚霄云看:“您看称,两斤。”   楚霄云道:“没事,你称了就是。”说着从里面取出一小块丢回竹筛里:“刚才我尝了一块。”   小贩完全愣住了,从来没见过尝了东西,买的时候过称会还点回去。   楚霄云示意道:“给分成两份包上吧。”   “哦,哦。”小贩回过神来,赶忙从竹筛下面的箩筐里拿出很可能一个月都用不到几次的包装用的油纸和麻绳,将麦芽糖小心地平分倒在两张油纸上,油纸卷好,上面附一层红纸,再用麻绳系好。看起来就很有古装剧上甜点的感觉了。   看到小贩包好了麦芽糖,楚霄云将自怀里取出的十六文钱放在竹筛的纱布上:“这是糖钱,记得收好了。”   小贩捏着手里的铜钱,看着楚霄云远去的背影,挠挠脑袋,有种做梦的感觉。他旁边一个小贩见楚霄云走远了,上前搭话:“没想到你竟然把生意做到楚阎王哪里了。原本还以为他不买,说不定还朝你吼上两句,甚至吃白食都是可能的。没想到竟然买了两斤,还把尝的那点都算进去。”   另外一个小贩也道:“现在他说话也听和气的,跟以前比起来感觉变了好多。之前听我邻居说起堂审的事,我还不信呢。这会可是亲眼瞧着了。”   “他吃官司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不太全。反正这会也没生意,能给大家伙说说嘛?”   知道内情的小贩就把楚霄云吃官司的事说了一遍。   “当初他卖了未过门的夫郎,多少人骂他心狠,想不到还是有点良心,把人赎回来了。”   “如此看来楚阎王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他竟然还能帮着县令大人破案?有这么能耐?”   ……   楚霄云不知道,自己因为买了两包麦芽糖的事,自己那点事又在小贩们口中口口流传起来。   回到红林村路过王三强家,楚霄云站在篱笆下的路上对着里面喊了两声:“三强,三强。”   王三强还没跑出来,王三强左邻右舍的邻居倒是又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过来。   王三强听到喊声一路小跑了出来:“哥,你来啦。”   看到楚霄云手里拧着两包东西,又道:“哥,你这是从外面回来?上哪去了?”   楚霄云将手中的一包麦芽糖递给王三强:“从县城回来,我今儿去县衙应招了。这是麦芽糖,王婶经常头晕,是低血糖的缘故。除了吃大夫开的药外,补充糖分是很重要的。这虽然是比较软的麦芽糖,但相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还是有点硬,王婶估计不好咬,没事你就让她含块在嘴里,用唾液把糖融化。经常吃对低血糖有好处。”   “哥,什么是低血糖?唾液是什么?”王三强一脸不解地问。   “……”楚霄云道,“这个你甭管了,就是王婶头晕的毛病,你经常给她吃点糖。咬不动的话,糖含在嘴里,口水也能把糖融化。”   “哦,哦 。”王三强懵懂地拿着糖,“谢谢哥。你去县衙应招什么呢?”   “县衙捕房招捕快,我去应招捕快了。”楚霄云笑道。   “啊?哥,你这么厉害啊!你怎么想起来去应招捕快啊。那种铁饭碗我们小老百姓可太难端了。”王三强惊叫起来。   “你就确定我能上。”楚霄云跟他开玩笑。   “我哥这么厉害,准行。”王三强对楚霄云很有信心。   楚霄云笑了笑:“借你吉言,还真上了。”   王三强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哥,我太高兴了。”   楚霄云笑笑:“明儿才正式入职呢。等明儿我买点酒菜回来,你和王婶去家里吃饭。”   王三强道:“不,不,不。哥,酒菜我买,给你庆祝。这事我包身上了,你别跟我抢。就昨儿给你买瓦的时候,我问瓦窑的老板缺不缺人,我可以帮他们送瓦。那老板说刚好有个送瓦工家里有事辞了工,让我去顶上,有活干就有钱拿。一单一结。今天我送了两家,挣了20文呢。哥,我也是能挣钱的了。”   楚霄云没想到王三强也能老老实实找事干了,很是欣慰。他没有拒绝王三强的好意:“行,不跟你抢。你进屋去照顾王婶吧。走了。”   楚霄云转身欲走,却见王三强左邻右舍的几个孩子站在路边的院坝上,眼馋地盯着他手里的糖包。大人们也在张望,却是站在屋檐下窃窃私语,比小孩们离得远。偶尔飘过来几眼惊疑的目光,楚霄云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什么。大抵逃不过自己一个混混却当了捕快的事。   楚霄云把糖包解开,抓了几颗出来,朝着那几个孩子道:“想吃糖吗?过来拿。”   有个大胆的小孩犹犹豫豫的上前从楚霄云手里拿了一颗。没想到自己真的拿到了,那孩子开心地把麦芽糖放进嘴里。孩子毕竟是孩子,年纪都还不大,见胆大的拿到了,其余的小孩也都上前从楚霄云一人拿了一颗。   楚霄云把糖包重新包好,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声音:“谢谢。”   “谢——谢——”有了人带头,其他的小孩也跟着喊。   楚霄云回过头,挥了挥手:“不客气。”   转了个弯,又往前走了两三百米就是自己家了。孤零零的小院有种静谧的美。想着院中有人在等着自己,楚霄云加快了脚步。   他推开小院的柴门,看到苏文坐在桃树下石桌旁的石凳上缝制衣服。表情安静而又温柔。石桌上放着一个小筲箕,里面装着针线剪刀碎布。头顶的桃花偶尔飘落,洒落几瓣在苏文的发丝上,石桌上,给人一种落英缤纷的美感,昭示着春天和美的气息。   “叽叽叽……”   “嘎嘎嘎……”   几声细小的叫声引起了楚霄云的注意,他顺着声音低头看去,苏文脚边一群小鸡仔、小鸭子的混合小动物群在穿梭。   楚霄云:……   他就出去了大半天,怎么家里就添了新成员?   “文文?”楚霄云喊道,转身将门关上才朝苏文走去,“哪里来的这些小家伙?”   苏文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在看到楚霄云的瞬间,脸上展露出笑意:“夫君,你回来啦。”   说着停下手里的活儿放在石桌上:“今儿可顺利。”   楚霄云把糖包放在石桌上,拉着苏文的手坐回石凳上:“当然啦,你夫君我还拔得头筹。”   说话间端详着苏文的手指,那枚破旧而又不适配的扳指给苏文手指勒了一条深深的印子。楚霄云心疼地道:“我就说这破扳指不靠谱,明儿还是重买一个好了。”   苏文想缩回自己那只戴着扳指的手掩盖证据:“没事啦,是我没戴好。”   楚霄云不松手,摘下扳指,轻轻地抚摸着那道印子:“少安慰我。”   苏文见挣脱不了,只得软声道:“我会注意的,下次垫个布片就好了。”   楚霄云未置可否。他伸腿轻轻地逗了逗跑来啄他鞋子的小鸡仔:“你还没告诉我呢,哪里来的这些小家伙?”   苏文抿嘴笑道:“三强哥今早过来说他要去市集干活,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带回来的。我想着院子有这么大,种的菜叶开始长出来了,就让他帮忙买几只小鸡小鸭回来。我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把这些小家伙养大,也能补贴点家用。”   “你这小脑袋瓜想什么呢,哪里要你这么辛苦。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楚霄云揉了一把苏文的小脑袋,“你要是无聊打发一下自己还可以,别把自己整得太累了。就这样了,不能再养了。”   苏文笑道:“不养了,就这么多差不多了。”   楚霄云故作严肃道:“我怕明天下班回来,你整了只猪回来。”   苏文虽不懂下班什么意思,想着楚霄云去衙门做事,应该跟放衙差不多的意思。不过他是被楚霄云“整了只猪回来”逗乐了,噗嗤笑出声来:“猪那么大,家里可没有地方养它。而且咱们种的菜也不够给猪吃呀。”   楚霄云松开苏文的手,却捏了捏他的小鼻尖:“知道就好。”   说着拿过自己放在石桌上的糖包,解开麻绳:“文文爱不爱吃糖?我从县城给你买了点麦芽糖回来。我尝着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   说着拿起一颗,放到苏文嘴里:“好不好吃?”   苏文点点头:“好吃。糖果谁不爱啊。”   眼里闪着小星星。   糖果谁不爱啊,寄人篱下的苏文想必是爱而不得。楚霄云想到这,心理越发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苏文,不再让他受苦。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一更。感谢支持! 第28章 买主被杀案(18)   苏文小口地咬着楚霄云送给他的麦芽糖, 心里跟嘴里一样甜。他看楚霄云光顾着叫自己吃, 他却没吃,眼珠一转, 趁着楚霄云不注意, 拿起一颗麦芽糖丢进楚霄云嘴里。   楚霄云舌头卷着苏文放在嘴里的麦芽糖嚼了嚼:“真甜。”   苏文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一下就红了。楚霄云揉揉他红了一层的脸:“文文害羞呢。”   一边逗人,一边跟他讲白天一些有趣的事。然后趁着苏文不注意, 一口叼走苏文拿在手里吃了一半的糖。   苏文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 指头上被舌头舔过的触感还在,小脸又红了。楚霄云却又故意逗他:“这块更甜。”   苏文简直囧得要钻到石桌下面去了。   楚霄云把苏文捞起来:“不逗你了。文文, 你做衣服吧, 我看看在哪里适合给这些小家伙们搭个窝。”   “好。”原来面向院门的苏文转了个身, 面向房子坐着。一边缝制衣服,一边看楚霄云屋前屋后的忙碌。   楚霄云从房前屋后找出来一些残缺不全的土砖,加上上次从河边搬来围井沿的大石头,准备给小鸡小鸭垒窝。   正要动手了才发现, 垒一个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小鸡小鸭们总会长成大鸡大鸭的, 而且动物住的地方也需要宽敞一点才长得好。如果要把窝搭得大一点,还得打地基, 不能直接在地面上垒,那样容易倒。家里现有的材料肯定不够。地面的需要的黄土砖可以买,但打地基的石头时间费点力气就能省下点钱来。毕竟现在不宽裕,家里需要开支的地方还很多, 还要筹备婚礼,楚霄云对苏文说:“文文,打地基的石头不够,时间还早,我去河边挑点石头回来。”   苏文望了望天:“好的。那你早去早回。”   楚霄云挑着箩筐出门后,苏文又转了个方向,面向柴门坐着。一边等楚霄云回家,一边缝着衣服。楚霄云来来回回地跑着,也不知跑了多少趟,苏文看着天色不早,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去做饭。   在楚霄云又一次挑着石头回来时,苏文喊住他吃饭了。   听到要吃饭了,楚霄云把箩筐放下:“行,今儿就先这样。不够的明儿再说。”   窝还没垒好,如今只能把小家伙们关进柴房。好在柴房现在也空着。这么一想起来,又有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感觉。   天上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雨来,楚霄云趁着雨没下大,赶紧给小鸡小鸭喂了食,然后把它们赶进柴房去。   楚霄云今儿干活累出一身臭汗,吃过晚饭,就到井边冲凉。四月的天气还很有些凉意,苏文说要给他烧热水洗澡,他说习惯了洗冷水澡,苏文犟不过他,只好随他去。   有条件肯定还是洗热水澡舒服,但是看到柴房只剩下一捆干柴,楚霄云才发现自己还是考虑不周,没有未雨绸缪,好在还没有弹尽粮绝。剩下的那点柴火得留着做饭用。自己明儿得去应卯,买柴火的事只能又要麻烦王三强了。楚霄云想着这样也好,自己不时找他干点活,也有个理由接济他。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楚霄云心里明白,王三强人不错,也挺有自尊的。以前跟着原主混,大抵是的确没有一技之长,又找不到谋生之路,还有个老娘要养的缘故。   楚霄云搓着身子,揉到肩头的时候发现肩膀隐隐作痛。从来没干过这样的苦力,身体还是有点吃不消。他活动了一下肩关节,擦干身子,穿了个裤头进了屋。   苏文看到他光着上身,小脸一下就红了。不过想起自己的手艺,他还是捧起衣服走到楚霄云面前:“夫君,你试试我做的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抬头却看见楚霄云肩头一片紫红,吓得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到地上。苏文稳了稳身形,踮起脚伸手去摸楚霄云的肩膀:“这是怎么了?”   话语中满是心疼,声音都有些硬咽了。   楚霄云侧目往肩头望去。刚才在院中因为光线不好,他也没瞧出什么来,只是感到肩膀有点痛,如今借着屋里的油灯,才发现肩头紫了一大片。他伸手按了按紫红的地方,一时不慎,用力过大,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没事,好久没干活了。想来是刚才挑石头压的。”楚霄云摸摸苏文的脸,“别怕。”   他害怕苏文乱想,又以为他出去混跟人打架了。   苏文明显放下心来,却更心疼了,他垫着脚又摸了摸楚霄云肩头紫红的地方,楚霄云配合地弯下腰。   “肯定好疼。我给你揉揉。”苏文说着把衣服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拉着楚霄云往床边走。他让楚霄云坐在床沿,自己脱了鞋子爬上床,跪在楚霄云身后给他按摩肩部。   按摩本来就很舒服,何况苏文的手,手指细长,指头圆润,按在身上就更是一种享受。但楚霄云舍不得多享受,苏文给他按了一刻钟左右,他就拉下肩头那双葱白的手攥在掌心:“好啦,已经不疼了。”   “真的吗?”苏文看了看楚霄云的红得更厉害的肩膀,很是怀疑,越发心疼。   “真的。这只不过是不习惯,多干几次习惯了就好了。”楚霄云道。   苏文还是很心疼:“明天我去找点荷包草给你敷下。   “荷包草是什么东西?”楚霄云问。   “就是一种野草,能消肿化瘀。乡下村民一般跌打损伤,都是自己寻这种草药敷上。”苏文说。   “好。明天等你给我敷药。”楚霄云不想苏文担心,顺着他的话说,“早点休息吧,雨好像下大了。”   苏文一边下床,一边道:“你等等,先试下衣服。”   说着把放在柜子上的衣服抱了过来:“你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楚霄云没想到苏文做衣服做得这么快,更没想到这衣服是给自己做的。   “不是说好给你做衣服的吗?怎么变成给我做了?”楚霄云很是无奈。   苏文一边抖开衣服给楚霄云试穿,一边说道:“你经常要出门,当然比我紧要。给你的做好了,明天我就做自己的。”   楚霄云问:“你一天的时间就做好这么一大件衣服,也太快了吧。”   苏文小小的得意了下。   楚霄云突然想起,自己昨夜半睡半醒的时候,看到苏文爬上床,当时还问了一句,你去哪?他记得苏文当时回答他去上了个茅房。   想起这茬,楚霄云捏着苏文的小鼻子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老实交代,是不是昨天晚上爬起来干活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他记得昨儿苏文给自己量尺寸,他把尺子夺了的。   苏文咬唇低笑了声:“我量的你以前的旧衣服啊。笨蛋!”   说着苏文大胆地伸出手,一个手指头点在楚霄云额头上。低头却见道楚霄云严肃的脸,又有点害怕地缩了回来。   楚霄云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玩呢,小捣蛋。”   他发现苏文与他相处越来越活泼了,这是好事。   苏文发现他吓唬自己,气得朝他胸口捶了一拳。楚霄云莫名地想起现代社会那句流行语,“小拳拳捶你胸口。”   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还有点一发不可控制的感觉。   苏文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傻傻的看着他。楚霄云一把抱起苏文放回床上:“我的文文真可爱。”   楚霄云搂着苏文躺在床上,听着雨滴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庆幸地道:“幸好咱们及时把瓦片换了。幸好前几天没有下雨。”   苏文知道楚霄云是担心他在县衙大牢那几天,自己一个人在家。如果真的那时候下雨,屋子又漏雨,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苏文朝楚霄云怀里拱了拱:“夫君最厉害了。”   靠着楚霄云睡去的苏文,满满的安全感。   第二天一早,楚霄云收拾好文书文牒,就要出门去应卯。今天他穿上了苏文给他做的新衣服,很合身。苏文看着自己的手艺穿在了夫君的身上,也特别满意。   “文文的手艺没得说,我都觉得自己变帅气了。”楚霄云夸赞道,“不过以后不准这么累。一天赶一件衣服出来,多累啊。眼睛也受不了。”   苏文嘟着嘴骂了他一句“臭美”,点点头。自己又不出门,当然不着急赶制。夫君今天第一天去衙门应卯,当然要穿得精神点啦。   临出门楚霄云想起上次那一两银子买瓦片、灰浆,置办布料、针线、工具,还有添置了些米面粮油,又给了王三强两百蚊,花得差不多了。如今身上剩下不过二十多文,买砖、买柴是肯定不够的,只得找苏文又拿了一两银子出来。   “我一会让三强买点柴火,土砖回来,上次的瓦片还有剩,不过估计也不太够,也买点。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我给你买回来。”   苏文摇摇头:“现吃的喝得家里都有,哪里还需要买什么。你去吧,晚上早点回来。”   这话特别暖心,楚霄云走到快转弯的地方,回过头还能看到苏文站在柴门前朝他的背影张望。楚霄云朝苏文挥了挥手。苏文也朝他挥了挥手。   转过弯去,走不了几步就是王三强家。楚霄云把王三强叫了出来,拜托他要办的事,然后把银子给他。王三强看到一两银子落在自己手里,感觉跟火烧似的:“哥,这么多。你不能给少点吗?”   楚霄云把他摊着的手握成拳:“没有零钱。你拿着就是,没花完的又不是不要你还。”   听到楚霄云这么说王三强就笑了:“行。我一定把事儿给哥办好。”   昨夜下了点雨,路面比较少湿滑,路上比平时多花了大约一刻钟。楚霄云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按照衙门的流程,先去签押哪里办理入职手续。上次打趣楚霄云的那个签押见到楚霄云,尬笑着:“楚兄啊,哈哈,欢迎欢迎啊,以后就是同僚了。”   也不叫楚公子了。   楚霄云也不记他上次嘲笑自己的事:“多谢陆兄,楚某初来乍到,很多都东西都要学习,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楚兄严重了。”陆签押笑道,“彼此彼此。”   在签押那里办了入职手续,然后就该去找仓库管事领捕快的皂服和佩刀了。县衙给新入职的捕快每人分配了一个床位和柜子,方便值更或者平日稍事休息所用。诸事完毕,有老捕快过来通知,新招入的捕快在县衙校场集合,杨捕头训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等一下还有三更,大概在下午还是晚上。 第29章 买主被杀案(19)   县衙的床位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 环境也很简陋。说是床位, 其实不过是四条腿撑着一张木板。每个人分配的柜子,就在床头。楚霄云进屋得晚, 别人把别的床位都挑了, 他只能用墙角的床。不过对楚霄云来说,如果啊第一个进来,怕是也会选这张床。   新招入的捕快都在一间房子里, 领到皂服自然都要到房里换装。所有人都在, 房里吵吵嚷嚷,颇为热闹。不过当大家看到楚霄云进来后, 房间里的声音顿时就小了。原本聚在一起闲聊的众人作鸟兽散, 只有偶尔零星的交谈声。   楚霄云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他在房内换了行头,将自己的衣服小心地放心柜子里。   临床的捕快打趣他:“衣服又不是老婆,至于这么小心吗?”   楚霄云笑道:“还真是老婆缝制的。”   那人羡慕道:“你媳妇真好,手艺很不错啊。不像我媳妇, 针线活烂得不行。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娶了她。”   在别人看他目光都躲闪的情况下,临床不仅上赶着找他搭话, 说起来还挺没遮拦的,这到让楚霄云惊讶起来。这人还挺异类。后来才知道他是邻县过来应招的。难怪不知道原主的“威名”。   “那她肯定有别的过人之处。”楚霄云笑道。   “你还真说对了。我媳妇除了不会针线活, 干起家务农活来可是一把好手,我们那里的人都夸她能干。”临床的捕快幸福又得意的神色写在脸上。   “我叫俞鹤,你叫啥名?”临床夸完自己的媳妇问,“咱俩床挨着也算是有缘, 认识一下。”   “楚霄云。”楚霄云穿点整齐,拿起佩刀答道,“走吧,其他人都走了。”   两人走在后面一点,他们到达校场入口时,杨捕头也刚好走到。   “杨捕头好。”俞鹤招呼道。   杨捕头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与他们并肩走了两步,杨捕头突然道:“别以为你穿上了这身衣服就高枕无忧了,干不好,三个月之后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你这种人也能混进来,不知道县令大人怎么就被你蒙了双眼。”   楚霄云也不恼,只是淡淡回了句:“多谢杨捕头提醒,楚某必定竭尽全力。”   杨捕头碰了个软钉子,好生没趣,冷哼一声加快了速度朝前走去。   见杨捕头走远了,一旁的俞鹤听得有些奇怪:“杨捕头好像对你有点成见。”   楚霄云语气毫无波折:“你想多了,杨捕头是对我要求严格。”   在校场,原来的捕头站了五列,新入招的站了一列。官场旧例,对新的同僚表示了欢迎,然后讲了捕快的职责和工作范围。非休沐的人,每天卯时末前点卯。除非特殊情况,点卯之后校场集合晨练至辰时四刻,尔后两刻钟的时间早膳、休整。   县衙捕快分为五队,以老带新,新入招的十人每两人一组编入五队捕快熟悉公务。早膳休整后,五队捕快,各司其职,两队留守县衙,一队负责机动;另一队确保县衙每时都有人员轮值,方便联络。其余三组没有案情任务时,负责巡视县城主要街巷,维护治安。巡查出发前按照划分好范围轮流巡视。   说完正事,杨捕头话锋一转:“我们这次新入职的同僚,有的可谓大名鼎鼎,在和静县素有阎王之名,世人避之不及。听这名号,大家都知道他以前干嘛的。在这里鄙人只想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混进来的,来了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以前那些流氓行径就给我收敛着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楚霄云,只有站在楚霄云前边的俞鹤还有点不知所以然。自己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大家都往自己这里看。他站立不安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才发现大家的视线并不在他,目光所在是他身后的楚霄云。想起方才杨捕头的在校场口的言行,才明白是在针对楚霄云。   他悄悄回过头看了楚霄云一眼。这样的羞辱,实在是难忍,不知道楚霄云会有什么反应。   楚霄云脸上还是波澜不惊,好像杨捕头说的不是他,大家看的人也不是他。   散了早会便是晨练。虽然大家都有点功夫傍身,但晨练练的都是衙门里统一的招式。   杨捕头叫了个人上台演示,其他人在下面跟着练。他则来回走动,巡视着操练情况。特别留意着补入的新人。   楚霄云站新人队列的最后,杨捕头就站在他身边,不断的言语挑刺,找他的不是。   好不容易挨到操练结束,大家三三两两的散去,往膳堂用餐。俞鹤左右看了看,伸手拍了怕楚霄云的肩膀:“哥们,厉害!”   说着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楚霄云环视了一眼周围望向他躲闪而又鄙夷的目光,对俞鹤道:“你都知道了还敢找我说话?不怕我影响你,牵连你?”   俞鹤扁了扁嘴:“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我相信我自己的感受。跟你相处下来,我觉得你这人不赖。”   楚霄云笑笑:“那谢了。”   两人边说边往膳房走去,进去时大家已经在用餐了。见他们进来,气氛又有些沉闷了。   用膳到一半,方凌峰进来找到楚霄云:“大人传你一会去书房,你用完膳后直接去书房。捕房这边,一会我找杨捕头交代。”   楚霄云想起昨儿听到的话,想来是县令找他一起上张府出席张成的葬礼。   方凌峰走后,楚霄云三下二除五,几口吃完碗里剩下的食物,起身对俞鹤说:“俞兄,在下今日有事,不能同你一起出巡。抱歉。”   今日分组,他和俞鹤站在一起,被分到同一个巡街队。   俞鹤自然是认得方凌峰的,毕竟是那天的考官之一。先前见楚霄云在校场受了委屈,替他抱不平来着,想不到人在县衙还有这等关系。   方凌峰走后,旁边一桌的人凑过来对俞鹤道:“怎么样,想不到吧?别自作多情了,人家有关系的,你没有,跟咱不是一路人。”   俞鹤刨了两口饭,放下筷子:“他有没有关系与我何干,我与他不过说两句话,又没想着攀关系。”   旁边那人见讨了个没趣,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楚霄云来到县令书房,县令对他道:“随本县去下张成府上。”   “是,大人。”楚霄云回道。   县令看了看他:“杨捕头给你下马威了?”   楚霄云淡淡道:“还好,不新鲜。”   县令微笑道:“那就行。一会在张府,不管你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看在眼里便是。”   楚霄云点头应道:“是。”   白绫飘飘,哀乐阵阵,雨后的张府看起来的确有那么点哀伤的气氛。   张府的门房见县令的轿子到了,朝里唱到:“县令大人到——”   张成的老婆出门迎接:“大人莅临寒舍,为民妇惨死的夫君送行。民妇有孝在身,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县令道:“少夫人不必多礼。”   说着示意师爷将礼品送上:“一点心意,还望少夫人与张老爷早日走出哀思。”   张成老婆在婢女的搀扶下,拿着手绢直抹眼泪,不住地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副情难自禁的模样。   县令道:“我们前去看望一下张老爷。”   张成老婆点头,招手唤人叫裴进来招待县令一行,带他们去见张成老爹。   张家家大业大,路过灵堂,却感觉冷清。楚霄云多瞅了两眼,才发现是少了孝子贤孙哭丧的缘故。这一点楚霄云就有些纳闷了,按道理,古代是很重视血脉的,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张成老婆是怎样做到自己不能生,张成又没有娶小的呢?从张成买苏文一事可以看出,张成绝对不是那种爱老婆爱到不要后代的人。相反,他买苏文就是看中他孕痣深红,想来是个想子成魔的人。   楚霄云觉得这张家不能琢磨,越琢磨越有意思。不过县令大人说什么事情看在眼里便是,身边又还有个狗头军师在,楚霄云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来。   张老爷是个瘦高的老头。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缘故,如今看起来形容枯槁,与张成腰大肚圆,满脸横肉的形象截然相反。此刻他正孤零零的坐在高堂上座,看着客来客往,没什么表情。唯一的儿子死了,还没有留下后人,往后余生,生与死便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裴进躬身行礼道:“老爷,县令大人看您来了。”   县令望着张成父亲,叹了口气:“老人家,节哀。”   张老爷机械偏过头看了看县令,没有起身,只是坎了坎身:“大人有心了。”   民见官不起,这也是一个奇闻。如果严格按照律例,追究起来可是触犯刑罚的。县令好像也不太在乎,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束香火点上,又对张老爷点点头,遂朝灵堂外走去。师爷也跟着一同往外走。楚霄云见状,连忙跟上。   有时候楚霄云甚至很想问问县令,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是现代社会穿来的,总觉得他和传统的古代官员好像不太一样。不过这种念头在脑子里过过瘾就好了,问出来就太傻了。   前面带路的裴进将他们引至大厅。   大厅内已经聚集了不少衙门官吏,此刻他们见到县令,齐齐噤声,起身:“见过大人。”   “大家免礼。”县令道,“此刻并非在县衙,各位同僚不必拘礼。”   “谢大人。”众人回话,却没人坐下。   县丞朝县令走来拱手对县令道:“大人日历万机,怎么也得空前来。您就算,也该让人提前通传一声,我等好在门口迎接。”   县令看着胡子都开始泛白的县丞,轻叹了口气:“这里是张府,你我二人皆是客。哪用得着县丞如此多礼。”   县丞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在大厅用了些点心茶水,陡然哀乐一唤,这是送灵了。大家离开大厅前往灵堂。哀乐阵阵,仆从啼哭,僧人作法念词,一时间哀伤的气氛大作。正在法式的高潮,一个护院打扮的仆从在烟雾缭绕中避开众人,从堂柱后匆匆走进灵堂,全然没有顾及到此刻他家主人的葬礼正在作法。这个人当即引起了楚霄云的注意。   站在对面的楚霄云隔着缭绕的烟雾,见那护院走到张成老婆身边,对她捂耳轻语。   张成的老婆用宽大的孝服衣袖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那护院对张成老婆耳语几句,又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感谢支持! 第30章 买主被杀案(20)   回到县衙, 楚霄云与县令说起今天在张府的感受。前世作为一名对于任何疑点绝不放过的警察, 他觉得这案子不能就这么过去,跟县令明确提出自己的想法。   县令道:“这案子, 你说有疑点也对;别人要辩解, 也容易。就说那牛栏外的脚印,的确有值得琢磨的地方,可是也不能排除城里谁路过那里, 意外留下了一个脚印, 或者就是乡下哪个人穿了那种鞋子呢;再说那报案时间,他们已经辩解过了, 拿不出证据, 一切都不过是你的猜想;今儿张府的种种, 人家可以说完全是你的主观感受,就算是那名仆人来去匆匆显得无礼,人家也能说出事急从权的理由来。你要想查,没问题, 但案子已结,要查也只能私下进行, 且不能耽误本职工作,更不可能有帮手。要知道, 现在这个县衙,还有县丞、主薄很多官员。很多时候,本县说了也不算的。”   楚霄云道:“属下理解大人的难处。我只私下留意,不会闹得众人皆知。”   县令点点头, 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册子递给楚霄云:“有兴趣就看看。离放衙也没多一会了,巡街今日就不用去了。”   楚霄云接过县令递过来的册子,打开来看,原来是捕快们晨练的招式。   “属下谢过大人。”楚霄云拱手躬身行礼。他是真的被感动了。   原主旧有的武功底子不错,楚霄云因为有了原主的身体,也能感觉出来,原主的武功大多是天赋使然,并没有系统的招式。既然吃了捕快这碗饭,就得提升武力值。否则不仅可能饭碗保不住,严重还可能危及生命。捕快们晨练的招式很古板,但是系统化,对于目前没有更好选择,又必须要统一步伐的楚霄云来说,县令这本册子来得太及时了。学会了晨练招式,不说别的,起码让杨远开少了一个找自己茬的借口。   楚霄云告别县令,找了个僻静地方把整本册子看了一遍,然后开始练习。不得不说,原主的身子还真是个练武的材料。一个下午下来,他已经能记住整套动作,只待熟练、加强。   看着要到放衙的时间了,楚霄云停止练习,把册子收回怀里。抬脚欲走,却见到杨捕头正杵在自己面前。   “第一天就搞特殊,真有你的。三个月考核期,是不想过了吧?”杨远开出言讥讽。   楚霄云本不屑计较,但也不想每天被这种小人破坏心情。他停下脚步,笑道:“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行的公事,而非私事。”   杨捕头恼羞成怒:“别拿县令大人来压我!”   楚霄云道:“这是你说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说罢绕开杨远开离去。   他想得明白,虽然孙总捕头给了自己三个月考察期,但自己只要不违法乱纪,杨远开再怎么看不惯自己,也卡不住自。毕竟县令需要一个,甚至更多,跟县丞没有瓜葛的人。就算到时候杨远开鸡蛋里挑骨头,县令也一定会力保自己。自己没有必要看他脸色。   楚霄云回到捕房,外出巡视的捕快们正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虽然县令让自己出别的公职是事出有因,但要是有人吹毛求疵,也可以说会增加同队其他人的工作负担。楚霄云不怕杨远开找自己的茬,但与其他同僚还得搞好关系,工作才能顺利展开。他对自己那队的同僚们抱拳道:“今日楚某另有他务,给各位添麻烦了。”   其他人有的不屑一顾,有的虽然惊讶他会如此说来,却也没有回礼的意思。只要俞鹤回了句话:“今天挺太平的,没事儿。各司其职,别放心上。只是你少学到很多东西,明天补上。”   楚霄云笑道:“是的,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多谢俞兄提点。”   过了放衙的时间,楚霄云回到休憩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小心地放在床上,又拿出另一套换洗的皂服,叠放在一起。一只手小心地揽在怀里。   今天他们队没有晚上轮值,可以回家。   古代与现代不同,下班后也是穿着衙门的衣服回家,佩刀什么的也是带着走。不像现代,下班换便装,枪支更是必要的岗位出警,还得要申请才可能拿到。大约是出于职业保护的缘故吧。   楚霄云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东西。还是没有经验,今早出门的时候没想起带个包袱出来,搞得现在东西没得地方放,只能抱着走。   俞鹤回来看到他抱着衣服的样子有点滑稽,找出自己的包袱扔给他:“拿着。”   楚霄云有点惊讶,却不好接受:“俞兄想得真周到,不过我要是用了,你可就没了。”   俞鹤往自己床上一躺:“招试与入职隔得太近,我还没来得及把老婆孩子接过来,现在暂时借住的县衙,这玩意用不着。”   “那就谢谢俞兄了。”楚霄云道,“看不出俞兄孩子都有了。”   “人生不就成家立业嘛。”俞鹤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找人保媒了吗?”   楚霄云正好奇俞鹤怎么知道自己还没成亲,尔后想起,今天自己不在,关于自己的八卦捕房的人肯定没少说,俞鹤知道也不足为奇。不过干嘛要问保媒的事呢。   楚霄云摇摇头:“没人保媒。想必你也知道了情况,他现在就在我家还要保什么媒?”   俞鹤摇摇头:“兄弟,不是我说。无媒那叫苟合。我也是看你人不错才说。不管是买的也好,还是娶的也好,你重视他,肯定得找人保媒。花点钱,免得以后他被人嚼舌根。”   楚霄云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对俞鹤道:“多谢俞兄指点。可否与我说说这其中的门道?小弟我之前太不懂事,这里面的很多道道有些不熟。”   俞鹤把自己的经验与楚霄云分享:“早点成亲,成亲的时候记得叫我喝酒。”   “那是当然。”楚霄云应道,“这酒一定得请。”   不然他都不知道保媒原来这么重要。别人有的,成亲的时候苏文也一定要有。   离开县衙。回去的路上路过布店,楚霄云想起苏文那只充当顶针的不合适的扳指,楚霄云还是走了进去,花了两文钱买了一只真正的顶针。   等他到家的时候,王三强和他娘都已经到了自己家,帮着苏文做好了一桌可口的饭菜。   王三强转着圈看楚霄云:“哥哥神气啊。真好!以后再遇到那些不识相的,我可得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我哥。”   “我给你留意下县里有没有什么适合你做,又稳定点的活。等找到合适的,到时候告诉你。”楚霄云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王三强。他不提倡王三强狐假虎威,但王三强现在在外面讨生活,没了原主给他撑腰,被人欺负是难免的。他只想王三强不受欺负罢了。   “好呢。谢谢哥。”王三强有些受宠若惊,给楚霄云倒了一杯酒,敬道。   楚霄云穿了衙门的衣服回来,王何氏就像自己的儿子出息了一样,乐得合不上嘴。听到楚霄云的承诺赶忙道:“楚娃子,你费心啦。三强要是能正儿八经有个稳定的活儿干,我也放心了。”   王三强家的条件比原著还差,原主是作的,他是生下来就那么穷。家里田地加起来不到一亩,也就种点蔬菜瓜类。他以前又混,也没想着去地主那租点地来种,就是靠跟着原主混,得点糊口的钱。   楚霄云喝了王三强的敬酒,苏文又给楚霄云倒了一杯,举杯道:“祝贺夫君。”   楚霄云忙看苏文的酒杯:“文文,你能喝酒吗?”   苏文点点头:“我可以喝一点点。不能你们喝了不给我喝吧?”   王三强也道:“哥,我买的果酒,没什么劲的。嫂子少喝点没事。”   楚霄云偏头看了看苏文杯子里的酒,只有小半杯,他放心下来:“好。不过文文你量力而行哦。”   楚霄云跟苏文喝完,王何氏也要敬他,谢他照拂王三强。   楚霄云赶忙摆手:“王婶,敬也是我敬你。你可是咱们两家现在唯一的长辈。哪有长辈敬晚辈的。以后我和文文成婚,还得请你保媒。”   王何氏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叫我做保媒,我,这,也……哪里担得起。”   “你是长辈,最合适不过了。”楚霄云真挚地道。   王何氏应下了这分差事。   喝完酒,四人围桌一圈,开始用膳。不时有欢笑声从这农家小院飘出。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大家的祝贺,鞠躬。就不一一回复啦。   今天太忙了,这一章来晚了。不过好像已经是昨天的一章来得太晚了。^_^。 第31章 买主被杀案(21)   吃完晚饭, 楚霄云要去河边挑石头给鸡鸭圈打地基。王三强听了对他说:“哥, 鸡鸭的棚子用不着整个下很深的地基。因为一边靠着柴房砌起来,另外只要再起三面墙, 所以只要在柴房对面那两个角挖深, 下两个深点的基脚,其余地方浅浅弄一层就够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楚霄云对棚子的地基还不是很有把握,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前世从电视、小视频以及小时候参加的农村夏令营得来的印象。   基脚看不到, 所以他没什么概念, 不过上面的墙壁他有印象。他当年夏令营去的那里,农村很多人家养鸡鸭的房子用砖砌了一人高之后, 就不再挨着砌满, 而是空出半块砖的位置, 错位往上砌。最上面一层砖铺满不错位,砖上面隔段距离再垫一块砖,支撑瓦角的梁柱放在突出的那块砖上,在屋顶与墙壁之间再留下一个一块土砖的空隙。这样既增加了屋顶的高度, 还又快又省时间、省材料,最主要的是透风透气又遮风避雨。   “嗯, 可以的。不过多挑一点石头也好,最下面一层用石头拌灰浆砌, 上面再用土砖。”王三强道,“这样能省不少土砖。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买的土砖就没买你说的那么多。”   “那行,就这么着吧。”   王三强把买土砖与柴火剩下的钱交还给楚霄云, 也去担了一副箩筐跟着楚霄云去河边挑石头。不得不说,两个人的进度就是快很多。楚霄云决定多挑点石头回去,把粗大形状不好的用来砌墙,再挑点好看的鹅卵石在院子里铺一条鹅卵石小路,不要一下雨,院子里的路上就满是泥水浆。这样也与苏文打理出来的院子更配一点。   眼看天色晚了,楚霄云打发王三强回家,明儿再继续。他把在县城买的顶针交给苏文:“以后不要再用那个破扳指了,弄伤了手多不划算。”   “都说不要买,可以将就用的啦。”苏文接过楚霄云递来的顶针套在手指上,左看右看。嘴上埋怨着楚霄云破费,心里却是很欢喜。夫君在乎自己,把自己想得很重要,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事情呢。   楚霄云把顶针给了苏文,从房里墙上取下佩刀,开始练习衙门捕快们晨练的招式。苏文把装针线剪刀的小筲箕端到院子里放在石桌上,点上灯笼里的油灯,坐在石凳上,一边缝制衣服,一边看楚霄云练舞,眼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你更添蜡我织布是牛郎织女最大的幸福;在苏文这里,你练武来,我缝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楚霄云入职的第二天是平淡的一天,捕头杨远开不知为何没在衙门。他不在衙门,也没人来故意找茬,其他人就算对楚霄云有点什么看法,也不会当面找不愉快。楚霄云觉得杨远开不在的日子,呼吸都要顺畅很多。   下午巡逻结束,有人通知,明天轮到楚霄云他们队晚上值更。队长让住在衙门的俞鹤明天早点去签押处拿明日的值更表过来,与今天值更的队做好交接。   楚霄云晚上回去,王三强又过来帮忙,跟他一起去河边挑石头。楚霄云让苏文去把王何氏接过来一块用晚膳,免得王三强回去在麻烦一次。楚霄云与王三强挑石头的路上,与他说了自己明晚值更,不能回家的情况,让王三强第二天早上过来看一下苏文,确认安全。晚上楚霄云把第二天要值更不能回家的信息跟苏文交代,嘱咐他晚上睡觉前,把院子的大门用多点柴火抵住门。为了不劳累苏文,在早上出门的时候,楚霄云提前搬了三捆柴火在木门边,晚上苏文睡觉前,只需要把柴火推过去堵住门就可以了。   楚霄云还嘱咐苏文,早上需要出门,也只需要把柴火挪开一点,能开门就是,晚上他回来再搬回柴房去。   经历这事儿,楚霄云觉得,院子院墙加固,和大门翻修需要提上日程了。路过王三强家时跟他说了一下,让王三强这两天帮忙留意一下泥水匠,提前谈好价格,预定好各种材料,等他休沐那天再干。   因为这天晚上要值更,他带了些个人用品过来,需要放到休息室去。他到休息室时,正好遇到俞鹤捂着肚子又要往茅房冲。俞鹤见他到来,欣喜不已:“楚兄,你来了?太好了。我正愁着呢。你能帮我去签押那里拿下今天的值更表,与昨晚值更的做个交接吗?昨儿我应该是吃坏肚子了,这一晚上跑了好多趟茅房了。这眼看着点卯的时间就要到了,我这是在是走不开……”   说着也没等楚霄云回答一股风似的又刮进了茅房,看来是忍得辛苦。楚霄云摇着头笑了笑:“行,没问题。”   楚霄云放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往签押处走去。快走到签押处,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形熟悉的人站在签押处大堂,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是有心事的样子。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人好像是张府的那个总管裴进。   “那个狗头军师来衙门干啥?”楚霄云想着,不由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   “什么?他已经不是奴籍?”   距离还老远楚霄云就听到对方传来一句话。   “是的。已经不是奴籍,这是你家公子给他签的剔除奴籍证明。”一个签押将一份资料文书拿给裴进看,“他已经不是奴籍,这分文书我们出具不了给你!”   “……”裴进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裴总管。他已是自由身,想去哪便去哪,这个我们爱莫能助。你们何必还揪着人不放呢?不过,你家公子已经给他除了奴籍身份,怎么没在府上说一声?”签押问。   “啊,哈哈。”裴进干笑两声,“可能是我家公子生前没想起来吧。毕竟不过一个小奴仆罢了。”   “也是。有劳你白跑一趟了。”   “打扰了。”裴进说完又匆匆离开。   见裴进走了,楚霄云才走进去。跟签押说拿明日的值更表。   “稍等啊。”刚刚接待完裴进的签押道。他今儿值班,一早来刚开门裴进就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其他的同僚都还没到。   楚霄云靠在案桌上,看着签押给他拿值更表,签字、盖章,一边装着不在意地问:“刚才出去的那个好像是张府的总管?”   “是啊,张府的裴总管。”签押受伤没停,一边回着他。   楚霄云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张府的总管一大早过来干什么么?”没时间细想裴进过来干什么,楚霄云赶忙把自己的问题抛出来。   “说他们家有个奴仆失踪了,过来捕房报官。捕房要奴籍证明才能抓人的,他上我们这儿开奴籍证明。结果一查,嗨,人家已经被去了奴籍,现在是自由身啦。”那签押边说边摇头,语气里满是搞笑。   “啊?他们家仆人是不是奴籍,主人还不知道吗?”楚霄云很奇怪。   “谁说不是呢。是他们家去世的公子给人除去的奴籍,府上其他人竟然不知道,府里的人员名单上也没有更改,你说奇怪不奇怪?可能是没来得及吧,那张成不是已经死了吗。”签押道。   “有道理。”楚霄云假装漫不经心地应和,“哎,他那奴仆什么时候去的奴籍啊?”   “嗯——”签押盖章的手停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寒月,去年寒月。没错,是去年寒月。”   然后又摇了摇头:“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怎么都没把府上的人员成分改了啊,哎。真是的。”   签押把值更表递给楚霄云:“好了。”   看看四周,同僚还没来,他低声问楚霄云:“听说你跟县令大人很熟啊?”   楚霄云知道这是想跟自己攀县令的关系呢。不过在衙门里混,不涉及底线,攀点交情总比处处树敌好吧。他笑了笑:“没有的事,大人不过是觉得楚某分析案情有点可取之处罢了。”   对方了然地笑笑:“对对对,不过是咱们有能力,得大人看中罢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大家伙照顾着点。”   楚霄云笑笑:“那是自然,都是同僚,理应互相照拂。”   回去捕房的路上,楚霄云一直在想之前听到那个郑姓签押说的那句话哪里不对,到了捕房的门口,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了。   “是啊,张府的裴总管。”那个签押是这样说的。虽然楚霄云不是古代人,但是看了那么多古装片不说,单是下意识的反应就知道这里面的不对。要知道,一般大户人家,主要的仆人不都是跟着主人姓吗?为什么张府的总管不是姓张,而是姓裴呢?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或者什么故事?   楚霄云觉得有必要私下查查。首先要知道的就是,张成的老婆,她姓什么。会不会这个裴进是娘家人?   想到这一点后,心头的疑惑除去一个,楚霄云的脚步都轻快起来。他拿着值更表迈进了捕房,俞鹤正站在门口,看到他来了,赶忙迎上前来。楚霄云了然地避过其他人的视线,把值更表交给俞鹤。   晨练的时候,今儿楚霄云又看到杨远开了。杨远开看着楚霄云一日不见就熟络起来的晨练招式,抑制不住地出言相讥:“走捷径有什么好得意的,别以为自己是靠什么天赋。比起老捕快们,你还差远了。”   楚霄云只是淡淡应道:“我会继续努力,缩短与前辈同僚之间的差距。这个世上,天赋、勤劳都有,唯独没有真正的捷径。”   不剧烈顶撞,但也不白给他拿捏。   杨远开挑不出他招式上的错误,只得冷哼一声转到别人那里去找其他新入职捕快的茬。前面的俞鹤听到楚霄云刚才与杨远开那番对话,等杨远开走远后,扭过头小声对楚霄云说:“楚兄,今夜值更,你教教我咋样?我还是记不住,今早已经被他训了八十回了。”   楚霄云小声应道:“没问题,有空你来找我。”   说着到了早膳的点,众人散去。楚霄云和俞鹤并肩走着,边走边聊,随着人流一起去了膳堂。尔后按部就班,跟着大家一起上街巡逻了。一个上午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就解决两个小贩争夺摊位,一个大婶买东西说摊主短斤少两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楚霄云觉得这日子还不错,也能感觉到老百姓对待自己的态度在逐渐好转。 第32章 买主被杀案(22)   夏天渐渐近了, 到了下午, 阳光也开始毒辣。巡街的捕快们开始懒散,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有人提议去路边的茶棚喝茶, 得到一些人的响应。上午的时候拖拖拉拉, 偶尔路边打坐,楚霄云觉得走累了,适当休息是必要的, 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可如今放下职责去茶棚饮茶这就有点过了吧。这不是玩忽职守吗?他正想拒绝,俞鹤在他耳边轻声道:“前日你不在也是这样, 不好一个人搞独立。”   “但这不是与捕房的条例相违背?”楚霄云问。   “哎, 这人多的地方, 哪有那么一板一眼的事。”俞鹤道,“我也不想去,但你不去吧,不得被人孤立?”   楚霄云摇摇头:“随意, 也不差这一茬。”   两人正在僵持中,远远地传来“抓住他, 抓小偷”的叫喊声。   楚霄云对俞鹤道:“你的下午茶喝不成了。”   俞鹤也像是松了口气:“那感情好,终于不用得罪人了。”   “追吧。”楚霄云道。两人向喊声方向追去。   却见那窃贼一把将盗来的钱袋扔给了路旁的一人, 尔后钻进了街边的人群。接到钱包的人跑了一段路,又把钱袋传给了第三个人,如此循环往复。然后到了十字路口,那些贼人朝不同方向跑去。   这是遇到盗窃团伙了, 还十分猖狂。闻声跟来的捕快们看着路口面面相觑,这么多人,这么多路口,是要追哪个啊?从那些家伙作案的手法和奔跑的速度来看,不敢说是什么江洋大盗,但绝对不是一般散兵游勇。要是遇到练家子,这些武功平平的捕快单打独斗可未必能拿得下来。兵力分散就可能一个人也抓不到,还可能自损。   这个紧急关头,楚霄云前世作为一个优秀刑警的敏锐和做刑警队长的领导能力不自觉展现了出来。   “擒贼先擒王,追左边巷子那个。这个巷子往前还有一个十字路口,继续往前是红枫路,往左是东城巷,往右是白家巷。你们三个向左去东城巷,你们三个向右去白家巷,你们三个顺着这条巷子直追。俞鹤,你跟我抄这边的小路去红枫路堵他。”   楚霄云把人安排的井井有条,那些被他叫到名字的捕快被这状况完全搞晕了头,听到有人指挥就照着做了。没有思考,也忘了质疑他不过是个才入职两天的新人。三个方向的人都追了出去,现场只剩下楚霄云、俞鹤和队长。   楚霄云带着俞鹤跑了两步才想起来留在原地的队长:“队长,你看你是要往哪边走?”   队长见自己的下属都被楚霄云指挥走了,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无所事事好奇怪。其他人已经跑远了,如今只有楚霄云离他近点,那就跟着楚霄云走吧。楚霄云的话音刚落,他就向楚霄云和俞鹤方向跑去。   俞鹤边跑边道:“楚兄,你也太厉害了吧。我比你在这城里多转了一天,连方向都还搞不清,你怎么就知道哪里是哪里了?”   楚霄云道:“没什么,我到县衙库房借了一幅地图……舆图看了下。”   这是事实,但不是全部事实。一幅舆图,很多人看了白看,看了也不懂;有的人看懂了,却也只是纸上谈兵;楚霄云前世的记忆能力、方向感和地理识别能力就特别强,才能把舆图上的位置在头脑中立体化,显像化。   俞鹤叹道:“你太厉害了,想得深远,又记忆力好。难怪县令大人赏识你。”   说完才想起自己把捕房其他人在楚霄云背后对他的议论说了出来,有些尴尬地看了楚霄云一眼,又看了队长一眼。   队长正望向楚霄云,他内心也尴尬,但更想知道楚霄云怎么回答。   楚霄云只是淡淡一笑:“尽忠职守罢了。”   俞鹤和队长都愣了一下,这话,还真是半点跳不出毛病。   楚霄云回答了俞鹤对队长道:“队长,你放信号让其他兄弟过来支援,今儿把其他的小毛贼一块捞了。”   “哦。”队长从怀里掏出信号弹,发向空中。   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说话间三人已经追到红枫路。俞鹤问:“那家伙不会已经跑过了吧?”   楚霄云看了看周围百姓的反应,一切如常。   “没有。”   “你怎么知道?”   “如果那贼人从这里跑过了,百姓不会这么平静。”   正说话间,就见那贼首迎面而来。后有追兵,左右也有围堵,只有直接向前跑,才是最大的胜算。只是那人没想到,楚霄云竟然从舆图上发现了一条当地百姓都很少人知道的一条小路。直接跑到他前面堵住了去路。   看着四个路口围过来的捕快,贼首急了,他赫然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一边挥舞,一边叫嚣。周围的百姓见了,惊叫着奔跑起来,现场一片混乱。   “不好,那人携带有凶器。”楚霄云道,“防止他劫持人质!”   现代社会那些垂死挣扎的恶徒通常都会这么干。   但是晚了一步,那贼首趁着人群混乱,劫持了一个小男孩。   他把匕首抵在小孩的脖子上,双眼发红,失去理智的叫嚣:“走开,都走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小男孩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吓得大哭起来。   “别哭,再哭我就宰了你!”贼首暴躁地吼着。   小男孩一时吓得噤了声。   楚霄云按着自己的佩刀,眼睛死死地盯住对方手中的匕首。他对俞鹤道:“一会你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去救人。队长,你命人守好了各个出口,千万别让他跑了。”   听了楚霄云的话,俞鹤点了点头,队长也忘了自己的身份,赶忙点头。   片刻便听俞鹤嘲弄的声音响起:“别人都已经把钱瓜分了,你一毛钱没捞着,这么做值得吗?”   那人冷笑道:“放你娘的狗屁!”   “我娘是人,放不出狗屁。不过你这大哥是当得失败是真的,从来都只听说手下掩护大哥的,没听说大哥掩护手下的。你看你落到这个境地,你那些兄弟还看得见半个人吗?”   不过街头偶遇,这些捕快怎么知道自己是头领?那贼首当即就惊了。楚霄云趁着他这一恍惚的功夫,飞奔过去,一刀鞘拍向那贼首手中的匕首。贼首看到飞奔而来的楚霄云,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这时再去拿捏小男孩已经来不及了,为了自保,他只能挥手朝楚霄云刺去。   楚霄云趁着他匕首离开的空挡,抱着小男孩就地一个翻滚,却没能躲过匕首的尾锋。匕首的刀尖划过皂服,发出布料破碎的声音。   “快,上,抓住他!”看到楚霄云抱着小男孩滚了过来。队长赶忙朝其他捕快下令。   俞鹤一脸惊吓地跑过来,扶起楚霄云和那个小男孩:“楚兄,你怎么样?”   楚霄云先去看孩子:“别怕,没事了。坏人已经被捕快叔叔抓住了。你有没有受伤?”   小男孩揉眼睛,脸上淌着泪水,摇了摇头。他指着楚霄云肩膀上被匕首划破,如今渗出血来的破口,抽着气道:“叔叔,你流血了。”   小男孩的父母这时冲破围观的人群,哭着奔跑过来,搂着自家孩子大哭不止。   俞鹤紧张地看着楚霄云肩膀上红色逐渐扩大衣服:“楚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扶你,先回衙门。”   一个赶马车的车夫把车赶过来,停在他俩身边:“来,上我的车。”   见俞鹤和楚霄云都愣着,着急道:“坐车快。都受伤了,走路对伤口也不好。”   俞鹤扶着楚霄云道:“谢谢大叔。”   说着搀扶楚霄云上了马车。   伤了人的贼首就擒,队长带人将他押回县衙。其余之人与其他队赶来增援的,在县城中展开搜捕,搜寻其他同党。   俞鹤带着楚霄云乘坐马车回到县衙,下车时俞鹤付给车钱,车夫却死活不肯收。   “楚差爷给我们和静县除去一大害,哪能还收车钱呢。赶紧找医官给瞧瞧,别耽误了伤情。”说着驾车掉头而去。   俞鹤将车前从窗口抛掷进去:“一会别忘了清扫一下车厢。”   车夫以为是楚霄云的伤口滴血在上面,他不在意道:“没事,没事。”   县令听闻楚霄云抓贼受伤前来探望。   “伤势怎么样?”县令问医官。   “回大人,伤口有点深,破了一处血管,失血过多,属下已经给他止了血。因此前流血过多,楚捕快现下有些头脑犯晕。不过并无性命之虞,大人尽可放心。这几天多喝点补血的汤水,稍事休息即可。”   县令放下心来。他转身问一旁的俞鹤:“听闻百姓说,此伙盗贼已经在我和静县猖狂了月余,受害百姓不可胜数。为何此前不见捕房抓捕?”   俞鹤看了看楚霄云,又看了看县令,缩着脖子道:“回大人,属下才入职三日。”   县令气得一甩袖:“去,叫个答得上话的人去书房见我!”   俞鹤回队向队长转述了县令的话,队长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去向杨捕头汇报。杨捕头听说今天的事,看到送上门的队长,劈头盖脸一顿狂骂:“一个在县衙捕房混了八年的捕快队长,让一个刚入职三天的小混混指挥来指挥去,真是废物到家!你是他上司还是他是你上司?你这猪脑子在想什么呢?那么好的立功机会,就拱手让人。县丞本来已经找到怎么整治他的办法了,现在倒好,大家伙抓的人,功劳全算到他头上了不说,老百姓还对他感恩戴德的。”   杨捕头骂到后面只是发泄自己的不满:“挨了一刀便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咱们干捕快的,哪个没受过伤?哪个没流过血?他到矫情得很,晕晕乎乎,摇头晃脑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受伤了一样。”   队长原本也是县丞一条线上的,今儿把横行县里一个多月的盗贼团伙贼首抓了,以为会得到一番夸奖,没想到却被大骂一顿。活生生被骂得生了罅隙。等杨捕头骂解气了,他才汇报道:“县令大人说,此团伙横行县里月余,为何此前一直不事抓捕,让答得上话的去书房见他。”   队长此言一出,顿时浇灭了杨捕头的气势,片刻更怒了:“你怎么不早说!”   “捕头骂得起劲,属下不敢打断!”队长回道。   “你……”杨捕头气得手指头指了指他,“等我回来再说!”   看着杨捕头气急败坏的身影 ,队长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内心生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文】   《混在古代做木匠》by清秋烟雨   文案:   时昭是个青州府有名纨绔公子,一遭父亲被陷害身亡,家道中落。以前的狐朋狗友都疏远了他,时昭反倒坚强起来,毅然决定卖掉剩下的空壳宅院,返回水城老家重新开始,继承父亲的遗志做木匠。   家里的仆从都已经拿了最后的月钱离开,时昭和买家签完卖契回来,望着空旷的宅院,过两日这里就不属于自己了。他准备去主屋看看母亲,却在步入大堂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迎了上来:“少爷,您回来了?夫人已经睡下了。”   “你怎么还没走?”时昭惊讶地问。   面前的小人儿缩了缩身子:“我不走,少爷去哪我去哪。”   时昭看了看面前的小家伙,指着空荡荡的宅院:“以后我不是少爷啦,看到没有,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过几天这院子也不是我的了。”   小家伙摇摇头:“少爷还有夫人和我。”   时昭忍不住笑出声:“希望你睡一觉起来还能坚持。”   小家伙点点头,开始在屋子里忙前忙后的收拾。时昭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熟悉家里的小家伙,心里涌起一阵阵感动……   奋发图强木匠攻X知恩图报忠犬受   时昭X艾叶 第33章 书店胡文案(1)   楚霄云被捕房的人送回去时, 苏文看到浑身是血的楚霄云吓得没了主意。俞鹤见了安慰道:“楚兄的夫郎是吧, 你别急啊,在衙门里医官已经处理了。刀口是有点深, 但没伤着要害, 医官说了,修养几天会好起来的。楚兄现在看起来脸色苍白,是因为失血所致, 你别多想。”   苏文听了俞鹤的一番安慰, 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紧张了。刀口那么深啊, 还失血过多。苏文整个人都揪起来了。还是一旁的王三强忙前忙后的接待衙门来人吗, 把人送走。   “嫂子, 你别急啊,衙门的人都说了,哥没事的。”王三强送走人回来安慰。   楚霄云也拉过苏文的手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呢。”   苏文一边抹眼泪, 一边硬咽着说:“都被划了那么大一条口子,流了那么血, 还说没事。”   王三强虽然不聪明,看这情景也知道自己不合适继续留下来当油灯, 跟楚霄云说了一声家里还有事就回家了。   楚霄云见王三强离开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一手抱起苏文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也能抱起我们文文。”   苏文羞红了脸,到底破涕为笑。   楚霄云把下巴放在苏文肩窝里,轻轻咬了咬他细白的脖子:“文文, 做捕快受伤是难免的,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风险。不能因为有风险就否定它对不对?你不准为这种事胡思乱想,也别信别人对你胡说八道的什么。这是第一次,我没经验,事情处理得不够妥当,让你担心了,以后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苏文搂着楚霄云的脖子点点头:“我只听夫君的。”   楚霄云揉了一把他的脸:“这才对嘛。”   说着又道:“我这里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不是说双儿就得成亲了才能出门什么的,你要是想出去玩儿,想上集市去转转什么的尽管去。注意安全就是了。”   苏文摇了摇头:“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就想待在院子里。我好喜欢咱们的家,我哪里也不想去。”   楚霄云捏了捏他的鼻子:“又不是让你走了不回来了。我是说你可以出去玩玩,交交朋友啊,就不会整天闷在家里无聊了。”   苏文靠在楚霄云的胸膛上,听着自家夫君强有力的心跳,先前吊起的一颗心终于慢慢落回肚中:“这个顺其自然吧,我也不是很会跟人打交道。再说,我觉得只一个人在家做做手工挺好的,一点也不无聊。”   “那,你高兴就好了。”楚霄云也不逼着苏文非得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想起成亲的事,他又道,“我已经托王婶,让她给咱们保媒,在请她去找回看日子的人,给咱俩挑个好日子,到时候咱们就成亲。”   “嗯。我听夫君的。”苏文红着脸道。夫君要正儿八经的更自己成亲了呢,苏文甜甜地想着。虽说现在也住在一起,但是没有经历成亲那场仪式,总是缺少着什么。   这次因公负伤,按照条例,捕房给了他十天假期回家疗养。楚霄云趁着休沐的这段时间请王三强找匠人帮忙把院墙加固了,院子大门换了,主屋外墙清理了一遍,还带着伤在院子里铺了一条鹅卵石小道。种菜以外空出来的地方,都买了石板铺上,以后下雨了在院子里走,再也不怕一走一脚泥。   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苏文高兴极了。在楚霄云的鼓励下,他在村里一个赶集的日子,和楚霄云又去集市上转了转,买回些花草果苗。这次逛集,一切全由苏文做主,楚霄云只做护草使者。   回来后,苏文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两旁和石板边上都种上了花草,在靠着院墙的地方种上了果苗。有了植物点缀的院子看起来更加温馨了。   “夫君,咱家是不是更好的?”苏文做完一切兴奋地问。   楚霄云望着苏文兴奋的脸庞:“当然,文文打理的,哪能不好。”   这天换药的时候,苏文摸着楚霄云肩膀上逐渐结痂的疤痕心疼地问:“夫君,还疼不疼?”   楚霄云道:“不疼,现在是痒。”   结果被苏文轻轻推了一下,红着脸假装斥责:“胡说什么呢!”   楚霄云觉得自家媳妇真是好爱红脸啊,真可爱。他忍不住又揉了揉苏文红红的脸颊:“哈哈哈,我说的是真的啦,伤口结痂的时候,就是新肉在长成的时候,这时后伤口的地方真的会特别痒。伤口越大越痒,痒得想挠。”   苏文才发觉自己意会错了,一张小脸更红了。楚霄云笑得更大声了。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楚霄云又该回衙门应卯了。回衙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签押那里销假。接待他的还是上次那个签押郑兴。   郑兴的公务桌上飘下一张沾了笔墨的纸落到楚霄云脚边,楚霄云见了帮忙捡起来。放回郑兴桌上时却发现纸上的笔墨除了人名,出生年月,等等信息以外,还有一个人的画像。那个画像上的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楚霄云看着画像问:“这人是谁呀?”   正在记录的郑兴停笔,抬起头来看了看楚霄云手中的那张纸,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就是上次张府总管来报案说他们家失踪的那个仆人。”   “张府失踪的仆人?”楚霄云想起来上次遇到的事,“找到了吗?”   郑兴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应道:“不清楚。人家自由身,爱去哪去哪,这事县衙不管,至于他们张家找到人没有,这个就不清楚了。据说应该是没有把,要是找到了,还不传得到处都是。”   楚霄云点点头,他看着画,觉得这人越看越眼熟。往事像电影似的一幕幕从他脑海中翻过,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了。这不是第一次带苏文来县城游玩时,撞到苏文那个男子吗。想起那名男子,楚霄云想起来,当时他还带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和一个小孩,看关系应该是老婆孩子。   想到这里,楚霄云问:“仆人结婚在主人府上是否会有登记?”   “啊?”郑兴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转变得如此突兀,但还是回答了楚霄云,“这个当然要啦,主人家不给奴籍证明,奴仆是结不了婚的。不仅主人家要知晓,也要来衙门领婚契的。”   楚霄云明白了,又问:“不知这个仆人婚否?”   郑兴把办好的销假单签押处留存一份,递给楚霄云两份,让他自己保留一份,另一份交给捕房。尔后打趣道:“你怎么关心起一个仆从的事情来了?从我们这里存档的资料来看,他没成亲。反正我没有看到过他的婚契文书。”   楚霄云打着哈哈:“没事,我也是看了随口一问。想着人不辞而别,是不是人家有相好的跟人走了呢。”   郑兴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哦。要是有了心仪的人,跟着人远走他乡不也很正常的吗。不过这些都跟我没关系啦。”   郑兴把那名仆从的资料放进旁边另一堆资料里:“这些除了奴籍,又找不到下落的人,资料都要存档啰。”   楚霄云拿了假单回去给了捕房一份,把自己那份放回住处的柜子里,返回捕房应卯。   这天轮到楚霄云他们队值守县衙。楚霄云在衙门里巡视了几圈,直到中午吃饭都没见到俞鹤。吃饭的时候他问坐旁边的一个队的同僚:“怎么今天没见到俞鹤?他休沐了吗?”   那人答道:“没有,最近忙着呢。白天黑夜连轴转的,哪有时间休沐。俞鹤跟办差的一起押解上次那个偷盗的团伙去隔壁县了。俞鹤不是隔壁县的人吗,可以说是熟门熟路,杨捕快就派他跟办差的一块押人去了。昨天刚出发,应该还得几天才能回吧。”   “哦。”楚霄云点点头,随即又不明白了,“不是我们抓的人吗?为什么要押到隔壁县去审?”   “嗯?”那人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啊,不是押到隔壁县去审,是咱们大人已经审了,而且已经判了刑,只是押到隔壁县去服刑罢了。隔壁县新开发了一座铁矿山,要的是人干活。懂了吗?”   “哦。”楚霄云连连点头。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下午值守时,又把那些已经整理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陈年卷宗又整理了一遍,楚霄云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看瞎了。这种整理文书的机械式工作,特别是重复整理,完全浪费人力物力的工作,楚霄云在前世就特别讨厌,现在也一样。   在前世他就喜欢出外勤,不喜欢待在局里搞内务;但很多人都喜欢做内勤,不用担心风吹日晒。前世如此,如今也一样。   衙门里,其他捕快基本都喜欢值守县衙,轮到值守那队的人都很高兴。一天就是把那些整理了又整理的文书倒腾来倒腾去的整理,可以浑水摸鱼,轻松;但楚霄云不喜欢做这些纯属浪费时间的事,他比较喜欢出去巡街,一来没那么沉闷,二来可以实际的解决百姓遇到的一些实际困难。   当然也可能是他前面休沐了十天闲出来的毛病。   他浮躁的在捕房里转了几圈,又到门口望了望外面的天:“这日子真无聊,什么时候才会又有案子呢?”   同队的人听了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你不是今天才回来的吗?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吧?还想出去打打杀杀呢?”   这时,县衙大门处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无聊的楚霄云好像感受到了乐趣的召唤,赶忙循着声响走去。捕房其他的人也有人好奇跟了出去瞧热闹。   远远地楚霄云就看到另一队的捕快押着一个人走进了县衙,后面哭哭啼啼的还跟了一些人。在捕快们押人进了县衙后,后面跟着的那些哭哭啼啼的人被守卫衙门的衙役拦在了县衙大门外,只能在大门外哭泣喊冤。   守卫的衙役并不为所动,而押着人的捕快门则押着人往县衙大牢那边走去。   要问楚霄云怎么那么熟悉,因为那条路他曾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楚霄云见了问:“怎么回事?哪里犯了案子?”   一脸的兴奋。   身边的同僚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告诉了他:“知合书店贩卖通敌卖国的胡文书籍。捕房正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举报这个书店的报案人失踪了。调查书店相关情况时,发现给书店运书的马车上有血迹。于是,今儿二队的人就去抓了那个车夫。”   “发现报案人尸体了吗?”楚霄云问。   “这个好像还没有。”   “就为这抓了车夫?为什么不抓店主?”楚霄云问。这逻辑说不通啊。   “店主已经在大牢里啦。”同僚道,“你不会指望这么大的事,那老板还能置身事外吧?”   这到不是,老板进大牢了很正常,要是只抓车夫就不正常了。不过,报案人只是失踪,又没有发现尸体,怎么就认定他死了呢?就凭给书店运书的马车上有血迹?   楚霄云想到这里又问:“马车是知合书店的吗?”   同僚想了想:“不是,但是知合书店只要用马车,就是找这个车夫帮忙拉货。”   马车都不是知合书店的,就凭马车上有血迹就断定报案人死了,并且认定马车上的血迹就是报案人的,还是知合书店的人下的手?这逻辑也太牵强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讲到第二个案子啦,大家久等了!^_^ 第34章 书店胡文案(2)   楚霄云觉得案情有疑, 回到捕房后, 他找到队长说,想看一下知合书店的案卷。队长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 杯盏荡着茶水, 看了看他:“这个案子是二队的人负责,跟我们没关系。”   “我只是看一下案卷。”楚霄云道,“队长能否帮帮忙?”   队长撑起眼皮看他:“你为什么要去看这个案子的案卷?”   楚霄云笑道:“这不是闲的吗。那些个陈年卷宗都不知道理了多少回了, 我今天又理了一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找点事干。”   队长嗤笑了下:“别人的功劳,别插手。”   同队的其他人也道:“我们虽然在一个捕房, 但每个队还是有自己的业绩, 人家经手的案子, 我们不好过问。”   看来从捕房这里下手是无望了。楚霄云借口去上茅房,一溜烟出了捕房,避着县衙内巡逻的衙役,径直朝县令的书房去。   书房内, 县令此刻正提笔一边写着什么一边与师爷说着话。听到楚霄云的求见声,两人相视一顾, 师爷道:“进来吧。”   “属下拜见大人。”楚霄云见过县令,又转向师爷, “于师爷好。”   “楚捕快好。”于师爷微笑着招呼道。   县令道:“伤好了?”   “多谢大人关心,已经不碍事了。”楚霄云道。   “那就好。”县令道,“破案重要,自身安全也重要。”   “都怪属下武功低微, 对现场把握不到位。”自我批评是很必要的。   县令笑了笑:“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多多实践,现场应对能力自然会提升。不过本县通文不通武,想要提高武艺,这得你自己想办法了。今日前来何事?总不只是伤好了来见见我吧?”   楚霄云嘿嘿一笑:“回大人,我想看看那个知合书店的卷宗。”   县令道:“我这里的卷宗给你看也无妨,不过你看我这里的卷宗,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楚霄云道:“我想过找二队的看卷宗,单同僚都说不合时宜。”   县令点点头:“的确不合时宜。而且你看了卷宗也没用。你没有调查权,纸上谈兵,是谈不出效果的。”   这一点楚霄云到时疏忽了,要是在前世,他肯定不会忘记各司其职这句话。同一个部门,不同的小组也有不同的职责。不是说你是警察,所有的案子都能过问的。楚霄云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头,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可能还是穿越后太久没有接触本职工作了。   “不过你可以另辟蹊径嘛。”在楚霄云盘算着怎么说服县令,把这个案子转给自己那个队时,县令又开口了。   听了这话,楚霄云恍然大悟。他对县令拱手道:“多谢大人。”   县令笑了笑:“忙你的去吧。”   楚霄云从县令那里出来,随即就去门房找方凌峰。门房就在县衙大门旁边,他们经常和负责守卫的衙役一起值勤。进出县衙的每一个人,除了守卫的衙役,就是门房最清楚了。但衙役之负责守卫安全,门房才过问具体缘由。   “方门房。”楚霄云走到方凌峰身边道。   方凌峰看了看他:“何事?”   “可否借两步说话?”   方凌峰叮嘱一同值勤的另一个门房看好大门,自己跟楚霄云走到一个周围没人的僻静角落。   “什么事?”方凌峰问。   “改日那个知合书店案的车夫家属再来县衙喊冤时,麻烦你给我送个话。”楚霄云道。   方凌峰眼珠转了转:“行,等着。”   说罢抽身离去。   楚霄云:????这么酷?什么叫等着,好像他马上去叫人来一样。   楚霄云百无聊赖地回到捕房,去虚度这日下午剩下的日子。   同僚见他慢吞吞地走进来,打趣道:“茅房都被你拉满了吧,去了这么久。”   “我拉肚子不行啊。”楚霄云懒洋洋地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看来上次负伤除了吃点皮肉苦之外,好处还真不少。以前在背后就窃窃私语,看到他要么鸟兽散,要么噤声的同僚们,现在也开始跟他开玩笑了。   楚霄云给自己切了杯茶,估摸着喝上两杯,这天也就过去了。结果他刚喝上第一口,衙门口就出来一阵击鼓声。   楚霄云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方凌峰那句“等着”,立马火烧屁股似的放下茶杯跑了。   “你这兔崽子,跑啥呢?”队长在身后骂。   “我去瞧瞧热闹。”远远的传来楚霄云的声音。   楚霄云有印象,前来击鼓的人是先前跟在车夫身后喊冤的人群中走在最前面那个妇人。根据言语判断,应该是车夫老婆。   衙役上前询问何事击鼓,击鼓人道:“民妇丈夫并未杀人,却含冤被捕。民妇不知该告谁,此来喊冤,请县令大人还我丈夫一个公道!”   楚霄云在一旁听得一愣,说是不知道告谁,却不是把整个县衙都告进去了?毕竟捕快抓人,也是行使律法赋予的权力,在案子中也是代表了县衙。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告官呢?   从击鼓人的言辞来看,想必她是很憎恨抓走她丈夫的捕快。自己也是捕快,还想插手这个案子调查呢,不知这妇人会不会恨屋及乌啊。   楚霄云有点担心。   他还记得古代告官可是要滚铁钉板的,捕快不是官,不过也是为官府做事,不知这状告捕快会不会吃什么苦头呢。楚霄云有点为她担心。   衙役看了看一旁的方凌峰。方凌峰对那妇人道:“你说不知告谁,可你丈夫是县衙捕快所抓,你这言辞,分明意指县衙中人。捕快虽非官吏,却也是县衙中人,你此番状告虽不用滚钉板,却也要从这里跪进公堂。你可想好了。”   那妇人恨恨道:“民妇早就想好了,别说跪进公堂,便是滚钉板进公堂我也不在乎。”   方凌峰接过那妇人状纸:“你且等着。”   说罢拿了状纸进去。   片刻,公堂上传来衙役升堂的“威武”声。   妇人跪着朝公堂走去,楚霄云见了,赶忙到公堂后面候着。他一定要拿下这个喊冤案的调查权。   县令大人询问了击鼓妇人的所告为何,又传了捕房经手知合书店案子的捕快前来对质。通过现场的审理,楚霄云才知道这车夫老婆的恨意为何这样大。原来二队的捕快前去抓人时,不分青红皂白把人打了一顿,打得头破血流,让其承认知合书店老板□□经过。先前楚霄云看到的车夫毫无动静的样子,已经是被打得不行了。   “啧——”楚霄云叹了声,杨远开的手段是越来越冷酷粗暴了。   二队的人要不是脑子不好使,就是里面有什么道道。审案是县令的事,怎么轮得到捕快在抓人时就逼问口供的呢。就算要逼供,也得抓进大牢了再说吧。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二队的人觉得妇人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现在案子还在调查阶段,都没有结论,怎么就来喊冤了。车夫老婆却认为抓捕的捕快严刑逼供,为他丈夫性命担忧。县令综合审判后道:“性命担忧属无稽之谈,然则此案却有诸多疑点。钱李氏喊冤一案另由他队负责。查清其中疑点。”   说罢喊了楚霄云所在队队长的名字:“此事便由你队负责调查。调查期间,钱李氏不得寻衅前来击鼓扰乱公堂,否则本县定不轻饶。退堂!”   一队队长很是火大,自己本来悠闲的在捕房喝茶,怎么就倒霉催的接到这活呢。不过二队目前在调查知合书店的案子,其他队如今在巡街,也只有一队的值守县衙闲着。队长看向楚霄云,总觉得这件事跟他有关,可又没有证据。不管怎么说,这小子不是说他想看二队的卷宗吗,那就让他去好了。   “楚霄云。”队长喊道。   “队长。”楚霄云跑过去。   “你带两个人跟她走一趟吧。二队查得清清楚楚的事,不知道有什么好喊冤的。”队长道,“县衙还需要有人值守,我就不去了。”   “好呢。”楚霄云痛快地应了下来。他巴不得调查过程中能自己说了算,队长不去是太和他心意了。   有了理由,楚霄云就能查阅二队侦查的案卷。才算是把知合书店胡文案的原委搞清楚。   原来有人在知合书店买书,发现其中售卖的书籍中有两本用胡文写成的书籍。那人觉得不对,就把那两本买了回去,回头找了认得胡文的人看了,才知道里面的内容的确实在歌颂赞美大成王朝北边的胡人政权,其中还夹杂了大量贬损大成王朝的内容。   接到报案后,杨捕头很快就派了二队的人出勤查封了知合书店,抓了知和书店的掌柜、伙计共五人。然而那些被抓的人过了两堂堂审,异口同声的都只承认那两本书中只有其中一本是书是自己店里售卖的,且其中只是在介绍胡人的人情风俗,帮助大成的子民了解胡人文话,仅此而已。绝不存在赞美胡人政权之事,更不存在辱骂大成王朝之事。至于另一本,则声称不知哪里来的,就算是捕快说在店里又搜出来很多同样版本的也不承认。   案子僵持了几天都没有什么进展。后来,此前报案人家属前来击鼓,说是报案人失踪。这才又打破了僵局。捕房当即再对知合书店的情况进行排查,发现了那辆经常为知合书店运送书籍的马车。捕房的人很快就查封了那辆马车,经过勘测,还在上面发现了血迹。捕房据此断定报案人已受害,杨捕头当即发话将马车车夫抓捕归案。于是就出现了下午楚霄云看到的那一幕。 第35章 书店胡文案(3)   搞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原委, 现下第一要务就是去查验目前此案第一证物, 那辆带血的马车。楚霄云安慰了一番车夫的老婆, 让她回家等候消息, 如果车夫实属冤枉, 必将还他一个公道。   车夫老婆抹了把眼泪,望着楚霄云道:“没想到你现在真的变好了呢, 我家老头子跟我说你救小孩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听到这话楚霄云有点哭笑不得,这是在夸自己吧?跟着楚霄云一起的两个捕快也在隐忍笑容。   送走了车夫老婆, 楚霄云带人去检查二队扣押回来的马车。看到车厢后厢壁上、和后厢壁与车厢地板连接的缝隙里的确有血迹。楚霄云用手沾了沾那血迹, 早已经干涸, 放在鼻下也嗅不出什么味道。并不能判定那血迹是人血还是别的什么血。   假设是人血的话, 楚霄云比了比车厢上血迹的高度,血迹所在位置大概在一个成年男人坐在马车上肩膀高。血迹像是浸染上去, 而不是喷溅上去的。如此看来,如果这个位置是摆放尸体或者杀人的现场, 那么只可能这人被刺的位置是肩膀的部位,如果是胸口部位的话,那这人应该是个巨人了。   即便是肩膀部位的刺伤, 这人也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回头得找人问下那个报案人的情况了, 首先要确定的是报案人的身高体型。楚霄云想起二队的案卷上对报案人的情况记录得很粗糙,这些基本的信息都没有。   【不知这个时代的法医学发展道哪一步了,】楚霄云望着车厢上的血迹出神,【能不能验出这血是什么血, 是什么人的血。】   想到这里,楚霄云问跟着他的两个捕快:“咱们衙门有仵作吧?”   两名捕快点头。   “能请他来一下吗?”楚霄云问,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没出去办差吧?”   “没听说县里最近还有别的命案。”捕快甲道。   “应该没出去,下午我还看到过他呢。”捕快乙道。   “两位哥哥,谁能帮忙去请下仵作。”楚霄云道,“我再勘察下这马车。”   两捕快说:“这里也没别的事,我们俩去请仵作,你在这好好勘察马车吧。”   毕竟是一辆可能装运过尸体,甚至是凶杀现场的车,没人喜欢待在上面。   “行。你们去吧,早点回来啊。”楚霄云叮嘱道。   “知道的,我们还想准时放衙呢。”两人边走边答。   目前为止,楚霄云在车厢里没有发现别的有价值的线索,但也不是全无收获。比如,假设血迹是人血的话,从血迹他能判断血液主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光这一点就大大缩小了范围。而这一点,是先前二队的捕快的案卷上没有记录的。   可能是没有发现,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楚霄云在车厢里发了一下呆,想起什么,准备从车厢里爬出,钻到车厢底下去看看。在准备下车的时候,怀里一个小东西掉了下来,在车厢底上跳了几下才老实躺下。楚霄云好奇地捡起那玩意,才发现是之前苏文用来当顶针的那枚破扳指。他想起上次给苏文买了一只真的顶针,就打算把这破扳指丢掉的。结果揣怀里搞忘了,后来又负伤回家休养,就忘了这事。   楚霄云捡起那枚扳指,准备丢出车外,却在拾起扳指时,看到看到左车厢壁快要挨到车底的地方,有两道模糊的血痕。要不是楚霄云弯下身子去捡扳指,眼睛刚好对到那个地方,根本看不出那里还有两道模糊的血迹。   这个位置的血迹是二队案卷上没有记载的,楚霄云有点兴奋。他趴下身子仔细地观察那两道血迹,发现这两道血迹与先前看到车厢后壁上的血迹形状不同。不像是浸染上去的,倒像是手指刻意在上面蹭出来的。然后又被什么东西擦拭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是死者临死前挣扎留下的证据?如果是,这两道的血迹这么模糊,难道是凶手发现擦掉的缘故?如果凶手要是想清理马车上的血迹,为何只清理这里,不管后厢壁上的血迹呢。那里的血迹可明显多了。并且,要想彻底毁掉血迹,不是用水冲洗更好容易毁去痕迹吗,这样蹭掉又算怎么回事!   楚霄云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有太多的小问号了。不过要是在前世的现代社会就好了,一个验血不敢说真相大白,起码能确定这血迹是不是报案人留下的。   从二队的案卷来看,这个社会的法医学应该还没有这么先进。楚霄云依稀记得,前世所在的社会都是二十世纪他所在的国家才建立了第一个血库。现在这社会发展的程度,离那个时候还早着呢。楚霄云对仵作能验出血迹的主人不报希望了。   楚霄云叹了口气,要是有现代的刑侦技术就好了。他有点丧气地锤了车厢一拳,发现手有点疼,原来是那枚扳指还握在手心里的缘故。他看了看那枚扳指,今天还多亏它了,不然发现不了这个新线索。有没有用且不说,总归是一个新发现,这个扳指也算是立了个功劳。   楚霄云一时有点不忍心丢掉它了。   要不还是拿回去还给苏文吧,让他处理。这么想着,又把那枚扳指放回怀里。   楚霄云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到车厢底下去看看来着,赶忙从车里出来,钻道车底下。抬头看去,车厢底下很干净,没有血迹渗透过的痕迹,也没有清洗过的痕迹。说明流的血不多。这样看来,不管这车上的血迹是不是人血,起码这车不会是第一现场,顶多是个搬运工具。且搬运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吧,不然不可能只流那么点血。不过那血迹的高度又让人想不通,那明显是一个成年男人肩膀的高度,如果是一个死人,为何不是直接仍在车厢地板上,而要让尸体靠着车厢壁呢?   楚霄云望着车厢底想得出神,在车底下呆了很久,直到另外两人找来仵作,见不到他人高声喊他。   楚霄云听见声音,从车厢底下钻出来。   “你钻到车底下去干嘛?”捕快甲问,“还以为你走了呢。”   “没事,就看看。”楚霄云答,“这辆车既然是重要证物,自然要到处看仔细了。”   说罢楚霄云望向仵作:“麻烦仵作看下车厢上的血,可是人血,如何证明是那报案人的血?”   仵作放下他挎着的小木箱,摇了摇头:“楚捕快,这车厢上的血早就验过了。是人血,这没得跑。至于证明这血是谁的血,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别说我一个小县城的小仵作,就是六扇门的仵作大师目前也不可能做到啊。”   这个回答楚霄云也不意外,他撩开车上的门帘:“那这血迹岂不是在这案件里没有什么作用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二队的人据此判断报案人被车夫所杀,岂非自相矛盾。   “那到不是,还是可以通过一些别的辅助手段来证明。”仵作道。   “什么辅助手段?”楚霄云问。有了解决的办法,隐隐有点兴奋。   “根据伤者尸体创伤的位置,伤口的深度,死亡的时间等等。”仵作介绍道,“可以用来比对血迹在这其中的作用。”   和自己猜想的一样,所以,现在除了要找报案人的家属询问报案人的个人情况以外,另一件紧迫的事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体就不能确定仵作说的那些问题,当然,人要是还活着,那就更好。   楚霄云指着车上的血迹问:“那我们现在可以对这血迹做什么?”   仵作摇了摇头:“就能看看,反正我能做的都做了。”   “那麻烦你跑一趟了。”楚霄云道。   把仵作送走,剩下他们三个在原地。捕快甲道:“我说老楚,你这不是穷折腾吗,这案子二队的人在查,案卷都做了几卷了,什么没查清楚啊。你这是闲的。”   捕快乙也赶忙点头附和。   楚霄云道:“我们现在查的是车夫老婆喊冤一案。不是那书店案。”   捕快甲乙摇了摇头:“你就自欺欺人吧。到放衙时间了。走了。”   楚霄云准备离开,又觉得这血迹应该是案子的突破口。他有点担心这个证据的保全程度。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找方凌峰,让他帮忙留意下。   时间不早了,楚霄云想起家里的苏文,他肯定在盼着自己回家呢。他把自己的发现做了记录,去找方凌峰留意马车时,把自己做记录的本子交给他一并保管。   方凌峰奇怪地看着他:“你们捕房没有公务场所吗?”   楚霄云笑了笑:“我这人比较小气,怕我的东西被人看了,人家抢在我前面。”   方凌峰笑着摇摇头,把楚霄云的记录本锁进自己的柜子里。   不是怕被人抢先,而是杨远开那个人,楚霄云有点信不过。当初自己那个案子,他虽处处针对自己,手下的人对自己虽说不够友好,却也没有私下动刑。然而这个案子,他却私刑逼供,前世作为一个警察,楚霄云明显觉得杨远开在这个案子上有些激进了。不知是因为上次自己出了风头,让他不爽想找回风光,还是别的原因。   不管是因为什么,楚霄云觉得自己谨慎点没错。   回家的感觉永远是那么好,楚霄云推开门,一眼看到苏文又坐在在院子里的那个石桌旁。石桌上瓶瓶罐罐摆了一堆东西,还有些红红绿绿的汁水。   “夫君,你回来啦。”苏文听到推门声嘴上喊着,人却是纹丝不动,甚至连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要是以前,早一溜烟过来迎接了。   楚霄云关上院门,走过去问:“文文,在干什么呢?”   苏文把手里的一个小容器里的汁水倒进另一个大的瓶子里,才放下手里的工具:“我在做胭脂啊。刚才在配胭脂的成分,放不开手。” 第36章 书店胡文案(4)   楚霄云走过去看了看石桌上的东西, 整不明白那些坛坛罐罐。不过苏文喜欢, 那就是好事。有点事干总比闲着强。人总是闲着, 会喜欢胡思乱想, 有事干就会有成就感, 何况苏文本来就爱这事。   “不错啊,文文做的真好。文文出品, 必出精品,一准的上等胭脂。”楚霄云还记得苏文说他伯父家做胭脂不得要领,质地都比较差, 而他父母生前做胭脂, 手艺十分的精湛, 从来都之处精品。想来苏文也是追求精湛的。虽然不懂, 闭着眼睛夸就对了。   谁知夸完,苏文却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你就闭着眼睛夸吧。我这胭脂只是用路边采来的野花做的, 是最最低档次的胭脂,没指望能用, 练练手罢了。好久没做,都手生了。”   “啊?”楚霄云傻眼了,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这就尴尬了。   “这个, 胭脂好坏,还跟什么花有关系?”楚霄云强行为自己挽尊。   “那是当然,好的胭脂当然要好的原料。”苏文答道。   “那,什么是好的原料啊?”楚霄云心里盘算着, 明儿放衙,从县城给苏文带点回来。现在虽然说家里不富裕,可是经济也没那么紧张了,他希望能尽量满足一下苏文的愿望。   “好的原料就是那些好的花草,越是名贵的花草,越有可能制作出上等的胭脂。”苏文很耐心地解释。   “名贵的花草只是有可能制作出上等的胭脂?那名贵花草制作不成上等胭脂还有什么原因呢?”楚霄云觉得自己要问个明白,不能做事只做一半,让苏文失望。   “当然是制作胭脂的手艺啊。”苏文奇怪地望着他。把自己的坛坛罐罐放在木匣子里装好,收起来,“走吧,不说这个了,吃饭去。我已经把饭做好了。”   楚霄云不由得笑自己傻,他还以为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呢。   拿起苏文收拾好的木匣子,楚霄云道:“走啰,吃饭了。有媳妇就是这么好,回家就有饭吃。”   苏文忍不住笑出声,看着楚霄云把木匣子拿回卧房去,他转身走向厨房,开始摆置碗筷。   两人坐在桌边一边一边吃饭一边交谈。   “文文,那制作水粉和香料需要什么原料呢?”楚霄云想起一般都说胭脂水粉香料。这些应该是并存的事物,他得都了解一下,方便为苏文的兴趣服务。   “水粉是用大米制作的,同样的道理,越是上好的大米,越能可能制作出上好的水粉。至于香料,是用带有香味的木头与各种干花,以及一些其他的作料,比如蜂蜜、陈皮、丁香等等,根据制作香料的不同,而进行不同的添加制作而成……”说起制作胭脂水粉香料,苏文可谓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楚霄云听得头晕,方法过程什么的都没听懂,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原料越好,制作出来的成品才可能越好。他现在只需要挣钱就好了,只要有了钱,就能给文文买最好、最名贵的原料,让文文制作出最好的胭脂水粉和香料。   “嗯,不过市场上有的那些名贵的东西,虽然名贵,却也是比较常见。我爹娘说,最好的东西还是大山里自然生长的。生长周期长,天然又少见。制作出来的成品,很多都是孤品,必定价值不凡。”苏文又补充道。   楚霄云眼睛亮了,这个好像没钱也能做到:“文文,等我休沐了带你去山里采原料。”   好的原料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不过楚霄云有这份心,苏文很开心。即使找不到香料原料,能跟夫君一起出去踏青,也是一件极开心的事。他高兴地点点头:“好的。”   第二天,楚霄云回到县衙捕房。他从方凌峰那里拿回记录本,顺便问了下马车的事。方凌峰说是马车有人去看过,但也没有别的举动。楚霄云放下心来。回到捕房,他找到昨天跟自己一起勘查车辆的两个捕快签押自己的记录,证明自己勘验属实,然后让他们去把报案人家属传来县衙问话。   车夫老婆喊冤案在一队队长看来,就是一件自找麻烦的差事。做得好没有什么功劳,做不好还可能得罪同僚与上司。队长本来就不想自找麻烦,更不想因为这个对立的案子跟一队和杨捕头的关系搞僵,但是既然县令吩咐下来了,事情自然得有人做。既然楚霄云此前过问过这个案子,那么,这个车夫喊冤的案子,队长就交给他负责了。为了避免楚霄云拉整个队下水,只把昨天跟他一起勘查马车的两人分配给他帮忙。其余的人今儿还跟他出去巡街。   楚霄云也没有别的好说,乐呵呵地接受了任务。有两个人帮忙,也不用担心自己分神乏术。不管跟他搭档的两人心里怎么想,乐不乐意,该干的活一点也不会少。   叫捕快甲去报案人家里找家属,楚霄云带着捕快乙去县衙大牢,他要去询问车夫,那马车上的血迹怎么回事。   二队的案卷上只说车夫矢口否认。楚霄云要知道原委,知道怎么个矢口否认法。   在县衙大牢,楚霄云看到了被刑讯逼供的车夫,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卷卧在墙角。二队的人下手也太狠了,这是什么样的心肠才能狠得下这样的手。楚霄云不能理解,对这案子的疑虑又深了一点。   看到车夫伤得这么重,楚霄云让执勤的狱卒去请医官来给车夫瞧瞧。四个狱卒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就着小酒吃着酥脆花生,无人理会。   楚霄云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才有一个狱卒懒洋洋地嘲弄道:“楚霄云,别以为你办个案子所有人就得给你跑腿!不过是你们队长不想惹麻烦罢了,你还以为自己撑起一片天了。”   楚霄云耐心地听那狱卒说完,才温声道:“看顾好犯人是你们的本职工作,怎么就成了给我跑腿?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万一要是在牢里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你们脱得了关系吗?”   狱卒中一个头领模样的走过牢房往里看了一眼,吆喝了几声,也没见车夫回应,这才有点急了。他恨恨地瞪了楚霄云一眼:“姓楚的,有你的!”   说完示意还围坐在桌旁的狱卒出去叫医官,先前嘲弄楚霄云那狱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到底还是怕担责任。   “有劳打开牢门,我有话要问他。”楚霄云道。   “他那样子,能回你话吗?”那牢头道。   “你们的人不是去请医官了吗?”楚霄云反问。   牢头盯着楚霄云狠狠地望了几眼:“你以前不是叫楚阎王的吗,怎么,什么时候学会悲天悯人了?”   楚霄云淡淡地道:“阎王都开始悲天悯人了,你们这些本该主持正义的人,是否更应该有点良心呢?”   “你——”牢头被楚霄云抢白,一时不知回事什么好,许久才道,“你在我这里横什么劲!有种去跟杨远开这样说!他这样,可不是我们弄的。”   楚霄云望了望里面的车夫:“我当然会去找他说。”   一旁跟着,一直像个背景板、吉祥物的捕快乙诧异地看了楚霄云一眼,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牢头冷笑一声:“那我们等着你这悲天悯人的阎王,给他洗脱罪名。”   楚霄云笑了笑:“县令大人尚未审判,是否有罪还尚未可知。申牢头,你怎么就给人定罪了?”   “你——”这是牢头第二次被抢白,又过了半晌才道,“以前只知道楚阎王拳脚功夫了得,不知道还有一张利嘴。”   楚霄云还是淡笑:“承让,烦请开门。”   牢头瞪了他两眼,不情愿地从身上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关押车夫的牢门。   楚霄云走进去扶起车夫,伸手将他面前散乱的发丝拂到两边。   “冉贵,冉贵?”楚霄云喊道,“你怎么样,还能说话吗?”   车夫慢慢地睁开眼睛,许久才把面前的人看清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是你啊。”   “啊。”楚霄云不知车夫这话是嘲笑,还是单纯认出了他。毕竟他以前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并不好。一时不该何种表情回应,有点尴尬地应着。   见那车夫没有下文,才又道:“你且忍耐一下,已经有人去请医官了。”   车夫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你想知道什么?人是不是我杀的?”   楚霄云没有说话,找狱卒要来一杯水喂给他,才开口:“不急,等医官看了再说。”   说话间医官已经来了。楚霄云起身后退了几步,让出空间来:“麻烦医官给这人瞧瞧。”   医官点点头,放下药箱,给车夫仔细检查后,清理了伤口,上了药。然后对楚霄云道:“都是外伤,暂时没有什么严重的内伤,药就外敷吧,暂时不内服了。你也知道,这牢里条件有限,要是想养好还得出去后自己养。”   楚霄云谢过医官,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这个医官他是很钦佩的,当初张府的人讹自己时,他可是说了实话的。如今又肯屈尊来大牢给犯人治伤,楚霄云很敬佩他。   狱卒见没自己的事了,冷哼一声,回到桌子边。和同僚一边吃花生米,一边小声地说着什么,不时还望楚霄云这边看看。   看着车夫的状态好了点,楚霄云问道:“冉贵,你可知你那马车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车夫望着楚霄云:“如果我说不知道呢?”   楚霄云点点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毕竟这与你性命攸关。”   车夫无奈地摇着头:“我是真的不知道那血迹怎么来的。还是昨儿捕快去家里拿我时,说车上有血迹,说我杀了人,我才知道车上有血迹。”   楚霄云沉默半晌,又问:“你的车这几天可有借人?”   车夫摇了摇头:“未曾借过。”   “那,你的车平时都放在哪里?有无可能被人偷用过再还回去?”楚霄云想了想又问。   车夫摇了摇头:“干完活后,车都卸下来放在自家柴房旁的棚子里,马就牵到马棚喂料,休息。这辆马车是我一家人的生活来源,从来不敢怠慢。如果旁人要偷我的车出去用,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来,我觉得不大可能。他得重新给车套马才能拉出去,完了还得卸马。我那匹马养了好些年了,认主的,旁人去弄,他没道理一点声都不出。再说,我家院子里还养了条看家的狗子。就算马不叫,狗也不可能不叫的。”   楚霄云见证问不出什么,只得失望地起身。   车夫看着他:“楚捕快,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如果我要是回不去了,你能不能帮忙照应一下我的妻儿老小?不求别的,不让他们被人欺负狠了就是。”   楚霄云听着这话有点难受,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夫又道:“书店掌柜和伙计们都是冤枉的。他们没有卖那些朝廷不允许卖的书。知道我家里困难,掌柜的一直都照顾我的生意,他家店里的书,都是找我运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本书。”   楚霄云没想到这个车夫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在帮他人辩解。   “捕房好像是查获了两本违禁II书籍?”楚霄云问。   “有一本有胡文的书是店里销售的。掌柜的说,那本书虽然里面有些文字是胡文,可讲的只是胡地的民俗风情,并未有半字不敬之意。”车夫辩解道。   “你认得胡文?”楚霄云问。   车夫摇了摇头:“是运货时,我随手翻了翻,看到些稀奇古怪的文字,问了一下掌柜的。掌柜的说的。”   “你怎知他没有骗你?”楚霄云问。   车夫嘲笑道:“骗我一个目不识丁的人他至于编这么详细吗,随便糊弄一下得了。再说掌柜的是个好人,他不可能干那样的事。你们不是查封了那些书吗,你找人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霄云看着身陷囹圄还一心为人开脱的车夫,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见车夫说完,他道:“你媳妇来衙门喊冤了,县令大人接了她的状纸,现在我在办理她的这个案件,如果你真是冤枉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出证据,还你清白。别想着死不死的,活下去才是对家人最好的报答。”   楚霄云这会不可避免的又想起苏文,想到这个世上还有牵挂,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险境,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放弃生命的。   车夫这里没有什么突破,楚霄云只能寄希望于报案人家属了。如果报案人身材与血迹高度不符,当然可立即排除,可是万一要是符合呢?楚霄云心里有点心乱,还得想想别的法子,多手准备。 第37章 书店胡文案(5)   楚霄云回到捕房, 捕快甲已经把报案人的家属带来了。报案人尚未成亲, 来的是他老娘。老妇人穿得极为破旧, 看着就是个条件比较艰苦的家庭。楚霄云见了不由得皱眉。他思索一下, 招手叫来捕快乙悄声道:“去库房找两本查封的知合书店的书来。再去问问,二队的人, 这两本书的售价分别是多少。”   捕快乙不明白楚霄云想做什么,不过队长说了,这案子就让楚霄云折腾, 他想搞什么, 配合他就是了。   楚霄云沏了杯茶给报案人的老娘, 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道:“老人家, 你别紧张,叫你来只是想确认几个问题, 也有助于我们帮您找儿子。”   老妇人捧着茶杯,战战兢兢地点头。   “您儿子平时都做些什么营生?一般都与什么人来往?”楚霄云竟然没有先问他最关心的报案人身材、身高什么的。   “嗯啊, 这个……”老妇人捧着茶杯,嗯嗯啊啊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老人家,您别紧张, 照实说就是了。”楚霄云安慰道。   “他就是……给人帮帮工, 有时候做点小生意,帮人牵线搭个桥什么的…….”老妇人很不安地说道。   楚霄云一听就明白了,这报案人生前干的营生不就是跟原主一样么,一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这样的人, 吃饱穿暖都有问题,哪有那份闲钱和闲情逸致去看什么书,说不定字都不认得两个。再联系这老妇人的穿着,一切不就都对上了。   “您儿子识字吗?”楚霄云又问。   “上了三个月私塾,他不爱学,家里也不宽裕,就没念了。认得几个字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老妇人道。   楚霄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这些信息看似不起眼,却是十分紧要。然而这些信息,二队的案卷上统统没有。   “你儿子长什么样,我说的是身材身高。”楚霄云比了比自己,“有没有我这么高?”   老妇人看了看楚霄云,摇了摇头:“小儿平庸,哪有差爷你这么威武。”   说着指了指匆匆踏门而入的捕快乙道:“跟他差不多高,比他还瘦点。”   楚霄云望了望捕快乙,那家伙都快比自己矮一个头了。要是那血迹是报案人的,除非凶手刺的是他的脑袋。要是刺的是脑袋,就不会是那样的血迹了。而且,杀人从来只听说砍头、刺胸的,没听说去刺人头的啊。楚霄云几乎可以断定,马车上的血迹绝对不是报案人的。   眼下重要的,是要找到报案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您儿子失踪,是谁向衙门报的案?”楚霄云又问。   “是我。”老妇人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怎么知道他失踪了呢?按道理,你儿子的营生,应该经常不落家吧?”谁报的案,案卷上都有记载,但像报案人那种人,几天不着家都是常见的,又是如何得知他失踪了呢。据案卷记载,这其中并没有多长时间。而由失踪到断定死亡,竟然只是凭马车上的一点血迹,真是匪夷所思。   “是平常跟他走在一起的兄弟来我家跟我说的。说好几天没有看到小儿了,然后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让我来衙门报个案。”   “那个人姓氏名谁,你知道吗?知道的话,不妨告知一下。”楚霄云问。   报案人老娘摇了摇头:“小二来往的人多,我也认不全。反正这个信息,是他告诉我的。”   楚霄云算是明白了,这个送信的人或许才是那个知道报案人下落,甚至可能是凶手的人。找到这个人,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可是目前这个人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但是不要紧,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楚霄云相信自己早晚会揪出这幕后真凶。   他安慰了几句报案人老娘,让捕快甲把报案人老娘送出府衙。   楚霄云整理了一下自己这边收集到的信息,汇总在案卷上,向县令大人做了汇报,要求与二队的人当面进行交流。县令觉得这样直接的交谈比较有效果,吩咐下去,让二队队长与捕头杨远开回衙后道府衙书房问话。   午时,大家回衙后,除楚霄云外,二队队长与捕头杨远开,以及先前没有提到的一队队长都齐聚县令书房。楚霄云首先陈述了自己的调查结果与观点。   说明马车上的血迹所在位置与报案人的身材不符;报案人如今深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断定其死亡,于理不合;单凭马车车夫给书店运送书籍,马车上有血迹据此判断报案人为车夫所杀站不住脚;告知报案人老娘报案人失踪,且建议她来衙门报案的那个人是此命案的关键人物,却被忽略。另外,报案人是个街头混混,大字识不得两个,且家境贫困,这样一个人如何会有闲钱去买那些晦涩难懂的书?   对于楚霄云的陈述,二队队长见楚霄云推翻了自己的调查结论,当然不服,与之争论起来,却不得要领,最终还是杨远开亲自上阵。   “血迹位置一事,也有可能血迹所沾之处并非创口的位置;知合书店涉险销售违规书籍,而报案的人不久失踪,并在与知合书店关系密切的马车上发现血迹,这一切不可能只是巧合;据此断定报案人死亡并无不妥;至于向老太太传递信息的人,人家可能就是出于好意。老太太不也说了吗,那是他儿子往来的朋友,朋友太多,记不清楚很正常。”   “大人,属下还是觉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见到尸体,一切都只是揣测。断案讲究的是证据,而不是揣测!根据揣测将人定罪,更是于法不合。”楚霄云想县令陈述道。   “呵——”杨捕头冷笑一声,“认定案车夫是凶手,并非只是你说的那些证据。你要知道,那车夫可是向知合书店的掌柜借了一大笔钱。二十两银子的的巨款,一个雇主而已,如果车夫没有给东家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凭什么会借那么多钱给他?别跟我说人好,善良。这些不也统统是揣测?!人如果不是车夫杀的,那他也极有可能是个顶包之人。案子中这样一个关键的人,是绝不可能释放的。”   车夫欠书店掌柜银钱这个信息楚霄云道没有掌握,他对县令道:“大人,此信息虽然属下还没有掌握,但就算此事属实,也不过是一个旁证,根本证明不了车夫就是杀人凶手。“   “你——”杨远开指着楚霄云,想着县令还在一旁,随即敛了气焰,“你为何存心刁难,处处与我过不去?是否因为上次案件我抓了你?可我那也是依律行事。”   楚霄云不示弱:“杨捕头,您想多了。我们就事论事,请你不要把事情扯远了。”   县令见到这一幕,开口道:“小楚说得有道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先把尸体找到吧。在尸体找到之前,不准再对嫌犯动刑。”   县令开口了,尽管杨远开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楚霄云松了口气,就算还不能帮助车夫洗刷冤屈,起码能保他不再受刑。   大家各自散去后,回到捕房,楚霄云就被本队队长劈头盖脸教训一顿。   “你以为县令能时时处处罩着你?能罩你一辈子?别忘了,杨捕头才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以后公务当中,随便一点什么事都能给你按个罪名,轻则丢掉饭碗,重则牢狱之灾。你觉得县令大人到时候会为了保你自降身份?且不说县令大人他们这种官员,几年一调换的,而杨捕头,他可是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的。过几年换了个县令,我看你怎么办。”   “就不说这个,咱们与一队的人都在一个捕房里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倒好,不维护也就罢了,还去砸人家场子。好不容易大家对你的态度有了好转,你又想把自己孤立起来吗?”   楚霄云耐心地听完队长的教训,还是淡淡的语气:“依律办事,我问心无愧。”   “你——”一堆队长觉得自己也要心梗了。   这天午膳,楚霄云又恢复到一个人就餐的状态。不过这也给了他安静的环境思考下一步要做的事。首先他得去找车夫家属,搞明白那二十两银子的事。然后要从报案人的社会关系着手,一是要找出那个让报案人老娘来报案说报案人失踪的人;另外要清查报案人的财务状况,有无与人结仇或情感纠纷。   这一次,楚霄云让队长给自己派来的两个帮手去查那个让报案人老娘报案的神秘人。自己去走访车夫的家属。   车夫的家属承认自家的确是有欠书店掌柜一笔钱,但是很久以前就借的。因为孩子重病,又适逢老人家去世,需要买墓地棺材办后事。不过他们已经通过车夫赶车赚钱,还了一部分了。   楚霄云看到了车夫家的孩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现在看起来都还很病弱的样子,想来是曾经重病一场。父亲含冤入狱,他也还在很用功地读书。   楚霄云走过去看了看,那少年的书籍上密密麻麻地作了很多批注。   “很用功啊。”楚霄云夸奖道。   少年抿嘴道:“我要考取功名,救出父亲。”   楚霄云点点头:“有志气。”   孩子的志向是好的,但是考不考得上功名还两说。就算能考上,等你考上功名再来救你爹,黄花菜都凉了。   楚霄云把在车夫家了解的情况做了记录,吩咐车夫家属,有想到什么新线索,一定要及时与他联系。   楚霄云告别了车夫老婆,握着佩刀离去。走在街上,现在已经有不少百姓与他打招呼,还有人给他送东西。想来上次那一刀没有白挨。百姓大多还是善良的,你做了好事,他们会记得你。   楚霄云婉拒了大家的好意。一个卖烧饼的汉子叫住了楚霄云,那人对楚霄云道:“冉贵是个老实人,他肯定是冤枉的。”   楚霄云没想到还有人主动向他提供涉案人员情况,于是认真地听着,不解的地方偶尔提上两个问题。   “您很了解他?”楚霄云问。   “我跟他是邻居。他呀,你别看他是个汉子,却是个杀鸡都不敢的人。他们家难得吃一次鸡肉,都是找我杀的鸡。你说那样一个人,他敢杀人吗?现在捕房的差爷们,一天不寻思着好好破案,维护县城治安,就想着捞钱,抓不到凶手就随便抓人顶包了。”那人说完才想起楚霄云现在也是他口中的“差爷”,自己的吐槽怕是连坐了。赶忙往回圆,“那个,楚捕快,我就是一时嘴快,随口说说而已,你别放到心上。”   楚湘云道认为车夫不杀鸡,这道并不能证明他不是凶手。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车夫在认识他的人中,口碑还不错,从情感上,楚霄云更愿意相信他了。   甲乙两个捕快回来,不出楚霄云所料,两人并没有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案子一时陷入了僵局。   车夫这边陷入了僵局,无法前行,楚霄云想到了另外一个方面,那就是这个案子的本身,书店胡文案。这个案子才是本案的根本,所谓车夫杀人案不过是它的延伸。对于被查抄的两本书籍,那本书店的人坚称他们没有销售的那书是怎么到书店去的?究竟是谁在说谎?是报案人在栽赃还是书店的掌柜在撒谎?   楚霄云把从库房提取出来的两本书拿在手里。也许最终还得从这两本书着手。 第38章 书店胡文案(6)   当天放衙前, 楚霄云找到县令求助, 请他找一个懂胡文的人, 将两本书的内容翻译一下, 或许有的线索要从书里找。县令听他陈述了原委, 同意找人翻译两本查封的书籍。放衙后,楚霄云带着那两本被查封的书回家, 两本书中还是有些中原文字,他能看懂。   回家的路上,想起苏文说要练手做胭脂, 越是名贵的花, 做出来的胭脂越好。他特意绕道县城的花市去转了一圈。都说人不识货钱识货, 他把花市逛了一圈, 买了两盆开得正艳,价格比较贵的玫瑰。后来听人说红蓝花才是制作胭脂的上等原料, 又买了两盆红蓝花。卖花的店家把花盆用草绳做成网兜兜好,他试了试, 拧着还好,不算费劲。   楚霄云回家的时候,苏文坐在院子里缝衣服。上次给楚霄云做了一件, 自己的那件做了一半楚霄云负伤回来, 他忙着照顾楚霄云,就搁置了下来。如今楚霄云伤好回去应卯,他在家打理好院子,练习制作了一次胭脂水粉后, 又把缝制了一半的衣服拿起来做。   苏文见他拿着一堆东西回来,赶忙上前帮忙。跑得太快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楚霄云宠溺又心疼地扶住他:“跑慢点,都到家了。”   苏文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帮成忙,差点还害得楚霄云把手里的东西摔了。楚霄云把他扶稳,才把手里一个网兜递给他。苏文接过网兜放到地上,把两盆玫瑰花从网兜里拿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这两盆月季真漂亮。”   在旁边解开另一个网兜拿红蓝花的楚霄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玫瑰,我买的是玫瑰。”   苏文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又把花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又把花盆拿远点,观察了一下植株:“是月季啊,不是玫瑰。”   “啊?不是玫瑰吗?可是我说买玫瑰的啊。”楚霄云道。   苏文道:“你是不是在流动的小贩南里买的啊?糊弄你的吧。”   楚霄云走过来,拿起苏文手里的花盆:“两盆都是月季吗?”   苏文又端起另一盆嗅了嗅:“两盆都是月季啊。”   “我是在店铺那里买的的呢,不是路边小贩。我问这两盆玫瑰花多少钱,老板说十文一盆。我觉得价格还可以,就买了。”楚霄云有点委屈。   “噗——”苏文忍不住笑出声,“你自己说是玫瑰,人家肯定见你想要,就说了多少钱,但没说这不是玫瑰。”   楚霄云望了望两人手里的花:“其实我觉得这月季和玫瑰看起来差不多啊,不明白为什么还是两种花。这到底怎么分的?”   苏文笑了笑:“它们真的是两种不同的话啦。你看啊,这月季□□上的刺少、刺大、□□还很光滑。”   苏文说着拉着楚霄云的衣袖往一旁的花圃走去,那里有他们前几天从村里市集上买的花苗种下的。苏文指着路沿边几簇看起来与他们手中的花植株看起来差不多的花儿道:“然后你再来看,这才是玫瑰。茎上刺多,还有密密麻麻的毛。你再看他们的叶子,月季叶泛亮光,玫瑰叶无光泽。”   说着苏文站了起来:“而且玫瑰只是夏天的时候才开花,最早也得四月下旬吧,现在才四月上旬,玫瑰才一点花苞呢,哪能开这么艳。只有月季花期长,四季开花不败。所以呢,月季才叫月季花,还有月月红、长春花这些名字,都说明了它的花期比较长。”   楚霄云把两种花翻来覆去的对比了一下:“看不出,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   苏文忍不住笑了:“没事啦,等它们都结果的时候你就能看出来。月季果实是圆嘟嘟的,像小球一样;玫瑰果实虽然也圆,但是扁扁的,不是那种小球的样子。”   “好吧。”楚霄云把手里的花盆放在地上,“那你刚才都没看花长什么样,放在鼻子下闻一下怎么就知道是月季不是玫瑰?”   苏文掩嘴笑了一下:“这两种花当然还有别的区别啦,那就是花香不同。你忘了我们红河村就是制作胭脂水粉的村子,肯定要有原料,才会有这个产业啊。红河村的玫瑰和红蓝花种植也是在附近几个县都很有名气的哦。县城或者周边的县,这些花都是从红河村出去的。”   “我很小的时候,我娘亲就教我闻香识花,我的鼻子好像天生就比较灵,所以很多时候,不用观察花株,闻闻花的味道就能知道是什么花了。那时我爹爹总笑话我长了个狗鼻子。”   苏文说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忍不住乐了;然而想起自己过世的爹娘,又忍不住有些伤感。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扬起笑脸:“不过无所谓啦,玫瑰、月季都很好的。夫君买的我都喜欢。一会吃完饭之后再来种它们吧。我们先去吃饭。”   扯着楚霄云的袖子往厨房走时,还不忘做个小小守财奴跟楚霄云叨叨:“村里的市集上的花不仅新鲜,还比县城里便宜。县城里的这些花也是从红河村运过去的,人工、房租、给官府的税赋都要钱的,肯定比村里的集市贵不少。要想能挑,价格更便宜,还可以去直接村民家里买。夫君以后不要从县里买花回来了。拿这么远,又辛苦,又累。”   楚霄云捏捏他的鼻子:“我们文文真会过日子。”   苏文高兴地指着院子里的一圈小路和院墙:“以后咱们把这路边和院墙下都种上玫瑰、月季好不好?又能赏花,又能做胭脂。”   楚霄云哪会说不好。   苏文开心得又蹦了两下。   吃过晚饭,把新买来的花种到地里。苏文看着新添的花道:“明早起来将带着露珠的新鲜花瓣摘下,做出来的胭脂肯定更好。”   “那好啊,文文明天又有得忙了。”楚霄云种完花一手的泥,要去打水洗手,弯腰时发现怀里的书有掉落下来的危险,他对苏文道,“文文,帮我把怀里的书拿出来,免得掉井里了。”   “哦。”苏文走过去,从楚霄云怀里摸出两本书来,拿在手里好奇地翻看着,“夫君,这是什么书啊?”   楚霄云一边放下水桶打水,一边回应:“我们这个案子的两本被查封的书,很重要的物证。我拿回来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苏文翻看着书:“这书里怎么还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文字。这么奇怪字,怎么看得懂,谁会买啊。”   “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是北边胡人政权的文字。”楚霄云道,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把手里吊桶的绳子一放,“文文,你刚才说什么?”   “就是书上有很多奇怪的文字。”苏文疑惑地拿着书道。   “不是,后面那句。”楚霄云道。   “就是这些文字,好奇怪啊,有人能看懂吗?都看不懂,谁会买啊。”苏文奇怪地看着楚霄云,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说着还把两本书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对,文文你说得没错。有本书几乎全是胡文,汉字就那么几个,绝对不可能是译文,一本没有译文的胡文书籍,有几个人看得懂呢?但是二队的人却从知合书店的仓库里,查出了好几十本。这太不合情理了。”自己今天是被别的事占住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显而易见的疑点呢。   楚霄云兴奋得一拍大腿,完全忘了自己种花后满手泥的手还没洗呢,把腿上拍了个大巴掌印。   这个疑点虽然不能找出犯罪嫌疑人,但至少能说明书店销售这种书事不合情理的。于公于私来说,只能大家都看得懂,的东西才有传播力度,一本看不懂的东西,是不会放在书店公然销售的。   苏文把书从鼻下放下来,嫌弃地看着楚霄云裤腿上的手印。   楚霄云瞧见了苏文的这个动作,嘿嘿傻笑两声:“一时激动了点。媳妇大人恕罪。”   为了给自己挽回点面子,转移注意力道:“一本书有什么好闻的,又不是花。”   苏文又把两本书放到鼻下嗅了嗅:“没什么,我就是发现这两本书的纸张味道不一样。”   楚霄云想起刚才苏文说他闻香识花,鼻子特别灵。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文文,你能闻出这两本书是不同的纸张印刷的?”   苏文又把两本书放到鼻下嗅了嗅:“是啊,这么明显的不同味道,你闻不出来吗?”   “你等等。”楚霄云飞快地打了一桶水上来,把双手洗净在身上上下擦拭两下,然后从苏文手中接过那两本书,放在鼻下嗅。除了能闻到一股墨的味道外,并不能闻到别的。   “闻不出来。”楚霄云道。他突然想起,今苏文能嗅出纸张的味道,那么他能否根据纸张的味道辨别出生产纸张的原料呢?他再根据这个线索找出生产纸的工坊,从而再找到印刷书籍的工坊及书籍的印刷人或者买主呢?   要是在现代社会,可以通过化验分析出纸张的不同成分,科学技术是完全有条件解决这些问题的。只是现在是古代社会,这些在现代社会不算什么的技术问题,在古代统统没法实现。   但如今苏文能嗅出纸张的味道,如果他能通过味道辨别出纸张的原料,岂不是填补了现代科学技术手段的空白?这么着把思路一理,楚霄云是真的激动了。他把苏文拉到石桌旁坐下,自己蹲在苏文跟前:“文文,你能闻出来这两本的书的纸都是什么原料造的吗?”   说完楚霄云充满希翼地望着苏文。 第39章 书店胡文案(7)   只见苏文点点头:“能啊。”   然后拿着其中那本胡文较少的书籍, 也就是知合书店承认他们销售的书籍《异域见闻》道:“这本书的纸张是竹浆做的。”   说完把书放下, 举起另外一本知合书店的人不承认是他们销售的书《草原雄鹰》:“这本书的纸张是亚麻、黄麻一类的皮做的。”   想不到他的文文还能有这样的能力, 楚霄云一阵惊喜。他对苏文道:“文文,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衙门应卯好不好?帮我分辨一下那些书的印刷纸张。”   听说要去衙门, 苏文有些紧张:“我可以吗?”   楚霄云握住苏文的手点点头:“可以的,闻不出也没关系, 就试试看。有我呢。”   “好。”苏文也跟着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楚霄云带着苏文去了县衙。捕快们在捕房看到一个未成亲的双儿,个个惊得眼睛都瞪成了铜铃。以前只听说过楚霄云卖了未过门的媳妇又反悔, 都避免不了私下议论什么样的人能叫混道上, 讲义气的楚阎王出尔反尔, 没想到今天得见真人。   见了真人的都免不了来一句, 难怪了。   捕房大家都混在一起,没有什么私密的空间。见到进来的每一个人都盯着苏文看半天, 楚霄云不乐意了。他想了想,只能先把苏文安置到值更休息的房内去, 然后让人把书送到休息的房内去给苏文辨别。   他回到捕房,有人打趣他:“以前说把人别在裤腰带上带着走只是个段子。楚兄,你这是把段子变成了现实?”   “就是, 就一个白天见不着而已, 至于吗?”   “人家媳妇好看,怎么不至于,你以为跟你家那位一样,河东狮!”   “去你的!”   楚霄云不喜欢他们开苏文的玩笑, 没什么表情的道了句:“我让他来帮我分辨一下知合书店的书来源。”   其他人听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啊?我们大老爷们都干不了的事,他行?”   楚霄云不理会众人的玩笑和质疑,让队长分配给他打下手的两个捕快,去知合书店被查封的库房,把所有的书每种各拿一本到县衙来。特别是涉案的两种书,每种多拿几本。   县令听说楚霄云把家眷带来了县衙,叫来方凌峰了解了一下情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让方凌峰去叫楚霄云,把苏文带去花厅。   看到楚霄云愣着,方凌峰道:“虽然你把苏文安置在了休息室,不过休息室也是公共场合,避免不了捕房的人进进出出,特别是一会午膳之后,大家都会回来休息,那时候苏文还待在里面合适吗?”   楚霄云回过神来,赶忙对方凌峰道了谢。心里佩服又感动,县令还真是个体察入微的人啊。这个世界真是个很真是的世界了,并不是现代人到了古代就能大杀四方,古代人就蠢笨不堪的。   “不用谢我,要谢,你就谢大人吧。”方凌峰说完转身离去。   楚霄云盯着方凌峰的背影看了半晌,这人还真是个冰窟窿。   他回到休息室把苏文叫走。路上苏文还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县衙的花厅。”楚霄云道。   “啊?”苏文很是惊讶,“县衙的花厅,我一个外人能随便进吗?”   “大人让你去的。”楚霄云道,“别紧张。”   两人到达花厅时,县令已经在花厅了,看到苏文和楚霄云并肩进来,县令朝苏文笑笑:“我们又见面了。”   苏文这会反到比第一次在公堂上主动站出来作证拘谨了,他向县令坎坎身子:“见过县令大人。”   县令点点头:“一会让人把知合书店的书都送到这里来,如果你今天辨认不完,明天还能继续。楚霄云就不用费力搬来搬去了。”   几人正说着话,去知合书店被查封的仓库提书的捕快已经赶着马车回来了。县令见了道:“你们忙,我先走了。”   楚霄云送走县令,指挥人将书搬进去给苏文过目,他则去把知合书店相关的案卷及其进货账本调了出来,以作对应之用。关于书店的货物来源,案卷里都是有交代的,没有一家工坊承认那本完全看不懂的天书《草原雄鹰》是自家工坊所出。一同被查处的《异域见闻》的印刷工坊则声称,他们的确印刷了《异域见闻》,但另外一本《草原雄鹰》绝对不是他们印刷的。   苏文将搬到县衙花厅的书一一放在鼻子下嗅过,将相同类纸张印刷的书籍摆放在一处。楚霄云则坐在一旁,研读案卷和查看知合书店的进货账本。   楚霄云以为自己和苏文今天要干的事就是确定这些书籍的来源,谁知他才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来找他,说是报案人的尸体发现了。   “你说什么?报案人尸体发现了?”楚霄云惊讶地问。   前来通知他的捕快点点头:“发现了,杨捕头叫我来通知你过去。你快去吧。”   “怎么发现的 ?”楚霄云很好奇。   “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尸体发现了,还没来得及问情况,就被叫出来找你了。”   楚霄云听了便不再问话,与苏文说明缘由,跟着前来通传的捕快去见杨远开。   等他到达捕房大堂,杨远开已经站在大堂上方。此时他正欣赏着自己抽出刀鞘的佩刀刀刃。楚霄云问:“杨捕头,有报案人尸体的下落了?”   杨远开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你不是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吗?这下如愿以偿了。”   这话听着刺耳。确定一个人是否遇害难道不需要证据吗?推测就能定性?好像他楚霄云要一个证据反而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不过如今案子当前,楚霄云也没功夫去计较这些。   “尸体在哪?”楚霄云问。   “城郊的无主坟地。”杨远开说着拿起佩刀,“走吧,去看看。不枉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吗。”   一路上楚霄云都在想这报案人尸体的事,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他跟着杨远开到达郊外的无主坟地,二队的人已经在那里戒严了。除了远远的大路上有百姓张望以外,坟地旁边并没有人围观。看来尸体出现在这样一个无主坟地也是有好处的,起码不用花费人力去维持治安。   楚霄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果然不愧无主坟地这一名字。这里到处坟墓林立,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座的坟头,却看不到一座完整的坟墓,到处残败不堪。在坟墓之间还散落着无数的白骨和偶尔可见腐败的尸体,整个坟地都充满了尸臭味。尸体上方蚊蝇环绕,人走过去,惊起一片嗡嗡声。   饶是楚霄云这样见多识广的,见了这场面也忍不住掩鼻蹙眉。还好报案人的尸体就在坟地边缘,不用走进去太远。   看到报案人的尸体,楚霄云半蹲下去看了看了,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面部尚且能够分辨。和报案人老娘之前的描述相当,这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   楚霄云起身问:“捕头,尸体是谁发现的?能确认是报案人吗?”   杨远开没答,站在一旁的二队的捕快帮他答了:“我们发现的,当然能确定是报案人。这人之前到衙门报案,我们是见过他的。”   回答的不捕快语气很是不满。杨远开听了,在一旁冷哼一声,露出不屑的冷笑。   楚霄云并不在意杨远开的冷笑,而是追问二队的人:“你们怎么发现的这尸体?”   二队的人听了没好气的反问:“楚霄云,你故意找茬是吧?发现了就发现了,还能怎么发现的?”   楚霄云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你们也都说了这是一个无主坟地,这种地方谁会来?这里到处都是无主尸骨,就算这里新添了具尸体,谁又会在意是谁,更何况发现他刚好是前几天知合书店失踪的报案人?”   他终于想明白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这种地方,是个人都绕道走好吧,就算这里添了尸体,谁又会注意到是谁。怎么他昨天刚说定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尸体今儿就出现了呢?   “这……”二队刚才跟楚霄云杠的人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杨远开缓缓开口:“是个醉汉,昨夜喝醉了,错走到这里。脚下踢道尸体才发现这里躺了个人,抬眼看到周围的环境,顿时吓得酒醒了。回家后心情平静了,回想起前几天看过我们张贴的寻人告示,觉得人像,就到衙门领赏了。”   “这个领赏的人是谁?我要见他?”楚霄云道,“既然是夜晚,又是这种地方,他怎么还能看清,还有心情去看尸体长得像谁?”   “姓楚的,你一个月之前还不过是街头混混,投机取巧进了捕房,以为自己不得了了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么着步步紧逼,这么跟我说话!”杨远开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这场面过于尴尬,眼看着冲突一触即发,有人出来打圆场道:“我们已经派人去请报案人老娘前来认尸,相信人很快就到了。”   正说着这捕快看着连接大路不远处的小道说:“说曹操曹操到,喏,人来了。”   楚霄云抬头望去,果然见两个捕快缠着一个老太太下得马车来,那老太太的确是前两天他见过的报案人的老娘。   楚霄云看了眼一旁杨远开,不再言语。不过,要见那个领赏者的想法,他是不会改变的。   老太太在两个捕快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楚霄云见自己的位置正处于老太太过来的方向,让开一点位置出来给老太太认尸。   老太太被搀扶到尸体旁,只看了一眼就嚎啕大哭起来:“柱儿,我的儿啊,你怎么睡在这里了啊!你怎么真的去了啊!你让娘怎么活啊……”   其声凄异,哀转久绝,闻者悲鸣。楚霄云心中惆怅,幸好自己穿越时已是孤家寡人,不然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悲,活着的人要如何承受。   老太太哭着就要去扒拉尸体,被一旁的捕快眼疾手快拦住了。   杨远开在一旁声无起伏地道:“行了,把人送回家。一会记得让她画押确认。”   那两个捕快又搀着人往回走,一路上只留下老太太凄厉的哭叫声。   楚霄云想起前天与老太太聊天,老太太还挺平静的,今天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报案时说起儿子可能不在了是一回事,看见儿子面目全非地躺在无主坟地又是一回事。这就是人性。   “你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生是见不到人了,死到是见到了尸体。那车夫报复杀人一案现在可以确定结案了吧?”杨远开问。   这话是对楚霄云说的,但杨远开的目光完全没看他。   楚霄云发散的思路被这问话收了回来。他回味了一下杨远开刚才的话,开口道:“这只能说明报案人的确已死,并不能确认车夫就是凶手!”   “楚霄云!”杨捕头转过头,目光犀利地看着他,“你故意的吧?”   楚霄云毫不退让:“报案人的尸体发现,并不能解释马车上血迹相关问题。以马车上血迹的高度,这个报案人坐在车上,根本不可能在那个地方蹭上血迹。况且杀人的话,不可能只流那么点血。”   “也有可能只是运送尸体。”杨远开道。   “那凶案现场找到了吗?车夫承认了吗?”楚霄云反问。   “不是有你这种人一直帮他开脱吗?他当然要负隅顽抗!”杨远开道。   楚霄云环视一圈周围,弯下腰捡起一根小木棍。杨远开见了按着自己的佩刀疑惑又警惕地道:“你要干什么!”   周围的捕快也劝道:“楚兄弟,你别冲动!”   楚霄云无语地望了他们一眼,   再度蹲下身去,用小木棍挑开死者的衣物,仔细地查看起来。边看边问:“仵作呢?来验过尸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前两天家里有点事,比较忙,从明天起恢复日更。 第40章 书店胡文案(8)   边上的捕快见楚霄云是用木棍去挑死者的衣物, 松了口气, 有人答道:“还没, 马上就来。”   楚霄云起身, 扔掉手里的棍子:“仵作都还没验尸就想着结案, 是不是为时过早?都说走过场,杨捕头这是过场也不想走了?”   通过这个案子, 楚霄云发现自己和杨远开三观有壁。作为一县捕头,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相关言行和这样的操作违反律令。杨远开如果不是此案的受益人,那就只能说明此人人性有问题。前者说明他利令智昏, 后者问题更大。不管是哪方面有问题, 与他必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这种矛盾不可调和, 他也没有必要处处忍让, 早日摊牌也算是宣布自己的立场。   杨远开目光森寒地望着他。他在和静县做了十几年的捕快,近十年的捕头, 捕房里谁敢这么跟他说话过?从来结案与否只要他一句话,楚霄云是仗着有县令这个后台狂妄过头吗?!   杨远开没有回答楚霄云, 只是冷笑连连,他捏着佩刀对跟着自己前来的捕快道:“走!”   跟着杨远开和楚霄云一道来的那些捕快望了楚霄云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幸灾乐祸与同情交杂的情绪, 跟着杨远开离去, 只剩下二队的捕快与楚霄云在那里等待仵作的到来。杨远开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对楚霄云道:“等着!”   二队的捕快心有余悸地望着楚霄云,楚霄云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找了块看起来干净点的地方躺下打盹,对愣着的捕快说:“仵作来了叫我。”   留守的捕快面面相觑。   这楚霄云心也太大了。   没多久, 仵作来了,有捕快叫醒楚霄云。楚霄云把之前捡的那根小木棍重新捡起来,跟仵作一块验尸。凡是仵作翻看的地方,他要是看得不仔细,都会拿小木棍撬开衣服仔细看过。   “胸部被刺两刀;头部受过重物击打,头盖骨有破碎迹象;脖子上有勒痕;脚后跟有拖拽过的痕迹;身上有多处淤伤。”仵作验完尸总结道。   “哪里是致命伤?”楚霄云问。   “……尸体腐烂得有点厉害,这个……不好说。”仵作迟疑道。   楚霄云用小木棍撬开死者胸部的衣衫:“能区别这些伤的先后顺序吗?”   仵作摇摇头:“验到这个层级本身就很难,何况这尸体已经腐烂成这样。”   “那这刀口你怎么看?这两刀刺下去,能流多少血?”楚霄云又问。   “这……这人死得有点久,不好说啊。”仵作道。   这根本就是个一问三不知,没有一个结论是肯定的,不知道验成这样有什么用。楚霄云想了想,对二队的捕快说:“把尸体带回捕房停尸房。”   “啊?”二队的捕快们惊叫道,“至于吗?这人尸体胸前有刀口,不就跟马车上的血迹对上了?知合书店被这范小柱告发,知合书店车夫为报恩报复杀人,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何必整得这么麻烦。这案子搞得大家都多少个日子不眠不休的了。回头大人升堂的时候,罚点钱给老太太养老,让她自己找人来收尸就可以啦。”   楚霄云坚持自己的意见:“此事我自会向县令大人汇报。还有劳各位帮忙把尸体运回县衙停尸房。”   不快门你看我我看你,想着楚霄云的确有县令大人这个关系,只得帮他把尸体运回县衙。   楚霄云回到县衙,赶忙去衙门书房见县令。待门房通报,他跨进书房却吃了一惊。书房里并不只有县令与师爷,还有县丞、县尉等人。   楚霄云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杨远开叫他等着的筹码。   “属下见过县令大人,县丞大人,县尉大人。师爷。”楚霄云很快调整好表情与情绪。   县令听到楚霄云的问候,侧目看过来:“来啦?去的时间不短啊。”   “是!楚霄云道。”   “你来见本县,有何事啊?”县令问。   “属下想请求大人向府衙求助,派来仵作重新验尸。”楚霄云道。   “荒唐!”县丞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楚霄云,你可真能干!你这么做是想把我和静县衙置于何地?让整个府衙都认为我和静县偌大的县衙破不了一个小小的杀人案?让我和静县在朝堂沦为笑柄?县令大人提携了你,你就这么回报大人的?!”   县尉也道:“大人,我等想过楚霄云狂妄,可未曾想到他如此狂妄。他此番做法,是要把我和静县县衙,把大人您至于何地啊!大人到任不过四月,他就要给大人揽一个不能胜任的罪名,真是其心可诛!枉费大人对他的看重与栽培!”   县令听罢微微一笑,对县丞与县尉道:“两位大人言过其实了。本县虽对楚霄云有所期待,那也是因为他自身的能力。他能走到今天,还是要归结于他的能力,而非本县的特殊对待。两位大人的说法,好像本县成了一个任人唯亲的人。”   县丞与县尉交换一眼:“我等并非此意,县令大人误会了。”   县令还是微微一笑:“我想也是一场误会,两位大人当不会如此看待本县。”   县丞抚着自己的花白胡子道:“我等同县为官,自当努力为百姓谋福,保一方平安,为和静县的声誉着想。就算大人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是否也该为同僚着想,为和静县的百姓着想?楚霄云此番作为,难道大人就不觉得不妥吗?”   县令听罢微微点头:“两位大人言之有理。”   说完县令看向楚霄云:“你可听明白?”   楚霄云听后沉默半响才道:“属下明白。”   看来杨远开的确有让自己铩羽而归的本事,是自己轻狂了。县令虽为人正直,是一县之主,对自己也颇为信任,然则资历尚且,任职尚短,初来乍到,处处受制于人。如果县令真能一令既出,无人违抗,他也就不会有意提携自己了。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很大程度上就是县令对县丞一派的制约。县丞与县尉说县令大人提携自己,这一点还真没有什么误会。   如今找县令向府衙求助的路已被堵死,看来只得另谋出路了。   报案人已经陈尸数日,尸体腐烂得很严重,即使现在在县衙的停尸房,有冰块冷冻,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尽快想出破解的办法。   从县衙书房出来,楚霄云在院子里碰到杨远开,对方向他抛来一个蔑笑。楚霄云顿了下脚步,径直离去。   现在不是一较高低的时候。   楚霄云往前踏了没两步,前面的回廊下出现一个人,向他走来。   “夫君。”只听那人欣喜地道,“你回来啦。”   说罢还小跑起来,是苏文。   楚霄云看到苏文,原本的不快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正准备迎上前去的他想到什么停住脚步,并往后退了两步:“文文别过来。”   苏文被他说得一愣,当即立在原地,有些惊吓地看着他。   楚霄云拍了自己一下。自己说得太急,吓到文文了。他赶忙解释道:“我刚才接触了尸体,身上都是腐尸味,不干净,你别靠近我。你先回花厅,我回寝间清洗一下再去花厅找你。”   “尸……尸体……”苏文有点被吓到了。   “别怕,我很快就来。”楚霄云安慰道。   “哦,哦。”苏文应道。   楚霄云回到值更的寝间,洗了手,拿出放在柜子里的备用衣物,在澡堂里就着凉水仔仔细细的洗了个澡才去见苏文。   “先休息一会,我带你出去用膳。”楚霄云见到苏文第一句话。   他没想到看个尸体自己出去了那么久,走之前只交代了苏文自己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却没给他的用餐安排好。楚霄云觉得自己考虑实在不够周全,亏待了自家小夫郎。   苏文惊讶地看着他:“这么早就要用晚膳了吗?我还不饿。”   “不是晚膳,是午膳。”楚霄云道,“从早膳到现在都多久了,怎么会不饿呢。”   这个小傻子。   谁知苏文摇了摇头:“我用过午膳了。”   “嗯?”楚霄云很惊讶,“你在哪里用的午膳?谁给你的?”   “是县令大人派人送来的,就在花厅用的膳。”苏文道,“我现在不饿。我还是抓紧时间做事,早点把活干完。这些书我快嗅完了,等我再努努力,可能今天就能嗅完。嗅过的书我都按照纸张的不同分类摆好了。”   没想到县令大人考虑如此周全,楚霄云十分感动。苏文用过餐,他也就安心了。   看着分门别类摆好的书籍,每一类书籍前面还有标签,写着不同的的书籍纸张味道的区别。只是苏文识字有限,很多字不会写,都是画的符号代替。楚霄云问:“文文,这些书有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区别?”   “嗯……”苏文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这些书的纸张虽然有所不同,大部分都是竹浆纸印刷的,还有部分木浆纸,麻纸只见过单独一种。”   楚霄云闻言道:“哪本书是麻纸所印?那本《草原雄鹰》是何种纸印刷的?”   “麻纸印的就是《草原……》什么那本,你说的《草原雄鹰》是这个吗?它就是单独麻纸印的书。”苏文说着拿起那本麻纸印刷的书。   正是那本《草原雄鹰》。   楚霄云看得惊喜,这本书是单独的纸张所印,如此一来,追查岂非要容易许多。他指着那几本《草原雄鹰》问:“这种书都是麻纸印刷的吗?”   苏文点了点头:“都是同一种麻纸印刷的。”   楚霄云想了想,又拿起那本《异域见闻》问道:“这本书是什么纸张印刷的?”   苏文接过书,看了看自己做的标签:“这是竹浆纸印的啊,这里的书大部分都是竹浆纸印的,不过有点点区别罢了。”   楚霄云思忖片刻,将《异域见闻》与《草原雄鹰》个揣了一本在怀里,拉起苏文的手:“文文,这里先别管,陪我去一个地方。” 第41章 书店胡文案(9)   苏文被楚霄云攥着手走在和静县城的街头:“夫君, 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家印书的工坊。”楚霄云道。   今儿午膳的时候楚霄云都在与报案人的尸体打交道, 到这会还没用午膳。路过一家包子铺, 听到伙计热情的吆喝声, 才想起自己肚子还空着。他买五个大肉包, 伙计给他用荷叶包好。楚霄云付了钱,接过荷叶包好的肉包, 边走边打开荷叶,拿出一个大肉包递给苏文,然后自己拿起一个塞到嘴里。   他是真有点饿了, 一口下去, 包子缺了一小半个。   苏文看着递到面前的肉包, 双手接过, 拿在手里:“我不饿。”   楚霄云把咬了一口的肉包放回荷叶包里,腾出一只手捏捏苏文的脸:“尝尝, 这包子味道不错。文文吃了也长点肉肉。”   苏文最终没有吃完那个大肉包,楚霄云吃完四个肉包, 又把苏文吃剩下的小半个塞到嘴里,还冲苏文笑了笑:“吃饱了干活才有劲。”   苏文羞红了脸,夫君在大街上吃自己吃剩的东西。   楚霄云带苏文去的地方是印刷《异域见闻》那家工坊, 两人按照案卷记载的地址找到工坊, 却见工坊大门紧闭,里面不像有人的样子。楚霄云向周围人打听,被他问话的人奇怪地打量了一番一身捕快行头的他:“这家工坊不是印刷胡文书籍被你们捕房查处了么。”   楚霄云很是惊讶,这一点案卷中并没有记载。楚霄云问:“您知道坊主住在哪里吗?”   那人警惕地望着楚霄云, 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楚霄云想是对方怕给人惹麻烦,亮出自己的腰牌道:“一个捕房里也有不同的看法,现在案子也还没有定性,希望你能够如实相告。捕房调查清楚案情,坊主也才能取消限制,工坊才能继续运转,这里的伙计也才能继续谋生。”   那人想着坊间传闻楚霄云对这案子的态度,加之今日一见,觉得楚霄云说的不似有假,又想着衙门不结案,工坊一直开不了业,大家伙都没有出路,便据实相告:“我是工坊的伙计。你想找坊主,我去帮你叫人。”   坊主住的地方大概距离工坊不远,没多久楚霄云就看到伙计领着一个颇有商贾气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那人见了楚霄云,拱手道:“楚捕快。”   楚霄云还礼,说明来意:“我们是想与坊主再确认一下相关的信息,另外便是有件事想请坊主帮忙。”   那坊主打量了一番楚霄云:“言无不尽,里面说话吧。”   楚霄云和苏文跟着坊主进了工坊,里面各种印刷工具静静地陈立在原地,长时间没有用,都落了一层灰。周围的架子上还摆放着而一些印刷好了的书籍。楚霄云一路走过去瞧着:“停产多久了?”   他与坊主闲聊,示意苏文去看堆在架子上的书籍与纸张。   坊主道:“自从杨捕头第一次带人来小作坊,就让我们关门配合调查。可除了清查当天,后来就没人来过问。我们也去衙门问了好多次,每次都是让我们回来等着。这都小半个月过去了,客人定好的货我们发不了,得赔钱;现在这种状态,哪有客人敢给我们下单;印刷都是技术活,坊里的伙计也不能散,还得付月钱,小作坊真是承受不住了。不知楚捕快今儿过来,可有什么新消息?”   坊主说完,充满期待地望着楚霄云。   “新消息暂时没有,但案子破了,你们工坊也就能正常运转了。”楚霄云道。   坊主眼里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失落涌了上来。   楚霄云将《异域见闻》拿出来递给坊主:“这本书可是你们工坊所出?”   坊主接过书翻来覆去看仔细了:“正是。可小店这书有衙门的批文,也只是介绍胡人胡地的相关情况,并无半点对我朝不敬之意。”   楚霄云点点头,又拿出《草原雄鹰》给坊主过目:“这本书你可曾见过?”   坊主摇摇头:“杨捕头来的那天我就说过,这本书不是本工坊所印 ,我们也从未见过这本书。”   楚霄云从架子上拿起几张未印刷过的纸:“你们工坊印刷书籍的纸有几个供货工坊?”   坊主道:“我妻弟是造纸的,我们工坊印刷需要的纸张都是从他那里进的。”   “只此一家?”   “只此一家。”   这样事情就又简单多了。楚霄云问:“你们印书的这纸张,可知是什么原料所制?”   坊主闻言有些惊讶,不明白楚霄云为何有此一问,不过他还是解答道:“是竹浆所制。”   “那你可知这本书的纸张是何原料所制?”楚霄云又将《草原雄鹰》递给坊主。   坊主尬笑道:“你要是问我石墨相关,我还能答上一二,这纸张的事还真不清楚。知道我们的书是什么原料所制,也是因为我与妻弟是亲戚,时常走动,会看到他的工坊造纸过程,偶尔也会交流一些生意上的事。”   楚霄云表示理解:“那你妻弟可能看出这纸张是何原料所制?”   坊主没想到楚霄云这次来竟提一些奇怪的问题,但为了自己工坊能够早日开工,他还是据实回答:“这个鄙人也不知道。”   楚霄云点点头,对苏文道:“文文,可有发现?”   苏文放下手中那本书:“这里的书与纸张都与《异域见闻》的纸张一样,都是同一种竹浆纸。没有发现第二种纸张。”   印刷坊坊主不可思议地望着苏文,他这才正式打量了一番苏文。这个瘦弱的双儿竟然还有分辨纸张的能力?难怪楚霄云会带着他前来。   楚霄云又问:“坊主可知和静县内生产纸张的相关情况?”   坊主摇摇头:“鄙人只知本县的造纸工坊多采用竹浆制造,因为本县内就有大片竹林可供生产。别的就不太清楚了。”   既然印刷坊坊主不知,那就只能找他那个造纸的妻弟了。楚霄云道:“烦请引荐一下你的妻弟,楚某需要了解一下纸张一些问题。”   坊主愣了一下,见自己的事牵连妻弟有些担忧。   楚霄云宽慰道:“我是有事向他请教,不必担忧。”   坊主这才稍微宽心一点,带着楚霄云二人去了其妻弟的造纸工坊。楚霄云在造纸工坊的院子里看到了大量砍倒的翠竹,以及打成液体的竹浆。   坊主向自家小舅子说明来意。楚霄云道:“你可知这和静县造纸的情况?都有多少家造纸工坊?所有用料都从何而来?”   坊主妻弟虽然知晓楚霄云来意,还是有些许不安:“县内的造纸工坊大大小小不过七八家,大部分都是用竹造纸。我们县城有好几座竹山,长满了翠竹,足够我们造纸所用。”   “这竹浆纸可都一样?”楚霄云问。   “竹子不同,纸张肯定会略有差异。”坊主妻弟道。   “那列外的工坊用什么造纸?”楚霄云又问。   “用稻草。我们县城也有稻谷种植,打了谷子后的稻草也是可以造纸。虽然我们县城竹子充足,大家基本都用竹子造纸,咱们县也是远近闻名的优质造纸大县。但竹子的成本肯定还是比较高的,价格也在那里。用稻草造出来的纸就会廉价很多,学堂练字一般用这种。也有很大的销路。”   《草原雄鹰》是麻纸印的,与和静县内造的纸都不符合。看来这调查范围还得出县,这就麻烦了。   楚霄云将怀中的《草原雄鹰》拿出来递给坊主妻弟道:“你能看出来这书用的什么纸印刷的吗?”   坊主妻弟接过书,拿在手里,反复查看:“不是很确定,但凭我多年造纸的经验,这绝对不是竹浆纸。这书相对来说纸张质量比我们的竹浆纸差,看起来像麻纸。我们的纸比这个好多了。”   楚霄云和印刷坊主的妻弟交流得差不多了,苏文转了回来:“夫君,这里的纸与《异域见闻》的用纸是一样的。”   听到苏文的话,坊主的妻弟也想当初他姐夫一样,一脸诧异地望向苏文。   坊主妻弟的看法与苏文一致,看来自家文文在这方面的确很有天赋,真是了不起。楚霄云又问:“你可知哪里有麻纸的造纸工坊?”   坊主的妻弟将目光从苏文那里移了回来:“隔壁云岭县亚麻、黄麻种得多,他们县大多都是造的麻纸。”   “你可能确定?”楚霄云问。虽然事情出了县,好像也不算远,而且这也算是有了新线索。   “都是一个行业的,多少有些交流,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妻弟道。   楚霄云收回《草原雄鹰》对两人道:“今日多谢二位相助,相信案情一定会尽早真相大白。”   印刷坊坊主拱手道:“还望衙门早日破案,我一家大小,还有坊里的伙计都指着这坊开了过日子呢。能否请求楚捕快,帮我给衙门递个话,让我们先开门。捕房要查什么,我们绝对配合。”   这事楚霄云说了不算,他也不敢有什么保证。不过如此看来,这印刷工坊坊主一家的确也是遭了无妄之灾。楚霄云道:“回去后我尽力言明,是否有效便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印刷坊坊主再三道谢。   从造纸工坊出来,苏文不解地问:“夫君,这样有什么用啊?我今天做的是不是没什么用?”   楚霄云道:“文文,你做的事情很有用。帮我印证了细节。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想到从纸张原料上去寻找线索。现在县内没有制造这种纸,既然隔壁县造这种纸,回去我向县令大人请命出公差。”   “那你要去多久才回来呢?”苏文一听自己又要留守了,心里就空落落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得看案情进展。文文到时候和我一块去,帮我辨认纸张。”楚霄云道,“我会向县令大人说明,大人应当会应允。   苏文听说自己可以同行,整个人都灵活了。 第42章 书店胡文案(10)   回到县衙, 楚霄云将苏文标注的标签都收集起来, 让人把书搬回知合书店仓库, 把花厅重新打扫出来。然后又去找县令汇报自己的新发现, 提议带苏文去往隔壁县出公差。   县令听说那本胡文书籍的纸张出处在隔壁县, 允了楚霄云带苏文去云岭县出公差的请求。   善后完毕,早已经过了放衙的时间。楚霄云喊苏文回家, 苏文见他两手空空,想起他换下来的那身衣服:“你换下来的那身衣服呢,把它带回去洗洗。”   楚霄云道:“不用带回去, 明儿回来这里我再洗。”   “为什么呀?”苏文问, “你应卯的时候哪有时间洗衣服?”   “明天早点来就是了, 那衣服不干净。”   苏文知道楚霄云是担心他害怕, 他嗔怪了一眼:“不干净洗洗就干净了,去拿来吧, 明儿咱们不是还要去隔壁云岭县吗?”   楚霄云见苏文不害怕的样子不似作假,返回寝间把换下来的皂服包好, 带回家去洗。   走在路上,楚霄云问:“文文,你累不累?今天辛苦你了。”   苏文今儿下午和自己跑了太多的地方, 走了太多的路。他心疼。   “不累, 也不辛苦。”苏文笑道。今天比平时待在一起的时间都长,和楚霄云一起出来做事他很开心。   苏文光顾着高兴,没留意到脚下踩到一颗石头,脚滑了一下, 险些绊倒。还好楚霄云眼疾手快。   楚霄扶着苏文,看着被夕阳余晖笼罩着的小夫郎,好像对方整个人都镀了一层金光。眉心殷红的孕痣更是给他添了几分明艳动人。   他从没发现自己的小夫郎原来这么好看过。   楚霄云一时看得有些心神恍惚,好想把人抱在怀里……   “夫君?”苏文看楚霄云半天没说话,小声叫道。   “啊?”楚霄云回过神来,可惜这里是光天化日的大路上,抱是不可能抱的。他望着自家小夫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对苏文道:“文文,我背你吧。”   “啊。”苏文惊讶得有点难以置信,“不了吧,会被人看见的。”   “现在都出了城,没几个人的,不怕。再说,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哪条律法规定说不可以背夫郎。”楚霄云说干就干,绕道苏文身前屈身蹲下,“趴上来。”   苏文四处张望,还是很不好意思。   “上来吧,早点回家。”楚霄云的声音低沉,很有……蛊惑力。   被夫君这样宠爱的感觉,没有那个双儿不向往,苏文红着脸,犹犹豫豫地爬上了楚霄云的肩膀,不忘从楚霄云手里拿过装衣服的包袱,声音微微:“好。”   说完把脸埋在夫君肩膀,这样就没人能看见啦。   楚霄云如愿以偿,背着自家小夫郎踏上回家的路。虽然背上多了个人,可这一路走下来,楚霄云完全没有被拖累的感觉。因为内心的甜蜜,步伐反倒轻快起来。   沿路的乡民见到这一幕,无不咋舌。这楚阎王自从把他小夫郎赎回去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在捕房混得风生水起不说,对人也有礼有节的,特别是对他小夫郎那个好,可是羡煞了一众适婚年纪的大姑娘、小双儿。今儿公然在大路上背着夫郎走,更是让沿途看见的姑娘、双儿看红了眼。   路过王三强家,楚霄云背着苏文叫王三强的名字。苏文让他把自己放下来,楚霄云不肯,苏文看着周围探头探脑盯着两人看得的邻居们,在他被背上晃着脚丫子:“放我下来,我不要大家都来看我。”   楚霄云知道自家小夫郎脸皮薄,看了一眼周围躲躲闪闪围观的人,还是把苏文放了下来。   “哥。你放衙啦,什么事?”王三强手里拿着一把菜,正在摘菜,看来是在做饭的样子。   楚霄云道:“明儿我要去隔壁县出趟公差,苏文也跟着我去。早上我会把家里喂养的鸡鸭喂饱,圈里撒点余粮,晚上你去再帮我喂下粮,添点水。不知道去几天,我们不在这几天,家里要拜托你了。”   “行,小事儿,包在我身上。保证把小家伙们照顾得好好的。”王三强道,“是因为那书店的案子吗,大家伙都说个你这个。”   王三强说着比了个大拇指。普通百姓天然的对跟自己命运差不多的人有代入感,他们都觉得车夫是被人陷害的,衙门的老爷官官相护,捕快差役那些狗腿子们看脸色行事。楚霄云坚持调查这个案子,没有从众定案,和静县的老百姓对他的看法几乎完全逆转。   楚霄云没想到这案子已经传到乡下来了:“是那个案子。那家里这几天就拜托你了,明儿早上我把钥匙给你。”   白天一整天家里没人,两人推开院子的大门进去,本来都在往圈里走的小鸡小鸭们看到主人回来都飞奔而来。苏文招呼着小东西们,小心地绕着走,怕踩着它们。心疼地:“还没吃上晚饭,饿坏了吧。等等啊。”   说着往厨房走去拿了个盆子,装了些糠壳,随手还拿了把菜刀出来递给楚霄云:“我去做饭,你伺候下小家伙们。夫君,今天比较晚了,我们吃面汤好吗?”   楚霄云在院子里拔了两把青菜,走回水井边,他接过苏文递过来的菜刀答道:“行,媳妇做主。”   苏文抿笑道:“好。”   楚霄云打了桶水上来把青菜洗净、切碎,然后放到苏文拿出来的盆子里,加了点水跟糠壳拌匀,捏成小团子。期间小家伙们一直跟在楚霄云脚边打转,看着他手里的盆子直叫唤。   食料终于拌好了,楚霄云抓着食料放到路边的几个食盆里。小家伙们见盆里的食物,一窝蜂地奔了过去,埋头大啄起来。   楚霄云把小家伙们伺候完,看苏文还在做饭又把白天穿脏的那套皂服拿出来洗。   第二天一早,楚霄云把家里打点好,又带着苏文一起去衙门。到衙门点卯后,他找人开始交接自己公差期间的公务。在他还与人交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俞鹤回来了。   “俞鹤回来了?”楚霄云惊讶地问。休养了十天,应卯几天俞鹤也不在,楚霄云感觉自己仿佛有一个世纪没见到俞鹤了。咋听他回来了,一时颇为惊讶。   “人呢?”楚霄云环视捕房一圈,没见到人。   “应该是先去签押那边做记录了吧。”有人道,“他刚从云岭县回来吗,你又要去。咱们捕房最近跟隔壁县捕房来往有点密切啊。”   听到别人的说法,楚霄云觉得应该去找俞鹤了解下隔壁县的相关情况,毕竟俞鹤是云岭县土生土长的人,应该能提供些帮助。另外就是,凭他此前与俞鹤的交往,觉得俞鹤为人不错。本来他就不是很放心他走后这边的情况,既然俞鹤回来了,这案子最好是他继续跟进比较好,也防止自己调查还没回来,这边就结案的事情发生。   楚霄云跟人先告辞一下,前往签押找俞鹤。捕房人多嘴杂,有的事情最好在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他走到半道上就碰见从签押回来的俞鹤,还没来得及招呼,俞鹤见了他先笑了:“楚兄,伤势如何了?”   楚霄云也笑了:“早就没事了。这一趟差顺利吧?”   两人走到一处,俞鹤道:“还行,一群盗贼翻得起多大浪花。再说,我主要是负责交接,押送是办差的事。你这是要去哪里?”   楚霄云朝一旁的林荫路上指了指:“专门找你的,那边借一步说话。”   俞鹤颇为配合地跟着他往林荫道上走:“什么事儿?”   “县里发生的知合书店胡文案你可曾听说?”楚霄云问。   “这案子,知道啊。我走之前好几天就发生的,怎么,案子还没破呢?”俞鹤问,“多大点事,这种案子应该没什么难度啊。”   楚霄云道:“现在已经是案发案,那个报案人死了,杨远开他们把书店车夫抓了起来,但是细节根本对不上。”   “啊?”俞鹤显然也被惊到了,“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楚霄云把这案子和自己这几天的调查一一说来,末了:“我今儿准备去云岭县看看,追查纸张出处,找到印书的作坊,与相关人员。”   俞鹤听了道:“这案子疑点颇多啊。我家老爷子以前是仵作,我也了解点仵作相关皮毛。走,带我去看看那辆马车。”   楚霄云闻言大喜:“那敢情好,看了马车再去看看那报案人的尸体。本来想找县令向府衙求助的,被县丞他们拦了下来,你懂仵作相关那就太好了。”   走了两步楚霄云停下脚步道:“不行,这一去还不知道得耽搁多久呢,我得先跟大人报备一下,缓缓公差的行程。”   “去吧,去吧。”俞鹤道,“我在这等你。   楚霄云向县令大人说明俞鹤回来的相关情况,并重点说明俞鹤会些仵作的本领。   “大人,既然没法向府衙求助,不如请俞捕快验验那具尸体。总归是个途径。”楚霄云诚恳建议。   县令大人看着他:“你是怪本县没有答应你向府衙求助,还在县丞他们面前驳了你的面子?”   楚霄云道:“属下不敢。大人也有为难之处,这个属下明白。”   县令哼笑一声:“行,让他与你去复验吧,往云岭县公差之事,就挪到明日启程。明日早上再来找本县拿引荐公函。”   “是。属下告退。”楚霄云应道。却踌躇不走。   县令疑惑地看着他。   楚霄云尬笑道:“大人,属下以为今天就能去云岭县,所以把内人带来了……”   县令看着他轻笑一声:“你呀……”   随后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楚霄云:“县衙公务来访,家眷多的时候需要另外备房。如今这间房子空着,把人带过去吧。”   楚霄云大喜,赶忙致谢。   县令那里交代好,楚霄云匆匆赶往花厅将苏文安置去县令给他的房间,说明事情的变化,并嘱咐苏文在此休息,自己中午再过来看他。尔后匆匆返回林荫道上,去见俞鹤。 第43章 书店胡文案(11)   楚霄云要和俞鹤去验给知合书店运书的马车,县令打算去听听情况。这一消息很快在衙门传将开来。县尉、县丞、县衙内的一些暂无紧要公务的官员、杨捕头都怀着不同的心思去了。还有个别被叫上跑腿的捕快衙役也都跟着去看热闹了。   仵作都验不出来的现场, 他们想知道俞鹤一个半壶水打算怎么忽悠。   靠近马车, 俞鹤的表情越发诧异:“这马车好面熟啊。”   “是嘛, 你见过?”杨远开第一个发问,语气急切,“俞鹤, 你想想, 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这辆车的犯罪行踪?”   俞鹤摇摇头:“这几天押解精神高度集中, 神经比较紧张, 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不过已经到了,上去看看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杨远开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 有点拿不准他是真有两把刷子, 还是王八卖瓜自卖自夸。   俞鹤卷起马车上的帘子,蹬腿上去, 楚霄云也跟着上去, 给他指车上的几处血迹。县令等人围在马车下看。   楚霄云给俞鹤介绍车厢里有血迹的地方,俞鹤仔细看去,脸上严肃而又惊疑的表情越来越明显。当他看到车厢壁与地板衔接处被擦得模模糊糊的血印时, 他猛拍一下脑袋:“我说这辆车怎么这么眼熟呢, 原来是上次送咱们回衙门的那辆车。”   楚霄云看着他,很快恍然大悟:“你是说我受伤那次?”   “对啊,当时你流血太多,晕乎乎的, 肯定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事。”俞鹤指着车厢后壁上肩膀高位置处的血迹说,“这就是你那天在人家车上留下的血迹啊。当时我扶着你,摸了一手的血,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把手蹭干净,蹭在人家车厢上了才想起来,又赶忙拿衣服擦。擦得及时,血迹淡了不少,但还是留下了印子。”   俞鹤说着指了指与车厢相接处,被擦得很淡的血迹道:“这是那天我擦手指伤在你身上蹭的血留下的印子。”   听到俞鹤这番说辞,马车外的人都炸了。杨远开又是第一个跳出来说:“俞鹤,你可看准了。捕房的人都知道你俩关系好,但不是在这种事情上表现。”   俞鹤听到这话脸色也变了:“杨捕头,咱们干这行的,说话都得讲依据。这辆车的确就是上次楚兄负伤,好心送他回衙门那个车夫的马车。这马车上的血,也是楚兄留下的。”   楚霄云坐在车板上,一只手在自己肩膀负伤处与车上的血迹之间来回比对:“上次我来验血的时候就发现,这血迹的位置是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的人在肩部的位置,那个报案人身材瘦小,体态完全不符。没想到这竟然就是我自己的血,我前两天竟然是对着我自己的血研究了半天。”   楚霄云回想起来,甚是有些哭笑不得。   俞鹤给他了一拳:“你的血就你的血,说自己还身材高大,有你这么自夸的么。”   楚霄云接下俞鹤这开玩笑的一拳,笑了:“这下真相大白了,车夫是冤枉的。”   马车外的人议论纷纷。   “怎么这么巧啊?”有官员道。   “多亏了俞捕快及时赶回来,否则我们还要绕圈子呢。”有捕快道。   “要是俞捕快没有出公差,这事儿早就结了。”这话不但俞鹤听得满头小问号,楚霄云也无语的笑了。   “慢着。你说这血迹是楚霄云的,那前几天楚霄云你怎么不说?”有官员问。   楚霄云答道:“回主薄大人,当日受伤,楚某流血颇多,整个人都是迷糊的,故而没认出救命恩人来。”   “救命恩人?”那官员把楚霄云的话重复一遍,“你把一个杀人凶嫌拔高到这个地步?”   楚霄云道:“之前捕房对车夫的定性不也就是这马车上的血迹吗,如今这血迹的主人既然已经证实,又何来凶嫌一说。但对楚某来说,在那种情况下,他送我回来,当为楚某恩人。”   “你迷糊没认出人来,姑且作数,那车夫呢?你迷糊,他可没迷糊,生死攸关,他为何不让你为他作证?”   “这……”楚霄云也觉得奇怪,“楚某不知,这个问题,不是应该去问当事人吗?”   “当事人肯定是要问的,本官有个问题想先请问俞捕快。你说这是楚霄云的血迹,有何凭证?不能单凭你红口白牙这么一说,就把这么重要的物证去抹去了。”有人质疑俞鹤。   俞鹤道:“幸好我上次穿的衣服还没洗,衣服上有擦拭的血迹,就在县衙的寝间。各位大人可随属下前往寝间取物证,叫仵作前来比对。”   众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捕房的寝间,俞鹤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那套十多天没洗的皂服出来。当他把衣服抖开,衣服周围顿时散发出浓浓的味道,惹得众人纷纷掩鼻。   县丞示意仵作上前。仵作掩好口鼻,上前查看。皂服上有一道清晰的印痕,与马车壁上的手指印血迹吻合,除此而外,另外有许多擦拭的血迹,符合俞鹤的描述。马车上的血迹与俞鹤所言吻合,这也就确定了马车上的血迹为楚霄云所留,并非他人。   “不能只因这一点被排除就否定车夫凶手的嫌疑。”这个结论出来后,还有人坚持道。   “可当初你们对他定罪无非也是凭借这点血迹吗?既然你们的倚仗已经排除了。”楚霄云转而面向县令大人,“属下请求大人开堂审理冉贵一案。”   县令转而问杨远开:“杨捕头可还有其它证据提交?”   杨远开在县令目光的逼视下,不甘又无奈地道:“暂时……暂时还没有。”   杨远开没有更有力的证据,那些官员也无话可说。县令点点头:“那么下午升堂。”   马车上的血迹搞清楚了,接着就得去验尸了。马车上血迹的物证被破,杨远开明显比之前更紧张了。   楚霄云望着杨远开,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递给杨远开:“杨捕头,你好像很热?”   杨远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瞪了楚霄云一眼走开了。   楚霄云把自己的而汗巾收回怀里。这汗巾是文文备给自己的,杨远开不用,他还舍不得呢。   一行人行至停尸房,待各位官员做好防护,楚霄云上前揭开报案人身上盖着的白布:“俞兄,你来看看。”   俞鹤净了手,将报案人尸体整个目视一遍后,在报案人尸身上仔细捏将起来。   一炷香之后,俞鹤站直身子道:“头部受过重物击打,头盖骨有破碎迹象;脖子上有勒痕;胸部被刺两刀;身上有多处淤伤;脚后跟有拖拽过的痕迹。”   俞鹤之言与此前仵作验尸的结论如出一辙。   “可能分辨出哪个是致命伤?”楚霄云问。   俞鹤看了看,摇摇头:“这些伤看起来都很严重,单个伤害都不足以致命。”   楚霄云听了有些失望:“你是说他的死因是这些伤害的叠加?”   俞鹤又把尸身摸了一遍:“也不太像,再让我看看。”   他先摸了死者头部的伤口,那里有明显的伤口,裂口很大,俞鹤用力按了按伤口位置,头骨的破损范围却很小,与表面的裂口有很大差距,俞鹤又看了看脖子上的勒痕,如今已经很淡,看起来就不像是致命伤;俞鹤再看胸部的刀口,手指在刀口处摩挲。   楚霄云在一旁道:“虽然我没学过验尸,但总觉得这刀口太过平整。”   俞鹤道:“给我拿碗醋来。”   验尸房里给仵作打下手的小伙计端来一碗醋递给俞鹤。俞鹤将醋洒在胸部的刀口处,看着醋液慢慢渗进刀口,待刀口周围的肌肤没有继续变化时,俞鹤看着刀口,有些沉重地:“这刀伤像是人死后补上去的。”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俞鹤脸色越发严肃:“诸位大人请看,这刀口变色的肌肤范围很小,说明受创的范围很小。如果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受的刺杀,肌肤里的血管一定会渗血出来,导致创口面积扩大。”   “这人浑身上下都是重伤,那凶手为何要伪装一处伤口出来?”县丞问道。   “对啊。此前周仵作都没验出来,你一个捕快真能验出死因?”有人表示怀疑。   “这个属下不知,但凶手既然要掩盖死者真正的死因,必然有他的理由。”俞鹤道,“至于属下能否验出死因,待属下验了最终结果,诸位大人权当参考。”   验出死者身上有伪装的伤口,俞鹤越发细致起来。他精力高度集中,不放过一处细节。反反复复又把这具已经半腐的尸体从头到脚又摸了三遍。在第三遍的时候,捏到脖子处,俞鹤明显觉得脖子有个地方软了很多。此前明明没有这种迹象。   察觉情况有异,俞鹤反反复复的在脖子处揉捏。随着他揉捏次数的增加,脖子处愈发瘫软。   “脖子这里有异。”俞鹤道。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尸体的脖子处,县尉胆大,走进了些看:“看不出有何异常。”   “脖子这里越摸越软,按照肌肤上呈现出来的勒痕,这不应该啊。”俞鹤道,“看是看不出来的,得仔细摸。前两次我都没摸出来。”   县尉退了一步,摸一个死人的脖子?敬谢不敏。   俞鹤起身看向周围的官员问:“诸位大人,是切开看里面的情况,还是我继续捏?”   听俞鹤说要切开死者的脖子查看里面的伤情,众官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县丞捂着口鼻道:“太血腥了,还是你继续捏吧。”   俞鹤继续捏着,从软掉的地方着手,越捏,软掉的地方面积越大,当软掉的地方面积大到一定范围,俞鹤摸到了里面的一处断裂。他不敢置信地又摸了摸,的确里面有根经脉已断。   什么样的人可以捏断里面的经脉,却让外表看不出什么损伤呢?这人的功夫太阴毒了,俞鹤有点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好。 第44章 书店胡文案(12)   俞鹤说出验尸结果。报案人脖子上不起眼的勒痕才是报案人真正的死因, 是报案人最先遭受的伤害。身上其余部位的伤痕,都不过是掩饰或者制造死因的假象。俞鹤根据死者身上的伤痕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受害人当时正往前行走, 这时凶手从身后袭击, 两手分工合作,一手捂住死者的嘴,一手勒住死者的脖子, 然后用力, 死者脖子内里被拧断, 气绝身亡。凶手为了掩盖真相混淆视听, 随后制造了头上和胸口上的重伤。身上的伤痕应为拖拽所致。   “这种受罚非常阴毒,而且不是寻常人杀人的手法。凶手应该是个深谙武学之人!”摸了俞鹤总结道。   俞鹤此言一出, 一众官员都惊呆了, 尔后开始了激烈的辩论。在大家的辩论声中,楚霄云重点关注的却是杨远开的神态。他很想知道, 杨远开在这个案子扮演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不出楚霄云所料, 纵然做了十多年的捕快,近十年的捕头,当听到俞鹤的验尸总结时, 杨远开的脸色变了, 尽管他很可能的掩饰,还是很明显的出现了慌乱的神情。   这一幕楚霄云记在了心头。   “既然不是寻常杀人方法,那你知道这种杀人方式一般什么人会用?”楚霄云把注意力从杨远开那里挪了回来。   假如杨远开真有问题,他一家老小都在和静县, 跑不了。现在最当紧的是搞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抓不了一个县衙的捕头。不知道为什么,楚霄云隐隐还有一种感觉,杨远开就算涉及其中,看他的表现,也不像是主使。   如果是这样,就更不能打草惊蛇了。   俞鹤摇摇头:“这个不知道,反正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杀人方法,故而觉得不寻常。”   一个小吏犹豫再三,上前道:“大人,属下幼时曾与家父在边关生活了一段时间,曾耳闻过此种杀人手法。”   县令忙道:“说来听听。”   “这是胡人暗杀组织的一种惯用手法,为了在最段的时间结束被害人的性命,防止呼救,为暗杀带来阻碍。当年胡人实力雄厚之时,频频南下骚扰我朝边境,曾对我朝边境重镇守卫官员展开过一段时间的暗杀行动。负责警戒的守卫很多人就死于此种手法。”那名小吏一一道来。   在场的人不自觉都吸了口冷气,这可真是耸人听闻。如果真的涉及到胡人,而且还与二十年前那场边境冲突有关,这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而是朝廷大案啊!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书店销售胡文书籍的案子竟然引出这么可怕的幕后,让在场的官员不觉心里一惊。   还是县令稳得住,他问那名小吏:“你如何得知?”   “当年属下父亲带着全家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凉州知府于大人被害时,那段时间属下一家正好在凉州府谋生,故而听说此事。”小吏道。   “想不到知合书店为了牟利,竟然与胡人勾结,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报复杀人!此等恶行,必须严惩,以儆效尤!“县丞又摸着他的山羊胡子厉声道。   “县丞大人,恕属下不能苟同。这应当证明不了报案人为知合书店勾结胡人所害。报案人死的时候,知合书店的人不都已经进了大牢了吗?但是报案人这死法却可以再一次证明车夫冉贵是冤枉的。冉贵祖上自族谱开始在此处居住,他本人一生未出过和静县。”楚霄云反驳道。   停尸房内一时静默,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微风拂树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还是县令消化了内容,开了口:“查!这事既然牵涉胡人,有关社稷安危,我等既是朝廷俸禄,必然要为国分忧,查一个水落石出!”   下午堂审,县令问案:“冉贵,半月之前你可曾载过捕房受伤的捕快楚霄云及其同僚俞鹤回县衙?”   车夫叩首答道:“回大人,当日盗贼当街行窃,楚差爷为救一小儿受伤,草民敬佩差爷的为人与勇气,是有载他二人回县衙。”   县令点点头:“当日楚捕快负伤,可曾在你车上留下血迹?”   车夫闻言十分惊讶,想了想才道:“这个草民不知。只记得当日俞差爷下车时还提醒过小人要清扫车厢。不过送完他们回县衙,我又帮人拉了两次货。那日活儿比较多,不赶时间怕是会熬到很晚,送完两位差爷后,我就回家把小儿拉上,让他在车里给我接货物。那日完工回到家,小儿体量我辛劳,主动替我去清扫车厢,让我先去沐浴。”   “待我沐浴出来,小儿对我说,车厢里有十文钱。我才想起俞捕快对我说让我清扫车厢时,车厢里传来几声物什掉落的声音。当时我赶着回家载小儿去给人拉货,也没想那么多,后来才想起,当是俞捕快付给我的车钱。我都说了不收钱,他还给,而且给的比平时给人拉车还多。俞差爷和楚差爷真是两个好人。”   县令听后,又问:“你如何确定那钱为俞捕快所付,而不是你后来拉货的货主遗落?”   车夫道:“后面两次拉货,上货、卸货都是我与小儿完成,我在车下搬,小二在车上接货整理,旁人不可能掉钱在车上。”   县令点点头:“那你车厢里的血迹,你儿子为何没有清理?”   冉贵很是茫然:“小人不知,我交代过他清理车厢,他也跟我说清理过的。”   楚霄云与俞鹤相顾一视,也不知道这父子俩怎么回事。   县令想了想,另着捕快前往车夫家中传其子到堂作证。大约半柱香后,车夫的儿子冉龙到堂。看到公堂上威严的气势,颇为瑟缩。   县令道:“冉龙,你为读书人,虽是嫌疑人家属,亦不必行跪拜之礼。站着答话。”   冉龙颤抖着身子答道:“是。”   “当日你父亲让你清扫车厢,你为何没将马车上的血迹清理?”县令问道。   “父亲让我清扫车厢,我用鸡毛掸子打扫了。还在车厢里发现了十文钱。车厢上的血迹,我没看见…….”冉龙颇为忐忑道。   “没看见?你若用心清扫,怎会没看见?”县令再问。   冉龙的神情有些悲切起来:“学生短视,白日地方远了尚看不清晰,晚上更看不清事物。那日就着院子里的油灯看了一下车厢,也觉得颇为干净只是车厢里有些许尘粒。想来父亲平日大多为人运送书籍布匹,也不会脏污,故而只用鸡毛掸子扫了灰尘。实在未曾发现车厢上有血迹。想不到却因此此害了父亲。”   冉龙说着低声呜咽起来。   楚霄云消化了好一会才理解冉龙所谓的短视是何意思,那不就是现代所说的近视吗。看着他说话不时眯起眼睛的样子,的确很像现代社会的近视眼看东西的样子。还记得这孩子初此见面时跟他说,等他高中之后一定把爹爹救出狱,一副书呆子模样,会做出此等事情也不奇怪。也不知道书读得咋样,秀才都还没中,先把眼睛给搞坏了,比自己当初以为的还要呆。   他一个近视眼,在夜晚看不清车厢上的血迹,也实属正常,车夫以为自己儿子已经清理过了,毕竟还把铜钱清扫了出来给自己,也就没有留意过车厢的情况。不日便因知合书店案发,马车被扣,人被抓。想来当初他要是把车厢上的血迹清洗过,大约他父亲也不会有后面这一遭。   也难怪车夫没有提起当日运送自己与俞鹤回县衙一事,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车厢上沾过自己的血迹。   事情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车夫冉贵并未牵扯知合书店报案人被害一案,县令当场宣布车夫无罪释放。听到这个宣判,堂上的楚霄云松了口气。总算还了一个人清白,也算报了冉贵当日载他之恩。   冉贵的案子结了,但知合书店的案子还没结。报案人被害一案,县丞等人还是坚持知合书店掌柜及其伙计报复杀人。被楚霄云问到他们都在大牢,如何报复?   杨远开说:“他们的家属在外面,可以操作啊。”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楚霄云越发确认杨远开涉及此案。然而目前没有实证,这个怀疑只能自己藏着。   退堂后,楚霄云与俞鹤说起今日自己本来要前往邻县公务一事。俞鹤闻言道:“云岭县是我家乡,我比你熟。与你一道,或许能帮上忙。”   两人遂前往县令书房,说明来意。县令觉得此事可行,准俞鹤同行,让其不要忘记与捕头杨远开报备。   提起杨远开,楚霄云说起自己的怀疑,听得刚回来的俞鹤一惊一愣的。县令却似乎并不惊讶:“杨远开在和静县做了十多年的捕快,近十年的捕头,想必是有些人脉关系的。若无真凭实据,怕是不能服人。”   楚霄云颔首道:“属下明白,此事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日,楚霄云带着苏文与俞鹤同行,前往云岭县。俞鹤骑马,楚霄云因为带着苏文,不方便骑马,县衙同意楚霄云公费雇佣一辆马车。想着冉贵刚出大牢没有生意,楚霄云特意雇了冉贵的马车前行。   一路上苏文颇为好奇,总是不断的把头探出车窗向外张望。   楚霄云见了笑问:“文文,好玩吗?”   苏文开心地点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县城呢。”   楚霄云道:“以后我休沐时间长的时候,带你出去到处转转。祖国的大好河山,值得到处走走。”   苏文疑惑地支起身子:“祖国?什么意思?”   楚霄云惊觉自己失言,笑道:“就是说咱们大成朝山川秀美、风物多样,到处走走,可以增长见识。”   听罢楚霄云的解释,苏文缩回去窝在楚霄云给他铺的软被中,咯咯笑道:“好啊,夫君去哪里,我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哎,生病一场,又断更了两天真心好愧疚。哪天要是时间有富余,争取加更一章。感谢小伙伴们一直的支持! 第45章 书店胡文案(13)   楚霄云看着缩在被窝里的苏文, 内心不自觉地柔软。有个在乎自己的人,有个自己在乎的人, 这样的感觉真好!   马车吱嘎吱嘎的前行着, 骑马的俞鹤问:“楚兄, 正午了,太阳越来越大,要不要歇一会?”   楚霄云听了掀开马车窗帘, 往天上看了看日头, 对俞鹤道:“好, 歇一会吧。最好找个有水源, 有树荫的地方。”   俞鹤往前看了看:“前面不远处河滩与官道相连,边上就有两颗大树, 正是你心中所想最佳之处。”   “行, 那就在那里歇着。”   楚霄云与俞鹤说完,放下窗帘看向苏文, “文文, 你饿不饿?”   苏文笑笑:“还好,早上吃得挺饱的。”   楚霄云看着苏文,忍不住捧起自家小夫郎的小脸蛋啃了几口。他越来越有些迫不及待了, 想把人明媒正娶回去。   苏文羞红了脸, 轻轻推了推楚霄云,压着声音:“外面有人呢。”   楚霄云手指轻抚苏文被自己吻红的双唇,也压低声音道:“我就亲一下,他们不会知道的。”   到了俞鹤说的地方, 一行人停下来休整。俞鹤道:“和静县与云岭县交接的地方大多是山岭之地,这一路上人烟不多,只有前面三十里地有家客栈,赶不上或者错过了就得露宿荒野。休息之后我们要加紧赶路。   听到俞鹤这番话,楚霄云越发庆幸此番公差有俞鹤同行。   他们拾了些柴火,架了口锅,开始烹饪食物。正吃得欢快,楚霄云听到身后的树林中传来几声轻微的声响,不像是风吹的声音。他回过头查看,却又没发现什么。楚霄云放下手里的包子,捏了捏腰间的佩刀,问俞鹤:“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俞鹤也放下手里的包子:“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你也听到了?”   两人捏着佩刀站起,背对着背将周围环境打量一圈。这地方是个宽阔的河滩,对面是河面和远处的田野山林,背后是蜿蜒在山脚下的官道,官道的旁边就是茂密的山林,这是刺客最好的藏身之地。楚霄云道:“此地不可久留,得赶紧离开才是。路上提高警惕。”   俞鹤答了声“好”,松开按着佩刀的手招呼车夫冉贵一起收拾行李。期间楚霄云护着苏文,神情戒备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苏文窝在楚霄云的庇护下,害怕地问:“夫君,会有危险吗?什么人会来害我们?”   楚霄云没有看他,却是柔声道:“别怕,夫君在呢。没人能伤害你。”   话是这样说,楚霄云心里并没有底,以对方杀害报案人的手法来看,自己显然不是对手,加上俞鹤也未必是,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他和俞鹤是苏文和冉贵的倚靠,他们俩绝不可以害怕。   重新返回马车上后,楚霄云让苏文躺进被窝里,把可能的伤害降到最低,自己则不再坐在马车里,而是与冉贵一起,坐在马车外面靠山林的一方,时刻警惕着随时可能扑出来的伏兵。   看着马车的影子消失在了前面的弯道处,三个黑影从林间蹿了出来。左边的蒙面人道:“为何不杀了他们?就这些县衙捕快那三脚猫功夫,对付他们不是轻而易举?”   中间那人道:“虽然他们渺小如尘,但你别忘了,现在他们代表大成的官方。如果这几个人就这么死了,官府一定会追究。这岂不是给咱们的大业找麻烦。”   “这人已经坏了我们几次好事,他此番前去云岭,若是查出点什么,要如何是好?”右边的人问。   “印刷的痕迹已经抹去,他能查出什么。当然,万一他突破了印刷工坊的那道防线,该留的,还得给他留个样子。”中间那人道。   “这次便宜他了。”左边那人看了看楚霄云一行离去的方向,恨恨地道。   走出十余里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俞鹤渐渐放松下来:“没事啊,是不是咱们想多了。”   楚霄云道:“警惕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那也是。”俞鹤道,“咱们这就出了和静县地界,再走十余里地就能到云和客栈了。”   过了两县交界,一路上就能看到地里种植的麻类植物。第二天,他们又赶了三十余里的路到了云岭县城。进了县城他们没有停歇,直接去县衙递了拜函。   云岭县捕房见了他们的拜函,又看了那本胡文书籍,得知此事涉及胡人,非常重视,捕头亲自带队协助他们彻查境内所有的造纸工坊。   云岭县境内的纸张虽然大部分都是由麻料所造,但不同的工坊,不同的麻料,制作工艺的差异,手艺的差异,水源等等的差异,还是会有所不同。   各个工坊的纸张经过苏文的鼻子的过滤,终于找到了与印刷胡文书籍一致的造纸工坊。他们根据造纸工坊提供的顾客名单,又开始逐一排查印刷工坊。   所有的印刷工坊都走了一遍,没有一家作坊承认印过那本书,苏文也没有闻出与那本胡文书籍一模一样的味道。离开最后一家印刷书坊,云岭县捕头有些疑惑地望向苏文:“他鼻子闻一下就能闻出这其中的差异?不会搞错了吧?”   楚霄云护着自家宝贝:“文文这方面是有过人的天赋,此前很多事已经验证他的能力,不会错的。这其中肯定是哪个环节我们遗漏了。”   苏文见没有找到印刷工坊,心里很内疚,缩在楚霄云怀里没有吭声。听到楚霄云的这番话,他突然惊叫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所有人都望向苏文。   “墨,是墨。”反应过来的苏文惊喜地叫道,“肯定是他们墨换了,所以才找不到一样的书的味道。”   楚霄云很快回味过来:“对,纸张没有变,但是印刷工坊用的墨换了,书的味道自然不会完全一样。”   “那……如今我们怎么办?”云岭县捕头问。   “不如我们再把印刷厂仔细排查一遍,相信做过的事总会遗留下线索。”楚霄云提议道。   云岭县捕头听了有些为难地点点头:“行吧,那就再试试。但是要注意啊,只有一遍机会了。”   楚霄云有些疑惑云岭县捕头为何说出此番话来,不过在别人的地盘上还得守别人的规矩,他咬咬牙,道:“好。”   一行人再度返回他们最后查探的那家印刷工坊,这一次,从他家先查起。   待云岭县捕头一行往前走后,俞鹤悄悄贴上来对楚霄云说:“现在颜捕头在云岭县捕房有个竞争对手,据说有点府衙的关系,想把颜捕头挤兑下去。所以现在颜捕头也很拼。”   楚霄云了然地点点头。如果他们反复搜查都没有结果的话,怕是又要给人留下话柄,让颜捕头难做。   看到楚霄云一行去而复返,印刷工坊的人颇为疑惑,坊主迎上前来:“几位差役去而复返,不知是何缘故?”   颜捕头道:“此前还有些疑惑未能解开,我们得再查探一次。”   对方听了,不自觉地拧起眉头:“颜捕头,我们工坊开张也是得到县衙批准的,你们反复搜查,这也太影响我们生意。县令大人怕是也不会高兴。”   颜捕头道:“此案干涉重大,还望坊主见谅。”   一席话谈下来,令楚霄云颇为惊讶。记得小学历史就学过士农工商的排位,在古代,商人虽然富有,但他们的身份是社会的最底层,哪里来的底气跟衙门的官差叫板。虽然捕快的人籍身份也不高,但有衙门做倚靠,寻常百姓是不敢得罪的。   不过听到对方搬出县令来,也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干系。看来哪个地方都不纯粹,派系之争哪里都有。这个颜捕头,楚霄云相处一天下来,觉得人还不错,如果他要面对县令的压力的话,那是有点悬。毕竟县令可是一县之长!   探查印刷书籍的石墨的差别,捕快们无法做到,这事只能靠苏文。苏文把自己的一些想法附在楚霄云耳边说起。楚霄云听罢直起身子问道:“你们这里还有一个月半个月之前印刷的书籍吗?”   坊主道:“哪里会有那么久的书。都是定了才印,印了就交给客人。那么久之前的书要是还没有卖出去,小店岂不亏死了。”   “那半个月之前工坊可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楚霄云又问。   工坊坊主摇摇头:“未曾发现。”   看到一个伙计在往印书的墨盒里加磨好的墨,洒了一滴出来,工坊坊主立马转向那伙计呵斥道:“小心着点,这墨不花钱买吗?上次那块墨,就印了那么点书,不知道你们浪费了多少!”   就听到旁边有伙计嘀咕道:“都半个多月的事了,天天拿出来说。”   楚霄云明锐地察觉此事有异,他对那嘀咕的伙计招招手:“怎么回事?”   “什么?”那伙计有些不解。   “就是你说半个多月前的事。”楚霄云道。   坊主听了回过身瞪了那伙计一眼:“厉害不死你,你还想不想干了?”   楚霄云道:“坊主这时何意?难不成你有什么隐瞒的?”   那坊主一下子声调都高了起来:“我会有什么隐瞒,这可是牵涉胡人的大事。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那,我有话问他,让他答,可行?”楚霄云道,“你不能为难他,否则捕房定当你报复处理。”   坊主嘲笑一声:“不就是他们浪费的事吗,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爱问问。”   楚霄云转而对那伙计道:“说来听听。”   “就是半月前有一块墨,说是印的书比之前之后的墨都少。可我们真没有浪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以往印得少。”那伙计道。   “就是比以往印得少?”楚霄云抓住其中关键词道,“那墨真的印出来的书比之前的少?”   “是!”伙计道,“可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工坊其他的伙计也纷纷说起自己的感受。   “确实如此,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那块墨好像一晚上短了一大截,第二天我看到那块墨,还以为搞错了。”   “对对,没错儿。那块墨就是比其它墨少印了几时本书的样子,可我们都是一样的用,真是好生奇怪。”   这时苏文从印刷机器的角落里翻出几张印刷过程中出错的纸张出来,放在鼻下嗅了嗅。不敢置信地又嗅了嗅,尔后他惊喜地喊道:“夫君,我发现跟《草原雄鹰》一模一样用墨的纸了。”   说着苏文扬了扬手里的几张废纸。 第46章 书店胡文案(14)   楚霄云听了, 顾不上那几个伙计,赶忙跑到苏文身边, 从他手里拿过那两张废纸。废纸上印刷的内容并不是《草原雄鹰》相关, 但苏文肯定地说, 那几张废纸的的用墨与草原雄鹰的用墨味道一模一样。   楚霄云扬了扬手里的几张废纸:“坊主能解释一下吗?”   坊主疑惑地上前,从楚霄云从手里拿过那两张纸瞅了瞅:“这都多少天前印的东西了,怎么还有垃圾没清走?这几天你们谁打扫的卫生, 还想不想干了?”   转而一想自己的关注点好像不对劲, 坊主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赶忙解释:“各位差爷,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纸的用墨和你们说的那什么胡文书籍用墨一样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纸张印的内容的确是我们坊里印刷的, 这两张应该是试印时留下的。”   “这书是什么时候印的, 当时都有何事发生?从头讲起。”楚霄云从坊主手里拿回那两张废纸。   坊主把纸拿在手里时,旁边一个伙计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听到楚霄云的话若有所思道:“说起来半个月之前好像印坊是有点不对劲。有天上工的时候下雨, 下工的时候天晴,我的伞忘在院子里没拿回去。晚上过来拿,走在院门外好像隐约看到有点点很暗的光, 还听到印刷声响。推开院门后, 到处一片漆黑,也没听到什么声音。我还朝里面喊了两声,也没人答应,当时想着是白天干活听习惯了, 产生了幻觉,就关上门走了。现在想来,是不是当时有人在坊里偷印啊?”   楚霄云听了,疑惑地望向他:“你们工坊晚上都不锁门的吗?”   那伙计忙解释道:“我住得近,每天负责过来开门,有工坊的钥匙。”   坊主也赶忙附和:“是的,是的。他跟我有点亲戚关系,我给了钥匙给他负责开门。”   楚霄云又问:“你进来的时候院子大门有没有上锁?”   “锁着的,锁着的。要是没锁,我肯定会怀疑,也会告诉坊主。”那名伙计赶忙道。   这时又有一个伙计道:“我也想起来了,就是有一天来上工,我发现此前我放的工具好像换了个位置摆。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太忙搞错了呢。”   “此话当真?”楚霄云听得精神一振,已经不止一个人佐证在半个月前工坊的确发生了奇怪的现象,说明当日的确有事发生,这应该是一个突破口。   坊主闻言忙道:“颜捕头、楚差爷,各位差爷,这事小人的确不知情,还望各位明察。小店从来做的都是正经生意,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是不会也不敢乱印的。”   楚霄云思索着,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草原雄鹰》就是出自这家工坊。但工坊老板真不知情吗?这些伙计的确只是见证者还是参与者?或者就是凶手……楚霄云还没想好下一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人轻轻的挪着脚步,避开众人往外走去。   案子没查清,谁也不能离开,这人不懂吗?或者……楚霄云一个激灵,扭头朝那人大喊:“不许动,站住!”   原本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新出现的线索上,打算溜之大吉的人突然听到这声大喝,吓了一跳,转身开跑。   楚霄云第一个追了出去。   “追!”颜捕头也反应过来,对着众捕快道。   云岭县的捕快们也跟着追了出去。   俞鹤原本也要跟着追出去的,发现工坊里除了苏文已经没有他们别的人了,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他转身望向坊主笑问:“刚才跑掉的那人是谁?”   那坊主看起来像是被眼前这一幕搞晕了,他惊魂未定地望着大门的方向,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小店的伙计…….可我不知道他跑什么……”   “这个问题咱们暂时不讨论,你先说说看,这人是个什么人。”俞鹤笑道,“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家住哪里,你如何招的他。且都一一招来。”   俞鹤在工坊问着话,差不多把那人的身份搞清楚,就有两个云岭县捕快去而复返:“人已经抓到了,意图吞药自杀,幸好被楚捕快及时制住了。”   俞鹤听得很紧张:“人没死吧?”   “没有,活着呢。但什么也不肯说。”另外一个捕快答道,“颜捕头已经将人押回县衙,这边让我们过来通传一下,工坊所有人员前往县衙问案。”   “不过这种被抓就吞药自尽的方式,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先前说话那捕快冷哼道,“想不到胡人对我大成已经渗透至此!”   那坊主听了差点瘫了:“这怎么回事啊?苍天可鉴,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云岭县的两个捕快拉起坊主:“知不知道你跟我们说了也没用,去县衙跟县令大人说吧。”   坊主在云岭县大堂上将他所知道的那名伙计相关情况都一一交代,云岭县捕房根据坊主的交代,在那名伙计的住处发现了一个胡人窝点的线索。云岭县县令连夜会见了当地的驻军督尉,县衙捕快在当地驻军的支持下,根据发现的线索,找到那个窝点,将其一网打尽。抓住了七八个胡人,从中清缴了数百斤尚未来得及运走的生铁。   这个案子牵涉两县,疑点甚多。其中的关键人物,那个印刷工坊的伙计薛成茂是两边都涉及的重要案犯。楚霄云和俞鹤要将人押回和静县审理,云岭县要将人留下审理生铁一案。   楚霄云道:“此人身份已明,且对于贵县的案子来说,由他牵出了胡人在我大成境内的一处据点,他的价值对云岭县衙来说可以说已经没了。但为何这人印刷的书籍成为栽赃陷害知合书店的证据,他与幕后之人是何关系,他们为何要陷害知合书店的掌柜一家,这些都还不清楚,所以此人我们一定要将其押回和静县,这也是我等出访贵县的目的。倘若高大人此后审理案件时涉及到他,尽可派人前往和静县,和静县上下必定全力配合。”   说到这里楚霄云笑了一下:“况且县令大人现在还有与印刷书坊之间的事要处理,怕是也没有那么多功夫花费在这种人身上。”   云岭县县令闻言,心里把打着自己名头趾高气扬的印刷工坊的坊主骂了一万遍,只得让楚霄云和俞鹤将案犯薛成茂提走。   楚霄云一行离开云岭县时,颜捕头前来送行,顺便谈起案情:“要说这薛成茂,也是自己把自己给缚住了。他的父亲自己贪污受贿被朝廷革职查办,服刑途中病死,母亲因此上吊自杀。他不思改过奋发进取,却把这仇恨转嫁到朝廷身上,为胡人做走狗,与自己的母国为敌,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真是令人唏嘘。”   楚霄云也不由得摇头叹惋,想起那印刷工坊:“好在那工坊坊主的确不知情,没有参与其中。”   颜捕头道:“那坊主也是同情他,让他到坊里做伙计,谁知他利用自己的便利,印胡人那些歪理邪说的书呢。坊主虽然没有参与其中,识人不清,也不会完全不受影响。唉。”   楚霄云望着颜捕头:“想不到颜兄这么悲天悯人,胸怀大义的人总会得到好报的,在此楚某向颜捕头道个喜。”   颜捕头疑惑道:“喜从何来?”   楚霄云道:“以后颜捕头做事,当不会再那么为难,也没有人能再借题发挥。”   颜捕头愣了一下,然后心照不宣地笑了:“那么为兄先行谢过。以后楚老弟那边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派人前来传信。”   楚霄云笑了笑:“颜兄说笑了,我有事还得自己跑腿,可没人能差遣。”   颜捕头拍了拍楚霄云的肩膀:“老兄我看好你,和静县捕头一职早晚是你的。这个案子了结,那杨远开说不定就下去了。”   楚霄云笑笑:“他下去那是罪有应得。我资历尚浅,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颜捕头笑了笑,望了望苏文:“英雄不问出生,也不论资历。他日你大婚,别忘了请为兄喝杯喜酒。”   楚霄云也看了一眼自家小夫郎:“那是自然。”   苏文闻言低下头,耳尖红红的,一只脚在地上画圈,掩盖着自己的小情绪。   望着官道上往和静县方向行驶的马车,此前楚霄云一行前往云岭县时出现的那三个黑衣人再一次出现。   右边那人道:“这姓楚的又一次坏咱们好事,留给他一个薛成茂不够,他还断了咱们在这一片区的站点,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左边那人也道:“数百斤生铁,我们花了大半年时间,好不容筹起来的,眼看着就要运走,就这么落到的成朝手中。此人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中间那人道:“他必须死,但不是现在。”   “大哥?”身旁两人都道,“我等不明白,已经道这个地步了,为何你还不愿杀他!一个小捕快罢了,他死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我不相信大成朝会为了一个小捕快的死掘地三尺!”   “他是一个小捕快不假,可你们别忘了,他身后有韦京翰那个今科状元郎。韦京翰作为今科状元,朝廷却把他派到这样一个小县城里来,也不知其中有没有什么深意。”   “这个且不说,你们别忘了,张成那里还有三次没交的货。那老匹夫早就心生二意,才故意拖延了那么多次没交货。可惜我们的人傻,竟然被他蒙混过去。如今他一死白死,可是东西还没交出来。他那里的东西,可不是用百斤可以计算的。那些货要是找到运走,我也赫王庭现在哪里还会受制于大成!这两个案子姓楚的都有参与,如今他是韦京翰对抗县丞一派的刀剑。他若死了,那韦京翰必定刨根问底,再牵扯出什么,可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且让他再得意两日!”   “那就让他再多活两日!”右边之人恨恨地道。   楚霄云一行回到和静县,和静县县令连夜审理了薛成茂。知其印刷的违规书籍是受一个叫索利的胡人之托。至于索利印书是何用处,他就不得而知了。根据薛成茂的描述,县衙的画师对索利做了画像,用于县衙第二天一早发榜,缉拿索利。   楚霄云向县令建议:“此前县衙悬赏查找报案人线索,前来领赏之人大有嫌疑,也应当一并传其来问。”   韦京翰觉得可行,着捕房连夜前往此人之前在县衙留下的住址传人,得知其为租户,早在领赏的第二天就退了房子走了。   楚霄云听了汇报懊恼道:“我还是疏忽了,让这个贼人白白跑掉了。”   韦京翰摇摇头:“此事也怪不得你,当时头绪纷繁复杂,一时没估计到也在情理之中。”随即令画师一并画了那领赏人的画像,第二天一并通缉。   县衙的缉拿通告贴出去没多久,很快就有人前来揭榜,反映关于索利的相关线索。原来那个索利是四海书店掌柜的小舅子。四海书店掌柜的妹妹是个性子泼辣的女子,不甘于过那种相夫教子的生活,十几岁时一个女孩子就出门打拼做生意,后来听说嫁了个胡人。前些日子回和静县省亲,寄住在哥哥家中。   楚霄云带着捕快们上门抓人,才知前日四海书店妹妹一家已经连夜离开和静县。没想到又晚了一步,楚霄云只得把四海书店掌柜一家拘传到案。   作者有话要说:  县令终于在本章拥有了姓名。真不容易。哈哈哈 第47章 书店胡文案(15)   四海书店掌柜虽然为恶, 也不过一个欺善怕恶的寻常百姓,见了官差腿都软了。更不用说到了威严的公堂之上, 见到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 听到周围衙役拿着水火棍喊着“威——武——”所透出的堂威。到案之后, 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原委都倒了出来。   原来四海书店是那条街上的老字号书店,生意一直不错。直到一年前那条街上不远处新开了一家知合书店,知合书店掌柜一家为人和气, 所首书籍比其他书店都要平上一两文钱, 有时候还给一些缺钱的秀才免上点零头, 有了比较和选择, 大家都喜欢去他家买书。   四海书店的生意因而每况越下,生意不知不觉的被隔壁的知合书店抢走。四海书店的掌柜对知合书店掌柜逐渐怀恨在心, 两家逐渐有些小摩擦。直到上次县城一向与四海书院合作的凤翔书院, 将书院需求的单子给了知合书院,两家彻底反目。   四海书店掌柜顿时心生报复之念。   在这之前, 四海书院一直被县衙捕房罩着, 每月都会给杨捕头送些好处费,捕房也会帮他压制一下竞争者。然而这个知合书店的掌柜却我行我素,不把捕房的敲打放在眼里, 他的生意依旧风生水起。四海书店在县城风光惯了, 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遂找杨捕头帮忙收拾知合书店。   杨捕头认为,斩草需除根,不如从根子上将它拔掉, 再也起不来。对于一家书店来说怎样能让他最快倒闭,那必然是经营与湖人相关的违规书籍。   杨远开给知合书店掌柜出主意,让他找人去知合书店找茬,挑一本容易引起争议的书籍,举报知合书店销售违规书籍。   四海书店掌柜听了杨远开的建议,由衷佩服,还是衙门的人知道怎么对付人。他乐滋滋地找人给自己化了个娘都不认得的妆,去四海书店转了一圈,发现那里的书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又怕长时间逛下去被知合书店的人发现端倪,就匆匆买了一本跟胡人沾点关系的《异域见闻》回家。   这时适逢亲妹子一家回中原省亲,四海书店掌柜把自家书店目前遇到的困境,及捕房捕头给他的意见说与妹妹听,还把那本《异域见闻》拿出来给妹妹看。妹妹看了那本书道:“这书是大成许可印刷的不说,就算捕房也帮着你拘传了对家,封禁了隔壁那家店,长的则两三天,短则半天这事就了了。”   “那咋办?”当哥哥的没了主意。   妹妹眼珠一转:“这事交给我,别忘了,你妹夫可就是胡人,他肯定知道什么样的书大成朝接受不了。”   四海书店掌柜也是个商海浮沉的人,听妹妹这意思,是要栽赃嫁祸了。他有些担心地:“这不好办吧,别的不说,怎么把那些书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进知合书店,送进他家仓库就是个问题啊。”   妹妹听了露出个狡黠的笑容:“索利还有一帮朋友,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就连……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一个小书店的仓库而已,保证给你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进去。你找个人去给你买书,别自个去了,小心露馅。买完了就去县衙状告知合书店卖胡人的书。”   妹妹弹了弹手上的书:“把这本书一起也一起买了吧。这本虽然没问题,但是遇到一本有问题的书,可以连带着没问题的它也有问题,让人觉得知合书店销售违规书籍是一种长久的做法,而不是一种偶尔的不慎。”   “妹妹高见啊。”四海书店掌柜听了,对自家妹子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什么时候能拿到你们印的书?”   妹妹道:“这个你别管,等书放进去了我告诉你,你现在把去买书的人先找好了。等书放进去了,让你找的人去买。”   四海书店的掌柜照做了,找到以前认识的混混熊柱,给了他些银钱,让他前往知合书店买那两本书。   四海书店的掌柜说到这里,韦京翰的惊堂木一拍:“你是说放进知合书店的那本胡文书《草原雄鹰》在放进去之前你未曾见过?”   “回大人,那书在放进去之前草民的确未曾见过。小人早年念过私塾,后来又经营书店,也识得些胡文,要是那书在放进知合书店前草民见过,草民绝不敢同意。求青天大老爷明鉴!”   四海书店掌柜声泪俱下地哭诉。   “那熊柱真是个天生的坏胚子,他去书店买书不是一种书买了一本,而是那两种书各买了三本。他买了那两种书之后每种拿了一本去县衙告状,回头又各拿了一本来找我,要求加钱,不然就要上衙门把我做的事抖落出来,并告诉我,这书他还藏了一套,不怕没证据。还说带过来的那套书就当送给我做礼物了。”   “我听到他说的话又气又怕又急,赶忙跑回家跟我妹妹商量。我妹妹沉思了一会让我不要惊慌,让我先去联系杨捕头,告诉他我这里的情况,让他提防熊柱,防止熊柱去县衙反水。至于熊柱的事,先给点钱稳住他,让他不要乱说话。”   县令听着四海书店掌柜哭诉,示意一旁的差役去将杨远开通传到案。   “我就去找了杨捕头,把熊柱留了后手,想敲诈我的事说了。杨捕头之前听说那书不是从知合书店找的,而是我找人放进去栽赃嫁祸的本来已经很不满了,又见我找的人不靠谱,还把他拉下水,遂把我大骂一顿,让我务必稳住熊柱,别让他乱说。然后他也会嘱咐捕房这边留意前来击鼓的人。熊柱一旦出现,捕房一定会寻个由头先把他拿住,让我不要自乱阵脚。”四海书店掌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自从熊柱前来威胁我后,我就后悔做那栽赃嫁祸之事,每天都没睡好。我妹妹知道了,把我大骂一顿,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丈夫要敢为人之所不为,她一个女子都能逆天改命,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我又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   “然后每天就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中煎熬,时时处处留意着这个案子的进展。听到熊柱失踪了,我又高兴又害怕。我希望他是拿了钱走了,又害怕他哪天冷不丁又冒出来,又冒什么坏水。后来听说捕房的人搜查到知合书店的马车上有血迹,要把他失踪定成死了。我也很开心,希望是知合书店的人发现他故意陷害,报复把他杀了。我是觉得这个逻辑不太合理,但我又很相信这是真的。杨捕头也说,这个案子很快要结束了。我虽然还是很忐忑,但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然而我没高兴两天,这时后楚捕快伤好回来了。杨捕头说,楚捕快故意处处跟他做对,说是没见到尸体就结案,不合法理。我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没了,好在没两天熊柱就被人发现死在了无主坟地。得知熊柱真的死了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解脱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威胁我了……我,我,我再也不担心他哪天冷不丁的从哪里冒出来……我想这总可以定案了吧?”   “可我没有等到对知合书店的案子定案的消息,却等来了给知合书店运书的那个车夫冉贵无罪释放的消息。我又开始坐立不安。我找到杨捕头,我问他熊柱是怎么死的,是真的被知合书店的人杀死了吗?还是他杀人灭的口。杨捕头不承认他杀了人,还怀疑是我杀的人。因为他也不相信帮知合书店运书的车夫会因为一点恩情杀了熊柱,当初不过寻了个借口坐实知合书店的罪名,可是楚霄云回来,把这一切都破坏了。”   “我们俩又一次不欢而散。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他杀了熊柱灭口,早晚他也会杀我灭口;如果他没有杀熊柱,那么又是谁杀了熊柱呢?那天之后,我每天都寝食难安,想到这个事情都要疯掉了,又不敢把事情告诉家人,每时每刻都在庆幸与懊悔中度过,整个人都恍惚了……”   “早知今日,我宁可没有昔日的辉煌,生意就算差一点,我一家也能衣食无忧的过下去啊。呜呜……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但草民真的没有杀人啊,草民的妻儿也真的毫不知情啊。求青天大老爷明鉴…….”   四海书店掌柜在堂上哭得不能自已,他老婆孩子在一旁吓得抱头痛哭。   这时门口的差役通报:“杨远开带到!”   昔日威风凛凛的和静县杨捕头,此时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囚服,头发凌乱,脸色蜡黄中透着苍白,还有深深的惧怕、懊悔……   韦京翰一拍惊堂木,对杨远开道:“方才在门外你也听见四海书店掌柜所言,对此你有何说法?”   杨远开对着公堂上方的“明镜高悬”和韦京翰跪下道:“属下知法犯法,自知罪孽深重。与四海书店掌柜侯四海合谋查封知合书店一事我认;根据查到的线索认为知合书店车夫有报复杀人的嫌疑,是属下考虑不周;然而属下绝对没有杀人,熊柱是因何失踪,为何而死,属下确实不知情。”   “那侯四海向你透露熊柱威胁他一事,你就不怕会把你抖落出来?你就没有心生灭口之念?”韦京翰问。   “侯四海那个废物!”杨远开骂道,“熊柱威胁了他,他立马就来找我,被熊柱跟踪了都不知道。熊柱不仅威胁了他,也威胁了我。若是我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便要叫我声名扫地,进自己看守的大牢。我心里后悔,可也明白过来,不能一错再错。就如如今之事一样,杀人灭口,总有暴露的一天。”   “我只想他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我跟他说,只要他答应离开和静县,我同意给他二十两银子,另外托在省城的朋友帮他找了一份安稳的活儿,银钱也给得好,只要他勤劳干活,保证他一生衣食无忧。否则就鱼死网破,我声名扫地,他也免不了进大牢。”   杨远开稳了稳情绪又才着说:“他答应了我的条件,我让他给我两天时间筹钱。第三天我没等到他来找我拿钱,却等来一个老太太来县衙击鼓,说她儿子失踪了。我们一问才知那老太太的儿子就是熊柱。当时我的心里,真是没法形容。一方面我庆幸他失踪了,甚至希望他死了;另一方面又对他在那脊骨眼上失踪感到不安。直到在知合书店车夫的车厢上发现了血迹,才确定他真的是死了……侯四海无端猜测属下杀人灭口,这是诬告。”   作者有话要说:  捕头之位空出来了.....^_^ 第48章 书店胡文案(16)   侯四海听杨远开反诉他诬告, 慌忙辩解:“青天大老爷在上, 我一介商贩,哪里敢诬告县衙捕头。草民不过是据实说出心中疑惑。”   楚霄云在一旁听得真切,这两人现在是狗咬狗,都想把自己撇清一点, 证明自己是比较无辜的那个。不过不管他们怎样狡辩, 结果都是可以预知的。这也证实了自己此前的一些判断,那就是在这个案子里, 杨远开并不是那个主谋,他也不过是被人牵着走的木偶。   听了侯四海的辩解, 杨远开冷笑道:“之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巧合, 有那么多离奇的事情发生, 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你那个嫁给胡人妹妹一家想来才是这些事情的主使吧?你妹夫是印制胡文书籍栽赃嫁祸之人, 那杀害熊柱凶手想必是你那个好妹夫了。熊四海, 你真是害得我好惨!”   侯四海听了杨远开的话,把自己此前所言回想了一遍,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大人, 青天大老爷……我妹妹, 我妹妹……不会杀人的……不会杀人的……”   说到后面侯四海自己也不信了, 喊冤变成了喃喃自语。   “你妹妹一家若是没有杀人,为何匆匆离去?他们把你扔在这里, 想必也没有考虑你这个哥哥的死活。你道如今还为她们辩解,有何意义?”   面对杨远开的质问,侯四海顿时瘫倒在地。   经过审理, 案情已经逐渐明朗,只是由于侯四海妹妹一家潜逃,剩下一些细节尚待推敲。县令大人韦京翰宣布退堂,隔日再审。   退堂后,韦京翰传楚霄云书房议事。   “此案虽说案子发生缘由已明,但其中还有很多细节尚待考证,还有诸多疑点未能解开。霄云,你觉得侯四海与杨远开二人何人所言属实?那熊柱应又为何人所杀?”韦京翰问。   这事楚霄云在公堂上听了双方供述,心中早有计较,听了韦京翰的问话,不假思索道:“根据二人公堂上所述,基本能够吻合,属下认为两人所言应无差池。此前属下就有种杨远开不是主使的感觉,如今也可算是应验了。”   韦京翰道:“说来听听。”   “属下以为,以杨远开的身份及其与四海书店、知合书店分别的关系,他授意侯四海找知合书店的茬,砸对方的生意,这是他的行为动机。他要弄倒的是知合书店,而非知合书店的掌柜,因此说他有预谋的弄死知合书店掌柜,甚至连带给知合书店运货的车夫。属下认为动机不足。”楚霄云继续答道。   “如你所言,他杀知合书店掌柜与车夫动机不足,却不能证明他没有杀熊柱。熊柱敲诈勒索于他,他杀人灭口看起来是有绝对的作案动机。”韦京翰道。   “杨开元说,他与熊柱已经达成协议,熊柱离开和静县不再回来,杨开元没有再杀他的必要。即使不考虑他所言已与熊柱达成协议是真是假,单从案件的发展来看,他也不像是杀人凶手。”   “作为一个捕房的捕头,他不会不知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他却想着以死结案,而不是见尸定案,这是其一;他抓知合县车夫是在熊柱前来县衙击鼓好几天后,如果熊柱是他所杀,他不会时隔多日才想出抓人顶包的办法,这是其二。”   “我伤好回衙之后,对他的做法提出不同意见,一直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开始杨远开总说我胡搅蛮缠,依然期望无尸定案,不像是能拿得出尸体的样子;然而第二天却立马有人前来揭榜,说是发现了熊柱的尸体,而尸体出现的地方,却是那么偏僻荒凉的无主坟地。”   “那个揭榜人领赏之后,连夜退房离开和静县,这也是个值得生疑的地方。熊柱尸体的出现好像就是特意来给杨远开解围的,事实上差点也做到了。若不是俞鹤及时从云岭县赶回来,仵作验不出熊柱的死因,这案子应该定型了。”   “熊柱死于胡人杀人的手法,这一点已被证实。说明熊柱被杀与胡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目前情况来看,如杨远开所言,侯四海的妹夫索利有重大杀人嫌疑。索利是个胡人,又是找薛成茂印书的之人,他对整个事件是完全掌握的。”   “索利杀熊柱动机何在?”韦京翰问。   “这一点不敢肯定,但根据属下的推测,这是杀人灭口。”楚霄云道,“只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熊柱自以为是跟踪了侯四海,敲诈勒索侯四海与杨远开,没想到身后还跟着索利这只黄雀。”   “如今索利一家潜逃,这些都只是你我目前的推测,熊柱的案子还是没有办法了结。”韦京翰叹道。   “但知合书店的案子可以结了。”楚霄云拱手道。   韦京翰闻言笑了笑:“也有道理,那就先把知合书店的案子结了。”   翌日升堂,面对堂下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嫌犯与待释放人员,韦京翰宣判:“知合书店掌柜段城阳及伙计一干人等因遭诬陷入狱,现已查清事实,故无罪释放;四海书店掌柜侯四海勾结衙门捕头杨远开,栽赃陷害他人,处监刑五年,罚银二十两;杨远开身为县衙捕头,知法犯法,多年来收取多个商贩好处费,为其提供不合律令的保护,并与四海书店掌柜勾结,制造冤狱,数罪并罚,即日起,革去县衙捕头一职,处监刑六年,罚银五十两,即日执行!熊柱被杀一案暂无定论,相关案情将上报府衙!”   公堂外响起了围观百姓热烈的掌声,老百姓直呼韦大人英明,夸赞楚霄云神捕在世!   案子了结,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只有楚霄云心事重重。   韦京翰把楚霄云叫到书房:“案子已经结了,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楚霄云迟疑片刻,将自己的心思托盘而出:“大人,我等前往云岭县公干时,在两县交界处,察觉有人跟踪。然而却又未曾发现对方任何蛛丝马迹,想来对方武功非凡。按理说我与俞鹤都不是他、或者他们的对手,但不知为何对方却没有下杀手。”   韦京翰顿时惊得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还有这等事?”   “是的。大人亦可传俞鹤前来问话。”   韦京翰思索着摆摆手:“本官信你。”   “属下认为对方跟踪绝非无心之举,目前未曾妄动想必是有所制约。可是敌暗我明,我等不知他们制约为何,何时失去制约。自从入了这公门,我楚霄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家中还有未过门的夫郎,我不能不考虑他的安危。”楚霄云道。   韦京翰看着他:“你有何打算?”   楚霄云犹豫再三,还是勉强开口:“大人请恕属下冒昧,衙门能否借楚某一间小屋些时日?楚某来衙门应卯时,可否将夫郎带来?白日在小屋借住,放衙时再随楚某一同离开。”   韦京翰盯着楚霄云片刻,脸上露出笑意:“这个小事。只是你们尚未成亲,如此同进同出,惹人非议。这次案子已了,你休沐几天,还是赶紧把婚事办了。本官曾经说过,给你证婚!如此,你带着夫郎进进出出,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楚霄云有点受宠若惊:“属下谢过大人!”   韦京翰又摆摆手:“在你休沐之前,还是先上任吧。”   楚霄云不解地看着他。   韦京翰道:“杨远开入了大牢,捕房捕头一职就空了出来。现在县衙各方势力都盯着这个位置,县丞更是想把他侄儿塞到这个位置上。捕头一职虽无品阶,却是和静县社会安定的一大力量。霄云啊,你要给我担起这个重责来!”   楚霄云没想到这事还真被颜捕头说中了,但想起自己入职不过月余,如此就任县衙捕头,怕是难以服众。楚霄云说出心中担忧:“属下自认为资历尚浅,怕是难以服众。”   韦京翰冷声道:“自你入职以来,能力有目共睹,我县这两大案子接连告破,你都功不可没,何惧他人流言?你若是不应,他日县丞的人上来,我受掣肘不说,你觉得你的才能还能施展?想想前面的杨远开,据说县丞这侄儿只会比杨远开更会折腾!”   前世楚霄云就是个不服输的人。再说一个大男人,谁不想建功立业呢,如今有了机会摆在眼前,谁又能不动心。捕快这个职业与自己前世职业相同,楚霄云很喜欢这个职业,也想在自己的岗位上有所施展。事实也确如韦大人所言,如果是别人补了这捕头的缺,自己行事必然会受制约。   想到这里,楚霄云拱手俯身道:“但凭大人差遣!”   韦京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对了嘛!”   即日下午,韦京翰签署任职文书:擢升楚霄云为县衙捕房捕头!   这个消息传到捕房,众捕快都是一副不可置信,又早知如此的表情。只有俞鹤在见到楚霄云的第一时间上前表达了祝贺,态度还跟以前一样热情,没有半点生分。   楚霄云很感动。   既定的事实改变不了,大家都是衙门里混的人,见俞鹤与楚霄云亲亲热热的交谈,其他捕快的小心思很快藏了起来,纷纷上前道贺。   “楚捕头,恭喜恭喜!”   “以后我等兄弟就全要倚靠楚捕头了!”   “楚捕头屡破奇案,实在是实至名归啊!”   ……   楚霄云对于所有的祝贺都照单收下,不管其中有些人之前怎么给自己使过绊子,往后他们都会一视同仁的对待。他相信真心换真心,希望能打造一支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同袍!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的职业升级了,哈哈哈...... 第49章 书店胡文案(17)   这日放衙, 楚霄云和前两日一样, 先去县城一个胭脂作坊接苏文。自从发现路上有人跟踪之后,这次公务回来,就不放心苏文独自一人在家。想起之前巡街时看到一处鼓楼旁有家胭脂作坊招学徒,就把苏文暂时送去避风头。   鼓楼是县衙守卫的值更楼, 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 鼓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楚霄云觉得那里是个安全之地。   当楚霄云出现在眼脂作坊,胭脂作坊的女掌柜的看着换了一身行头的楚霄云, 短暂地惊讶了一下,脸上顿时爆发出热烈的的笑容:“楚差爷, 哎哟, 这是升捕头啦?哎哟, 这身衣服材真是更配我们楚捕头。恭喜恭喜, 恭喜啊!”   转而又对苏文道:“哎呀, 我就说嘛。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苏文这样貌,一看就是个享福的人。你看, 这福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楚霄云闻言笑笑:“谢谢掌柜的美言, 文文在这里有劳你们了。”   “哪里哪里, 苏文天生聪慧,这制作胭脂水粉的手艺比我们这里好多巧娘都还要好。”掌柜忙道。   苏文收拾好自己的工具, 跟胭脂作坊掌柜道别。楚霄云搀着苏文跨过门槛。   作坊的巧娘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掌柜见人走远了,对作坊的巧娘道:“别看了, 人家的福气是看不来的。羡慕人家苏文,得先长成人家那样。干活干活,胭脂铺还等着交货呢。”   巧娘们回过头,手上开始忙碌,嘴上却议论起楚霄云怎么就当了和静县衙的捕快,苏文一个父母双亡的双儿竟然命这样好,觅得好郎君。顺带把整个案子八卦了一遍,说起楚霄云是如何得以升职的。   路上,苏文不停地偷瞄楚霄云。换了捕头皂服的楚霄云看起来更有气势了,原本就觉得自己家夫君英俊不凡的苏文这会觉得夫君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夫君就是世上最最最好的夫君了,苏文心中小鹿乱撞,一张小脸也不自觉地飞起道道红霞。   在他又一次偷瞄时,被一直佯装不知的楚霄云抓个正着:“文文,为夫好看吗?”   苏文没想到大路上楚霄云竟然故意捉弄自己,原本就染了红霞的白玉脸蛋刷的一下变成了鲜艳欲滴的红草莓。   此时已经出了城门,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楚霄云拉过苏文的手握在掌心,附在苏文耳旁:“文文,咱们成亲吧。”   当初没有直接领婚契是觉得苏文年纪不够,前些日子苏文已满十八,如今也该成亲了。   苏文听到这话,惊得猛地抬起头来,正撞上保持低头姿势的楚霄云的下巴。原本窘得不行的苏文顿时忘了害羞,慌张地伸手摸向楚霄云的下巴:“夫君,疼吗?我撞到你下巴了?有没有磕到牙齿?”   楚霄云却顺势把苏文搂在怀里,低声喃喃:“夫君都叫这么久了,文文,咱们成亲吧?你还没回答我呢。”   苏文的慌张又被害羞战胜了,原本因慌张褪下去的红潮再度涌起,一张樱桃小口被突如其来的喜讯冲击得不知道说什么,张合着却未闻其声。   望着面前诱人的红唇,楚霄云低头啜了一口,吓得苏文一动不敢动,直到楚霄云包含雄性气息的呼吸离开,才满心欢喜害羞地答:“好啊。”   楚霄云兴奋地抱起苏文原地转了两个圈圈,吓得苏文花枝乱颤:“会被人看见的。”   楚霄云道:“抱自家夫郎怎么了?羡慕嫉妒恨的回去抱自个媳妇。”   苏文闻言低头含笑。   两人边走边商量婚期,县令大人说他可以从后天就开始休沐,明天回去交代下公务。虽说之前已经准备了一些婚礼要用的物什,但还有很多零碎的物什和婚宴用品要购买。楚霄云希望把婚礼定在之后十天左右的样子,才有时间作充分准备。他想给苏文一个温馨热闹的婚礼。   朝堂规定官吏婚假有七日,衙役门房之类有五日。这次他破案有功,县令多奖励他两日,有了与官吏同等时长的假期。婚礼得占一天,婚礼之后肯定想着要腻歪两天。这样算下来,他只能在婚礼前四天休沐。那么先继续上班几日,一来熟悉新上任的捕头职位、二来可以趁着放衙之后的时间筹备婚礼用品。   两人确定流程,剩下的就是回去去找王三强的老娘,请她保媒,然后请她找人看个良辰吉日。   婚礼的事解决了,楚霄云想起苏文这几天在胭脂坊当学徒的事:“文文,在胭脂坊累不累?”   苏文和利索地摇摇头:“不累。”   转而叹了口气:“活儿不累,但她们做的都是市场常见色泽的胭脂,学不到什么新手艺。坊里倒有些胭脂制作古籍,坊主却说那些胭脂原料难得,制作过程太过精细,又不熟悉制作,做起来得不偿失。我想自个看看,以备日后不时之需。无奈识字有限,古籍上很多字认不得。”   楚霄云抓住苏文的手腕安慰道:“我来想办法。”   想起初来乍到在这个时代书店翻到的那些书籍,这时的楚霄云特别感叹,自己现代刑侦专业的研究生,到了古代不仅没办法教夫郎识字,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才勉强识文断句的粗人。   苏文笑了笑:“我就随口说说,夫君不用放在心上。”   两人边走边聊,转过王三强家前面那个弯,远远看到院子大门外站着两个人影。因为跟踪事件本来就神经紧绷的楚霄云见此情景顿时紧张起来。他按了按腰间的佩刀,将苏文往自己身后藏:“文文,你先去那个草堆后面躲躲,千万不要出声。万一有什么不对,你赶紧在草里刨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一定要等到没人了再想办法离开这里。然后好好活着。”   苏文被楚霄云说得顿时乱了心神,眼泪跟着就下来了:“不,我绝对不会离开夫君。我们要在一起,不管会怎么样。要是你有什么万一,我不要一个人活着。”   楚霄云把苏文拽到草堆后,替苏文擦擦眼泪:“别瞎想,我都还没娶你,还没当新郎官呢,哪里会有什么事。我就是去看看是谁来咱们家拜访,你跟着我,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说着揪着草垛使劲扯了两把,拔出一个窟窿来,把苏文塞进去:“听话,我去去就来。”   说完又把扯下来的草挡在那个窟窿的外面。   楚霄云按着佩刀前行,走得进了才发现院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身穿长衫的年长男子和一个身穿短褐的捧着一个盒子的青年男子。那个穿长衫的男子光从背影上都能看出些书卷气,两人看起来像是一主一仆。这不像是杀手,甚至不像是身怀武学的人。楚霄云的心慢慢放了回去,他快步上前,对两人道:“二位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虽说他对两人的身份有了新的判断,内心的警惕却并没有松懈,右手按着佩刀的防卫姿势没有更改。   站在门口的两人转过身来,那个长衫男子转过身来,拱手道:“楚捕快,在下知合书店掌柜段城阳。今日冒昧登门拜访,还望见谅。”   说罢满眼欣喜地望向楚霄云,才发现楚霄云皂服已换。愣了不过须臾,便又连忙拱手:“恭喜楚捕头高升。”   原来是知合书店掌柜。对方转过身来楚霄云才看清了来人。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要不是自己人脸识别能力还行,他真不敢把面前这个一袭长衫自带文人风流的中年男子与昨儿公堂上见着的那个一身囚服,神情萎缩的待释放人员联系在一起。   “原来是知合书店段掌柜,久侯了。”楚霄云说着打开院门,“里面请。你们稍等片刻,我去把我小夫郎取出来。”   说着也不待段城阳回应,拔脚往草垛奔去。   留下满头疑惑的段氏主仆。   不久,站立院中的段氏主仆就见到楚捕头拉着他头上沾着草屑的小夫郎走进了院子。双方见过礼,苏文去厨房做饭,楚霄云将客人迎至堂屋,沏上茶水道:“不知段掌柜前来寒舍所谓何事?”   段城阳起身道:“段某此番前来,是要感谢楚捕头救命之恩。你不仅是救了我一命,也是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救了我店里几个伙计的家庭。请受段某一拜!”   说罢主仆二人朝楚霄云执礼拜下。   楚霄云闻言赶忙起身拦住段城阳的进一步拜礼:“段掌柜严重了。你原本就清白无辜,律令还你清白理所应当,楚某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段城阳示意仆人将礼盒捧至楚霄云跟前打开,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盒子里露出一板白花花的银子出来,少说也得有一百两。但听段城阳道:“在下无以为报,只能略备薄礼,还望楚捕快切莫推辞。”   楚霄云见着那一盒子的银子顿时傻了眼,没想到段城阳还来这一手。他赶忙把盒子盖上,推到段城阳一方:“段掌柜心意领了,这东西我不能收。”   段城阳急道:“楚捕头,你救我一家,恩重如山,然在下一介生意人,也别无所报。我知这些俗物玷污您,但是实在也是没有别的回报方式。你就收下吧,让我心里也好受一点。”   楚霄云摇摇头:“段掌柜,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入的狱?不就是衙门官差收受贿赂,执法不公吗?今日我若收了你的银钱,与当日冤你入狱之人又有何区别?今日我若收了你的,他日旁人的我收是不收?段掌柜是饱学之士,想必能明白这其中道理。”   段城阳闻言,脸上浮现愧色:“是段某冒昧了。可救命之恩不报,与禽兽何异?只是在下能拿出的也就是这些银钱,实在无以为报……”   楚霄云想起此前调查案子时,知晓段城阳买了那栋临街的院子,临街的几间屋子开着书店,后院却是开了一家私塾。书店平日都是由伙计打理,自己主要负责私塾的教学。也难怪他看起来一身的书卷气。   想到这里楚霄云问:“段掌柜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推辞,那段掌柜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楚捕快尽管吩咐,只要段某能力之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听到楚霄云有事求助,段城阳顿时来了精神。   “我家小夫郎想断文识字,听说段掌柜后院开了一家私塾,不知可否收他入学?”楚霄云将自己心愿道来。   段城阳听到这个问题却沉默了,半晌才道:“楚捕头,不是我不收他。朝廷有令,女子与双儿不能入学,不能为官。我若收他,便有违朝廷律令……”   古代女子不能上学这事楚霄云知道,要不也不会有祝英台女扮男装混入私塾而流传的一个千古悲伤的故事。但他没想到这个架空时代,不仅女子不能入学,双儿也不行。原主留给他的记忆有损,导致他不知道这一情况。   也难怪苏文之前并没有提上私塾之事。女子与双儿在这个时代,要想断文识字除了家风传承,就只能请私家先生了。但很明显,楚霄云目前的经济状况还不允许他请私家先生。   楚霄云赶忙道:“段掌柜不必介怀,是我考虑不周,一时没想起朝廷这规定。”   段城阳着急道:“楚捕头,您再想想,另外许件事。只要是朝廷律令许可的,我绝不推脱。”   说罢眼巴巴地看着楚霄云。   楚霄云明白这人的心理,好像他不报答点什么出去,这心里就安不下。他想起自己曾经许过,给王三强谋一份稳当点的活干。王三强现在在那个瓦坊干零工,别人忙不过来时他才有活,钱少辛苦不少,还不能保证经常有活。段城阳在县城为商,想必有些这方面的信息,那么托他给王三强找份工作,了了他心里那点挂念吧。   “行,那我就另许一件事。我有个兄弟想谋份稳当点的活干,只是他大字识不得几个,只有一身力气。段掌柜人脉广泛,不知可有这方面的推荐?”楚霄云道。   段城阳闻言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这个好办,这个好办。我认识一个造纸工坊的坊主,他家生意越做越大,前些日子还跟我说缺伙计呢,还托我给他留意过人选呢。回头我跟他说,等联系好了再给你答复。”   送走段城阳主仆,楚霄云松了口气。虽然苏文想断文识字的事还没着落,但王三强的生计问题眼看是可以解决了。这也算是了了自己一个心愿,也能帮助王三强自立安稳起来。 第50章 书店胡文案(18)   解决了一件事, 这一夜楚霄云睡得很踏实。但在并不遥远的县城, 却有另一波人就不那么安稳了。县丞县尉主薄等一众县衙官吏趁着夜色齐聚县城在城中一条隐秘巷子中的宅院中。   县丞和县尉坐在上方的太师椅中,威严地朝下扫视一遍:“都到齐了吧?”   主薄起身看了一圈:“都齐了。”   “咳咳。”县丞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大家到齐了,咱们就说说最近这事儿吧。”   说着县丞望向县尉:“那杨远开的家属那边都安抚好了吧?”   县尉不屑道:“杨远开都进去了, 一群老弱妇孺能掀起什么风浪。”   县丞抚着自个的山羊胡道:“他既然信守承诺, 没牵扯别人,咱们还是要大度一点。”   “放心吧, 已经让人送去了一百两银子。”县尉答。   县尉这话一出,席下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那些钱也都是咱们大家伙的, 凭什么因为他进去了就要白给他?”   “给钱可以, 那一定要确保他们安分守己。”   “不殃及无辜是他的本分, 咱们都还没说他差点坏了咱们的好事呢。”   “就是, 光顾着收钱也不把风险控制了。搞那么大动静, 上次还把县尉县丞搬过去压着韦京翰不往府衙求助。这是多大的风险呐。”   ……   众人的热议声中,县丞与县尉私下交谈:“那他家人反应如何?”   “一家人感激得不得了。家里的顶梁柱都没了,有点银子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提起杨远开的家人, 县尉不屑的表情越发明显。   “哎, 可惜啊。他儿子还想考科举来着, 这下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嗤——”县尉冷笑道,“龙生龙凤生凤,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杨远开一介武夫,他儿子考什么科举!”   “之前杨远开不是说他那儿子学习不错来着吗,前些年还中了个秀才, 免了诸多税赋。”   “这世上秀才千千万,有几个博到功名?你就看他在那吹。”   “哎,算了,人都进去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   “县丞言之有理,不提他了。扫兴。”   两人交谈结束,县丞做了个手势让大家静下来:“今天让大家来所谓何事,想必在坐诸位也是心知肚明。杨远开把自己搞砸了,让韦京翰和姓楚的那个小流氓抓住了把柄。以后咱们行事一定要更加谨慎,除了大伙一致的利益以外,你们各自的那点自留地都给我理清楚了。那些刚风险低回报的,该舍就得舍,不要什么蝇头小利都抓着不放,到头来捡了芝麻丢西瓜。”   县丞的话就像油锅里进了水,立马溅开来。   “县丞大人的苦心我等明白,只是大家伙家里都有一大家子需要开销。才把大家伙的钱匀了些给杨远开,这边又让大家舍去利益。蚊子虽小也是肉,都是聚少成多,细流成河,这一下子要是把那些蝇头小利都舍弃,大家伙的日子可咋过啊。”   “虽然杨开元栽进去是很给大伙敲了警钟,但也没有必要如此风声鹤唳吧?”   “是啊,这算不算因噎废食啊。”   “杨开元那是他不小心,自己的势力范围进了个跟他唱反调的角色,却没有及时想办法把他弄走。”   ……   “大家伙的难处我和县丞也不是不知,但是大家也要明白,这韦京翰来势汹汹,是现有的官职俸禄重要呢,还是那点蝇头小利重要?再说,他现在还养了楚霄云那条狗,指哪打哪。楚霄云他娘的一个小混混,本官原以为是个可拉拢的对象,嗨,结果他跟吃错药了似的,竟然跟韦京翰越走越近,搞到了一块。”   “县尉说得有道理。如今形势不必以前了,该低头的时候要低头。那些个蝇头小利,该舍弃的要舍弃;留下来的,一定要盘查清楚。不要给你进贡的是人是鬼、是蠢是傻都搞不清;哪天再冒出点杨远开这种事来,大家伙都不要过了。   “是是是,县丞大人教训得是。”见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下方之人只得响应。   “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有人起身道。   “何事?”县丞问。   “就那么让那个楚霄云坐了捕头这把椅子?捕房那么重要的衙署,以后掌握在他手里,咱们行事,岂不是处处掣肘于他!”那人回道。   “这个没有办法,楚霄云坐不上这捕头之位,韦京翰就还要去挖杨远开的案子。让他继续挖下去,谁敢保证自己那里铁板一块不会被挖出点什么?此当权宜之计,就让那小混混得意几天,此役虽然我们损失了捕头这一职位,但保住了我们大家,还怕以后没有机会收拾他吗?”县丞道,“有的事情不能硬碰硬,该放手的还得放手。”   “还是县丞看得通透。”   “还是县丞大人看得远,我等惭愧!”   “是啊,是啊。越是这种危急关头,越是需要大人为我等指点迷津。”   第二日,楚霄云带着苏文去县衙应卯,县令大人已经吩咐管事那边给苏文分了间房子供他小住。安置好苏文,楚霄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新官上任第一天,楚霄云主持了早会、晨练,也没有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看来大家都是衙门老油子,自己那碗饭还端着就成。   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文安置妥当,就不用再去胭脂坊当学徒了。楚霄云处理完捕房的事物,正准备去胭脂坊跟坊主打声招呼,方凌峰却不请而至。   “不知方门房前来所谓何事?”县令大人对他很信任,师爷见了他也是笑脸相对,唯独这方凌峰对他的态度一向不算友好,故而见他前来,楚霄云很奇怪。   这人总不会来恭喜自己升职吧?   “楚捕头,有的事情我还是想跟你说明白。县令大人虽是一县之长,有的事情他确实也是需要用到你,故而对你多有宽容,但你不要把县令大人对你的宽容当成理所当然。”方凌峰道。   楚霄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此话从何说来?”   “你带着你的夫郎出入县衙不说,还让县令给你专门备上一间房子。先不说你们尚未成亲,便是已然成亲,这也于礼不合。”方凌峰道。   原来是这回事,楚霄云连忙解释:“此事事出有因,方门房且听我说。因上次前往云岭县公务之时,路上察觉有人跟踪,在下因担忧夫郎安危,故此才烦劳了大人。”   “你说曾有人暗中跟踪过你们,可有佐证?跟踪者几人?年龄几何?相貌身材?”方凌峰问。   “未曾发现跟踪者痕迹。”楚霄云有些惭愧。   “什么都没有,那不过是片面之词。”方凌峰说得毫不留情,“县衙的东西均属朝廷,如果对你特殊相待,县令大人就可能落人话柄,要是被人写进折子里往上参一本,那绝不是小事。大人若因此被排挤离开和静县,你道这和静县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理应清楚。”   楚霄云此前不是没想过是否有滥用职权之嫌,但想着苏文有此危难,也是因为帮着捕房破案子,县令大人这番做法也算是保护有功之人。不过方凌峰此言也有道理,如今案子已结,那所谓的跟踪全凭自己的直觉,并无半点佐证,如果对方一定要故意找茬,捕风捉影都不奇怪,何况这有个实打实的事实。   方凌峰的话,很难听,但也是事实。   楚霄云道:“那内人今日借住一日,明日我另想办法,绝不会给大人惹上麻烦。”   方凌峰的语气才缓了下去:“楚捕头,你是好人,有正义感,有责任心。想保护自己的夫郎,这没有什么不对,我也完全能够理解。不过,你我立场有所不同,我只能从大人的利益去考虑。一切有可能对大人造成伤害的事情,我都必须把它掐死在萌芽状态。”   楚霄云点点头:“我理解。”   方凌峰抬脚欲走,复又转过身来:“这件事还望楚捕头保密。”   楚霄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方凌峰道:“大人公务已经很忙了。”   楚霄云明白过来:“方门房放心,内人另有去处,我自会与大人据实相报。”   方凌峰点点头:“方某再次谢过了。”   方凌峰走后,楚霄云心中暗道,幸好还没有回绝胭脂坊。不过想到苏文要去那样的环境里受苦,他又很心疼。不知还能不能找到旁的更合适的去处。   “捕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何事?”楚霄云抬头望向前来通传的捕快。   那通传的捕快道:“我等巡街经过知合书店,知合书店掌柜托我等传话,想要见您。他说官府衙门寻常百姓进不来……”   楚霄云点点头:“我知道了。”   想来是昨日委托的王三强之事有了眉目,原本准备出门被打断的楚霄云接着朝外走。正好一会去跟胭脂坊女掌柜给苏文请一天假。   楚霄云走到知合书店,远远地看见知合书店大门上的封条已被官府除去,伙计们忙进忙出,像是在为复业做准备。   抬头却见对面就是一处鼓楼,心中倍感震惊。此前他没留意到这一点,如今方才察觉。这知合书店就在鼓楼下面,有点什么动静鼓楼上不是看得一清二楚。那本栽赃陷害的《草原雄鹰》是如何放进知合书店的呢?   楚霄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楚捕头。”段掌柜眼睛也很好使,老远看到人就走了过来。   楚霄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还了礼:“段掌柜,这是要复业了。恭喜恭喜。”   “都是托韦大人和楚捕头的福气。”段城阳道,“您的事我也有了眉目了,只等楚捕头来定夺。”   看来王三强的生计是稳当了,楚霄云道:“我替兄弟谢过段掌柜。”   段城阳却笑着摇摇头:“若只是贵兄弟的事,在下也不好麻烦楚捕头亲自跑一趟。”   “哦,还有何事?”楚霄云不解地问。   “楚捕头请随我进来。”段城阳将楚霄云往院子里请。   楚霄云一头雾水的跟着进去。   “我平日收的孩童都在这里讲课。”段城阳指了指院子临街一面右手边的厢房道,“这厢房除非大雨大风之时,门帘不会降下。平日里太阳好的时候,我们都在院子里读书练字。”   楚霄云看了看那一屋子的桌椅,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苏文也想断文识字,可惜身为双儿,却被剥夺了这点权利。   “楚捕头再看那里。”段城阳朝对面指了指。   那是另外一户人家了,那户人家的房子是个两层的小楼,挨着段家院子这边有个走廊。   楚霄云不解。   段城阳道:“我昨儿回来得知隔壁这家要搬去青州府那边,房子都要出租,一楼的店面已经租出去了,现在二楼还剩下两个房间,对着我们院子的这个房间还没有租出去。”   楚霄云愣了一下,望了望隔壁二楼的走廊,又望了望段城阳的院子和他平日给孩子们上课的厢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段城阳道:“虽说朝廷不让双儿和女子上学,但在自己家里听到隔壁邻居家说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楚霄云对段城阳感激地行了个大大的礼:“多谢段掌柜。不,段先生!”   这里就在鼓楼的眼皮子底下,虽说上次那些书籍是如何放进去的尚且存疑,但在隔壁二楼若能听到段城阳的教学,给苏文在这里租一间房子,既能听学,又能保证安全,真是最好不过的去处了。一连能解决自己两个问题。   段城阳赶忙扶住楚霄云:“楚捕头,使不得。我这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哪里赶得上您对我一家的万分之一的恩情。先上去看看吧,还不知合不合适呢。”   段城阳带着楚霄云去了隔壁二楼看房子,走之前段城阳还特别嘱咐了一个伙计在厢房里用平常他讲学的声量说话。楚霄云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越过墙角的绿树,能将段家院子看得一清二楚。因为距离的缘故,那伙计的声音听起来音量是不太够,但用心凝神也能听得见。   “好,非常好!”楚霄云叹道,“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能用上就太好了。”段城阳也很高兴,“只要是晴朗的日子,以后我都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学习,这样离得更近些,听着也清楚点。”   楚霄云感动万分,再三向段城阳道谢。他找房主租了那间面向段家院子的房间,每月二百文钱,尚在能力范围之类。一会晌午休憩时,便带文文前来看看。   段城阳又告知他,笔墨纸砚店里都有,不必再去他处购买。楚霄云连连答应。一站式购物自然是好,钱肯定是要付的。 第51章 书店胡文案(19)   随后段城阳还告知楚霄云, 他给楚霄云兄弟找的活儿也搞定了。   这两天可谓好事连连, 楚霄云觉得越发神清气爽。   从段家隔壁的小楼出来,楚霄云就与段城阳在街上告别。他还得去一趟胭脂坊,为苏文辞工;随后得赶回捕房公务。新官上任,有许多的事务需要了解;还得趁着中午休憩的时间买些被褥之类的物什放去新租的房子。关于笔墨纸砚诸多琐事, 不急于一时。   楚霄云上任的第一天是忙碌又充实的一天。放衙前他找韦京翰说明已在段城阳的帮助下找到一个何时的地方给苏文暂住, 在那里可以满足苏文短文识字的期望,以后就不在县衙打扰了。韦京翰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两眼, 最终只道:“有了去处就好。”   放衙之后,楚霄云带着苏文先去了买婚庆物什的街道采购婚礼所需之物, 尔后才一起夫夫双双把家还。   这晚回家路过苏文大伯家, 苏世明竟从院子里一路跑步出来跟他们打招呼。楚霄云特意望了望天空, 今儿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呀。   自从他入了这公职, 除了休沐的时间, 天天从从苏世明家门前经过。苏文大伯以往见到他装着没看见都是好的,有时候还故做些夸张的动作,好似对他的不屑。今天这是闹哪出?   苏世明见侄儿和侄儿婿都没搭理他, 又舔着脸上前一步:“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这衙门里也太辛苦了, 干啥都不容易。”   说着眼睛瞟了一眼楚霄云背上背着的喜烛, 依旧唱着独角戏:“这是喜烛?要成亲了?日子定了没有?日子定下来可一定要跟大伯我说啊,敬茶的钱大伯我都准备好了。”   苏世明是个混蛋, 楚霄云早就知道,但他毕竟是苏文的大伯,楚霄云拿不准苏文怎么想。如果苏文不想理, 他绝对不会给眼神,如果苏文想要亲情,他也可以把握着往来的分寸。楚霄云看了看苏文,发现他的视线并不曾在苏世明身上停留半分,于是对苏世明道:“借过一下。”   楚霄云牵着自家小夫郎走出去老远还听到苏世明在身后喊:“文娃,我可是你大伯。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你可不能犯傻。”   晚上,楚霄云见苏文少了往日的灵动,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把苏文抱在怀里:“文文,想什么呢?跟为夫说道说道。是不是想你大伯的事?成亲那天要是想请他也可以。”   苏文噌地一下转过身来:“谁说要请他。”   “那你怎么不开心了?”楚霄云手指圈着苏文的头发一圈圈地绕着。   “你会不会嫌我很麻烦?大伯他,无利可图的事是不会找上来的。”苏文闷闷地道。   楚霄云哭笑不得:“想什么呢。你今儿这一路上到回来,都是因为这?你是你,他是他。我对他好脸是因为你,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就把他当个陌生人。他有什么想法,那是他的事。”   苏文的心结好像装了开关似的,立马解开了。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上了脸颊。   楚霄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尖:“以后有事直接说,不准闷在心里。”   苏文趴在楚霄云怀里,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翌日,楚霄云把苏文带到知合书店隔壁的小楼。苏文想到自己将要能跟着先生断文识字,整个人快乐得跟只春天里的小蝴蝶,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走着,寻找着最好的角度,最开阔的视野。   楚霄云去应卯之前,还带着苏文去拜访了段城阳,给苏文买了笔墨纸砚,还有他喜欢的书。见到段城阳那里有红纸,顺带一起买了。   段城阳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离了一圈,恍然大悟:“二位这是要成亲了?”   苏文害羞地点点头,楚霄云笑道:“届时还请段先生赏脸莅临。”   段城阳欣喜地:“这是自然,不知二位的好日子定在何时?”   楚霄云摇了摇头:“我还想找人看个日子呢,又不知找谁好。”   “这样。”段城阳默念一会,“如果楚捕头不嫌弃的话,在下愿担此责。”   段城阳看起来是位商人,实则是位饱学之士,风水吉日自然也不在话下。有他定日子,那时最好不过的了。   段城阳询问了两人的生辰八字,拿出天像日程之书细细算来,一刻钟之后才道:“由今日起算,第九日便是个嫁娶的好日子。”   “那就多谢先生了。”楚霄云当即定下日子,当面给段城阳发了邀请函。   定下了婚期,楚霄云修书一封委托驿站的驿兵将请帖送往隔壁云岭县与颜捕头。随后几天楚霄云加紧时间采买婚礼用品,在婚礼前两天向县令告了假,并把捕房一应事业委托俞鹤主持。   婚礼当天。处在一片田野之间的农家小院洋溢着浓烈的喜庆。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红纸黑字贴在院门两边;火红的喜烛闪耀在堂屋上方,喜庆的红绸缠绕在树枝檐角。请来的喜乐艺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只有苏文喂养的一群小家伙被吓得到处乱跑。   王三强与段城阳担任了楚霄云婚礼的傧相。王三强负责统筹着婚礼、接引宾客;段城阳负责婚礼进行时的赞礼。   王三强老娘也因楚霄云请了大夫给她医治,身体完全好了起来,担了媒人之礼。因为苏文没有娘家,省了迎亲这一道程序。县令韦京翰履行当初的承诺,为楚霄云证婚。   “吉时已到,请新婚夫郎步入礼堂。”段城阳高声唱道。   楚霄云前往卧房迎接盖着红盖头的苏文。虽说两人已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个多月,别说牵手,亲吻搂抱都是有过了的。可当他此时执起身着大红喜服的苏文那只纤细的手腕时,一种别样的情绪油然而生。   面前这人,以后就是自己责任的最重,自己就是他往后最大的倚仗,为他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红盖头下的苏文看不见表情,楚霄云握着他的手却能感觉到自家小夫郎的紧张。他的手都在颤抖。   楚霄云安慰地轻轻抚摸苏文的手,果然感受到对方渐渐平静下来。   楚霄云牵着苏文从卧房走到堂屋,平日里不过短短几步的脚程,在这一刻却像是有千里征程。每踏出去的一步,都是责任。   当两个身着大红礼服的人站在堂屋中央,县令大人韦京翰道:“今日,我和静县衙捕房捕头楚霄云大婚。本官幸为邀约,为其证婚。赞礼曰:   【自盘古开天,始有天地;女娲造人,论及阴阳。万物有灵,人为其长;皆因有情,源远流长。   今楚家儿郎,苏氏小双;喜结连理,宾朋见证;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同欢。   往后余生,携手同行;甘苦同度;此情不绝。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今成以礼,以此为颂。】”   周围的邻居都没想到,昔日的楚阎王在他成亲的这一天,县令大人竟然亲自为他主婚。纷纷露出震惊、羡慕的神色。转而一想楚霄云今日之身份为人,又觉理所当然。   韦京翰致辞后,段城阳上前解下楚霄云身上斜跨着的红球绸带,将绸带两端各递到楚霄云与苏文手中。尔后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楚霄云和苏文执着红绸两端,对着堂屋上方的“天地君亲师”位拜了下去。   因为双方没有长辈,相识的人中只有王三强的娘亲算是长辈;韦京翰是一县之长,且成就了今日的楚霄云。当段城阳唱“二拜高堂”时,楚霄云牵着喜球,牵引着苏文向王三强的老娘和韦京翰各拜了一拜。   王三强的老娘惊喜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韦京翰则道:“礼重了,本官受之有愧。”   楚霄云道:“大人成就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在他们起身时,门外传来一声吆喝:“文娃,我才是你大伯。你拜谁呢!”   楚霄云没想到苏世明竟然不请自来,幸好在堂屋外面的俞鹤反应够快,叫上两个兄弟立马把苏世明拖了下去。怕他继续捣乱,也不敢直接赶走,怕他死皮白脸的在门外叫嚷,坏人好事。让人取来一条毛巾塞嘴里,暂时关到当仓库的房间去。   段城阳见事情悄没声的解决了,再度高唱:“夫妻对拜!”   楚霄云和苏文转过身,面对面站立。尔后,万分庄重地拜了下去。   “礼成!”段城阳道,“送入洞房!”   楚霄云顺着红绸带牵起苏文的手:“文文,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虽然这话说在心间,楚霄云相信苏文能感受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哎,已经是第二天了。 第52章 占妻案(1)   当日婚宴之后, 近处的宾客都各自回家, 只有远如颜捕快和俞鹤这种无牵无挂的人留宿。除了卧房,就只有那间被当作仓库的空房间收拾之后可以勉强待客,然如今苏世明还呆在那里。   在众人离去之前,俞鹤将人从昔日当仓库那间屋子拧了出来, 拜托捕房的兄弟回去时, 顺手把苏世明带回家去。知道有客人远道而来会留宿,房间在婚宴之前已经收拾过了。   苏世明被拧出来时, 嘴里伊伊呜呜地叫着。俞鹤忙道:“赶紧提走,今儿捕头大婚, 别坏了兴致。”   想到苏世明毕竟是苏文的伯父, 他又低头对苏世明道:“念在你跟我们嫂子伯侄一场的份上, 你若是安安静静的回去, 我可以帮你把嘴里的毛巾取下来。”   苏世明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俞鹤得了苏世明的保证, 取下苏世明口中的毛巾。苏世明刚得了自由,随即大喊:“我是来参加我侄儿婚礼的!我侄婿是捕头,你们敢这样对我!”   当初楚霄云被抓入狱案的始末大家都很清楚, 这人把自家侄儿都逼到跳井的份上了, 怎么还好意思来参加婚礼!俞鹤当场把毛巾重新塞回苏世明嘴里, 冷脸道:“你若回去后再来捣乱,明日咱们县衙大牢见。别跟我扯有的没的, 自从那纸婚约变现,衙门文书上,我们嫂子跟你可再没半文钱关系。”   这话好像有点震慑力, 苏世明没那么闹腾了。俞鹤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捕快们将人带走。   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这户矗立在田野之中的农家小院,主人的卧房却是红烛暖帐,摇曳生光。送走宾客,颜捕头和俞鹤站在院中相视一笑。   “时间不早了,歇着吧。”   大婚之后,第二日宾客散尽。随后几日,楚霄云与苏文一直腻歪在家。到了第三日,按照习俗,苏文应当回门娘家。然而苏文父母双亡,那个伯父也早没了来往的必要,没有回的地方,楚霄云想了想:“文文,带我去见见岳父岳母吧!”   苏文愣了许久才明白过来,楚霄云是要去给他的父母上坟。明白过来的苏文眼角含泪,动容地连连点头。   两人去村里的市集上买了香烛、纸钱、祭祀果品,买的时候苏文低着头害羞地:“你也带我去拜拜爹娘。”   这回轮到楚霄云愣了,须臾才想起来苏文说的是原身死了的爹娘。想到这出,楚霄云感叹之余颇为感激。当初若不是原身爹娘在世时定下这门婚约,他怎么会遇到他的小夫郎。   楚霄云点点头,祭品买了两份。   先后祭拜了两边的老人,两人都有一种得到长辈祝福的感觉。在苏文父母的坟前,楚霄云将苏文紧紧拥入怀中,誓言道:“此生定彼此相扶,与子偕老,必不负卿。”   苏文与他对视,满含热泪。   楚霄云抬头望了望天:“文文,天色尚早。今儿也是端午祭,我带你去看划龙舟吧。”   苏文抹去眼角的泪花,高兴地点点头。   红河穿越县城河段,每年端午祭县城的大户人家都会轮流组织划龙舟比赛。县城各处百姓很多都会前往观看,颇为壮观。两人到的时候比较晚了,龙舟赛已经接近尾声,正是龙舟返航的时候,却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候。   胜负在此一举,龙舟前后的敲锣鼓和划龙舟的汉子们都拼尽了全力在冲刺终点,两岸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呐喊助威。   苏文看得高兴,也激动地跟着呐喊助威,跟楚霄云讨论哪条龙舟能夺得第一。   就在这万分激动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打破了人们的呐喊。一个人的音量压制全场。   “……妹子啊,你死得好惨啊!那个畜生害你丧命,禽兽不如,无奈他家大业大,贪官与他狼狈为奸,为兄为你伸冤无门啊!”   “上天啊,你睁睁眼吧!看看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什么时候才能求得一个公道啊……”   一个凄厉的男声从人群中突然响起,吓了好多看得入迷的人一跳。苏文也被这凄厉的嚎叫声吓得扑进楚霄云的怀里。   楚霄云一边搂着苏文拍拍后背安慰着,一边孤疑地转身搜索声音来源。这是在闹哪样?   很快,他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发现是一个约莫三十上下披麻戴孝的男子边走边哭嚎叫着往码头方向走,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东西。   楚霄云甚为纳闷,妹子死了哥哥需要全身披麻戴孝吗?哎,好像关注点不对。   早在那哭嚎声响起时,楚霄云周围的百姓就窃窃私语起来。   “哎,那个周胜又来了。”   “从他妹子死后,每年端午祭都会来这么一场,扫大伙的兴。这是第几年了来着?”   “第三年吧,好像。我记得是三年。”   “今年算好啦。这都要结束了才来,前两年都是前脚出发的锣鼓才响,他后脚就到。整个赛程都只听到他号丧。”   “也不要这么说,他也是妹子不在了,衙门里又官商勾结,害他妹子的人得不到惩罚才这样的吧。”   “哎,他妹子是个可怜人,嫁人不淑。他做哥哥的能到这份上,也是难得了。”   “难得他穷困潦倒还能年年这么坚持给他妹子讨公道。”   “是啊,为了给他妹子讨公道,把自己的家都折腾散了也不知道图啥。”   “看他半年没动静,还以为他放弃了呢,没想到还在坚持。”   “对方有钱,他很难讨道什么公道吧……”   …….   听到周围的议论,楚霄云才了解了一点。这看起来甚为滑稽的一幕背后还有一个感人肺腑,兄妹情深的故事。   苏文在听到大家的议论时忘却了害怕,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为什么有的人那么狠心,连自己的媳妇也要害。他妹子也太可怜了,对方有钱有势,他这个哥哥还能坚持给妹妹讨公道真不容易。”   楚霄云一开始准备安慰来着,听到苏文后面的话吓了一跳:“文文,你别乱想啊。这世上是有负心人渣,可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夫妻更多啊。”   就差举手发誓了。   自己新婚带小夫郎出来开心,楚霄云没想到却遇到这么个糟心的事。听百姓议论,这案子好像拖了很多年了。一个杀人案怎么能拖那么久还没有判决呢?不过想到前两年和静县没有县令,县衙由县丞一派把持,按照那县丞一派的为人,想起杨远开此前的手段,又觉得或许真有可能。   既然这事让自己碰上了,于公于私自己都应该出面问个明白。若真有冤情,理应查个水落石出,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楚霄云轻拍苏文的手背:“文文,我们过去看看。”   楚霄云牵着苏文朝红河码头走去,那里是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也是一会龙舟冲刺的终点,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万一那个周胜闹出什么来就不好了。   楚霄云赶过去时,组织龙舟赛的大户人家家丁已经把周胜拦了下来:“别在这里哭丧,要哭找别的地儿去!”   周胜充耳不闻,继续哭叫着:“妹子啊,你好惨啊。你惨死在这里,哥哥我却连吊唁你都不行。老天爷不给咱们穷人活路啊……”   “我们这大赛马上要结束了,你来添什么乱呢!找事是吧?有你这种哥哥,你妹子是很倒霉。滚滚滚,别在这里添晦气!”那家丁骂道。   周胜也是个厚脸皮的,不管别人怎么骂他也不走,非得要给他妹子举行悼念仪式。通往码头的方向被家丁拦住了,他就把怀里的东西摆在通往码头的路口,还取出香火在路口祭拜起来。   原来周胜怀里抱着的是一双女子的绣花鞋。   那家丁也是个暴脾气,见了这场景,一脚将祭祀物品踢到一边:“好好说你不听是吧,再不走老子揍人了!”   周胜见自己摆放的祭品被毁,干脆往地上一躺,嘶声裂肺地叫喊起来:“打人啦,打人啦!你打死我吧!妹子死了,媳妇也不要我了,我活着有什么劲,你打死我算了!”   “他妈的,怎么有你这种泼皮无赖!你妹子可怜,你这种人渣就应该跟你妹子换命!”那家丁说着伸手揪起周胜的衣襟,就要开揍。这时一队衙役急匆匆赶了过来,为首之人喊道:“干嘛呢,干嘛呢!光天化日之下要打架斗殴吗?要打去县衙大牢里打去!”   原来是在码头附近维系治安的衙役。   那名家丁只得恨恨地松开手,松手之前不忘把周胜往后掼了一把,推得周胜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周胜顺着躺了下去,睡在地上又继续嚎叫起来:“妹子啊,你死得好惨啊。哥哥我无能,不知怎的才能给你讨回公道……”   为首的衙役将周胜从地上提了起来:“周胜,你要再继续找事,就让你去大牢里清醒几天!”   周胜却不害怕,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差爷,差爷,你赶紧把我抓进大牢里吧。妹子死了,还死得那么惨,媳妇也不要我了,儿子也没了,我光棍一个,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啊,你杀了我吧!”   “握草,你他妈的神经病!给老子滚!”为首的衙役看来是被周胜的样子气坏了,破口大骂,又地把周胜扔回地上,对跟随的衙役吼道,“把他给老子扔远点!”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不少人当笑话在看。   “哎,又是这么个结局。”   “谁让他脸皮厚呢,又没犯多大个事,差爷们抓他回去还得管饭!”   “都几年了,我还以为今年会换个结局呢。他妹子可怜,可他这么年年闹腾着,又没闹到凶手,专闹咱无关百姓,真是恼人。他咋就不跟他妹子换下命呢!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   “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听到为首的衙役要将周胜扔走,楚霄云拉着苏文往里走了两步,围观的人太多,他只得暂时松开苏文的手,排开人群走上前去:“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进入第三个案子^_^ 第53章 占妻案(2)   这声“且慢”让本就在气头上的衙役队长好生不快。他正准备借着由头发下火, 扭过头来意外看见说话的人是楚霄云。   楚霄云尚在休沐中,未着皂服,但以楚霄云原身的混账程度, 在这几起案子中打出去的知名度,在和静县吃衙门饭的就算以前不认识他的,现在也都认识了。   那衙役立刻变了神色, 笑道:“原来是楚捕头。”   说话间望了望楚霄云身旁的苏文:“听说楚捕头前几日大婚,未及祝贺, 这厢有礼了。楚捕头也是过来看龙舟?”   “多谢。”楚霄云道了声谢,眼神指着被两个衙役押着的周胜道, “刚才听百姓对此人议论颇多, 不知那案子如何经年未决?”   那衙役领队显然没想到楚霄云会关心起这起案子, 讶然了一会才道:“此事跨时历久, 个中细节不是寥寥数语可以道清。实在难以言说。”   楚霄云理解地点点头:“既然如此, 有劳同僚将其押送至县衙,交由捕房之人暂为看管。”   衙役领队更吃惊了:“楚捕头要趟这蹚浑水?”   楚霄云道:“案子不能一直悬而不决, 查案乃我辈职责, 尽本分之事怎能叫蹚浑水。再说, 也不能让他这么一直闹下去吧?”   “楚捕头神捕威名, 如今邻近县城无人不知。你若能破了这个案子, 也是为兄弟们积福了。”衙役首领说着听不出是讥诮还是事实的话。   “班头之言实在过誉, 不过尽职守则罢了。”楚霄云也不计较那人说话阴阳怪气,只是感谢对方帮忙把人押解至县衙捕房, “多谢了。”   周胜被衙役押着往前走, 动惮不得,却在不停地挣扎:“我的鞋子,我妹子的绣花鞋!那是我妹子留下来的证物, 是顾青云那个畜生害死我妹子的证据!”   楚霄云低头瞥见方才被家丁一脚踹翻,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了些灰尘的绣花鞋。他对押着周胜的衙役道:“等等。”遂走过去将那双绣花鞋拾起来,提在眼前看了看,尔后走到周胜面前,将绣花鞋塞回周胜怀里。   围观的百姓见周胜被衙役押去了县衙,这段时间连破数起大案的楚霄云介入了这个案子,个个忍不住一脸八卦的又议论起来。   “楚捕头这是打算接手这个案子吗?看看会不会把这庄陈年旧案给了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楚捕头厉害也得有米下锅啊。人都死了那么多年,当年那尸体都验不出是个啥,现在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了,那楚捕头能掐还是会算,还是天上的老神仙?我觉得海底捞月,白费劲。”   “我觉得楚捕头可以。不都管他叫神捕吗?说不定人家真的能掐会算,是天上管刑罚的老神仙下凡呢。要不然知合书店那么普通的一个案子,竟然被他查到勾结胡人那么悬的事。”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哦。”   “哎,要说惨,还是周胜那妹子惨。”   ……   楚霄云听着身后远远传来的议论声很是纳闷:“一桩铁板钉钉的杀人案,有这么复杂吗?除非其中另有隐情!”   当日值守的捕快看到楚霄云出现捕房,甚为惊讶:“捕头不是尚在休沐?”   楚霄云让人拿来自己的皂服,一边换衣服一边答话:“碰到案子,先回来看看。去签押那边把周胜妹妹遇害一案的卷宗调出来。”   值守的捕快当即就惊了:“那疯子又来闹事了?”   随后恍然大悟:“今儿端午祭,难怪了。”   楚霄云只道:“卷宗调出来送到我廨房中。”   “哦,是!”回过神来的捕快看着楚霄云的背影赶忙应道。   周胜四处闹事虽为不妥,但他目前也算是事件苦主,押去大牢肯定不合适,楚霄云让人把他带到捕房的询问室。   楚霄云在上方坐下,瞥了一眼站在室内歪扭着身子的周胜,问道:“周胜是吧?”   “正是在下。”周胜瞄了两眼楚霄云答道。态度傲慢,不过比起在码头的时候还是要正常一些。   “今日你在红河码头说你妹子被害,可有此事?”楚霄云打量着周胜道。进了县衙捕房这种地方人,不说腿软,这等倨傲之相着实少见。   “那是自然。我妹子被害,和静县谁人不知。”周胜昂着头道。   虽说是苦主,可这又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这周胜怎么一副中了状元的既视感。   “说说你妹妹的事,她怎么被害的?谁害了她?”楚霄云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开门见山地问。   周胜撑起眼皮瞄了楚霄云一眼:“楚神捕能还我妹子公道?”   楚霄云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刚才觉得周胜正常一些的话:“还谁公道,要用事实说话。”   周胜听到这句话跟打了鸡血似的,猛地抬头,双目圆瞪:“楚霄……楚捕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妹子被顾青云那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害死了,还谁的公道还用说吗?”   楚霄云冷冷地看了周胜一眼:“既然禽兽不如,又何来畜生一说?岂非矛盾?”   周胜不可置信地瞪着楚霄云,一时到不知该如何反驳了。他缩回先前的状态,歪扭着身子,完全没个人样,以此和楚霄云对抗。   见他想瞪又不敢瞪的样子,楚霄云心下好笑,面上却冷声道:“既然你说你妹子被害,要为他讨回公道,那么便将事情从头如实说来,否则如何还你妹子公道?”   周胜再度抬头,倨傲地望了楚霄云一眼,冷然不做声。   楚霄云道:“虽然你是在为你妹子喊冤,目前看起来算是苦主,但你要是不配合捕房的调查,以你今天在码头的表现,足够关你进大牢十天半个月。”   周胜嘟嚷道:“进大牢好啊,正愁没地儿吃饭呢。”   楚霄云冷笑一声:“你想清楚了,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饭。何振——叫两个兄弟过来……”   楚霄云的话为说完,先前还歪歪扭扭每个站样的周胜顿时站直了身子:“我也没说我不说啊……”   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还以为当真不怕吃牢饭。   楚霄云拂去心中腹诽:“说吧,把你妹子遇害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顾青云那个禽兽,自从我妹子嫁给他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每日对我妹子非打即骂,有一日,他因我妹子外出晚归家,便对我妹子大打出手。我妹子气不过,就离家出走。可那一走,就再也没见着人。”   “我上衙门击鼓鸣冤,谁知前任县令被顾家收买,我的下场可想而知,当即被前任县令乱棍打出。可那是我妹子啊,我哪能就此不管不问。我找人写来状纸上告,却被判了个诬告之名,县令大人令公堂衙役打了我二十水火棍,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没能起得来。我寻思着,我一平头老百姓,斗不过顾青云那个家大业大的畜生,只得含泪作罢。”   楚霄云听得眉头深蹙,见周胜停了下来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今日你又如何在红河码头闹事?”   周胜又急了:“我那不是闹事,是祭拜我妹子。我上告无门,还不能祭拜一下我那惨死、尸骨无存的妹子吗?妹子啊,你死得好惨!可惜哥哥我无能,不能为你报仇,让你喊冤九泉,死不瞑目……”   听着周胜又开始喊冤,楚霄云头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停,打住。好好说话!”   “楚捕头,我妹子死得惨啊!我冤枉啊,我,我心里苦啊……”周胜继续嚎哭着。   “能不能好好说话?”楚霄云再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继续这样,我可要叫水火棍伺候了!”   看来水火混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周胜的音量断崖式下跌,戚戚然:“能。”   “你那妹子既是离家出走,你为何认定她死了?”楚霄云再问。   “又过了两月,红河码头附近的河滩上冲来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衙门在城中发了榜认尸。我心下祈求千万不要是我妹子,心里却又不安,到底去看了。那…….”周胜哭得泣不成声。   见到周胜这样子,楚霄云心下不忍。他走下座位,到了一杯水递给周胜:“慢慢说。”   周胜讶然地望了一眼楚霄云,胡乱用衣袖在脸上擦了几把,结果楚霄云递过来的茶水:“谢谢楚捕头。”   喝了一口水后,周胜继续道:“那腐烂的尸身上残留的碎布片,已经看不出样子了,脚被河水泡得肿大,脚上的鞋子也掉了,幸好一根水草把一只鞋子和尸身缠绕起来。看见那鞋子,我当时就蒙了,那正是是我妹子的绣花鞋啊。我妹子……她死得好惨啊……”   楚霄云想起周胜怀中那双绣花鞋:“是你怀中那双?”   周胜忙不迭地点头:“正是。”   嫁出去的妹子,周胜缘何对妹妹的穿戴那么清楚?想到这里,楚霄云问:“你如何知晓那鞋子是你妹子的?”   周胜又抹了一把眼泪:“那双绣花鞋,正是在下送与妹子的。所以那日一见,便认了出来。”   “水草不是只缠了一只吗?”楚霄云想了想又问。此前在码头他分明看到是一双,还亲自提起来过。   “后来县衙的捕快在河滩搜查的时候,又在一处水草中寻到了另外一只。”周胜道。   周胜用袖子擦擦眼泪:“有了尸身物证,我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下县令大人总不会再置之不理了吧。随后我又找人写了状纸上告,这次县令大人迫于无奈倒是收了我的状纸,也传顾青云那个禽兽到县衙问话。然时隔两日,却以证据不足,又给驳了回来,同时又把顾青云那个畜生给放了。”   “人证物证俱在,可那县令大人依旧包庇顾青云那个禽兽,不予理会。在下实在不甘心,四处奔走,后来在民怨沸腾的情况下,前任县令才不得不将那个禽兽收监。却迟迟未判,我多方奔走,亦无任何作用。我那妹子……呜呜,死得好惨啊……”   按照周胜的说法,这就是一桩坐实了的杀人案,为何前任县令敢如此不作为,却又在民怨的压力下将顾青云收监。前任县令之后,县衙长达两年的时间没有主官由县丞代职,这期间周胜就没再继续上告?还是前任县令与县丞是一条线上的?   前任县令怎么样楚霄云不得而知,但县丞是什么人他就比较清楚了。想到这里,楚霄云问:“那之后你就没有继续上告?”   “告啊,可是顾家常年运作,每次都以证据不足被驳了回来。在下委实没招了……”周胜又是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   “那顾青云现在何处?”楚霄云问。   “在县衙大牢。”   “他被关了三年?”楚霄云甚为惊讶。   “他杀人理应偿命,如今却在大牢中好吃好喝的供着,顾家时常往牢中给他送东西。这天理正义何在啊……”周胜又开始垂足顿胸。   抛开周胜这动不动就垂足顿胸,哭鼻子抹眼泪的奇葩劲,这案子本身也真是怪事一桩。不管结论如何总得要有个判决,不知这案子如何能一拖三年之久没个说法,上面府衙也不追问吗?楚霄云被这起案子勾起了浓浓的兴致。   楚霄云唤来俞鹤,指着俞鹤对周胜道:“把你那双绣花鞋交给他。”   “这是此案证物,务必好生保管。”楚霄云对俞鹤道,“找个人把他送出去。”   周胜前脚刚出询问室,就有捕快来报:“捕头,周胜妹子那案子的卷宗已经送到你廨房。”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粽子节安康! 第54章 占妻案(3)   楚霄云回到自己的廨房, 桌案上已经摆好了周胜妹子一案的卷宗。翻开卷宗,楚霄云才知道周胜的妹妹叫周英,刚才只顾着听案情, 都忘记问周胜他妹妹叫什么姓名了。不过这不影响案情,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楚霄云看了一遍,不知是卷宗记录得不甚详细, 还是案子本来就不复杂,一路看下来, 卷宗看了一大半,记录的情况与周胜所言如出一辙。既是如此, 为何此案迟迟未判呢?   楚霄云觉得不可思议, 继续往下看。从卷宗剩余部分, 楚霄云发现一个自己之前忽略的问题, 那就是周胜为何那么确定其妹周英为妹夫顾青云所害。按其所言, 周英是夫妻间争吵后离家出走失踪,一去不复返, 这顶多能证明夫妻俩在周英死前的确发生了争吵。至于后来又发现了红河码头浮尸, 顶多能证明周英的确死了, 并不能证明顾青云杀了周英。   卷宗记载, 当日红河码头发现浮尸, 县衙捕房派人前往查探, 仵作从尸体上验出肋下伤痕,为殴打所致。周英丈夫顾青云曾在周英死前扬言“走, 让她走, 死在外头才好呢”,加之绣花鞋与衣料佐证证实死者身份,断定河中浮尸为周英, 顾青云为杀人凶手,判处死刑,顾青云本人也已经签字画押。   案卷最后还记了一笔,县衙随后上报府衙审核,府衙却以案件事实不清为由发回重审。最后这一笔带过的内容引起了楚霄云的兴趣。   这个案子顾青云已经被判死刑,只是上报府衙未获批准,而不是县衙没有受理。周胜缘何说他求告无门?这与周胜所述不符。是周胜不会表达,或者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的表述,抑或其他?但不管怎么说,卷宗这一笔带过的内容可以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几乎可以推翻前面所有的陈述。   此前受百姓议论和周胜所叙影响,他也陷入到周英夫家有权有势,周胜穷困潦倒的既定思维里,潜意识里同情周胜状告无门的境地。但由卷宗来看,事情好像不完全是那样。   从浮尸发现后,顾青云很快被判死刑,且顾青云本人也已经签字画押认罪来看,并不似周胜所言那样,顾家积极运作,勾结朝廷官员,一手遮天。如果顾家有那么大的权势的话,顾青云不可能被判得那么快;且不说顾青云知道家里能给自己活动,却认罪画押这一矛盾举措。再者,若非府衙那边不曾通过,顾青云早就是刀下亡魂,何有周胜所言其状告无门的事实?   楚霄云心中疑虑重生,此前认为简单的一个案子,想不到其中竟然有如此多疑点。难怪府衙那边不曾通过死刑审核。   思及此处,楚霄云觉得自己有必要拜访一下案件当事人的另一方。他放下手中的卷宗,匆匆赶往县衙大牢。   值守的狱卒看见楚霄云踏入大门就赶忙起身打招呼,点头哈腰地:“楚捕头不是尚在休沐中,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这人正是上次书店胡文案,他来见车夫冉贵那天值班的班头。前后不过半个月,这人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楚霄云瞥了对方一眼:“来见个人。”把来意说了一遍。   对方听说他是来见顾青云,思索了片刻:“哦,呵呵,你是说那个顾少爷啊,在里面呢。想不到楚捕头也会大驾来看他,我让人带您进去。”   没想到县衙大牢的狱卒竟然管顾青云一个关押的死刑犯叫少爷,不知是打趣,还是有什么利益往来。楚霄云波澜不惊地望向他:“哦,以前都有谁来看过他?”   “县令大人啊。”班头道。对上楚霄云疑问的目光,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忙圆场,“呵呵,你看我,字识不得两个,话也不会说。是前任县令大人,前任。嘿嘿。”   楚霄云没什么表情的又看了那班头一眼,在狱卒的引路下,朝大牢中走去。   转了几道弯,到了顾青云被关押之处。狱卒带到之后,站在一旁,楚霄云望着他:“多谢了。”   狱卒在楚霄云赶人的目光下只得道:“那属下告退。”   狱卒走后,楚霄云打量起这间牢房。顾青云被关押的地方是一家单人牢房,与其他几人几十人一间的大通铺比起来,条件的确算是很好了。再望向牢中,一个身穿囚服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囚服很新,头发也梳得很整齐,看不到一丝凌乱。在大牢中还能有这样的穿着和状态,都可谓不错了。   楚霄云不由得想起周胜所言,“顾家时常往牢中给他送东西”,“在大牢中好吃好喝的供着”。   “顾青云,我是县衙新任捕头楚霄云。关于你妻子周英失踪被害一案,我想跟你谈谈。”楚霄云整理下自己的思绪道。   牢中之人却没有转过身的意思,背对他道:“三年了,能说的我都说了。罪也认了,押也画了,你们还想怎样?”   楚霄云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抵触,他随即道:“那案子中还有颇多疑点……”   “有疑点也是你们官府的事,我已经任杀任剐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你想要什么样的供词?说吧,我照着再写一份。”顾青云的声音有些激动了。   对方这样,看来是谈不出什么了。楚霄云不知为何顾青云会如此抵触谈这个案子,听他所言,其中好像颇为冤屈,似有逼供之嫌。   楚霄云想了想,又道:“我不知道以前的案件经办人都跟你说了什么,导致你如此抵触。不过,我想告诉你,我只以事实定案。你如果有哪里没想通或者不放心的话,今晚可以好好想想,明日我再来找你。”   说完楚霄云离开了顾青云的牢房前。   楚霄云离开大牢时,班头谄笑道:“楚捕头,这么快?”   楚霄云回望对方:“他什么也不肯定说,当然快。”   班头道嘿嘿笑道:“那是他不识抬举,不识抬举。”   楚霄云没有理会,径直离去。   顾青云不开口,为今之计只能先去他家中看看。看看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养出了顾青云那样的性子。也想去见识一下顾家所谓的“权势”。   出了大牢,楚霄云发现时间不早了。回想起卷宗上看到的顾家地址,正好在楚霄云回家的路上。楚霄云打算带着苏文一块前去,一会完事了就直接回家,不用再回衙门绕一圈,平白多走些路。   不得不说,当了捕头还是会有很多便利。不用像往常一样必须按时应卯,到点放衙。   楚霄云带着苏文前往顾家,按着地址找到顾家。发现顾家宅子的确占地颇大,负荷周胜说的有钱人设。只是如今看来整个宅子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无端觉得萧条。   苏文抓紧了楚霄云的衣袖:“夫君,这里怎么像没人住的空宅?会不会找错地方了?”   楚霄云回想了一下卷宗,自己应当没记错地址;又看了看门上的匾额,的确写着顾宅。但看着眼前这宅子,的确又给人一种空宅的萧条感。楚霄云喊住一个路过的街坊问道:“老伯,请问这里是顾青云的家吗?”   那老伯停下来望了眼顾家大门,又望了眼楚霄云二人:“没错,这是顾员外家。你是县衙的差爷?”   楚霄云拱手道:“晚辈县衙捕房的楚霄云。”   那老伯眼内神色几变:“他们家那案子能结了吗?”   “这,不好说。”不说现在尚无定论,即便是有了什么看法,只要县令大人尚未宣判,便都什么也不能说。   老伯“哦”了一声,走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楚霄云牵着苏文上前扣门。过了许久才听到脚步声过来。随着“吱嘎”一声,顾宅大门打开。一个年长的妇人站在门内,待她看清楚霄云的着装后,语含悲切道:“这位差爷,是小儿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楚霄云道:“可否进门一叙?”   “噢,可以,可以。”妇人将门开得大些,“二位请进。”   楚霄云牵着苏文跨进顾宅,宅内一片安静,充斥着烛火纸钱的味道,偌大的院子里却见不着人影,难怪从外表都能看出一派萧条之感。   楚霄云觉得甚是奇怪,这样的大户人家,应当是仆从成群才对。   妇人像是看出楚霄云的疑虑:“小儿蒙冤入狱,申告无门。为了给孩子积聚功德,我和他爹把家里的仆从都遣散了,日日吃斋念经,凡事亲力亲为,以求上天给孩子一条生路……”   说着忍不住捂嘴痛哭出声。   ……   楚霄云有点懵了。怎么两边都在哭啊,都说申告无门,搞得衙门很黑暗似的。但是从卷宗来看,双方都有上诉,衙门也都有接纳状纸,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时一个年长的男子从屋内走出:“在衙门差爷面前哭啥呢,有失体统。”   这人想必便是顾青云的父亲顾员外了,他训斥完自家夫人,尔后对楚霄云拱手道:“不知差爷今日前来,可是小儿的案子又有了变故?”   楚霄云看得出来,这人也是在极力的忍耐着。作为一家之主,他得坚强。看着顾氏夫妇的样子,再回想周胜的言辞,楚霄云内心翻云覆海。   “今日前来是想向二位了解一下令郎一案的由来。我才接手这个案子,来前虽看过卷宗,却有诸多疑惑不得解。”楚霄云道。   “衙门这是换了人来重查这个案子吗?”顾夫人的话语中透着惊喜。   顾员外咳嗽两声,望了望楚霄云身旁的苏文。顾夫人随即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宣泄:“真是抱歉,老妇失礼了。”   楚霄云也顺着顾员外的目光望向自家夫郎,面上浮起微笑:“这是楚某夫郎,二位尽管放心。”   “原来如此,是我们失礼了。”顾员外看似卸下了戒备,“我夫妇二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里面请。”   顾夫人给楚霄云与苏各沏了一杯茶端上来,楚霄云开门见山道:“顾员外,顾夫人,将你儿子与周英之事,从头道来。特别是涉及案情部分,一定不要有所遗漏。” 第55章 占妻案(4)   五年前。   看着周胜离开的背影, 顾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老爷,你真的考虑好了?”   顾员外道:“我们顾周两家向来友好,两个孩子指腹为婚, 不能因为今日周家家道中落就悔婚。我顾家从来倡导遵从道义,岂能轮到自己就弃之不理了呢。况且挚友故去,他的孩子, 我们也有义务代为照料。周英那孩子知书达理,模样又好, 我觉得她跟咱们云儿正好相配。”   顾夫人叹了口气:“也好,老爷你做主就是。”   几日后, 顾青云履行父辈婚约, 红妆十里, 迎娶周英。顾家不嫌弃家道中落的周家履行婚约, 顾青云、周英才子佳人的曲折爱情, 在和静县一时传为美谈。   婚后刚开始小夫妻间很是幸福美满,然而随着周胜几次东山再起均以失败告终, 小夫妻间逐渐产生矛盾。   “相公……”   看着自家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 正在做账的顾青云停下手中的笔, 笑道:“你我已是夫妻, 夫人有事不妨直说。”   周英忸怩了一下才道:“大哥做了一笔生意, 原来与卖家谈了价码, 谁知近来大雨,货物一夜之间价格上涨不少, 卖家原价不肯出手, 可是卖家那边又等着要货。这是转手就能赚的买卖,要是不做了还真有点可惜。”   顾青云闻言笑道:“原来是大舅哥有事,我们已经是亲戚, 这个忙肯定是要忙的。需要多少银子?”   周英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只手:“五,五两……”   “我还以为是要多少呢。就这点银子,你我夫妻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顾青云看着自家漂亮媳妇直乐,立马从一旁的锦盒里取了五两银子递给周英,“赶紧给哥哥送去,也好早些解他燃眉之急。”   “夫君你真好。”周英踮起脚,在顾青云嘴角落下一个吻,羞涩地跑开了。   顾青云摸着自己被妻子亲过的脸颊,许久没回过神来。人都走老远了,才摸着自己被亲过的地方傻笑起来。   不多时日,周英再次找到顾青云:“夫君,我兄长想做一笔生意,手头苦于没有现金,夫君能否相助一二?他周转一下便会归还。”   上笔生意不是赚了钱吗,为何这么快就没了现金?顾青云虽然不解,想着生意人总是有些不时之需,便问:“不知兄长缺口多少?”   周英道:“十两银子。”   顾青云惊讶地问:“什么生意,周转便要这许多?”   周英噘嘴道:“相公这是不放心?”   顾青云听了忙道:“非也,只是兄长不知做何生意,可否需要我帮忙参考一下?”   “兄长是个要强的人。他宁可生意不做,也不想与我提及……”周英说着掩面硬咽。   顾青云见自家媳妇如此表情,让人从库房里拿出十两银子给周英,解释道:“也是因为我们的亲戚关系,才出言相问。夫人莫急,银子在这,拿去吧。”   “还是夫君最好了。”周英给了顾青云一个大大的拥抱,顾青云哑然失笑。   又过了些时日。   周英跌跌撞撞的冲进顾青云的书房:“夫君,兄长这笔生意的货物因为衙门手续不全,在庆州府码头被官府扣押了,需要些银子打点关系。我嫂子又刚生了孩子,家里开销着实大了不少……”   “此前我就与兄长说过,不能做那些过界的生意,也不能为了省钱钻空子,免得因小失大。兄长就是听不进。”顾青云蹙起眉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倘若不去打点,那一船货物被扣,哥哥会赔得倾家荡产不说,还会被人四处追债。”周英急道。   “这些银子你拿去救急,但务必要与兄长说,往后不可做这些踩界的生意。”顾青云让账房取来银子递给周英。   “谢谢夫君。”周英拿了钱,边往外走边道。   顾青云无奈地摇摇头。   平静了些日子,顾青云取钱家用,端着卧房的锦盒,看着里面的银子一日不见少了大半。感觉这两日来家中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额支出,便扭头问正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的妻子道:“夫人,这几日家中可有什么大额支出,这锦盒中的银子怎么一下子少了那么多?”   周英挥手让正在伺候自己梳头的丫鬟出去,待丫鬟出门后才道:“昨日我哥哥过来,说饮食街的一间店铺要转手,那里位置特别好,人流很大,只要拿下来,不管是租出去,还是自己做生意,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想拿下来,手里有点紧,便来找咱们借点。你昨日不在家,我便自行做了主。”   顾青云关上锦盒,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夫人,我不反对借钱给兄长。可是我们借钱给他那么多次,他可有还过?”   “夫君这话是何意思?是怕哥哥不还你这银子?早前他借那五两银子,不是早已经归还?”周英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好,那算是我说话不严谨。兄长除了断断续续还过五两银子以外,其余那么多次借的钱后来何曾还过?”顾青云反问。   周英从袖口中取出二两银子扔给顾青云:“昨日哥哥前来便与我说,他赚了些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要先把我们的钱还上。”   “他还你二两银子,便从你这里拿走二十两银子。这生意他倒是会做。”顾青云看着自己下意识接住的二两银子,没好气地道。   “你怎么会这样看待我哥哥?要知道,十岁那年我不小心掉进河里,要不是哥哥不顾危险拼死相救,周英……周英早就是河中水鬼。”说着周英开始抽泣起来。   “……”看着妻子梨花带雨的样子,顾青云不忍责备,“好了,此事仅此一次,下次兄长若是再来找你借钱,你让他来找我。”   中间这样借钱的事不知又过了几回。有一日顾青云要外出谈生意,对身旁雇请的掌柜道:“吴掌柜,把那笔银子带着,今日我们前去谈这笔生意,还有几个员外也在与我们争夺。对方要求必须钱货两清,我们去时务必把钱款备好。免得生意谈了下来,银钱不够,被人捷足先登。”   吴掌柜将算盘一拨,回道:“那笔银子少夫人支走了一部分,说是家里急用。如今现款不够。”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家里有何急用?我如何不知?”顾青云一听就急了。   “就是您来之前不久。家里有何急用……这,她是少夫人,是东家,我一个雇佣的掌柜也不好问。”吴掌柜嗫嚅道。   顾青云气得原地转了两圈:“快,赶紧叫人去钱庄,取出一笔银子来。我们先去颐和山庄谈生意,让取钱的伙计把取来的银子直接送到颐和山庄。动作要快!以后没我的手谕,不准随便支银子给夫人。”   “是,我马上去办。”吴掌柜见一向好脾气的东家竟然发了火,懵了一瞬赶忙道。   顾青云已经不记得因为借钱的事与妻子争吵了多少次,可妻子总是一意孤行,令他很是受伤。如今又是一年春节将至,按照顾家惯例,每年春节这月的月钱与过节费,都是用红绸布包装好,东家亲自发到伙计们的手里,以示喜庆与东家对大家伙的祝福。此前这事都是顾员外在做,如今顾员外看着自己儿子长大成人,愈发有了担当,这年给伙计们发春节月钱的事就交给顾青云去做。   顾青云提前让账房把银子支了出来,准备第二日装袋用。   翌日,他从书房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只铜炉,却发现昨日自己放在里面的五十两银子不翼而飞。顾府不敢说铜墙铁壁,但建府至今尚未失窃过。顾青云心中顿时就有不好的念头。   他踏出书房,正要前去卧房寻找妻子,转过回廊,便见妻子带着贴身丫鬟正从外面归来。   顾青云朝大门走去,截住妻子,屏退丫鬟,尽量克制的问道:“我放在书房铜炉里的五十两银子你可曾见着?”   “啊?什么银子,我未曾见到。”周英目光躲闪地,“有没有放至他处?别什么都来问我。而且,你有钱为何不放到钱柜?”   顾青云盯着妻子:“我为何银子不放到钱柜,你还不明白吗?那银子我明明就是放在铜炉里的,我的书房从不让外人进,难不准它长腿跑了?那钱是爹爹让我拿去给各个店铺的掌柜、伙计们发春节这个月的月钱的。你真没看见?”   “没有。”周英掩饰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顾青云狐疑地看了一眼周英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大早你去哪里来?你是不是又把钱拿去给你那不中用的哥哥了?“   “你怎么回事?整天疑神疑鬼的?从你吩咐过之后,我用一文钱都得跟你们家账房、管事说好话。怎么,现在我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了。是不是以后出个大门也要跟你家守门的奴才汇报?你侮辱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说到我哥哥头上去了?我哥哥人都不在这里,也能惹到你?”周英不甘示弱地回击。   “我顾府建府至今就未丢过东西。好了,这事我也就不说了,你要拿这么大一笔钱出去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声呢?”   “你真是好笑。你们顾府建府以来有没有丢东西我哪知道,再说这有跟我有什么关系?自己乱放丢了钱却来质问我!”周英越说越气愤,“我是顾府的少夫人,是你们顾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不是我自己死皮赖脸跟来的。可是你们顾家是怎么对我这个未来的主母的?我在你们家但凡有个主人的地位,就不会是今天的光景。”   顾青云气得直摇头:“是是是,你看你一口一个你们顾家的,你可有把顾家当你的家?可有把我们当你的家人?我们顾家都没把你当主人,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你说这话也不怕昧良心?”   “我这个少夫人要花一文钱都得跟你家的一个账房下人说好话,你觉得呢?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怕是旁人都要笑掉大牙!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昧良心?”周英讥诮道。   “云儿,怎么回事。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顾夫人和顾员外听到争吵声走了过来,对顾青云道,“你想想那钱是不是放到别的地方了?”   又转而对周英道:“若是拿了就说一声,都是一家人,为了这么点钱吵成这个样子,让下人见了不好。”   “哟,为了五十两银子,一大家子都出动了。你们不就认定我拿了吗,这么惺惺作态的干嘛,下人见了不好也是你们做出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周英冷笑道,“你看到没有,你爹娘每天防我跟防贼似的,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嫁来你们顾家!”   “啪——”一巴掌落在周英的脸上,打得周英当即懵了。   “你,你敢打我?”周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顾青云。   “你说我也就罢了,我爹娘把你当亲闺女待,你怎么也能诋毁?若不是我爹爹坚持,咱俩的婚约早散了!”顾青云气得不轻。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家当初履行婚约不过是想在世人面前挣个好名声罢了。你们家因着这名声得了多少好处?怎么,现在生意做大了,想过河拆掉了是吧?行,我走!我看你们顾家能风光得了几时!”周英说着扭头便走。   “这两个孩子,怎么就闹成这样呢。云儿,你赶紧去追啊!”顾母着急道。   顾青云原本怀着的歉意被周英的诅咒激得火起,忍不住吼道:“走,让她走,死在外头才好呢!” 第56章 占妻案(5)   “周英就此离去没再回来了?”楚霄云听了顾家二老的叙述, 追问道。   “咚咚咚,咚咚咚。”这时,顾宅大门又传来一阵扣门声。   大堂内的几人几乎同时停下了交谈声。   “啊, 好像有人在敲门?”楚霄云侧耳听了一下道,“顾员外先待客吧,不急这一会。”   顾家二老对视一眼, 顾夫人疑惑地:“会是谁呀?”   顾员外也是一脸的不解:“寒宅已经许久没人到访,想不到今日接连有客远来。楚捕头, 稍后。”   “好。顾员外请便。”楚霄云理解地。   顾员外起身正准备前去查看,门外随即传来叫门声。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顾夫人也忍不住起身, 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是庄迪。”   顾员外见楚霄云露出疑问的神色, 解释道:“这是犬子的至交好友, 前两年搬去庆州府, 每次回老宅都会来看我们两个老骨头。”   顾夫人由喜而泣:“想想以前他与云儿一起吟诗作对, 商讨生意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可如今云儿……他们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相聚一堂的机会了…….”   顾夫人说着啜泣起来。   顾员外道:“你瞧你,伤心也哭, 高兴也哭。庄迪来了, 你不是最喜欢他了, 让他陪你说说话。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 迪儿看到又该难过了。”   顾员外去开门了, 顾夫人坐在椅子上陷入一种哀伤的情绪。楚霄云不好打扰, 静静地等着。不多久,顾员外领着两人进来。与顾员外并肩而行的是一名青衣公子, 看行头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生。身后跟随着一个捧着礼盒的仆人, 也证实了这一点。   “伯母好。”庄迪进门就对顾夫人拱手行礼。   顾夫人起身向对方走去,重新露出欣喜的神色:“是迪儿啊,人来就好, 这么多礼干什么。”   “许久不见伯父伯母,略备了点薄礼而已。这是上好的燕窝,具有滋阴、润燥和补中益气等功效。伯父伯母这些年劳累了,可要多注意保养身子。别让青云贤弟忧心,等他出来,一家人还要和和美美过日子呢。”庄迪扶着顾夫人往回走,示意仆从把带来的礼盒放在桌子上。   “你人来就行了,伯母看到你就开心。要是云儿也在,那该多好啊。”顾母忍不住掩面泣哭。   “是迪儿不好,又提到伤心事。伯母放心,贤弟他孝顺善良,老天一定不会亏待他的。”庄迪把顾夫人扶回椅子坐好,这才看到一旁的楚霄云和苏文。   “吔,这两位是?”庄迪疑惑道。   “哦,这是县衙捕房的楚捕头,这次正是为云儿的事情来的。”顾母抹了一把眼泪,忙解释道。   “是啊,衙门要重新调查你云弟的案子呢。希望苍天能还他一个清白。”顾员外也由外至内解释道。   “在下和静县捕头楚霄云。”楚霄云起身拱手道,“旁边这位是我夫郎。”   “在下庄迪,幸会幸会!”庄迪赶忙还礼,目光望向苏文,“楚捕头查案,尊夫郎贴身跟随,这夫夫感情可真是羡煞旁人。”   苏文不习惯旁的男子老盯着自己看,习惯性地朝楚霄云身后躲了躲。   楚霄云感觉到苏文的动静,身子跟着动了一下将苏文挡在身后:“我与夫郎新婚,今日在外游玩凑巧遇到此案,便一同前来。庄兄过誉了。”   “哦,原来如此。楚捕头新婚还不忘查案,真是令人敬佩。”庄迪收回自己的视线又行了个礼,关切地问,“楚捕头,我青云贤弟的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楚霄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此案,故而才登门拜访。”   “我到是忘了这茬。”庄迪说着语调变得有些泣音,“希望楚捕头能率领捕房给我贤弟洗刷冤屈。只要我庄迪做得到的,楚捕头尽管差遣。庄某在此有礼了!”   楚霄云道:“案子在我这尚未定性,楚某答复不了。”   庄迪“哦”了一声:“抱歉,是庄某僭越了。”   楚霄云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事隔多年,又没有得力的证据,怕令诸位失望,故而不敢妄言。”   “迪儿真是有心了。你这么大老远过来看我们二老,还操心你云弟的事。”顾夫人擦擦眼角的泪水,招呼道,“这是伯母做的桂花糕,你以前最爱吃的。快尝尝!”   顾员外也道:“庄迪啊,你远道而来,先歇歇。今儿太阳辣,一路上辛苦了。”   楚霄云看着顾家二老对庄迪嘘寒问暖,感受到他们对庄迪到来的欣喜,感觉今天这谈话估计是进行不下去了。他起身道:“顾夫人、顾员外,今日贵府有客远来,楚某便不便叨扰。改日再门拜访!”   “这是,这真是不好意思啊……”顾夫人歉意道,“怠慢楚捕头了。”   “我们去书房谈,去书房谈。”顾员外忙道,“这孩子以前跟我们云儿形影不离,我们夫妻也是看见他就想到云儿。绝对没有怠慢楚捕头的意思……”   “人之常情,楚某理解。”楚霄云道,“今日你们先聚,改日楚某再来。顾员外放心,楚某必定秉公办案。”   楚霄云的保证打消了顾家双亲的紧张情绪,顾员外千恩万谢地把楚霄云夫夫送出大门。   楚霄云带着苏文离开顾家,问道:“文文,你好像不开心?”   苏文道:“我只是觉得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很变幻莫测。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又会如何。”   楚霄云握紧苏文的手:“别怕,我们不会那样的。”   “嗯。”苏文用力地点点头。   回到家,楚霄云整理自己的衙门行头,对苏文道:“如今有了案子,后面的婚假我是不能休了,明日得回去应卯。文文,你也收拾一下行李,明日起便随我去县城,白日暂住知合书店隔壁的屋子。这几日倘若知合书院还没开学,便去书院请教段先生一二。”   “好呐。”苏文爽快地应道。   晚饭之后,苏文去照看家里的小动物们入圈之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楚霄云则翻出婚宴礼单一一对照。本来打算休沐结束前一天再整理礼金的,既然明日便要上衙,这事就得今日做了。   因着他做了捕头,捕房的捕快们与县衙其他房门有意拉拢的人送的礼金数目都不少。楚霄云觉得这已经完全超过了人情往来的范畴。在前世,局里的兄弟们有什么喜事,大家随礼都是统一两百元。既表达了心意,增添了喜庆,又不会弄出什么腐败之类的事情来添堵。   楚霄云打算参照这个标准,凡是超过两百文的礼金一律退回。他找来婚礼剩下的红绸布剪出合适的大小,将多余的银钱包进去,上面附上红纸写就的姓名,并用红绳系好。   看到知合书店段城阳的贺礼时,楚霄云心生诧异。因为礼单上只写了一个字:“书”。这段城阳不愧是做书籍生意的,连送礼都这么个性。   楚霄云好奇地从一众礼品中翻出段城阳送的贺礼,一个偌大的红绸布包,不知道段城阳会送他一本什么书呢?   一层层打开,待到红绸布包的书本呈现在眼前时,楚霄云还是被惊讶了。这完全是他想象不到的一件礼物,却是令他惊喜不已的一件礼物。红绸布包里,包着的竟然是一本武功秘笈。   细看之下书中好像还夹着一张纸条,楚霄云抽出纸条,段城阳龙飞凤舞的字迹展现在眼前:【楚贤弟,敬贺新婚喜悦。知晓你品性高洁,愚兄也不敢以银钱相污,特送上一本珍藏,望能对你有所益助。】,   看到这纸条,楚霄云不仅莞尔。想来是上次段城阳送银子被拒,不知送什么好,就绞尽脑汁送了这么一本书给他。楚霄云翻看着这武功秘笈,里面所述之武术出神入化,若果真能练到书中所述境界,必定身手不凡。按照以往看古装剧的剧情来看,这可是能搅动江湖风云的秘笈,当是多少江湖人士的争夺之物,可比之前送的百两银子不知贵重千百倍。   楚霄云感动得无以复加。联想到上次前往云岭县公务所感受到的跟踪,觉得这书来得太及时了。只是段城阳一介书商,顶多再加一个读书人,如何会有这江湖中的东西?   不过这礼物太过贵重,楚霄云觉得就此收下心中不踏实。明日还是一并还回去吧,不伤这神去想其中缘由了。   楚霄云把多出来的礼金一一包好,想着明日苏文前去知合书店拜师,送点什么见面礼好呢。自己不以金钱衡量行事,也必不应以金钱衡量对方。最后,楚霄云决定明日送些苏文亲手做的糯米糕表达心意,再给段家女眷送些苏文自己做的胭脂。   翌日回城,他先带苏文拜了师,并表达了赠送秘笈的谢意,随后将秘笈取出,还与段城阳。段城阳道:“送钱与你,怕是又被你退回。你做捕头,整日与亡命之徒打交道,我这礼物于你是在核实不过,为何又要退回?”   楚霄云再三感激:“此乃雪中送炭。只是这么贵重的秘笈,怕是万金难求,就这么送我,楚某实在受之有愧。”   段城阳并不接书:“此秘笈乃我一好友家中秘藏,他去世了。我想他一定希望这本秘笈能够发挥作用,为咱大成建功立业。”   楚霄云不解地:“你们为何不练这武学,同样也可为大成建功立业?”   段城阳的表情颇有些哀伤:“武学不是人人都能练的,也得讲究根基,讲求缘分。我们家……适合练武的人伤了根基,练不成了。其他人……”   段城阳叹道:“练了也出不了效果。贤弟,我冒昧称呼了,还请勿见怪。我观察了这些日子,才送出的这书。你的品性根基,你的身体素质适合拥有它。你有这天赋,就不要浪费了我那朋友的心血。此秘笈一旦现世,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倘若落到心怀不轨之人手中,那更是一场浩劫。所以,贤弟,不要推辞,赶紧练成它,守护好它,别给人觊觎的机会。不为你自己,而是为了咱们大成!我这书也不是送你,而是送给咱们大成的守护神!”   见楚霄云还犹豫的样子,段城阳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我这个案子吗?胡人无孔不入,二十年前那场边关之乱,我们损失有多大,如今他们又开始卷土重来。贤弟,我大成需要一个与之抗衡的神捕,挫败他们的阴谋!这次案子是为侥幸,倘若他日遇险,你有侦查之能,却无自保之力,该当如何?”   楚霄云听得表情越发严肃起来。他想起日前云岭县的那场至今没有头绪的跟踪,望向被迫来到知合书院正专心练字的苏文,心中风起云涌,手中的秘笈好似不再是一本册子,而有千斤重。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楚霄云,必不负所托!” 第57章 占妻案(6)   知合书院要下月才开馆, 段城阳说没开馆的日子苏文可以在知合书店帮工。楚霄云懂段城阳的意思,把苏文留在知合书院,回了县衙。   捕快们见他提前回来, 均感惊讶。楚霄云只简单地说了一下“案子当紧”,然后把带回来多余的礼金发还给各人。捕快们拿着自己的送出的礼金,面面相觑。从来只听说攀比着送礼, 收礼来者不拒的,怎么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还回来的道理呢。   楚霄云道:“别人我管不着, 以后捕房送礼就是这个标准。就算是关系好,上下浮动也不能过半。多了容易滋生徇私枉法的现象, 这也是为大家好。”   楚霄云不仅把捕房捕快们的钱还了回去, 还把其他房门多送的也一一退回, 在县衙引起不小的轰动。那日县衙议论纷纷, 说什么的都有。   俞鹤问楚霄云:“就不怕别人说你标新立异, 给人难堪?”   “嘴长在他人身上,爱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楚霄云不在乎, “我又堵不了别人的嘴。”   俞鹤又道:“说你什么都还好, 反正不痒不痛。但俗话说, 断人财路, 好比杀人父母。你这么一来, 以后谁家有个红白喜事, 别人怎么收礼?收少了心有不甘,收多了又有你这个标杆在前。你这不是让人难做吗?人家怕是不能容你。”   “捕房的随礼标准不是已经说过吗, 以后就的这么来。至于别的门房怎么想,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楚霄云云淡风轻,“容不容的吓我是他们的事,能不能被容下是我的本事。”   对于这种随礼行贿的方式, 朝廷是明令禁止的,韦京翰肯定也不能长久容忍下去,楚霄云深信和静县的这种官场歪风邪气盛行的现状不久的将来一定会的到改善。   “你牛。”俞鹤给楚霄云比了个手势。   见俞鹤无所事事的在自己面前晃悠,楚霄云放下手中的卷宗:“你要没事干找人去把周胜传来衙门一趟。”   俞鹤不解地看着他:“周胜是谁?”   楚霄云把自己昨日码头遇到的场景及与周胜及其顾家二老的谈话简要叙述了一遍:“周胜一口咬定其妹被傅顾家杀死,顾家则声称周英是自行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仵作验尸只说明尸体上有伤痕,以此断言周英为顾青云所杀,这其中缺少必要的联系。虽然说顾青云此前殴打周英,双方因金钱上的分歧却有矛盾,但并不能直接定性他为凶手。我想看一下尸体,凶手做了什么,或许它会给我们一些答案。”   俞鹤听得认真,表情随着楚霄云的叙述而变换。   “你还真是……”俞鹤听完楚霄云的叙述,失笑地摇了摇头,“佩服!只是这人都死了几年了,你能看出什么来?”   楚霄云也笑了:“不是还有你吗,一个虽然没有仵作名头,却比一般仵作验尸还要厉害的俞大捕快!”   楚霄云想知道周英被埋在哪里,还想开棺验尸。   俞鹤被一通彩虹屁拍得舒畅,屁颠颠地去给他找当初经办这起案子的捕快。   没多久俞鹤先回了楚霄云的廨房:“已经让人去传了。”   他从楚霄云手里拿过卷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记录得也太简单了吧。看起来整个案件脉络清晰,实际上细节内容全都没有。除了你刚才所言之外,就是周胜为何肯定失踪的周英一定就死了呢,发现尸体不是在两个月之后吗?”   “等等。”楚霄云说道,“这一点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感觉有点被周胜的诉说带偏,自动脑补周胜因为妹妹与妹夫关系不好,故而在妹妹失踪之后怀疑是被妹夫所杀,否则为何深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他为何就那么肯定呢?他前来衙门报案离周英失踪不过两日,两家虽然距离不远,但也不近,不是天天都要见面的距离。周胜如何得知一个嫁去深宅里的妹妹失踪,这也是个问题。”   “卷宗上没有,你也想不出来,等下周胜来了,你直接问他不就行了。”俞鹤道。   未几,一个捕快带着周胜到。   “不知楚捕头叫在下前来有何指教?”周胜今天没有穿昨儿那一身孝服,说话也没有昨日那么疯癫,看起来正常多了。   “你妹妹的坟墓在哪里?带我们去一下。”楚霄云说着起身,对一旁的俞鹤吩咐道,“带一队的人,拿着家伙去。”   周胜愣了一下:“去哪里?”   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还是一旁的捕快抢先答了:“捕头,那周英没有坟墓!”   “什么意思?”楚霄云不解地望着那个捕快。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周英死了,怎么会没有坟墓?   “当时她已经成了个水泡人,验尸的时候尸体就爆了,溅了大家一身。这事多吓人的事情,大家伙吓得全都散了。”那捕快道。   “水泡人?水泡人是什么东西?”楚霄云想起此前在卷宗上是提了一笔水泡人,因不能理解那个词,被自动过虑了。   “这个我知道。”俞鹤手脚并用地开始比划,“就是尸体在水里泡得久了,胀鼓鼓的样子。小小一个尸体就能肿得这么大,还会爆炸……”   楚霄云听了俞鹤手脚并用的解说,逐渐明白过来。不就是现代说的巨人观嘛。人死后尸体泡了水,在高度腐败的情况下,其全身软组织充满腐败气体,整个尸体肿胀膨大成巨人,是为巨人观。巨人观因为身体膨胀,皮肤纤维早就不堪重负,稍有不慎,甚至并无碰撞都可能造成尸体爆炸。   楚霄云想起周英尸体爆炸,内脏、内液散落开来溅了周围查案的捕快一身的场景……脑补都犯恶心,当时现场的人吓得全都散了实属正常。   “那后来呢?尸体炸了还有骸骨啊,怎么就没有坟墓?”楚霄云问。在现代,警察们遇到巨人观也害怕,要是碰到爆炸的巨人观肯定也得跑。但炸了之后还得回去,该干的事一样继续。   那捕快脸上的表情惊骇,好像楚霄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尸体都炸了还怎么弄?当天大家都扎河里洗澡了,浑身湿漉漉的回了衙门。后来衙门出钱找了和尚在码头下边发现尸体的沙滩念了经超度呢。”   意思是尸体炸了就没人管了?楚霄云觉得这也太不负责了吧。不过想起这是古代,加上人们都有点迷信,遇到那样的事当成什么不祥之兆,做法化解也在情理之中。   但就算衙门不管了,周胜总要管吧,那毕竟是他妹妹。   “我……我当他也被吓得够呛,而且我也被喷了一身,在红河里泡了澡也先回了家。在家冷静后决定第二天再回沙滩给我妹子收尸。谁知当晚下大雨,红河涨水,第二日我再去时,沙滩上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散落在沙滩上的骸骨想必是被洪水冲走了,……”在楚霄云目光的注视下,周胜越说声音越小。   ……   “所以周英就没了坟墓?”楚霄云问。   “是……”   呃,这都叫什么事!看来想开棺验尸是不行了。这一步走不通,只能另想他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醒:大家一定不要去搜巨人观啊!!!   感谢在2020-07-01 02:42:49~2020-07-01 23:5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占妻案(7)   楚霄云挥手让捕快送走周胜, 对俞鹤道:“算了,现在只能去档案阁查下这案子还有没有剩下别的证物。”   说着楚霄云拿起手上的卷宗,拨弄了一下:“说句实在话, 我很好奇,这卷宗记的,是认真的吗?好像什么都说了, 但真要追查,感觉什么都没记。之前办案子的人有这么不靠谱?不是说前任县令大人亲自过问的案子吗?”   俞鹤望着楚霄云耸了耸肩:“我不是跟你同一天来的?”   楚霄云叹了口气, 卷起卷宗在俞鹤肩头拍了一下:“走吧,两个臭皮匠, 顶个诸葛亮。”   俞鹤很认真地想了下:“不是三个吗?”   “什么三个?”楚霄云莫名其妙。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俞鹤道。   楚霄云:“……”感情他穿来的这个架空的朝代在三国之后?   “你那是赛过诸葛亮, 我这才顶个诸葛亮。”楚霄云哭笑不得, “赶紧走, 半天都要过去了, 什么眉目都还没有。”   俞鹤故作正经地叹气:“当了捕头还这么拼,给我们下属留点机会吧!”   回应他的是楚霄云的一记拳头, 俞鹤呵呵笑着躲开了。   他们前往档案阁查找证物, 根据档案阁的年代编号, 把那一年的架子上的资料都翻了个遍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说这案子怎么回事, 就剩下一本只记录了案情经过的卷宗, 什么佐证都没有。”楚霄云道。   俞鹤想了想:“不是死者的尸体爆炸了, 又被洪水冲走了吗。什么也没剩下这也正常。”   楚霄云低头沉思了一会:“我觉得不对。尸体发现现场死者留下的那双绣花鞋起码算是物证吧?为什么那双鞋子没有被收为证物,而是被周胜拿了回去?”   俞鹤拿过卷宗翻了翻:“卷宗里有绣花鞋的记载吗?”   “有!”楚霄云肯定道, “但为什么记录在案的证物却没有被收录呢?”   俞鹤又把卷宗卷了起来:“谁知道呢?刚才周胜过来, 你也没问问他。”   楚霄云一拍脑袋:“糟了,别说这个了,就之前想问他为啥在没发现周英尸体的时候就确定周英为其妹夫顾青云所害也忘了问了。”   俞鹤也愣了:“我刚才也忘了。实在是被水泡人炸了的事惊呆了。”   楚霄云唉声叹气, 他又何尝不是。   两人在档案阁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看来现在只能去找顾青云了,他是此案剩下的另一方当事人,杀没杀人他最清楚。”楚霄云道。   俞鹤对此表示赞同。两人正准备离开档案阁去大牢找顾青云,转角遇到在里面巡查的签押郑兴。   双方招呼过后,郑兴打趣楚霄云:“楚捕头新婚回来第一天就这么忙。这也太辛劳了吧,做你的属下看着就害怕。”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这样调侃了,楚霄云笑道:“大家都有得忙,有什么好害怕的。”   郑兴哈哈大笑:“楚捕头有意思。哎,这是来找什么呢?”   “想查找下三年前顾青云杀妻案的物证、或者其他记录。”楚霄云道。   “那是个什么案子?三年前的事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重查?”郑兴颇为好奇。   “就是三年前水泡人爆炸案,你有印象吗?”楚霄云问,他想起郑兴在县衙干了很多年,没准有的事他会知道一二呢。   “哦,你说那个案子啊。有印象,有因袭。水泡人爆炸,亘古罕见的事儿,当年在衙门的人谁会不知记得。”郑兴恍然道。   楚霄云大喜:“那你有没有印象,这个案子的卷宗、物证都放在哪个架子上?”   郑兴抬头一望,敲了敲楚霄云身旁的架子:“就这个呀。”   楚霄云问:“这里我找过了,没有。别处还有没有?”   郑兴摇摇头:“当初这案子未结,入阁的资料都在这了。”   楚霄云露出失望的神色。   郑兴看了看楚霄云:“楚捕头是发现这案子有什么不对吗?县丞大人都已经定案了,那个死了的女的的丈夫,顾啥来着,死刑!”   楚霄云蹙眉道:“但府衙那边不是打回来了吗?据说这案子已经打回来要求重审很多次了。等等,你说这案子判的顾青云死刑是谁判的?”   郑兴很意外地看着楚霄云:“县丞大人判的啊。你不知道?卷宗上不是写得有吗?”   楚霄云想了想,他还真记不得卷宗上是怎么写的。不知为何,他一直认为这个案子是前任县令判的顾青云死刑。   “俞鹤,把卷宗给我看看。”楚霄云从俞鹤手里拿过卷宗一页页的翻开来,卷宗从头至尾都没有明示案子发展成如今悬案是谁判决的,只能看到一开始前任县令大人的判决手记,难怪自己不自觉地代入认为顾青云死刑是前任县令的判决。   楚霄云合上卷宗:“想不到这次我竟然连卷宗都看不明白。”   郑兴看着楚霄云:“楚捕头,你真要查这案子?”   楚霄云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查?这案子这么多疑点,悬而未决始终是我们的失职。”   “那……”郑兴迟疑了一下,“如果牵涉很大,你也能坚持下去吗?”   楚霄云望着他:“能比上次胡文书一案还大吗?”   郑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扛不住压力,可能中途而废,更有可能把自己折进去。”   楚霄云望着郑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楚霄云不敢说一定能怎么样,但敢说尽我所能,水落石出,决不妥协。”   俞鹤在一旁补充:“我相信捕头,也打算追随他。”   郑兴望了望对面的二人:“二位入捕房之后的事迹,郑某也略有所耳闻。我信你们,请稍等。”   楚霄云和俞鹤对视一眼,又齐齐望向郑兴。   只见郑兴走向一排已经结案的卷宗,从其中一份结案卷宗的证物中取出一个布袋交给楚霄云。   楚霄云接过郑兴递过来的布袋,疑惑地:“这是?”   郑兴环视一圈周围:“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谈话的地方,两位请随我来。”   楚霄云二人跟着郑兴,脑子里充满了疑惑。   郑兴将二人带至档案阁屋顶的阁楼,锁了通往阁楼唯一的通道。此阁楼只有一个屋顶,一面是通道过来的墙壁,三面镂空,很是空旷,也无藏身之地,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做完这一切,郑兴方严肃道:“这是县衙前任仵作离开时交给我的,托我此后若有靠谱的人重查此案时,将此物交给案件主办之人。至于这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知。”   自从郑兴要换地方谈话,楚霄云心中就察觉此案必有隐情,没想到还有证物托付,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也难免震惊。楚霄云和俞鹤对视一眼,想不到看起来一件普通的案子其中竟然还有如此隐情。   “这位仵作如今在哪?”楚霄云忙问。   不管里面装了什么,既然这位仵作留下如此线索,想必是对这起案子有不同于卷宗上的看法,甚至知晓案子关键的案情走向。   郑兴听闻楚霄云的问话,苦笑道:“他因伪证罪,被判处流刑三千里,流放到南方烟瘴之地儋州,也不知如今人是否还活着。”   楚霄云很是惊讶:“他作何伪证?”   郑兴指了指楚霄云手中的布包:“就是这个案子,他验尸水泡人,认为系溺水而亡,而非殴打致死;后来前任县令大人于任上病故,县丞大人掌管县衙,新任仵作断定水泡人为殴打致死,故而以杀人罪判处顾青云死刑,以伪证罪皆同谋罪判处前任仵作死刑。”   “慢着。”楚霄云忙道,“这信息量太大了,你等我捋捋思路。”   饶是他查案无数,此时也有些信息接收受限。而俞鹤此时只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想问什么,又怕打断楚霄云的思路。   “方才你不是说仵作是被判处流刑三千里,罚去了儋州?”楚霄云不解。   “是,但一开始是判的死刑。依我朝律令,县令判处罪犯死刑县死刑,须上报府衙,由府衙再上报刑部批准,再经过大理寺复核,检察院监察之后方可执行。”郑兴道,“此案上报府衙就被打了回来,后来县丞大人改判仵作流刑三千里,顾青云依然死刑。顾青云死刑府衙一直未曾上报,就压了下来,一直延续至今。而仵作因判处的是流刑,重审之后遂立即执行。”   楚霄云都听呆了,案子还能这么判?这案子要说里面没什么道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看来那仵作知道的不少,或者他验的才是对的。等等,周胜不是说他妹妹的尸体炸了之后,当晚下暴雨,红河水位暴涨,沙滩上的尸体残骸被冲走,他第二天去收尸的时候,什么也不剩了吗?   想到这里楚霄云问:“我来之前才与此案苦主周胜谈过,水泡人炸了之后,大家都跑了。当夜大雨,把残肢都冲走了,他妹妹尸骨无存,新任的仵作从哪里来的尸体验?”   郑兴的笑有些讽刺:“新任仵作是前任仵作的徒弟,当日验尸之时,徒弟也跟着去了。后来案件重审,县丞采纳的徒弟根据此前协同师傅出现场回忆写下的验尸单,以伪证罪把师傅流放去了儋州。”   ……   这也太魔幻了,楚霄云惊讶道:“推翻已有结论,此后不需重验吗?”   按照现代流程,若对此前验定结果不满,推翻结论得重验啊,不是说根据同一次的验尸情况,更改结论就可以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郑兴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剩下的就要仰仗楚捕头了。”   说罢郑兴拱手行礼   这案子要是放在前世所在的社会,那也太滑稽了,分分钟能被网民的口水淹死,可还就这么判了。幸好这个朝代律令完善,用前世的话来说叫做法制完善,不是县衙判了就能生效的。不管案情本身怎么样,在真相大白之前,顾青云起码不该死! 第59章 占妻案(8)   “去我廨房, 看看以前的老仵作都留下了什么。”楚霄云对郑兴还了礼,离开档案阁后对俞鹤道。   回到廨房,楚霄云拿出老仵作留下的布包, 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张有字画的纸、一块残破的布料。布料很脏,加之岁月流长,已经开始风化变色, 但隐约还能猜测一些原本的眼色。   两人对视一眼,想必脑子里都是疑问。俞鹤是正儿八经这个时代的人, 对这个时代的事物应当比自己熟悉,楚霄云把那块破布料递给俞鹤:“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自己则把取出来的那张纸摊开。   纸上画的是一个人, 严格来说是一具尸体, 而且还是一具被水泡得肿大的尸体。四肢臃肿、头部畸形膨胀、肚子高高隆起。   巨人观!   楚霄云的脑子里第一时间闪出这个词。   “你看这……”   “这好像是……”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撞在一起又同时刹车。   “你先说。”   又是同时发声。   算了, 楚霄云把手中的图往桌子中间放一点, 调好朝向,好让桌子对面的俞鹤看得清楚:“你看, 这好像是水泡人。是不是三年前他验的那具说是周英的尸体?”   俞鹤低下头, 双手压着纸张, 仔细地看了看那张图纸:“如此看来, 还真可能是。”   随后抬起头来, 望着楚霄云疑惑地:“说是周英的尸体?怎么, 你认为哪个水泡人不是周英?”   楚霄云把纸张移回自己面前,仔细地研究着:“这种尸体已经严重变形, 难以辨认其生前容貌。无论是与不是都缺乏依据。”   俞鹤把自己手中的布料递过去:“周胜那里的那双绣花鞋不是被你收来了吗, 还有这块布料,能不能说明点问题?”   楚霄云拿起那块布料再度端详:“你是说这块布料是尸体上取下来的?”   “不然老仵作留下它来干什么。”俞鹤道。   “有道理。”楚霄云点点头,“这块布料你看出点什么名堂没有?”   “很脏、很旧, 看这上面的污渍情况,应当是在水中浸泡过。说是水泡人的衣服,有一定依据。”俞鹤道。   楚霄云想了想,从柜子里取出那双绣花鞋仔细打量了一番递给俞鹤:“衣服那么脏,这鞋子怎么那么干净?”   俞鹤拿过鞋子看了看:“周胜洗过?”   楚霄云摇摇头:“谁知道呢。”说着又把那块布料拿起来左看右看:“这块布料单是说明这是水泡人的衣服,除了确认身份,还有没有别的作用?但仅仅是确认身份,老仵作没有必要留下它,因为县丞判决的时候显然已经认定那具水泡人是周英。”   俞鹤道:“要不找个懂布料的人来看看,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门道。”   楚霄云想起自家小夫郎,做衣服也是一把好手呢,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行,这个放着。先看这张图纸。”   俞鹤看着楚霄云嘴角突然浮起的笑容,不解地:“笑啥呢?”   楚霄云收了脸上的笑意,故作严肃道:“没什么,来说说这张图纸,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俞鹤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他画尸体就画尸体,还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上面干啥?水泡人发现的地方肯定也不会有这些东西啊。”   楚霄云望着图纸上的木盆和那根看着像是水火棍的棍子也是非常纳闷。他端详着那张纸,越看越出神。突然,楚霄云道:“你看这像不像是在告诉我们这具水泡人的身量?”   俞鹤愕然,再度低头打量那张图纸:“这根棍子是水火棍?水泡人的身长可以根据水火棍来确定!一定是这样!”   楚霄云点了点头头:“这木盆你可有见过?”   俞鹤盯着图纸上盆口竖立的木盆看了一会:“看不出来。这木盆这么大,远大于水泡人,感觉这个也度量不了什么啊。难道我们刚才水火棍的推断有误?”   楚霄云收起前任捕快留下来的那两样证物,又把绣花鞋一起带上:“我们去大牢见见顾青云。他是此案最直接的当事人。什么事情做了,什么事情没做,他应当清楚。”   俞鹤点点头:“有道理。”   二人再次来到大牢,狱卒班头殷勤地打了招呼,让下属狱卒给二人带路。楚霄云道:“带路到是不必,去个人开门是真的。”   “啊?”班头愣了下。   “我们打算进去一下,不方便吗?”楚霄云问。   “啊,没有,没什么不方便的。”班头摸了摸身上的钥匙,“我去吧。”   “也好,有劳了。”楚霄云也不客气。   再次见到顾青云,牢房内与昨日相见看起来除了杂乱一点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顾青云的个人状态差了些,鬓角看得见些散落的发丝。   班头打开了牢房的铁锁,厉声道:“姓顾的,县衙捕头来看你了。有什么要交代的,想清楚了说。”   楚霄云望向班头:“有劳了,忙你的去吧。”   班头嘿嘿傻笑,迟疑一下,念念不舍地走了。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顾青云坐在破棉被上,依旧头也不回地道:“我昨日说得很清楚,你们想要什么供词,给一份我重抄一遍即可。何必浪费这时间演戏呢。”   楚霄云走进顾青云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下脚步:“听这口气,顾公子分明对这判决不满,为何却又如此自甘放弃?”   “没有不满,一切属实。你们就不能给我个痛快吗?”顾青云说着激动起来,也转过了脸。   楚霄云这才第一次看到顾青云的脸,虽然不是正面,但也窥见了个大概。顾青云脸上的气色远没有昨日背影表现出来的那般清爽,整个人脸颊深陷,眼睛红肿,强烈的反差令楚霄云甚为震惊。他顾不得许多,蹲下身去,双手扳过顾青云的肩膀,让顾青云正面对着自己。   这次楚霄云终于看清了顾青云的样子。   除了方才所见,顾青云的额头似乎还有淤伤,另一边嘴角破裂,他在这才又感受到自己手下的触感。双手扳住的肩膀,不过一张皮下裹着的两根骨头的组成罢了。楚霄云深深地震惊了,整个人用形容枯槁来形容都是远远不及的。   “这……”俞鹤也蹲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想必他也是极为震惊。   楚霄云惊愕地从肩膀往下摸去,顾青云整个身子就剩下一副骨架,手越往下,楚霄云眼中越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他捏到顾青云手腕时,顾青云发出吃痛的声音,楚霄云掀起衣袖,才发现顾青云整个手腕可谓皮开肉绽,手臂上交错着鞭痕,手指头更是肿胀得像前世的火腿肠,没一根完好的。   楚霄云不敢置信,他松开顾青云,颤抖着手解开顾青云的上衣,瘦得几乎只剩肋骨的胸膛遍布新旧鞭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血迹干涸、有的看似新伤不久。楚霄云不敢置信地又去撩顾青云的裤腿,但见一双脚踝处,血肉模糊得已经能见到森森白骨。   “怎么,怎么会这样?”楚霄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一旁的俞鹤双手捏得关节泛白:“谁他妈做的?这是人干的事吗?死刑犯也不该这么对待吧!”   顾青云扒拉开楚霄云的双手,重新把衣服系好,慢慢挪回墙角闭目养神:“这位差爷,你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楚霄云摇着头,膝行至顾青云身旁,声音还有些发颤:“顾,顾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给你用这么重的刑?”   顾青云惨然一笑:“你们他们有什么区别?三年了,就不能给我个痛快吗?”   楚霄云摇摇头:“不,不一样,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楚霄云一时头脑短路,说不上来。许久才想起什么,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了,和静县新的县令大人上任了,你知道吗?这位大人是新科状元,很有才能。他上任这几个月,破了好多和静县的陈年旧案。”   俞鹤也在一旁补充道:“对,咱们和静县来了新的县令大人,捕头也换了。你面前这位是咱们县衙新上任的楚捕头,这两个月来破了咱们和静县两起大案子。原来的捕头因为贪赃枉法已经伏法了。”   虽说此前狱卒在牢房前喊过好几次楚捕头,顾青云大约都没有在意,如今听俞鹤这么一说,这才缓缓支起身子,望向楚霄云,眼里隐隐升起希望的光芒。   楚霄云赶忙点头:“我是和静县新上任的捕头。县衙的风气早就不似从前,你有何冤屈尽可道来。”   顾青云呆呆地望着楚霄云,眼里闪着泪花,望了许久,终究还是把眼泪逼了回去:“我没有冤枉,一切属实。”   楚霄云急了:“顾公子,你不为自己着想是否也应该为你的双亲想想?顾员外夫妇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怎么忍心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昨日我去过你家,顾员外夫妇已经遣散了家中所有的仆从,凡事亲力亲为,不吃荤腥,日日为你念经祈福,你怎可放弃?外人皆道你与妻子锦瑟和弦,虽然你们有过摩擦,倘若你妻子失踪真被人所害,你就此认下罪行,岂非让真凶逍遥法外?”   顾青云望着楚霄云喃喃道:“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县令大人是我见过的有魄力、有抱负的好官。你若是冤枉的,他一定能还你一个公道。”楚霄云生怕对方反悔似的,急切道。   顾青云低头略作思考,尔后凄然笑道:“我便再信一次。信错了,左右不过再上一次刑。”   楚霄云望着眼前孱弱不堪的躯体,想起方才所见的景象,眼泪都要下来了。 第60章 占妻案(9)   三人围坐在牢房地板上, 楚霄云道:“我问,你答。据实回答便是。可能会问到一些你觉得难以接受的问题,都是为了破案需要, 照实回答即可,不要有心里负担,明白吗?”   顾青云点点头:“小生明白。”   “周英是不是你杀的?”楚霄云第一个问题直指核心, “你是最有权力回答这个问题的。”   “不是。”顾青云回答得斩钉截铁。   楚霄云仔细地观察他的神色,看不出一丝作假的痕迹。   “外人皆道你与周英锦瑟和弦、才子配佳人, 然你父母却与我们道了一些与外界传言不一样的事实与观点。”楚霄云道,说着把前日去顾青云家, 顾员外夫妇与他谈话内容复述一遍, “究竟谁说的是真的?”   顾青云沉默半晌道:“都是事实, 却也都不全面。我与妻子确实真心相爱, 她容貌出众, 又知书识礼,在生意上也能给我一些见解, 我们本来生活是挺和美的。”   顾青云顿了一下才又开口:“一切的摩擦都是因为她哥哥, 周胜隔三差五的找她借钱, 她念着儿时她哥哥对她的救命之恩, 有求必应。周胜在经商上没什么能力, 又贪图享受, 借去的钱不是赔了,就是被他挥霍了, 几乎没还过。我与妻子的争吵皆来源于此, 除此而外,我们没有任何矛盾。”   “那她与你父母……”楚霄云迟疑道。   “平日我经营在外,在家的时间不多……”顾青云一边说, 一边回忆,“我在家的时候,没觉得她跟我父母有什么不好,也没有听我父母对她有任何微词,那日她对我爹娘出言不逊,我也着实震惊,情急之下才打了她,事后我也后悔。”   顾青云血肉模糊的双手揪着衣角努力地回忆:“如今想来,却是我不大了解她与我父母的关系……”   楚霄云道:“那日你就只打了她一巴掌?”   顾青云沉浸回忆中:“那时我在气头上,才打了她,说了那番不该说的话。她离开家之后,我就后悔了。只是因为当日还要给各店铺的掌柜伙计们发月钱,我走不开,让家仆去舅哥家接人。家仆走前,我一再叮嘱,要说明原委,赔礼道歉,态度一定要诚恳。”   “晚上我忙完生意上的事回家,家仆跟我说,舅少爷把他骂了一顿,说少夫人未回舅少爷家。我听了很着急,正准备差人各处寻找,忽而又想到,吾妻周英她性格要强,怕是见前去接她的不是我,舅哥才有此推脱。屏退了家仆,我决定自己前去走一遭。因白日劳作一天,风尘仆仆,便想回房换身衣服。谁知回到卧房,却见阿英已经回来。”   “什么?”楚霄云惊呼道,“她离家出走之后又自己回去了?”   “是。”顾青云道,“我回到卧房,她真坐在床上叠衣裳。”   “那为何卷宗记载她离家出走之后便失踪?”楚霄云不可思议,“这个情况你没有与办案的捕快说?在公堂上没有禀报县令大人?”   “说过,先前的县令大人是信我的,后来县令大人故去,接手案子的老爷却不再信我,认为是我撒谎。”顾青云道。   “你把此处细细说来,一点细节也别遗漏了。”楚霄云急忙道。   三年前。   “少爷,您回来了。”仆人恭敬地道。   顾青云点点头,将手中的物什递给旁边的小厮,问道:“少夫人可接回来了?”   仆人羞愧道:“对不起,少爷。是我无能,没能把少夫人接回来。舅少爷说少夫人没有回去,把我骂了一顿,赶了出来。”   “少夫人没有回舅少爷家?你没见着人?”顾青云急切问道。   “舅少爷是这么说的。我也有小心留意,但舅少爷防我防得厉害,哪里也不让去,我只能一路小心留意。舅少爷看我们顾家的人不顺眼,随后就让人把我赶了出来。”仆人毕恭毕敬。   “怕是阿英还在生我的气,大哥才这样搪塞你的。算了,是我打了她,是我的不是。你们去请她不肯回也实属正常,还是我亲自前去。退下吧。”   仆人得令离开,顾青云抬脚准备出门,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白天在浆染铺蹭了一身色料的衣衫,这样子出门可不好,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顾青云急匆匆地赶回卧房换衣服,却见卧房内周英已然回来。   “阿英?!”顾青云惊喜地迎上前去,“你回来了?田耕说去哥哥家没接到你,真是急死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早上是为夫太过冲动,是为夫的不好。你别生气了。”   周英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只顾整理自己的衣裳,并不曾搭理他。顾青云以为周英还在生气,在周英身前弯下腰继续哄她开心。这时屋外又传来田耕的声音:“少爷,庄少爷到。”   “请他在花厅稍等片刻,我很快就来。”顾青云回道。他想把周英哄开心一点了再出去。   “庄少爷说他有事,看起来好像很急的样子。”门外的田耕道。   “这样啊……知道了,我马上就来。请庄少爷先饮茶。”顾青云对田耕吩咐后复对周英道,“阿英,庄迪好像有什么事找我,我去去就来,你且先歇着。”   周英“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顾青云匆匆赶去花厅,庄迪已然在厅内等候。   “庄兄,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顾青云拱手行礼。   “深夜打扰,实在抱歉。”庄迪还礼,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请帖递给顾青云,“香来梅园十日后将举行赏梅大会。届时附近州县各路名士都将前来参与这一盛会,少不了吟诗作对,才艺比拼。家父催我去庆州府考察,大会前我赶回来,但这才艺比拼之事则实在无力邀请大家准备。顾兄你也是咱们清荷社的扛把子,你得给咱们清荷社扛起旗帜来,不能输给了隔壁的月兰社。”   顾青云接过请帖:“庄兄如此厚望,青云惶恐。”   庄迪道:“青云文商出众,和静县众人皆知,你就不要再谦虚啦。”   顾青云笑道:“全赖各位文友捧场。不知庄兄何时出发?”   庄迪道:“即刻出发,我家马车已经在外等候。”   “那祝庄兄一路平安,生意兴隆。”顾青云拱手道。   “多谢啦!等我拿下庆州府的生意,回头请你喝酒!”庄迪笑道。   送走庄迪,顾青云匆匆返回卧房,想与周英共释前嫌,却发现房内已无周英踪迹。   “夫人,夫人?”顾青云喊着周英,一边在卧房连着打通的厢房内寻找周英,找遍了屋子,也没有人回应,当然,也没有看到周英的踪迹。   “这么晚了小英她会去哪里呢?”顾青云着急的念叨着,“她是不是怪我抛下他不理又去待客啊。女人生气了可真难哄。”   顾青云打开房门,朝外喊道:“田耕,叫两个人,跟我前去舅少爷家。”   吩咐仆从之后,他换下一身脏污的衣服,带着几个仆人前往周府接人。谁知去了之后,周胜给他的答复还是:“没人,我妹子她就没回来过。姓顾的,我可告诉你,今儿可是有人看见你动手打了我妹子,还让她死在外头。我妹子平安无事回来也就罢了,倘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哥,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顾青云急忙解释道。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你敢说你没打过她?那句话你没说?”周胜冷笑道。   “早上我一时冲动,是我不对,可我心里真没那么想。”顾青云道,“你让我见见阿英,我这就给她赔礼道歉。”   “姓顾的,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可告诉你,少在我面前演戏,明儿我要是见不着我妹子,咱们就等着公堂上见。”周胜说着让下人关门,把顾青云和他带去的随从关在大门外。   顾青云在门外拍了好久的门,还是没有人应答,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家。一路上顾青云都在想:“在这个世上,除了我们,她只有她哥哥一个亲人了。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她一介女子,能去哪里。这太危险了。”   顾青云急得不行,快到家了才想出法子来。他吩咐田耕:“让管家集合家丁,准备出去找少夫人。记住,一定要找仔细了。”   “这次你们有没有找到周英?”楚霄云听到这里问道,“还是周英就是自此再也没有出现?”   顾青云恍惚道:“没有,我们出去找了一整夜,第二天又找了一整天,都没有找到她。不知她是从哪里走的,走得那么快,家丁们到处找,也没有找到半分线索。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她了。”   楚霄云点点头,略一思索又问:“周胜是什么时候状告你杀人的?”   “第二日周胜就上我家大吵大闹,要我把他妹子交出来还给他。说我们顾家容他妹子不下,让我写休书,他把妹子接回去自己养着。苍天作证,我哪有那心思。可无论我怎么解释周胜也不相信。他限我三日之内把他妹子交出来,否则便上衙门告我。我遍寻阿英不着,哪里有人交给他。三日后他便去县衙击鼓鸣冤,告我杀妻灭口。”   楚霄云想了想,从布包里摸出那一块腐烂的布料递给顾青云:“这块布料你可眼熟?”   顾青云结果布料左看右看:“好像是阿英离家前穿的那套衣服。”   “你能确定?”楚霄云问。   顾青云想了想:“能。因为那日早上阿英穿得衣服与晚上我再见到她穿的衣服不一样,当时进屋的时候,脑子里还闪了这一下这个想法,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楚霄云把布料收了回去,摸出从周胜哪里收来的绣花鞋,又问:“当日周英穿的可是这双鞋子?”   顾青云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日并未看得这么详细。”   楚霄云又问:“这双鞋可是她哥哥买给她的?”   顾青云想了想又道:“他哥哥是送了一双绣花鞋给她,是不是这双,我就记不得了。”   要问的问题基本都问了,楚霄云道:“今日我们先谈到这,改日有了什么问题再来向顾公子请教。”   说着看了看顾青云一身的伤,对俞鹤道:“你且在这里守着,我去找大人特批一下,他这浑身的伤再不治,怕是后患无穷。”   俞鹤点点头:“你去,快去快回。”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啦,真是抱歉。晚上还会有一更,敬请期待! 第61章 占妻案(10)   楚霄云起身欲走, 却又忽然转身:“顾公子,在下有个不请之问。”   顾青云愣愣地抬头:“楚捕头但问无妨。”   楚霄云顿了顿:“外界传言你与尊夫人才子佳人,你也道尊夫人容貌出众, 但问尊夫人容貌出众至何种程度?”   顾青云大概没想到楚霄云有此一问,一时间不知做何回答。俞鹤也奇怪地望向楚霄云。过了许久顾青云像是回过神来,迟疑着说出口的话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和静县有人叫她小西施……这与案情有关吗?当年我们成亲的时候, 请有画师画有我们俩的画像,若是对案子有用, 楚捕头可到我家中找我父母说明来意。”   楚霄云道了声“多谢”,复又道, “你顾员外夫妇可有常来看你?新任县令上任后, 可有前来为你申诉?”   顾青云道:“原县令在任时, 我父母来看过我;后来换了人, 我父母只来看过一次, 那次都是好不容易求来的。我都不知晓有县令上任,更不知父母有未与我上诉。就算有, 我也不会知道。”   楚霄云点点头:“你且好好休息, 我去去就来。”   顾青云匆匆往外走去, 经过大牢看守处, 班头扬着笑脸迎上前来:“楚捕头, 这就走啦?您慢走啊!”   在发现俞鹤没有跟随时, 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哎,俞捕快呢?怎么没跟您一块?”   楚霄云抬头瞧了对方一眼:“俞捕快还有他要做的事, 比我先行一步了。”   “哦哦, 原来如此。我怎么没见着他出去呢。”班头疑惑道,“楚捕头,您慢走慢走啊。我就说那小子嘴里没句实话, 说不出个什么道道的。”   楚霄云不咸不淡地笑了笑。   楚霄云除了大牢,本欲直奔韦京翰的书房,却又思及周英的画像,在两者间犹豫不决。如果此去拿画像,顾青云和俞鹤等的时间就长了。在他左右不定之时,看见方凌峰从前面路过。楚霄云眼睛一亮旋即奔跑上前:“方门房,方门房。”   方凌峰听到楚霄云的喊声停了下来,惊讶地望着楚霄云:“楚捕头?有何事?”   楚霄云从腰间摘下捕头令牌:“方门房,不知你现在是否有事?我走不开,能否麻烦您前往东城青蓝巷顾员外府上帮我取来一下他儿媳周英的画像?”   方凌峰道:“楚霄云,我什么时候沉溺跑腿了?”   “这不是事情紧急嘛。”楚霄云陪笑道。   方凌峰从楚霄云手中拿过令牌:“你不是有老婆的吗?还看人家小媳妇。”   “方门房开什么玩笑呢。查案需要。”楚霄云道,“如此多谢了,楚某改日请方门房喝酒。”   方凌峰看了看韦京翰书房方向:“喝酒就不必了,你多给大人分点优,在下就感激不尽。”   拿画像的事有人帮忙了,楚霄云与方凌峰道别后直奔韦京翰书房。   “属下参见大人。”   韦京翰在认真地批着公文,师爷在一旁给他磨墨。韦京翰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成了亲的男人看起来是不一样啊。怎么不在温柔乡里好好温存,提前回来做什么?”   “大人说笑了。有案子,就先回了。“楚霄云复了韦京翰转而向师爷道,“卢师爷辛苦!”   卢师爷停下磨墨,也笑道:“楚捕头新婚有福!”   “什么案子,这么紧急?”寒暄之后韦京翰道,“看起来还比较棘手?说罢,有什么是要本县出手的?”   “大人明鉴。”楚霄云笑道,“属下此次前来思维三年前一桩杀妻悬案。”   说罢楚霄云将案子复述一遍,并将双方所言、自己所见陈述一遍,最后补充道:“如今那顾青云伤势严重,有的伤痕看是昨日新伤。在他已经签字画押认罪的情况下,是什么人还要对他动刑?据属下所知,顾青云这案子发往府衙每次都被打回来重审,说明顾青云是死不了的。可是按照这种程度的动刑法,他熬不过半月。”   楚霄云迟疑一下问道:“届时他受刑不住死了,朝廷追查下来,主审的官员会是什么罪名?”   这个时代楚霄云还不太清楚,但以他的了解,无法认定是故意杀人,一般都不会有太重的惩罚,大多不过是玩忽职守罪名。   韦京翰在书房踱了两步,走到另一个书架上,从中翻出一本蓝皮封面的书递给楚霄云:“这是我大成的刑法律令,拿回去好好研读。一个捕头不懂律令量度,说出去都笑话人。”   楚霄云赶忙接过:“大人教训的是。”   这方面他到是真疏忽了。虽说犯罪之事,每个时代都不会有太大差别,但量刑却会有各自标准。自己既然从事了这项职业,自然要熟悉本职业的规则。   韦京翰这时却冷哼一声:“坐实不了故意冤杀,左右也不过是落个疏忽之罪。如果从者甚多,每个人刑量还会减少。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盘。”   看来与自己理解的也无差异。幸好自己知晓得不算晚,楚霄云不禁为顾青云捏了把汗。   韦京翰看着楚霄云:“你来找本县是为顾青云治伤?”   楚霄云道:“大人,案子未查明,既然府衙那边认定此案疑点甚多,那他就该接受律令的公正审判,而不是被受刑致死。且如今看来,对方已经下了令顾青云必死的决心,属下为顾青云求一条生路。”   韦京翰的右手指在桌面敲了数下:“本县可以暂时将他提出,但这绝非长久之计。”   楚霄云对大成朝的律令不熟,只得道:“请大人明示。”   “你要通知他父母前来上诉,让案子再进入审判环节。”韦京翰说着转而对卢师爷道,“还得有劳师爷走一趟。”   “属下明白。”楚霄云立刻道。   “是,我这就去准备。”卢师爷也随即道,复又对楚霄云道,“楚捕头,告辞。”   “告辞。”楚霄云拱手道,他实在不知卢师爷还懂医术。   韦京翰坐回官帽椅上,抬头见楚霄云还杵在原地:“你为何还不走?”   语气颇为疑惑。   “大人,属下怀疑那周英未死。”楚霄云道。   “哦,何以见得?”韦京翰问,“说来听听。”   这时门外传来方凌峰的求见声。   韦京翰看了一眼楚霄云:“你的答案来了?”   楚霄云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人英明。”   “少拍马屁。”韦京翰笑骂一声,然后对外道,“进来吧。”   方凌峰推门进来:“属下见过大人。”   然后将手中的画卷递给楚霄云:“楚捕头,你要的画卷。”   韦京翰道:“来得挺及时。”   “多谢方门房。”楚霄云拱手致谢,随后接过方凌峰手中的画卷。   韦京翰对方凌峰道:“卢师爷去整理医药箱,你随他去一趟大牢,有人问起,就说本县要重审顾青云杀妻一案。”   “是!”方凌峰告退。   楚霄云打开方凌峰拿来的画卷,在画卷展开之时,不由呆了。难怪和静县人称周英小西施,说她与顾青云才子佳人,佳偶天成。周英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是那种定力再好的男人见到就忍不住多看两眼的那种好相貌。也无怪乎周家嫁到中落,却无人道周英高攀。   再看顾青云,楚霄云更是惊讶不已。若非是近距离见过本人,轮廓还在,他决计无法把大牢中那个骨瘦如柴,满面伤痕的死囚与画中的翩然青衫公子对应上来。   韦京翰看着画像也道:“的确生得一副好相貌。所以你认为?”   楚霄云道:“现有证据没有一项可以钉死顾青云就是杀害周英的凶手,两人之间虽有矛盾,却远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府衙想必也是发现了这其中诸多疑点,才屡次打回重审。那红河之中的水泡人冲上岸时已经面目全非,根本无法判断死者容貌,加之前仵作留下的线索及其对他的奇怪判决,属下都觉得这一切都另有玄机。这些做法应该都是在掩盖什么。若非大人上任,顾青云之死只是早晚的事,那么这个案子中还有什么可以掩盖的呢?只有周英未死这个事实。一旦周英未死之事公诸于众,那么对于顾青云所有的指控便都是诬告!”   “继续说。”韦京翰沉默道。   楚霄云顿了顿继续:“大人可还记得,顾青云说,周英当日晚上回过家的,而不是早上顾青云打了她之后便失踪的。周英晚上为何回来又走,她一个大活人回到仆从成群的顾府是如何做到未被人发现的?顾青云发现周英回家欣喜不已,本欲与周英修好,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好友庄迪。”   “顾青云前去接待他这位至交好友前后不过一刻钟,再回房,周英已经不知所踪。并且顾府依旧无人发现她离开的踪迹。顾青云随即召集家丁前去寻找,一路找去,却一无所获。大人你想,周英一介弱女子,又养尊处优的,她能走多快。”   “顾府通往外面只有青蓝巷那一条路可走,一群常年劳作的壮汉家丁竟然赶不上她的步伐?那么周英能去哪里呢,当时只有庄迪的马车在顾府附近。作为好友,顾青云怎么可能回去查问好友呢?”   韦京翰略作思索:“这是条思路,颇有道理。不过没有人证物证,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   楚霄云无奈:“现下确实没有实在的证据,以往的卷宗简略得惊人,只能看到一个大概情节。既然此案府衙那边多次驳回,要求县衙重审,那么府衙一定有很大的理由,甚至掌握了我们现在没有的证据。属下想上府衙一趟,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另外便是那个庄迪,此人几次出现的时间节点都非常蹊跷。当日我在顾府见着他时并未多想,如今联系顾青云的叙述,此人却是其中一个关键。按常理来说,顾家是一个大户人家,以周胜之力当无法与之抗衡,然前任大人故去之后,县丞大人等却均支持周胜的无理做法。倘若这其中有何利益输送,显然不是周胜能做到的,那么这个人很可能是在几个时间点上蹊跷出现的庄迪。庄迪既然与顾青云相交,想必家势不错,更有可能远在顾家之上。”   韦京翰道:“去府衙调集卷宗,本县也有此意。不过不急于这一时。上次知合书店案还有些未了之事,本县正在总结,打算让你回来后递往府衙。没想到你提前回来,本县尚未整理完毕。你且先把本地的线索捋清楚,等两日之后让方凌峰与你携带知合书店一案卷宗复本一道前去。”   “方凌峰?”楚霄云甚是惊讶,他一个门房怎么做起这差役之事。   “他会给你很大的帮助!”韦京翰目光深邃地道。 第62章 占妻案(11)   楚霄云从韦京翰的书房离开, 先让人去捕房传了几个捕快带上担架赶去大牢,然后自己带着顾青云和周英的画像也赶回了大牢。   这一次牢房班头看到他,神情有些戚戚的。楚霄云眼角余光瞥到一眼, 没有搭理。走到关押顾青云的牢房,于师爷已经给顾青云完成了简单的清理与包扎。   见到楚霄云回来,俞鹤问:“现在怎么办?”   楚霄云道:“县令大人已经应允, 将他转移捕房关押。”   俞鹤听了高兴地道:“那敢情好,捕房的条件比这里好多了, 有阳光的地方好养伤。”   这时通传的捕快也带着担架赶到,楚霄云令人把顾青云抬上担架, 担去捕房。   捕快们看到是要担一个死囚, 不禁疑惑:“担一个死囚?不是吧!”   楚霄云冷声道:“县令大人已经决定重审此案, 案子没有最终裁定之前, 他就只是嫌犯。你们看看, 他的伤势还能走吗?”   赶来的两个捕快低头看了一眼顾青云的伤势,不由咋舌。俞鹤帮着他们把人放上麻绳制成的担架, 抬去了捕房。   回到捕房, 于师爷继续给顾青云疗伤, 楚霄云拿出那幅画来还给顾青云:“顾公子, 这是你与周英的画像, 我们已经看过, 现在物归原主,你收好。”   顾青云颤抖着接过画像, 徐徐移动卷轴打开画幅, 事隔三年再度看到自己新婚之时的样子,不由潸然泪下。   一旁的俞鹤和担他来的两个捕快见了,均惊呼出声, 不由朝顾青云多看了几眼。   一个捕快道:“这也太惨了吧,是一个人吗?”   这人是和楚霄云、俞鹤同批新招入的,没经历过这起案子,亲眼所见一个人前后强烈的对比,震惊之下对于顾青云的遭遇多了几分同情。   另一个见证个整个案子经过的老捕快见了,却是啧啧感叹:“哎,生前多好看、多娇小的一个人啊,变成水泡人了竟然能涨那么大。”   顾青云听闻此言,目光暗了下去。   这话说得不合时宜,楚霄云让他们收拾东西赶紧离开。那老捕快也自感说错话了,收拾好东西赶忙溜了。   两名捕快收拾好担架离开后,刚才听闻老捕快之言,闪入一个念头的楚霄云不由又朝画像看了看。画像上的周英的确娇小又漂亮。这么娇小的一个人,会泡成那样一个巨人观吗?   楚霄云道:“顾公子节哀。尊夫人生前不知身长几何?”   顾青云报了个数字,楚霄云换成前世的度量衡算了算,也就是不足160的身高。   一个一米五几的人,真得能膨胀到那么大?楚霄云想起自己先前对周英未死的怀疑,这是又加了一记砝码。   俞鹤问:“这有什么问题?”   楚霄云将俞鹤叫至隔壁:“你觉得那么娇小的一个人,能膨胀成图纸上所示的长度吗?”   俞鹤倒吸一口气:“你是怀疑死的人不是周英?”   楚霄云将此前那个物证袋摘下来,从里面取出前仵作画的那张纸:“尸体变成水泡人,体型是会膨胀很多,但是以周英的体型,能膨胀成这样的尺度吗?”   楚霄云说着指了指画纸上的水火棍。那个水泡人,明显比水火棍长一大截。而以大成朝水火棍的长度换成现代度量不过160左右,不足绝大部分成年男子的高度。   俞鹤惊愕地望着水泡人身旁的水火棍,仵作的天赋上来了,恍然大悟:“这水泡人的身长足足比水火棍长了一尺左右,按理说是胀不了这么长。”   楚霄云沉吟道:“后面几天你可能要辛苦下了。大人派我和方凌峰前往府衙调查此案,你留下照应顾青云。看这情形也知道,对方没打算给他留活路,你得时刻警醒着点。以前的那些人跟着杨远开时间长了,咱摸不清底细,负责看守的主要安排跟咱们同一批招入的人。”   俞鹤听得一愣一愣的,赶忙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看好他。”   这天回到家,把养的那群小动物喂饱赶回圈之后,晚上围坐在火烛前楚霄云拿出那块布料递给苏文:“文文,你帮我看看这块布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文接过那块布料,左看右看,尔后道:“很脏很旧,看起来像是在很不干净的地方放过,感觉好多年没洗过的样子。”   楚霄云道:“除了这些呢,你看看布料本身。”   “布料本身?”苏文翻来覆去地看,又扯了扯布料,“布料我看不出什么特别啊,就是这个针脚看起来是被撑过一样,针孔拉伸很明显。”   楚霄云闻言心头一跳,他从苏文手中拿回那块布料,朝两边拉了拉,的确有被大力撑过的痕迹。针脚附近的线的密度都比别的地方要疏松很多。这应该就是常见的衣服小了才会造成的结果。能撑成这样,说明穿得时间不短。   楚霄云又想起图纸上的水火棍,现在想来,前仵作应该是在用这些物什暗示水泡人不是周英。这与自己此前的推测全都对上了。楚霄云松了口气,把布料放回证物袋。   苏文担心地问:“夫君,怎么了。”   楚霄云道:“无事,一个案子罢了。文文,此后几日我会前往府衙公干数日,大人体量我们的处境,同意你与我一道前去。你和我一起去吧。”   苏文道:“好。”   楚霄云揉了揉苏文的披散着的头发:“跟着我辛苦你了。”   苏文靠在楚霄云肩头,幸福地摇摇头:“没有,我觉得夫君特别棒,可以为咱们老百姓伸冤。”   楚霄云将苏文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扶起来:“文文,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你早点休息吧,我去练会武。”   苏文乖巧地点点头。   把苏文安置睡了,楚霄云拿出知合书店掌柜赠送的那本武功秘笈,去到隔壁仓库收拾出来的客房练功。今天第一次练习,先□□气。   楚霄云按照秘笈所载,凝神运气走了两遭,待他停下来,已经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道丹田的变化,比秘笈上记录的感应周期还要短。   书是好书,身子也是个好身子。楚霄云惊喜的发现,原主的身子还真是个适合练武的胚子。 第63章 占妻案(12)   翌日一早,苏文醒来时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以前他俩醒来的时间都差不多,每次都是楚霄云醒来有了动静, 苏文就睁开了眼,随后两人相视一笑,楚霄云搂着自家小夫郎揉搓一遍。接着苏文起床去做早饭, 两人吃了早饭一起去县城;楚霄云则起床去练武,根据原主身子留下来的武术根基, 熟练加强。   苏文很惊奇,怎么今天楚霄云醒来时自己没有醒, 而夫君也没有叫醒自己, 要知道两人还得去县城呢。自己早点晚点到没关系, 夫君应卯晚了可不行。   苏文赶忙爬起来, 顾不得梳洗, 赶忙走到院子里,看见楚霄云已经在院子中央拿着一柄竹剑挥剑如雨的练了起来。大约是听到声响, 楚霄云一个收式停了下来, 面向苏文:“文文, 你醒了?”   苏文可怜巴巴地道:“我不知道今天怎么没醒, 夫君我是不是起晚了?现在做早饭还来得及吗?”   楚霄云看了看地上房屋在太阳照射留下的阴影。笑道:“不晚啊, 文文还是跟以前起得一样早。”   看到苏文一脸委屈又疑惑的表情遂走上前去揉揉苏文的小脑袋, 笑道:“段先生送我的秘笈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今日我早醒了, 就先起床练功, 不是文文起晚了。”   苏文这才注意到屋子的倒影,自己真的没有起晚,旋即露出开心的笑颜:“我去做早饭。”   说完却又好奇地望着楚霄云手里粗糙的竹剑:“怎么拿根竹片练功, 哪来的竹片呀?你的佩刀呢?”   楚霄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竹剑:“这套功法适合用剑,除了内功方面以外讲述的都是剑术,不宜用刀。这竹剑是为夫今早起来现做的,怎么样,看着还行吧?”   苏文这才看到院子墙角堆着一些竹子的废料,院子里长的那丛竹子终于排上用场了。他瞅了瞅楚霄云手里那把丑丑的竹片,最后还是违心地道:“夫君做的当然好。”   说罢哈哈大笑。   楚霄云看着自己做的简陋的竹剑也笑了:“等过两日得空了,再去铸剑铺买把真正的剑。”   当日去到县城,楚霄云按惯例把苏文先送去知合书店,再返回衙门应卯。   到衙门第一件事,楚霄云先去见俞鹤。彼时俞鹤正守在顾青云关押处的门外。   “没事吧?”楚霄云问。   俞鹤见了楚霄云激动不已:“哎哟,捕头大人你终于来了。”   “昨日你放衙后不久,县丞就带着人赶过来说要提审顾青云,被我拦住了。但是他们带了好多人啊,我好拳难敌四手,幸好是两人一起轮班,我赶紧让人去请县令大人,最后还是县令大人赶到才把那尊泥菩萨送走。”俞鹤手舞足蹈地道。   “想不到他们如此迫不及待。”楚霄云道,“俞兄辛苦了。”   “少说废话,你来守守,我得回去补会瞌睡。”俞鹤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昨夜经过他们那么一闹,我都不敢单独让别人守着,整整熬了个通宵。”   “去吧,这里有我看着。”楚霄云道,说着他看向另一边与俞鹤搭班的捕快,“你是那年入的职?”   那个捕快一脸惶恐:“捕头,我来得晚,跟县丞大人他们不熟。我什么也没听见。”   楚霄云微微一笑:“甚好。”   如此过了两日,楚霄云接到县令韦京翰的命令,携带知合书店一案卷宗与方凌峰前往府衙。楚霄云在接过卷宗的时候问道:“大人,这份卷宗是通过府衙上报刑部的吧?这种案子是不是还要上报六扇门?要不要属下一同前往送达?”   前几日韦京翰嫌楚霄云不懂法,给了他一本《大成法典》,这两天除了查证顾青云这案子以外,其余时间楚霄云都用来看法典了,对成朝的律令基本上都掌握了。   韦京翰略微惊讶,微微一顿:“通报六扇门的事就不劳你麻烦了,你此去府衙还要办顾青云一案,这案子也很紧急,没有时间让你上京城。”   “属下明白。”楚霄云清声道,把卷宗装好。六扇门行事隐秘,联系必然有专门通道,一个县衙小小的捕头过问这个问题,是自己太过唐突。   说话间方凌峰也到了,楚霄云看了方凌峰一眼。今日方凌峰退去门房装束,一身劲装、手拿宝剑,看起来格外英姿挺拔。   一个书童小厮、一个门房竟然有这般气质,楚霄云不禁暗暗称奇。想来以往因为他那身门房装束,对他到是小看了;更令他意外的是,一个书童竟然会武功。再看方凌峰,楚霄云觉得他愈发不像是书生跟前的书童,更不像是传言中一身谄媚之气的门房,更像是个剑客。   楚霄云忍不住又瞄了一眼方凌峰手中的剑,对比了一下自己昨日刚从刀剑铺买回来的剑,虽然现今他还不懂刀剑优劣,但凭外观质感他都觉得方凌峰的剑比自己的好得不要太多。   想起方凌峰是韦京翰从小跟到大的书童,想必是靠了韦京翰的缘故。   韦京翰嘱咐了一番,但听方凌峰道:“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托!”   说完不忘看了楚霄云一眼。   “属下定当恪尽职守,完成此次公务!”楚霄云收起自己的内心活动,也抱拳道。他被先前方凌峰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是那个被托付的人一样。他们俩不是一道前往府衙办差的吗?   韦京翰点点头:“去吧,一路平安。”   为了路上进程快一点,这次方凌峰与楚霄云都是骑马,只有苏文坐马车。楚霄云照顾冉贵生意,问他愿不愿意跑一趟府衙,因为是办差,说不定会不会有什么风险。这不过是把预防针打在前面,楚霄云内心是不认为这次公务会有什么危险的,他不信县丞那派敢派人追杀他们。   上次前往云岭县算是经历了一番风浪,冉贵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一方面也是报楚霄云的恩情,维系和捕房的关系,很痛快的答应了。   他们出了衙门,冉贵的马车已经等在衙门外,楚霄云让冉贵驾车跟上,先去知合书店把苏文接上。   走了两个时辰,已经出了和静县地界。苏文在车厢里睡了一觉醒来,撩开窗帘与楚霄云说话:“夫君这是到哪里了?”   楚霄云道:“现在我们在防川地界。”   苏文饱饱的睡了一觉,这会精神正好,闻言得知已经出了和静县,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朝外四下张望,欣赏这个自己未曾到过的地方。目望去,一马平川,稻浪翻滚,只有中间夹杂着一些玉米地,也是个个饱满。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啊。   “防川好平呀,与我和静县不同,与云岭县也不同。”极苏文忍不住惊呼,“看到云岭县那么多山岭,以为我们和静县够平的了呢,想不到防川县竟然平得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的稻子也种得好好。”   “那是自然,防川更靠近东边,地势更加平坦。”楚霄云道,他看着极目所眺的稻浪,“今年肯定会是一个大丰收年。”   苏文一脸崇拜地:“夫君好厉害,什么都懂。”   楚霄云陶醉地享受着小夫郎的彩虹屁。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陶醉得差不多了,楚霄云想起时间过得也不算短了,殷勤地问:“文文,现在累不累?”   苏文探出小脑袋笑呵呵地摇摇头:“我刚睡醒,哪里会累。”   “那,文文,你渴不渴?”楚霄云说着去摸自己腰间的水壶。   苏文闻言又发出一阵乐呵呵地笑声:“不渴,渴了马车上也有水呀。”   “那文文,你饿吗?”楚霄云不放心地又问。   苏文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饿不饿,早上我去书院,段夫人做了红枣糕,不停的劝我吃,我吃了好多,早上肚子撑得不得了,现在才好一点。临走时段妇人还给我装了满满一食盒,让带给你们尝尝。夫君,你饿不饿?”   看到自家小夫郎可爱的样子,楚霄云忍不住骑马靠近马车一些,伸手揉撩了一下苏文的软发:“我也不饿多吃点好,长点小肉肉。红枣糕留着,等一会休憩的时候,再尝。”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长胖呢。我长胖了夫君就不要我了。”   苏文回想起以前还在大伯家时,隔壁邻居家的那个胖双儿。原本也不胖的,成亲后被他夫君喂得胖胖的,搞得小孩子们见到他就喊大冬瓜来了。后来他夫君也嫌弃了他,把他休了。那双儿父母也是过世了,回去家里哥嫂也嫌弃他、经常非打即骂,休回去没多久听说就被他哥哥给卖了,好不凄惨。那时他就暗暗警醒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变成那样。   楚霄云哪里会知道这些,听了苏文的话不禁哑然失笑:“就多吃了几块红枣糕,哪里会胖。再说文文什么样我都喜欢。”   “哼,反正我不要长胖!”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苏文才不要相信。之前那个双儿夫君也说长什么样都爱,后来还不是休夫重娶。   楚霄云不明白苏文为什么在这事上这么较真,他宠溺地笑道:“好好好,不长胖,不长胖。”   走在前方的方凌峰回过头来:“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这打情骂俏的,能不能收敛点啊?”   苏文听了不好意思的缩回马车里,楚霄云见自家小夫郎莫名受了委屈,他朝苏文喊道:“文文,别听他的。他一个单身狗,懂什么!这是羡慕妒忌恨!”   然后转向方凌峰喝道:“这也叫打情骂俏?怕是方门房单身久了眼红别人夫夫恩爱!”   方凌峰闻言嗤笑:“谁眼红你了,女人和双儿都是娇弱又麻烦的东西!”   当着自家夫郎的面竟然这样诋毁女人和双儿,楚霄云有点郁闷。他正准备反击,冉贵先开口了:“呵呵,这位小哥是还没成亲吧,没成亲自然是不知成亲的好处。等你成亲了,就知道疼媳妇了。楚捕头是个好相公,对自家夫郎是真好,他这样疼媳妇的夫君,是多少大姑娘、小双儿求之不得的佳婿。”   方凌峰撇撇嘴显然并不认同,正待反驳,身下坐骑却突然失蹄,方凌峰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因着刚才与苏文说话,楚霄云离苏文稍微有点距离,见状迅速勒了马绳止步,抽出腰中之剑一跃而起,挡住从玉米地里射出来的箭矢,同时朝冉贵大喊:“停车,不要惊慌!文文,趴着!” 第64章 占妻案(13)   楚霄云做这一切的同时他分去眼角余光看方凌峰, 心里很是着急。玉米地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人,这些人来路不明,武艺高强, 如果方凌峰被暗算,他一个人分身乏术不说,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没想到方凌峰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那么突然,那么近的距离, 他不但没有从马上滚落下地,反而绝地反弹纵身跃向高空, 旋即取出腰间宝剑, 一剑挥去, 两支箭矢从中间断开, 箭头转向朝来时的方向飞去, 没入两个偷袭的黑衣人胸中。   偷袭者一下解决掉两个。   “方兄,想不到你武功如此厉害!”楚霄云挥剑打掉朝马车袭击而来的箭矢空隙高声道, 心中十分敬佩。   “闭嘴, 小心应战。地里应当还有人。”方凌峰冷着一张脸道。   啧, 这人真是好生无趣。楚霄云虽然在与方凌峰说话, 但并未放松警惕。他挥舞初次迎战的佩剑, 挡住了一波箭雨攻击。楚霄云不得不感慨, 若不是得了段城阳送的秘笈,怕是应付起来没有这么容易。可惜自己练功的时间太短了。   楚霄云武功不济, 没办法实施攻击, 加之又有苏文和冉贵需要自己保护,只能围绕马车进行防护自卫。等他扫落一波飞来的箭矢,发现方凌峰已经主动攻入敌阵。   不久, 箭阵消失。   不是携带的弓箭用完了,就是弓箭手遇到强敌,已经无暇再放箭了。楚霄云凭自己的经验判断。   方凌峰几乎绊住了全部的火力,与埋伏的黑衣人,从玉米地中打到大路上,又打到半空中。有个别漏网的得了机会就直奔向马车,楚霄云只要护住车上之人即可,应付起来也比较轻松。一刻钟后,战事基本结束。其余的黑衣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活口。方凌峰的宝剑抵在他肩头,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你什么也不会知道。”   说话间蒙面的黑布巾下已经渗出血来。   方凌峰见状不好,一个箭步上前,掐着黑衣人脖子,伸手去拍背,想让黑衣人把嘴里的东西取出来。楚霄云也奔了上前,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待他把黑衣人脸上的黑色面罩取下来,人已经气绝身亡。   两人望着面前的一堆尸体,楚霄云无不懊恼地:“全死了?连个问话的都没了。”   方凌峰面色阴冷:“想不到竟然是群死士!”   两人原地呆了半晌,楚霄云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蹲下身去,在其他黑衣人身上摸索起来。   一个躺在血泊中的黑衣人却在他俩身后动弹了起来,那人突然站了起来,举剑朝楚霄云刺去。原本因为害怕,听到人全死后,下车后一直站在马车旁,不敢动弹半步的苏文见到这一幕,拼命地冲了过去,一头撞向那个黑衣人。   听到声响的瞬间,方凌峰利剑出鞘,一击绝杀。那个偷袭的黑衣人这次终于死透了。   回过神来的楚霄云后怕地搂过苏文:“文文,文文,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哪里?”   苏文被楚霄云包子啊怀里,浑身都在发抖,但还是细声的回应,语气充满了关切:“我没事。夫君,他有没有伤到你?”   楚霄云摇了摇头,却觉得自己搂着的地方有点湿湿的,他抬手一看,手上沾了好些血。   “文文,你的胳膊?”楚霄云失声喊了起来,都破了音。   苏文这才感觉到痛。   楚霄云这才看到苏文的胳膊处被剑刃擦破了一道口子,里面渗出血来。他撩开苏文的衣袖,一条血红的伤口赫然在目。楚霄云仔细检查,这是剑气擦过的伤痕,不是被剑刃本身所伤。伤口不深,楚霄云略微松了口气。   他从马车上取来医药箱,给苏文包扎,嘴里唠叨着:“小傻瓜,你怎么撞上来啊,你喊一声不就行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吓死为夫了!”   苏文歉意地小声回答:“我,我太着急了,没想起。”   楚霄云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伸手摸了摸苏文的脸:“是为夫没保护好你。”   要不是苏文把他看得太重,怎么会想不起那么简单的事,不管不顾地撞向一个死士呢。他这会心里除了后怕和对苏文的亏欠,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等给苏文包扎完毕,楚霄云起身踢了踢脚下的尸体,对方凌峰道:“你刚才怎么杀了他,我们不是正好需要一个活口问话吗?”   方凌峰冷冷地望着他:“留他活口,你就变成死人了。”   楚霄云被他说得噎了口气,半天才吐出来:“他们身上带的药,我见过。”   说着摊开手,露出一个小小的黑色药丸。   方凌峰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他望向楚霄云:“在哪里见过?”   “云岭县。上次抓捕薛成茂时,他也是准备服用这药,那次被我拦住了。”楚霄云道,“不过薛成茂所涉及的知合书店案后来又涉及到胡人,这案子不就是一个老公有没有杀老婆的案子吗?这些杀手怎么会有胡人的药?”   闻言方凌峰的面色越发阴冷,默了半晌道:“你可见过那些胡人的功夫?”   楚霄云点了点头:“见过,当时云岭县县令会同当地督军调的驻军围剿的,我们和云岭县的捕快也有到现场,他们的武功路子不一样。要是一样,我方才就该有所警惕了。”   方凌峰道:“这个情况要赶紧知会大人。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得赶紧赶往附近的驿站,让他们送信给防川县县令,让他们前来收尸。”   楚霄云望了望方圆一望无际的稻海,感叹道:“想不到这一马平川的,就这两地里种了点玉米,就成了他们的埋伏地。这真是相当会利用啊!”   说着数了数地上的尸体,竟然足足有八具之多。看来对方真是一点生机也没打算留给他们。这样专业的杀手死士,他们都身怀绝技,武艺高强,一般的衙门捕快、差役就算是一对一也根本无法逃得生机。他今天之所以能杀得一人,也全靠这几天练习的秘笈,要是像上次那样,自己是跟俞鹤一道前往府衙,他俩,包括自己的小夫郎还有车夫早就都交代在这里。   想到这里,楚霄云一个激灵,眼含疑窦地望向方凌峰,面上却浮起笑意:“方门房好功夫?这般身手竟然只是出身一个书童,如今只做一个门房,岂非太屈才了?”   楚霄云脸上在笑,心里却不由警惕了起来。激战之初的敬佩心理多了一抹别样的情绪,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剑鞘。   县令大人这次安排方凌峰与自己同行,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   不过一瞬间,他又觉得是否自己太过多疑。自己能有今日,不说全仰仗了韦京翰,但如没有韦京翰引进门,他可能还带着原主流氓混混的身份在很艰难的讨生活。韦京翰若是对他有什么猜忌或者他心,当初张成被杀一案,顺水推舟即可,何必费此力气!   再说,韦京翰重用他,不就是为了对付县丞一派吗?自己一路走来,与他不敢说相交甚笃,也可为志趣相投,楚霄云想不出韦京翰对付自己的理由。倘若方凌峰真要对付他,以他的功夫,再有十个也不够方凌峰砍,自己的警惕有点螳臂当车般的可笑,情绪渐渐放松了一点。   方凌峰转过头也望着楚霄云:“心思挺活络的,难怪楚捕头查案这么在行。不过这分心思用在查案上就行了。”   在楚霄云心里几乎确定他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身份时,方凌峰又道:“没有一技之长,如何护得了主。既然是为了护主周全,做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听了这话,楚霄云又觉得也有道理,古代读书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那么多穷书生的,能念书参加科举考试的,大概率的家境都不错,想必县令大人家亦是如此。   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豢养武林高手太常见不过了。以前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楚霄云觉得自己大概是多虑了。不管方凌峰身份如何,有韦京翰在,他们应当不会敌对,如今大敌当前,不是内部猜忌的时候,遂在方凌峰那番言辞之后,附和道:“方门房言之有理。”   说罢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日头:“我们得加紧时间赶路,否则关城门之前进不了城,就得露宿荒野了。”   方凌峰也表示赞同。   楚霄云走回马车边,望向从马车底钻出来的冉贵问:“冉师傅,你怎么样?没事吧?”   冉贵大概是跟着捕快们出了几趟差,对这事也变得处变不惊。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没事,没事。您喊的时候我就钻车下面来了。”   楚霄云点点头:“走吧,赶路要紧!”   他小心翼翼地把苏文扶上马车:“文文,慢一点。一会坐车上,侧着休息,千万不要压到受伤的这只胳膊。”   苏文点点头:“好的,夫君。”   楚霄云看了看苏文受伤的胳膊:“文文,你要不要喝水?我喂你。”   隔了这么久,苏文还真有些渴了,不过想到一旁还有别人,特别是还有一个看他好像不怎么顺眼的方凌峰,苏文犹豫了一下:“我要是渴了,一会自己倒水。”   这是想喝水了。楚霄云道:“想喝我喂你,你的胳膊这会少动。”   苏文不安地偷偷瞥了瞥方凌峰,神色很是犹疑。他的小眼神没能躲过楚霄云,楚霄云不满地看了方凌峰一眼:“你享受自己夫君的伺候是应该的,管别人干什么。”   苏文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嘟了嘟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楚霄云倒了水喂给苏文,又问他饿不饿。水都喂了,别的也没有必要矫情,苏文点点头,指了指段妇人送他的食盒:“吃红枣糕吧。”   楚霄云又取了红枣糕喂给苏文,苏文的耳尖又红了。他伸出未受伤的手接过红枣糕:“这个好拿,我自己来吧。夫君,你也吃,给方门房和冉师傅也拿点去。”   楚霄云递了两块给冉贵,又扔了两块给方凌峰:“便宜你了,那么说我媳妇,他还给你红枣糕吃。”   方凌峰没理楚霄云,他望向苏文,须臾才道:“谢了。”   顿了顿,像是鼓起好大的勇气似的:“你很勇敢,不娇弱也不麻烦,我收回我的话!”   这话还有他说这话的神情,跟他平时冷漠的表情真是完全两样。   苏文闻言,满眼的惊讶。   不要说苏文,就是楚霄云,也颇为惊奇地看了方凌峰一眼。   冉贵在一旁看得直乐呵。 第65章 占妻案(14)   遇到这场伏击刺杀, 一路上方凌峰与楚霄云更加警惕,原本打算中途休息的也没有休息,饥了、饿了都是边走边饮、边走边啃干粮。   他们赶到距离最近的一处驿站, 楚霄云拿出腰牌说明缘由,驿站的驿长火速派出驿使前往防川县城送信,另派人前往楚霄云他们所道之处看管尸首, 防止惊吓百姓。   “此去务必小心,那些刺客都是亡命之徒, 也不知有没有接应者。”楚霄云跟驿长叮嘱道。   “多谢楚捕快提醒,我们会小心的。”驿长抱拳致谢。   离开驿站, 大家快马加鞭, 赶往防川县城。当夜, 世人夜宿防川县驿馆, 向防川县令汇报了此事, 第二日放衙前,终于赶到了府衙所在地, 庆州府。   在驿馆办好入住手续, 楚霄云叮嘱了苏文与冉贵一番, 让他们先行用餐, 他与方凌峰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匆忙赶往庆州府府衙。   楚霄云取下腰牌递过去:“我等是和静县衙捕快, 因顾青云一案前来府衙拜见知府大人。”   府衙门房得知他们来意,不耐烦地道:“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老爷们早就放衙了, 明日辰时再来。”   楚霄云看了看门口的日晷,放衙的时间分明还未到,他好言相道:“我等实在是公务着急, 还望门房能通报一二。”   府衙门房耷拉眼皮斜着眼望向他,语气越发不耐烦:“下面县城来府衙的哪个公务不着急?现下时辰已过,明日再来排队。”   楚霄云按了按腰间的佩刀,这人的态度真是欠揍。不过眼下有求于人,还是只能忍。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做门房的看着没有什么权力,但凭着把守通报的便宜,往往狐假虎威,对衙门和朝廷带来严重的声誉影响。”楚霄云忍不住抱怨。“这种情况应当大力整改。”   以前在县衙的时候,除了刚入职的时候受到些刁难,后来因为自己也是衙门中人,对此没有太大感受,做到捕头后,县衙经常需要打交道的人对他更是尊敬有佳,这种待遇他的感受到不深刻。今天这一遭倒是让他想起了上次知合书店案,这样的事不是哪一个衙门独有。   府衙太高管不着,和静县衙如果有契机可以向县令大人建议一二。   楚霄云想了许多,抬眼看到一旁的方凌峰,才想起他也是门房来着,楚霄云不好意思地道,“我是说这其中的一些败类。”   方凌峰抱着剑,从头到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杵在一旁。闻言面无表情地:“与我何干?”   楚霄云又被他说得噎了一下。这人真是,浑身自带冷场技能,无趣得很。   方凌峰朝府衙门口望了一眼,再看楚霄云:“你一毛不拔,他自然不肯理你。”   原来是因为自己没给好处费。楚霄云到底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衙门阅历太浅,更没想不到方凌峰竟然会提点自己。不过方凌峰怎的对此情景如此清楚?楚霄云回望过去。   方凌峰冷笑道:“就那点碎银子本人还看不上!”   ……   内心的想法被人看穿了,想想还是有点小尴尬啊。不过跟这种自带冷场技能的怪人在一起,因为平常也尴尬,这种时候尴尬到还好了。想到这一点,楚霄云反而不尴尬了。   驿馆是官府设置的公务住处,饭菜是需要提前订饭的,住客需要多少做多少。先前楚霄云此前以为今日便能见到知府大人。探讨案情,查询、复刻卷宗需要占用不少的时间,大抵是赶不上回来用餐的,故而没有订他与方凌峰的饭。因此两人离开府衙后,没有直接回驿馆,而是找了家临街的酒肆打尖。   两人就近坐在临门的一桌,一来透气、二来还可以见识一下府衙的繁华与人文风情。点了两个小菜,方凌峰还要了一壶酒,两人吃喝起来。   正吃在兴头上,耳边传来一阵叫骂声:“滚,滚!你这哪来的叫花子,没钱还想吃什么馒头!”   楚霄云抬眼望去,只见街边酒肆隔壁那家卖卖包子馒头的店铺,小二正在赶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半遮面的青年男子。   是不是乞丐尚不好辨认。   “我,我有一文钱。”   那人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手指捏着一枚铜钱。   小二一手掩着鼻子,另一只手拾起火钳朝那乞丐挥舞:“谁知道你那一文破钱哪里来的,都破了个口还能当一文钱使,你想得美!不卖不卖。”   楚霄云起身时,坐在外面的方凌峰已经起身走向包子铺。这个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谁都一副欠他八百吊钱没还、生人勿近的怪人,这是要去管“闲事”?   楚霄云满脑袋的问号需要一个回答。见此情景,楚霄云好整以暇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他想看看平日里惜字如金的方门房会如何管这件闲事。   方凌峰走到包子铺前,伸剑挡住了小二第二次挥舞过来的火钳:“你觉得破了口的一文钱买不了馒头,不卖就不卖。动手是为何?”   从来没听过方凌峰一次对人说这么多话,楚霄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以往他以为这面瘫怪人只对县令大人忠诚,对旁人的遭遇都视而不见,想不到这个怪人也有如此善良的一面。看来自己的成见还是该放一放了。   那小二见到一身劲装,气势逼人的方凌峰,不自觉地怂了。唯唯诺诺地收回火钳,却不甘地辩解道:“他穿成这样站在小店前,小人还如何做生意呀。”   方凌峰充耳不闻,只问:“你这包子馒头多少钱一个?”   小二惊疑地望着方凌峰,还是据实道来:“馒头两文三个,包子一文一个。”   “六个馒头,六个包子。”方凌峰道。   “什么?”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一点!”方凌峰的好耐心看起来要用完了。   “哦哦,好的,好的。”小二手忙脚乱的拿起荷叶,分别把包子馒头包好,递给方凌峰。   方凌峰示意那乞丐接过小二手中的荷叶包,从钱袋里取出十文钱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以后别狗眼看人低!”   小二被当面骂了,也没敢还嘴,收了铜钱,退到一边有的没的收拾起来。   那乞丐连连向方凌峰致谢。因为手里的东西抱得太多,先前手里捏的一文破了的铜钱掉到地上滚走了。刚好滚到酒肆门边。   楚霄云起身将那枚铜钱拾起,又从钱袋里掏出两吊钱,朝那乞丐走去,走到乞丐身旁时,将那枚破了的铜钱连同自己取出来的一吊钱一起递给那乞丐。乞丐抬起头来,对楚霄云道:“谢谢,谢谢兄台!给我那一文钱就够了。”   说话还文绉绉的,楚霄云想。这人此前应是有良好家境的人才是,怎的落得如此境地。真是世事无常,难以言说啊。   乞丐犹犹豫豫地想伸手去接自己那一文钱,因着手里抱了两包馒头包子,又没了空余的手去拿。楚霄云扫视了一下对方,腰间并无钱袋。旋即又觉得自己多次一举,一个乞丐有钱袋子才是怪了。楚霄云又想了想,目光落到乞丐的衣襟。他拉开乞丐的衣裳,将铜钱放进乞丐的怀里。   撩开对方衣襟之时,无意中看到乞丐锁骨下方的左胸上有一颗暗红色、状如梅花的胎记。   在这个时代呆久了,看到这种暗红色,跟花相关的印记出现在人体上,楚霄云都PTSD,下意识都以为对方是双儿。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楚霄云心中念叨着,他现在有点后悔去撩人衣襟,刚才应当把铜钱放在荷叶包上面的,只是怕他拿不好又掉了或者是被人夺了去才想到放进怀里。   “收着吧,总用得着的。”想起自己刚穿来这个时代时的穷困潦倒的样子,楚霄云对人遭遇这种没钱的困境特别能感同身受。又看着乞丐手上被小二火钳打中的地方隆起的红印记,“去药房找伙计给你上点药,这两天不好沾水。”   乞丐眼里闪着泪花,不断地朝他俩鞠躬:“谢谢,谢谢两位兄台。”   乞丐抬头的瞬间,风吹得他散乱挡住脸部的发丝往两边飘散了些,楚霄云这才看到那乞丐的脸。虽然有些蓬头垢面,轮廓看起来还能看出很清俊的底子,要不是如今这般落魄,想来是个读书之人才是。同时他也看清了对方的眉心,并没有那颗象征双儿的孕痣。   是个男人!   还好不是双儿!楚霄云暗自庆幸。   不过想到那乞丐清俊、知书识礼的样子却落得这般处境,又忍不住唏嘘感慨。情绪释放差不多了,楚霄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这人看着有些面熟,好像哪里见过。   前世作为警察,对人脸的面部识别有着比常人更为敏觉的能力,只是刚才光顾着唏嘘感慨,一时忘了这茬。楚霄云想再找对方确认一下,人来人往的庆州府街头,已经不见了那个乞丐的踪迹。   “怎么了?”看到楚霄云紧张地四处的张望的样子,方凌峰以为有什么情况。   楚霄云道:“我怎么觉得方才那个乞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原来与杀手无关,方凌峰顿时没了兴趣,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用膳。   楚霄云没找到人,也一脸疑惑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在方凌峰对面坐下:“方兄,你可见过此人?”   方凌峰淡淡地:“未有印象。”   看来最近不曾见过,楚霄云心想。可自己穿过的时间不长,经历也就那么多,此前也没有机会认识一个书生啊。   “大约是楚某记茬了。”楚霄云道。 第66章 占妻案(15)   楚霄云虽觉得自己记错了, 离开酒肆回驿馆的时候路过包子铺,还走没忍住去问了小二一句:“小二哥,刚才那人, 是庆州府人士吗?”   那小二被问得一愣,抬头看清是楚霄云和方凌峰,才想起楚霄云问得是谁。小二脸色变了变, 嘟嚷道:“不知道,一个乞丐谁认得他。”   小二碍于方凌峰的气势, 楚霄云的皂服回了话,语气却多有忿忿不平。   见没问出结果, 楚霄云正准备离去, 旁边一个目睹此事的小贩却对他道:“这位差爷, 你是问方才那傻子吗?”   楚霄云满头问号的看着对方, 那不是个乞丐吗?他俩说的是一个人吗?   那个小贩可能没看出楚霄云的表情, 继续道:“他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前些日子流浪来我们庆州府, 有人逗他时问他哪里人, 也说不清的。”   “是啊, 是啊。那个傻子他脑子有问题, 连自己姓氏名谁都说不清楚, 嘴里成天念念叨叨的, 旁人问起,说是在吟诗呢。”旁边的小贩附和道, “别看人傻, 还知道想小娘子。”   那个小贩说完,周围一圈商贩都听得哄笑开来。   “小乞丐,是傻子, 嘴里留着哈喇子;会吟诗、能写字,梦里想着小娘子。”街上的小孩听到他们说话,嘴里唱着不知谁编的歌谣,嘻嘻哈哈的笑着跑开了。   “人是傻了点,不过让他干活还挺听话的。街坊们看着可怜,还是会接济点馒头稀饭给他度日。”最开始那位小贩笑完了又道。   把一个傻子当免费劳动力,然后施舍点薄粥馒头续命。一时间楚霄云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这些商贩。想起先前那会短暂的相处,自己怎么没有发现对方智力有问题呢?   “知道他住哪儿吗?”楚霄云问。   周围的商贩彼此交流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一个四处流浪的傻乞丐,谁知道他住哪里。”   楚霄云忍不住问:“这事府衙不管吗?”   周围的商贩古怪地看了一眼楚霄云:“差爷,您自己是公门中人难道还不了解吗?”   楚霄云叹了口气,在问出这话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挺傻的,得到的答案果然也不出意外。   回驿馆的路上,楚霄云想起刚才的事,心情有点低落,一路上默不作声。一向少言寡语的方凌峰反到先开了口:“想不到楚捕头还挺多愁善感的。”   楚霄云来到这个世界时间还不是很久,对这个社会很多事情还是不够了解。听到方凌峰主动跟自己说话,惊讶之后他问:“像那样的人,朝廷有帮助他们的衙署吗?”   方凌峰好似新认识似的,颇为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楚霄云:“有,叫布施坊。不过一般没人去,那里面的人一般也不干活。”   顿了顿方凌峰又道:“楚捕头既然要吃衙门这碗饭,衙门的规矩、朝廷的设置还得多了解才是。不是看一本《法典》就能解决的。”   这是方凌峰今日第二次打破自己的说话记录了。楚霄云颇为感激,抱拳致谢道:“多谢方兄提点。”   却未得到方凌峰的回应。   方凌峰还是那个方凌峰。   回到驿馆,苏文和冉贵已经用餐完毕,各自回房休息。   楚霄云与方凌峰作别,各自回房。   楚霄云推门进去时,苏文正在卧房内练字。这几天在知合书店,段城阳教授了他不少字、文,这次过来,他带了笔墨纸砚,闲来无事是就将段城阳这几日所教反复练习,加深印象。听见声响,苏文抬头停笔欣喜地:“夫君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楚霄云避重就轻:“明儿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苏文也不懂,听了这话就放一边,拿起桌面上的纸展示给楚霄云看:“夫君,你看我写得怎么样?”   纸上很多都是繁体字,楚霄云看得眼花。看见书桌上苏文已经写下了好几章,看来他的小夫郎学习很认真刻苦了。他大大地夸赞了一番自家小夫郎后道:“我的小夫郎真是太厉害了,以后为夫有不懂的向你请教,可要不吝赐教。”   楚霄云这话是发自肺腑的,苏文却是不知。他嗔笑地看了楚霄云一眼:“夫君就会取笑人家。”   说着开始收拾桌子,一边收拾一边道:“夫君,你先歇一会,我去给你打热水。赶路辛苦,今晚早点休息吧。”   驿馆不比客栈,除了必要的需求以外,打水之类的活是没有人干的,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楚霄云取下自己的佩刀挂在床头,从墙壁上取下佩剑:“文文早点休息,我去练练功再睡。”   苏文有点失落,这几天忙着案子、赶路,又有人同行,楚霄云已经好几天没抱他了。原本以为今日安顿下来,可以与夫君好好温存一下,没想到却被拒绝了。苏文感觉有点难堪,手里捏着自己刚写的纸,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楚霄云没听到苏文的回应,转身看见苏文的反应,大约是察觉苏文的想法了。他走过去,一手拿剑,一手轻轻捏了捏苏文瓷白的脸蛋,俯身在苏文耳边轻声道:“明晚抱你。”   说罢直起身子,朗声道:“现在贼人很猖狂,为夫练好了武功才能保护我的文文啊。”   苏文被他前后两种语气说得耳尖一红,想起路上遇到的刺杀又心有余悸。他扑倒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谁要管你做什么。”   楚霄云听了哈哈一笑,迈步出门。   第二日,楚霄云和方凌峰再度来到府衙外,那门房估计是昨日跟他们闹得不愉快怀恨在心,对他们的到来视而不见。比他们后来的人都得了通报进去了,他们还在门外“稍等”。   方凌峰见了嘲弄道:“你要不要也递两个酒钱?”   也不知是嘲弄楚霄云还是那府衙的门房。   楚霄云听了这话也不为所动:“我就不信,不给钱今天我进不去这府衙。”   说罢楚霄云疑惑地望向方凌峰:“莫非方门房想出钱?”   方凌峰将佩剑抱在怀里,两手一抄,靠在街旁的树上似笑非笑地:“与方某何干?此吃前来庆州府,主事的是楚捕头,方某不过作陪。”   没有危险的时候,楚霄云觉得还是自己跟俞鹤搭档比较愉快。   他俩在府衙门口,跟门房对熬,直到下午应卯,门房才泄气放他们进去。   进门的时候,方凌峰笑道:“楚捕头好毅力。”   楚霄云不动声色地把话还回去:“彼此彼此。” 第67章 占妻案(16)   庆州知府在府衙花厅见了楚霄云二人, 一起的还有庆州府的吴师爷。见过礼,楚霄云递上和静县上报的知合书店一案卷宗,并概述其事。   庆州知府接过吴师爷递过来的卷宗翻看之后脸色一下严肃起来:“胡人狼子野心, 觊觎我大成之心从未绝过。事隔二十年,想不到如今竟然又在我大成腹地建立起了联系通道。此事紧急万分,本府必将即刻上报刑部。”   说罢知府传来驿使, 六百里加急传往京城。   处理完知合书店一案,庆州知府问:“可还有其它要事?”   楚霄云说起顾青云一案, 道明来意。   知府奇道:“府衙的卷宗都是你们和静县衙送上来的,为何如今反而想来府衙调取卷宗?可是案子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为了保险起见, 楚霄云没有吐露实情:“倒不是什么新进展, 而是苦主又来喊冤, 韦大人就任和静县令一职, 有意查办陈年旧案。”   知府点点头遂让人取来卷宗让楚霄云阅览, 楚霄云打开卷宗逐一阅过,越看脸色越发难看。府衙的卷宗与县衙所存的卷宗可谓天渊之别, 府衙的卷宗才叫卷宗啊。   之前看和静县衙所存卷宗, 如云里雾里, 案件叙述不说严谨, 连起码的情节都不完善, 看后对案情还是一问三不知。看了府衙的卷宗, 以前看县衙卷宗的疑惑通通都得到了解答。   此前楚霄云看过县衙卷宗,经过自己的多方调查, 虽知此案错漏百出, 但卷宗上完全没有展现出因何府衙会接连打回去重审,看了府衙所存的卷宗,楚霄云才明白府衙为何会把这案子打回去重审。   府衙所存卷宗将案件情况记录得井井有条, 脉络清晰,明确可以看出证据链不完善。前任县令还在卷宗上批注所有的一切皆为原告周胜臆想,查无实据,不予立案再审。并附了周胜被判诬告的相关卷宗。   庆州知府见楚霄云脸色不好,问道:“可有何问题?”   楚霄云合上卷宗,恭敬道:“大人,属下想复刻府衙存档卷宗一份,带回去给韦大人过目。”   “这是为何?”庆州知府不解,“府衙的卷宗也是你们和静县上报而来的。”   楚霄云沉声道:“和静县此案现存卷宗十分单薄,大量案情进展、证据不知何故缺失。如今剩下部分卷宗,看了不知所云。还望大人成全。”   “竟有此等事。”庆州知府颇为惊讶,许可了楚霄云的请求,令吴师爷前去复刻卷宗。   吴师爷离开后,庆州知府起身踱步道,语气充满了浓浓的伤感:“一晃三年过去了。本府还记得当初子溪与我探讨过此案,想不到那竟是我与他最后一见。”   子溪是前任和静县县令井深的字。   楚霄云也是来庆州府前才听知县韦京翰提起过,只是不知知府大人竟然与前任知县曾面谈过此案,如今看来,故去的井知县与知府大人关系还颇为密切。闻言遂道:“大人节哀,井大人没于任上,和静县百姓都记得他。”   庆州知府摆摆手,并不认可楚霄云的安慰:“我与子溪伯牙子期,在书院时便相识。没想到他那么早就走了,漫漫余生,只能追忆……”   楚霄云从庆州知府眼中看到了强忍着眼中泪花,一时间颇为震惊。他没想到两人之间竟然有这分交情。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嗫嚅道:“大人同门情深,井知县泉下有知,应感安慰。”   庆州知府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后辈下属面前失了态,他憋回眼角的泪花,克制着自己的情感道:“子溪当年与我道,此案甚有蹊跷,顾青云杀妻一事全无实证,妻舅周胜攀咬不放大有可疑。”   虽说卷宗上已经展现了井知县的态度,但由知府大人口中说出,楚霄云依旧颇为震撼,但他想到另外一点,不由问道:“那为何井知县后来又批捕了顾青云呢?”   庆州知府道:“这个本府到不知。当日会面仓促,子溪只与我道,他发现此案其中隐藏颇深,大有玄机,只苦于并无证据支撑。不过他也与我说,一旦拿到确凿证据,定将知会于我。县丞等人在和静县势大,临别前他曾恳求我,顾青云一案疑点颇多,倘若有人施压对顾青云斩立决,要我千万帮他顶住。万一死刑上报,定然不可上报刑部。不知子溪是否那时已经知道自己重病缠身,故而嘱托于我。只是,他身患重病之事,缘何就不告知于我呢……”   想不到此案还有如此隐情。面对一个封疆大吏在自己面前剖析心扉,楚霄云感到十分煎熬,他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得安慰道:“大人节哀……既然此案既然诸多疑点,井大人故去后,大人为何没有督促和静县重审此案?”   在安慰的同时,楚霄云不忘问出自己的疑惑。   庆州知府望向楚霄云:“你还年轻,官场之事,哪有那么简单。三年前本府不过庆州府主薄,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虽力促过此事,但重审后和静县衙依然判了顾青云死刑,上报府衙,被打回重审。”   难道这就是拉锯战的原因?楚霄云还是有些不解,正想再问,一旁的方凌峰却不断的咳嗽。楚霄云眼角余光望向方凌峰,却见对方握拳抵住嘴唇的样子也正好看向自己。   看来是不让自己问了,楚霄云只得作罢。   这时吴师爷拿着复刻的卷宗进来,庆州知府情绪已经恢复平静:“和静县民风彪悍,县丞等人常年在此地经营,他为官不易啊。韦大人如今出任和静县县令,希望能不负朝廷厚望。”   这两句话转折颇为生硬,楚霄云一时不知庆州知府是在说谁。只能笼统含糊地道:“多谢大人体恤。”   楚霄云向接过吴师爷递过来的复刻卷宗,匆匆浏览一遍,确定并无遗漏之后又对知府大人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知府大人,我等必将全力以赴,侦破此案。”   庆州知府欣慰地点了点头。   准备告辞离开时,楚霄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知府大人,不知府衙的布施坊是如何运作的。街上的流浪乞儿,特别是那些智力受损的,能否得到布施?”   知府大人颇为疑惑:“庆州府街头有许多流浪流浪乞儿?本府如何不知。府衙的布政坊按朝廷律令运作,对于非个人原因导致的无家可归的流民进行救助,不同的情况有相应的救助措施,有需要的可以到布施坊求助。”   楚霄云将昨日自己所见叙述一遍:“这种人智力受了损伤,怕是不能自行求助。”   知府大人看着楚霄云:“想不到你一介皂吏还有此仁爱之心。本府会让人留意。”   “楚霄云谢过大人。”楚霄云闻言大喜。   虽然进府衙受了些挫折,但与知府大人相见收效却是出乎楚霄云所料。有了这些卷宗,顾青云被无罪释放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冤坐了三年牢狱的顾青云终于要迎来自由了。想到这其中有自己的努力,楚霄云颇为自豪。不过又想到昨日所见的傻乞丐,楚霄云的兴奋又淡了下去。   方凌峰好像掐着点道:“楚捕头真是好生威风,一个流浪乞丐的事,也能去打扰一位封疆大吏。”   楚霄云装作听不懂方凌峰的打趣,他问:“方门房,你觉得知府大人会派人去找那个流浪书生吗?”   方凌峰难得笑了:“我又不是知府大人,哪里知道。”   楚霄云顿了顿又问:“方才在府衙,方门房如何不让我追问?”   方凌峰嗤笑道:“彼时知府大人只是府衙一介主薄,他插手此案名不正言不顺,你想让他自己坐实徇私之名?”   过问不属于自己管辖的案子,此事可大可小;然而与徇私之名连上,那是官场大忌。楚霄云楚霄云想了想,觉得自己官场经验还是过于欠缺,考虑不周。那些写现代人穿越古代之后就混得风生水起的文看来是不可信的,起码在自己这里不是这样。不说别的,自己很多方面,的确没有眼前这个面瘫脸看得透彻。   想到这些,楚霄云望向方凌峰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方门房如此远见,为何甘心只做一个门房?”   方凌峰面对楚霄云□□裸的探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把这分探究又踢了回去:“楚捕头看来是心存鸿鹄之志,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楚霄云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并未再问下去。此前他以为方凌峰如此卓越,却甘为一介门房,有可能是大户人家豢养的武林高手,如今见他对朝堂之事也颇为通透,先前的想法又被否决了。   方凌峰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楚霄云觉得自己在这一会合并未落到下风。   不过不管方凌峰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依照目前形势,他们应当不会对立。确定这一点,楚霄云放心了不少。   当日时间已晚,一行人继续留宿驿馆,第二日启程反行。   不日回到和静县,楚霄云向韦京翰汇报了此行情况,包括路上遇刺,卷宗异同,以及知府大人与前任知县井大人之间的渊源,无一遗漏。   探讨案情时,韦京翰道:“知府大人道井大人当初曾对他提及此案大有玄机,除了顾青云不是杀妻凶手以外,还能有何玄机呢?”   楚霄云思索一番:“依属下愚见,是否井大人也是发现了周英未死的真相?”   韦京翰沉默良久:“或许吧。”   楚霄云道:“顾青云被冤,周英可能未死,为今之计,我们先找出那个可能未死之人。案情自可真相大白。属下请求前往庄府一探究竟。”   韦京翰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此案真是庄迪一手炮制,哪有那么轻易让你上门探出真相。你若想查,与方凌峰夜巡而去。” 第68章 占妻案(17)   庄迪的身份是名动一方的才子儒商, 家境殷实,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无法明察, 只能暗访。当夜亥时初,楚霄云与方凌峰乔装之后,前往庄府打探。   只有这个临睡的时间, 是最能看出异象的。   虽然对于没有电灯,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古代来说, 亥时初不算早了,但也没有到万籁俱寂的时候, 稍不留意, 就有可能被庄府的人发现。   他们选了一处院内有大树的地方作为探访的入口, 方便掩护。方凌峰施展轻功, 很轻松惬意的就上了庄府高墙, 楚霄云使了吃奶的劲,失败数次才堪堪上了院墙。看到楚霄云笨手笨脚的样子, 方凌峰忍不住嗤笑:“楚捕头, 就你目前这功夫, 遇到什么大案子, 别说查案保一方平安, 连逃命自保都成问题。”   这方凌峰, 以前只道他面瘫冷漠,如今竟越发刻薄了。楚霄云心中有气, 又觉的对方说的很现实。比如前几日, 若通信之人不是方凌峰,自己一家的性命可不是交代了,还得连累车夫。如今看来, 练功的事还得抓紧。   然后又想起苏文,自己竟然连累他不得休息。自己晚上夜巡,是断然不敢让苏文一人回家的,夜深人静也不敢让苏文住在城中租住的房子,又不能给县令大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楚霄云只能把苏文带去自己的廨房,让苏文在自己午憩的小榻上晚睡,并叮嘱俞鹤晚间留意一二。   想到这些,楚霄云的压力越发大了。不过这事急不得,也不是现下就需要解决的。楚霄云摒弃脑子中的无关想象,专心地观察着院内动静。   亥时的庄府正是从繁走向宁静的时刻,白日忙碌的一天的仆人逐渐减少,主人鲜少得见,庄府内除了巡院的家丁不时出现在视线中,就只有值守的丫鬟偶尔出现的困顿身影,与平常大户人家亥时该有的景象半点不差。   “庄府很安静。”楚霄云对方凌峰道,“看不出什么异样,方门房可有何看法?”   方凌峰漫不经心地朝里看了看:“方某来此不过是为紧急关头保你一命,查案的事我可不在行。”   楚霄云对这人甚是无语,他想了想:“这里离主宅太远,我们过去主宅那边看看。”   方凌峰瞧了瞧楚霄云:“那楚捕头小心点,别把房梁踩塌了。”   “……”自己不就是武功差了点吗,至于这么全方位、不间断的打击吗?   两人顺着院墙,小心地走到主宅,踏上房顶的那一刻,楚霄云就感到房顶与院墙的不同。脚下咯吱咯吱作响,好似随时要掉下去的样子。   方凌峰还是指点了他:“走有瓦梁的位置,提脚下脚要轻。”   走了数米,楚霄云越发觉得脚下打飘,他对方凌峰轻声道:“就在这里吧,再走担心露馅了。”   方凌峰折了回来。   楚霄云道:“看看?”   方凌峰伸手取下一张瓦片,屋内的灯光从缺口处溢出。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未发出任何一点声响,若是换了自己那样的举动,怕是屋里人早就听见声响了。   虽然觉得方凌峰不好相处,楚霄云还是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能力。要加紧练功的念头越发迫切了。他朝缺口处往下看了一眼,没想到这间屋子正好是庄迪的书房,烛光下,庄迪还在奋笔疾书。   楚霄云道:“想不到庄迪这个点还在看账本,看来每一个成功的人背后都有别人看不到的付出。”   方凌峰不置可否,正要合上瓦片,一个家丁匆匆前来汇报:“公子,码头那边的伙计跟管事的闹了起来。”   “怎么回事?”庄迪停下笔问。   “码头的伙计说这几日出货频繁,日夜加班,说要加钱。”家丁道,“这杨梅最是娇嫩,一旦耽搁了可就是血本无归。”   庄迪搁下手中之笔:“走,过去看看。”   和静县盛产杨梅,而且品质特别好,这个季节正是杨梅陆续成熟的季节。庄家几乎弄断了整个和静县的杨梅种植市场,每年这个时节都是庄家码头最繁忙的时候,他们要把白日新鲜摘下的杨梅,一夜之间通过水道运往其他货物集散码头,然后在明日早市开后,各地的百姓就能吃上和静县新鲜的杨梅了。   这时间,还真是半点都耽误不起。   两人对视一眼,方凌峰合上了瓦片。   “跟过去看看。”楚霄云道。   在庄迪离开书坊后,两人遂也离开了庄府书房的屋顶。   庄迪是坐着马车去的码头,除了带上几个家丁,还回卧房带了一口大木箱,并几个丫鬟、小厮随身伺候。   “看来这庄迪是要给码头的伙计们发加班费了。”楚霄云望了一眼那大木箱道,“会闹的孩子有奶吃,在哪个时候都如此。”   只是就出门这一会功夫,都得带上几个人伺候,至于吗。这是腹诽之语,楚霄云并未说出。这有钱人的人的生活,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普通人无法感受的。   夜晚,马车走得不快,两人躲躲闪闪的,不用轻功也还能勉强跟上。不到两刻钟,就到了码头。两人远远地隐藏在树木的阴影中观察着码头的情景,庄迪在码头与伙计们交流了一会,有家丁抬了木箱到码头上,分发什么。码头的伙计们看样子是拿到了多加的工钱,又开始干活。   半个时辰之后,货物装好船离开码头。庄迪一直站在码头上目送船队离开,直到没了影才又带着人上马车返回庄府。   楚霄云和方凌峰跟踪了一趟,没发现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任何周英的踪迹,只得无功而返。   楚霄云回到衙门,想着今夜就与苏文在廨房的榻上挤挤,凑合一夜算了。   衙门进去走一段路就是捕房与门房的分道的岔路口,他与方凌峰正要分道扬镳,就见一人急匆匆地从捕房那边飞奔而来:“哎呀,楚捕头,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你老半天了,这是你走之前托我查的事,都在这上面了。昨日出了趟公差,现在才回到衙门,也不知耽搁你事儿了没有。”   原来这人是签押的郑兴。   楚霄云前往庆州府之前曾委托签押的郑兴帮他调查庄迪的相关情况。   楚霄云接过郑兴递过来的卷宗,迫不及待地就着县衙的路灯打开来看。第一行字就抓住了楚霄云的眼球。   【庄迪,时年二七岁,庆州府人士……】   楚霄云奇怪地道:“庄迪是庆州府人士?他不是和静县人吗?”   郑兴道:“他这些年是在和静县很有名,我们原来也以为他是和静县人,谁知道他竟然庆州府人士。”   楚霄云记得他第一次上顾青云家,顾家双亲都道顾庄二人交好,称其为顾青云【至交好友,前两年搬去庆州府,每次回老宅都会来看我们两个老骨头】。   庄迪不是和静县人,前两年才搬去庆州府的吗?   楚霄云卷了卷宗,问:“他是庆州府人士,还是这两年才搬去的庆州府?”   “他祖籍庆州,一直都是庆州府人士,和静县的庄府原本是庄家的别院,三年前开始成为庄府在和静县的象征。”郑兴莫名其妙,“他是哪里人有这么重要吗?”   “不对。”楚霄云摇了摇头。他不理地挖掘大脑中关于庄迪的资料,想起第二次去大牢中探望顾青云,顾青云曾道周英失踪那天,庄迪对他说,【家父催我去庆州府考察】。   这一切分明说明,庄迪是和静县人才合理,如果庄迪是庆州府人,就不应该这么表达。但郑兴的调查表明庄迪是庆州府人,那么顾家怎么会一直以为他是和静县人士?如果庄迪不是和静县人,而是庆州府人……   “不好!”楚霄云叫了起来,对着方凌峰离开的方向大喊,“方兄,方兄!方兄留步!”   楚霄云的大喊声不禁把方凌峰叫住了,也叫来了巡夜的差役。   “楚捕头?现下已近子时,何故县衙喧闹?”巡逻的差役奇怪地问。   “兄弟,这个明儿再跟你解释。对不住了。”楚霄云急道,“方兄,有情况!”   巡夜的差役见是楚霄云和方凌峰,无奈地道:“楚捕头尽量小声,别让兄弟为难。”   嘱咐了两声才离去。   “何事?”方凌峰折回来冷声问。   “方才我们被骗了,坐马车回来的人根本就不是庄迪!”楚霄云急道。   方凌峰不解:“何意?”   “我现在才想起来,回来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跟着庄迪回府的丫鬟,比去码头的时候少了一个。”楚霄云道,“庄迪不是和静县人,他是庆州府人士。他跑了!”   方凌峰的眉头也拧了起来:“那现在当如何?庄府有专业的船队,他们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了,而且又是一路顺水,我们就算快马加鞭,也是追不上的。”   跟楚霄云呆一起的时间多了,方凌峰的话也被迫多了起来。   “妈的。我说庄迪那小子一个少爷怎么那么多情,对着一个运货的船队还目送至没影了才回府!”楚霄云骂道,“这分明实在拖延时间。看来我们前去庄府,他早有察觉。”   “现在说这又有何用。”方凌峰冷声道。   楚霄云想了想,突然道:“有了。找顾家,顾家以前也是做水路生意发家的,要不是出了顾青云这档子事,庄家在水路做不到如今这个阵仗。”   “那就赶紧行动!”方凌峰道。   见两人匆匆离去,郑兴站在原地着急地问:“那我干什么?”   “你去通知俞鹤,让他带人把庄府围起来,彻查庄府!”远远地传来楚霄云的声音,“并请县令大人下发缉拿文书!”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_^ 第69章 占妻案(18)   楚霄云和方凌峰从县衙马厩牵出最好的马, 一路飞奔至顾家,用最简洁的话说明来意。顾家双亲很是震惊,震惊之余立马着人安排最快的船只和最好的船工载着楚、方二人去追庄府的商船。   顾家给了两人顶配的船与一众船工, 加之又是空船,追出去一个多时辰,眼见着前方隐约出现了庄府商船的影子, 楚霄云正准备让船工加快速度跟上去,却见前方偌大的平江江面隐有一个黑点在水中浮动。伴随着那个黑点的动作, 隐有划水的“哗啦”声响。   难不成有人落水了?此前与谁打过交道的楚霄云心道,他叫来方凌峰与船工一起往他指的方向看:“你们看前面那江面上是不是有人?”   方凌峰是北方人, 不熟悉水道, 也不熟悉有水路环境。他往江中看了看, 随后摇了摇头:“是听到有流水声, 看不出那黑点是否是人。”   经常在平江上讨生活的船工自然是一眼能够分辨:“是人, 有人落水了!”   先前他们专注划船,没有注意这些, 如今停下来一看便知。   “划慢点, 靠近那个黑影。别伤到人了。”这船体型大, 船行的速度又非常快, 要是迎面撞上落水的人, 后果不堪设想。   楚霄云让船工将船行的速度降下来。   船工不解又不情愿:“楚捕头, 前面再走,这水道就要变宽了。下游流速太快, 我们这速度降下来, 再去救人,再追赶就更吃力了。那人能在平江上如此沉浮,显然水性了得, 我们可以偏离一点航道,绕道过去就是。”   楚霄云道:“不行,救人要紧!如此黑夜,偌大江面,危险万千,并不是会水就能确保平安的。”   楚霄云没忘记自己前世就是一个夺得过全国公安体育锦标赛游泳冠军结果将被水淹死的人。都是人命,自己作为象征公正的群体的一员,不能厚此薄彼。   看到船工不情愿的样子,楚霄云也明白,顾家之所以倾力而出,也是为了自家少爷。他解释道:“我们出发前已经请示县令大人,下发缉拿文书,他跑不了的。”   负责的船工神色这才好看一点,逐渐降低了船速。   随着楚霄云他们的船靠近,水中之人也看到了他们,高声叫喊起来:“救命,救命啊!”   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快,快,靠上去!”楚霄云忙道,“小心些。”   水中之人被救了起来,是个女子。楚霄云觉得这身穿着有些眼熟,细看之下发现,这不正是庄迪身边最贴身的那个丫鬟吗。   “你是庄府的人?”楚霄云问。   “你,你如何得知?”那女子突然被问话,顿时整个人都绷紧了。害怕之余,神情万分警惕,整个身子往船沿靠去。像是预备不测,随时准备再跳下船。   楚霄云看出其中的不对劲,忙道:“我们是和静县衙的捕快,是去捉拿庄迪的!你不要怕。”   那女子这才发现楚霄云穿了一身捕快的服饰。   但她不知想到什么,对楚霄云的警惕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紧张。   一旁的方凌峰突然道:“姑娘,你不用紧张。和静县已经换了新的父母官,县衙捕房的人也都换了一茬。”   和静县的父母官是换了不假,县衙的捕快是填充了些,然后换了的也就是他这个捕头,何来换了一茬一说?楚霄云不解地望向方凌峰。   楚霄云不解,那女子听了方凌峰的话身子也明显顿了顿。趁着她愣神的功夫,方凌峰突然出手,伸手将那女子拖至船板中央,随后揭去了她脸上的□□。   待到面具离去,旁边的船工见了那女子,竟然惊呼起来:“少,少夫人?”   楚霄云本来还纳闷方凌峰这个生人勿进之人怎么突然对一个女子动手动脚,正准备制止。却听到一旁船工的异样呼声。他一脸惊讶地再朝那女子看过去,发现船板上坐着的女子真的与此前他见过的顾青云与周英新婚画中周英的模样一模一样。   “……你是……周英?”这事太过意外,楚霄云许久才找回自己的理智。面前的女子虽然浑身湿漉漉的,一身的狼狈,但容貌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美。对照了一下此前见过的画像,楚霄云承认,本人比画像还要好看许多。   但听周英毅然道:“想不到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再度落回你们手中,要杀要剐随你便。让我再回到姓庄的那个畜生身边,做梦!”   楚霄云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顾少夫人,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你真的是周英吗?”   虽说此前他早有推断周英未死,但亲眼所见,一时之间情感上还有些转不过来。   “你们既然已经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周英冷声道。   看来周英对县衙公门中人没什么好感。楚霄云回过神来,赶忙道:“顾少夫人,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我们是来追庄迪的。他涉嫌三年前你死亡的那桩案子,如今涉案在逃!”   一旁的顾家船工也听出些端倪来,赶忙道:“少夫人,他们是来查您的案子,还有少爷受冤枉的案子。是老爷和老夫人让我们送楚捕头他们来追庄公子,呸,庄迪那个畜生的!”   听了顾家船工的解释,周英的戒心稍稍放下:“你们真的是来追查三年前的案子的?”   “是的。”楚霄云道,脸上的神情特别真诚,深怕周英不相信,“刚才这位公子没有骗你。和静县现在已经有新的父母官,县衙捕房的人也换了一些。现任县令大人要彻查以前的冤假错案。三年前你夫君顾青云杀妻一案便是此次彻查的案件之一。”   “……”周英坐在甲板上,抬头仰望着他们,眼里闪着泪花,“你,你……你方才所言,都是真的?”   “当然。”楚霄云围了取信周英,干嘛给摘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周英,“我是和静县新上任的捕头楚霄云。”   周英接过楚霄云的腰牌摸了又摸,忍不住泪如雨下:“真的,真的是县衙捕头。”   周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咬牙切齿地:“以前那个姓杨的帮凶呢?”   “他牵连一桩凶杀案涉及受贿,已被判刑罚,前往大漠服刑去了。”楚霄云道。   周英脸上的表情欣喜又酸楚,许久,她又摸了摸楚霄云的腰牌,才不舍地还给楚霄云:“妾身残花败柳,若非为夫君脱罪,早已无颜面世。”   楚霄云闻言已经感受到其中的一些隐情,他安慰道:“顾少夫人,有些事情,并非个人意愿,不必多想。我等有许多疑惑待你解答,方能还你夫君清白,还请起来详谈。”   周英再度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从甲板上起身。   楚霄云问船工:“船上可有换洗衣裳?”   船工道:“上次运了一批女子适穿的布料回来,布坊送了两件样衣,卸货时落在上面了。不过没有洗……”   楚霄云望向浑身湿淋淋的周英:“顾少夫人……”   周英黯然道:“哪有这么多讲究。无妨。”   楚霄云遂让船工拿来样衣,让周英进仓更换。   船工递过来衣服时,楚霄云看了一眼,虽然是女装,看起来衣服款式和布料还不错。楚霄云想起自家小夫郎,好久没给他买衣裳了,顾家的女装衣料不错,男装衣料想必也不会差,改天去他家布行给苏文买两身好点的衣裳。   周英进去船舱,船工望着前方已经没了庄府商船的江面,问:“楚捕头,现在怎么办?还追吗?他们已经进了下游宽阔水道,大约是追不上了。”   楚霄云望了望前方将明的天:“不用了,周英活着回来,庄迪的罪无可逃,他跑不了。”   船工欣喜地:“那我家少爷杀妻的罪名是否可以洗清了?”   楚霄云微微一笑:“自然。”   船工高兴地笑了:“太好了!三年了,员外、夫人不知为此哭了多少回,白了多少青丝。如今终可沉冤得雪。”   船工擦了擦眼角之泪,又道:“想不到少夫人也还活着,真是双喜临门哪!少爷和员外、老夫人知道少夫人还活着,肯定都高兴坏了。”   想不到这船工对周英的看法还挺好。楚霄云想起此前与顾员外夫妇的谈话,觉得有些不解,遂问:“你家少爷和你家少夫人以前感情怎么样?”   “啊?”船工一愣,“这个,东家的家务事我们伙计也不是很了解。”   “那就你们的感受呢?”楚霄云问,怕船工心里有负担,故意抛出话题,“看起来他们郎才女貌,想必是琴瑟和弦。”   “应该是吧。”船工想了想道,“常听少爷夸赞少夫人温柔贤惠,持家有方,又能辅佐生意,想必两人感情是极好的吧。”   “这样?”楚霄云颇为不解,“那你家少夫人可是真能辅佐你家少爷生意?”   “这个……”   说话间,周英换了衣裳出来,楚霄云中断了与船工的谈话。再看周英,此时她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衫,并将头发也打理了一番,越发显得风姿卓然、楚楚动人。饶是自家夫郎貌美,楚霄云也不是那种见着美人就迈不动腿的人,此时见了妆容整齐的周英,也不得不心中感叹一句,这周英姿容真可谓世间罕见!   难怪和静县人称其小西施!   也难怪顾青云低娶家道中落的周英,没有人说一句他们不配!   楚霄云道:“夜间风大,我们到仓里说。”   周英没有反对。   一行人进到一间用膳的船舱,船工已经细心地在桌上放上了一些船上备的包点在桌上,还沏了一壶热茶。   三人坐定后,楚霄云给周英斟了一杯茶问:“顾少夫人,你怎的会在此地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70章 占妻案(19)   周英顿首, 戚然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知从何说起。”   楚霄云想了想:“不如从头说起。从你离家当日说起。”   周英默然片刻,道了声:“好。”   五年前, 周英与顾青云大婚。婚后夫妻恩爱,琴瑟和弦,是和静县令人艳慕的神仙眷侣。因着周英遭受家道中落的打击, 身体一直不太好,婚后顾青云为了给她调养身体, 还说通父母,缓要孩儿。周英为此感动不已。   自家娘家家道中落, 周英为此颇有些自卑, 然顾青云从不提及, 还经常接济些银子给哥哥周胜。花着夫家的钱接济娘家哥哥, 周英心里很过意不去, 有时哥哥要钱来得频繁了,她对顾青云道:“夫君不用次次满足哥哥, 你这里若是有求必应, 他便不知进取。”   往往这时, 顾青云便会淡然一笑:“我顾家经常布施百姓, 一年行善的银钱都不止这许多, 那是你亲哥哥, 接济一点又有何妨。”   周英对此非常感动。   两人和和美美的过了一年多,只是不知是因时日良久, 感情淡去, 还是哥哥的不成器终让顾青云终究不胜其烦。先是对周胜开始摆脸色,不肯再出手相助;然后转而对周英的态度逐渐挑剔起来,在一次借钱后, 最终爆发。   那日周胜想盘下和静县饮食街一间当街的店铺,手头有点紧,来找妹夫相助。当日顾青云不在,周胜转而找妹妹求助。周英对周胜屡屡要钱的行为很是恼火,很干脆的拒绝了。但架不住周胜的苦苦哀求,于是对周胜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去考察一番,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再助你不迟。”   妹妹没有当时给钱,周胜觉得有些失望。不过妹妹答应考察后给钱,他又打起兴致来:“放心,这次你哥哥绝不会看错。”   周英亲自前去考察,在那间店铺附近观察了几日,确实人流量很多,往来商旅也都要在那一带歇脚,那间店铺位置打眼,如果价格合理,盘下来不管是自做生意,还是出租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周英还打听到,那间店铺的主人因一笔生意的损失,要填补窟窿才要出掉那间店铺,价格比周围店铺平了好几两银子。这是个值得投入的买卖,周英第一次对哥哥的眼光给予了肯定。   想着夫君此前对哥哥都是有求必应,这次回去,周英没有问过顾青云,自作主张将平日里生活月钱拿了一部分给周胜,并嘱咐他赚了钱尽快归还。   周胜走前摸出二两银子递给周英:“这是上次那笔生意赚的,妹子你拿去买点东西给青云。哥有今天,真的是全靠了我那个好妹夫。哥哥向你和妹夫保证,从今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打理生意。不叫爹娘在天之灵失望。”   周英看到哥哥不但能发现商机,赚了钱还知道想着自己和夫君,特别欣慰。她收下钱道:“夫君知道哥哥这般上进,一定很开心。”   当日顾青云回来,周英未来得及向顾青云说及此事,便被顾青云兴师问罪。更道以后周英从家里拿一文钱都必须经过他的允许。   周英很是诧异,她不明白顾青云怎么一夕之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两人第一次拌了嘴。顾青云遂搬去了书房住。   从那之后,顾青云就停了她向账房随意支取银钱的权利。她花费一文钱都要经过顾青云的允许,并且很多时候,一些合理的花销,顾青云也不同意支出。   为了手边有些宽裕的银钱,周英开始在外面找活干。因着顾家少夫人的身份,她又不便出面,只得让贴身丫鬟去绣坊揽活儿回来,攒些钱以解不时之需。   离家出走当日一早,周英带着丫鬟将做好的手工送去去东街绣坊。每次都是到了绣坊附近,她就找个隐秘点的地方候着,让丫鬟将绣品拿去绣坊结账。当日结了账,绣坊那日没多的活外包,主仆二人只得打道回府。   谁知刚踏入家门,便被顾青云叫住。   屏退丫鬟后,顾青云讥诮道:“一大早的去了哪里?又去给你那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哥哥送钱了?”   周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道:“我就私下给过哥哥一次银钱,夫君已经教训过了,何必日日抓着不放。”   “呵——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伶牙俐齿。”顾青云冷笑道,“我那铜炉里的五十两银子,可是你拿走了?”   这简直是当头棒喝,周英不明白顾青云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更不明白自己在他心中怎地忽然如此不堪起来。她浑身颤抖,嘴唇哆嗦了好久才抖出一句话:“什么银子?我未曾见过。”   想了想,又强忍着泪道:“你有没有放至他处?你有银子,为何不放到钱柜,放到铜炉里做什么?”   顾青云冷笑一声:“我为何不将银子放到钱柜,你还不明白吗?那银子我明明就是放在铜炉里的,难不成它自个长腿跑了?那可是店铺掌柜、伙计们春节的月钱。你真没看见?”   “没有。”周英强忍着泪花不让它掉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青云狐疑地望着周英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大早你跑哪去了?是不是又把钱拿去送给你那个不中用的哥哥了?”   周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硬咽道:“夫君,我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猜忌。上次我借给哥哥的那笔银子,会想办法归还的。自从你上次吩咐之后,我用一文钱都得跟账房讲好话,他们还不一定给。你也只说支钱的事要经你允许,并没说出家门的事也要与守门的仆人通报。我今日出门,不过是因自己的私事罢了,缘何又说到我哥哥头上?他人都不在这里……”   周英心里也有气,顾青云无故牵连自己的哥哥,更是感到莫大的委屈,忍不住分辨了一番。   “我顾府建府至今就未丢过东西。好了,这事我也就不说了,你要拿这么大一笔钱出去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声呢?”   顾青云一番漫不经心的冷漠话语让周英一颗心坠到了谷底,她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夫君,你心里……心里竟然如此看待我的?”   回应他的事顾青云的冷哼。   默然片刻,周英忍不住冷声道:“呵……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你们顾府建府以来有没有丢东西我哪知道,再说这有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可以那样看待我……我好歹也是顾府的少夫人,是你当初说要白首一生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因着你对我态度转变的缘故,家里的仆人也都敢拿脸色给我看,我不求享受什么顾家主母的待遇,只希望……只希望夫君不要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周英有些泣不成声。   顾青云眼角余光瞟了身后回廊一眼,厌恶地:“你看你一口一个你们顾家的,你可有把顾家当你的家?可有把我们当你的家人?我们顾家都没把你当主人,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你说这话也不怕昧良心?”   顾青云这番莫名其妙之言完全让周英不知该如何承受。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凄然道:“我这个顾府少夫人要花一文钱都得跟家里的一个账房下人说好话,夫君以为呢?这些都是事实,怎的就成了我昧着良心说话?我以前以为不过是下人狐假虎威,想不到原来真的是夫君的意思。外人都道我嫁了个好人家,要是知道实情,怕是都得笑掉大牙!”   “云儿,怎么回事。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顾员外夫妇的声音从回廊另一端远远地传来。   顾青云看着周英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厌恶:“滚回房里去,别让我爹娘看见你闹心!”   周英忍了忍,对顾青云行了个礼,往自己卧房走去。   没走多远,听到身后传来顾家三口的说话声。周英也没心思去管他们说什么,只想快些回到卧房休息一下,今天一早发生的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伸手去摸自己的钱袋,想看看这次送的货有多少钱,哥哥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周转过来,她要先把那笔钱还上。   谁知这一摸,却发现钱袋不见了。周英想来想去,一路上都不曾停留,进府前她还摸过一次呢。唯一有掉了可能的就只有刚才被顾青云拦下说话的地方了。   她急匆匆地回头过去寻,顾青云看到她就厌烦:“你有回来做什么?你就是存心要给人找找不痛快是吧?”   “没有。我,我只是过来找东西,我的钱袋掉了。”周英赶忙解释。   “你不是说我们顾家短你吃,短你喝的,用一文钱还得找账房支付,你哪里来的闲钱?”顾青云满脸的嘲弄。   顾母见了周英,拉过她的手道:“娘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若是拿了就说一声。都是一家人,为了这么点钱吵成这个样子,让下人见了不好。”   “娘——”周英不敢相信,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婆婆也会这么看自己,“我没有拿钱,那钱不是我拿的。”   “娘,你别跟她废话,她能听得进就不会那么做了。”顾青云冷冷地道。   周英不敢置信地:“就为了五十两银子,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吗?夫君不信我,爹、娘你们也不信我吗?”   周英满怀希望地望着顾员外夫妇,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支持。然而顾员外夫妇什么也没有说,他们的神情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周英失望地松开顾母的手:“你们既然认定是我拿的,我说什么还重要吗?下人的看法又还重要吗?我不过是给了一次银钱给哥哥,而且还承诺会还的,为什么就要每天防我跟防贼似的。我真不知道这时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啪——”一巴掌落在周英的脸上,打得周英当即懵了。   “你……你打我?”周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顾青云。   “你在我面前闹也就罢了,我爹娘把你当亲闺女待,你怎么也能诋毁?若不是我爹爹坚持,怕你们周家被人耻笑,咱俩的婚约早散了!”顾青云的表情是那么决绝。   周英捂着脸哭,好久才凄然道:“既然你看不起我娘家家道中落,又何必碍于外界的说辞履行那婚约?夫君若是嫌弃,我走便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你是不是想说我们顾家履行那婚约只是为了在世人面前挣个好名声?难不成你以为我们家娶你这么个破落户得了什么好处不成?那破名声能顶饭吃?还是能顶银子花?”顾青云说着上手又是两巴掌,打得周英跌倒在地,“这么能耐你倒是滚啊!”   顾母见状赶忙抓住了顾青云,一脸惊吓:“云儿,你疯啦。你怎么可以这么打英子,那是你娘子!”   顾青云道:“娘,谁让她对你和爹爹不敬。”   顾母道:“她也没说什么,你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   顾父也道:“云儿,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对妇孺动手。”   周英倒在地上哭了许久,见顾青云没有半点恻隐悔恨之心,她缓缓起身道:“是我碍了你顾公子的风光,我走!”   “这两个孩子,怎么就闹成这样呢。云儿,你赶紧去追啊!”眼见周英真的走了顾母着急道。顾员外想叫仆人拦住周英去路,被顾母制止,“你想让下人看笑话吗?”   顾青云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他快走两步到大门处,对着门外大吼:“走,让她走,死在外头才好呢!” 第71章 占妻案(20)   周英跌跌撞撞地离开顾府。爹娘故去, 家道中落,以前的亲戚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因着她嫁进顾家才又巴巴贴上来, 这样的人家,如今自己这倒霉的样子自是不受欢迎;剩下的,只有哥哥那里还勉强能去。可是如今自己这副惨样, 也不好让哥哥看见。   本想找个客栈住上一晚,才想起钱袋已经失落。如今身无分文, 天大地大,她竟找不到一个去处。自己逞一时义气, 终究还是得向现实低头。   今日顾青云要去给店铺的掌柜伙计们发放月钱, 周英打算在外面转转, 等顾青云不在家了再回去, 谁知路上却遇到了庄迪。   当时她正站在街道旁, 对一池枯败的荷塘发呆。夏日之时,这片池塘荷叶连田田, 是何等的灿烂繁华, 却也终抵不过时间的流淌。周英心想自己的婚姻是否也要如这荷塘一般, 终究要败。正在她发呆的当口, 一个人走进身边唤她:“弟, 弟妹?”   周英抬头看见熟人, 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抬脚便走, 但没走两步就被庄迪追上。   “弟妹, 今日怎么独自上街,顾贤弟呢?”庄迪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旋即发现她被打得红肿胀的脸颊, 吃惊地道,“你这脸怎么了?”   周英赶忙抬起袖子,遮住自己被打的脸颊低头道:“庄,庄大哥。”   庄迪看着她着急地问:“怎么回事?你和顾贤弟吵架了吗?他打你?”   周英不说话,眼角泛红,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已然说明一切。   “哎,这顾贤弟平日里看起来挺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怎的会做出如此事来。”庄迪甚是唏嘘,“你这脸肿成这样,先找间药铺看看伤吧。”   周英遮着脸,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看大夫怎么行呢,这么凉的天,再冻伤了可不好。”庄迪劝慰道。   周英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庄迪看着她,忽地一合折扇拍在掌心,恍然大悟:“弟妹可是身上无银钱?”   周英这次却是默不作声。   庄迪了然,不由感慨:“这顾贤弟也太过分了,你是顾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又不是你自己上赶着贴上去的,他怎能如此对你。”   周英就着袖子的遮挡,低低地哭泣起来。   “走吧,先随我去看伤。”庄迪道,“这银钱我付了。”   男女授受不亲,自己私下与别的男子往来多有不妥,周英口中道:“多谢庄大哥。”   人却是纹丝不动。   庄迪看周英不走,又道:“我和顾贤弟什么交情,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你得为你的伤势想想,这么大冷天的,又这么大的风,你身无分文,难不成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又能坚持多久?”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自己早上出门匆忙,也没有戴斗篷,现下正感到寒意丝丝入骨。周英被说得心动,但顾家在和静县名声太盛,庄迪也是和静县有名的儒商,她害怕自己这个样子又与庄迪在一起被人瞧见引来不必要的议论。一时间颇为踌躇。   庄迪非常善解人意地:“去我家的医馆,放心,不会有人乱说。”   周英被说动了,跟着庄迪前往庄家医馆。   周英跟着庄迪去了庄家的医馆,进了医馆,庄迪就让医馆的伙计关了门。周英有些不安,庄迪主动解释道:“弟妹不是怕被人看见吗,这样就不怕了。”   周英心生感激,连连对庄迪道谢。大夫在给周英治伤期间,庄迪就在一旁状若漫不经心地与周英聊天。   “……顾贤弟那个人啦,就是被孝道束得太紧,本性又得不到释放,压抑的情感积累到一定程度了,才会如此爆发。”   “此前顾贤弟也多与我抱怨,说他如何辛苦,亲家不但不能给与协助,反而处处拖累……哎,你瞧我说什么呢。”庄迪说着,折扇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笑道,“顾贤弟以前也不是这样,对不对?有时候就是男人在外面太累,绷得太紧,回到家里轻松了,一下子也就释放了一些压抑的情感。你也不要怪他,他呀,估计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周英原本并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夫君的闲言碎语,但想着庄迪与夫君交好,庄迪又是那样一个盛名名士,想来人品无碍。加之他更多地着眼在分析他们夫妻之间出现矛盾的原因,周英渐渐的听了进去,并想着回去之后如何改善她与顾青云之间的关系。   自己此前放了狠话出门,如今真要回去了,却感到很难为情。庄迪好似看懂了她心里所想,遂笑道:“虽说顾贤弟此番做法情有可原,可弟妹也不能就这么纵容他。我也是男人,自然是了解男人的,男人有时候还是需要敲打敲打的。太过纵容,就可能习以为常,还是需要点教训长长记性。”   周英原本就颇有志向,只是女子的身份拘束了她很多的向往。听了庄迪这番站在自己立场之言很受触动。她忍不住问:“那要如何?”   “弟妹不如就在外面小住几日,让顾贤弟心中急上一急。下次顾贤弟再想发火,也就会思量一二。”庄迪道,大约看出周英心中顾虑,遂道:“弟妹不嫌弃的话,我愿助弟妹一臂之力。”   在外面小住几日,周英原本就打算这么做的。她甚至还想过,自己在外面找份活干,顾青云不给他低头认错,保证这事不再犯她就不急着回去。但这个想法的实施是要建立在自己有银钱的前提下,如今自己的钱袋丢了,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支持在外面小住几日,也没办法安顿下来再另谋生路。   这个计划行不通了。   接受庄迪的帮助虽能实现自己原本的想法,但容易招惹是非,说不好还会引人误会。周英这一点从来就很理智,也看得清楚。她虽想给顾青云一个教训,但伦理纲常还是让她摇了头:“多谢庄大哥好意,此事我还是觉得不大妥当。”   庄迪对此毫不意外,他赞道:“弟妹真是个千古难得的奇女子,顾贤弟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希望他千万珍惜。当然,此前所言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要想治本,却另有他法,也只有那一个法子。”   早上是自己说要走的,顾青云也没有半点挽留。如今却因无处可去而不请自回,只会让顾家的人更加看轻自己。虽然拒绝了庄迪的建议,周英却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妥协的后果。如今听庄迪说还有一个治本的法子,不由心动,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法子?如何治本?”   庄迪道:“弟妹还有个哥哥吧?听说你们关系很好?”   周英想起自己的哥哥,遂道:“他是周英在这世上流着相同血脉唯一的亲人了。”   庄迪点点头:“你有没有发现,你与顾贤弟所有的矛盾都来源你哥哥?”   说起这事,周英回想起自己此前私自做主借钱给哥哥,招来的羞辱,再度沉默不语。   庄迪接着道:“如果你哥哥有了很好的家业,不但不用向顾贤弟拿钱,还可能帮衬到顾家,你说这矛盾是不是迎刃而解了?”   这是自然,可是自己的哥哥没有那个天赋,更没有那份本钱。这一点周英深知。   庄迪好似周英心中所想都一清二楚,他又接着道:“我心知弟妹在经营上颇有见解,此前也对顾贤弟多有辅助。谁知顾贤弟是想那么守旧,总认为女子不宜抛头露面,白白埋没了弟妹的才能。我想新开一间绣坊,不知弟妹有没有意向加入?”   “你出人力,我出资金,咱们合伙做生意怎么样?当然,顾家本来就有生意,弟妹不帮自家,却帮外人,这要是传出去了,不管是对弟妹,还是对顾家,甚至对我们庄家都不太好。所以,弟妹可以以你哥哥的名义入股,生意做起来了,你哥哥也能摆脱在顾贤弟心目中不成器的印象,弟妹觉得呢?”   这个条件太有诱惑力了,如此一来,不仅能帮助哥哥发展事业,自己也能经济自主。只是,自己只出人力,就能合伙做生意吗?周英觉得这个条件太过优厚,遂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庄迪笑道:“说来惭愧,其实前些日子在东街绣坊发现他家的刺绣有的手工特别好,一时心动就买了一些,搭配我们家的丝绸运往京城销售。京城的贵妇人、大家闺秀纷纷前来购买,特别火爆,很快就断货了。收到京城掌柜的信息,我又前往东街绣坊,问起绣女之事,谁知绣坊掌柜却丝毫不露口风。没办法,我就只好在门口蹲守,终于蹲到了那位绣娘,发现是弟妹的贴身丫鬟。询问之下,才知那些作品是出自弟妹之手。”   “我早有意与弟妹合作,只是想着弟妹乃顾府少夫人,自是不好帮着外人经营。如今弟妹既然有别的难处,倒不如合作一把。故而冒昧相邀。弟妹与其让别人赚大头,不如将这差价你我平分,你看如何?”   庄迪找自己合作是因为自己的才能,这一番话彻底说动了周英。周英喃喃问道:“那我们现下如何合作?”   庄迪道:“经营之道我懂,但绣工之事我就是完全的门外汉了。这样吧,我在同福客栈开一个房间,作为弟妹筹备绣坊之处。弟妹这几日就在那里筹备一下绣坊的开业事宜。如此一来,也可以晾上顾贤弟几天,等他上门道歉,请你回去,岂不美哉?”   周英觉得此法可行,遂点头答应。   见周英答应,庄迪不忘解释:“我这番做法,也是为了帮顾贤弟明确心意,为了他婚姻美满,天长地久。毕竟我俩那么多年的友情,实在不忍心见他夫妻离心,家宅生隙。”   庄迪处处为顾青云考虑,又能为自己着想,此番话出,让周英更加心动了。她对庄迪道:“绣坊一事,我必定竭尽全力。”   庄迪一拍折扇:“那就祝咱们合作愉快,生意兴隆!”   言罢还体贴地问:“弟妹要不要回家拿些生活用品?换洗衣物什么的?。”   周英的一切顾虑全被庄迪此言打消,颇为兴奋地点头:“好,那我先回家拿些换洗衣物。”   庄迪指了指周英的脸,又道:“你脸上上了药,不适合风吹,也不适宜让人看见。白日先在这医馆多休息,等把这药揭了,天色晚点我再让人送你回去如何?”   见周英点头,庄迪遂道:“临近年关,家中生意繁忙,先行告辞。”   庄迪的这番做法不但完全打消了周英的顾虑,还让周英觉得他颇有君子风度。晚上,周英在医馆用过晚膳,庄迪如约前来送她回家。路上庄迪道:“今日我收到香来梅园十日之后要举行赏梅大会的通知,此番我与你同去,正好给顾贤弟送请帖。”   周英见庄迪如此光明磊落,心中除了感激别无它想。   马车驶过顾府大门,庄府的马车却没有停。周英奇怪地问:“怎么不停车?”   庄迪道:“弟妹不想给顾贤弟一个惊喜?”   周英不解地看着他。   庄迪笑道:“顾家有个后门,平常很少人走。”   周英想想觉得挺有意思:“那就依庄大哥所言。”   庄迪又道:“马车送我到顾府正门之后,会折回停在顾府后门,我让人在那里候着。弟妹出来的时候也走后门,不好让顾家的人看到你我同行。”   周英觉得庄迪考虑甚为周到,连连点头。   庄迪让人将马车停在后门,周英下车之后本欲叫门。谁知门缝却透着光亮,伸手去推,竟然是虚掩着的。这到省了一番麻烦。她一路走去,竟然没有看见一个家丁巡逻,甚是奇怪。不过当时心里想着即将到来的事业和经济独立,没有对这分奇怪深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2 17:30:18~2020-07-25 19:0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扶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不爱吃包子 10瓶;等啊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占妻案(21)   回卧房的路上会经过顾青云的书房, 路过书房时,周英故意脚步下得很重,在安静的回廊, 听起来还是很明显。但顾青云的书房没有动静,也没有烛火的光亮传出。   周英回到自己的卧房开始收拾换洗衣物,每收拾到一件, 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件衣服的由来,她与顾青云当初的恩爱。不过想起与庄迪的合作, 周英觉得,自己要是与庄迪合作创业成功了, 不仅哥哥可以挺起腰板做人, 自己和顾青云之间的矛盾应该也能化解了。   想起哥哥, 周英想起婚后哥哥送自己的为数不多的衣物, 特别是前几日自己生日时送自己的那双绣花鞋, 遂一起带上。   顾青云的性子周英了解,她其实很不明白顾青云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正因为不知缘由, 两人之间要想化解矛盾, 那就更难了。周英不知自己几时才能回来, 打算把娘家陪嫁的重要物什都收拾了。如果顾青云真的不能再接纳她, 她也好重新生活。   物什收拾得差不多了, 突然间顾青云破门而入。   “看到里面亮着灯, 我还在纳闷,想着你回来了?又觉得不会啊, 早上走的时候不是很有骨气吗?”顾青云笑得阴测测的, 吓人的样子让周英下意识地后退了退。   顾青云说着,顺手撩了撩周英收拾好的衣裳:“还有闲心收拾,看来你也没什么骨气嘛。既然如此, 平日里表现出那副高傲的样子给谁看呢!”   说话间,顾青云伸手挠了挠周英的脖子:“你怎么就回来了呢?”   周英心中不解:“夫君这是何意?”   “嗤——”顾青云忍不住讥笑出声。   这时,门外传来家仆田耕的声音:“少爷,庄少爷到。”   “庄迪?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顾青云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说话间还拿眼角余光扫视周英。   说话声音很小,窗外的仆人是决计听不见的。   周英听到庄迪的名字,心里就蹦了一下;见顾青云的目光扫向自己,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好在顾青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恢复正常的声调对窗外的家仆道:“请他在花厅稍等片刻,我很快就来。”   说着望向周英,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地:“你说庄迪这么晚了来我顾府做甚?”   周英吓得呆在那里,半点不敢动弹。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与庄迪白日私下见面被顾青云知晓了?   “庄少爷说他有事,看起来好像很急的样子。”门外的田耕并没有离去。   “啧——”顾青云咂吧两下,站直身子,恢复平常说话的音量对窗外道:“这样啊……知道了,我马上就来。请庄少爷先饮茶。”   然后又低下声音对周英道:“晚点回来再伺候夫人。”   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与语气让周英害怕。   顾青云离开后,周英才灵魂归位。原本她还想着要是顾青云有意和解,要不要跟他说出与庄迪合作之事,如今看来,是万万不可说了。她顾不得整理其它物什,找了个包袱把先前整理好的衣物匆匆打包,趁着顾青云不在,逃也似的离去。   离开顾府的时候,还是走的进府时候的后门。周英很担心被府中仆人看见,一路上都尽量贴着墙根,花台走。不过也是好运,出府和进府一样,那一段路都很安静,不要说巡逻的家丁,就连丫鬟小厮都没有见到半个。   出了顾府小门,庄府的马车果然在暗处停着。见到周英出门,马车悄悄赶了过来,接上周英后,又绕道去了顾府前门。马车刚在正门停稳,就听顾府大门“吱嘎”一声开启,是庄迪从正门出府。周英在马车中听着庄迪和顾青云告辞寒暄,心里跟敲锣似的,热闹的不得了。   庄迪从容地上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离开,顾府渐渐被甩在了身后。周英的心才逐渐平稳下来。   周英以为自己将要迎来一片晴天,谁知却掉落进一座囚笼。庄府的马车没有将她带去同福客栈,而是带去了庄家的的货运码头。   一路上周英想着顾青云的此前的表现有些魂不守舍,等到马车停下来才发现人已经到了红河的一处码头。她不解地问:“怎么来了这里?去客栈好像不用路过这里。”   庄迪笑道:“客栈那种地方哪里配得上我们和静县的小西施,还是家里住着舒适。”   周英此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不知道码头跟所谓的家里有何关系,她听了庄迪之言很是不喜:“庄大哥莫要取笑,还是麻烦你送我去客栈。”   庄迪哈哈大笑,笑得肆意张扬:“阿英真是单纯得可爱,客栈那种地方,哪里配得上你的身份。要住,当然还是住家里去的好。”   周英感觉不妙,她往周围张望一番:“这里也不是去往庄府的路啊。”   庄迪笑道:“带你去真正的庄府。”   周英这下可以确定事情已经完全不是预想的那样了,她抱着包袱,一脸惊恐地往马车车厢里缩了缩:“庄大哥这是何意?”   “请阿英去我家做客啊。”庄迪的笑容与往日判若两人。   周英闻言哪里还敢下车,她惊恐地摇着头:“不,我不去。我要回家,送我回顾府!”   她拼命地往车厢里缩,可车厢就那么点空间,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庄迪一把将她拉下马车:“阿英,听话。”   周英哪里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的对手,她被庄迪连拖带拽地拉上了庄府的楼船。庄迪对护卫的家丁道:“开船。”   船上的人没有一人对此感到惊讶,看来事情是早有预谋的。周英惊慌失措,她拼了命的往外冲,被庄迪轻易拦下。随后庄迪点了她的穴道,霎时,周英再也动弹不得。   庄迪会武功!   这事不要说周英,就连顾青云也是不知道的。之前顾青云与周英闲聊说起庄迪,道他与自己一样,一介书生,都要担起家业重担。   最初的惊吓之后,周英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她看着庄迪,问出心中疑惑:“庄大哥为何要这么做?”   庄迪痴迷地抚着她秀美的脸庞:“阿英,你可知道我想这一天想了多久了?”   说着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年,整整三年!”   说话间神情癫狂,与平日的庄迪判若两人。   周英不解又害怕,她与顾青云都才成亲两年,庄迪与顾青云相识也不过三年,他是如何肖想了自己三年。”   “三年前的春日,我第一次来和静县,接手这边的生意,路过云华寺,看见你和你娘亲从云华寺上香出来。漫天桃红,都不及你光华之万一。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你是我的。”庄迪解了周英的疑惑,并道出了她与自己的渊源,“你知道吗,我曾想过上你家提亲,被你那不识好歹的爹爹一口回绝!他说你与顾青云指腹为婚,你生是顾家人,死是顾家鬼!”   周英听得害怕:“我家,我家生意受挫,是你使的手脚?”   庄迪一拍折扇,眉眼间全是戾气:“谁让你那爹爹不识好歹呢!”   周英想起爹爹生意受挫,被人逼债累致吐血身亡;娘亲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上吊自尽,忍不住痛哭失声。   哭泣间又听到庄迪恶魔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以为你家道中落,这下人总该是我的了吧?谁知在和静县声名显赫的顾家还要娶你这个破落户的女儿,还要赶在守丧前把你娶过门!你那不中用的哥哥面对千两黄金的诱惑,还要坚持把你嫁给顾青云也不嫁我。说什么顾家没有悔婚,他更不能悔婚,说什么你嫁给顾青云是正妻,嫁我只能当妾。”   “一个名分而已,有那么重要吗?”庄迪神经质地质问。   周英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她没想到,自己姣好的容貌不但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害了自己爹娘的性命,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哥哥穷困潦倒,受尽白眼。   “你怎么可以如此恶毒,你怎么可以如此恶毒!”巨大的打击让周英完全无法自己,可她却半点不能动弹,只能一遍遍的哭问。   庄迪哈哈一笑:“其实也不必这样看待我。你们周家沦落至此其实怪不得我,要怪也只能怪你那空有清高却无能力的爹爹,他要是拉得下面子向顾家求助,你们周家又何至于此?”   周英除了哭已经完全没有其他反应了。   庄迪大概是看她哭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能力反抗,遂解了她的穴道。   周英趴在床上哭了好久,忽然想起什么:“今日之事也是你早有预谋?夫君与我心生罅隙,可是你从中挑拨?”   庄迪一拍手中折扇,笑得开怀:“他若对你一心一意,也不是我能挑拨得来的!不过我为此费了两年的时光,也不得不说顾贤弟对阿英还是有些情分的。”   此前被自己忽略的一些细节此时一一浮现在脑海中。顾家那个后门,自己都不知道的存在,庄迪怎么知道?平日里顾家护院巡逻那么频繁,为何她一路走去,路上竟然没有见着半个人?   庄迪笑了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那个田耕不是顾家护院的一个小头目吗?他收了我三百两银子!在顾家看家护院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周英想起晚上自己与顾青云在卧房时,就是那个田耕来把顾青云叫走的。是他把巡逻那个地方的家丁全都调开了,是他开的顾府后门!   周英朝他啐了一口:“卑鄙!”   庄迪宽衣解带:“卑不卑鄙不重要,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阿英,良辰美景,可不要荒废了。”   周英被庄迪糟蹋了,带回庄家在庆州府真正的庄府关押了起来。此后周英多次寻死,都被看押她的丫鬟叫人制止了。后来周英想毁掉自己容貌,被庄迪发现,庄迪警告她:“阿英要是不乖,你那活得像条狗的哥哥,连狗也活不成了。”   周英想起自己的哥哥,想起自己惨死的爹娘,想起之前与自己琴瑟和弦的夫君……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死。死了,这仇就没人给她报了。   哥哥的能力周英知道,是指望不上的,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知会自己被蒙骗的夫君。她曾想过往外传消息,被截了回来。庄迪坐在床头对她阴测测地笑:“看来阿英也觉得顾贤弟过得太逍遥了。”   庄迪笑道:“顾贤弟打了你,还让你死在外面,然后你失踪了,你哥哥正在衙门四处告他杀妻灭口呢。不过你哥哥太没用了,县衙的老爷的根本不相信他。我给了他那么多支持,他还是动不了顾贤弟半根汗毛,我打算帮他一把。”   周英吓得浑身发抖:“你,你想做什么?”   庄迪道:“带你回和静县看场戏。”   回到和静县,周英才知道庄迪杀了田耕。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能叛主一次,就能叛主二次。还想敲诈我,以为我是顾青云那个二傻子吗?哈哈哈哈!”庄迪大笑着,从周英的衣物中挑了周胜买给她的衣物和绣花鞋扔给手下护卫,“给那个蠢货换上。”   田耕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哪里穿得了一个瘦弱女子的衣物。庄府下人勉强将田耕的尸体塞进周英的衣服中,绷得周英的衣物臌胀开裂。   护卫对庄迪道:“衣服勉勉强强还能穿得进,这鞋子无论如何也穿不上。”   庄迪想了想:“在河边找几根水草绕在脚上就是了,等泡涨腐烂了,哪里还分得出什么男女老少。”   护卫得令而去。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周英吓傻了眼。庄迪打了个呵欠:“这下顾贤弟就可以去陪他的岳父岳母了!”   周英扑上前去,被庄迪一手掼在地上:“他死定了!” 第73章 占妻案(22)   那一瞬间, 周英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想死,死不了;几番寻死不成,冷静下来理智又告诉她, 得活着。她活着才有可能让庄迪那个恶魔得到惩罚。   只是自那以后,庄迪对她的看管更加严苛,为了对她所谓的“冥顽不灵”进行惩罚, 每次庄迪外出,都将她装进箱子里带进带出, 以示羞辱。她完全没有办法跟除了给他送饭的那个丫鬟以外的人接触,然而不知为何, 那个丫鬟对周英一直心存恶意, 让周英的处境更加恶劣。   但那个丫鬟是庄迪非常信任的人, 不然不会派在周英身边。若非庄迪的关系, 周英觉得那丫鬟大概是这世上最希望自己死去的人。   那段时间, 周英憔悴得整个人都脱了形。庄迪恶魔般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除非你死,否则别想解脱!”   没有人能感受周英的当时绝望。   直到一个很偶尔的机会, 那个丫鬟带周英外出放风, 周英偶然听见庄迪在花厅发火, 责问办事的人顾青云为何还没死?下人颤抖着回答, 县衙上报顾青云死刑, 却被府衙那边多次打回重审。   庄迪没想到这个案子怎么就在府衙那里被卡死了, 他让人联系他在和静县的关系,一定要想方设法坐实顾青云的罪行, 务必除去!   知道自己的夫君还没死, 周英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爹娘不在了,哥哥那般处境,为今之计, 只能寄希望于夫君洗刷冤屈。   她开始不那么拒绝庄迪,以此换去庄迪的信任,但却因此从丫鬟眼中看到了更深的恶意,受到了丫鬟更加恶劣的对待。   同为女人,从这些变化中,周英恍然大悟,这丫鬟爱慕庄迪,却碍于身份的鸿沟,注定是一场单恋。看清了这之间的关系,周英开始寻找这其中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关系。   一个李代桃僵的计划在周英脑海中逐渐形成。   周英开始主动亲近丫鬟,讨好她,并表明自己自己心中有人,如今之境况不过是受庄迪胁迫,如果丫鬟想要上位,她可以帮她。丫鬟开始肯定不信,但周英相信自己那番话语肯定会在丫鬟心里埋下一颗把上位变现的种子。   最终,如周英所想,丫鬟到底来问她,如何相助。   周英道出自己的计划:“你找一个会医术的易容高手,将你改造成我的模样。同时制两张你模样的面具,给我一扮作你;你一张在你改造完成之前使用。另外再制作一张我的面具给你在你模样改造完成之前使用,咱俩可以互换身份,让你逐渐适应我的身份与你家公子相处。”   “等你的模样改得与我差不多了,我便顶着你的样子离开,这样,你岂不是能与你爱慕之人天长地久?”   与心爱的人天长地久,这时多少怀春少女梦寐以求之事。丫鬟被说动了,却冷声问她:“我从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会医术的易容高手?”   周英笑道:“你家公子财大势大,交际如此之广阔,你作为他的贴身丫鬟怎么会连这点办法也想不到?”   丫鬟低沉着脸离开。不久后的一天却来通知周英,让她装病。周英的心怦怦直跳,看来她的计划要成了。   周英如约装病,庄迪让丫鬟前去请大夫,丫鬟找了个理由,把自己找来的人带进了庄府。   事情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周英紧张又激动。   在实施换脸术之后,周英经常与丫鬟调换身份,两人逐步用相反的身份在庄迪身边活动。开始怕露馅,调换的时间不长。见庄迪未曾发现,两人的胆子越来越大,渐渐的,调换的时间越来越长。   看着丫鬟不戴面具的模样与自己越来越像,丫鬟的动作习惯与自己越来越像,周英的紧迫感也越来越强。她得赶紧找机会离开庄府,她还没有天真到认为丫鬟真的到了可以完全替代自己的那一天,自己还能有机会活命离开。   两个月前,庄迪不知为何又带着她们回到和静县。自从回到和静县,周英一直都在寻找机会脱身。可是她要避开的不仅仅是庄迪,更要紧的是要离开那个丫鬟的视线范围。   那个丫鬟眼见自己容貌、举止与周英愈来愈像,对周英的看管也越来越重。还以周英的名义对庄迪说:“公子,庄府上下奴家就是与白莲最为投机,恨不得时时相见,万望公子莫要将她调离我的视线。”   除了离开自己与床笫之事庄迪不会应允周英做主以外,其余之事庄迪对周英还是很大方的,何况一个其貌不扬的丫鬟。于是在和静县这段时间,周英作为丫鬟一直被困在装扮成周英的丫鬟身边,半步不离庄府。   更为危急的是,周英曾在几日前无意中听到那个易容高手与丫鬟的对话,丫鬟的脸再有半月便可完全定型。周英越来越焦灼,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过同时周英也敏锐的发现,庄迪越来越急躁,好像发生了什么他解决不了的大事。   周英预感自己的机会来了,也觉得这可能是自己逃脱的唯一机会。她一边保养自己的身体,一边小心的留意随时可能出现、稍纵即逝的生机。   昨日白天,作为贴身丫鬟的周英听到庄迪与下属谋划:“此地不可久留,今日夜晚务必离去。速速准备。”   “走水路还是旱路?”庄迪的下属询问。   庄迪道:“水路。水路现在和静县我们庄家货运一家独大,县衙捕房就算有想法又奈我们何!”   听闻是走水路,周英觉得自己逃离的机会来了。她从小生活在红河岸边,加之幼时落水险些丧命的经历使得倔强要强的她发奋练习,水性少有人敌。   当晚要离开时,周英知道庄迪又想把她装回箱子里带着离开。对于这样羞辱之事,那个丫鬟肯定不愿扮演这个时候的周英。但这事,装扮成周英的丫鬟不知道。周英心知要想成事,只能瞒住丫鬟今夜撤离之事,拖延时间,让被装进箱子里的人变成丫鬟。   晚上装箱的时候,丫鬟与周英的身份没能调换过来。   丫鬟事到临头才得知事情,狠狠地瞪了周英一眼,借口想要出恭,打算把身份互换过来。   扮着丫鬟的周英抱着破釜沉舟,又势在必得的心理道:“公子,二夫人适才已经出恭过了。事情紧急,就不要耽搁时间了。”   庄迪对丫鬟的话深信不疑,他相信了扮着丫鬟的周英的话,以为周英又要搞什么小动作,遂对扮着周英的丫鬟训斥道:“阿英别又想使坏,没用的。”   随即让扮着丫鬟的周英与护卫将扮着周英的丫鬟装箱。假周英害怕身份败露惹怒庄迪后果难料,只能对周英怒目相向。   但这却加深了庄迪对周英想要高小动作失败而不甘的印象,庄迪发出一声轻笑:“这么多年了,阿英看来还是没有学乖。”   一旁的周英紧张得心都要蹦出胸膛了,幸好丫鬟也不敢道出真相。   直到看到丫鬟被装进大木箱里,周英才略略松了口气。   亥时末,庄迪带着一行人出发,果然走的是水路。自从上船后,周英就一直寻找机会脱身,终于在丑时末,一日中最黑暗的那个时刻,庄府的护卫都困乏之际,寻得一时机会。她躲过楼船上的护卫,攀着一条救生绳索扑入平江河中。在被楚霄云他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水中扑腾了半个时辰。也是幸得她水性极好,才能在水流如此湍急的平江中保得性命,等到楚霄云他们的相救。 第74章 占妻案(23)   这一切果然都是庄迪做下的, 如今人证物证确凿,顾青云终于可以彻底洗脱冤屈。只是在细节描述上,周英的说法与顾员外夫妇及其顾青云的说辞都有所偏差, 有的地方偏差还挺大。特别是在卧房里那一段对话,顾青云所言与周英所言,可谓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 楚霄云追问了几句。   周英黯然道:“想不到公婆与夫君受庄迪挑拨,对我成见那么深。”   楚霄云想了想, 觉得也有可能是这样。但又觉得有的地方还是想不通,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验证的办法, 只能先这样了。想着周英在水里泡了那么久, 身体肯定会脱力, 让她吃些糕点后休息一下, 改日庄迪到案, 还得让她上公堂作证。   此前一直坚强的周英,此刻才露出脆弱的一面, 眼泪簌簌而下。   面对此情此景, 楚霄云有点不知所措, 他望向方凌峰, 方凌峰更是一副“我哪知道怎么办”的神情。楚霄云想着方凌峰那只会说出“女人和双儿都是娇弱又麻烦的事物”的刻薄单身狗大概也不会哄女人, 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前安慰。好在周英是个坚强的女子, 发泄了一会,也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周英是很重要的证人, 楚霄云将她带回县衙安顿了下来, 并派人保护她的安全。问起前去庄府搜捕的俞鹤,才知道人还没有回来。   都过了大半夜,搜查一个宅子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难不成庄府还有什么他们没掌握的情况?楚霄云安顿好周英后打算前往庄府查看情况, 值更的捕快得知后道:“除了值更的,俞捕快把捕房所有的人都带了去。不过搜查一个宅子,还能有什么问题。楚捕头,您一个晚上没歇着了,去休息一下吧。”   俞鹤做事还是挺让人放心的,楚霄云安心了一些。不过现在事情尚未落霞帷幕,别人还在忙碌,楚霄云不可能心思大条到能安心去休息。但是事情既然不那么紧急,他可以回廨房看看苏文再去接应俞鹤。   这一夜的县衙人员调动往来,十分热闹。楚霄云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苏文一直睡得不安稳,故而楚霄云刚推门进入廨房,苏文就醒来了。   “文文怎么没睡觉?”楚霄云心疼地问。因着半夜听了周英的那些经历,楚霄云这会看苏文越看越怜爱。   苏文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我有睡,刚醒的。”   楚霄云走过去坐在榻沿:“是我吵醒了文文。”   苏文摇摇头:“你一夜没回来,是我睡得轻。”   楚霄云撩了撩苏文落在眼前的长发:“让文文担心了。”   “夫君处事为公,不用总是对我抱歉。”苏文很明大义,随后关切地问,“这个案子究竟怎么样了,那个苦主的妹妹,究竟还有没有活着啊。”   毕竟他是见证了这个案子最开始的发酵过程,一直很牵挂这案子的最终结局。   楚霄云将昨日夜里周英所述之事捡了些要点说,苏文听完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非常震惊又难过的情绪中。   “世上怎么有这么恶毒的人啊,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把人家害成那样!”苏文简直不敢相信。不过当初自己前往县城帮大伯家给人送货,遇到张成那个色鬼,轻薄自己不说,不也是辗转给夫君设下陷阱买下自己,逼得自己跳井也不放过吗。   当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吗?   想到这里,苏文偷偷朝楚霄云瞄了两眼。好在夫君只是一时迷糊,最终还是把自己赎了回来。苏文想了想,要是当时夫君没有醒悟过来,自己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是当时跳井就死了,还是被人救起来,强迫嫁给张成那个老色鬼?   楚霄云见苏文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脸上的神情几变,十分精彩。他好奇地问:“文文,你想什么呢?”   苏文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夫君,是不是男人都很看重皮相?”   正在喝茶的楚霄云一口水喷出去老远:“文文,你在想什么呢?”   苏文晃了晃脑袋:“没想什么,只不过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楚霄云走过去,把苏文搂在怀里:“不好的事情不要去想。为夫不会再让你遇到那些不好的事情。对我来说,文文怎么样都好,你不要胡思乱想。”   苏文噗嗤笑出声来:“我又没有说你,夫君这是不打自招?”   楚霄云戳戳苏文的额头:“小样,还敢给我下套。”   苏文又想起周英之事,敛了笑容,忍不住问:“夫君,你说他们夫妻终于能够团圆了,顾公子会不会很开心?”   楚霄云想也没想:“应该会吧,能够苦尽甘来多么不容易啊。”   苏文想了想:“顾少夫人真是个奇女子,在那样的环境中还能想到办法脱身。等她休息好了,我去看看她吧。”   楚霄云完全表示赞同。有苏文陪她说说话,心理复健应该会有所帮助吧。被人囚禁了长达三年的时光,身心不可能不受损,只是程度和表现不同罢了。   楚霄云看过苏文,洗了把冷水脸准备前往庄府接应俞鹤。出门才发现,夜色已然散去,晨曦将至。   又是新的一天。   他刚踏出廨房,就听到前院传来吵嚷声,楚霄云叫住一个从外面进来的捕快:“什么声音?”   捕快道:“俞捕快回来了。”   俞鹤回来了?楚霄云让被自己叫住的捕快离开,加快脚步往外走。刚到捕房门口,就看见俞鹤带着人往里走。   “情况怎么样?”楚霄云问。   “庄府已经人去楼空,看样子早有准备。不过我把那宅子翻了个底朝天,保证一个地方也没有漏过。”俞鹤得意地道,“虽然庄迪早有准备,但我还是有所发现。你猜我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楚霄云不解。不过是去查封宅子,难不成还真有他们此前未曾掌握的情况?   俞鹤招招手,一个捕快快步走上前来。   “把咱们搜到的那东西拿过来给楚捕头过目。”俞鹤吩咐道。   “是。”捕快领命而去,很快就提着一个黑色包袱包着的东西走过来。包袱不大,看起来却挺沉的。   “什么东西?”楚霄云很好奇。   俞鹤用脚踢了踢那包袱:“打开看看。”   捕快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块灰色的东西,状如石头。   俞鹤看着楚霄云,得意地问:“认得这是什么吗?这玩意在庄府的地下室的角落里发现的,估摸着是他们散落下来的。”   楚霄云弯腰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突然脑子里一个激灵。这个东西他之前在云岭县见过,清缴胡人窝点的时候。   “这是……生铁?”楚霄云十分震惊。   俞鹤点点头:“咱们都在云岭县见过的,错不了。妈的,没想到这么一起杀妻案也能跟胡人扯上关系。”   先前还吊儿郎当的俞鹤,谈起这事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楚霄云更不用说,那脸色,黑得能刮出墨写字。   “不好。”片刻楚霄云恨声道,“我们又让庄迪那孙子骗了!”   “怎么回事?”俞鹤关切地问。   “今日,不昨儿夜里,庄迪出逃时那个船队运送的根本不是什么新鲜的杨梅,而是生铁!”楚霄云寒着一张脸,“当时我就觉得他那船吃水有些不对,就是没想起来哪里不对。原因原来在这里。”   “那现在怎么办?”俞鹤也很急。   “追,赶紧追。他们在平江沿岸肯定还有窝点。”楚霄云道,“只是说来奇怪,胡人在我大成北边,庄迪的船队为何南下,而不是北上?”   俞鹤略一思索:“平江的流向与一般河流不同,流向南下一段距离后又会北上绕个弯,然后又才南下。”   “原来如此,这样一路下行,顺水行舟既可省时省力,又可制造迷雾。”楚霄云喃喃道。片刻两人相视一顾:“据点肯定在北上流经的那一段沿岸。”   “赶紧禀告大人,上报刑部缉拿。”   这事就不是小小一个县衙捕房能做到的了,楚霄云他们向韦京翰禀报,韦京翰立即修书上报刑部。方凌峰脚程快,韦京翰遂命他将密信送往设在和静县的驿馆,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案子查到这份上,庄迪的情况已经明朗,无可置疑,剩下的事情也不是和静县一个县衙的捕房能够操心的。楚霄云他们现在能做的,便是顾青云杀妻一案。   从韦京翰书房出来,俞鹤问起昨夜楚霄追踪之事。楚霄云将周英所言转述了一遍,也道出了他想不通的一些地方。   俞鹤笑了笑:“你是父母不在了,理解不了这种家庭婆媳关系。儿子跟媳妇闹了矛盾,你说作为父母是站儿子,还是站儿媳妇?哪怕那儿媳妇再好。如此一来媳妇和爹娘有了隔阂,男人又会怎么做?”   楚霄云想了想,换位做苏文的话,他压根就不会跟苏文闹矛盾啊。那么可爱的媳妇,疼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那么对待。   俞鹤知道楚霄云的想法,摇了摇头:“有时候并不是真那么想,而是一些迫不得已的因素吧。总之清官难断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话楚霄云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现在听来,特别不是滋味。   楚霄云道:“周英在说起他们在卧房对话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我觉得她说出来的话是不是改了说辞;或者欲言又止,只说了半截。”   俞鹤想了想也道:“她说的卧房对话与顾青云的说法的确是两回事,你没有向她确认?”   楚霄云摇了摇头:“周英说她也不知道。”   “不还有一位当事人嘛,跟他聊聊不就知道了。”俞鹤道。   楚霄云颇为认可,两人遂前往捕房关押顾青云的地方。 第75章 占妻案(24)   他们去的时候, 顾青云正靠在床头看书,看到楚霄云他们进来,赶忙撑着身子想要起来招呼。楚霄云示意他不必客气, 让他继续靠着休息,顾青云才又靠了回去。   两人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楚霄云这才有时间打量顾青云。经过几天的休养, 顾青云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伤势也恢复得不错。楚霄云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与俞鹤对视一眼, 道:“顾公子,恭喜!”   顾青云不解地道:“楚捕头莫开玩笑, 顾某沦落到这般境地, 哪里会有什么喜事。”   楚霄云道:“尊夫人没有死, 你的冤屈洗刷了。这不仅是喜事, 更是双喜临门!”   “什么?”顾青云的语气颇为震惊。   楚霄云将方才之言重复了一遍。   顾青云低头默然, 久久没有出声。   屋子里很安静,三人就那么坐着, 仿佛时光一下子被拉得很长。这样巨大的冲击大概是需要些时间来消化吧, 作为外人, 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谢谢, 谢谢两位差爷!”在楚霄云甚至怀疑顾青云似乎不会回话的时候, 终于传来顾青云克制守礼, 又饱含情绪的声音。与此同时,顾青云起身, 对楚俞二人行了个大大的礼。   “顾公子, 不必如此。查案破案,这本来就是我们捕快应该做的。”楚霄云连忙扶起顾青云。   顾青云眼里含着泪花:“顾某还以为,这一辈子已经无缘自由了。”   楚霄云安慰道:“不会的, 真相不已经出来了吗。”   顾青云点点头,又深深行了个礼。   楚霄云将顾青云扶回床上靠下,然后道:“只是其中有几个小问题,想向顾公子咨询一二,不知可否解惑?”   顾青云平平静地道:“但问无妨。”   楚霄云转述了一些昨夜周英的叙述,看似正常,却不经意地重点强调了一下周英描述卧房情景与他描述之间的差异。   顾青云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道:“楚捕头,这事在下也不知如何说起。夫妻本事最亲密的人,可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维系的人。这中间一旦出现了裂痕,双方哪怕经历的是同一件事,各自感受大约也是不同的。”   “阿英认为我与父母对她成见颇深,可是她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对那庄迪要是完全没有动情,怎么可能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与外人谋商,竞争自家产业,这事如果传扬出去,她遭人议论不说,我顾家在这和静县也是颜面尽失。她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她对我与父母的偏见。”   楚霄云没想到顾青云的想法与周英会如此对立。完全没有过如此家庭困扰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求助的向俞鹤看了一眼,俞鹤接过话打圆场:“尊夫人想必是被庄迪蒙骗,实在是庄迪此人太过阴险狡诈。”   “哦,俞捕快何出此言?”顾青云问。   “这也是我们今日前来,还要告知你的另一件重要事情。庄迪才是制造红河码头水泡人一案的真凶,并且他私下里勾结胡人,贩卖生铁。这样一个心机深藏之人,他若是存心欺骗,一般人想必很难不上当,何况是一向养尊处优,未见识过人心险恶的大家闺秀。尊夫人应是受他蒙骗。”俞鹤为周英辩解。   楚霄云听了,心中赞叹。还是老俞懂这些道道。   顾青云的神色几变,摸了深深的叹了口气:“想不到……想不到这其中,竟有如此隐情。”   楚霄云适时出言安慰:“顾公子不必担忧,尊夫人活着,也指认了红河码头水泡人的真凶。尽管庄迪如今尚未归案,你的案子却已经了了。我等会向县令大人禀报,待你伤势恢复,即可开堂审理。”   顾青云闻言迫不及待:“不,楚捕头。不用等,即刻开堂都可。我……我身体熬得住。”   语气颇为激动。   没想到顾青云这么迫切,转而一想也好理解。任谁被关押了三年,能不怀念自由?如今自由在望,谁又想被困在这一方囹圄之中。   楚霄云道:“顾公子的愿望我们会向县令大人转达,这事不是我等能做主的。”   顾青云闻言,语含愧意道:“方才是在下激动了。顾某听从官府的一切安排。”   楚霄云点点头:“你好好休息吧,有了情况,我们会通知你。”   顾青云再度起身行礼:“青云谢过二位差爷。”   出了顾青云住处,楚霄云又看了俞鹤一眼。俞鹤道:“别看我,他这反应也能理解。要是换你媳妇被人拐走睡了三年,你心中能一点芥蒂也没有?”   “卧槽!俞鹤,你这乌鸦嘴,什么破比喻!欠揍是不是!”楚霄云追着俞鹤打。   俞鹤自知比喻不当,飞也似地逃了:“错了,捕头,楚捕头!我错了,还不行吗!”   “只口头上道一句错了当然不行!”楚霄云边追边吼。   “那要怎么办?”俞鹤欲哭无泪。   “你去给我办件事。”楚霄云道。   “什么事?”俞鹤问。   “过来,我说与你听。”   “不过来,我又不是傻子!”   “我不打你,真的有事。”   “嗯,不!”俞鹤拼命摇头。   “你过不过来?”楚霄云很抓狂。   “过来过来。你是捕头,我敢不过来吗。”俞鹤哭丧着脸,“捕头,咱不打脸行不?”   楚霄云一把搂过走进自己的俞鹤,捶了他两拳道:“去给我查查周胜的老婆孩子去哪里了。”   “啊?还真有事要做啊?”俞鹤捂着肚子惊呼。   楚霄云踹了他一脚:“当然啦,你以为跟你开玩笑呢。”   俞鹤哭丧着脸走了。这下亏大了,揍也挨了,还得干活。   楚霄云与俞鹤忙碌了一夜又一个上午,如今腹中还空空如也。此前一直忙着道没觉得什么,如今闲下来才感到饥肠辘辘。只是这时间不上不下的,早饭肯定是错过了,午膳又还没到时候。俞鹤挨揍后先去厨房觅食,楚霄云想起自家小夫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起他,给他吃早饭。赶忙跑回廨房去找人。   回到廨房才发现房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楚霄云唤来一个捕快问起,答曰:“夫人方才用过早膳后就去探望顾府的少夫人了。”   楚霄云放下心来:“知道了,你忙去吧。”   这帮小子还有点眼力见,只得给自家媳妇送吃的。楚霄云心情很美。既然苏文已经吃过了,他先去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厨房的火头见了楚霄云问:“楚捕头,早膳给你和俞捕头留了,但是时间太久,早凉了。这午膳呢又还差点时候,我是给您热一下早上留的,还是等一下吃热的?”   楚霄云这会肚子咕咕叫:“现在有什么吃什么吧,熬了一宿有点遭不住。”   “得嘞。马上好。”   楚霄云到底是做事的人,垫了肚子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苏文,而是先去见县令大人韦京翰。   韦京翰听了楚霄云的转述,神色肃穆:“既是如此,那就明日升堂。顾家的经营遍布和静县,乃至周围州府的涉及都很广。这几年来受困于顾青云一案,已经很多百姓的生计受影响了。顾青云一案早日了,也好早日让顾府恢复经营,安一方营生。”   楚霄云叹道:“想不到这个顾青云的影响还蛮大的,那个姓庄的可真是害人不浅。”   转而想起什么又道:“庄家的经营在庆州府规模也不小,如今庄迪倒卖朝廷管控的生铁,涉嫌私下勾连胡人。庄家倒了,倚靠庄家谋生的百姓可怎么办?”   韦京翰不知在写什么,闻言顿了顿:“他腾出来的空间,定然有别的商家补上。此后凡是涉及庄府产业的接替者,在和静县内的,官府都给予一定的扶持!至于和静县以外的地方,本县会上奏朝廷道明情况。”   “大人体恤民情,真是和静县百姓之福!”楚霄云笑道。   “少拍马屁!”楚霄云与他相处久了,韦京翰对他很纵容。   “不过……”楚霄云话锋一转,“关于周胜还有点问题没查清,大人能否多宽限我两日?”   “周胜什么问题?”韦京翰问。   “周英曾道周胜受庄迪唆使,如果此情属实,庄迪自然是罪加一等,但周胜也不能算全然无辜。”楚霄云道,“这个周英,为了自己的夫君,倒是把自己哥哥也供了出来。真是难得她一番真情,但愿不要错付了才好。”   韦京翰惊到:“还有这回事?”   楚霄云摊了摊手:“周英已然供述,我总不能装着不知情吧。”   “准了。你查实了前来想本县禀报。”韦京翰道。   “是!“   楚霄云从韦京翰那里出来,先去找了俞鹤,嘱咐一番,随后前往周英住处。   周英不在房中,在她住处门前的院子里,正和苏文聊不知说着什么,两人言笑晏晏,看起来聊得还不错。   楚霄云走过去与周英打招呼。   苏文惊喜地站起来:“夫君?你来啦。”   周英行了个礼:“昨夜楚捕头救命之恩还未谢过,周英这厢有礼了。”   楚霄云道:“顾少夫人不必多礼。”   周英听到这个称呼并未反对,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楚霄云道:“我此番前来是想通知少夫人,县令大人决定过几日证据齐备后升堂,你可有不便?”   周英连忙摇头:“没有。奴家恨不得即可升堂,好还夫君一个公道,让那恶魔伏法。”   这夫妻俩的想法还挺一致,楚霄云想,只是不知周英知晓顾青云现在的态度会不会失望。但愿剩下这几日时间,顾青云能转过弯来,改日升堂,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吧。   楚霄云并未把心中所想表现出来,而是理解地点点头:“顾少夫人不必担心,你说的这两点都不会有任何悬念。”   万事俱备,只等俞鹤回来,改日升堂。 第76章 占妻案(25)   三日后, 楚霄云想要查实的情况具已查实。韦京翰升堂,县衙公堂外聚集了不少对这拖了数年未决,情节离奇曲折案子感到好奇的百姓来前来看热闹。   顾员外夫妇在公堂上见到自己的儿子, 跑过去抱头痛哭;周胜见到自己的妹子还活着,也是喜不自禁,拉着妹子的手问长问短。   楚霄云站在公堂上看得清楚, 从进公堂,周英的目光一直都在寻找顾青云, 找到后便追逐不放;但顾青云与周英的目光交汇后,却不动声色的移开了。   周英的失望可想而知。   与自己儿子抱头哭完, 顾员外夫妇也来到周英面前, 顾母抱住她失声大哭:“好孩子, 这些年你也受苦了。”   “娘。”周英喊了一声, 反手抱住顾母大哭起来。   顾员外也在一旁擦眼泪:“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   一旁的顾青云见了,咳嗽两声道:“娘, 这是公堂上, 还是不要叫人看笑话, 让县令大人为难。”   “哦, 好好好。”顾母松开周英, 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 “你看我,这一高兴, 就什么规矩都忘了。”   顾母松开周英的那一刻, 周英望向顾青云的眼神别提多哀怨。   公堂外旁听的百姓见此情景也议论纷纷。   “想不到顾家少夫人竟然没死啊。”   “不知道她这几年去了哪里?”   “是啊,这么多年了,他□□日状告顾家, 也不见她出来说句话。”   “我听说她是跟人跑了,然后那个人犯事了她又回来了。”   “不是吧,还有这样的事?”   “现在县令大人马上就要升堂了,没影的事大家还是别乱说的好。”   “对对对,还是听大人怎么宣判吧。”   听到百姓的议论周英心中苦涩,拾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看到堂下众人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韦京翰一拍惊堂木:“升堂!”   “威——武——”两边的差役吼起了堂威。   “啪——”韦京翰再拍惊堂木道:“周胜,三年前你状告妹夫顾青云杀妻灭口,杀害你妹子周英,如今你妹子周英就站在你面前,你有何话说?”   周胜“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道:“大人,草民收回诉状。草民妹子失踪多年,一直不曾得见踪迹,又因失踪当日妹夫打了妹子,故而才怀疑妹子为妹夫所害。草民也不知情况竟会如此。还望大人恕罪。”   “还有,草民愿向妹夫、妹夫一家告罪。”说罢周胜转了个方向跪着,向顾青云与顾家双亲连磕了好几个头。   “可你妹子失踪不过两日,你便上衙门控告。按理说,你们两家既为亲家,如何不是联合寻人,而是互相猜忌?”韦京翰问,“是谁让你来县衙告状的?”   周胜闻言具是一愣,转跪过来再度磕头:“大……大人……”   说话也结巴起来。   “说。”韦京翰道。   “是……是庄迪,是庄迪让我来告状的。他说我妹子被顾青云打了,还说顾青云骂我妹子,说让我妹子死在外头才好。然后顾家家仆田耕也向我证实,妹夫顾青云确实说了那番话。联想到近段时日来,妹夫对我与妹子态度大变,我便相信了他。”   韦京翰点点头:“其中可有隐瞒?”   周胜道:“绝无半点隐瞒。”   韦京翰问:“那你老婆孩子去哪里了?”   周胜一下哑然。   “坊间传闻你因替妹妹求个公道,使得自己妻离子散。是也不是?”韦京翰问。   “……是……”周胜嗫嚅道。   “哼!”韦京翰冷声道,“庆州府甘南路鑫苑巷最里面那栋二层楼的小院又住的是谁?谁置办的产业?”   周胜一下子瘫坐在地。   “啪——”韦京翰一拍惊堂木:“周胜,本县问话,你为何不答?”   周胜趴在地上,久久抬不起头:“大人,大人,草民知错。那处产业是草民置办的,里面住的也是草民的妻小。”   周胜这话落音,旁听的百姓中议论纷起。   “哎,还以为这当哥哥的到处告状,是为了给妹妹求个公道,想不到竟是为了钱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不足为奇。我听说当初他状告顾家少爷,就是想让人赔钱来着。”   ……   周胜道出庄迪资助他状告顾青云一事:“庄迪说他与顾青云交好多年,之所以愿意帮助我,只是看不惯顾青云仗势欺人。他说,据他观察,我妹妹应当是被顾青云所害无疑,因为顾青云曾多次向他抱怨我妹妹拖累太重,有重娶的念头。只是担心名声受累,才迟迟没有休妻。我妹子死了,正好符合他休妻的打算。我便接受了他的资助。后来红河码头发现水泡人,仵作验尸认定是我妹子,我更想为妹子讨回公道了,便听从了庄迪的吩咐。”   “大人,草民做的这一切,都是被蒙蔽的。大人若是不信,可传那庄迪前来问话。”周胜哀声道。   韦京翰道:“庄迪涉及重案,畏罪潜逃,至今尚在朝廷缉拿之中。”   “啊?”周胜闻言一下子就瘫了。   在韦京翰说起庄迪畏罪潜逃,堂下又是一阵议论。   “庄迪,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个庄迪吗?”   “就是那个有儒商之称的庄迪?”   “天啦,想不到名满庆州的才子庄迪竟然是个贼人。”   “他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干出这等龌蹉之事。”   “哎,想不到那周英竟然遭受了这么多。”   “是啊,真是可怜。我就觉得她不是那种攀高踩低的人。”   “只事这样一来,不知道顾府的少爷会怎么想啊?”   “哎,你这么一说,也是哦。顾府在咱们和静县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儒商之家,顾公子可是平江和一带的著名名士,他们家,接受得了吗?”   韦京翰一拍惊堂木,让公堂恢复肃静:“是与不是,本县自会明察,你且把你知晓的情况逐一说来,切不可再有半点隐瞒。”   “是,草民明白。草民绝不敢又半点隐瞒。”周胜叩首道,“我虽很想为妹子讨回公道,但是告了多次都没有效果,就有点灰心。更是对庄迪所谓的仗义产生了怀疑,特别是他原本与顾青云交好,为何这么好心帮我?”   “我越想越怕,他们两家都财大势大,我谁都得罪不起,便不想再蹚这趟浑水。特别是前任县令大人判我诬告,还打了我几十水火棍后,我受不了那罪,便不打算再告。庄迪知晓后前来找我,声称我若不告,等顾青云出来了,便再也没有我的活路。说我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老婆孩子着想。并称他已经想到更好的法子,一定能让顾青云伏法。”   “我为了自保,只能再告。为了老婆孩子的安全,便用庄迪资助我状告妹夫的钱,在庆州府买了一处宅子,把老婆孩子安顿在那里,对外则宣称老婆孩子已经离我而去,免得连累家人。”   “有了家业,我就不想再告了,能躲我都尽量躲着走,实在的躲不了的时候,也就做做样子。后来庄迪很长一段时间不知去了哪里,我逐渐安心下来,开始操持生意。谁知半年后,也就是两个月之前,庄迪又回到了和静县。自从他回来之后,我整日忐忑,但过了半个月,也没见他前来找我的茬,便又逐渐放心下来,以为他也放下了。”   “谁知一个月之后,他又来找我,让我再告顾青云。我敷衍再三,实在推脱不过,只得跟庄迪说,在红河码头发现妹子,哦,不,一个水泡人的纪念日那天再出来状告。庄迪被我说服,又拖得几日,于是就有了当日楚捕头看到的那一幕。”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是与不是,本县自有定夺。”随后韦京翰一拍惊堂木,“堂下听判。”   公堂上所有涉案之人站列整齐,面朝韦京翰垂首恭听。   “三年前,本县人士周胜状告妻舅顾青云杀妻灭口一案,因缺少关键证据,悬而未决,拖延至今。如今周英尚在人间,立于公堂之上,顾青云杀妻灭口的说法不攻自破。本县宣布,顾青云无罪释放。”韦京翰宣判。   韦京翰的宣判才道了一半,公堂外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百姓议论纷纷。   “这事拖了三年,终于有个结局了。”   “顾少爷这几年受苦了。”   “哎,顾家停掉的那些商业不知还会不会恢复啊。”   ……   在掌声与百姓的议论中,顾家三口则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自从进到公堂,顾青云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一次,面对顾家人的团聚,她插不上任何话,只能暗自垂泪。   案子还没宣判完,堂下已是闹哄哄一片。韦京翰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下面的差役齐喊:“威武!”   公堂上再度安静下来。   韦京翰再宣:“三年前,庆州府人士庄迪施计诱拐顾青云之妻周英,并禁锢其自由,周英亦是本案受害人,无须承担任何责任。作案人庄迪如今尚未归案,并另涉其它要案,本县已呈请刑部捉拿。关于庄迪一案,另行宣判。因庄迪尚未归案,本县将从庄迪被查封的财产中拔出银两,予以抚恤,此案择日再宣。”   “根据种种迹象表明,当年庄迪收买县衙仵作之徒,构陷仵作。原仵作留下重要证据,助力本案查破,属有功之人。本县宣布,被构陷仵作无罪,即刻命人前往儋州传讯。对其抚恤及其嘉奖,择日再宣。”   “至于周英之兄周胜,为帮妹妹讨得公道,收受作案人庄迪财物诬告顾青云,扰乱衙门,依律对其所收财物予以没收,刑罚三年。周胜,你可有异议?”   “草民……没有异议。”周胜哭道。   周英在一旁听得难受,自己轻信庄迪,不仅害了自己与夫君一家,如今又害了哥哥。   “哥哥,是我对不起你。”周英哭道。   “是哥哥我自己贪财,怨不得别人,更不怪你。”周胜硬咽道,“只是苦了你嫂子和两个孩子。”   “我会帮着嫂子照顾两个侄儿。”周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韦京翰见状,最后道:“既然事情真相已经明朗,顾青云洗刷冤屈,周英失而复归,这是双喜临门。顾青云,周英,你们俩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周胜状告顾青云杀妻灭口一案到此结案。”   并示意差役上前带走周胜。   这应该是今日唯一的喜事了,面对县令大人的宣判,周英喜极而泣,跪下叩首:“民妇谢过大人。”   公堂外旁听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有的为周英高兴,有的为顾家不值。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大家却迟迟没有听到顾青云的声音,议论逐渐停了,大家都望向顾青云。   韦京翰见状问道:“顾青云,你可有意见?” 第77章 占妻案(26)   顾青云闻言向韦京翰抬手行礼:“大人为学生洗刷冤屈, 学生铭感五内,谢过大人。只是很多事情,发生了便不可能当作没发生。时过境迁, 早已物是人非。大人的好意,学生怕是难以做到……”   顾青云此言大约是太过直击人的内心了,公堂之上一时十分安静, 就连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一时之间也无声息。   韦京翰明白了顾青云的意思,但还想抢救一把:“那你的意思是?”   “学生恳请大人判我俩和离!”   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 如此一来,周英的名声可就全完了。一个女子, 被人玷污了清白不说, 还被夫家逐出大门, 以后可要怎么面对世人。然而站在顾青云的立场, 此前两人便传出关系不和, 老婆又被人玷污,要是接了回去, 损了自己的名声不说, 还连累家人。如此做法, 到也没有那么不可理解。   这事不管怎么来说, 双方都很难。故而围观的人群没人说话, 都默默地等着最后的判决。   楚霄云听到这里, 忍不住出声:“顾青云,你能洗刷冤屈, 这么快获得自由, 有很大一步功劳要归功于周英。是她道出了事情最直接的真相,坐实了庄迪的罪过。”   顾青云转向楚霄云行了一礼:“楚捕头不辞辛苦,数百里奔波破获此案, 青云谢过楚捕头!”   “你……哎……”顾青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楚霄云长叹一声,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这时,被差役押着往外走的周胜听到顾青云之言,死命地挣扎起来,口中凄厉道:“姓顾的,你怎可如此狠心?你不得好死!大人,我有话要说。大人,草民有话要说!”   周胜挣扎得很厉害,押解他的两个衙役根本按不住。   楚霄云见状,又觉他言语间多有凄厉,似有隐情。躬身向韦京翰道:“大人?”   韦京翰见状,略一思考:“将他带来回来。”   两名差役押着周胜又折了回来。   韦京翰一拍惊堂木:“周胜,你有何话说?若是无故扰乱公堂,本县定不轻饶。”   周胜在公堂上跪下,连连磕头道:“大人,草民绝对不敢扰乱公堂,草民真的是有话要说。此前为了妹子后半生着想,为了她有个归属之地,关于顾青云,我有的话没有说。如今,既然他绝情至此,那大家便都撕破脸,鱼死网破!”   周胜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不说,楚霄云心中也是颇为纳闷。这案子已经几度反转,这里面难不成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既然如此,那你速速道来。”韦京翰道。   “是。”周胜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个头道,“我妹子失踪之后,之所以我要死命告那顾青云杀气灭口,并不完全是因为庄迪的收买和威胁,更主要的因素是我认也为他会做这样的事。至于我妹子为什么如今还能好好的,我也很纳闷。”   ???   整个公堂的人都满脑袋的问号?这人怕是被逼急,脑子发晕开始胡言乱语了?不然怎么觉得他妹子好好的不对,好像本来就该死了一样!   楚霄云也是很不解,他也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是有些荒谬。   顾家的人看不过了,出声道:“周公子,顾周两家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即刻青云与周英的婚事作罢,两家好歹也有过姻亲关系。而且周姑娘已经将过去三年之事陈述清楚,这一切都是庄迪那个歹人所为,你这是何如?”   周胜恨声道:“庄迪固然歹毒,顾青云又是什么好东西吗?是,我承认,此前他是帮助过我不少。但是后来他嫌弃我妹子娘家给他帮不上忙,嫌弃我妹子没有孩子,意图休妻再娶,又顾及名声,我觉得这一点,庄迪没有说错,因为姓顾的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   “我妹子失踪的当日,这姓顾的就派人上门挑衅。说我妹子胳膊肘往外拐,偷夫家的钱,养娘家,如今人还带着钱跑了。要是我不连人带钱还回去,就上衙门告我藏纳他□□妾,窃人钱财。可是我妹子当日并未回娘家,此前也只借过一次钱给我,之前给的钱都是顾青云他自己给的。他根本就是污蔑!我气不打一处,与顾家的人大吵一架,把人赶了出去。”   “顾家的热走后,我越想越不对劲。顾家的人为什么突然上门挑衅,又说到我妹子跑了。难道我妹子出了什么事?我就出门打听,才知道姓顾的打了我妹子,还放话让她死在外头。妹子无缘无故的失踪,不知去向。我心下着急,当夜就上门去找顾青云要个说法,被姓顾的让人打了个半死。他还说我上门找一次晦气,就打我一次。”   “当夜我是爬着回去的,只是受伤太重,没爬两步,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到家了。我家娘子说,是一个恩公把我送回去的。她和两个孩子先前见了我浑身是血的样子吓得大哭,我娘子一个乡下女人,没什么见识,一时间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恩公还让她抱着孩子回避,让大夫给我治的伤。这一点可传我家娘子作证。”   “我心里感激,就像挣扎着起身看看恩公的模样,向他道声谢。然而伤势太重,没能起身,只能挣扎着偏头看了看,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平日里与顾青云把酒言欢的死党庄迪。我娘子是个家庭主妇,平时就在家里带孩子,甚少出门,也不知道顾青云的交际;而我经常出门跑生意,也经常去顾家串门,这庄迪我到是认得的,我娘子没有见识,引狼入室不怪她。”   “我见了姓庄的就跟娘子说,是顾青云让人打的我,这人是顾青云的同党,让娘子把他赶出去。娘子在一旁说我是不是被人打糊涂了,是恩公救了我,怎么可以把人家赶出去。庄迪也在一旁说,他今日上顾府拜访,却在顾家围墙下发现了身受重伤的我,故而救了我。他家的仆人亲眼见到我被顾家的人从顾府丢出来,他知晓了今日发生的一切,觉得他那顾贤弟做得却实不够地道,他是替他顾贤弟向我致歉,来帮我的。”   “我想着又不是他的打的我,也没有必要迁怒于人,但又无法接受他是顾青云好友的事实,便不想搭理他。庄迪却说,公道正义和伯牙子期之情,他站公道正义。不会因为是好友,就偏袒。”   “我见他说得正义,也就将信将疑。庄迪又说,正因为他是顾青云的至交好友,才不想看到顾青云走上邪路。骗我,又有什么好处?我想了想,我一贫如洗,他骗我的确也是无用,就逐渐放下了戒心。庄迪与我说了顾青云此番种种做法的缘由,与我此前心中所想甚为吻合,便信了他。”   “庄迪让他带来的大夫给我疗了伤,认为顾青云此番做法可能是已经将我妹子杀害,制造我妹子离家出走的假象,好让自己有理由重娶。便给我出主意,让我去县衙状告顾青云杀妻灭口。他的说法是,如果是真的,就能让顾青云伏法,如果顾青云还没有得手,也能救回我妹子一命。庄迪还说他帮我找诉师写状纸,我便应了。”   “第二日,我就让我娘子用板车拖着我上了衙门,告姓顾的那个畜生不如的玩意。大人,我妹子虽然活着,可是姓顾的做的事,那也是天怒人怨啊,为什么他就可以什么责任都不用负,还能当个苦主在这里博世人的同情?”   周胜语不成声道。   楚霄云听完周胜的说法,整个人都是呆的。这差别也太大了吧,究竟谁说的是真的啊?当初顾青云在牢中,可是说他派人上周家负荆请罪,被周胜打了出来!然后准备自己亲自前去的,结果被周英回来和庄迪到府上拜访,后来周英又无辜失踪打乱,才未成行。   一向风轻云淡的韦京翰此刻看起来也有点情绪外显,他轻拍惊堂木,望向顾青云:“顾青云,周胜指控你意图休妻再娶,长期虐待妻子,殴打于他。你可有话说?”   顾青云清淡地道:“大人,周胜此言纯属诬告。”   “你放屁,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周胜开口大骂。   此前一直在一旁安静听着周胜哭诉尚能自我克制的周英,如今听了顾青云的回答,上前抱着周胜哭诉道:“哥哥,别说了,别说了。我同意和离,同意和离!”   “既然如此,我想问周公子,我顾家上你周家挑衅之人是谁?可让大人传他前来作证。”顾青云上前两步道。   “田耕,是田耕!顾家的护院田耕!”周胜挣脱周英的拥抱喊道。   顾青云闻言,一声不响的退下。   楚霄云听了这话,也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周胜,说谁不好呢,偏说是田耕。田耕谁不知道,是个被庄迪收买,还被庄迪灭口做成水泡人,后来尸身爆炸,连半块骨头都没能剩下的叛主之徒。   公堂静得可怕,周胜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慌忙磕头道:“大人,草民说的句句属实。那田耕去我家的确是那么说的,也的确说是他家少爷让他前去如此传话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田耕后来又成了庄迪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死了。”   “……啊,还有,还有顾青云让他家奴打我,这也是事实,我被打得片体鳞伤,我娘子可以作证。庄迪也可以作证。”周胜见大家不信,又赶忙道。   “哎……”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叹息。   周胜好像也觉得自己说的不能让人信服,有些惶惶然。   顾家带来的诉人听罢幽幽开口:“周公子,我知道我家公子想和离,您心里一定很难接受。这样吧,我们顾家愿出百两黄金作为补偿,让周姑娘余生能够无忧度日。”   “妈的,谁稀罕你的臭钱。别以为你们顾家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就能不把别人的尊严、人命当回事!”周胜破口大骂。   “啪——”韦京翰一拍惊堂木,“周胜,公堂之上,不得咆哮!再犯本县可要重罚了。”   周英再度上前抱住周胜:“哥哥,别说了,别说了。我没有什么不能接受,没有。真的,我只想你好好的,三年之后出来与嫂嫂还有两个侄儿团圆。我求你了,你别说了。”   “可是他们欺负你啊……”周胜哭道。   周英只是哭着摇头。   韦京翰看着堂下混乱的一幕,有些头疼:“周胜,你对顾青云的指控,还有旁的人证物证吗?”   周胜喃喃道:“顾青云当日打我,是将我拖去他府中打的。他府中之人亲眼所见,可那都是他家的人,谁肯帮我作证……”   “那你回去的路上,可有人见到过你?”韦京翰又问。   “当日我只爬了几步就晕过去。后来庄迪说他就是在在顾家院墙下发现我的……想来除了庄迪外,应当无人看见……”周胜嗫嚅道。   楚霄云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感觉甚是无语。这周胜,不管说的真假,这证人全是在逃重犯和死了的叛主逃奴也是没谁了。   “行吧,本县已经知晓了。”韦京翰道,“你的指控一无证人,二无证据。本县无法采纳。”   “大……大人……”周胜慌了,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大人”这个称谓。   韦京翰示意差役上前,周胜挣扎着,忽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草民,草民还有证人……”   “哦,谁呀?”韦京翰来了兴致。   “县衙的老爷差役们啊,当日我前来状告顾青云,是我娘子用板车拖着我来的,我身受重伤,县衙的老爷和差爷们都是亲眼所见。”周胜忽然眼睛一亮。   韦京翰蹙眉,心中大概已是千回百转之后,对楚霄云道:“去各门走走,问问当日之情是否如此!速去速回。”   “是!”楚霄云领命出了公堂。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8月中旬有个考试,这段时间要准备一下。可能这几天更新不是很准时,在此说声抱歉。 第78章 占妻案(27)   公堂内外的人们经过一段不算漫长, 也不能说短暂的时间等待,楚霄云匆匆而回。   “如何?”韦京翰问。   把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露出好奇的神色, 唯有周胜是信心满满又是一脸的期待的望向楚霄云。   周胜这个人吧,按照他自个说的来看,也挺复杂的。当下对着周胜期待的眼神, 楚霄云有点不忍地撇过头去,朝公堂上方恭敬地行了个礼, 缓缓摇头:“各署衙的大人和门房都问过了,说, 不记得此事, 没有印象。”   “什么?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周胜脸上的表情随着楚霄云的那一下摇头就破碎了, 在楚霄云的话语中更是不可置信狂怒起来。   “啪!”韦京翰拍了一下惊堂木, “周胜,难道各署衙的大人们都冤枉你不成?”   “不, 不是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胜绝望地狂喊, “真相不是这样的!顾青云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韦京翰摇了摇头:“带下去吧。”   “哥哥……”周英哭喊着试图扑上前去, 被一旁的差役控制住。   楚霄云不忍道:“周姑娘, 请克制。”   韦京翰再度轻拍惊堂木:“顾青云、周英,既然你二人都有意结束这场婚事, 本县尊重你二人的意愿, 判你们和离!”   说话间有签押拿来和离文书放到顾青云面前,顾青云签字画押后,又拿到周英跟前。周英看着和离书上顾青云的签字, 呆呆地看了半晌,期间还擦了眼泪,用力地看了一眼,又朝顾青云看去。看见顾青云手上受刑后,虽经过几天修养,依旧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伤痕,默默地转回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三日后,周英退出周胜现有住房。”韦京翰清清嗓子,随后威严地一拍惊堂木,“本案已结,退堂!”   “威——武——”两旁的差役吼起威风的堂威。   “民女谢过大人。”周英朝韦京翰叩首拜了一拜。   此前公堂外因为案件多番转折一直静默围观的百姓唏嘘地摇头,散去。   案子结了,周英不能再住在县衙,韦京翰给了她三天寻找住处的时间。周胜因此前收受庄迪钱财,如今要一并追回,周胜无力还回,故而用家产抵充。   在县衙收回周胜房产的前的这三日内,周英还可栖身周胜的屋子。   退了堂,周英去找楚霄云,这是她为今唯一想到可以帮助她的人。   “楚捕头,可否借一步说话?”周英问。幸好她此前住在县衙,如今县衙也还留有时间给她收拾行囊,否则再见楚霄云都不容易。   “当然。”楚霄云道。即使周英不来找他,此后他也会抽时间上周胜家去找周英。   “我哥哥在庆州的房子会被官府收走,我想问一下,我嫂嫂和两个侄儿怎么办?”周英绞着手指,不安地问。   “周姑娘有何意见?”楚霄云问。   “能否麻烦楚捕头,帮忙把我嫂子和侄儿送回和静县?”周英问。   “这个我来想办法。”楚霄云道。周英在和静县名誉尽失,楚霄云还以为她会想去庆州与嫂子团聚,“如果你要去庆州,我也会想办法帮你。”   周英摇了摇头:“庆州那个地方,我一辈子也不想再去。”   庆州是庄迪的老巢,周英有此选择也实属正常。况且就算庄迪逃了,谁知道他的下属还散落在哪个角落,万一碰上,又会做出什么事呢。   “好,此事我会竭力去办。”楚霄云道,“周姑娘,你若有难,尽可来找我。”   “周英谢过楚捕头。”周英向楚霄云行了个万福礼,回去自己住处收拾。   楚霄云望着周英的背影消失在县衙的曲折回廊之中,这才往韦京翰的书房走去。   “大人。”楚霄云行礼道。   韦京翰望着他:“进来吧。来得还挺快。”   “大人……”楚霄云又叫道。   “有话就说,没事回去抱媳妇。”韦京翰拾起桌上的毛笔,写写画画起来。   “您觉得这案子了结了吗?”楚霄云问。   “今儿退堂的时候你没在公堂上?”韦京翰停笔问。   “我的意思是,最后周胜所言情真意切,不似作假。还有周英说到顾青云,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楚霄云叹了口气。   “所以呢?有证据吗?还是想三年前的事再上演一遍?别说顾青云与周家兄妹之间的恩怨是否如周胜所言,就算是,又能说明什么?就算有证据,又能怎么样?周胜状告的是顾青云杀妻灭口,如今周英尚在人间,他的状告就是无稽之谈,顾青云就是冤枉的!再说回来,就算顾青云如周胜所言,亦有证据表明的确如此,但他行事未遂,所受的也不过是道德的谴责,我大成律令可奈何不了他。顶多就是他被顾青云唆使家奴殴打那一次,能罚些钱财给他。这种事情,依律是可以捐钱免除的。”韦京翰边写边道,“顾家虽说这几年受挫,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这我也知道。只是我与周英交谈,觉得她是个很有想法,很有见识的女子。不似那种爱慕虚荣,朝三暮四之人。”楚霄云道,“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在这平江一带,庄迪此前的名头也不如顾青云响亮,相貌才华也略有欠缺,家境平分秋色,周英没道理那么选啊。”   “你说这话我都快要以为你不是男人了。”韦京翰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能为一个看似对立的立场的人说话,但是很多时候,感情这东西,不合适用物资可以衡量的。”   韦京翰起身拍拍楚霄云的肩膀:“回去吧,你辛苦了这么久,小苏这些日子没少跟着你奔波。给你两天休沐时间,回去多陪陪媳妇。”   楚霄云却是一声长叹。   “让你回去抱媳妇还不愿意?”韦京翰颇为惊讶。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破的这几起案子,说是结案了,其实都是一些未尽之案。”楚霄云话语之中颇为惆怅。   “哦,此话怎讲?”韦京翰颇有兴趣。   “先说第一个案子,张成那个案子吧,凶手最终是伏法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那个管家裴进来县衙签押找一个家奴,见到我一溜烟跑没了,总觉得这里面有点道道;他们家那老爷子,前不久也莫名其妙的去了。”   “知合书店案就不用说了,侯四海的妹妹和她那个胡人妹夫索利至今尚未归案;云岭那个胡人窝点被我们打掉之后,它的上下游都蛰伏起来不再活动,他们的情况我们也都还没有掌握。”   “再就是这个案子了,庄迪如今也是负罪在逃,他是如何与胡人联系的,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当然,还有这几次追杀我的人,究竟是谁派的。”楚霄云一一道来。   韦京翰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道:“你说的都没错。但第一个案子,县衙的责任就是追查张成的死因,寻找杀死张成的真凶。杀张成的真凶伏法,你洗刷了冤屈就是结案。第二个案子,知合书店涉嫌售卖未经朝廷允许的胡人书籍,并且涉嫌收买车夫冉贵杀人,这两点,我们都查明白了呀。再说这个案子,我们查的不就是顾青云是否杀妻一事吗?如今真相大白,怎么就没有结案?”   “有的事情,不是咱们一个县衙能做到的 ,你呀,就放宽心,别多想。”韦京翰道,“有这功夫琢磨这些能力以外的东西,不如想想怎么把县衙这帮不干事不说,还唱反调、败坏朝廷声誉的家伙送走。”   “属下明白。”楚霄云顿了顿道,“大人,周胜庆州的房子罚没了,他老婆孩子怎么办?”   韦京翰问:“周英有什么想法?”   “她希望官府能帮她把嫂子和两个侄儿送回和静县。”   “这事也能算是案子一部分,官府可以帮忙解决。”韦京翰道,“我收回此前让你休沐两日的话,你明日上午可以晚点应卯,但必须来衙门。先得把庄迪在和静县的财产清点出来,周英的抚慰金才有着落。等这事结了,你再休沐吧。”   楚霄云哭笑不得,但也觉得韦京翰言之有理。他本来还愁周英此后住处,想着要不回去跟苏文商量一下,把在县城租的房子先借给周英一家。毕竟对前世是警察的楚霄云来说,安置困难百姓,维护社会稳定的思想是根植于心的。   楚霄云回到自己的廨房,苏文正一脸伤感地坐在榻上神游,直到楚霄云喊他才回过神来。   “文文。”楚霄云问,“你怎么啦?”   “周姐姐跟顾公子怎么就和离了呢?”苏文的神情颇为落寞,今天的堂审他也去围观了,“周姐姐那么好的人。她哥哥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可又不关她的事。”   楚霄云不知道苏文和周英相处几天,已经到了姐弟相称的地步。   “这个……她自己也同意了,律法如此,旁人也说不了什么。”楚霄云道。   苏文道:“周姐姐跟我说她以前的事,那时候顾公子经常都是带着她一起去拜访客户、视察店铺,她还给顾公子拓展生意出谋划策;顾公子经常夸她有想法,主意好,和静县的人也都说他们是神仙眷侣。可是这样的感情,想不到也会变。县衙她不能住了,她哥哥的房子也要被收走,往后她住哪儿啊?”   “韦大人是说要给她抚慰金,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能不能赶在这三日之内。夫君,要不我们把在县城租的房子借给她住一段时间吧?”苏文仰起头看楚霄云。   对于苏文这种凡事与自己商量的态度,楚霄云很受用。顺手揉了一把苏文的脸:“如果你那个周姐姐真像你说的那么要强,她肯定不会接受的。”   “那怎么办?”苏文很着急。   “放心啦,我会尽快清点好庄迪的财产,留出时间给周姑娘去找房子。”楚霄云刮刮苏文的小巧的鼻尖,“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文文不许钻牛角尖,更不许胡思乱想。”   “嘿嘿。”苏文不好意思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3 11:46:19~2020-08-07 00:5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不爱吃包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占妻案(28)   县令大人虽然收回了让楚霄云休沐的好待遇, 却也让他当日早些放衙回家,同意他明日晚些时候再回衙门。当日早归,第二日还不用那么赶。连续紧张的奔波了大半个月, 楚霄云终于能松懈一下了。这日放衙回家,他没有抓紧分秒去练功,而是陪着苏文享受难得的悠闲。   两人一起, 在水井边上拿了个给鸡鸭拌食的木盆,去厨房装上昨夜剩下的粥水, 又一起去杂物房舀了几勺米碾之后的糠壳,与木盆里的粥水搅拌均匀, 到院子里喂他们养的鸡鸭。   这个活儿楚霄云已经很久没干了, 如今看到埋头吃食的成群鸡鸭, 楚霄云道:“平常没怎么刻意观察, 想不到它们都长这么大了。”   苏文拿着勺子又从楚霄云端着的盆里舀了一勺糠壳撒到食槽里, 轻笑一声:“这些小家伙买来都四个多月啦,能不长大吗?”   “是吗, 这么久了。”楚霄云闻言有些颇有些感慨, 想不到他穿来这个时代已经四五个月、小半年的时光了。   他从苏文手里接过勺子, 把剩下的糠壳平分给鸡鸭们捏着空盆子问:“今日买的肉家里可有什么和着炒的?另外再吃个啥菜?”   苏文道:“自己种的莴笋还有两根, 就用它和着炒吧。再不吃那莴笋长老了就咬不动了。另外就炒个莴笋的叶子, 咱俩吃也差不多了。”   “行。我去换个盆摘菜。”楚霄云说着走向院子的水井, 打了一桶水起来,把喂鸡的食盆洗了洗, 再将洗了盆子的水倒进鸡鸭的食槽里。小家伙们又欢快地开始饮水。   做完这一切, 楚霄云把盆放回井边,在屋檐底下的架子上,拿了个平日摘菜的篮子准备去摘菜。想着莴笋根上会有不少泥, 又从一旁拿起了一把砍柴刀。   转身看到满园的翠绿,想起刚来时的狼狈,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啊啊啊。”楚霄云还没走到那几根莴笋的菜地,就听到走在前面的苏文传来一阵尖叫声。   “怎么回事,文文?”楚霄云吓得三步并两步地奔到苏文身边。最近忙着案子,他都没时间打理院子,苏文也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的,院子的菜地里长了不少杂草起来,苏文如今站的地方杂草最为茂盛,不会有蛇吧?   楚霄云奔到苏文旁边,只见苏文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指着眼前不远的地方欣喜地道:“夫君,你看,你快看,那是什么?咱们养的鸡生蛋啦!”   苏文拽着楚霄云的衣服又蹦又跳,高兴坏了。楚霄云顺着苏文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面前那对杂草已经被蹲成了一个椭圆形的窝,在窝中央,摆着一个沾着点血丝的椭圆形小家伙。   白白的,特别显眼。   “啊,还真是呢。”楚霄云也有点激动。没想到亲手养的鸡竟然生蛋了,这种养成收获的喜悦还真不是买个鸡蛋能有的。   苏文走过去瞧了又瞧:“我们把菜摘了再来捡蛋,不然弄破了可不好。”   这种事肯定听夫郎的,楚霄云绝无二话。   走到莴笋地,楚霄云拔了莴笋起来,砍了带泥的根。苏文接过莴笋,把叶子摘了下来,铺在菜篮子里。楚霄云把地里剩下的两颗莴笋也拔了,一并砍了带泥的根,只把上面的枯黄叶子摘下来丢到地里:“如今咱们一日就在家中吃晚上这一顿,这么多菜叶吃不完,这两颗的叶子就不摘了,送给王婶她们。”   苏文提起菜篮子:“好。我去捡蛋,你把那两根莴笋拿上,太长了,篮子放不下。”   苏文说着捡起鸡蛋小心的放在篮子里摘下来的莴笋叶上。   楚霄云道了声“好”,拿起莴笋跟在苏文身后走。抬头看见苏文小心拿鸡蛋的样子不嘴角微扬:“今晚可以吃煎蛋了。”   谁知苏文把篮子一捂:“不行,这个鸡蛋得当蛋引子。要放在窝里,给生蛋鸡生蛋用的。”   楚霄云不知道鸡生蛋还要蛋引子,他莫名其妙地望着苏文。苏文解释道:“有鸡开始生蛋了,其它的鸡应该也快了。我们要给生蛋的鸡做个窝,让它们去固定的地方生蛋。刚开始他们找不着位置,就需要一个蛋摆在窝里,引诱生蛋的鸡去那里生蛋。不然蛋鸡们到处生蛋,到时候咱们找都不好找,很容易遗漏。要是在哪个草丛里没找到,被黄鼠狼叼走了,或者放坏了那就可惜了。”   “哦,好的。”这事自己不懂,媳妇说是啥就是啥了。   “咱们再在院子里早早,看看还有没有我们不知道的蛋。”苏文提议。   这一点楚霄云道没有想过,如今苏文提起,他觉得蛮有道理。两人把整个院子都找了一遍,还真又在另一个草窝里发现了三枚鸡蛋。看来另外一只鸡比刚才发现的那只鸡蛋的鸡还早,已经生下三天了。   “还是媳妇聪明!”楚霄云由衷地夸赞。   “嘿嘿。”苏文也挺开心的。幸好看到了那颗蛋,不然都没想起来自己养的小鸡们已经长大,开始下蛋了。   两人一个提着菜篮子,一个拿着两根砍了根的莴笋和一把柴刀走出了菜地。路过水井,苏文把菜篮子放下,单拿走那个鸡蛋:“夫君,你洗菜,我去做饭。”   “好呐。”楚霄云爽快地应道。他把手里的两根莴笋放了一根在一旁的石桌上,手上拿着的一根,拔下上面的老叶子,拧得碎一点,丢给在脚下打转的鸡鸭们,剩下上面可以吃的嫩叶子。然后放下摘好的,再拿起另外一根重复这个动作。   收拾好两根打算送人的莴笋,楚霄云走水井边,从菜篮子里又挑出老叶子喂鸡,然后拿起水桶打了一通水上来,将嫩叶子放进水桶里,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拿起柴刀,开始给莴笋去皮。   洗好了菜,端进厨房。苏文坐在灶膛前,已经把火升起来开始煮饭了。楚霄云把菜盆放在案板上:“我来烧火吧。”   这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虽说古代夏日不如现代天气那么炎热,但还是很热的,何况坐在灶膛前烧火。楚霄云把切菜的这个凉爽的活让给苏文,自己坐到灶膛前烧火。   “夫君真好。”苏文笑眯眯地起身,洗了手走到案板旁,拿起先前洗好的肉问:“夫君,这肉买了这么多,是要留一点做成臊子吃面吗?”   楚霄云道:“都切了炒吧,一会给三强他们家送莴笋的时候,给他端点过去。好不好?”   “哎。好呢。”苏文应着,开始忙碌起来。   看着夕阳的余光透过窗户撒进这方小小的厨房,看着笼罩在夕阳余晖中苏文忙碌的身影,楚霄云露出一个不自知的微笑。   好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悠闲而又安宁的生活了。楚霄云觉得生活真的不需要轰轰烈烈,就这样平凡安静就是最好的。但他也不排斥轰轰烈烈,那些轰轰烈烈,往往都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够享受到这种平凡安宁的生活。   给王三强家送去莴笋和肉之后,两人吃过晚饭,给生蛋的鸡做了窝,并在鸡窝里放下今日捡到的那颗初生蛋。楚霄云还抱着家里的母鸡一个个的去鸡窝那里认路,嘴里唠唠叨叨:“记住了没有,这里就是以后你们下蛋的地方,可不要走错地方了。”   苏文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楚霄云道:“咱家养了这么多鸡,只一个窝怕是不够吧?”   苏文点点头:“鸡生蛋又不会同时生。现在两只鸡下蛋一个窝应该够,等生蛋的鸡多了,咱们再做两个窝。”   “好,听媳妇的。”   当夜,两人早早睡下。楚霄云待苏文睡熟后,才又悄悄起身练功。这段时间来的勤学苦练,让他功夫增进不少。楚霄云将那本秘笈所学从头至尾复习了一遍,很是满意自己所达到的水平。随后他又新学了一个招式,冲了个凉才复又躺下。   睡意正浓之时,莫名被一阵兵器的寒意惊醒。朦胧间,楚霄云顺手捞起头下的枕头对着寒意袭来的方向砸去。那阵寒意旋即换了个方向。趁着这点空隙,楚霄云随即翻身下床,从床头抽出自己的佩剑,对上再度刺上前来的利刃。   兵器相接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声音,楚霄云因着这个声音才算是彻底清醒。苏文这时也被这嘈杂的声音吵醒。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清当前惊骇的场景,顿时吓得失声尖叫,愣在原地发抖。   蒙面人见状,兵器转了个方向,直朝苏文而来。楚霄云见了连忙大喊:“文文,趴下。躲到床下去。”   听到楚霄云的声音,苏文连忙趴下,又因着楚霄云的阻挡,才堪堪避过蒙面人那致命的一击。蒙面人见一击不成,回手转向,再度直逼楚霄云面门而来。   苏文趁着这会功夫翻身下床,赶忙爬到床下去。   楚霄云本来就技不如人,又因为临时更改招数保护苏文露了破绽,黑衣人这直逼面门的一剑他根本无法躲开。就算拼尽全力一击,也势必重伤。本来就技不如人,倘若再负伤与蒙面人较量,那是绝无胜算之理。自己一个人也还好,可床下还有他想要保护的人,楚霄云从来没有这么绝望。   就在楚霄云心头大震之际,又一道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那道剑气直接对上了黑衣人的剑尖,将楚霄云与死神分隔开来。   救命的剑身抵着蒙面人的剑尖,持剑人露出一个冷笑,剑身旋转,逼得蒙面人连退了两步。蒙面人见势不妙,纵身从窗户飞出。   逼退蒙面人的剑客随后追出房间,起身飞至半空正欲追击,忽地想到什么。又落地折了回来。   卧房里,楚霄云正把苏文从床下捞了出来。   “文文,你没事吧?”楚霄云摸着苏文一寸寸地检查。   苏文满目含泪,摇了摇头:“夫君,是谁要来杀我们?”   楚霄云正欲回答,却见去而复返的剑客。他转身问:“方门房,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我家?”   方凌峰将佩剑塞进剑鞘,面无表情道:“我若不在,你们夫夫俩今日就得到地府做鬼夫夫了。”   楚霄云被噎得说不出话。   啊,从事这个职业武功不行,不能自保真是件令人悲伤,又随时可能丢命的事!   方凌峰随后却又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路过。”   好吧。不说就不说,路过这话也就能骗骗小孩子,这位方门房的身份,楚霄云是越发好奇了。不过看他三番几次救自己,从目前来说,这个人对自己应当还是安全的。   “这个身形你有印象吗?”难得在楚霄云没说话的情况下,方凌峰自己连说了两句。   回想起刚才蒙面人高瘦的身形,楚霄云在自己脑海中将穿越过来有印象的人都过了一遍,摇摇头:“没有。但我发现他使的兵器虽然是我们大成中原地区的兵器,但他的剑招里有胡人的痕迹。以前在云岭县与胡人交手的时候,感受过。”   楚霄云随后凝思道:“是谁要来杀我呢?如果说此前我们前往庆州遇袭,是庄迪派的人,目的是阻止我们查明真相,还是说的过去。如今庄迪已逃,他的手下还有散落在和静县的?况且如今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他再杀我意义何在?还是出于泄愤?”   方凌峰冷哼一声:“这人武功之高,他若非要与我拼死相较,鹿死谁手尚未可定。”   “你的意思是庄迪号令不了这样的人?”楚霄云甚是惊讶。   方凌峰没有回答。   楚霄云后知后觉的想起:“你是在夸你自己武功很高?不是,你怎么知道那人的武功怎么样?他不是见你就跑了吗?”   方凌峰又是一声冷哼:“天真!”   随后丢下一句话:“我觉得大人是应该给你几天休沐时间,精进些你那功夫。不是谁每次都能赶得及救你。”   楚霄云感到自己的自尊受到一万点暴击,但现实却如此残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大家争议颇多,对主角的争议也很明显。在这里想说一下,楚霄云前世是警察,今生是捕快,他看问题的出发点只是案子本身。因为周英与周胜所述与顾青云所述的确存在很大差异,甚至是截然相反的。特别是在卧房里的那段谈话,楚霄云问过顾青云,但顾青云没有给他正面的答复。   作为警察OR捕快的楚霄云来说,他更想做到的是维护一种稳定。在非涉及原则的情况之下,有点我们平常所谓的和稀泥的意思在里面,但并不表示他很表。一旦涉及原则,或者案情清朗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与律法背道而驰的。   至于苏文,他只接触过周英,他的信息来源也就是周英,人都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自然会选择相信跟自己接触更多的人。就像我们读者一样,因为大家先看到的是顾青云父母的诉说与顾青云的诉说,不自觉的就站了顾青云这一边。这其实也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当然,大家有此争议,更多的是我笔力不足的缘故。没有写出那种各自不易,令人唏嘘的情节来。   在这里感谢一直支持的小伙伴,很多时候,未到最后,谁又知道真相是什么。要弃文的直接走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特意说一遍互相膈应。文还是会按照既定的大纲写下去。 第80章 占妻案(29)   当夜, 方凌峰没有走,在楚霄云家的桃树上对付了一夜。楚霄云邀请他在客房休息,被他拒绝了。楚霄云觉得放任方凌峰一个人待在自家院子里不好, 但刚刚经历过刺杀,苏文十分害怕,他又不可能抛下苏文不管, 在院子里陪方凌峰,最终只得任由方凌峰幕天席树。   第二日去县衙, 楚霄云是百分百的要把苏文带在身边的。临走前方凌峰看着满院子的鸡鸭道:“你这家里最好找个人帮你照顾一二,我可没工夫夜夜守着你。”   楚霄云被这话气了个半死, 但事实摆在眼前, 谁知道昨夜那个蒙面人会不会再来呢。楚霄云只得找到王三强, 拜托他帮忙照看一下家里那群小可爱。   王三强的老娘听了赶忙把事情揽了过去:“楚娃子, 你放心, 这事儿抱在婶婶身上。婶婶一天到晚的也没啥事,喂个鸡鸭还是没问题的。”   楚霄云感激再三, 将钥匙拿给王三强的老娘, 再把家里喂鸡喂鸭的东西交代一遍, 末了想起开始下蛋的鸡, 又把这事儿也说了明白。王三强的老娘一一应承下来。   回到县城, 楚霄云想了一路, 还是先把苏文送到知合书店。自己白日在外奔跑,将苏文带到县衙他也无聊得很, 况且苏文喜欢读书, 还是让他跟着段城阳多学学。但是经过昨夜的刺杀,他已经不敢让苏文单独住在书院隔壁的那栋楼上。   只是知合书店如今开学了,苏文是双儿不能上学, 楚霄云与知合书店掌柜说明情况,掌柜决定让苏文在书店做个挂名的小二,书店忙的时候就帮下忙,不忙的时候就在空房间里练字自学,有不懂的私下找段城阳询问。楚霄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就按照掌柜说的办。   知合书店白日人来人往,楚霄云就不相信刺客敢青天白日的去杀人。并且他还是认为,刺客的主要目标是他,苏文不过是随手之事。   安顿好苏文,楚霄云和方凌峰回到县衙。走到县衙门口正要进去,楚霄云被一个家仆模样打扮的人叫住:“楚捕头,我家老爷请您借一步说话。”   说罢指了指街道对面停着的一辆马车。   楚霄云望向一旁的马车,马车适时掀开一点门帘,里面的人朝他微微一笑。是顾青云的父亲,顾员外。   楚霄云对方凌峰道:“方兄,我去去就来。麻烦你帮我转告下俞鹤,让他先带队去庄府清点财物,我随后就到。”   方凌峰点了下头,独自进了衙门。楚霄云与家仆来到那辆马车前面。   “顾员外,不知找楚某何事?”楚霄云抱手行礼道。   马车的门帘再度拉开一点,顾员外道:“楚捕头,顾某今日前来打扰,真是抱歉。”   楚霄云道:“顾员外不必客气,有事但说无妨。”   顾员外从身后拿出一个钱袋递给楚霄云:“昨日在公堂上,我们说给周英那孩子一百两银子,好让她能够安稳度日,她不肯要。楚捕头于她有救命之恩,你说话,她应该会听,所以才来麻烦楚捕头。”   楚霄云没有接:“昨日你们给她,她都不肯要,我给她也未必要啊。”   顾员外道:“那孩子要强,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他们小两口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实话,我和云儿他娘心里都不好受。”   说着顾员外从怀里摸出一块方巾擦了擦眼泪:“我和他娘还是愿意接纳周英那个孩子的,她之前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知书达理,持家有方。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夸她的。谁知道,谁知道……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顾员外深深的叹了口气:“尽管是这样,如果云儿愿意,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云儿他心里过不去啊,我们,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去勉强孩子是不是?云儿他……他也不容易。在大牢里吃了那么多苦,受的那些伤……你们也都看见了。我和他娘…….不能再往他心上扎刀子啊!”   顾员外说得硬咽起来,又拿起方巾擦了擦眼泪:“只能说,这俩孩子,这辈子没缘分……你劝劝她,现在周家唯一的房子也被官府收了,她嫂子和两个侄儿从庆州回来,吃的、喝的、住的,哪样不要钱。大人还好对付,这么大热的天,孩子怎么受得了?楚捕头,你帮我劝劝她,务必劝她收下。实在不行,算她借我的也行。”   楚霄云顿了顿,接过钱袋:“我可以帮忙转达,但是周英收不收,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顾员外感激地道:“多谢,多谢楚捕头了。”   楚霄云拧着钱袋回到县衙,习惯性往捕房走的他在岔路口往捕房方向走了两步又到了回来。觉得今日顾员外送钱一事是不是应当跟县令大人知会一声?顺道他还想问问,周英的抚慰金能有多少,庄府的财物一时清点不完,是否能记账后提前支取。   他刚倒回分叉路口,看到签押郑兴低着头,急匆匆地从外而来。   “哎,郑签押,你不是一向早到的吗,今儿怎么迟到了?”楚霄云打趣道。   “啊哦!”郑兴好像被楚霄云突然出声吓了一大跳的样子。   “怎么了?”楚霄云好笑地,“被我抓到应卯迟到也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又不是你们主薄。”   郑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看清是楚霄云,这才笑道:“楚捕头说笑了。这边已经迟了,我得赶紧过去。郑某告辞。”   楚霄云让出路来:“你请。”   看着郑兴行色匆匆的背影,楚霄云失笑地摇摇头,往韦京翰的书房走去。   从韦京翰书房回到捕房,得知俞鹤早已带队去了庄府。他在捕房巡视了一圈,交代了一些当日事项,和自己今日行程,转身出了县衙。   先去周家还是先去庄府。楚霄云思索了下,决定先去庄府督促下工作,问下财物登记的情况再上周家去。   在庄府,俞鹤见他到了,抱着账本迎上前来:“大家正在给这宅子里的物品造册,登记在册就装上马车,运往驿馆。等所有财物清点完毕,留下县衙处置的部分,剩下的会有人押往京城。”   楚霄云点点头:“有银子吗?”   俞鹤一愣:“啥?”   “银子,现成的银子,铜钱,或者银票什么的?”楚霄云问,“从庄府有没有清点出来?”   “你问这干啥?”俞鹤不解。   “我问了大人,大人说财物清点出来,造了册,可以先支取周英的抚慰金。”楚霄云回答。   俞鹤闻言道:“庄迪年纪不大,却是老谋深算。金银细软都卷走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好拿的东西。银钱之类的,只在库房捡到些散落的,不足一两银子。”   俞鹤说完问道:“要给周英多少抚慰金?”   楚霄云叹了口气,伸出三个指头:“大人说,大成律令,此种情况一月一吊钱的抚慰标准,一共三两六钱银子。”   俞鹤听了微微皱眉:“她要租房子,还要养活嫂子一家,再怎么省,这钱最多也就能撑大半年。”   楚霄云道:“把你们登记造册好的铜钱拿过来,记上账,我先把那钱拿给周英。她要租房子,得花钱。”   “好呐。”俞鹤答道,招手让人把钱和印泥拿过来。   楚霄云签了字,按了手印,将印泥和一份副本塞在怀里,对俞鹤道:“我去趟周家,这里你盯着点。”   “好。”俞鹤应道,低头看到楚霄云腰间新添的钱袋子,“今儿怎么多挂了一个钱袋子。这么鼓,里面不少钱吧?”   楚霄云摘下腰间的钱袋子打开:“大部分是银票,有十两是现银。”   俞鹤羡慕地:“哪里发财来的?”   楚霄云把钱袋挂回腰间:“顾员外委托我拿给周英。”   “那你还来我这里提前支取那8吊钱?!”俞鹤颇为不解。   楚霄云摇摇头:“这钱周英未必肯要。”   俞鹤惊呼道:“一百两银子,能用半辈子了。”   楚霄云拍拍地方肩膀:“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俞鹤悲伤地道:“你知不知道登记造册好费精力啊,万一有点出入脑袋都不够掉。你早点回来,还等你签字呢。”   “放心,事办妥,话带到,我就回来。”楚霄云挥挥手。   楚霄云离开庄府,一路打听周家具体地址,因为路线不熟,找到周家绕了点路。   望着面前简陋的房子,楚霄云内心颇为感慨,周胜这几年装穷也是难为他了。房子简陋成这样,也没想着收拾一下。   站在台阶下端详了半晌,楚霄云才拾阶而上,扣门。   一个声音却从背后传来:“楚捕头?”   楚霄云惊讶地转身,发现叫他的人正是周英。   “周姑娘,这是外出归来?”楚霄云问。   周英点点头,一边开门一边道:“楚捕头进屋说话吧。”   “好。”楚霄云跟着周英进了屋子。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楚霄云才发现屋里柜子上是大大小小已经打好的包袱。看来周英昨夜回来,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周英抱歉地笑笑:“家里简陋,楚捕头莫要见笑。”   楚霄云摇摇头:“周姑娘莫要见外。”   看到周英风尘仆仆的样子,又道:“周姑娘外出是去找房子了?”   周英点点头。   “找到了吗?”楚霄云问。   周英垂首,片刻仰起头来,露出一抹笑容:“总会找到的。”   那就是没找到了。   是不是没有现钱的缘故呢?楚霄云将顾员外委托给他的钱袋摘下来递给周英:“这里面有一百两银子。九十两是银票,十两是现银。这是顾员外委托我转交给周姑娘的,他希望你能收下。”   周英轻轻一笑:“楚捕头,我若要收,昨日就收下了。还用等到现在。”   楚霄云想了想:“可是过两天你嫂子和侄儿她们回来了,一大家子,你怎么办?”   周英顿了顿:“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再说,县衙不是说要赔钱给我吗?”   楚霄云纠正道:“不是县衙要赔你钱,是从迫害你的人庄迪的财产中,划扣一部分抚慰金给你。”   周英道:“这个我不懂,反正就是县衙说了,会给我一笔钱,对不对?”   这么说也有道理,楚霄云答道:“对。”   “那就行了。”周英道,“有多少?”   “三两六钱。”楚霄云道。   “够了,普通人家用一年足足有余。”周英很满足。   楚霄云忍不住提醒她:“你……这几年物价上涨,你还要租房,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半年,半年总够吧。”周英说,“已经可以了。”   楚霄云一时无言。   沉默了片刻,周英才道:“楚捕头,谢谢您的好意。我家道中落,嫁给顾青云,不是图他的钱。我是真心喜欢他。那时我爹爹与他父亲交好,他父亲带他来我家走访,我跟丫鬟躲在花窗后面看他。他与一众长辈坐在大堂中,举手投足,行止有度;相貌俊雅,风度翩翩;与人交谈,满腹经纶。我一眼就喜欢了。如今既然情缘已断,也没有必要牵扯。”   楚霄云觉得周英真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子,她这敢作敢当的要强个性在古代社会算得上出彩,就算在自己前世所在的现代社会,也不见得逊色。只是,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人生却变成了这样呢?他弄不明白。   楚霄云叹了口气,这钱送不出去,他早就有预感。收回一直递着钱袋的手,将钱袋子挂回腰间。   “这是从庄府抄出来的现钱,你先收下。其余的银钱,要等庄府的财物变卖之后才能兑现给你。”他从怀里摸出八吊钱递给周英,又从怀里摸出印泥,“家里有笔墨吗?按个手印吧。”   “有。”周英拿来笔墨签了名,按了手印,“谢谢楚捕头,您的大恩大德周英永远记得。”   这个钱,周英收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个小科普。国家赔偿是现代法制概念,起源于1873年法国的布朗戈案件。随后,1947年和1948年,应过和美国先后通过国家赔偿法案。   我们国家是在1995年1月日才正式施行国家赔偿法案的,在此前只有零星政策方案,没有成文法律。   在古代中国,是没有正式的国家赔偿的,只有唐宋两朝因为物质的高度发达,国家的繁荣强盛,有了一些这方面的政策。但也只是雏形,没有普遍运用。如果有上达天听的大案,皇帝会以赏赐的形势给予受害人一定的补偿的,但那不是制度性的国家赔偿。   看待事情,不能脱离历史去看待,更不能用现代法制去衡量古代社会。在古代社会,青天大老爷肯平反冤案,真的就是感激涕零的了。   冤案的平反,也是一种名誉的恢复,不是吗?虽说古代国家对于受害者没有赔偿,但对制造冤案的主审官员的追责,任何朝代都有。但是现在不是庄迪还没到案嘛。感谢在2020-08-08 12:24:55~2020-08-09 16:4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帽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占妻案(30)   楚霄云离开周家后,从腰间取下早上顾员外托付给他的钱袋,惦在手里转了几圈, 决定先去顾家物归原主,再去庄府督工。抬头头看看太阳,已经是中午时分, 摸摸肚子,已有饿意。周家到顾家比回县衙近多了, 楚霄云决定午膳在街上找个小摊对付下得了。   穿过几条小巷,就是大街。楚霄云在一家馄饨摊坐下, 对老板道:“来碗馄饨, 不要煮太软。”   “好呐。”老板应道, “楚捕头, 您稍微等等, 你前面还有两碗,就轮到你。”   “行, 没问题。”楚霄云答道, 将自己的佩刀放在桌上。   等馄饨出锅时间, 楚霄云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着。看着两旁节次鳞比的店铺、街上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吆喝着生意的商贩, 这种繁华却包含着安宁的生活, 令他颇有一种守护有成的成就感。   “钱婶, 早上我看到那个被顾家赶出来的女人去了你家,她去你家干嘛呢?”一句交谈忽然传入东张西望的楚霄云耳中。话中的顾家两字抓住了楚霄云的注意力。   被顾家赶出来的女人?楚霄云心想, 是在说周英吗?他不由竖起了耳朵。   “别说了, 一大早的,真是晦气!我家不是有套空房子要出租吗。她来租房的。”在馄饨摊隔壁菜摊买菜,挎着个菜篮子被称着钱婶的人答道。答完还双手合十, 嘴里念念有词,“啊,各路菩萨佛祖,老妇人我一家洁身自好,千万不要让这些晦气沾染我家。”   “啊哟,她怎么还好意思出来招摇。”问话的女人不可思议地惊呼,“你没租给她吧?”   “谁敢把房子租给一个被人玷污了身子,又被夫家休掉,伤风败俗的一个女人?那不是自找晦气吗!”钱婶赶忙再度对天拜了拜。   “那她租到房子了吗?”卖菜的摊贩问。   钱婶鄙夷地摇摇头:“反正我们那条街没人把房子租给她。”   “啊哟,他们周家的房子要被官府收了。租不到房,她住哪儿?”旁边的摊贩人群都开始八卦起来。   “是啊,她还是很可怜的。想想以前顾少爷多宠她啊。真是一朝天上,一朝地下啊!”听起来这个说话的大婶好像挺可怜周英的。   “那你把你家房子租给她啰。你家不是也有房子要出租吗?”有人起哄。   “这个,还是算了。我家闺女还没出嫁呢,别学坏了。”先前可怜周英的大婶道,“再说,她得罪的可是顾家。顾家以前别说在我们和静县,就是周围州县,那可都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谁会跟顾家过不去,去帮她呀。”   钱婶撇撇嘴:“这种事就不是咱们小老百姓管得起的。走了,我还得回去给老头子做饭呢。”   旁边有人道:“中午可别吃太多,今儿晚上顾家设流水宴,宴请全城百姓。我都看见好多鸡鸭猪肉运进顾府,那排场,真是好生气派!留着肚子晚上上他家去吃啊!”   “真的啊?这事我还不知道呢。”钱婶惊喜地道,“那我得去通知我家郊区的亲戚。顾家平时布施就一向大方,如今喜迎顾少爷回府,这次宴席,肯定很丰盛。走啦。”   钱婶笑呵呵地走了,人群也就散了。   这时馄饨铺老板也把楚霄云的馄饨端了上来:“楚捕头,您慢用。”   楚霄云叫住馄饨铺老板:“顾家今日摆流水宴,宴请全城百姓?”   “是啊。楚捕头,您不知道吗?”馄饨铺老板兴奋地道,“我今儿这摊也就出到申时,然后也去瞧热闹。”   楚霄云感到不可思议:“他们顾家的下人不都遣散了吗?哪来的人做这些事?再说全城那么多人,真要去的话,他们家请得过来吗?”   馄饨铺老板笑眯眯地道:“顾少爷重获自由是板上钉钉的事之后,顾家就开始陆续招人回去了。顾府大宅前前后后那几条街,全都是顾家的产业;甚至可以说和静县整个东城,几乎都是顾家的产业。以前咱们县城一多半的百姓都是靠着顾家吃饭。后来顾少爷出了事,顾家经营萎缩,让出去了好多产业。不过搞贼么个流水宴还是没问题的。顾家每次搞这种大排场,大宅附近那几条街上的人家,家户户都是帮工,家家户户都是设宴地点。以前顾少爷大婚的时候,顾家也是设宴宴请全城,这压根不是问题的。”   和静县虽说只是个县城,但是它地处水陆交通要道,是个比较富庶的县城。根据楚霄云在捕房任职这么久对和静县了解的情况来看,和静县县城城区人口在八万左右,放到现代社会都不是小规模的县城了。就算县城的人不一定全部都去,但是郊区、乡下的人也可能为此进城而来。比如刚才那个钱婶,就要去通知她家城郊的亲戚,实际用餐人数应该只多不少。能够同时容纳近十万多人同时就餐,这种动员协作能力,要是搁到现代…….   不,在古代分工合作没那么普及的时代就更可怕了!   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无论上位者是谁,这样的能力都是当权者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说别的,假设自己是那当权者,这样的能力如果不能完全为自己所掌控,也是万万不可容忍的。他还记得现代社会时从历史书上知道的那个明朝首富沈万三,那可是一度富可敌国,可结局如何,那也是世人皆知的。顾家如此高调张扬,所凭借的倚仗又是什么?就不怕引火烧身?   楚霄云觉得,自己就算不还钱袋,也必须得去瞧瞧现场。   想起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前世作为警察,心中时刻树立稳定意识的楚霄云再也没法安心用餐。再看周围的百姓,却都还是一副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丝毫没有觉察这其中可能隐藏的潜在风暴将带来的种种可能。   楚霄云心不在焉地胡乱吃了几口,付了钱急匆匆地往顾家而去。   事隔不过一个月,楚霄云再度来到顾家大宅,看到的景象与上次前来时的萧瑟完全不同。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大红灯笼、长串灯笼,很多人家门前都有鞭炮燃放的痕迹,有的小孩还正拿着小炮仗点着。家家户户,老老小小个个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见面互相说着恭喜的话。如果不是楚霄云记得时间,他都要以为是春节到了。   顾宅门口更是人群川流不息,上门讨彩头的百姓络绎不绝。顾宅所在的这条街,比他刚才就餐哪里那条平日里和静县最繁华的商业街还要热闹。   这样巨大的反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楚霄云根本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不过短短一月,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楚霄云走上前去,对门口的家丁道:“和静县捕房楚霄云来访,麻烦通报一声。”   门口家丁见了楚霄云,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楚捕头是我们家少爷的大恩人,我们家老爷、少爷都吩咐过,楚捕头来访,不用通报。请随我进去。”   没想到自己在财大气粗的顾家还能有这分面子,如果说一点也不受用,那是不可能的。   再度踏入顾府,明明不是第一次来,楚霄云却感觉自己好像来到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宅院。当初笼罩在这宅院之上的阴霾已经全然消失,宅子里一片灯火辉煌;没有了烛火纸钱的味道,也不再有当初的梵音缭绕。   楚霄云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而驻足。一个身影迎上前来:“楚捕头,缘何站在这里,请随我上正厅。”   然后对引路的家丁轻斥道:“怎的如此怠慢楚捕头。”   引路的家丁垂首退立一旁:“小的……”   迎上来的人正是顾青云。楚霄云听到顾青云的斥责,笑道:“府上太气派了,我看得入迷。不关下人的事。”   顾青云拱手行礼:“楚捕头您来怎么也不让人传句话,我好派车前去接您。前去县衙呈贴的下人也是不会做事。”   楚霄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没时间往深处想,注意力被顾青云手腕上缠绕的纱布渗出的血色吸引了。   “顾公子这是……怎么还在流血?”今日可以说是顾青云大喜的日子,提及他在大牢中所受的伤实在有些煞风景,不过顾青云在县衙休养了那么久,回到顾家肯定会有顶级的医疗。这伤口怎么反倒裂开了?   顾青云看了一眼自己拱起行礼的手,放了下来,宽大的袖摆遮住了手腕的伤口,顾青云随意道:“无妨,不碍事。昨日回来,拜见族中长辈,敬的茶太多,可能受累了。”   “那最近还是要少活动。”楚霄云叮嘱道,“可别留下什么隐患。”   “多谢楚捕头关心。”顾青云的手隐藏在衣袖中,对着正厅做了个手势,“楚捕头,里面请。”   楚霄云连忙摆手:“我现在很忙,就不坐了。此番前来是拜访令尊,还得有劳顾公子帮忙通传一下。”   “这个……有什么事情那么急,不能晚些去吗?一会县令大人、主薄大人就来……”顾青云道。   顾家还请了县令大人前来?今儿这事儿真多,真乱。不过想到俞鹤一个人在庄府忙碌,还等着自己前去签字,楚霄云没时间去消化这些。他对顾青云道:“庄迪潜逃,庄宅的财物还等着我去清点。还得麻烦顾公子帮忙请一下令尊大人。”   “我与庄兄……庄迪,原本以为伯牙子期之情。却不曾想……”顾青云听楚霄云说要去清查庄府,一时间颇为伤感,“楚捕头既然有公务在身,顾某就不强留。家父在正厅迎客,我让仆人带您去花厅。我去请父亲。”   “顾公子不要多想,这不是你的错。”楚霄云安慰道。   “哎——”顾青云长叹一声,意尽于此,“楚捕头,您稍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9 10:41:40~2020-08-10 15: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茜.21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占妻案(31)   楚霄云没想到来的人除了顾员外, 还有顾员外的夫人。对于周英不肯收那些钱,两人明显都很失落,神色间还颇为愧疚。   毕竟做了几年的一家人, 也在一起相处了两年,落得如今的结局,遗憾是正常的, 失落也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愧疚之情从何而来?   顾员外夫妇的反应出乎楚霄云意料, 令他颇为不解。   不过委托之事已毕,无论结局如何, 都是当时人的选择, 他也没有必要过多纠结。   离开顾府, 走了些脚程再回首。看着顾家高大的门房, 宾朋满座的样子, 再想到早些时候在那所低矮的木房中所见周英的处境,不由心存唏嘘。   思绪纷飞间, 一道火花在楚霄云脑海中绽放,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 但还是被楚霄云敏锐的抓住了。   楚霄云想起一件事, 一件之前是不了解, 现在是很迷惑的事。之前他一直以为庄家的势力大过顾家, 顾家虽不知谁在暗处使坏,但明暗斗争中, 顾家斗不过庄家, 才使得顾青云身陷囹圄。特别是郑兴帮他查到庄迪的老家原本在庆州府,而不是和静县这个小县城,更坚信了他这个意识。   就像现代人, 一般都认为市里、省城的人会比县城的人有钱一样;那么古代,自然也认为州府的人要比县城的人有钱。楚霄云不可避免的也陷入了这样一个误区。   可今日却听闻和静县的百姓说,顾家在附近州县都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楚霄云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前世,也不是全国首富就是首都人啊!再想到明朝那个首富沈万三,周庄之所以扬名,不也是因他而起。沈万三这个明朝首富,其居住地既不在见过之初的南京,也不在后来定都的北京啊。自己之前的认识实在是有失偏颇。且从今日顾家宴请全城百姓来看,可看出和静县百姓对顾家的评价,所言非虚。   既是如此,顾家的财势应该远在庄家之上,那为何庄迪指使周胜诬告顾青云一案,顾青云非但没有凭借家里的财势摆脱嫌疑,反而落得个死刑的下场?但凡能用钱财解决的事,对顾家来说,那都不叫事吧?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楚霄云认可这种权势、钱财大过法律的行为。只是对于古代这种法制不健全的时代,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难道是县丞等人真的高尚到能不为钱财所动?顾青云的下场真的只是县丞等人断案不清的缘故?   但从周胜所述来看,庄迪都会收买于他,又怎可能漏掉县丞等人。说明县丞等人不是钱财收买不了的人。既是比拼财力,顾家没有认输的道理!何况要救的,还是自己的独子,怎会不倾尽全力?   话又说回来,如果县丞等人不管由于什么原因,他们不得不与庄迪绑在了一起,站在财力雄厚的顾家对面。县衙这一层关系走不通,还有上面州府的关系呢?顾家为何不积极奔走,而是息事宁人,引颈受戮,坐以待毙?   这实在有违常理!   去庄府的路上,楚霄云想了好多,脑子里乱哄哄的。这个案子,真的是这样就结束了吗?他有些疑惑。但是庄迪诱拐周英的目的,周英作为当事人已经说了,并且周英没死,这是最大的事实。其他所有的疑惑,在周胜状告顾青云杀妻灭口这个案子的本身面前,都显得那么那么苍白无力。   楚霄云觉得自己困惑极了!   自己一个人也想不出什么结果来,还是等见到大人了再做商讨。如今俞鹤一个人在庄府忙着,倘若把庄府的财产清点完毕,不知道会不有些别的发现。想到这里,楚霄云加快了脚步。   在庄府,楚霄云与俞鹤协力,进度快了许多。没等到放衙时间,有人前来通报,说顾府请衙门的人前往顾家做客,未尽之事,明日再了。   原来此前顾青云所言是这事,顾家还真的上县衙呈了帖子,只是自己在外奔走,不得而知罢了。   顾家大宴宾客三日,衙门要留人值守,紧要公务也不能停,衙门中人可轮流前去。楚霄云对俞鹤说:“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一般第一日都是一门署衙的主官先去,没道理让一个下属先去的。俞鹤连忙摆手:“捕头,您折煞我了。”   楚霄云冲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忙了一天不够你累的?赶紧滚,后面几日活还多着呢。”   捕头怜惜自己一个人在庄府盯了一天,让自己先去享受,真是太感动了。见上司这么体恤自己,俞鹤笑眯眯地把账本塞到楚霄云怀里,将笔墨也一并端到楚霄云跟前:“捕头,那就辛苦你了。”   就算是在庄府干活,也听说顾府的排场。还没有见过这等阵仗的俞鹤也想去见见世面。   俞鹤带着人走了,楚霄云对来换班的捕快道:“各种物品分类,全部登记好了,再来找我来对账。”   说完抱着账本,跃身攀上一颗杏树,躺在上面发呆。   今日所见种种太冲击楚霄云的内心了,他此时没有心情再去面对顾家的人。   接下来两日,整个和静县都跟过节一样,到处载歌载舞,喜气洋洋的。前面两日楚霄云都借故没有去顾家,最后这日他是躲不过去了。俞鹤说,庄府的财物清点也扫尾了,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楚霄云只能把剩下的事跟俞鹤交代一番,在最后一日的下午赶往顾家。   临去顾家之前,他拐弯先去了知合书店,把苏文接上。顾府灯火阑珊,乐声绕梁,夜幕降临还没有作罢的趋势。楚霄云借口苏文身体不适,先行离场。   穿过两条街道,就是通往周家的小巷,楚霄云望着小巷,停下了脚步。这几天自己忙着公务,也忘了关注下周英的情况。也不知道她租到房子没有。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他一个男子去拜访周英会不会不太妥当?忽地想起自己身旁的苏文,又觉得自己带着伴侣应该还好?   就在楚霄云犹豫的时候,昏暗的烛光下,街道的另一头走来一个人。   不是周英是谁。   “周姑娘。”没想到能在街上碰到周英,这真是太好不过的事了。楚霄云带着苏文迎上前去,“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苏文也高兴地道:“周姐姐,几天没见到你了。”   “也就两天。”周英朝苏文笑了笑,看着楚霄云来时的方向问,“楚捕头没去顾府吃宴?”   楚霄云没想到周英还能主动提及顾家,且言语中没有回避之色。周英态度大方,他也轻松了:“刚从顾府出来。”   看到周英风尘仆仆的样子,遂问:“这么晚了,周姑娘是去哪里来?”   想起房子的事,接着又问:“不知周姑娘租到房子了吗?”   “周姐姐,你安顿下来了,我去看你。你刺绣那么好,我会做胭脂水粉,没准以后咱俩可以合作呢。”苏文也赶忙道。   楚霄云没想到两人之前已经交流过合作事宜了。   周英抿抿嘴:“我已经找到住处了,多谢楚捕头挂记。”   复而转向苏文道:“等有机会了,我告诉你。”   周英说的是找到住处,而不是租到房子了。楚霄云敏锐地发现这措辞之间的差别。他追问道:“你找的住处在哪里?”   周英咬着嘴唇不说话。   楚霄云盯着她的眼睛:“你哥哥的房子明日就要被收回了,你嫂子跟侄儿明日也就到了。”   时间有点凝滞,许久周英才移开目光道:“东城边上有个废弃的破庙,我们先去那里将就一下。”   楚霄云望着周英身上的尘土:“你这一身灰尘,是去打扫那间破庙了?”   周英点点头。   “夫君……”苏文抓着楚霄云的袖子轻轻摇了摇,眼里的泪花都要溢出眼眶了。   楚霄云安抚地拍了拍苏文的手背,对周英道:“明日我会去你哥哥家,我没到之前,任何人叫你也不要走。”   说着楚霄云把自己的腰牌摘下来递给周英:“拿着。”   周英没有动。   楚霄云把腰牌递给苏文,苏文拿着腰牌塞到周英手里,又退回楚霄云身边。   周英看着楚霄云夫夫两半晌,鞠了个躬:“谢谢楚捕头多次出手相助。”   楚霄云摆摆手:“别把腰牌给我弄丢就行了。”   周英顿时破涕为笑。   回到衙门,楚霄云把苏文安顿好,就跑到韦京翰的住处外候着。这几日公务繁忙,突然闲下来,反而直犯困。就在楚霄云觉得自己要睡过去了的时候,听到衙役喊“落轿”的声音。   靠在墙角打盹的楚霄云赶忙起身迎上前去:“大人回来了?”   韦京翰看到楚霄云在自己的住处外候着,着实有点惊讶:“你在这蹲着干什么?”   “我,啊……”楚霄云嘿嘿傻笑两声,“有几句话想与大人说,希望得到大人的解惑。”   韦京翰摇摇头,下轿走进院子,在踏进院子的时候回首道:“进来吧。”   在韦京翰住处的花厅,韦京翰坐下后问:“说罢,什么事?”   楚霄云赶忙走过去坐在对面,嘿嘿一笑:“大人明察秋毫,我就直言了。周英得罪的顾家,没人肯租房子给她。明日官府就要把她哥哥的房子收回,到时候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四面漏风,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破庙里,有损大人您的形象是不是?”   “我是想把我在外面租的那房子给她住,虽说笑了点,也能凑合。但那房子前些日子房主已经将房屋转卖给了顾家,就是说我现在其实是租的顾家的房子。周英怕是不肯去。”   韦京翰有种拿楚霄云无奈的看着他:“各级衙门针对本辖区城里的困难百姓,是有一批公屋出租。但是审核比较苛刻,一般不会给犯人家属。”   楚霄云想了想:“虽说如今周英已经与顾青云和离,但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算不得周胜的家属了吧?房子是租给周英的,又不是租给周胜他老婆。”   韦京翰饮了口茶,望向楚霄云。   楚霄云故意装傻地回望韦京翰。   “也罢,那你明日亲自去跑腿罢。程序有点多,好多个署衙签字画押的,周英自己去,怕是不好弄。”韦京翰道。   “是,明白!”楚霄云乐呵呵地道,“谢谢大人。”   “嗯,没事了吧?没事就回去吧。”韦京翰起身想送客。   楚霄云脸上的神色变色严肃起来。   韦京翰疑惑地看着他道:“还有事?”   楚霄云恢复一本正经的神色:“说了有事想跟大人请教,当然真的有。”   “说罢,什么事?”韦京翰又坐了回去。   楚霄云将自己近几日所想却一直未有机会相问之事一股脑的倒了出来。末了道:“我觉得面对周胜一个在顾家看来一无所有的人的疯狂诬告,顾家却不反击,引颈受戮、坐以待毙的做法实在有违常理。” 第83章 占妻案(32)   楚霄云原以为韦京翰听到他的疑问会很惊讶, 谁知韦京翰听完之后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他一句:“我上次推荐你的《大成法典》都看完了吗?”   自己向大人汇报的情况那么重要,可能涉及一个案子藏在水面下的东西,县令大人怎么回了一句风马牛不想接的话?   楚霄云很是不解, 他想质疑,都不知道该从哪来说起。   好像是看到出来楚霄云一头雾水的样子,韦京翰又漫不经心地道:“除了看法典以外, 方凌峰是不是还让你了解下衙门的规矩、朝廷的设置?单单只想做一个捕快,或者一个小小县衙的捕头, 看完我给你推荐的我朝律令《大成法典》就够了,又了解方凌峰向你推荐的已经太多了。不过, 若是你自己还要想得太多、太深, 就得自己懂得更多。什么衙门规矩、朝廷设置都是死的;整个天下的状态, 那才是活的。明白吗?”   “我……”楚霄云简直要怀疑自己前世好学上进的评价是不是老师、领导忽悠自己的, 怎么穿到古代来了反而成了一个被古人推着去学习的这么一个人?   韦京翰说到这里摆摆手:“现在我跟你说什么你都是一头雾水, 等你自己把当前状况搞明白点了,咱们再谈。”   说罢韦京翰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 你回去吧, 本县要休息了。”   楚霄云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韦京翰的官邸。   因着前日在家中被人刺杀, 因着安全考虑, 他和苏文搬到到了县衙居住。住处就在他平日办公的廨房后面, 收拾了一间屋子, 联通廨房,也方便他照看苏文的安全。在回去的路上, 楚霄云一直都在反思自己, 穿到古代,没有了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缺少了网络这个桥梁, 自己对现在生活的时代,社会状态真是了解得太少了,而且缺乏主动去了解这个时代的全局观。   除了因为查案的缘故,知晓胡人在大成活动比较频繁以外,好像是对如今生活的国家实在是了解不够。   并且关于胡人的活动,联想到前世的认识,总认为古时候中原王朝与北边少数民族政权互相斗争是一件很常见,很正常的一件事,也没有多想。但是那是看待历史啊,如今生活在这个时代了,就不能再这么一副旁观者事不关己的态度了。   要想对自己现在生活的环境有一个全面深刻的了解,也得要有途径。一般老百姓看事情只会看现象,并且隐藏的现象也不会让他们看到;酒楼客栈的说书人是一个途径,但是道听途说的多,要学会辨别;另外就是读书人和经商之人了,前者饱读诗书、以后是要走仕途的,自然对朝廷状况、天下动态感兴趣,喜欢议论时政;后者要想持久经营,必然要对社会状态嗅觉敏锐,若是不知朝廷大的方向政策,那生意还不得赔死……就像前世做大生意,谁不看新闻联播,不关注国家大政方针政策。   定了了解途径的人群,接下来就得考虑如何接近这些人了。楚霄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知合书店掌柜段城阳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段城阳就是个经商的饱学之士。他不仅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商人,真是最好的人选了,找他打听一定没错。就算不全面,从他那里先建起一个框架,自己再各处找材料填充,也可互相印证。   除了了解时政,然后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就是要再去求证自己的猜想。虽说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顾家的财力要比庄家雄厚得多,但公堂之上讲究的是证据,猜测说明不了什么。不然今日真的跟大人对账起来,全是揣测之语,实难说服人,难怪大人今日不与自己探讨。改日空了,还得请郑兴帮忙查探一下顾庄两家此前的家产状况。远的查不了,和静县的总能查清。   想通了这些关节点点,楚霄云脑子里的混沌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脚下的步伐加快。   第二日,楚霄云一大早就爬起来四处奔波,总算在下午放衙之前帮周英申请下来一套两个房间的公屋。等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周家那栋破旧小屋,周英和俞鹤已经在周胜那间破旧小屋与前去查封的衙役对峙了一整天了。   还好楚霄云见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办下来的,让上午移交了庄府所有财产的俞鹤赶去周家帮忙助阵,不然光凭自己那块破腰牌,周英一介女子是顶不住的。   楚霄云赶到时,周英一直和俞鹤在外面应对前来查封的衙役。她嫂嫂、周胜的老婆带着孩子今日已经回到了和静县。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吓得一直躲在屋子里,直到楚霄云带着公务租借的文书前来,才战战兢兢地探个头出来看。   楚霄云对前来查封的衙役赔笑道:“兄弟几个,你们封完这门也没啥事,能顺道帮忙把这些东西搬到县衙的公屋去吗?”   前来查封的衙役你看我,我看你,觉得楚霄云大概是得了失心疯。哪个衙役办差还兼职帮嫌犯家属搬家的?况且今儿这破事已经在这里耗了一整天了,要不是看在楚霄云是一署主官的份上,日后他们办差的时候,可能也会需要捕房的行方便,对他真是没好脸色。   “那个,你看这两个女人,带着孩子,这么多东西也没法搬。我和俞捕头两个人,不知道得搬多久。”楚霄云厚着脸皮又道。   衙役那边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老大。这事儿没先例,但两署之间在衙门里还要打交道……   一时间,空气有点凝滞。   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静得近乎沉闷的空气:“楚捕头。车,这里有车,用我的车吧。”   楚霄云转过头去,竟然是车夫冉贵。他知道现在城中百姓因为顾家对周家避之不及,谁也不会接周家的活儿,此前也考虑过要不要找冉贵帮忙,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心”连累别人失去生意,就没有上门打扰,没想到冉贵竟然自己找来了。   楚霄云一时有点懵:“你,你怎么来啦?”   “我儿子今年就要考秀才了,去衙门办考试手续的文书,看到你在为顾……周姑娘到处奔走。”冉贵从马车上跳下来,边走边走边说。   “这个……真是太感谢了。”楚霄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只是,这样一来,你出去找活怕是……”   “楚捕头,你还了我清白,救了我一家,还救了给了我一家活路的段掌柜一家,这恩情,一辈子都在。因着这事,我信你。大不了以后少接点活,我也正好可以清闲一下。等我儿子考上秀才了,家里就能免除税赋,少了好大一笔支出呢。”冉贵说,“把东西都搬上来吧,这天色也不早了。”   “那……那就谢谢冉大哥了。”楚霄云感动得也只会说谢谢,拍了下俞鹤的脑袋,“赶紧搬。”   一旁衙役的领队见了,无奈地挥挥手:“帮他们搬到马车上。”   让他们前来查封的人帮着犯人的家属搬家,穿街过巷的实在有点为难他们。不过要是只把行李从屋子里搬到坝子中的马车上,这就简单多了。如此,既不用得罪楚霄云,以后需要捕房行方便的时候,楚霄云不说记他们的情,起码不会为难;同时也保全了自己的脸面。   见到自己的头领点了头,一伙衙役朝屋子里扑去,每个人两手都没闲着,一两趟就把屋子里的行李搬上了马车,然后手脚麻利地贴了封条。   在公屋卸完行李,周英对冉贵行礼道了谢,又转身对楚霄云和俞鹤行了个礼:“今日之事,还要多谢楚捕头和俞捕快。”   楚霄云点点头:“举手之劳,不用记怀。今儿不早了,收拾收拾早点歇着吧。两个孩子路上奔波了几天,也挺累的。”   楚霄云与俞鹤远走了些路程,回过头去看了看刚才与周英道别的地方,公屋的门前已经不见了那两大两小四人的身影,而公屋内已经亮起了淡淡的油灯。   俞鹤道:“捕头,看啥呢?”   楚霄云伸了伸懒腰:“这个案子,当初以为就一个普普通通的案子,没想到耗的时间还真不短。”   俞鹤道:“反正这事儿已经结了,管他时间是长还是短,也都过去啦。”   楚霄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俞鹤打了个呵欠:“没有案子的感觉就是好,我得回去好好补个瞌睡,你都不知道我多久没能睡个囫囵觉了。”   楚霄云颇为赞同:“是的,趁着没有案子,大家伙该休沐的赶紧休沐。等有了案子,又有得忙。”   俞鹤顿时就被吓惊醒了:“捕头,你可千万别乌鸦嘴,这还没歇上呢。再说了,最近千万别有案子,有案子也千万别有人命案。”   “为什么?”楚霄云好笑地问,“案子来了,还管你什么案子?”   俞鹤道:“县衙的仵作判了死刑,已经上报刑部,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熟练的仵作不是那么容易找的,一时半会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大人有意招以前被发配儋州的那个老仵作回来,可儋州与和静县之间千山万水,还不定什么时候人才能赶回来呢。”   “哦,是哦。你不说这事我都忘了。那最近是不能有事。”楚霄云道,“气势我觉得你挺有当仵作的天赋的,怎么没考虑过当仵作?”   “打住。我老爹就是干仵作的,就是不想被他逼着子承父业,我才跑到和静县来当捕快的。”俞鹤连连摆手,“不然你以为我为啥不在我们云岭县谋个差事。”   “呵~”楚霄云被俞鹤的样子逗笑了,这人都结婚有老婆孩子的人了,还处在中二叛逆期呢。   “捕头,这案子了了,接下来你打算干啥呢?”俞鹤当然不知楚霄云是怎么腹诽他的,依旧热情地问。   “休沐吧,我也好久没休沐了。回家陪媳妇去。”楚霄云乐呵呵地道。   他嘴上说着回家陪媳妇,心里更想的是他得抽出时间来好好精进下自己的功夫了。以前还好说,大部分时候,坏人都会忌惮些官府的权威,一般不敢轻易对衙门的人动手。但现在情况显然已经不是这样了,自己三番两次被人刺杀,那些人早已经不忌惮官府这个权威了,他必须得让自己强大起来,否则别说为民除害、保一方平安了,就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护不了。   两人一路聊着,直到进了县衙后到了岔路口分路才作罢。   第二日,楚霄云应卯之后就去签押处找郑兴。郑兴已经早早的坐在他的案桌之后了。   “哟,楚兄一大早的,什么风把您吹来我这小地方了?”郑兴看见楚霄云来访,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山上打趣道。   楚霄云走过去,拉了把椅子在郑兴对面坐下:“哥今儿来找你帮忙的。”   郑兴挥挥手:“去去去,真是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你有我大吗?还给我当哥。”   楚霄云笑嘻嘻地:“是是是,小弟今日前来,是请郑兄帮忙。”   郑兴无奈地摇摇头:“就知道你来找我没什么好事。说吧,又有什么事?”   楚霄云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劳郑兄查一下顾、庄两家在和静县的家产。如果有涉及从和静县转移到外地的文书,也一并汇总给我。”   听到楚霄云的这个要求,郑兴敛了脸上的笑容:“顾家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怎么还查呢?”   “就是有点小问题,感觉没理顺,那就查清楚啰。”   保密意识什么时候都是不能缺少的,即便是多次帮自己的郑兴,不到最后真相大白,也不能随便说的。   郑兴听罢语重心长地道:“顾家财大势大;庄迪牵扯到胡人,现在还没有归案。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水再深也有底吧?我就想见见这个底。”楚霄云道,“就说你帮不帮兄弟这个忙吧?”   郑兴盯着楚霄云看了半晌,然后乐了:“楚兄,你有这样的魄力,虽然兄弟我自己做不到,但兄弟我佩服你。帮,怎么会不帮呢!不过你也知道,我就一个小小的签押,分担的事务只有一小块,平级还有各个签押,上面还有主薄大人,所以可能有些情况查不到,或者有遗漏什么的。”   楚霄云连忙道:“无妨、无妨,能查到多少算多少。我就随便看看。”   “那行,等我查到了就通知你。”郑兴不知什么时候把毛笔重新拿在了手里,真转着圈玩。   查找顾庄两家资料的事算是有了着落,所有的事也就暂告一个段落,楚霄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去找县令大人休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占妻案》是这三个案子最长的一个了,终于写完了。   新做了个封面,不知道好不好看。感谢在2020-08-11 16:53:08~2020-08-14 17:4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梦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贪腐案(1)   从签押处出来, 楚霄云就去找了韦京翰,请求休沐。县令大人也很好说话,爽快地批了。   楚霄云想起俞鹤的祈祷, 和自己上次休了一半的婚假,笑道:“但愿这段时间太平一点,别我休假半路又被召回来。”   韦京翰笑笑:“现在什么事情能大过衙门内部的事呢。”   “啊?”楚霄云听得有点懵, “衙门里有什么事?”   “没事,去吧。”韦京翰挥挥手, 示意楚霄云离开。   楚霄云懵懵的出了县令大人的书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县令大人指的大概是县城那一派了。综合自己进入衙门以来的了解, 县丞他们一派可以说贪赃枉法, 凡是作为官员可能犯的和不可能犯的罪, 他们应该都犯了, 到如今还屹立不倒也是一件怪事。县令大人好像也投鼠忌器的样子,实在令人不解。   不过这些事就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 先去休假吧。休完假了, 真要有什么硬仗, 到时再作计较。   楚霄云哼着小曲回到住处, 准备告知苏文自己休沐, 给他一个惊喜。谁知等他推门进去, 却看到苏文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神色看上去很不好。   这可把楚霄云吓坏了, 他将佩刀往桌上随意一放, 三步并着两步地奔到床前,抓起苏文的手焦灼地问:“文文,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吓人?”   忽地想起前两天自己为从顾家宴席上早退, 借口说苏文身体不适的事来,这该不会是应验了吧?这才隔了一天呢,如果苏文真的有不适,报应也来得太快了吧?前世唯物主义的楚霄云觉得自己这时唯心起来,看来人到着急无助的时候就容易相信外力的作用。   苏文气息奄奄地道:“我也不知道,昨日起就开始犯恶心,我想着是没睡好就多休息,谁知后来越发严重,总是想吐。今儿早上起来越发难受,刚才终于吐了,现在好些了。”   现在这样还是好些了的样子?那之前不好些的样子是什么样?楚霄云心疼坏了:“文文,你身体不适怎么不跟我说呀?”   苏文白着一张小脸道:“你昨日不是很忙吗,再说我就是犯恶心,也没什么大事。”   楚霄云还以为苏文是今天才不舒服的,没想到昨天就已经不舒服了。自己真是一张乌鸦嘴。他恼得直想抽自己两巴掌。又想起自己昨日晚归,回来的时候苏文已经睡了,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苏文不适,越发内疚:“文文,都是我不好。”   说着拿起苏文的手拍了自己两巴掌。   苏文抽回自己的手,他望着楚霄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这是干嘛啊?哪有那么夸张。”   楚霄云三下二除五换了便服,双手一抄,将苏文抱起:“文文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   苏文依赖地靠在他怀里:“我不怕。”   楚霄云抱着苏文一路风风火火地出了廨房的小院,捕房的人看着他们老大风风火火的样子,吓得赶紧往两边退。   楚霄云抱着人风刮过似的走在县衙大院里,迎面碰上于师爷也没注意。还是于师爷叫住他:“楚捕头,你这风风风火火干啥去呢?”   听到于师爷的声音,楚霄云才停下脚步道:“内人身体不适,我带他去瞧大夫。”   于师爷“哦”了一声,朝楚霄云走来:“我瞧瞧。”   楚霄云才想起于师爷就是岐黄高手,连忙抱着苏文走向于师爷。   三人相会后,于师爷拿起苏文的把脉,片刻后摸着山羊胡笑道:“恭喜楚捕头啊,尊夫郎这是有喜了。”   “啊?!”楚霄云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看到楚霄云傻愣愣的样子,于师爷还以为他高兴过头了,重复道:“真是个傻小子,你要当爹了。抱着人走慢点,小心磕到碰到。”   楚霄云还在努力地消化于师爷先前那句话中的信息,一时没有反应。穿来这个时代之初,他就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有三种性别,双儿男生女相,身为男子还要嫁人生子。但知道是一回事,就算是以前见到过别的双儿挺着大肚子他也就是惊讶一下,毕竟觉得那些事离自己比较远,如今这事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才知道这种震惊远远不是看别人可以比的。   楚霄云低头望向怀里抱着的人。苏文的确比一般的男子要斯文柔弱漂亮得多,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来是个男子的模样,自己虽然顺从心意地弯了,却从来没想过他还能生孩子这事。如今这个事实就摆在他面前,他真是下巴都要惊掉了!   苏文听到于师爷的话,被呕吐折磨得萎靡的身子,心里顿时一喜。他兴奋地看向楚霄云,却见楚霄云只是一脸惊愕地看着虚空发呆。苏文内心的欣喜一点点的被消磨掉了,他忐忑地望着楚霄云:“夫君,夫君不喜欢?”   “啊,哦,不是。”楚霄云听到苏文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苏文眼里一点一点退去的惊喜和一点一点聚集起来的不安恍然想起是不是自己刚才的反应吓着怀里的人儿了?   “我是……高兴过了头,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好的事!”楚霄云连忙解释。他都做好了弯了绝后的准备,没想到上天还能给他送孩子来。   实在是太特么令人震惊了!   “这傻小子……”于师爷捋着胡子大笑,对苏文道,“别担心,第一次当爹的人,差不多都这反应。”   然后转向楚霄云:“老夫我岐黄方面擅长解毒疗伤,这安胎之类的却是短板。”   “没事,谢过于师爷了。我自行去找大夫即可。”   楚霄云抱着苏文欲走,没走两步再度被于师爷叫住:“你且……等等…….”   于师爷看起来颇为纠结,最终还是道:“我给你介绍一个大夫,柳荫巷的柳大夫是这方面的高手。和静县前去找他安胎把脉、求子问药的数不胜数,你不妨带着你家夫郎去找柳大夫看看。”   “多谢于师爷,多谢于师爷!”楚霄云连连道谢,抱着苏文一阵风似的又刮出了县衙大门。在县衙外叫了辆马车,照着于师爷的指点,去柳荫巷找柳大夫。   上了马车把苏文安顿好,楚霄云才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前日乌鸦嘴惹得事呢。”   苏文“咯咯”笑出声,此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了不少。   楚霄云带着苏文赶到柳氏医馆时,柳氏医馆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医馆道路的两旁停满了马车和宽大的轿子,周围的树荫下或蹲或站着不少车夫轿夫;医馆的围墙下则摆了一排凳子,给有身孕,又雇不起马车、轿子的孕妇和双儿坐下休憩。排队的人看打扮,听谈吐,其中不乏丫鬟小厮;当然,还是家里人的更多;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和双儿?队伍中到只得见一个。看来这个柳大夫在妇产科方面的确医术高明,不然不会这么多人前来。   这个阵仗实在令人咋舌,看来就医难不仅仅是现代才出现的独特社会现象,古代也有啊。楚霄云看着面前的长龙,摸了两吊钱给车夫:“今儿这你这车我包了,你去帮我排下队。”   这大热天的,实在不宜让苏文过多劳累。   车夫接过钱,高高兴兴地排队去了。楚霄云留在马车里照顾苏文。   车夫刚排到队位,就有几个丫鬟小厮从医馆里吵吵咧咧地出来。看到站在队尾帮楚霄云他们排队的车夫,横眉怒对:“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插队呢?”   那车夫满头雾水:“我这不是站最后吗?哪有插队?”   刚出来的那群人道:“我们排你前面的,让开!”   “你们怎么能不讲理呢……”车夫与那几人争吵起来。   在那几人找茬的时候,楚霄云就准备过来过问的,才钻出马车就听到旁边的轿夫在议论:“哎,你说这王家,不也就是个门房的头吗,搞这么大阵仗是干啥呢?”   “人家在京城有人的,平时里就是横着走。再说这二夫人喜得贵子,眼看着要临盆,那王家老太爷高兴得跟啥似的。人受宠了不就气盛吗,瞧那八抬大轿,多气派啊。”   “但是……可惜啊,人家柳大夫就是不吃这一套。还不是让人赶出来乖乖排队吗。”   “啊哈哈哈,可不是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楚霄云原本打算绝不让步的。不过听说对方眼看要临盆了,他又狠不下心。眼睛余光瞟到对面那台八抬大轿,微风吹起帷幔,轿子中的人倒是看得真切。硕大的肚子,真的是要生了的样子,楚霄云又有些不忍了。   “算了吧,让他站前面。”楚霄云走过来对车夫说。   “可是……”车夫还想说什么。   “就一个位置的差别,也等不了多久。”楚霄云道,“都是喜事来着,不必计较那么多。”   “……”既然东家都不计较,车夫也没道理把着不放,他让下一个位置,让那群人中的一个小厮站到他前面。   这时队伍中唯一一个挺着大肚子排队,看起来大概有四五个月身孕的双儿可能是站久了体力不支,排队的地方又没有凳子可坐,犹豫着左右张望了两下,最后直接坐到到了地上。原本都在瞧楚霄云他们热闹的长龙,注意力一下子又被吸引了去。那双儿前面的一位大婶转过头来问:“小郎君,你这是咋啦?”   坐在地上的双儿苦笑道:“站太久了,我肚子有点难受。”   “哎哟,你怎么自己来排队啊?看这队伍前面还有多少人,啥时候才能轮到你。”   “对啊,早着呢。这么站着怎么受得住。”   “这真是造孽哟。你夫君呢?”   ……   面对周围人的议论,双儿不好意思地:“夫君外出谋生了。”   “那你家里就没有别人了吗?怎么让你一个孕夫独自出来看大夫?”先前那个大婶又问。   听得此言,双儿眼里双目含泪却是低头不语。   旁边有知晓底细的老翁道:“要说他呀,也真是可怜。三年前吧,他夫君外出谋生,不幸被歹人害了性命。奶奶和公公受不住打击先后撒手而去;婆婆接连遭受丧子、丧夫之痛,一下子病倒了,后来一直病痛缠身,常年卧床不起,日日要他照顾,哪有那个精力陪他来看大夫哦。哎,可怜哟。”   那人话刚说完,就被个大娘嘲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他夫君要是三年前就死了,他是怀了个哪吒吗?现在还没生!”   那大娘的话才刚出口,排队的长龙,连着周围等待的车夫、轿夫,还有等待的孕妇、双儿都哄笑起来。   那老翁道:“你又没问我后来怎么样。他是被他夫家从官府发卖的奴仆中买回来的,没有自由身的。当时他怀着身孕,他婆婆是个好人,就对他说,他把孩子生下,给他大儿子留个后,就还他自由,以后要是碰到合适的人想再嫁,也不拦他。可是他娘家早就没了,哪里还有家可回,生了孩子也没地方可去,加上又有了孩子的牵扯就一直留在夫家。后来小叔子长大了,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他婆婆觉得他勤快能吃苦,嫁给自己的小儿子也还是自己儿媳妇,孙子也还有妈,就点了头。他就跟了小叔子,现在肚子里的,是小叔子的种。”   “唔——”   “哦哟,原来是这么回事。”   众人再看那个坐在地上的双儿,眼里的色彩各有不同。   最先问话的那个大婶想了想,朝一旁陪着自家媳妇的闺女招招手。   她闺女走上前来:“娘,啥事呢?”   “你站在这帮这小郎君排下队,让他到一旁凳子上歇会。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还一个人,真是遭罪。”那大婶说道。   那大婶还是个真善心人。   “哎。”大婶的闺女高兴地站到她妈身后,对双儿说,“你去旁边歇着吧,等到你了我叫你。”   “你来马车上歇着吧。”原本一直站在原地,想上前帮忙又怕帮倒忙的楚霄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回去马车边跟苏文商量了下,大步走过来,“内人也还是双儿,刚好你们可以一起有个伴。”   他听了这双儿的经历十分同情,想着让那双儿到马车上休息又怕太唐突,想起马车上的苏文,又觉得还得要跟自家小夫郎商量一下。苏文自然也是满口答应,正好有人一起说说话解闷。   楚霄云放心不下苏文,决定花钱雇个人帮那双儿排队。还没来得及行动呢,已经有人帮忙排队了,他现在只需要出马车。   双儿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一下子见这么多人关心自己,有些不知所措,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人听了楚霄云的邀请,纷纷劝那双儿:“没事,去吧,马车上比坐那小板凳舒服多了。一会太阳就要晒到这院墙下面了。”   “就是,他们家也是双儿,也没有什么不便。”   苏文也慢慢走下马车,过来叫人:“走吧,我们雇的这个马车挺大的,足够咱俩休息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包子上笼^_^感谢在2020-08-14 17:44:15~2020-08-16 17: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女人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贪腐案(2)   那双儿跟着苏文上了马车, 楚霄云不好再挤上马车,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的树荫下,把苏文的手巾盖在脸上, 遮挡光线,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旁边的车夫轿夫、大娘大婶们在唠嗑,不管楚霄云要不要听, 那声音还是会随着主人的声量,忽高忽低不时传入楚霄云的耳中。   聊的无外乎这个柳氏医馆的柳大夫妇产方面的医术有多高, 不仅和静县,就是附近州县都有人慕名前来。还接生过很多难产的孕妇、孕夫, 有的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 还被他拉了回来。   正因为他医术高明, 前来求医问药的人不断, 每天医馆面前都排着长队, 所以柳大夫从来不会向权势低头,谁插队也不行。和静县之前县丞大人当政时, 他儿媳妇怀孕, 县衙的衙役把刀架到柳大夫脖子上他也不给县丞大人的媳妇插队。并且还道出县丞儿媳妇胎位不正, 如果不及时矫正, 以后生产时恐难产, 母子不保。   当时县丞勃然大怒, 自是不肯相信,认为柳大夫是在诅咒他, 让衙役把他抓进大牢。   三个月之后, 县丞儿媳生产,果然难产。县城所有的好大夫都被请到县丞府上,但是个个束手无策, 都说只能二保一,且得早下决断,晚了怕是大人小孩都不保。县丞大人的儿子急得团团转,声泪俱下地求自己老爹救救自己老婆孩子。县丞大人经人提醒,这才想起被自己关进大牢的柳大夫,赶忙着人把人请了出来。   柳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在全城大夫都认为只能二保一的情况下,硬是将大小两条人命都保住了。县丞儿媳孙子平安之后,县丞就放了柳大夫回家,并且认可了柳大夫的规矩,柳大夫就在和静县住了下来。   因着他救了县丞儿媳妇母子一事,他的名声在附近州县也传开了,附近州县的达官贵人经常在家眷怀孕之后,带着孕妇、孕夫搬到和静县居住,就为了能看上柳大夫的诊。   楚霄云听到这里,一骨碌坐直了身体,他好奇地问:“这柳大夫不是本地人啊?”   旁边聊得起劲的人们被他忽然打断具是一愣,随后见自己的唠嗑有人感兴趣,便高兴地道出自己所知:“不是,他就是四年前吧,游医到咱们和静县的。听他药童说,以前柳大夫都是到处游医,每个地方长则住上一两年,短则三五个月,然后又换一个地方。不过自从他救了我们县丞儿媳母子,县丞恳请他留下,还资助他建了医馆,柳大夫还真就在咱们和静县停了下来。一晃四年都过去了。这应该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了。”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啊。”楚霄云若有所思。   “可不是嘛,除了柳氏医馆,你上别的医馆去瞧生产的大夫,准不用排这么长的队。”旁边一个大娘殷勤地道。   楚霄云笑了笑:“谢谢啊。”   随即又把苏文的手巾盖在脸上,开始闭目养神。不过这次他虽然闭着眼睛,没能真养神。县丞一派在他眼中就是贪赃枉法的代名词,没想到却也留下了一个人才。   虽然这其中有些私心。   当然,楚霄云由此也更能感受到医疗倾斜的问题在古代也已经很突出了。好的医馆病患扎堆,缺少名气的医馆也是门可罗雀的。   听得这番闲聊,过去了不少时间。之前叫女儿帮那双儿帮忙排队的大婶过来叫那双儿,说是自家媳妇已经进去医馆,马上就轮到他了,让他到里面去等;又过了不知多久,楚霄云终于听到了车夫的喊声。   终于轮到自家了,楚霄云赶忙扶着苏文下车。   药童领着他们往医馆里面走,苏文走在前面进了房间,楚霄云跟着准备进去,被药童拦下。   楚霄云望着里面道:“前面那个是我夫郎。他进去了,我来陪他的。”   那药童道:“他先进去洗个手。你且等等,里面还有位娘子没出来呢。”   看到楚霄云一脸疑惑的样子,那药童知道自己每天重复若干遍的说辞又得说上一遍:“我们家大夫爱干净,给孕妇、双儿把脉前,都要看诊的人先洗手。”   好吧,古代那些小说里,有点本事的人都有些怪癖,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楚霄云连声应好,退到门外等候。   他在门外站了不久,就瞧见此前那个坐在八抬大轿上的孕妇,在一众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外面候着的小厮见状,立马涌了上来,一大群人拥着个人走了出去。所到之处,都是小厮们的嚷嚷声:“让让,让让,让让啊。别挡了我们家二夫人的路!”   楚霄云瞧着对方那阵仗,不知情的话还以为是哪个知府、按察使出巡。那孕妇的老公不过是县衙门房的头儿,跟自己这个捕房的捕头平级,连个官都不是,只不过县衙的一个皂隶罢了,连小妾都这般威风。再想想苏文,这差别,简直是天上人间。   这么一比,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亏欠媳妇哎。不过此时他更好奇对方哪来的钱财如此张扬。   作为同僚,对方年俸几何,楚霄云自然是清楚的。以自己为例,虽然不愁吃穿,手边也比较宽裕,若是咬咬牙,请个把小厮、丫鬟还是勉强可行,但绝对请不起这么大的仆从阵仗。就算对方入职年限比较长,有些家底积累,放到十年后捕头职位的自己,也不可能凭俸禄能有如此消费。   不过转眼想起自己前任杨捕头是怎么进去的,心下又了然。看来大人说现在和静县最紧要的问题除了县衙内部之事,还能有什么,此言的确不虚。和静县衙贪腐之风盛行是有根源的,并非朝夕可决。   门房头的小妾走远了,那药童走过来说:“你夫郎在里面,你可以进去了。”   “哦,好的。”楚霄云收回自己的视线,往柳大夫坐诊的屋子走去。   柳大夫经过把脉,道苏文营养欠缺,身体曾受寒伤及肺腑,要多加调理,否则身体怕是吃不消,孕期也会比较辛苦;但又道苏身体底子薄,不宜大补,只能温和进补,耗时会比较长,但不会伤身,还能强健体质。   楚霄云觉得这柳大夫真有两把刷子,也没问个啥,就知道苏文小时候受到亏待,营养不良;落水身体受过寒;至于还伤到了肺腑,这是楚霄云没想到的。给出的应对方法也深得楚霄云的心,底子薄就是不能大补。   柳大夫诊脉完毕,给苏文开了滋补餐方,叮嘱楚霄云按照餐方多注意苏文饮食,适当锻炼;又给他开了些调养身体的滋补药方,调理身体。既能安养胎儿,又能增强体质,还有助于日后生产,一举三得。   楚霄云觉得这一趟来得特别值,他心里特别感激于师爷,要不是他的推荐,自己也不知道和静县有这样的名医。难怪大家宁可排长龙也要等柳大夫看诊。还得说柳大夫看诊费用不菲,劝退了不少人,不然前来看诊的人怕是还要多好多。楚霄云又想起此前那个独身前来的双儿,以他的境况,又如何付得起这样昂贵的诊金?   不过以这柳大夫较常人不同的行事作风,或许对穷人也有些优惠也未可知。楚霄云带着苏文坐着马车,高高兴兴地回了县衙。路上还买了点水果,专门去感谢于师爷推荐名医。   于师爷看到楚霄云他们的到来,乐呵呵地招待了他们。交谈中,还问起柳大夫的状况,得知一切都好,还显出一副放心的样子。   楚霄云也有自己的苦恼,与于师爷闲聊中提及,如今他在休沐期间,住在县衙多有不适,回家又担心那莫名其妙的刺杀。于师爷略一思索,问他有何打算。   楚霄云道:“我想带着内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一来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二来也好有个地方能精心练功。”   于师爷道:“不如乔装前行。”   楚霄云想起以前古装剧上见过的乔装打扮后压根就是换了个人的样子,自然是心动,只是哪里去找这样的易容高手呢?   于师爷摸着山羊胡笑道:“这个我到略知一二。楚捕头此次休沐不过一旬,老夫手艺虽不算高,应该也能做到。”   楚霄云大喜:“那就有劳师爷了。”   于师爷问:“那你们是今夜出发,还是明日出发?”   楚霄云想了想:“今夜便走,正好可以掩饰行踪。”   乔装之后,楚霄云望着镜子里完全变了个样子的自己和身旁一身女装打扮的苏文,觉得师爷自述手艺不高,实在是太谦虚了。当天,乔装成书生模样的楚霄云带着乔装成女子模样的苏文趁着衙门放衙时间混在人群中离开了县衙,连夜出城。   在离开县衙之前,楚霄云心下一动,在廨房后自己与苏文常住的那间屋子造了个假象,好像自己与苏文还住其中的样子。   当夜,和静县衙遭到了建衙以来的第一次有记载的刺客偷袭事件。刺客躲过巡逻的官兵,进入县衙后,直奔县衙捕头楚霄云与其夫郎居住的廨房小院。施了迷烟后破门而入,举刀刺杀后查验身份才发现中了计。撤退之时被方凌峰带人围了个正着,全部成了瓮中之鳖。在眼见突围无望的情况下,前来的刺客竟然全部选择了自我了结。   韦京翰看着地上的四具尸首,问一旁的方凌峰:“你怎会在此设伏?”   方凌峰将宝剑插进剑套:“楚霄云离开之前向我托付的。”   “他怎知道刺客今夜会来?”   “他不知,是我找人白日扮着他和苏文在廨房活动。”   “所以.…..”   “所以不过是守株待兔罢了。只要他们来,就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   “上次刺杀距这次不足十日……”韦京翰盘算道。   “五日。”   “什么?”突然被打断思绪的韦京翰不甚愉快地望向方凌峰。   “上次暗杀到今日暗杀,中间只隔了五日。”   “……”韦京翰噎了一下,“总之就是很短时间内,对方就组织了两次刺杀……”   “十日是五日的两倍。”   韦京翰:“……”   韦京翰:“你觉得为什么是五日?”   方凌峰摇了摇头:“不知。但这应该预示着对方的最快调动速度。”   顿了顿又道:“或许以后不用五日也不一定。”   “他们为何执意要杀楚霄云?”韦京翰问。   “也许楚霄云知道了一些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对方却意识到他可能知道的东西。”   韦京翰:“……”   真拗口。   “你打算这样一直守下去?”韦京翰问,“这刺杀何时是个尽头啊?”   “不会。不知。”   “那些人武艺高强,县衙这般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你不守着,指望谁?”韦京翰十分不解。   “我的职责不是保护他。”   韦京翰望向方凌峰。   “也有可能他们会换种方式。”方凌峰拿着剑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慵懒的样子。   韦京翰有点生气,顿了顿:“那还不如就这样!”   方凌峰点点头。   韦京翰这回是真生气了,他恼怒地一甩衣袖,转身就走,连于师爷也没有招呼。   于师爷望向方凌峰。   方凌峰接到于师爷的视线,叮嘱现场的兵丁:“收拾好现场。”   然后沿着韦京翰离开的方向匆匆离去。 第86章 贪腐案(3)   楚霄云带着苏文出了和静县, 一路南下,走出去三四百里,找了个安宁秀美的乡村住了下来。她们在寄居的那户农家定了一日三餐, 按时相送, 免去苏文辛劳。本来楚霄云还要约人洗衣,苏文不愿自己衣服经别人之手,更不愿楚霄云衣服经别人之手, 最终只床单被套约了人换洗, 衣服还是苏文自己打理。   不得不说, 没有了案牍劳形, 四处奔波,这练武的效率是高了不少,功力也是蒸蒸日上。住了两天, 感觉安全无虞之后,放飞了方凌峰给他的信鸽,告知自己所在, 及练功心得。   韦京翰拿到这分消息,沉默了片刻, 告知方凌峰:“复:‘安心练功, 有召再回’。”   方凌峰点头:“是。”   楚霄云收到信鸽密函自是喜不自禁, 有此闲时美景,当是奋发图强的好时光。因着来前准备细致, 加之生活安逸,苏文这两个月来不仅各种生理反应减弱,气血也好了不少。   这两个月来,楚霄云将段城阳赠送的秘笈不仅全部过了一遍,而且反复练习, 功力大增。招式上可以说已经达到□□成的高度,剩下的一两成则需要长期的实践与练习;主要存在的问题在内力修为上,不过内力这种事,急不来,这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   虽然此时还没有接到来自县令大人的召唤,楚霄云还是决定带着苏文返回和静县。   苏文闻言颇为担忧:“夫君,如今于师爷给我们的易容装束已散,我们就这样回去,万一碰上杀手怎么办?“   楚霄云听了哈哈大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夫君我早不是两个月前的楚霄云了。倘若再有刺客,不过是来送死罢了。”   “真的呀,夫君真厉害!”苏文听了很高兴,望着楚霄云的眼里全是小星星,夸奖完全不吝啬。   楚霄云拿起包袱放到委托村人买来的马车上,捏了捏苏文的后颈笑了笑:“走啰。”   说着抱起肚子隆起已经很明显的苏文放到马车上:“文文,坐好啦。”   苏文笑得很欢:“夫君,你前几天练习驾马车,这么就快排上用场了。”   楚霄云得意地道:“当然,我那是未雨绸缪。”   因为不着急赶路,两人驾着马车走走停停,走了四天才进入和静县城。在乡下呆久了,再进入这个富庶的县城,顿时有种繁华的不真实感。   苏文在马车里撩着窗帘看街上的人情风物,久别重逢,自是分外亲切。走着走着,马车愈来愈慢,最终甚至停了下来。   苏文甚是奇怪,他放下窗帘,转而撩起车门帘,轻笑一声,戳了戳自家夫君的腰:“夫君,怎么停车了?”   楚霄云捉住苏文不老实的手,快速放在嘴边亲了一下。然后佯装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样子,伸长脖子往前看了看。   目之所及除了一辆接一辆的车马,和黑压压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楚霄云坐回车架上:“我也不知道啊,前面的车都停了不走,咱们也走不了。等等,我找人问问啊。”   说着他叫住对项而来一个行人问:“大叔,前面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拥挤?”   苏文则傻愣愣地坐在车内,摸着自刚才己被楚霄云亲过的手背,白净的脸上后知后觉地飞上两朵红霞。   路人大叔道:“王门头的小妾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今儿个摆满月大宴,这条路上的车马差不多都是贺喜的。前面在进门,自然是挤了。哎,你们不是去吃喜宴的吗?”   大叔同行的人撞了撞路人大叔:“那是人家二夫人,可得宠了,你胡说八道,小心被有心人听到找你麻烦。”   那大叔赶忙嘿嘿笑着给自己辩解:“对,是二夫人,我刚才说错了。”   楚霄云刚从外面回来,哪知道这档子事。不过在衙门里,既然赶上了,同僚有喜肯定得去捧个人场。楚霄云了解了情况,向问路之人道了谢。他想掉头绕道而行,才发现后面已经被其他的车马堵上了,到头也是不可能。   “文文,你还是进车里多休息休息吧。估计这条街一时半会走不出去。”楚霄云扭过头苦笑道。   苏文探头出来看看:“夫君,你也进来休息休息吧,都赶了一上午的车了。”   楚霄云摇摇头:“傻瓜,我得看着路啊。前面有人走了,我就得往前挪一点。不然后面的人还不骂娘。”   “也是哦。”苏文吐吐舌头,为自己刚才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   马车停在原地不动,苏文在车里坐了一会,实在无聊,忍不住又撩开门帘问:“夫君,是我们上次在柳大夫那里碰到的那个很大排场的王夫人吗?”   “应该是她。”楚霄云答道。这和静县也就一个王门头,不是他小妾还能是谁。   “咦,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生了。”苏文道。   “不是生了,是孩子都满月啦。”楚霄云道。   “啊这么快?”苏文有点傻眼。   楚霄云笑道:“我们都出去两个月啦。傻瓜。”   “也是哦。”苏文算回时间,傻笑起来。   前面车流开始缓缓移动起来,楚霄云驾着马车跟着车流、人流一点点的往前挪动。没想到在古代也能体验一把堵车的乐趣,看来堵车这事,也不是现代独有啊。   堵了两刻钟,终于畅通了一点。楚霄云随着车流驾车缓缓驶过王家时发现,前去贺喜的人,个个都是大包小包,两手没空着;甚至在其中发现不少官轿,明显不是和静县官员的轿子。   和静县也没那么多官员。   这王家还真是热闹,不过这阵仗就有点整不明白了。   终于驶过那段嘈杂拥挤的路段,楚霄云顿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苏文也重新鲜活起来,他又坐回窗边,看沿路的风景。   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现在街道旁边的商贩中。苏文不确定地回头望了望,连忙喊楚霄云停车:“夫君,我好像看到周姐姐了。”   “谁?”楚霄云勒住缰绳,停下车来问。   “周姐姐啊,我看到周姐姐在那边卖东西。”苏文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   楚霄云探出身子顺着苏文的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人:“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我特意确定了才喊你的。要不你把车停到旁边,我们去看看。”苏文道。   这里与王家相隔不远,是和静县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不过这会人流较小,不知大家是不是都到前面去瞧热闹了,显得这里相对冷清。楚霄云环视周围一圈,心道:将马车往边上停上几分钟,应当不会妨碍交通吧?   楚霄云答了声“好”,下马将马车牵到一旁连接小巷没有店铺的路口,将马栓在一旁的石墩子上,然后扶着苏文下车。   苏文拉着他往先前来时的地方快步走去,急得楚霄云连忙叮嘱:“小心点,走慢点,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咱不着急。”   苏文经过这两个月滋养,体质比之前明显好了许多,走起路来都带着风,经常吓得楚霄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倒回去走了二十多米,苏文带着楚霄云在一个刺绣摊前站住。楚霄云才看到眼前这个穿着一身花布衫,头上扎着一块花布巾,乍眼单看衣着,还以为是个中年妇女的,正在做女红的女子竟然是周英。   周英这副打扮,完全就是一副标准的村妇打扮,难怪自己刚才驾车路过没认出来。   “周姐姐。”苏文见了周英欣喜地叫道。   周英听到喊声,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见苏文,惊愕的表情一闪而过,微笑着回了苏文一句:“是小文啊,你回来了?”   说罢将手里的刺绣放在一边,起身与苏文夫夫寒暄。   “是啊。夫君休沐,我们去外地住了一段时间。”苏文答道,“你在这里卖刺绣啊,生意好不好?”   周英笑道:“还好啊。你有没有喜欢的?我送你一个。”   转而对楚霄云问候:“楚捕头。”   楚霄云点了点头,还沉浸在周英这副打扮的震惊之中。   虽说周英依旧丽质天成,但人靠衣装,马靠鞍装,眼前的周英与上次相见的周英相比,这差距实在是大了些,一时让他缓不过来。   苏文的思绪则在摊子上的刺绣上,这个摸摸,那个拿拿,都好喜欢。可是摊位上的刺绣大多是披帛、手巾、团扇、锦画一类的女子用品和家居装饰,他能用上的也就是钱袋。看来除了衣物上之外,这刺绣还是女子和家庭装饰用得多。   听了周英的话,他看着小摊上堆积如山的刺绣想了想:“不要送,我要个买个钱袋。”   说着从刺绣摊上一堆绣品中选了一个绣着剑兰,颜色明亮的一个钱袋。   苏文选好了,周英却不肯收钱。来回推却中,苏文看到周英的手上到处都是皲裂的伤口,再不复两月前初见时的细嫩。可现才八月啊,又不是寒冬腊月,周英这手怎么会这样?   苏文惊愕地抓住周英的手,痛心地问:“周姐姐,你手怎么了?”   周英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因为穿的是短打,手也没有以往宽大的衣袖可藏,她只能将手藏到摊位下:“这钱袋三十文一个,你放下钱走吧。”   苏文还要追问,周英把头扭向一边:“真的没事。”   苏文望向楚霄云。   在刚才苏文的惊呼声中,楚霄云也看到了周英的那双手,说实话,他的震惊不亚于苏文,只是他没有那么情绪外显罢了。此时接受到苏文询问的目光,想到周英的性格,他点点头:“喜欢就拿着。”   说着将五十文钱放在周英的摊位上:“我还是识货的,你这钱袋三十文买不了。东街绣坊三十文的钱袋绣工就不说了,布料也没有你用的好。”   周英也不吭声。楚霄云道:“今日我们还有事,周姑娘,告辞。”   说罢拉着苏文走了。   直到他们上了马车,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周英才拾起摊上的五十文钱,放进自己的钱袋里。然后收了摊位。   苏文跟着楚霄云上了马车终于忍不住问:“夫君,你怎么都不惊讶周姐姐的手怎么了?”   楚霄云道:“街上那么多人,她又要强,问了徒伤她自尊罢了。”   苏文想想,也有道理。回想起周英那双手,忍不住一直和楚霄云唠叨。楚霄云把马车驾出去一段距离,找了个专门供市民停马车、栓马匹,类似现代社会停车场的地方把马车停下。   苏文一边下车一边奇怪地问:“夫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楚霄云道:“找她摊位周围的人打听打听。”   苏文道:“你不是说怕周姐姐伤自尊吗?”   楚霄云道:“方才我已经见她在收拾摊子,现在应当走了。” 第87章 贪腐案(4)   两人返回先前周英摆摊的地方, 周英真的已经不在那里了。   楚霄云问旁边的摊贩:“方才那个女子,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摆摊的?”   旁边的小贩见是刚才去而复返,被周英称着“楚捕头”的楚霄云, 不知道这位县衙捕头如此相问是何用意, 心里有些毛毛然,回话也很迟疑:“……那个女子么,两个月前就来这摆摊的。”   楚霄云回想着刚才见到周英, 两旁的小贩都有意的与她的摊子隔点距离, 按道理这些人是不会让她在这里摆摊的, 周英又是怎么拿到这个繁华街道的摊位的呢?   “哦, 她生意怎么样?”楚霄云再问。   另外有小贩看楚霄云来打听顾家的休妻,说话又和气,忍不住好奇上前搭话:“她这两个月来一件东西都没卖出去过。还是你们刚才给她开的张呢。”   苏文听了, 完全不敢置信:“周姐姐不是说他生意还好吗?”   楚霄云安抚地拍拍苏文的手,对上前搭话的小贩道:“既然没有生意,她为何天天还来摆摊?”   那小贩听了撇撇嘴:“这个摊位是县衙一个捕快给她挣来的, 她不来,这摊位就是别人的了。”   县衙捕快, 还能为周英出头的, 想来就是俞鹤了。   苏文忍不住在一旁问:“为什么大家不买她的东西啊?周姐姐的刺绣绣工那么好!”   小贩古怪地瞅了苏文一眼:“这个……还用问吗?再说, 她的东西又贵。有钱人不买,小老百姓谁没事花那钱啊。”   楚霄云道:“她没有收入, 靠什么生活呢?”   小贩道:“听住她周围的人说,她现在给人浆洗衣服养家糊口。因为一开始也没人愿意找她洗,她只收别人一半的钱,因为便宜,后来就也有人找她洗了。”   楚霄云听了对周围的小贩道了声“多谢”, 拉着苏文离开了周英此前摆摊的地方。   苏文回到马车上就开始抹眼泪,楚霄云安慰他:“天无绝人之路,不要着急。”   楚霄云带着苏文回到县衙,县衙的人都惊了一把。   楚霄云去县令大人书房销假,方凌峰也在。韦京翰看到楚霄云没召即回,也甚诧异:“不是还没召你吗,怎么就回来了?”   楚霄云笑答:“练功练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吃空饷,还是回来任职比较安心。”   韦京翰道:“也好。放你长假也不过是希望你能自保,如今你既能自保,自然还是回来的好。”   楚霄云又与韦京翰话了些路途见闻,顺道说起来时路过王家所见。   韦京翰听罢嗤笑一声:“这有何奇怪。那个王铭,他爷爷是刑部侍郎老爹当年任和静县县令时的跟班,刑部侍郎是他爷爷看着长大的。”   楚霄云的嘴惊成了一个O形。   韦京翰好似见怪不怪,只对楚霄云说:“你回来得及时,现下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前往走一趟。”   楚霄云听吃惊:“大人,您也去?”   韦京翰看了眼楚霄云:“你这不是废话么。”   楚霄云想起别的地方的官员都过来,县令大人去走一趟好像也不奇怪。   楚霄云回到捕房的廨房小院,苏文已经洗漱一新,见到楚霄云回来,开心地迎上前去:“夫君,我们今晚回家住吗?好久没回家了。”   楚霄云道:“今日王门头麟儿满月之喜,我们得去一趟。如今咱们有了马车,自是可以来去自如。”   “太好了。”苏文险些蹦起来,被楚霄云急忙把住,“稳住,千万稳住。”   苏文摸摸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会动。”   楚霄云伸手盖在苏文摸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上:“真是件很神奇的事,这里面居然有个小宝宝。”   这番傻话才出口,就被苏文嗔怪着打开。   楚霄云沐浴更衣,与苏文准备出门,正好碰到巡街回来的俞鹤。说起去王家的事,俞鹤道自己回来也是准备前行;又听说楚霄云买了马车,让他务必等等自己,一同前去。   去王家的路上,楚霄云与俞鹤均坐在外面的车架上,一路闲聊,说起周英。楚霄云问:“那个摊位是你给她挣来的?”   俞鹤道:“那天巡街刚好碰上,周围的小贩都不让她挨着自己。这也太霸道了。”   楚霄云点点头:“多谢了。”   俞鹤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我又不是帮你媳妇,你谢我干啥?”   楚霄云被说得噎住了,不知为啥,他总觉得周英好像就是成了自己揽上的事,别人帮了忙,不自觉地就说了谢谢。   苏文撩开门帘探出头来,笑眯眯地:“你帮了他媳妇的好姐姐。”   俞鹤听了直翻白眼。楚霄云心里则是万分感激自己的小夫郎。   在王家,楚霄云见到了此前从门缝中瞥到的那些官轿的主人,许多外县及庆州府来的官员。   俞鹤笑道:“门头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是值了。连庆州府的按察使、布政使都来了,他老爷的面子还真大。”   楚霄云一脸深邃:“是刑部侍郎的面子大。”   俞鹤耸耸肩膀:“宰相家奴三品官,今儿我算是见识了。”   楚霄云打趣道:“你就酸吧。”   这日之后,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当日在王家用了晚膳,楚霄云带着苏文回到了久违的家中。不得不说王三强他娘王三婶对楚霄云他们的拜托很上心,家里一尘不染,院子也被打扫得整整齐齐,鸡鸭生的蛋也被王三婶卖掉把钱攒了起来。   第一夜挺平安的,没有遇到刺客。   第二日,楚霄云按惯例把苏文送去了知合书店,自己再返回衙门应卯。   第二夜也是回家居住,也挺平安的,没有遇到刺客。   如此过了几日,楚霄云心中的警惕略有下降。他都要开始认为,刺客是否已经因为他外出这几个月找不到人,都放弃刺杀他了。   苏文重返知合书店,比之前更加用功,日日苦读。他外出两个月耽误了不少功课,知合书院的学生早已经学到前面去了,他得把落下的补上来。每日从早上到书院至下午楚霄云放衙前来接他这段时间,除了中途用膳以外,都在埋头苦读。   段城阳颇为不解,这孩子又不用考功名,这么拼命干什么呢。于是劝道:“劳逸结合,况且你现在还有了孩子。”   苏文道:“我落下两个月的课程,不紧着点,就赶不上了。等有了孩子,就没法再来念书了。”   段城阳道:“你现在所学,日常断文识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苏文腼腆地笑笑:“我就是想日后要是夫君有需要,能帮上他一点。”   段城阳道:“那也不必如此。日后你有需要,亦可随时来问。”   两人正谈话时,段家的双胞胎过来找苏文出去玩儿,段城阳道:“现在正是中午时分,休息一下吧。”   苏文也不想拂了先生的好意,就同意了。   段城阳这双胞胎孩儿,一个是女儿叫段雨菲,一个是双儿叫段雨漾。两人比苏小两岁,都尚未出嫁,叽叽喳喳的,甚是活泼。   他们一路出了门,双胞胎中的双儿段雨漾道:“马上就要中秋了,咱们去东城秀水街转转好不好?那里的凤凰糕点店铺做的月饼可好吃了。”   女儿段雨菲则笑道:“你这么喜欢吃甜食,小心长成大胖子,以后嫁不出去哦。”   “才不会呢,我以后就让楚捕头给我介绍一个他们衙门里的人,像楚捕头那样的就好。他都经常给苏文哥买糕点吃。”段雨漾的眼里露出向往的神采。   段雨菲撇撇嘴:“你死心吧,楚大哥那样的才看不上你这样的好吃鬼。楚大哥喜欢的是苏文哥这样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说罢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段雨菲,你给我站住。你说谁是好吃鬼?”段雨漾拔腿就追,嘴里还直嚷嚷。   苏文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斗嘴,好不热闹。这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比较起来,自己就显得有些无趣,也不知道夫君喜欢他什么。不过想起夫君对自己的好,想起夫君还会是别人喜欢的样子,苏文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特别甜。   走了小半个时辰,苏文才发现,他们说的秀水街,原来就是昨日周英摆摊那条街。眼看着越来越靠近周英的小摊,苏文突然站住不走了。他对双胞胎招招手:“你们去前面那个刺绣小摊给我买点绣品来好不好?就是那种可以裱起来挂在墙上的。她要价多少就多少,不要还价。”   段雨菲奇怪地问:“苏文哥,都快走到跟前了,你干嘛不自己去买?”   段雨漾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苏文道:“我去买她就不要钱啦。你们买东西的时候,只管买东西,不要提旁的。”   说着他摘下自己的钱袋准备递给段雨漾,才发现自己的钱袋是前几日从周英的摊子上买回来的,这不是一下子就帮穿了吗。   他赶忙问:“你们的袋呢,放在你们的钱袋里吧。”   又费了一番口舌解释这其中的缘由,双胞胎终于带着苏文的钱去买东西了,苏文则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没过多久,双胞胎就拿着一些绣品折了回来。   “一副锦画都要去半两银子,她的刺绣也太贵了。不过也好好看看啊,我们也都各买了一些。苏哥哥,你看看你要哪副?”段雨菲问。   两人将买回来的刺绣摊在面前。有披帛、有团扇,有手巾,也有锦画。   苏文让他们先挑,剩下那副锦画就算自己的。   分完东西,苏文才想起来:“你们随便买东西,家里大人会不会有意见?”   双胞胎看稀奇似的看着苏文。段雨菲道:“我们自己的钱买的,为什么要有意见?”   “而且她的绣工真的好好啊,布料也很上乘,虽然比较贵,但值这个价。感觉这样的东西大家都会抢着要,为什么她那里只有人看,都没人买?”段雨漾奇怪地问。   苏文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双胞胎特别感慨:“她和她夫君都好可怜,她也是遇到坏人了啊,真可怜。不过大家都这么孤立她,也太势利眼了。我跟我要好的姐妹说说,让她们去帮衬一下。”   苏文才想起段家在和静县也有点小名气,周围的交际也是衣食无忧的人家。自己无心中倒是帮周英宣传了一把,虽然杯水车薪,希望也能帮上点忙。   因为买月饼还要路过周英的小摊,苏文就没有去了,他寻了个地方等着,让双胞胎买月饼的时候,给自己带点回来。想起一直帮衬自己照看家院的王三强和家室不在和静县的俞鹤,以及不知道要不要给县令大人送一份,苏文让双胞胎帮自己买了四份月饼。 第88章 贪腐案(5)   时间晃晃悠悠地过着, 转眼间,楚霄云休沐之后回到县衙已经过了月余。回来这段时间,他除了按时点卯, 放衙, 就是陪苏文去柳氏医馆看诊。   在柳氏医馆,又碰到过一次王门头的小妾,她出入的风光排场勾起了苏文的回忆, 想起第一次来时遇到的那个苦命的双儿。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想来也快要生了罢。   楚霄云安慰他:“他夫君不过是外出谋生, 等他临产了自然会归家。”   嘴上如此安慰, 楚霄云心中也不由盯着王家小妾的轿子心中叹声:同人不同命。   除去这些生活琐事,就是衙门公差事宜。然从上次顾青云的案子之后,这几个月来, 和静县境内没有发生什么大案要案,人命之类的凶杀案就更没有了。当然,偷鸡摸狗、打架斗殴、邻里纠纷的零碎案子是少不了, 但那些小事打发几个捕快就能了结,可谓一派祥和。   当然, 这要除掉楚霄云休沐回到和静县没几天又被刺杀过一次这件事。由于楚霄云的武功今非昔比, 前来刺杀的杀手虽然还是没有实力留下他们的活口, 然因楚霄云只受了点皮肉伤,这件事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遭受打击的全是刺客组织,加之县令大人吩咐不要外传,所以人们,包括楚霄云在意识里会自动将它忽略。   倒是有诸如门房头王家借添丁之喜大肆敛财,甚至一度传出因送喜钱逼得人卖儿卖女、夫妻失和、百姓怨声载道的传闻不断。   这事传到楚霄云耳中, 他对此甚为纳闷。一个门房,有这么大的能耐吗?但想起县令大人说他有刑部侍郎的关系,心里又没有底了。   也有人曾来县衙击鼓,后又自述诬告,撤回诉状,还被县令大人罚了二十水火棍。所以传闻一直是以传闻的形式存在着。闲暇之余,捕房中偶尔也有人在探讨这件事的真实性。   “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到底真的假的?”楚霄云这段时间没少出去巡街,这些传言没少听,回到捕房又听到议论实在忍不住问。   和楚霄云他们同批入职的捕快有人道:“应该不会吧,据说我们捕房有人送钱超过200文还被退回来。要是他敛财的话,怎么会把钱退回来。”   楚霄云听到这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俞鹤挤眉弄眼地看着他:“怎么感觉像跟你学的呢。”   楚霄云才想起自己当初成亲,礼金一律只收200文以内,超过的就退回。   他望着俞鹤:“不至于吧?”   俞鹤又呵呵一笑:“但我听别的署衙的人说,可有人送几贯钱也没有被退回啊。这王门头是不是只对我们捕房的人收礼不超过200文啊?”   先前那个同批捕快惊呼道:“不会吧,还有这样的事?难道王门头真的借家中添丁之喜敛财?那为什么要对我们捕房的人区别相待啊?”   大家的目光一致望向楚霄云。   “其实传闻是否属实,他家以前又不是没有没有办过喜宴,问问这里的老人不就知道以前是个什么行情了吗?”俞鹤笑嘻嘻地道,说话间转向房中之前的老捕快问,“哎,之前王门头原配生孩子时,大家伙给的礼金是多少?”   被俞鹤看到的老捕快都打着哈哈应付过去,什么“有事要去忙啊”,什么“太久不记得了”。转眼间,捕房大厅内就没什么人了。   俞鹤看向楚霄云,无奈地摊了摊手。   事实如何,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了。楚霄云据此向县令大人反应过,得到的诘问是:“你有证据吗?”   楚霄云一下就偃旗息鼓了。   王门头的事不能议论了,日子更加闲暇。捕房众人都感叹这段时间来的悠闲,希望这日子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俞鹤连连点头称是:“老天都知道我们现在没有仵作,所以不忍心有什么命案发生。”   其他捕快有的连声附和,有的则让他别乌鸦嘴乱提。   “或许老天本来忘记了,这一提醒,不是又想起来了?”   “你这什么意思?老天不是向好吗?难道还看不惯人闲着,弄出人命来?”   ……   捕快们在捕房里斗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这时,县衙外传来击鼓的声音。   “快,准备升堂。”楚霄云起身对大厅中众人道。   一阵忙乱后,众人快速整理好着装,需要上堂的上堂,不需要上堂的办公,以备不时之需。   堂没升多久就退了,但事情却来了。   下堂来的捕快回来后对俞鹤道:“你真是个乌鸦嘴,刚说没命案,现在就来了。”   端坐主位的楚霄云很诧异:“怎么回事?”   下堂回来的捕快回道:“王门头小妾家中来人击鼓鸣冤,说他女儿不明不白死了。”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王门头的小妾死了?”楚霄云惊讶地问,“王家人怎么说?”   “王家人今日未到堂,大人命我等前往王家勘查,再做计较。”下堂回来的捕快道,“县令大人让捕头你去他书房见他。”   传完话的捕快眉头深皱:“但是现在县衙都没仵作,怎么验尸啊?”   楚霄云略一思索:“俞鹤,你先带人前往王家问案验尸,我去见过大人便去王家与你汇合。”   俞鹤很郁闷:“捕头,我是捕快,不是仵作。问案我行,仵作……”   楚霄云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不比一般的仵作差。去吧,仔细点。”   俞鹤惊呼:“别给我扣高帽子,查不出来我不负责。”   楚霄云微微一笑:“那你自己看着办。”   俞鹤哀嚎一声,无可奈何地对身边的捕快道:“帮我去仵作那边借个工具箱来。”   楚霄云见完韦京翰就直奔王家,王门头的小妾此时已经被收敛在棺材中,王家内外白幡高挂,哀乐声声,好不凄惨。楚霄云想起一月前来这里吃添丁酒,到处一片火红,商贾百姓、地方官员都往来不绝。如今两相对比,真是恍若隔世。   楚霄云去到灵堂,问俞鹤:“怎么样?”   俞鹤摇摇头:“王家人道易茹贞产后情绪不稳,焦虑失眠,经常独自哭泣,有时还虐待婴孩,他们经常只能让家中丫鬟寸步不离的跟着,没想到一时疏忽,最终还是出事了。”   说完俞鹤想起自己忘了介绍:“易茹贞就是王家那名小妾。”   俞鹤一开口,楚霄云就想起现代医学上的一个名词,产后抑郁症。这种病症的表现与王家所道一模一样,产后易怒焦躁,情绪不稳,情况严重的会自杀甚至杀婴。难道这王家小妾是产后抑郁才自残的?   “怎么死的?”楚霄云问。   “昨日丫鬟叫人用早膳,推门进去,就见易茹贞的尸体挂在房梁上。”俞鹤答道。   “上吊自尽?”楚霄云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而又问,“他丈夫呢?没跟她睡?”   楚霄云不解。   问完才想起,王门头跟他可不一样。他就苏文一个媳妇,王门头可是家里几房妻妾,这在谁房里睡,那得轮着来。   “没有,王房头道,因易茹贞产后睡眠不好,怕打扰她休息,产后就没在一起睡了。”俞鹤道。   这些闺房之事现下暂且无从验证,楚霄云没有追根究底,只是继续问其他的:“尸体有无异样?”   “目前看起来并无异样,是活着的时候上吊的。”俞鹤道。   “有无被强迫的痕迹?”楚霄云又问。   俞鹤还是摇了摇头。   楚霄云想起此前县令大人的召见,道易家坚称他们在女儿产后多次见面,女儿生产前后并无异样,且王家是在女儿死去的当天晚上才通知的娘家人。认为女儿的死必有蹊跷。   末了韦京翰道:“把这案子查实,将和静县的肮脏污秽一次拔出。”   韦京翰是何打算不言而喻。   楚霄云也觉得此次王门头添丁之喜太过招摇,百姓怨声载道,传言就算不完全属实,也不会是空穴来风。此前他向县令大人汇报,县令大人对此并不以为然,一句“你有证据吗”就给挡了回来。今日态度却是质的变化,要他用这个案子把和静县官场贪腐一事查实。   楚霄云心中不解县令大人态度之变化,情感上他偏向县令大人没错,但他并不想过多地蹚官场争斗的浑水,因此更加小心谨慎,不想因为情感上的偏差,出现案情侦办上的偏差。如今的生活虽不富足,却也衣食无忧,他很满意如今的小日子,他希望能与苏文就这样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不卷入那些未知的是非之中。   在现代社会他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刑警队长,也不想穿越之后能做出什么名动朝野的丰功伟业来,只要对得起本职工作足也。   楚霄云想起县令大人几个月之前说,整个天下的状态才是活的。可是他通过这几个月的了解,发现天下的状态颇有些以往古装剧电视里演的风云激荡,大成朝好像并没有此前他认为的那么安稳。   他不清楚这些风云离他有多远,但他隐约觉得韦京翰离这些风云好像并不远。韦京翰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来和静县是有备而来也说不定。而自己只想护一方治安,养家糊口,如是而已。   所以此番查案,务必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楚霄云提醒自己。他想了想:“将王易氏的尸首带回县衙验尸房冷藏备查。”   俞鹤惊讶地看着他:“捕头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楚霄云道:“我们掌握的情况太少,双方人员都还没有一一过问。如今天气炎热,为防止尸首腐败或是遭人破坏,还是带回县衙的好。”   俞鹤点点头:“我去找王家的人说。” 第89章 贪腐案(6)   俞鹤找王家商议带走尸体, 遭遇了一点阻碍,但最终王家还是放行了。   王易氏尸首被捕快带回了县衙,楚霄云拿着此前俞鹤带人做的现场勘文和问案卷宗找王家人谈话, 王家的对答与俞鹤记载的卷宗上如出一辙, 并无半分出入,也无半分破绽。   对于王家为何早上发现尸首,隔了大半日晚上才通知其妻娘家这一疑问, 王家的说辞是怕老人接受不来, 一直在为难、犹豫, 不知如何开口。   这理由可以很真, 也可以很假。这是个疑点,但需要证据的支撑,没有证据, 一切都是徒劳。   楚霄云得了王家的口供,又去了现场。根据王家人的描述,让人演示了一遍易茹贞上吊的场景, 并未发现有人为谋杀迹象。   王家这里没有突破,目前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易家。楚霄云带人回了衙门, 命人传了易茹贞的父亲前来问话。易父话语之中皆言自己女儿身体一向很好, 与人相处开朗热情, 且生育后心情颇佳,绝无半点王家说的喜怒无常之症。   “你只因这个便肯定你女儿不是自缢?”楚霄云问。   问案不能带个人情感, 有时问出的话难免无情。   易父迟疑了一下道:“我女儿前些时日曾回来说,王家答应让她做平妻,所出为嫡子。”   “什么?”楚霄云颇为惊讶,“此言当真?”   虽然楚霄云的前世是生长在一个一夫一妻,无论是儿是女皆享受同等权利义务的平等社会, 但不妨碍他知道在封建社会妻妾不平等,且由此带来的种种利益纠葛。   作为正妻,作为嫡子,在封建大家庭里能得到的,绝对不是一个小妾所能拥有的,这也是前世生活的时代,朝堂宫斗剧、大户人家的宅斗剧层出不穷的素材。古代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妻多妾,平妻的现象极少出现,并且就算偶尔出现平妻这种事,在嫁娶的时候就已经定了。   王家在娶易茹贞的时候是以小妾的名义取的,为何会在成亲之后突然答应给她平妻的待遇?若说是因为喜得贵子的缘故,王门头的原配也是生有儿子的,并且他另外一个小妾也生有儿子。由此可见,王门头是不缺儿子的,因易茹贞生了儿子就给他平妻的身份,给她生的儿子嫡子的身份有违常理。   然易父肯定地回答:“小老儿所言绝无半句假话。”   “你是因为这个怀疑你女儿死于非命?”楚霄云道,“你可问过你女儿,王家为何要将她升为平妻?所出即为嫡子?”   易父道:“我女儿没说,她说我们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只要等着以后享福就可以了。她回来跟我们说这事的时候,非常很高兴,说要熬出头了。我们也能看出来,她是真的高兴。市井传言都说王家很宠我女儿,我想着可能是因外她生了儿子,王家给她的奖赏,也很开心……谁知道,没几天,却这样了……”   说罢易父抬起袖子擦拭着溢出眼眶的泪水。   这其中悲喜,真是天上地下,楚霄云内心也颇为感慨,对于易父的悲伤他完全能够感受。   然则细想下来,今日在王家问案,王家人半点没有提及这平妻一事,这里面的确是大有古怪。这要么就是易茹贞产后情绪失控,一厢情愿的幻想;要么就是这个案子的症结所在。不管是哪种,这怕是一个死无对证之言。不过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再去王家走一遭,起码看看王家对待这个说辞的反应。   见楚霄云沉默不语,易父不安地道:“楚捕头,我女儿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她经常去柳氏医馆看诊,要是有问题,柳大夫医术那么高明,能不说,能不给治吗?”   经易父的提醒,楚霄云想起还有柳氏医馆这个地方值得走一趟。   想到这里,他对易父道:“老人家,你先请回。等有了需要,或者案子有了进展,我们再传你问话。”   打发走易父,楚霄云命俞鹤仔细查验尸体,自己则带人匆匆再度前往王家,询问平妻一事。   现实与他设想的并无太大出入,王家对此矢口否认,并称这大概也是易茹贞精神错乱,胡思乱想出来的。并由此对楚霄云语重心长地道:“楚捕头,您看,我们说的都是事实。阿茹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就喜怒无常,胡思乱想。王家这一辈已经有了女主人,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再添一个平妻呢,这不是找事吗。一般也没这个理儿呀。”   王家这话说得也没错,这的确是没事找事。不说别的,王门头的正妻就不可能答应,那不仅是对她地位的冲击,更重要的是还威胁到她儿子以后的地位。除了王门头的正妻,另外一位小妾也不会答应。原本名分排在自己后面的人,一下子跑到自己前面,自己和儿子那不得更靠后了嘛。对王家本身来说,一旦易茹贞做了平妻,诸如以后家业谁来继承之类的,那不又有得争了吗。对于一件只会带来更多纷争,使得家宅不宁的事,何苦来着。   如今王家与易家各执一词,又无实证,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相,楚霄云决定上柳氏医馆走一遭。   柳氏医馆看诊的人还是那么多,医馆两旁停满了马车、轿子;围墙下的长凳上坐满了孕妇及孕妇的家人。这天没有风,秋老虎的威力十足,大家好像都有点秋乏,医馆外的小院子和街道两旁十分沉静。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有一对小夫妻搀扶着从看诊室出来。医馆外等候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沉静的人群就像一个石子投进静泊的湖水里,有了声响。等候的人中有人窃窃私语,说这是一个求子得成,前来看诊女子。   有人补充道:“也是来还愿的。你们不知道,早些她来时候,家里带了好多礼呢。”   “那是当然。他们成亲多少年了,都没有孩子,找柳大夫瞧过之后,吃了几副药,就有了喜,能不大礼感谢吗!”   等候的人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开来。   楚霄云初次带苏文来看诊的时候,不是没听说过柳大夫的送子神功,不过那日苏文身体不适,他整颗心都在苏文身上,故而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旁的事宜。如今心中有事而来,就分了注意给众人的八卦。   他看着那个被夫君扶着,八面春风的女子,不由跟了句:“这柳大夫还兼送子观音之职啊,这么神奇?”   旁边等候的人好像颇为不满他这种对柳大夫医术质疑的态度。不过有人见他一身皂服,腰挎佩刀,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着装严整的捕快,想来是在公务之中,不想得罪,瞧了他几眼也没说什么。但也有人不卖账,故意炫耀道:“来找柳大夫求子的,就没有不如愿的。”   这话说得……是不是太满了?虽然他的确很敬佩柳大夫高明的医术,但敬佩也得实事求是不是。不孕不育,现代医学都还没有完全攻克,难不成这个时代还跑到前面去了不成。楚霄云记得自己只是穿越了,好像不是传书,应当不会有那种金手指开得闪瞎眼的事情发生吧?   不过这柳大夫医术的确高明,如果真能高到众人评价的地步,想来对易茹贞的身体状况的诊断应当很准确。走这一趟,能眀了易茹贞产后精神有没有状况,这也是一份收获,也能为案子排除了一种可能。   想到这里,楚霄云到希望柳大夫开开金手指。不过人都有逆反心理,楚霄云也有。见那人故意炫耀地针对自己,他忍不住顺口反驳了一句:“顾家怎么没求着呢?”   “哪个顾家?”有人问。   “自是青蓝巷顾家。”楚霄云道。   县里有这样的神医,顾家没道理不上门求医。楚霄云原本顺口的一句无心吐槽,却激发了大脑深处的另一个潜在思维。是啊,柳大夫医术如此高超,为什么却没让顾青云和周英有孩子?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又让楚霄云心中疑云再生。   药童送走那对还愿加看诊的小夫妻,折回来时正好听到楚霄云的吐槽。他不满地回道:“顾员外家又没人来求过医。”   另有医馆的学徒听到他们的说话,对药童道:“阿庆,休要乱嚼舌根,一会师傅知道,又该骂你了。”   药童吐吐舌头,转身进了屋。   楚霄云望着药童的背影,刚才不过是顺口吐槽的一件事忽然在他脑海中形成一个比较清晰的念头。   柳大夫既然在和静县美名远扬,若是药童所言属实,顾青云为何未与周英来此看诊?按周胜所言,顾青云是因周英没有孩子,遂产生了休妻再娶的念头,进而谋害发妻,因故未能得逞。   楚霄云依稀记得,上次来时,有人说起过,这柳大夫是四年前来的和静县。那时顾青云还没进大牢。如果是因为子嗣问题,顾青云不应当这么决绝,连近在手边的办法都不尝试,而采取最极端的方式。   楚霄云觉得 ,顾青云那个案子,想不通的地方实在是还有好多。不过这顾青云与周英是否确切没来看过诊,楚霄云觉得一会有必要一并问个清楚。   药童又开始喊后面的人的排号,被念到号码的人正要进去,楚霄云从腰间摘下自己的捕头腰牌,对那名孕妇及其家人道:“捕房办案,暂且回避。”   闻得此言,医馆外等候的众人哗然之后,均是唉声叹气。本来人就多,这样一来不知又会耽搁几许。特别是即将排到号的,更是郁闷。   不过等到楚霄云他们进去,外面的人好像才反应过来。柳大夫这是又吃上官司了?柳大夫初来和静县被关了三个月的事,大家可都没忘。在楚霄云进去后,门外的孕妇、孕夫及其家属议论纷纷。如果说此前的景象只是平静的湖水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那么这下就像是狂风突袭,一下子波涛翻滚。   柳氏医馆外再也不复先前的平静。   “柳大夫给咱们和静县做了多少好事,救了多少孕妇婴儿的性命,这官府怎么回事,三天两头找人麻烦。”   “如果官府再以莫须有的罪名治柳大夫的罪,咱们一定不能袖手旁观!”   “对对对,柳大夫要是进大牢了,谁给咱们怀孕的媳妇看诊啊!”   “等会捕房的人出来,我们一定要问个明白。”   ……   医馆外群情激荡的时候,楚霄云在诊室内对柳大夫道:“柳大夫好,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请教,打扰了。”   柳大夫瞧了瞧楚霄云一身的正装打扮,还有他身后的两名捕快,身体懒洋洋地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的确有点打扰。说罢,什么事?”   “衙门门房王门头的小妾王易氏昨日上吊而亡。”楚霄云道,“不知柳大夫在前些日子替她看诊中有否察觉她的异样?”   “此乃就医者的隐私,恕柳某不便相告。”柳大夫正色道。   楚霄云闻言,思忖片刻,再次摘下自己的腰牌放在柳大夫的医桌上。   柳大夫望了望自己医桌上的腰牌,又望了望楚霄云:“楚捕头这是审问?”   楚霄云态度不卑不亢:“不敢。只是不让柳大夫觉得自己是在披露求医者的隐私。”   柳大夫闻言再度打量了楚霄云一番,颇有些嘲讽地道:“楚捕头,我主看妇女之症与生产之事。其余事宜,不在柳某范围之内。”   碰了个钉子的楚霄云有些讶然,自己不过是例行询问,他不知道柳大夫的敌意从何而来。先是不愿相告,接着又敷衍自己。就算其余状况不是他的主看范围,作为一名医术高明的大夫,有无异样,当能看出。   “有或没有,还望柳大夫明示。”一时半会搞不懂柳大夫怎么回事,楚霄云只能直言。不过这话说出去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安,自己此番若是得罪了柳大夫,不知他日再带苏文前来看诊,会不会被赶出去?   “生产前并没有。至于生产后,柳某不知。”柳大夫道。看到楚霄云怀疑的神色,又补充道,“她生产后来我这里只为答谢,并无看诊。”   “那柳大夫可否回忆一下,王易氏产后前来答谢,观其言行、气色,可有焦虑、喜怒无常之症?”楚霄云再问。   柳大夫笑道:“楚捕头,我们悬壶济世,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回忆可看不了诊。”   或许是看到楚霄云的脸色太难看了,柳大夫又补充道:“有了孩子,又有诸事劳心,一时心烦意乱,也未可知。有的人能表现在表象,而有的人只深藏内心。这个,柳某实在不好说。”   说罢柳大夫将目光移向一边。   柳大夫说的是未可知、不好说,言下之意却有王易氏焦虑之意。楚霄云得了看法,也就不再多问。正待他转身欲走,又想起顾青云与周英一事,遂又留步问道:“东城顾家少爷可曾前来贵处看诊?”   柳大夫闻言淡淡一笑:“楚捕头今日竟是来寻我麻烦的。”   楚霄云道:“不敢,只是想求证一下。”   说罢目光状若无意地掠过医桌上的捕头腰牌。   柳大夫好像陷入了片刻的回忆,很快答道:“药童所言属实。”   楚霄云认真地看着柳大夫确定道:“可能确定?”   柳大夫点点头:“当然。顾家如此声名显赫,他家的人来与没来,我还是记得清楚。”   楚霄云收起腰牌,抱拳道:“多谢。今日多有打扰,还望柳大夫体谅、海涵。”   柳大夫此时倒是好说话了不少:“你吃的是衙门饭,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2 17:53:16~2020-08-24 14:5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56941 10瓶;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贪腐案(7)   问完话, 楚霄云出门就被等着看诊的孕妇及家属围了个水泄不通。跟随的捕快想动粗,被楚霄云制止了。他耐心地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家才有些将信将疑, 直到柳大夫也出来证明楚霄云所言属实,大家才完全散去。   离开柳氏医馆, 跟着的捕快甲道:“捕头为何跟他们如此客气, 阻挠捕房办案, 就该让他们到捕房清醒一下。”   楚霄云道:“他们也是出于一番好心,以后遇事不可冲动。”   两名捕快虽不赞同, 但楚霄云如此说话,也不再说什么。三人径直回了衙门,楚霄云询问俞鹤尸检情况。俞鹤摇了摇头:“我的本事有限, 看不出什么。”   楚霄云沉默半晌, 问身旁的一个老捕快:“老仵作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那捕快道:“按道理走三个月应当差不多了,但今年南方闹洪水,这就不好说了。”   楚霄云转向俞鹤:“你父亲的能力可能验出?”   “啊?”俞鹤睁大了眼睛, “这个谁敢保证。”   “不如明日你启程前往云岭县, 将你父亲接来试试?”楚霄云道,“老仵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尸体可等不了。”   “我本来就是躲着我们家老爷子走的,你这不是把我往我好不容易跳出来的火坑里推吗。”俞鹤老不情愿了。   楚霄云不理他:“你父亲是否还在云岭县衙门任职?我找大人给你开函件。”   俞鹤只能在仵作房里哀嚎。   有个捕快见了安慰道:“俞捕快,要是你技术够好, 验出来, 不就不用怕你们家老爷子了吗?”   俞鹤点点头:“有道理,看来以后我要勤学了。”   不久反应过来:“你这兔崽子,我就是不想当仵作嘛。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呢。”   楚霄云去见韦京翰,请他开一张公函, 调请云岭县仵作前来支援。韦京翰开了公函,却未将公函递给楚霄云,而是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霄云今日可还有要紧事?”   楚霄云握刀行礼回道:“这个案子暂时没有进展,我现在就想让俞鹤即刻启程前往云岭县请来仵作,然后先把整个案子的思路梳理一下,再作打算。”   韦京翰点点头:“这公函我让人送去给俞鹤,你帮我磨磨墨。”说罢叫进来一个在门外不远处当值的衙役,让他把公函送到捕房交给俞鹤。   楚霄云听到韦京翰的这个要求,十分诧异。他一个做武职的捕头干磨墨这种事,不管从哪里说好像都怪怪的。衙门给县令大人配的跟班呢?   不过县令大人既然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又不可能拒绝,楚霄云只能答好,放下佩刀,挽起袖子给韦京翰磨墨。   韦京翰一边作画一边问:“几个月已经过去了,你心中的疑惑可解一些了?”   楚霄云被这突然一问问得发愣,随后才慢慢琢磨出县令大人怕不是在问此前他汇报顾青云案的不合理处,韦京翰避而不谈,而是让他去了解天下的状态之事。这事他一直都想问的,但又找到不到契机,想不到今日县令大人会主动提及。   那日韦京翰给了那番提示,为了得到解答,从那之后,楚霄云就开始做一个有心人。人一旦有心了,很多东西好像就不请自来,不知不觉中就了解了不少。加之他返回和静县之后向段城阳的求教,他算是对自己现在生活的朝代有了一个比较深刻的认识。   思及此处,楚霄云道:“事实知道一些,可疑惑并未得解。”   韦京翰微笑着点点头:“那说说你了解的事实。”   楚霄云思忖了一下,还是颇为犹豫,不过犹豫之后,他还是说道:“燕王殿下的名声好像颇盛。”   他说完这话,韦京翰的脸色就变了变。楚霄云十分忐忑,这古代可不比现代,妄议天家那可是杀头的重罪,他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有了媳妇还有了孩子,小日子很美满,还想好好活着呢。楚霄云反思了一下自己,前世的思维在这时候展现出来,那可是自由过了头。他连忙躬身请罪:“属下也是顺口胡说,大人请莫往心里去。”   韦京翰的脸色变了回来,他笑了笑,继续挥笔:“你没胡说,是这么回事。”   说着韦京翰话锋一转:“你可知二十年前我朝与胡人那场边境冲突?”   楚霄云见韦京翰没有怪罪的意思,重新站直身体。韦京翰的问话勾起了他的一段记忆,那是知合书店案时,小混混熊柱的验尸现场,县衙一个小吏曾道,熊柱的死法是二十年前胡人南下骚扰成朝边境,刺杀成朝边境重镇守卫官员的一种刺杀方式。前些时日他与段城阳请教如今天下之事,无意中提及,段城阳感慨了两句,很快转移了话题。   楚霄云犹豫再三,不知道这个话题犯不犯忌讳。但韦京翰已经停笔望着他,他思来想去,这话题犯不犯忌讳他不知道,但县令大人问话他不答,起码先开罪县令大人。   他脑子里瞬间庞杂的信息穿梭,最后组织语言道:“前些时日知合书店一案,曾听闻过。”   韦京翰点点头,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惆怅:“那场冲突之处,我朝连失十八座城池,先帝御驾曾前往距离被夺要塞凉州最近的云洲府坐镇指挥。因为陛下御驾亲征,我军士气大震,兵部反应过来,很快集结重兵对胡人进行了反击。”   “我朝收回了河山,胡人遭到重创,双方均是元气大伤,但这个局面却让双方都无力进攻,意外的维持了这近二十年的和平。云洲地处苦寒之地,先帝御驾亲征,在那里受了风寒,回朝后不久便驾崩了。”   楚霄云觉得这电视里的情节怎么就在自己面前上演了呢,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些事当时聊到凉州的时候,段城阳也没跟他说呀。而且他感觉,段城阳好像不太愿意提起凉州之事。   他望着韦京翰,不知道顾青云一个商人的杀妻案,怎么就跟二十年前那场边境冲突,跟皇帝驾崩扯上关系了。古时候士农工商的身份划分,顾青云虽然有钱,但作为一个商人,论身份还真不高,他有点接受不来。虽然此前是他找的韦京翰说这案子其中有的地方不合常理,但是他脑洞没开这么大啊。   好在韦京翰也没要他回答什么,继续说道:“先帝驾崩之后,只留下一个尚未满月的皇子。襁褓中的婴儿登上皇位,成为这天下之主。”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能做什么,朝堂局势还不是各种势力博弈的结果。   韦京翰说到这里,楚霄云有点明白为什么燕王名声一直颇盛。燕王是现在皇帝的叔叔,当年虽然先帝将他分封出去,但先帝驾崩时他还未离京。后来的事,想想曾经看过的电视也就能明白后续剧情的走向。这位燕王利用自己还在京城的优势,取得了京城的控制权,压制了其他分封到地方的王爷,一度成了没有名份的摄政王。不过后来为什么燕王又去了封地,这个他就不清楚了。这事大概也没几个人知道吧知道的恐怕也不会说。   韦京翰果然也没有说,他话锋又一转,望着楚霄云道:“你知道吗,县丞他们是燕王的人。”   楚霄云猛然一惊,万分震惊地望着韦京翰。县令大人为何在这个时候向他自爆派系啊!虽然在前世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刑警队长,但是道理他都懂,自爆身份不就是让人站队吗!站对了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可是万一这队站错了,那可就是个死啊!   县令大人说县丞他们是燕王的人,他与县丞一派从来就不相容,他是哪一派的,不就很明显了吗。楚霄云愣愣地站在那里,他这时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找县令大人说顾青云的案子有违常理啊!他能不能当成没说过?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韦京翰又笑了笑,继续挥笔:“你可能不知道顾家的家业有多大,那可是天下实打实的首富。在财力上想与顾家抗衡的家族,的确还不曾有。”   这点楚霄云就不同意了,不,就想不明白了。他记得自己找郑兴调查过顾家与庄家的产业在和静县的分部,顾家的确略占上风,但这悬殊根本就没有多大。且把经和静县进出的产业一并算上,顾家家业虽大,也没有与庄家拉开多大的差距,怎么就天下首富了呢?   因着那个调查,他一度以为自己过去的判断出现失误,顾家虽然财力上略胜一筹,但没有到吊打的程度。但一个救人,一个害人,肯定都是拼尽全力的。两家实力差不太多,最后顾家输了,就没有那么奇怪了。   不过饶是如此,顾青云是否杀妻灭口也就是一个案子。楚霄云一直觉得自己穿到古代只是来种田的,没想过要宫斗权谋啊。这剧情走向有点不对。他反复思考,确定自己只是穿越,并没有穿书到什么宫斗权谋文中。他的生活还能回到正轨的吧?   楚霄云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韦京翰也没指望他说什么,继续道:“顾家有如此财力,燕王自然想要拉拢。”   言下之意楚霄云也明白了,如果顾家站到了燕王一边,燕王无异于如虎添翼,这天下或许真的易主也说不定。   顾家最后站了哪边,也就不用说了。但是顾家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独子的性命,选择了年轻的皇帝?是因为忠于正统,还是有别的缘由?楚霄云很好奇。   “顾家为何没有选择燕王?”犹豫许久,作为一个拥有现代思维的人,还是不能完全拥有对皇家之事绝对的敬畏,好奇之心油然而生。楚霄云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口。   韦京翰凝视楚霄云片刻,就在楚霄云越来越感觉不妙的时候,韦京翰却笑了:“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顾青云的叔叔死于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或许是顾家权衡的结果。不过,顾家选对了,不是吗?”   好奇心既然已经被勾起,而且县令大人还没有怪罪的意思,楚霄云稍作犹豫,一个更大胆的问题脱口而出:“万一顾家当时要是随了燕王……”   韦京翰哼笑一声:“他不用蹲那三年大牢,顾家的产业也不会缩水。不过谁知道日后哪天,这天下就不会再有顾家了呢。”   楚霄云听到这个答案,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说到底,顾家有钱,但逐渐长大的皇帝要想真正的君临天下,必然要解决燕王这个隐患;而燕王不管是想要实现自己的野心,还只是单纯的想要自保,都不可避免与皇帝产生摩擦,抑或流血的冲突,甚至战争都有可能。   这是羽翼逐渐丰满的皇帝和大权在握燕王的斗法,而顾青云,作为一个拥有太多财富却无权柄地位的商人,注定就是这个皇权博弈中的牺牲品。顾青云涉案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所以当初即使没有周英失踪一事让他身陷囹圄,也会有别的事让他与顾家遭遇同等的困境。   如同韦京翰所言,只要顾家不选择燕王,那么无论如何他都免不了那一场牢狱之灾,或者说是一死;但是倘若顾家选择了燕王,那就把顾家摆在了正统的对面,随时可能家破人亡,灭其九族。这大概也是顾家人为何在顾青云进了大牢之后,并未四处奔走打点的缘故吧。只能说,顾家的选择虽然痛苦,却也是利益的最大化了。   当然,顾家的选择也有一种极端的可能,倘若燕王真的登上大位,顾家还是免不了九族被诛的下场。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博弈与抉择。   想到这里,楚霄云忍不住问:“如此说来,庄迪是燕王的人?”   压根不是什么胡人的奸细。   “这还不够明显吗?”韦京翰笑了笑,“其实很多看似奇怪的事情,说开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难怪当日之后,六扇门在平江和静县下游之后又北上的流经地段未能寻到庄迪的的任何踪迹。   此前自己因在庄府地下室发现生铁的矿石,联想到之前知合书店一案,在云岭县端掉的胡人窝点,他就自动把庄迪归到胡人奸细里面。当初追击庄迪之时,还在纳闷为何庄迪的船队不是逆流北上,而是顺流南下。   因为当时俞鹤说平江向南流一段距离后,又会北上。他一直以为庄迪的船队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故意南下不引人怀疑,等到平江下游北上之后,再在北地卸货。因此他曾想县令大人建议,在平江北上流经地段,拦截庄迪。   韦京翰将这一消息向朝廷做了汇报。然则后面听闻朝廷出动六扇门,却并未在平江再度北上地段寻到庄迪船队的任何踪迹。如今听了韦京翰之言他才明白,庄迪要去的地方压根就不是北方靠近胡人的地界。他要去的就是南方,是燕王的封地。   燕王若想举事,自然也要招兵买马,打造兵器。生铁是必不可少之物。   如果真相就是这样的话,楚霄云想起顾青云杀妻灭口一案中另一位当事人,那个一度被当成已经死亡的受害人;一个挖空心思从夫家谋取金钱贴补娘家的蠢女人;一个不守妇道,心存二心的□□;一个失贞被弃的休妻……   这么多的身份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可实际上她只不过是无意间成了政治权利斗争中的一颗棋子,一个牺牲品罢了。   不过楚霄云有一点还是想不明白,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如此,为何当日自己上门询问案情,顾员外夫妇要与自己说起周英的种种不是;后来顾青云重获自由要对周英如此决绝。   楚霄云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   韦京翰沉默片刻:“面对无法改变的痛苦之事,或许恨别人总比恨自己容易些!”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经修订过,增加了一千三百多字,修补了其中的一些遗漏和当时仓促未尽的部分。大家可以重看一遍。 第91章 贪腐案(8)   韦京翰此言让楚霄云久久无法言语, 现实的确如此残酷。有的人有的时候是依靠希望活着,有的人有的时候却是依靠仇恨活着。不管是希望的目标还是仇恨的靶子,有时候却都是活着的动力。   过了良久, 韦京翰又道:“如果不是有人想要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说罢韦京翰望向楚霄云, 目光特别直接, 好像要直达人的内心:“你看, 只是暗斗便有如此不该发生的悲剧发生;一旦明争,百姓该会遭受怎样的涂炭。霄云, 你知道这案子要怎么查了吗?”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如雷贯耳。一时间,纷乱的信息, 纷至沓来, 涌入楚霄云的脑海。楚霄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与韦京翰对视了一会,移开了视线:“大人, 您容我想想。”   楚霄云想了很多, 前世今生,有的没的,最后他想起前世看到的一个故事。一个孩子在废弃的铁轨上玩耍,四五个孩子在铁轨上玩耍。这时,一辆火车呼啸而来。在废弃轨道和铁轨交接的地方有一个铁轨的切换器, 如果此时你正好站在切换器旁, 只有搬动切换器的时间,无法出去救人,也无法呼喊使孩子们躲避火车,会怎么做?   故事的结尾, 听故事的人面对这个假设的惨剧实在难以抉择,问讲故事的人,如果是上帝,上帝会怎么做?讲故事的人看着听故事的人,并不作答,听故事的人却知道了答案。(注1)   想到这里,楚霄云重新直视韦京翰,恭敬地道:“属下必将查清此案,决不重蹈覆辙。”   韦京翰凝视楚霄云半晌,随后倏尔一笑:“也好,是当如此。”   在楚霄云告辞离开时又道:“希望你不会后悔。”   这次从韦京翰的书房出来,楚霄云从来没觉得这么累,步伐这么沉重过。在韦京翰问他知道这个案子该怎么查了的时候,他知道韦京翰其实是在问知道燕王坐大的后果吗。楚霄云不傻,当然知道天下只有稳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生灵才能不受涂炭。如此这般,燕王必然不能坐大。   他也想过,为什么在皇帝还在襁褓之中,实力最为弱小的时候,燕王都没能谋得大位。   燕王最后分封,说明其年龄最小,根基并不深,在诸王爷中势力应该是最弱的。想来他之所以能把持朝政那么些年,不过是占了当时人在京城的便利,控制了京畿要害,旁人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前世的曹操已经干过。但是曹操有实力,燕王却未必,否则他后来就不会又去了封地。   然则尽管燕王控制了京畿,天下却不只他一个王爷。上位者弱,那些距离大位与燕王同样近的人,谁又不想登得大宝呢?其他分封了的王爷自然不甘拱手将皇位让人,而且还是一个资历、实力不如自己,原来在同一级别的人。   如果自己不能上位,保持原状再图将来就是最好的选择。然而燕王控制了京畿,京城又有正统的皇帝在位,堂而皇之谋反,则不是顺天承运,不得民心,故而诸王只能私下争斗,巩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没有把这种斗争摆上明面,这也间接给了小皇帝成长的时间。   燕王大约也会看到直接登位无望,才选择去了封地发展实力,以图实力逼宫。正是这样彼此制约,才造成了大成王朝这二十年来的现状。   燕王在皇帝年幼之时都未能上位,如今上位的可能性则更小了。和静县以前可以说是燕王的地盘,韦京翰能够到任,说明这里已经重新落到了皇帝的手中。按照如今皇帝收复失地的势头来看,眼下站皇帝才是上策。但事情没有发生,一切都是未知。前世历史上,汉朝诸王发起的清君侧的战争以失败而告终;然而明朝清君侧的战争却成功了。   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用前世网络的流行语来说,这是一个见证历史的时代。楚霄云真正思考过自己该如何选择,在他犹豫不决时,想到了前世看到的那个两拨孩子在两种轨道上玩耍的故事,顿时豁然开朗。如果说顾青云与周英的命运是人为制造的一个悲剧,他既然曾唏嘘感过,就没道理同样制造出一个类似的悲剧。   县丞一派在和静县当政时,的确贪赃枉法,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按律该杀的杀,该判的判,但不应该未尽调查,直接定罪。是非对错,就让事实来说话好了,他就当一个不做选择的上帝。   心中有了答案,楚霄云就那么回了县令大人。   韦京翰听了他的答复,没有逼他,只是警告他不要后悔。楚霄云现在也知道,和静县虽然只是一个县城,却是一个无论在地理位置、经济、人口上,都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一个地方。这里四通八达、九州通衢,有天下第一的首富家族,还有能抵其他地方一个州府的人口。如果这个地方燕王失而复得,实力壮大,万一有一天挑起战火,到时候生灵涂炭,百姓流离,他真能不后悔吗?楚霄云不知道。但他已经做了选择,那么,现在他就要按照自己的选择走下去,一步也不能出错。   当然,楚霄云的内心还是隐隐地希望,事实的真相能让对方坐实罪名。这样,既不用制造冤假错案,也减少生灵涂炭的可能。   楚霄云回到捕房,俞鹤已经领命离开了县衙前往云岭县。楚霄云让捕快将俞鹤的验尸记录拿过来给他过目。发现俞鹤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好多页,尸体各种特征都记录得很详细。基于这份记录,其实已经可以得出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了,俞鹤却不知为何却说没有任何发现?   或许是目前的判断还不能定论,便道没有发现?疑罪从无,这是法治的象征,仵作验尸是定案的关键,更应该谨慎。俞鹤是深得法制精髓,还是有其他原因呢?楚霄云合上验尸笔录,自从顾青云一案波折反复,他现在遇事就想得特别多,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既然没有仵作的结论,他也不能随意定案。闲暇下来,楚霄云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其他,一个疑惑渐渐在心头形成。   易茹贞原本是王家的丫头,一次意外被王门头看中当了个偏方小妾,她娘家的人都是地地道道的乡野之人,完全没有半点见识,他们是如何能够反应出王家说辞的问题?这种情况,王家肯定给了大量的补偿,不管真相如何,人都已经没有,易茹贞又还有好些个兄弟姐妹,为着生者,一般也就糊弄过去了。   且明知王家有刑部侍郎的背景,放在以往就是个明摆着的诬告罪名,是什么原因坚持了易家人的上告?是新来的青天老爷给了他们这样的信念吗?   经历了几次案子的转折,不由得楚霄云不多想。   但事情也不是逛凭想象就有结论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放衙的时间到了。想到还在知合书店等着自己的苏文,楚霄云暂时停下思考。工作不能松懈,生活也要继续,苏文现在更是需要自己的呵护。楚霄云还是按时放衙。   他去衙门马槽牵了自己的马,套上马车,驾着车赶去知合书店接苏文。   有了马车真是好,不仅免去了苏文往返来回县城和家之间的辛苦,还能利用这段时间在马车上稍作休息,攒下精神回家给尚未出生的孩子缝制衣物。   苏文原本是带着针线和布料在车上做衣物的,因着马车颠簸扎了两次手,楚霄云就再也不让他在马车上干活了。   苏文躺在马车上,其实睡着的时间也少,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目养神,与楚霄云唠嗑一日中发生的事。今日听楚霄云说起又发生了命案,苏文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得知死去的人是自己前些时日见过,当时还风光无比之人,苏文的惊讶,简直无以复加。   他不由得追问了两句,诸如人怎么死的,案子现在怎么样了。   楚霄云与他聊了个大概,说起王家人对易茹贞精神紊乱的指控。苏文听罢很是惊讶:“我前次去柳氏医馆看诊,我先进去洗手的,她当时还未出来,正与柳大夫说话,并未听柳大夫说她身体、精神哪里不好。当时她还有点不可置信自己身体情况的那么好,用玩笑的口吻问自己真的没有半点问题,什么也不需要滋补?柳大夫肯定的说她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继续保持就好了。”   楚霄云听了很是惊讶:“柳大夫当日真是这样说的?”   苏文撩开一点门帘,对着楚霄云猛点头:“真的,我亲耳听着的。当初看就是羡慕她身体精神特别好,步伐矫健,满面春风,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我知道了,文文,你休息吧。”楚霄云沉默地赶着马车,既然易茹贞的身体精神各方面都很好,柳大夫为什么要为王家遮掩?都说柳大夫本人不慕权贵,刚来和静县时还与县丞等人不愉快过,却也贫富一视同仁,怎的就为王家遮掩起来了呢?这就有点想不通了。   难道柳大夫在人们口中的形象是假的?   楚霄云脑海中又把柳大夫的样子人品及之前与他简单的几次打交道的情景及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在心中过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像是个虚伪不实之人,也不像是折服于权势的样子。那他为何要说些不是出自本心,带有误导性的话?   楚霄云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不出个所以然。他轻叹一声,暂时将这烦心事抛诸脑后,待明日应卯后再烦恼。想知道原因,最简单的事,是再上柳氏医馆走一遭。只是,走一遭容易,想要得知真相,难易却是一念之间。   有了马车,尽管楚霄云顾忌苏文的身子,车赶得捕快,但还是比之前楚霄云带着苏文走路快不少。就那么想着些有的没的,很快就到了家门口。楚霄云下了马车,将马车牵进院子里。小心地将苏文抱下马车,再解开马匹,将车架在新搭建起来的加了顶的空架子下,将马牵到马槽旁喂食。   苏文有孕在身,楚霄云就不让他做饭,每次回家都是自己洗手做饭。苏文也乐得清闲,拿出剪裁好的布料和针线做着些小孩子的玩意。   楚霄云做饭期间偶尔走过来想拿起小衣物看看,被苏文嗔怪地拍开手:“你做饭呢,一手油烟还来摸宝宝的衣服。”   楚霄云嘿嘿傻笑两声:“我是觉得这小衣服、鞋帽什么的太可爱了。不过这些东西也太小了吧,小孩子能塞的进去吗?”   楚霄云表示怀疑。   苏文白了他一眼:“刚出生的宝宝能有多大,肯定能穿的。等过段时间我就做些他大一点了穿的衣服。不过大一点的衣服就不太好做了,要选布料花色什么的。也不知道是闺女、小子还是双儿。”   说到这里苏文整个人好像勾起了一些别的东西:“夫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要是双儿你会不会喜欢?”   楚霄云捏着苏文的脸揉了一把,故意压低嗓子,暧昧地道:“我喜欢和你生的孩子啊,你生的都喜欢。”   这话□□说出来,苏文臊得脸都红了,他拿着手里的东西佯装打楚霄云。楚霄云见媳妇害羞了,哈哈大笑着跑回厨房做饭,苏文继续红着一张小脸给宝宝做衣服。因着楚霄云刚才的回答,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嘴里还哼上了小曲。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点卡文,今天才算是把这个案子后续的案情理顺。断更了几天,真是不好意思。为了表示歉意,给本章前20个留言发一个小红包。其实感觉好像没几个能排上用场。O(∩_∩)O哈哈~感谢在2020-08-26 22:25:22~2020-08-30 18:3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r.古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贪腐案(9)   吃过晚饭, 楚霄云带着苏文沿着屋外的乡村小道散步消食,一路走到红河边,再折回来。多运动, 好生产,这是楚霄云前世仅了解到的孕期知识。   散步回来, 夜色降临, 楚霄云给家里的鸡鸭关好门, 再从鼎罐里打来做晚饭时温热的水,给苏文泡脚, 再顺道给按摩一下脚步的穴位,避免浮肿。   这是苏文有孕后他每天的必修课。   苏文泡好脚,楚霄云拿来干毛巾, 给苏文一点点擦干。再将人抱到门边的榻上, 苏文就着罩了灯罩的烛火继续缝制小孩的衣物,楚霄云则在院子里练武。偶尔苏文抬头,从打开房门就能看见院子里那个矫健的身影, 顿时觉得一切都有了依靠。不自觉地摸上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 心里是满满的满足和幸福。   等楚霄云练武完毕,打一桶井水冲了凉,换了衣服,收拾完自己,再把苏文抱上床, 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   第二日回县城, 楚霄云将苏文送到知合书店,回到县衙点卯用膳之后,想起昨日计划,告知捕房轮值的捕快自己的去向, 便朝柳氏医馆而去。   昨日苏文与他说的种种,他觉得有必要去问个明白。   走在半途,却见一处街上围满了人,巡逻的捕快此时没巡到这里,楚霄云快走几步,上前查看究竟。才走在人群外围,就听到议论,说是一个人走在路中间,因躲闪不及,被县城一个纨绔所骑的受惊的马匹踢了一脚,伤势严重。幸而柳大夫恰巧路过,如今正在施救。   柳大夫不是只长于妇产科吗,怎么能救治伤者了?楚霄云满脑子疑问,是不是刘大夫,自己听错了,或者同姓之人。   不管是职责还是为了搞清楚事情,楚霄云都要了解个清楚。他一边往里挤一边道:“各位乡亲街坊,麻烦大家让一让。”   他身旁围着的百姓见他一身皂服,都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楚霄云终于挤进了人群中间,那个正在对人施救的大夫还真是柳氏医馆的主人柳大夫。楚霄云顿时有了很多的疑问,但看到对方还在救人,就只能跟大家一样站在一旁等候。许久,柳大夫给人止血、包扎完毕,又对与之同行的人交代了种种注意事项,并嘱咐若是与马主人协商不成,定要上衙门告状要求补偿。这伤势不轻,养伤得好长时间,未来很长时间都干不了活。   楚霄云看向那伤者,一身褴褛衣衫,看着就是家境贫寒之人,怕是没有什么见识,难怪柳大夫要如此嘱咐。   柳大夫叮嘱完毕,起身示意药童关上自己的药箱,抬头便见楚霄云矗立在自己面前不远处。他稍愣一下,很快神色如常,并对身旁的伤者家属道:“今日县衙捕头亲眼所言,这案子就好办了。这位是县衙的楚捕头,要是以后衙门摸不着门路,找他就是了。”   那伤者同行之人抱着伤者,只是颤巍巍地看了楚霄云一眼。   这时负责这一片区域巡街的二队此时正巡到这里,楚霄云对柳大夫微微一笑:“好说。”   说着招手示意正排开百姓走进人群的捕快道:“帮忙把伤者送回家一下,然后协助双方商议一下赔偿事宜。”   那马的主人似乎想嘀咕什么,见说话之人是最近声名极盛的县衙捕头楚霄云,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楚霄云这人,除了县令大人,就没给过县城其余那些大大小小官员的面子。他们父辈的名头在楚霄云这里不好使。   受伤的人被二队的捕快送走了,伤者家属和马匹主人也被捕快们带走了,围观的百姓渐渐散了,只剩下少数人看着留在原地的柳大夫和楚霄云,眼里充满好奇。不过这些人在楚霄云一番威严地扫视后,也都散去。   柳大夫接过药童递过来的湿毛巾擦擦手,再把用过的毛巾还给药童。对楚霄云道:“楚捕头,借过一下。”   楚霄云没动,只是看着他。   柳大夫无奈地道:“看样子楚捕头这次是冲我来的?不知有何指教?”   楚霄云抱着佩刀,刀柄朝方才伤者离开的方向耸了耸:“柳大夫能否解释一二?”   柳大夫偏头望着伤者离开的方向,倏尔笑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什么病症我都能看,但我不想看其他病症,也不想说为什么。你要拿我吗?”   说罢挑了挑眉,颇为挑衅地望着楚霄云。   楚霄云闻言,默然半晌方道:“你可是受了威胁?”   柳大夫闻言哂笑一声:“没有。当然,你要说有也行,但我觉得那不算威胁,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换句话说,就是我自愿接受威胁,如果我不愿意,谁威胁也没有用。”   说罢又颇有深意地望着楚霄云:“你呢,你带你那小夫郎上我这里看诊,是谁介绍你来的?”   楚霄云很奇怪:“你是和静县妇产方面医术最好的大夫,我为什么不能是慕名前来?”   柳大夫微微一笑,这一笑却又点冷:“你们县衙自己有那么高明的大夫,你与他们关系好像也还不错。怎么,你求不到他为你小夫郎看看诊?”   楚霄云的脑海中千回百转,许久才明白过来,这柳大夫所指,是说于师爷?   “于师爷他医术的确高明,不过他只擅长伤痛及其他病症,这妇产方面,不甚擅长。”楚霄云道。   柳大夫冷笑一声:“也对,是与我一样的不擅长。”   楚霄云被说得一头雾水,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柳大夫已经带着药童走了。看着柳大夫的背影,楚霄云渐渐悟出道理。柳大夫实在说于师爷的不擅长妇产方面与柳大夫他不擅长妇产以外的医术是一个意思吗?   那于师爷为什么要骗自己,让自己来找柳大夫看诊?看样子,柳大夫好像笃定自己是于师爷叫去的。他们,难道认识?如果事情如柳大夫所言,于师爷与柳大夫是否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悉,于师爷让自己去柳大夫那里看诊是有目的。若真如此,那于师爷要自己前去柳大夫那里看诊的目的又何在?   他又想起先前柳大夫那一席话,昨日他与自己说易茹贞身体或许有恙,有可能导致自杀,看来真的是骗自己的。他为何要骗自己,难道真的是受到什么威胁?   然而结合今日刚才所言,楚霄云又觉他并不像受到威胁的样子。或者如他所言,他只是愿意接受那个威胁,说些误导性的话;但也并不真的被威胁到,所以今日才会对自己那般直言。不过从柳大夫的态度也可以得知,他是绝对不会帮助自己去指证王家的。如今自己也就是知道了一个查案方向,要坐实王家的罪名,还得寻找证据。   但是这里也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柳大夫虽然不像真正被威胁拿捏,但是也如他所言,他是自愿被威胁的。那么,又是什么事,会使得一个不惧权贵的人,自愿被威胁呢?这只能说明,那件事对他很重要,他的确是被人戳中了软肋。   楚霄云觉得自己的疑惑越来越多了。   然而老仵作还没到,俞鹤也还没有回来,楚霄云为今之计,只能等。   案子这边没有突破,只能等着,但楚霄云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去找于师爷聊聊。起码可以去打听一下于师爷让自己去找柳大夫看诊的目的,或许也能间接知道柳大夫所受的威胁,看看是否能够化解,让柳大夫上堂作证。   “小楚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当楚霄云出现在自己的书房,于师爷看起来颇为惊讶。惊讶之后,又有些理应如此的自然。   楚霄云恰到好处地微笑着:“案子没有进展,便来师爷这里坐坐。”   “请坐。”于师爷道,给楚霄云切了一壶茶,“卡在哪里了?”   楚霄云道:“没有仵作,验尸没有定论。”   于师爷点点头:“俞鹤不是前往云岭县请他那个仵作父亲了吗,老仵作应该也快到了。”   楚霄云还是很忧心:“那冰块保存的时间有限,时间拖长了,怕是验尸越来越麻烦。”   于师爷道:“其实凭着俞鹤现有的验尸记录差不多也能结案了吧。”   楚霄云望向于师爷:“师爷也觉得就此能够结案?”   于师爷笑了笑:“结果应该不会有太大差异。”   楚霄云沉默半晌:“师爷可与柳大夫是旧识?”   于师爷望着楚霄云,也是半晌沉默:“柳大夫与你说的?”   “他并未直言,却道你不长于妇产方面的医术与他不懂伤病之术一样。”   于师爷怔了怔,然后笑道:“原来如此。我与柳大夫的确是旧识,我与他父亲师出同门。”   “那当初为何不曾见您提起?”于师爷如此坦诚到让楚霄云甚感意外。   于师爷长叹一声:“往事不可追。”   好吧,既然涉及对方的隐私,楚霄云自然不好相问。他转而提到:“易茹贞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没有问题,柳大夫却帮着王家遮掩,却道自己甘愿受威胁,不知于师爷可知其中原委?可有办法说服柳大夫上堂作证?”   于师爷听到这里,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随后道:“小楚,现有的验尸记录已经指向易茹贞意外死亡,你完全可以据此定案,何必多次一举。”   楚霄云又是一阵沉默:“既然于师爷认定王家该受到大成律令的惩罚,何不说服柳大夫上堂作证。”   于师爷又饮了两口茶水,轻笑一声:“也好,我可以试试。但柳师侄未必肯给我这个面子。”   楚霄云闻言赶忙起身,躬身行礼:“霄云多谢师爷。”   于师爷起身捋着自己的胡须,无奈地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30 18:32:18~2020-08-31 21:3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land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贪腐案(10)   楚霄云回到捕房, 又让人拿过俞鹤的验尸记录来。他翻看着记录,看着那些在旁人眼里视为可以结案的尸检报告。上面写道,易茹贞左臂上有一处疑似蚊虫叮咬过的痕迹;眼球充血, 疑是身前激动所致。但记录上也明确记录,易茹贞是窒息而亡。换句话说, 她就是上吊死的, 其余的发现对这个致死的原因无关。但若心有定论, 单凭眼球充血,也能严刑逼出一个供词来。不过韦京翰显然也不好此道;当然也有可能, 这种博弈,他还不愿意,或者还不到时候抬到明面上来。   楚霄云又想起易茹贞的父亲, 那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 是什么原因促使他来告状的呢?这一点与当初熊柱的娘前来衙门鸣冤有很大的相似之处。楚霄云觉得,或许可以再找易茹贞的父亲聊聊,或许他就交代了缘由;即使因为种种原因隐瞒, 也能判断他是否受人指使。   楚霄云去马棚里牵了自己的马, 没有套车,骑上直奔易茹贞两家而去。   易家在那片地方算是个中等人家,附近的相邻曾说,在易茹贞飞上枝头之前,他家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这一点楚霄云是相信的, 不然也不会把女儿送到王家去当丫鬟。再看如今王家的现状, 想来是享受到女儿的好处的。   楚霄云到易家的时候,易父在地里干活,经人带路到地头找到他,看到的景象却是易父真坐在田坎上吸旱烟,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楚霄云看了一眼地里,打理得有些凌乱,根本不像一个常年劳作的农夫所为。   “易老伯,捕房的人找你。”给楚霄云带路的人开口喊道。   易父闻言抬头望了过来,看见是楚霄云,眼里闪过一阵慌乱,随后又强掩饰了下来。   “楚捕头前来可是贞儿的案子有了眉目?”易父磕掉烟灰,收起烟杆,拖着锄头走过来相问,神情却有些许不安。   楚霄云将对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也就有了计较:“算是吧,所以今日有些细节需要与老伯你确认一下。”   真真假假,楚霄云决定攻心为上。   “哦。”易父看起来神情更纠结了。有慌乱,有释然,更有渴望。   秋老虎的威力太盛,周围又没有什么可以荫庇的地方,楚霄云环视一圈,对易父道:“不如换个地方聊?”   “是老汉失礼了。去家里,去家里坐坐吧。”易父带着楚霄云去了家里,周围的邻人看见易父带着一个捕头朝自己家走去,纷纷露出看热闹的神色。   “是谁让你到衙门击鼓鸣冤的?”楚霄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易父显然没想到楚霄云如此直接,霎时神情大变,却还是支支吾吾地辩解:“没有,没有人。我自己去的。”   楚霄云望着他:“隐瞒真相,罪与同谋。”   易父的神色更慌张了,却还是坚持道:“是我自己去的。”   真相如何,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仵作还没到,光凭指证撺掇告状的口供也坐实不了对方太大的罪名,楚霄云不想逼一个老农。他起身道:“你不妨仔细想想。那人若是为了你好,是决计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易父期期艾艾地将楚霄云送出家门,期间不停地说着自己一个乡下人,没读过书,没见识什么的。楚霄云只是听着,并不曾回应什么。   这样没什么进展的日子过了两日,俞鹤带着他那个仵作父亲来了。楚霄云精神一震,简单备了一顿便餐,便打算让俞父开始干活。然后解释道:“伯父真是对不起,还得麻烦您先干活,等这验尸结束,我再给您接风。”   俞父摆摆手:“用膳之事不忙,来时路上已经用过。待我喝杯水,净完手便可开始。”   “那……也好。”俞父愿意尽早验尸,楚霄云求之不得。这易茹贞的尸体已经放了几天了,虽说有冰块冰窖保存,但古代的冷藏设备毕竟比不上现代,尸体已经隐有腐败的趋向,楚霄云自然希望能尽早得出结论。   俞父换上仵作验尸时专门的衣衫,净手完毕,便开始工作。他用醋将尸体全身上上下下均擦拭过一遍,根据尸体呈现出来的状态一一叙述,俞鹤在一旁仔细聆听,做着记录。   仵作都是随着捕房出动,严格来说也是捕房管辖。楚霄云安排了一个学徒仵作为俞父擦汗,也在一旁守着,为了第一时间知晓真相。   两个时辰过去了,那名小学徒最后一次给俞父擦完汗,俞父吐了口气:“暂时先这样吧。”   ??   楚霄云不解地问:“伯父,这是何意?”   俞父道:“她左手手臂上这个肿块,中间有个小孔,是被蚊虫叮咬所致无疑。但奇怪的是,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天,这个肿块非但不曾缩小,反而又扩大之像,不知何故。这种情况老夫没见过,不好妄言。”   楚霄云比较了一下俞鹤父子的验尸结论,俞鹤道疑是被蚊虫叮咬,其父则认为是被蚊虫叮咬无疑,但被蚊虫触角扎过的地方肿块未消退,实属可疑。这段位上还是能看出差别。   “不知道还有那些地方是需要特别留意的?”楚霄云问。   “她眼球充血,神情有惊疑之色,说明生前被人袭击过,且袭击她的人为熟人;后足跟有淤血,应是当日挣扎时所致……”   楚霄云尚未发出疑问,俞鹤先问了:“我当时也将她全身擦过酒醋,为何没有今日这等现象。”   俞父微微一笑:“她当日挣扎因是在一处软物上,碰撞力度不大,故而短时间内血管破裂程度不够,所以没有显示。还可以看这里,这是关节之处的皮肉,也可以看到皮下出血之症,可以与脚后跟的痕迹印证。”   俞鹤撇撇嘴:“那这是时间的问题,不是我没验出。”   俞父不置可否又道:“她生前精神应受过重创或者被药物刺激过,不然不会眼球充血那么厉害,头部这边经络凸出。”   这话一出,到是让楚霄云不解了。如此说来,岂不是易茹贞真的有产后情绪失调的情况?那不合王家的说法一致了么。王家不是学医的,从现象上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即使如此,那脚后跟的淤血又怎么解释?   正在楚霄云疑惑不解时,有人匆忙来报:“捕头,老仵作回来了!”   “什么?”楚霄云惊得猛地往外冲,走了两步才惊觉自己失态,赶忙收回脚步,命人先去迎接老仵作,他对俞父告罪一番才离去。   俞鹤宽容理解地道:“去吧,没准他能验出我验不出之事,以解你们疑惑。”   楚霄云将人直接迎进了验尸房,边走边诉说当前局面,告罪道:“前辈,实在是事态紧急,有劳你了。”   老仵作颤巍巍地行着,眼里含着泪花:“无妨。没想到我还能回来,还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这还要什么不满足的呢!走,先去看证据要紧。”   老仵作在验尸房与俞父见过礼,净手洁面之后就忙碌起来。楚霄云看着老仵作和俞父,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人,这精神状态可差远了。可见这三年流放给人带来的损害!   验了良久,差不多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老仵作直起身子,看过俞鹤父子的验尸记录开口道:“其余的看法我与俞仵作一致。另有浅见便是这胳膊上的肿块。这的确是蚊虫叮咬所致,但却不是一般的蚊虫叮咬出来的。它是被一种叫做瘴虫的虫子叮咬出来的。”   “瘴虫?这是何物?”不待楚霄云发问,俞父县发问了,“这等虫子我庆州府境内绝对没有。”   老仵作点点头:“不错,这种虫子不是我中原之地所有,它来源于岭南地界的瘴气熏养所致。我被发配儋州,在那里见过几起瘴虫叮咬人致死的案列。”   楚霄云倒吸了一口气。一种来自数千公里以外的虫子,是如何到和静县,咬上易茹贞的呢?这是明显不过的他杀了。   不过这瘴虫为何如此厉害,楚霄云想要问个清楚。   老仵作道:“这些瘴气是岭南山林中动植物死后尸体腐败之后淤积而成,毒性极强。因岭南之地,常年湿气弥漫,所以极易产生瘴气。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瘴虫,常年吸食这种毒气,自然也是毒力惊人。它叮咬过的地方,瘴毒淤积,所以叮咬之初,被叮咬的地方肿块极难散去。人中瘴毒之后,根据瘴虫毒性,一般不会即刻致死,而是等毒素渗透人的五脏六腑再慢慢死去。”   “因为瘴气无色无味,人毒发身亡之后也没有一般中毒的迹象,在不知道瘴虫的地方,可谓是杀人于无形。当然,无味是相对来说的,其实还是有点味道,便是那隐约泥土的气息,在岭南之地都容易被人忽视,何况在没用瘴虫出现的中原地区。”   听到这里,楚霄云又道:“叮咬之初人若死亡,肿块极难散去,那么她胳膊上的肿块未消是否意味着中毒不久?所以,她不是被毒死的,还是窒息死亡?”   老仵作点点头:“看来想要她命的,不止一方,这一点,我与俞仵作见解相同。”   楚霄云心下一动:“那身上的淤血和皮下出血状况何以解释?”   俞父道:“应是凶手勒其脖子时,在床上挣扎时所致,加之将人吊上房梁力气不足,拖拽所致。”   顿了顿又道:“只有床有那么大面积的软物,行凶之人力气应当不大。”   如此说来……楚霄云想起王家当日说,最早发现易茹贞死亡的是他们家的一个丫头。   “最早发现易茹贞死亡的那个丫鬟……”楚霄云猛地站起来,对旁边候命的不快道,“快,去王家拿人!” 第94章 贪腐案(11)   王家当日第一个发现易茹贞死亡的丫鬟明珠被押回衙门,毕竟只是个没什么倚靠的丫鬟,还没上公堂人就已经吓软了, 到了公堂上就哆哆嗦嗦地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全交代了。   两年前。   “哎,你是新来的?”王家老太太生辰当日, 一众丫鬟端着拜寿的用品在院子里列队, 等着一会管家发话, 一一上前拜见,站在队伍末端的两个小丫鬟悄悄说着小话。   “是啊, 我昨天刚到。你呢?”易茹贞悄悄回道。   “我这个月月初来的,比你就早几天。”明珠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易茹贞, 今年十七。姐姐你呢?”易茹贞看身旁的人比自己成熟老道, 又比自己早到,就以姐姐相称。   “明珠。我十六。你都十七了,怎么没嫁人?”明珠问。   “啊, 你比我还小啊。对不起啊。”易茹贞连连道歉, “家里穷,我哥哥还没娶上亲,爹娘让我给哥哥挣点给聘礼的钱了再嫁人。”   “原来是这样。没事,我比你先来,你叫我姐姐也没什么不对。这大户人家都是论资排辈的, 又不按年龄叫人。你以后还叫我姐姐吧。”   “啊?这样可以吗?”易茹贞问。   “当然可以, 咱们自己愿意就行了。你刚来还有很多规矩不了解把,一会得闲了我告诉你啊,不要犯了主人家的忌讳。”明珠谆谆教导。   “谢谢……姐姐。”易茹贞特别感激,望着王家铺张的场景, 羡慕地道,“有钱人家的老太太过寿也太气派了,我娘过生日时,我爹给她煮了碗长寿面,卧了两个荷包蛋我娘都说太浪费了……”   “你别傻了,你娘能跟人家老太太比吗。这话我听着就算了,可别让别人听了去。要是让主人家知道了,可不定怎么罚你。”明珠连忙制止。   “哦,哦。”易茹贞一脸惊慌地点头。   因着明珠的处处提携和指点,一来二去,两人成了特别好的朋友。但在大户人家,总少不了各种龌蹉,主人之间有争斗,下人之间也有。老实人、新人总是被欺负的对象。   经过一段时间高墙内的生活,聪明的人开始渐渐悟出一些道理来。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这大户人家规矩可多了,一不小心就踩雷。还有那些先来的老东西,总是欺负新人;有些新人会来事,知道讨好主子,讨好那些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的老人,还会抱团。落单的、不会来事的就给人欺负。咱俩以后可要互相扶持,不能总让人欺负。”明珠对易茹贞道,“以后你看到那些踩低捧高的,也别当面跟她们冲突,心里记着就行了。”   “嗯嗯,我听你的。明珠姐。”易茹贞忙不迭地点头。   两个小丫头当日聊了好多,还互述了对未来的一些憧憬,相邀着以后谁要是发达了,一定不能忘了小姐妹。   时光漫漫,一年的光阴过去了。虽说在别人家里当丫鬟要吃些委屈,但衣食住行比原来的家里还是要好上许多,加之做习惯管了也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过。特别是易茹贞,她爹娘把他送来王家当丫鬟,拿到一笔钱给他哥哥取了亲,她自己在王家,每个月还有一份月钱,对现状很满意。   已经升成大丫鬟的明珠时常教导她要有点上进心,她也都是傻傻一笑:“我觉得这样已经挺好的了。有饭吃,有钱花,条件比在家里好多了。”   每当这时,都只换来明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叹气。   两人关系的转折是发生在有一天,明珠忙碌了一天回到她们的住处,发现一夜未归的易茹贞在收拾她的物品。甚是奇怪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昨晚你去哪里了,怎么没回来?”   易茹贞羞涩地笑道:“昨夜少爷喝醉了酒,要了我。今天他跟我说,愿意娶我为妾,给我分了个院子,让我今日搬到西边的院子去住。我,我也正想找姐姐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呢。”   明珠感觉自己跟被雷劈了一样,自己那么努力,那么聪明,到现在却只是个大丫头,这个傻丫头平时装傻充愣,却悄悄爬上了少爷的床……   明珠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脸上的神色太难看,她强笑道:“以后你就是主子了啊,有了自己的院子。真好!我们以前还说要是谁有一天发达了……当时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真为你高兴。”   易茹贞赶忙道:“姐姐,我没忘记我们说过的话。少爷只是让我先住过去,嫁娶的事情还没谱呢。我先去那边看看,等稳定下来有机会了,我一定会向少爷举荐姐姐的。”   明珠揉了一把易茹贞的脑袋:“小傻瓜,你现在是主子了,不能再叫我姐姐了。以后叫明珠吧。”   “这……”易茹贞迟疑着。   “让东家听见了,对你对我都不好。”明珠道出利害。   易茹贞觉得有道理,高兴地点点头:“好。”   说着拿起自己的包袱:“明珠,我先走了。有机会,我会来找你的。”   虽说是自己让易茹贞叫自己明珠的,但真听到对方这么叫,明珠心里又不是滋味。   后来王门头对易茹贞的确不错,没多久就正式娶她过门了,还要给她院子里配丫鬟小厮。易茹贞得知这个消息,非常兴奋,就问王门头能不能她自己挑人。这点小事王门头当然答应,易茹贞就兴冲冲地来到当初她们住的地方,告诉明珠,让她做自己院子里的掌事丫头。   明珠原本很开心,易茹贞还记得她。但易茹贞离开后,同屋的其她丫鬟因嫉妒笑话她:“昨儿还是姐妹,今日便是主仆。噗——”   明珠当然不甘示弱,也含沙射影地骂了回去,但这个心结却是留下了。特别是到了易茹贞的院子里,看着有身孕在身的易茹贞每日被王门头捧在手心,吃香的、喝辣的,还使唤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众丫鬟小厮,心里就不是滋味。   这个前些日子还在跟自己一样听人使唤的丫头,如今却也有了主人的样子,会吩咐人做这做那,而在前几天,只有别人指使她做事的份;也有了不喜欢吃的东西,而在这之前,但凡主人家赏些糕点下来,她都高兴得不得了,经常偷偷藏着说要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也会把她的东西赏给下人,可之前东家打赏,都很少有她的份……   每当易茹贞把一些自己看不上的东西打赏给明珠时,明珠只能强颜欢笑,口头上还要说着谢谢。   击垮明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有一日易茹贞跟她说:“夫君说要立我做平妻,以后我的儿子也是嫡子。”   明珠犹如晴天霹雳,她跟易茹贞再三确认,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和易茹贞掩不住喜悦的回答:“明珠,你放心。等我做了平妻,要是以后府里需要人,你兄弟想要来谋个差事,我一定帮你。说不准以后我管事了,管家告老还乡,就让你当女管家。”   明珠强颜欢笑地配合着说了好些好听的感激的话,心里却越发憎恶这个昔日的好姐妹。这样高高在上的嘴脸,做给谁看呢。   事发当日早上,她去厨房给易茹贞拿粥膳,厨房的丫头说还得一会。明珠为了讨好易茹贞,留给别人一种她处处为易茹事事亲力亲为的印象,屏退了厨房的丫头,说自己守着。然而脑子里却因总想着易茹贞将要做平妻的事,走了神,导致给易茹贞熬的粥膳过了火候。   那几日易茹贞不知为何,脾气比往时暴躁不少,当日吃了两口粥膳觉得不对味,直接把碗摔了,还嚷嚷着要叫人罚那做粥膳的丫头月钱,把人赶出王家。   自己为了讨易茹贞欢心亲自蹲在厨房给她做粥膳,却还要被嫌弃。明珠回想着两人之间的际遇渐行渐远,看着被打翻在地自己亲手熬制的粥膳,一时怒火攻心,顺手拾起易茹贞床头的披帛,套上易茹贞的脖子,将人勒晕。   当时正坐在床沿的易茹贞根本没想到昔日的好姐妹会突然对自己发难,惊愕之后眼里全是求生的乞求。明珠看着易茹贞的的目光,冷静下来也感到后怕,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易茹贞不死就是她死。为了自己不死,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披帛扔上房梁,将易茹贞高高吊起。   易茹贞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   明珠在易茹贞房里冷静下来,平复了心境,将易茹贞的床重新铺平整,看了一眼地上打翻的粥碗,转转眼珠,没有理会。随即出门故作惊慌地失声痛哭大喊起来:“来人啦,来人啦,三夫人上吊了。”   来人之后,明珠逢人便哭诉易茹贞最近情绪失调,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怒。早上给她端来早膳,她还说吃,等她忙了会院子里的事务回来,就看到粥碗被打翻在地,三夫人已经挂在了梁上。   因为她之前与易茹贞交好,易茹贞发达了还特意把她调到自己身边当自个院子里的掌事丫鬟,在外人眼中她就是易茹贞的心腹,她说易茹贞是自杀,别人自然是信的。所以易茹贞自杀之事王家便没人怀疑。   楚霄云听明珠讲到两人相邀着谁发达了,一定不能忘了小姐妹,就有点“苟富贵,勿相忘”的感觉。这样的承诺,放在帝王身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在普通人身上,很多时候也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天长日久,地位悬殊,矛盾渐显,最终殊途不归,真是令人不甚唏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2 23:16:43~2020-09-04 23: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landa、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贪腐案(12)   这次过堂, 王家的人都来了。听了明珠的供述,王家人声泪俱下,直道对不起易茹贞。   “我那可怜的孙媳妇, 原本以为她是不堪生育之苦,心气郁结才想不开, 没想到是被这贱婢所害。我的好孩儿, 你死得好惨啊!我等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让那毒妇伏法!”   王家纷纷上前请愿,强烈要求县令韦京翰判处明珠死刑, 即刻执行。   韦京翰听罢,并未理会王家人的哭诉,而是追问明珠:“可有人指使你?”   明珠哭着不停地磕头求饶:“没……有。奴婢一时冲动, 不是有意要谋害三夫人, 求大人饶我一命!”   韦京翰颇有些遗憾地再问:“可有人胁迫你?想好了再答,若是做伪证,本县饶不了你!”   明珠已经哭得瘫软在地, 闻言似乎感觉到一线生机。她抬起头来, 看到的却是韦京翰严肃而又冷酷的面容,顿时害怕地移向四周。四周都是王家的人,个个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都是对她无比憎恶之人。明珠瑟缩了一下身子,左右一圈看下来, 刚才以为的那线生机怕是她的幻想, 只能据实答道:“没……没有。大人,求您饶了奴婢一条贱命吧,我真不是蓄意要谋害三夫人的。”   王家老太爷闻言上前一步对韦京翰道:“大人,事情真相已明。还望大人依律处置了这贱婢, 为我孙媳妇报仇!”   韦京翰望着堂下的情景,顿了半晌道:“王禹,你可有说的?”   王禹就是易茹贞的夫君,现在衙门当值的王门头。公堂之上不知为何还一副魂游天际的样子,县令大人的问话才让他回了神:“啊……属下……没有……”   王家老太爷和王老爷,还有一众太太、老太太都用一众“怒其不争”的眼神望向他,老太爷甚至催促他:“这贱婢害了你媳妇,你还不快快让县令大人处置了她!”   韦京翰瞧着这堂下的一幕,嘴角微扬,他重重地拍下惊堂木:“王禹,本县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有话说?”   王禹闭上眼睛,须臾睁眼道:“大人,属下……无话可说,但凭大人做主!”   “你——”王老太爷气得拐杖在公堂的石板地上都要戳出个洞来。   眼下这等情景是否就要宣判了?虽说明珠谋害主人不假,然而易茹贞的案子明显还有其它疑点,就此定案,那些疑点尘封,不知还有无再见天日之时。楚霄云思及此处,跨列正准备出言谏告,却听韦京翰一拍惊堂木,宣布退堂陈词:“明珠谋害主人罪证确凿,然则此案还有诸多疑点,犯人暂且收押大牢。此案继续追查,押后再审!退堂!”   “大人——”   “县令大人——”   ……   王家众人对这处置自然不甘,齐齐上前,几乎同时出声,想要再辩。两旁的衙役已经“威——武——”地吼起了堂威,他们只能作罢。   没想到县令大人今日的判决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楚霄云未来得及说的话也就吞回了肚子里。他看着今日公堂上发生的一切,结果是符合自己意愿的,心情却意外地复杂起来。   明珠谋害易茹贞铁证如山,当日那条披帛找到了,还有王家丫鬟回想起在易茹贞遇害的时间看见明珠进入易茹贞的房间一直没有出来,明珠也已经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可谓人证、物证、口供俱全。按照此前经历过的几个案子的审理来看,对案件中的疑点也只是存疑待审、上报,并不作为案件未结的依据的标准,易茹贞一案虽也还有疑点,但明珠死罪确定无疑,本案今日也应结案。   然则此案韦京翰一改往日断案先断案件主要事实的作风,不仅整个案件押后再审,甚至没有对罪行确凿明珠做出任何判决,只是收押。想想此前韦京翰与自己谈起这案子该如何查的场景,楚霄云顿时觉得此前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他脑子里想着事,脚步就慢了下来。虽说县衙大堂距离廨房有点距离,可那段并不算遥远的距离,愣是被他走出了长途跋涉之势。若不是捕房有人前来相传,还不知要走到何时去。   走走停停之间,捕房有捕快匆匆前来叫楚霄云,说大人在捕房,找他有事。   刚下堂为何县令大人便来找自己?楚霄云脑海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他对前来通传的捕快道:“知道了,我即刻便去。”   言罢收起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加快速度往捕房方向走去。   回到廨房,韦京翰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正在廨房内欣赏墙壁上的几幅锦画。楚霄云走上前去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大人。”   韦京翰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指了指墙上的锦画道:“这画不错。”   楚霄云望了一眼墙上的挂画:“这是内人的布置,周姑娘的手艺。”   “?”韦京翰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青云和离前的妻子。”楚霄云补充道。   韦京翰回想起来,做了个“哦”的表情点点头:“她现以此为生?”   楚霄云点头应“是”。   “生意可好?”韦京翰又问。   楚霄云摇摇头:“据我所知,不太好。”   韦京翰又点点头。   等了片刻没有下文,楚霄云问道:“不知大人今日这么急前来捕房所谓何事?”   韦京翰哈哈一笑:“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   “……此话何解?”楚霄云不解。   韦京翰在屋子里踱了两步:“今日公堂之上霄云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楚霄云略一顿便答道:“原本我以为大人今日要定案。”   “原来如此。“韦京翰微微一笑,“这案子不是还有诸多疑点嘛,就此结了案,或许就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   楚霄云拱手行礼:“大人明鉴。”   韦京翰摆摆手:“易茹贞手臂上那个岭南瘴虫叮咬的痕迹是如何来的;她一向身体健康,性格阳光积极,缘何会在短时间内变得易怒暴躁……这些,还要霄云多费心查探。”   楚霄云再度拱手:“是,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韦京翰点着头,转眼看到楚霄云角几上的一个小牛造型,特别可爱的茶壶:“这也是小苏文的眼光?”   楚霄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   前些日子苏文在他的廨房住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小夫郎生活过的痕迹。以往他拥着苏文准备的器皿也没什么感觉,如今经韦京翰提点,看到那些可爱的造型,才觉得他一个捕头的廨房里,这些陈设有点……过于可爱。   韦京翰轻笑了一声,拧起茶壶盖,扇了扇:“请我喝杯茶吧,这天太热了。”   楚霄云这才想起,县令大人来了这么久,自己连杯茶水都没有倒,连连致歉:“是属下失误,马上给大人沏茶。”   说着就去端热水瓶。   茶水是上堂之前泡的,这会已经凉了。要是平日里,楚霄云就直接喝这凉茶了。这秋老虎的余威大发的时节,喝点凉茶刚好解暑。但是待客县令大人,总不好拿一壶凉茶敷衍,楚霄云打算重泡一壶热茶招待县令大人。   韦京翰见他端来热水瓶,摆摆手:“我看你这茶壶里的水都还是满的,想必泡了还没来得及喝吧?就喝这凉茶了,刚好解暑。”   看到楚霄云站着不动,又道:“真的,我就喝凉茶。”   好吧,楚霄云和韦京翰是比较熟了,知道这位县令大人也不是那种言不由衷之人,遂放下热水瓶,去给韦京翰倒茶。   茶刚倒上递给韦京翰,就听到廨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楚霄云抬头正要呵斥进来的人不敲门,却见来人是苏文旋即换了个表情,喜滋滋地迎了上去。   韦京翰端着茶水还没来得及喝,见楚霄云家的那位可爱的双儿推门进来,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打趣:“我好像该走了。”   刚刚迎上前去嘘寒问暖自家小夫郎,接过苏文手中物什的楚霄云,连忙松开刚才情不自禁握着苏文的手折过身子对韦京翰,颇有些尴尬地道:“啊……大人,我没想到内人今日会来。”   苏文匆匆而来,对见到自家夫君自然是兴奋不已,谁知他故意轻手轻脚踏入廨房想给楚霄云一个惊喜,才发现县令大人韦京翰在。本就不好意思的他听韦京翰这么一说,就更不好意思了,脸上也飞上了两朵小红霞:“我不知道县令大人今日在此……是不是打扰你们谈公事了?我……我马上就走……”   韦京翰摆摆手:“跟你开玩笑的。公事我们已经谈完,我那边还有公事要办,等喝了这杯茶,我是真的是要走了。”   苏文的目光被吸引到韦京翰手中的那杯茶水上,只见他猛地嗅了两口,在韦京翰就要喝到那杯茶水的时候,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打翻了韦京翰手里的茶杯:“不能喝!”   好几步的距离,事发突然,苏文真是拼尽全力跑上前的。   打翻了韦京翰的茶水,他却一下子脸色煞白,眉头皱起,抱着肚子渐渐蹲下身去。   楚霄云不知苏文为何打突然打翻县令大人手中的茶杯,他尴尬是看着面前的一幕,上前两步正要去看韦京翰怎么样,有没有受惊,却看到苏文抱着肚子慢慢蹲了下去,其间还伴着疼痛的抽气声,一时顾不得韦京翰,赶忙扶住了自家小夫郎。   “文文,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楚霄云看到脸色惨白的苏文也急了起来。   苏文没理楚霄云,挣扎着指了指韦京翰面前地上那盏破茶杯:“茶水里有毒……”   “什么?”楚霄云和韦京翰具是一惊,两人目光对视,均是不可置信。   这时在外面大堂轮值的捕快听到声响前来过问:“捕头,刚才什么声音?”   抬眼却看到韦京翰面朝大门脸色不虞地站在廨房里,身前的地板上还有一盏打破了的茶杯,慌忙问道:“大人,发生了何事?”   韦京翰一甩官袍大袖:“速传师爷,携银针前来。对了,还有药箱。动作要快!”   那捕快扭头看了一眼楚霄云,应了声“是”迅速退下。   “大人,您请自便一下。”楚霄云对韦京翰道了一声,顾不得韦京翰还在自己的地方,将苏文抱上自己的廨房的榻上,让苏文躺在上面,焦急地问,“文文,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告诉为夫,我带你去找柳大夫。”   这时的他全身心都在苏文身上,完全忘了韦京翰手中那杯有毒的茶水来自他廨房的茶壶。 第96章 贪腐案(13)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第一个冲进楚霄云廨房的人是方凌峰。在看到韦京翰无恙之后,方凌峰转个身佩剑抵上了楚霄云的脖子。随后一群衙役也冲进了廨房大门, 纷纷刀剑出鞘,直指楚霄云。捕房的捕快们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 在廨房大门外见到如此场景, 面面相觑, 捏着佩刀不知该如何自处。   靠在楚霄云肩头的苏文见方凌峰剑指楚霄云,忍着疼痛的侵扰惊声道:“方公子, 你……要做什么?”   挣扎着就要起来。   方凌峰冷笑一声:“楚霄云,你不解释一下吗?大人如何待你,你若有半点良心, 就不会这么做!”   苏文身子朝前倾了倾:“方公子, 若是我家夫君有害韦大人的意思,我又怎会打翻韦大人的茶水暴露我家夫君呢。”   一向看不起双儿觉得他们身为男儿却如女子一样娇娇弱弱的方凌峰,因着上次他挺身从胡人刀下救下自己夫君有了改观, 如今又救了韦京翰的小双儿, 方凌峰说话也不自觉温和了许多:“或许你也是被他蒙蔽之人。”   “不可能,进入衙门以来,我夫君的所作所为,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咳咳……”   苏文本身身体不适,情急之中又说话太多, 难免气短, 咳嗽起来。   楚霄云这才回过神来,明白今日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轻声安慰苏文:“没事,你躺着。”   然后转向方凌峰,望着对方抵在自己肩头的佩剑清声道:“方门房, 我当然可以解释。”   说罢他望了一眼韦京翰身前地上的破茶杯继续:“这壶茶水我本来是泡给自己喝的,若不是后来赶去堂审,这茶就是我自己喝了。再者,大人今日来我这里是临时起意,这壶茶是凉茶,不是我现沏的热茶;且我打算招待大人之前是准备换热茶的。我若有意谋害大人,怎会提前那么早算好大人会来,泡一壶凉茶候着?后来又何必要换热茶,让自己计划落空?”   苏文躺了一会,气色缓和了一点,此时他也赶忙为自家夫君辩解:“饮茶的茶具和茶叶都是我准备给夫君的,韦大人为我们主持婚礼,待我们夫夫恩重如山,我们没有理由害大人!”   说罢苏文喘了口气,想起什么恍然大悟:“日前胡人几次三番谋杀我家夫君,这次不会是又冲着我夫君来的吧?”   言罢震惊地望着楚霄云,尔后紧紧地抱住自家夫君。   方凌峰看楚霄云的眼神逐渐缓和下来,渐渐浮起一层疑虑。此时韦京翰也道:“好了,把你的剑收了吧,不安全。”   方凌峰又有些不甘心地望向韦京翰,喊了一声:“大人……”   韦京翰摆摆手,示意一众衙役:“都退下,无事。”   衙役们颇有些疑虑地互相看着,在韦京翰又一次确认“无事,都退下吧。这里面或许有些误会”后,终于犹犹豫豫地收了佩刀,退到门外。   事情出了这么久,于师爷终于在一个捕快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见此场景着急地问:“大人可好?”   韦京翰理理袖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我无事,你赶紧给小苏文看一下。”   方凌峰这才收了佩剑,给于师爷让开路来。   楚霄云见于师爷到来,顾不得为自家辩护,急着道:“师爷,文文他好像是肚子疼。”   于师爷走过去,边放下药箱,拿过一条凳子坐好,一边对楚霄云道:“别急,我这就来看看。”   于师爷把脉之后,在苏文身上几处穴位针刺了一下,随后快速写了个方子递给一旁的方凌峰:“去柳氏医馆,他那里这类药最齐最好。”   方凌峰明显一愣,随即又看了一眼韦京翰,眼里全是迟疑。于师爷拿着药方晃了晃:“无事,你且去吧,旁人若去,放心得下吗?”   方凌峰这才不情不愿地将药方收到怀里,转眼不见了身影。   “于师爷……”   楚霄云想问苏文的情况,于师爷早知他的想法,捋了下胡子笑呵呵地道:“小楚不要担心,小苏文方才应是用力过猛,有点动了胎气。我已经将他相关穴位打通,等会方门房抓药回来,你照着方子煎了给小书文服用,一个剂量之后,保证父子平安。”   楚霄云这才松了口气,随即一些往事涌上心头。他望着忙着收拾药箱的于师爷:“看来柳大夫所言不假,师爷并非不擅长妇产之症。”   于师爷听罢一愣,扣下药箱直起身子看向楚霄云笑道:“想不到这时后楚捕头还有心思想这些无关之事。”   楚霄云望着于师爷:“您和柳大夫真的只是师出同门而已?”   于师爷咳嗽两声:“这些细节真的不影响案子。”   顿了顿又道:“不影响任何一个案子。”   楚霄云越发怀疑地看着他。   于师爷看到楚霄云怀疑的目光也并不解释,只道,“你还是想想这茶水是怎么回事吧,这事不好办哦。”   说话这会的功夫,他已经完成了整个验毒的过程。   被苏文打翻的那杯茶水里的确含有剧毒无影,而茶壶里的茶水没有毒,茶盘上其他的杯子于师爷也一一验过,都没有毒。   大家都知道县令大人在县衙捕头的廨房险些中毒,毒源来自于捕头的茶水,且就县令大人饮的那杯茶水里有毒,其余的都无毒,这就有问题了。   就算韦京翰相信他不会投毒不予追究,但县衙其他人怎可能放过这事不做文章?今日之事县衙那么多人都见证了,就算韦京翰有心帮他遮掩,那也不可能。一个弄不好,楚霄云就算不被定罪,也难免被停职免职,如此一来,诸多事宜都可能延迟甚至发生改变。   楚霄云眉头深锁地望着被于师爷捡起来弄到器皿里的打破的茶盏和茶叶残渣:“我无话可说。茶壶里的茶水没有毒,其余茶杯上也没有毒,虽说此前说了那么多我没有加害大人、没有作案时间的理由,但这么精准的投毒,要是换个人,我也不相信不是我干的。”   苏文见此场景,又听到楚霄云这番话,忍不住抓紧了他的手,不安地道:“夫君……”   “没事。”楚霄云安慰地回握住他的手,又问,“肚子还疼不疼?”   苏文摇了摇头:“于师爷的针扎下去,我就不疼了。”   于师爷在一旁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以后孕夫行动注意一点就好了,别再那么大动作。”   苏文乖巧地点点头。   楚霄云听了两人的话,这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才腾出心思询问:“于师爷,不知这‘无影’是何毒药?有何特征?”   于师爷摸摸胡子:“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毒药无色无味,且剧毒无比,用它投毒杀人,可谓是杀人于无形。故名无影。”   “这药这么厉害?!”楚霄云不由得深思。   韦京翰朝那堆破碎的残渣看了看转向苏文:“你是如何发现杯子里有毒的?”   苏文紧紧地依偎着楚霄云,急切答道:“我闻出来的。真的,大人。夫君这里的茶叶都是我备的碧螺春,买茶叶的时候我都一一嗅过,必然是买的上好的茶叶。泡出的茶水我也喝过,与大人手里的茶杯散发出来的味道有点不一样。”   苏文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明明刚才于师爷说这毒药无色无味,杀人无形。   楚霄云望了一眼自家小夫郎,目光就转向于师爷:“‘无影’当真完全无色无味?”   于师爷捋着胡子思索着道:“对常人来说,是如此。但既然是一样物品,除非是干净的水源,都免不了有自身的味道,如因此影响了茶水的味道,嗅觉得天独厚的人因此能嗅出来,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楚霄云闻言转而对韦京翰行礼道:“大人,当初知合书店一案,就是内人嗅出胡人书籍所用纸墨的味道发现线索,我等才会前往云岭县查案,并打掉一个胡人窝点。”   韦京翰点点头:“小苏文有此能力,本县不疑。”   说着韦京翰话锋一转:“不要总是围绕着本县打转,换个思路,假如这投毒之人并不是冲着本县而来,那他的目标会是谁?”   楚霄云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韦京翰,虽说他问心无愧,但生死之事,还是少有人能如此豁达。   韦京翰收到楚霄云震惊的眼神不由笑了:“别那样看着我,一开始方凌峰和众衙役用剑指着你我没说话,不过是想给投毒之人一点念想罢了。”   过了好一会楚霄云才消化了韦京翰这句话:“您先前那番做法,是给别人看的?”   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若换成是我,怕是也跟方门房是同样的做法。”   韦京翰笑着摇摇头:“方凌峰虽然对谁都冷冰冰的,但他也是信你的。之所以对你拔剑,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这下楚霄云就更震惊了。   一旁的于师爷看得直乐:“方小子要是认为你真有谋害大人的心思,他还去给你小夫郎买药,你怕不是想得太美。”   这样巨大的反转,在刺激的同时楚霄云生出难以言语的感动:“大人……”   韦京翰摆摆手:“好啦,别感动了。刚才那一幕可把我们小苏文吓得不轻,回头得好好养养。”   楚霄云还以为韦京翰接下来要说给自己放假呢,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却又听到韦京翰道:“不过你还是要仔细想想,那歹人是如何如何前来投毒的,是外面之人,还是门内之人。”   原来没有假期,是要干活。   苏文没事了,县令大人也是信任自己的,一下子没了任何负担的楚霄云脑子开始活络起来。他将苏文扶着躺下,开始一一查看廨房内外的现场。虽说刚才来了一大批人破坏了一些现场,但那些人都没有进到里面来,影响应当不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8 00:47:18~2020-09-11 00:5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晏云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贪腐案(14)   楚霄云将廨房, 乃至整个小院内外,特别是窗户仔细查看再三,并无半点强人偷入的痕迹。窗台上积下的灰尘还是均匀的分布在上面, 没有半点有人经过的痕迹。   难道投毒之人不是从窗台偷入而是走的大门?楚霄云叫来捕房值守的捕快一一询问:“在我离开廨房之后,可有见过外人进入?”   “您不在这段时间我们并未发现有外人进入。”被问话的捕快答道。   “那……认识的人有没有?”虽然不想怀疑怀疑自己人, 楚霄云还是得问。   “没有。”捕快们都很肯定。   这事涉及到县令大人的安危, 值守的捕快都很紧张, 却也都能找出人互相印证:“捕头,您离开廨房后, 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廨房。我们在这里轮值,都是四人一班,不可能同时看漏。”   楚霄云挥手让人离去, 对韦京翰道:“大人, 我离开廨房去上堂这段时间,捕房和廨房看守换了两个班,前后八个人, 加上在大厅值守的, 多达十二人。若从大门而入,去我的廨房都要经过他们跟前,要说这十二人都看漏,这事绝无可能;要说他们一起串供,属下认为也不大可能。”   韦京翰也陷入了思考:“先不说那贼人怎么进来的, 就算是有人进来, 他为何能做到不在茶壶里下毒,不在所有茶杯上下毒,而能精准的在本县喝的那个茶杯上下毒的呢?”   躺在榻上的苏文大动了一下,楚霄云紧张地走过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文摇摇头:“没有, 我感觉好多了,想坐起来。”   一直听着他们分析案情又找不到缘由,苏文也很着急,根本就躺不住。这身体好一点了,就想起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楚霄云见他执意要起,扶着他坐起来。苏文靠在床头坐着,的目光扫过前方,被前方角几上的茶壶茶杯吸引。   “夫君,会不会是这样?”苏文突然大喊一声。   “怎么了?”一向温温柔柔的苏文突然那么大声讲话,不光韦京翰,楚霄云都被下了一跳。   苏文指着角几茶盘上剩下的三个茶杯道:“其它的茶杯都用了没洗,是不是这样那个歹人才把毒下在唯一没用过的茶杯上?”   屋子里剩下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个角几。楚霄云这才发现,茶盘上剩下的三个茶杯都是杯口朝上放着的!自己泡茶之前明明清洗过茶具,且一口茶未饮就匆忙赶去上堂了,何曾用了茶杯没洗!   他心下一动,望向于师爷:“师爷,刚才你验茶杯时,这茶杯是如何摆放的?”   于师爷见了那茶盘里的茶杯,也是颇为讶然:“就是这样摆放的。当时我验毒之时,还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些茶杯都是杯口朝上摆放的。”   楚霄云闻言又转向韦京翰:“大人,您饮茶时可曾将这些茶杯翻过来?”   韦京翰此时正盯着剩下的茶杯出神,闻言摇了摇头:“我想我也明白了。这贼人好狡猾!”   楚霄云望着茶盘上三只口朝上的茶杯,迟疑道:“我记得茶具清洗后我都是将茶杯杯口朝下倒扣着放在茶盘上……”   韦京翰冷冷一笑:“有人将其余三只茶杯都翻了过来,制造一种三只杯子都被用过的假象。一旦有人再想喝茶,下意识的肯定会去拿那只倒扣着的茶杯……这样一来,可不就实现了精准投毒。”   “这无影之毒不仅无色无味,而且一旦进入人体,致人死亡之后,毒素就会逐渐消散,只要不是当时即刻验毒,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么就压根验不出任何中毒迹象。真正的杀人于无形啊!”于师爷见状也在一旁感叹。   韦京翰望向楚霄云:“在你的廨房,谁最容易喝到这茶壶里的水?自然是你,如你所言,本县今日前来不过是歪打正着 ,那贼人真正的目标,怕是你!”   楚霄云望着角几上那壶茶水,摇了摇头:“这也真是大费周折。难怪这段时间不见有人前来行刺于我,我还正想着对方是不是见我武艺大增放弃了。当然,也不知这次的凶手与此前刺杀我的是否同一路人?不过属下实在想不明白,如果是同一路人,他们如此执着,三番四次想要置我于死地究竟是为什么,属下感觉也并未掌握什么别人不得而知的秘密!倘若不是,那又会是谁呢?”   韦京翰也望着角几上的茶具,凝神道:“或许你的确知晓他们重要的秘密而不自知。不过这个秘密究竟会是什么呢?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实在令人好奇。”   楚霄云望着茶壶继续道:“大人,如今怎么办?”   韦京翰也望着茶壶道:“凶手没有揪出来之前,为今之计,你只能千百倍小心。师爷,你拿根银针与他。以后用餐用水,记得先验毒!”   “是,大人。”于师爷答道,取出一根银针上前,递给楚霄云,“小楚,收好!”   “谢谢师爷。”楚霄云接过银针,对于师爷行了个礼,抬头就见方凌峰回来了。   方凌峰将手中的药包扔给楚霄云:“按日用量包好的,一日煎一包,一日三次。”   “谢谢方兄!”楚霄云接过药包赶忙致谢。   方凌峰没有回应。   韦京翰淡淡地道出一声:“这人说不好是外敌还是内鬼。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加强对县衙的巡逻!”   “是!”方凌峰虽然刚刚回来,也没有问过他们先前都谈了什么,韦京翰一言道出,便领命而去,看得楚霄云目瞪口呆。   韦京翰见状一甩衣袖:“你自己小心点,本县走了。”   廨房里又只剩下楚霄云和苏文了,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   “夫君,这是没事了?我的意思是,县令大人不会追究你了吧?”苏文望着楚霄云道。   楚霄云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不会了,文文放心。”   苏文一口气松到底,复而又紧张起来:“可是那个凶手……”   “以后我会加倍小心的。”楚霄云目光深邃地道,“这次突然袭击对方都没有得逞,以后他们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嗯。”苏文使劲地点点头,“我相信夫君。”   楚霄云揉揉苏文的脑袋:“今日多亏了你,要不是文文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苏文的脑袋在楚霄云怀里拱了拱:“我也好害怕,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夫君一定好好的。”   楚霄云对苏文道:“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煎药。等你喝完药,我们就回家。”   楚霄云在院子里煎药,苏文一个人不想一个人在廨房里呆着,搬了把椅子坐在台阶上看楚霄云生火。楚霄云倒腾着炉火,问起苏文今日为何会突然来衙门。此前他一根弦绷着,总想着刺客、投毒这其中的关系,别的没工夫去想,这会安静下来,才感到后怕。万一韦京翰要是被今日那杯茶水毒死了,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越发感激今日苏文的及时赶到。苏文救下的不止是韦京翰一条性命,他救下的,还可能是一方,甚至这个天下的稳定。毕竟楚霄云现在已经隐约有些明白韦京翰来和静县赶赴任的缘由了。   事后他仔细想了想,对方想要针对的人究竟是他,还是真的就是县令大人,他还真有些拿不准。韦京翰遇到自己只是意外,没有自己,也会有旁人辅助他,韦京翰既然会来和静县,说明一切早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对方除掉自己只不过治标,除掉韦京翰未必能治本,但肯定比单纯除掉自己有用得多。   楚霄云想了很多,却还是没有答案。   苏文不知道这会功夫楚霄云脑子里已经是千回百转,他听了楚霄云的询问,回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单纯地笑道:“想来看看你不行吗?”   楚霄云闻言愣了愣才傻呵呵地乐起来:“行,当然行了。”   看到楚霄云的傻样子,苏文却笑了起来:“我是发现给宝宝做了好多的内衫外套,却没有冬天的厚夹衣,想去买点棉花做几件小棉袄,就想来看看你有没有时间。”   楚霄云道:“今日堂审已过,想来应当无事。走吧,咱们先去买棉花,等回来时,这药差不多也就好了。”   苏文欢呼了一声,正要起身,楚霄云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他:“慢点,你现在不能乱动。”   苏文吐吐舌头:“没事的了,刚才就是痛了那么一下,我现在觉得没事。”   “那也得小心。”楚霄云将苏文按回椅子上坐下,“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赶车过来。”   两人赶着马车上街,一路上楚霄云不准苏文下车走动,到了棉行,走进一家大的棉花商铺,与掌柜讲好,将店内棉花一样抓了一把放在案板上端到马车上供苏文选。   苏文抗议道:“要货比三家的……”   楚霄云摇了摇头:“省省吧,你今日不宜行动,今日就看这一家了。这家店是这棉行最大的商铺之一,他家高中低档的棉花都有,我是不懂好坏,你看看哪个好,咱们就选哪个,不在乎那么点银钱。”   苏文噘着嘴,也只能在楚霄云端来的棉团中选了一种质量上好的棉花。   买了需要的东西,苏文望着街道的另外一头对楚霄云道:“这里离周英姐姐的摊位也不远了,不如我们去看看她。”   楚霄云想了想也好,周英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靠着官府给的那点抚慰金能对付一阵子,但不是长久之计。上次跟大人提起过,也没有什么下文。借这个机会去看看,能不能再帮她想点什么办法。楚霄云很痛快地点头。   远远地看到周英的摊位,一直撩者窗帘往外看的苏文兴奋起来,要不是如今行动不便他怕是要下车一路奔跑过去了。大概知妻莫若夫,前面赶车的楚霄云看见周英的摊位立马扭头出言警告:“不准下车啊,一会就在车上说。”   苏文嘟着嘴:“知道啦。才知道你原来也会这么啰嗦。”   最后那句话嘀咕得很小声,楚霄云没听清,问道:“文文,你说什么?”   苏文忙装着无事的样子:“啊?没什么呀。我就是说这条街好热闹,跟周英姐姐打个招呼。”   苏文搪塞楚霄云,正想挥手跟周英打招呼,却见周英空荡荡的摊位前来了一个手持佩剑的英气女子挑选货物,身旁还跟了一个同样一身劲装打扮的女子。苏文怕打搅周英的生意,硬生生把到了喉咙的招呼声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很抱歉,这次更新隔得有点久,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感谢在2020-09-11 00:54:09~2020-09-16 17:5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贪腐案(15)   苏文看着那女子拿起周英摊位上的东西,一一看过, 表情越来越喜欢。与身边的女子分享道:“春兰,你看这好看吗?”   “好看, 手工也不错。”   “这个我要了。”   “这个好看嘛?”   “好看, 花样颜色也好。”   “那这个也要了。”   “这个呢?”   “好看, 只是……”   “那也要了。”   “……小姐,你用得着这么多吗?”被叫做春兰的女子问。从这称呼来看, 两人是主仆了。   “我当然是永不了,不过带回去到那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胆小鬼面前炫炫,馋不死她们。”被称作小姐的英气女子与自家丫鬟搭话后转向周英, “你这里的东西都很不错, 怎么连看的人都很少?在我们那里,要是这么好的手工,早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抢光了。”   周英脸上的表情冻了片刻, 浅笑了一下:“县城之人都是邻居, 日日得见,也不稀罕了吧。”   “好像也是这个回事。”英气的小姐听了笑道,“你的东西都很不错,可惜没有香料,没有香味。要是有配得上的香料搭配就更好了, 我还能要些香囊, 这些帛画绣面也能多要些。”   周英脸上欢喜的神色染上了一层失望,颇为遗憾道:“可惜我只擅长绣工,制香就不擅长了。”   转而仔细打量了一下主仆两人:“两位姑娘是京城人士?”   “没想到你还能听出我们的口音。你去过京城?”那位小姐口气颇有些他乡遇知己的惊喜与亲切。   周英的表情闪过一刹那的伤感:“以前曾与夫君走南闯北谋生,有幸见过京城的繁华。”   “以前?曾……”那女子正想说什么, 被一阵急切的喊声打断,不由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苏文一直听着两人的谈话,听到那位英气小姐的话下意识地又打量了对方一番。   这样持剑走天涯的女子,他一直认为都是那种很有男儿气概不拘小节的侠女,没想到对方喜欢女红不说,还那么喜欢香料;不过不管对方什么喜好,她买周英的东西就是大好事,看到周英接了一大票生意,苏文由衷地高兴。   苏文想得特别多,以至于思维转了几圈才回过神来,周英因为绣品没有香料作配眼看就要损失好大一笔生意,顾不得此前楚霄云的警告和形象,赶忙将手伸出车窗外不停地挥舞喊道:“这位姑娘,有香料,有香料的!”   他太想为周英争取道这笔生意,到是没听到两人后面的谈话。   喊话间马车已经驶到周英摊位前,楚霄云跳下马车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苏文无奈地道:“文文,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然后对周英招呼道:“周姑娘,好久不见。”   周英听到声音早就望了过来,见是苏文夫夫,对两位客人道了声歉,让她们稍等片刻,跟楚霄云夫夫招呼道:“楚捕头,苏文,你们来了。好久不见。”   苏文看起来很着急,对周英笑着回打招呼了一声就目光移向两位女子:“我会制香料,而且制作香料的技术不差,只是需要点时间,不知两位姑娘能否等两日?”   周英一听急了:“苏文,你现在身体不便,哪有精力制香!”   两个外地女子闻言朝苏文望了两眼,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然而苏文只钻了个头出来,看见的不过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也瞧不出什么。   苏文将脑袋缩了回去,就要下车,站在车旁的楚霄云见状赶忙上前阻拦。苏文却搭着他的手道:“没事,你扶着我点,我就站在这里,不走动。”   楚霄云无奈,只得扶着苏文下车。   待苏文下车站稳,两个外地女子这才看到苏文隆起的肚子,原来是个怀孕了的小双儿,难怪摊主与旁边站着的男子那么紧张。   苏文下车后正色道:“周英姐,都三四个月了,现在反应小了很多,我有精力的。”   说着转向两名女子道:“两位姑娘,可要在和静县停留?”   那名小姐闻言,又看了看苏文:“你确定你能行?我们大概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吧,你若能在一旬之内做出十个香囊的香料和十盒熏香,我就把她这里的东西全买了。”   苏文略一思索:“不用一旬那么久,三日即可。三日后姑娘可来此取货。”   那女子听了笑道:“行,那就三日。”   说着掏了十两银子的银票放在周英的摊位上:“这是定金,剩下的来取货时付。”   “这……”周英看着摊位上的银票,有点迟疑。苏文见了,将银票塞到周英手里:“周英姐,你拿着,三日之后我一定能将香料做出来交货的。”   “可是……”周英还是做不到让苏文如今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帮自己赚钱。   “收下吧,我也可以帮文文打下手,不会让他累着的。”楚霄云出声道。   周英的犹豫有一部分也来自于楚霄云的紧张,如今楚霄云也发了话,她心里的负担少了许多:“谢谢楚捕头。”   说罢转向两位女子:“不过这些都能付全款了,两位姑娘可以拿回一部分,等改日取货时再付清。”   两位女子此前在听周英管楚霄云叫捕头时,便朝一身便装的楚霄云看去,其中那个小姐露出惊奇的神色:“你就是衙门捕头?”   楚霄云有点莫名其妙:“你们认识我?”   小姐呵呵笑道:“哦,没有。只是很少听说有捕头跟老百姓走的这么近的。”   这话不好回答,楚霄云回了个笑容做回应。   那小姐与楚霄云说完话,听到周英让她把定金拿回去一部分,更是惊奇:“我从来只见人嫌定金付少了的,没见到还有嫌给多了让拿回去的。这位姐姐可真有意思,不仅人好看,心地也这么好。”   然后又不可思议地道:“这么多东西,要是在京城,放在香绣楼那样的地方出售,还不买卖个几十上百两银子。”   周英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我的绣品十两银子已经足够了,只是香料不知得几钱。”   苏文赶忙道:“不过一两银子足以。”   小姐很是爽快:“就这么点银子,就不用拿去拿回的了。那香料的钱,改日取货之时再付便是。”   苏文和周英相顾一眼,见对方这么爽朗,也不好再说说什么。周英朝对方坎坎身,道了声谢谢。   两位京城女子走后,楚霄云和苏文与周英谈起生意之事,周英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一向都只是偶尔有外地人光顾,不过也无妨,我想过了,等嫂子精神好一点,能照顾好两个侄儿了,我就带着积攒下来的绣品去外地走走。只是没想到,今日那位姑娘,把我所有的存货都买走了。”   把绣品卖到外地去,楚霄云没想到周英还有这番远大的志向,说实话,他都没想过这一点。不过今日那位外地女子帮周英解了燃眉之急,到也省了点事。   给未出世的宝宝做棉袄买了新棉花,还见证了周英把之前积攒下来的绣品全都卖出,今日出来可谓收获颇丰,回去的路上苏文和楚霄云心情都不错。苏文甚至还哼起了歌谣,难得地活泼。   只是刚踏进县衙,就有捕快匆匆忙忙地前来向楚霄云汇报:“捕头,县令大人传令,令你即刻将佩刀上交,回家休沐。”   这是好比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将两人先前愉悦的心情顿时冲得无影无踪。   “什么?”楚霄云还没来得及问话,苏文先急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县令大人遇险之事不是夫君做的,县令大人不是也这样认可的吗?”   还是楚霄云先反应过来,他安抚地拍拍苏文:“文文,别急。有我呢。”   说着转向那个捕快:“休沐多久?大人有没有说?”   那名捕快摇摇头,嗫嚅道:“没,没有。”   “知道了,我去找县令大人。”楚霄云转身欲走。   那捕快赶忙拦住楚霄云的去向:“大人说了,他不见你。”   楚霄云的身影顿时钉住,顿了顿才转过身来:“你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那名捕快嗫嚅着,半晌没听见回话。这时俞鹤走了过来,他让先前汇报的捕快下去,待那名捕快走远了,才对楚霄云道:“方才你前脚出门,后脚县丞那帮人就找县令大人发难。说大人在你这里遇险,你的身份可疑,要将你收入大牢。还是县令大人力驳,才有了如今这个相互妥协的结果。”   楚霄云还是消化了一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点点头:“我懂。”   随后对苏文道:“文文,你在马车上等我一下。”   面对苏文担心的眼神,他笑了笑:“没事的,你不是正好要做香料吗,我现在正好可以给你打下手。”   苏文勉强地笑了笑。   楚霄云走进廨房,将佩刀从墙壁上取下交给俞鹤,望了望苏文挂在墙上的锦画伸手欲取。俞鹤伸手制止了他:“这段时间我暂时借用你的廨房办公,相信你很快会回来的。”   楚霄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也没再继续取画,而是对俞鹤道:“此前下堂后就遇到县令大人在我廨房遇险的事,我没来得及想事,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你赶紧带人去王家,仔细搜查一遍。上次我们重点怀疑王禹,重点搜查询问的也是王禹,不过经过今日在公堂上的表现,说不定王禹的确没问题。今日你去重点搜查王禹那几房妻妾,说不定能有点意外的收获。”   俞鹤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他拿着楚霄云的佩刀对楚霄云承诺:“你的佩刀我会给你保管好,等你过几天回来拿。我这就带人去王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6 17:51:44~2020-09-19 11: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希林的小白姐姐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贪腐案(16)   面对这个结果, 楚霄云是有心里准备的。只要韦京翰还在,还相信他,他相信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不过偶尔他也会想, 如果自己当初查案就照县令大人的意思奔着查倒王家而去,说不定就不会有县丞一派今日对自己的发难。   如果时光流转, 知道今日的结果, 自己还会坚持当初的选择吗?   楚霄云想了想, 应该还是会。毕竟当日他已经理顺了这其中的关系,今日下毒之事也许并不是他们谋划的, 而完全是一个意外,恰巧碰上的。   如今的楚霄云已经不是初来乍到茫然彷徨的楚霄云,即使丢了衙门的这分公职, 他相信自己也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和苏文, 还有他们未出生的宝宝。完全不会有刚穿过来时那种吃了上顿无下顿的担忧。   想透了这其中的关节,没了衙门公务的楚霄云难得悠闲地在家给苏文打下手。开始时苏文还有点忧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苏文却是很享受夫君在家里陪伴的感觉, 小日子好不惬意。   三天的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交货的时间。这期间,俞鹤还来传过话,当日他们带人突袭王家,按照楚霄云的思路去搜, 果然大有收获。在王禹正妻的房间, 搜出一个埋于地下、浑身贴着血腥符咒的娃娃,上面写着易茹贞的生辰八字。   这有点类似大成境内一些偏远地区盛行的巫蛊之术,但手法却又有些不同。衙门里那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曾经解答过熊柱之死的小吏说,那种符咒的画法来源于胡人文化的一种。   楚霄云听到俞鹤说到这里, 不由得精神一震。他万万没想到,易茹贞这个案子,几经变化,在他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争风吃醋引发的惨案这方面,竟然又出现胡人的影子。   “王禹正妻呢?”楚霄云问。   “王家人认为这是误会,护着人不让带走。”俞鹤道,“我让人围着王宅,回衙门请示了大人,大人亲自批了文书让方门房带到王家,当场拿下了。”   “王家人都这反应?”楚霄云问。   “差不多。”俞鹤想了想又道,“也不全是。王禹也没说什么,但他的态度我感觉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楚霄云问。   “就是他好像什么事情都事不关己一样。”   “你们抓走他的正妻,他也没说什么?”   “没有。”   “那的确是很奇怪。”楚霄云也觉得挺古怪。   “嗯。”俞鹤点点头,“虽然王禹没有站出来护人,但王家也没有一个人要求处死正妻华氏为易茹贞报仇。”   楚霄云想起当日在公堂上,王家人一致要求处死丫鬟明珠的态度,对比来看可谓天壤之别。不过这也好理解,牵涉胡人,这其中的厉害,不管心里怀着什么想法,都不是可以搬到明面上来说的。   “那华氏交代了什么没有?”楚霄云比较关心这个。   “华氏一直在公堂上喊冤,说苍天可鉴,那巫蛊之术绝对不是自己做的。又说那巫蛊之术涉及胡人,她一个长在高墙大院中的中原女子,从未接触过胡人,根本不懂得那些事。”俞鹤说到这里,脸上扬起不可思议的笑容,“然后,你知道吗,她扑向王禹的另一个小妾,又打又骂,说是对方陷害的她。”   “????”楚霄云也被震惊了,“还有这一出。那王禹的那个小妾怎么说的?有没有招认是她做的?”   俞鹤摇摇头:“怎么可能,侯氏也大喊冤枉,说是大夫人看她和易茹贞不顺眼,如今易茹贞已经走了,不能这么陷害她。”   “有点意思。”楚霄云道,“你觉得她们俩谁的话比较可信?”   俞鹤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看王禹正妻那怒极攻心的样子,觉得她不似作假;又看侯氏梨花带雨的样子,也觉得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她。”   楚霄云忍不住大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怜香惜玉。”   笑完楚霄云沉思片刻:“这样,你回去查查王禹这两房妻妾的背景,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的突破。”   俞鹤得了楚霄云的点拨回去。楚霄云送俞鹤出门时却在想衙门里那个见多识广的小吏,即使自己回不去衙门,也要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对方,问问他为何要想方设法怂恿易茹贞的父亲上衙门喊冤。   楚霄云收拾着苏文做好的香料,想起这些忍不住低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手里的活儿。现在他最该想的,是陪苏文上县城交货。   楚霄云将香料一一放进木盒,装好后搬至院中的石桌上,再去马厩将马牵出,套上车厢。备好了车,才去卧房门口叫苏文:“文文,可以出发了吗?”   “好了,这就来。”苏文拿着自己的随身物什出门。楚霄云锁了门,两人并肩走向院子里的马车。将苏文扶上马车后,楚霄云才将石桌上的香料盒搬上马车。随后他自己也桌上马车,对车内喊了一声:“文文,坐好啰。”   得到回应后,轻轻挥了挥手里的鞭子,口里喊道:“驾。”   马车驶出了小院。   他们到周英的摊位时,取货的两位京城姑娘还没有来。周英将自己的凳子让给苏文坐着,与楚霄云一起搬香料,并与夫夫俩话着家常。这边才说上几句话,京城的姑娘还没等来,到是把俞鹤等来了。   俞鹤看到楚霄云,高兴得老远就一路小跑过来:“捕头,捕头。”   楚霄云疑惑地望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到俞鹤忍不住摇了摇头:“我现在能不能复职还不一定呢,不要这么叫。”   “谁说的。”俞鹤扬了扬手里楚霄云的佩刀,“我把你的佩刀都带来了。”   楚霄云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俞鹤笑道:“大人让我来请你回去复职的。”   “???”楚霄云满头问号地望向俞鹤,“为什么?是下毒之人查到了吗?”   “没有。是喜事,京城来人了。”俞鹤摇摇头,满脸喜色,却又欲言又止。他四下张望了下才凑到楚霄云跟前耳语,“据说燕王在与陛下的争斗中一个关键环节落败,京中传来消息,要清算燕王的势力。”   说罢俞鹤直起身子与楚霄云离得远点,声音恢复正常音量道:“所以赶紧回去吧,兄弟们都惦记着你呢。知道你今天要来周姑娘这里,早前我已经来这边转过一圈了。”   楚霄云看了眼苏文,眼里有迟疑的神色。苏文会意地道:“香料都在这里了,我和周英姐在这里等着,你去忙吧。”   苏文越是这么善解人意,楚霄云越觉得亏欠。他正想说点什么表示歉意,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此时的气氛:“哎,我以为我今儿起得早呢,没想到你们更早啊。”   是跟周英定绣品的那位外乡姑娘。   俞鹤看见来人,惊奇地问:“方姑娘,您怎么来这里了?哎,不是,你们认识?”   那位女子与她的丫鬟这才留意到一旁的俞鹤,女子脸上的神情几变,她的丫鬟却是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示意楚霄云他们这边,被她安抚了。   楚霄云虽然看到了这一幕,思绪却没有在这一幕停留,他还在为俞鹤叫那位女子方姑娘而惊讶。目光在那位方姑娘与俞鹤身上扫了两眼,颇为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那位姑娘虽然与他们做了一单生意,但他并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俞鹤却能叫出对方姓氏,看来他们之间要熟悉得多。只是她怎么偏偏就姓方?楚霄云想起方凌峰,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只是方凌峰是韦京翰身旁的一个书童出身,这女子却是小姐。   在楚霄云疑惑的当前,俞鹤恰到好处地凑过解惑:“这位姑娘就是京城里来传话的人,昨儿刚到。”   楚霄云恍然大悟,又有些惊讶,疑惑的目光不由得飘向对面走来的人。   眼前这方姑娘分明来和静县几天了,至少三日与周英订货前就到了。   他视线飘过去正好与那位方姑娘对上,对方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楚霄云领悟到对方的意思,心中却不由苦笑,俞鹤知道他今日要来县城送货,对方刚才却与他打了招呼,这根本就瞒不下去。   不过楚霄云不想揽事,他笑了笑:“这你得问这位方姑娘。”   “我昨日向这位姑娘定了些绣品,今日过来拿货。”方姑娘目光示意了一下周英,口中说谎却是脸不红心不跳。   俞鹤不知是没发现,还是没说破,对方说什么,他就笑着“哦哦”的应和。回衙门的路上,楚霄云问俞鹤:“那位方姑娘是什么来头?”   俞鹤道:“好像是县令大人的远房表妹,方门房的主家。”   原来如此。   这女子才是方凌峰真正的少主人。   楚霄云不由回头往周英的摊位望了两眼。   俞鹤又道:“这两天你有没有什么新思路?易茹贞死因的两个方面查清了,但胳膊上那个瘴虫的咬痕还没有着落。”   楚霄云想起衙门那个小吏,心下一动,口中却道:“前日我让你查王禹两房妻妾的背景,你查得怎么样了?”   俞鹤回道:“查清楚了,你不问我也真打算跟你说呢。你知道么,这事儿又连起来!” 第100章 贪腐案(17)   “什么又连起来了?”楚霄云疑惑地问。   “你还记得四海书店那个老板侯四海不?”俞鹤的声调有些兴奋。   楚霄云颇为惊讶:“当然, 这事才过去多久,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王禹那个小妾的娘家与侯四海他们家是邻居,也是一个家族的。”俞鹤晃着脑袋道, “你想不到吧?”   楚霄云猛然间想起,王禹另外的那个小妾也姓侯。   “所以, 侯雨晴实施胡人巫术谋害易茹贞是有条件的。”俞鹤得意地继续说道。   楚霄云心下一动:“侯雨晴交代了吗?”   “没有。”听到楚霄云的这个问话, 俞鹤脸上得意的神色淡了下去, “她死活不肯认,说两人只是儿时玩伴, 侯云芳外出闯荡后,就再也没见过。现在侯云芳潜逃,我们也没法抓人来当面对质。”   楚霄云闻言脸色变得严肃, 他在思考案情的时候向来如此。   “人呢?”楚霄云想了想又问。   “什么人?”俞鹤还沉浸在自己的沮丧中, 一时没能理解楚霄云的意思。   “王家那个小妾,不会放回去了吧?”楚霄云问。   俞鹤闻言随即一震,又开始得意起来:“怎么可能。我借由王家大夫人和小妾互相攀咬, 无法确定谁是真正的凶嫌, 所以将两人都收押了。如今都押在县衙大牢里呢。”   “很好,这样断了他们窜供的机会。”楚霄云微微一笑,然后又颇为疑惑地道,“侯云芳你们没法抓她前来对质,但侯四海不是在牢中吗, 你们怎么不去问问他?”   “怎么可能没问。”俞鹤的声音有点沮丧, “但侯四海说他什么也不知道。还嚷嚷着他的罪行已经判了,爱咋咋的。”   楚霄云问:“你们怎么问的?”   “就让他老实交代啊。”俞鹤有点摸不着头脑,“还能怎么问。”   楚霄云摇了摇头:“你这样问他肯定不会说。就如他所说,他的案子已经判了, 跟官府合作‘害’自己的妹妹,这种赔本的生意肯定不会做。”   “那?”俞鹤挠挠自己的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楚霄云。   “请示大人,他若能提供有用的线索或者证言,或者有什么证据,给他减刑。”楚霄云道,“侯云芳回和静县省亲,侯雨晴究竟有没有见过侯云芳,那时候侯云芳寄居侯四海家啊,侯四海应该知道这个情况。或许他还能知道点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   “这样行吗?”俞鹤还是很怀疑。   楚霄云目视前方的虚空,神情却很坚定:“侯四海今日的处境也有侯云芳一份‘功劳’,事发后侯云芳自己潜逃,留下哥哥一家顶雷,侯四海的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他如今处境,虽说是自作孽但内心肯定怨恨官府,你们威胁他,他不肯说也很正常;但如果有利可图,那结果可就未必一样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俞鹤恍然大悟,激动之下忘了控制声量。话声出口见到街上的百姓朝自己侧目,这才回过神来,朝楚霄云嘿嘿傻笑两声。然后压低声音敬佩地对楚霄云道,“捕头,你这几天要是也在衙门,这案子说不定已经破了。”   “现在也不晚。”楚霄云坚定地道。   两人这么聊着案情,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县衙大门前。望着县衙一侧的鸣冤鼓,楚霄云吸了口气,按着自己的佩刀迈进县衙。   两人一起去见了韦京翰,楚霄云说出自己的看法。韦京翰听罢微微一笑:“霄云的思维还是那么敏捷。去吧,照你的思路去做。”   楚霄云很快从大牢中提出侯四海,面对楚霄云的减刑许诺,侯四海一脸怀疑的瞪着楚霄云:“你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楚霄云拿起桌案上韦京翰的签名文书递给侯四海:“韦大人乃今科状元,他可是带着皇帝陛下的亲笔御批前来任职的。”   侯四海虽说是个生意人,没有什么功名在身,但他经营着书店,书还是读了不少了,楚霄云说的道理他都懂。他捧着楚霄云递来的文书,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指着文书,语气颇为激动地:“这上面说的,可能当真?”   “当然。”楚霄云道,“大人也说了,你虽然犯下重罪,但出发点只是为了排挤竞争者,并非叛国,这种罪行完全是可以将功赎罪的。如今你若是能说出实情,助朝廷抓住胡人在我朝的奸细,那可是于国有功,减去那些刑罚,理所当然。这是多么划算的事,你好好想想吧,过了这村可没那店了。”   侯四海盯着文书足足有看了半刻钟,一发狠:“我说!”   拿到侯四海的口供,楚霄云立即禀告韦京翰,建议升堂。韦京翰采纳了楚霄云的意见,即刻传令升堂。   在公堂上,楚霄云再次见识了王禹的妻妾在公堂上互相推诿抓扯的场景。见侯雨晴还是不肯招认,韦京翰一拍惊堂木:“带侯四海!”   听到侯四海的名字,王家一部分人露出惊讶的神色,一部分人虽然极力控制,还是看得出脸色变化。而侯雨晴虽极力掩饰,其精神已经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   “侯四海,眼前这人你可认识?”侯四海带到,韦京翰发问。   “回大人,草民当然认识。她娘家与我家是邻里,她从小与我妹子交好。”侯四海回道。   侯雨晴一听就失态地大喊大叫起来:“大人,他就一个罪犯,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韦京翰一拍惊堂木:“他什么都还没说,你怎知道他是胡言乱语?”   侯雨晴当即就被问住了,跪在堂下喃喃自语,神情颓然。   韦京翰转向侯四海,再拍惊堂木:“侯四海,你妹子回到和静县省亲,可与侯雨晴见过面。“   “见过,大人。”侯四海肯定地道,“草民还亲耳听到过她们谈话。”   侯雨晴听到这里,身子摇摇欲坠。   韦京翰道:“侯四海,将你所知一一道来。”   “是,大人。”侯四海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几个月之前。   “你婆婆又是你姑妈,你为何还要受那两人的窝囊气?打小咱俩一起长大,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如今这性子怎么越来越弱了?”侯云芳饮了口茶道。   “他那正妻是刑部侍郎夫人的丫鬟,有刑部侍郎的人脉,我又能怎么办?”侯雨晴愤愤不平道,“至于易茹贞那个贱人,仗着夫君宠她越来越趾高气扬。”   侯云芳思索片刻:“其实你们三人也是各有后盾。他大老婆说是刑部侍郎的人脉,其实在你们王家也就是仗着你公公撑腰;易茹贞那个小蹄子有你夫君;但你也不差,你有你婆婆的支持,不过三足鼎立,势均力敌,咱又何必怕了她们。”   “妹子,人家家务事你少乱说。”跟他们一块饮茶的侯四海道。   “哎呀,你懂什么。”侯云芳道,“伙计喊你呢,忙你的去吧,我和雨晴妹子说说话。”   侯四海听到伙计的喊声,只能先行离开,走前还嘱咐侯云芳不要多管闲事。   伙计是来汇报前去与易家书院商谈的事,那家书院说今年不从他们这里拿书了。   “他们从哪里拿书,打听到了吗?”侯四海近来接二连三地得到老客户取消合作的消息,着急又上火。   “打听到了,说是知合书店。”伙计道。   “又是知合书店!”侯四海一拳捶到门柱上,想了想觉得自己失态,遂对伙计道,“下去吧。”   伙计走后,他原想回房与老婆商议,路过后院时,听到侯云芳与侯雨晴的谈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你哥好像不欢迎我,我还是走了吧。”   “得了吧,他自己气管炎,还不让别人奋斗。别理他,咱们接着聊。”侯云芳道。   侯雨晴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聊什么。你有所不知。他那正妻,王家老太爷有时候都要礼让三分。”   侯云芳眼睛转了转,讥诮道:“什么礼让三分,那也不过是面子;什么刑部侍郎的人脉,也不过是个丫头。刑部侍郎之所以将她嫁来王家,想必一来是为笼络王家上下,巩固在和静县的势力;二来也为监视,如此必然不得你夫君的心。对两个丫鬟,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要除去那个小蹄子,再想个法子让另一个丫头犯下刑部侍郎也说不了情的事,还怕她不乖乖让位?”   侯雨晴被一番恭维说得有些心动:“那云芳姐,你说咋办呢?”   侯云芳附耳在侯雨晴耳旁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侯雨晴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待侯云芳坐直后,侯雨晴害怕迟疑地:“这是犯法的事吧,被人知道了我也活不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知道巫蛊的术士啊。”   “你在自己的房里做,怎么会让人知道。再说了,完事之后,你想办法塞到另一个丫鬟房里,整件事就与你无关。一石二鸟,何乐不为?至于画符咒施法的术士,胡人有个巫师就在隔壁防川县,我可以帮你引荐,你拿着我的手信去找,他必定有求必应。”   见侯雨晴还在犹豫,侯云芳道:“倘若你不努力,想想二十年后会事什么样子。到时候当家的就是那个大丫头的儿子,你儿子能得到什么?你娘俩到时候过的会是什么日子?可是你努力一点当了正妻,以后王家就是你儿子的了。”   儿子能当王家的家,侯雨晴被说动了,点头道:“云芳姐,我听你的。”   侯云芳告知了侯雨晴胡人巫师的地址,侯雨晴收下地址告辞离去。   韦京翰一拍惊堂木:“侯雨晴,如今你有何话说?”   侯雨晴没有答话,王禹的母亲,侯雨晴的婆婆兼姑妈却犹犹豫豫地在一旁道:“韦大人,这侯四海本就是一个与胡人有关的犯人,他的证言不足为信吧。况且就算不说他这犯人的身份,他这一番无稽之谈,也没有佐证啊。”   侯雨晴闻言放佛看见了光亮,急忙道:“对啊,大人,那娃娃是从大夫人房中搜出来的,与我无关;侯四海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韦京翰听罢说道:“侯四海是否胡说八道,本县自会派人查实。”   说罢望着堂下的楚霄云道:“楚捕头,你速速带人前往防川县拿人。”   随后目光又扫了一遍侯雨晴姑侄:“是与不是,相信很快便见分晓。”   王禹的母亲也不再说话。   楚霄云离开后,王禹的正妻大喜,她扑在地上恸哭:“大人,民妇冤枉啊。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韦京翰一拍惊堂木:“何青梅,就算巫蛊之事与你无关,那叮咬易茹贞胳膊的瘴虫从何而来,这个想必你最清楚了。”   何青梅原本嚎哭的声音戛然而止,惊疑地望着韦京翰。   韦京翰令人端来一个木盒:“这个盒子你还记得吗?”   何青梅连连摇头后退:“不,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韦京翰道:“你此前既是刑部侍郎夫人的丫鬟,就应该认得拿这个盒子的人,刑部侍郎的随身侍卫赫章。他已经被大理寺的人拿住,招认了罪行,你就不要硬抗了。”   何青梅顿时瘫倒在地。   韦京翰见状再拍惊堂木:“今日堂审至此,待楚捕头抓捕胡人巫师到案,本案再宣!退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5 01:40:27~2020-09-30 20:5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坏 3瓶;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贪腐案(18)   三日后,楚霄云抓捕胡人巫师到案,赫章的供认状也摆在了韦京翰的案头, 和静县衙再次升堂。   罪证确凿,侯雨晴、何青梅罪行难逃, 王家老太爷、王家老夫人, 王门头的爹娘都站出来痛陈侯、何二人的罪过、大呼冤枉, 请求县令大人将二人速速处死,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面对王家的催促、县丞等人的督促, 韦京翰望向堂下的方凌峰。方凌峰蹙着眉头,失落地摇了摇头。韦京翰的表情变了变,但很好地控制住了。就在他要宣判的时候, 王禹跪了下去:“大人, 属下有话要说!”   看到公堂上这一变故,不仅楚霄云不解,韦京翰也甚为讶然, 王家与县丞等人却是面色一改。王老太爷厉声道:“禹儿, 如今真相大白,还不快快让县令大人判了这两个毒妇,为小四儿他娘报仇!你瞎凑合什么?!”   王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王家众人与县丞等人,连声冷笑:“这两个女人是恶毒不假,但这些事就只是她们俩做下的吗?没有人默许, 她们能做成这些事?我原本以为贞儿之死只是身体状况被人利用罢了, 却不曾想到原本就是处心积虑的结果。你敢说你们之中没有人为她俩的恶毒行径壮胆吗?!”   “禹儿,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又犯病了?”王老太爷急道,“大人,小孙儿经受不住这连番刺激, 早已神志不清,还请大人允许小老儿将人带回家好生医治。”   县丞也站出来说:“一个精神有疾之人说话不足采信。王禹目前的状况实在不足以继续在公堂上陈词,还望韦大人体恤下属!”   县衙其它大小官吏纷纷附和:“还请大人体恤下属!”   这样一来,弄得韦京翰好像是个逼迫身患疾病下属的无良上司。   韦京翰还是颇为镇静,他环视一圈众人道:“这王禹精神如何,还得找大夫判定之后再做打算吧!于师爷……”   韦京翰的话被县丞打断:“于师爷是大人带来的师爷,虽然我等素有耳闻于师爷医术颇佳,但他到底并非大夫,由他诊断,怕是于理于法不合。”   韦京翰抬起惊堂木的手顿了顿:“不知县丞大人以为哪位大夫合适?”   县丞捋捋胡须:“本丞认为……”   此时一个衙役上堂禀报:“大人,柳大夫求见。”   “柳大夫?哪位柳大夫?”韦京翰问。   “就是咱们和静县有名的柳氏医馆那位柳大夫!”衙役回道。   韦京翰颇为惊讶,反应过来随即道:“快传!”   柳云志走上前来,对着韦京翰与周围一种县衙官吏行礼。韦京翰道:“柳大夫免礼。你来得真是时候,公堂上正好有人需要大夫诊治一下精神状态,不知柳大夫可愿出手?”   说罢韦京翰转向县丞等人:“柳大夫是闻名附近州县的名医,由他诊治,县丞大人等人以为可否?”   “这个……自是可以,还望柳大夫能好生诊断。”县丞望向柳云志的目光饱含威胁。   韦京翰再度望向柳大夫:“不知柳大夫可愿出手?”   “也罢,既然柳某今日既来这里,那便行个方便。”柳云志状态甚为潇洒地,“不知道韦大人要我诊治谁?”   “王门头。”韦京翰的目光从王禹头上掠过。   县衙大小官员的的目光都盯向柳大夫。   柳云志盯着王禹片刻,嘴角微微一勾,随后朝王禹走去:“王门头,劳烦把手递给我一下。”   王禹看着他:“贞儿自从怀孕后,便时时去你处看诊,回来便与我说‘柳大夫医术高明,我儿必能平安降生’。”   柳云志看着王禹,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肃然,他郑重地道:“柳某只是大夫,只做大夫之事。”   王禹信任地点点头,将手递给柳云志。   柳云志把脉之后,不顾县丞等人威胁的目光郑重道:“各位大人,王禹精神状况良好,并无患疾症状。”   县丞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柳云志,你可想好了再说!”   柳云志道:“本人出诊,从来只对症而言。”   韦京翰转向县丞微微笑道:“柳大夫声名远播,当初县丞可是极力推荐,如今这番却是为何?”   县丞一时哑然。韦京翰再度转向柳云志:“不知柳大夫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柳云志向楚霄云抱拳拱拱手:“上次楚捕头问话,在下不想答,如今愿意了,前来回答一声。”   楚霄云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想起往事,连忙回礼:“有劳了。”   柳云志笑了笑:“你上次问我,易茹贞产后有无患疾,如今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产后复诊,并无任何病患,不过后来偶有一次路遇,远见她眉间似有阴霾之症。当时我曾远远叫过她,她还探出头来,与轿夫询问,然抬轿的轿夫没有留步。当日因赶着去给一个难产的搀扶接生,便没有多做计较。后来忙过之后想起此事,却得知斯人已然亡故。”   “畜生,都是畜生!”王禹捶地恸哭。   “王禹这番模样,还说他并无异样。柳大夫,你的医术看来也不怎么样!”县丞起身,一甩袍袖厉声喝道。   柳云志却是望着王禹,眼神颇有些同情:“县丞大人不在乎妻妾,但若是你长子得此下场,想必县丞大人反应也不过如此。”   “你——”县丞怒不可遏,“一派胡言!藐视朝廷命官,恶语诅咒,该当何罪?!”   “柳大夫不过做个比方,县丞大人不必如此激动。”韦京翰微微笑着圆场,“既然王禹精神无恙,那么接下来还是听听王禹怎么说。王禹?”   听到韦京翰的喊声,王家一干人等神情高度紧张,目光纷纷投向原本自家未来的家主,许多人叫了起来。   “禹儿——”   “禹儿,想想你的孩儿——”   “少爷——”   “夫君——”   “爹爹——”   王禹直起身子,扫视了一圈呼唤他的家人,神情决然地:“大人,属下要投案!此次我家四儿出生,大肆操办,是奉刑部侍郎之意,不是属下本意。刑部侍郎要我王家借此喜事之机,收敛中原之地聚集的钱财物资转运燕王封地!”   在王禹说出他要投案两字时,王家与县丞一派诸多人等已然坐不住了,听闻他此番的言论,更是全乱了套!   “放肆!王禹,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构陷刑部侍郎!”县丞反应过来,随即厉声质问,先发制人。   衙门其他大小官吏,王家众人也纷纷指责。   “大人,他疯了,纯粹一派胡言!”   “大人,小儿胡言乱语,不足为信!”   周围的人嚷够了,王禹才冷笑出声:“大人,我有名册。”   韦京翰环视一圈堂下噤声的众人:“名册在何处?”   “就在我家的密室中。”王禹决然道。   楚霄云领命前去王家密室搜查,不久却无功而返。   “没有?不可能,怎么会没有,我明明就是放在密室里的。那个密室的钥匙我只留下一把,其它的早被我毁了!”听到楚霄云的回禀,王禹激动得发疯,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不是没找对地方?你一定是没找对地方!”   县丞见状在一旁冷声道:“韦大人,王家人早说了,这王禹自从他那小妾死后,就一直疯言疯语的。这就是个疯子,他的话,您还当真了!”   王家上下也纷纷道:“大人,是小老儿教子无方,让大家见笑了。”   “不可能,不可能!”王禹喃喃自语,说着自己又跪了下去,不足地磕头,“大人,大人,属下请求自己回去寻找,求大人允诺!”   韦京翰犹豫地望了望县丞:“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找上一找。县丞以为如何?”   县丞冷笑着反问韦京翰:“韦大人,倘若没搜出来,又该如何?”   韦京翰望了望王禹,移回视线:“自然是按照构陷朝廷要员论处!”   县丞闻言冷笑一声,起身对王家老太爷道:“你们王家既然出了这么个疯儿子,就让他再疯这一次吧。”   王家老太爷对县丞行礼,唯唯诺诺应了声:“是。”   一行衙役押着王禹,随着县衙一众大小官吏浩浩荡荡前往王家。   路上方凌峰走在楚霄云身旁,难得主动开口:“这王家我找过一次,你又搜了一次。县丞那帮老驴敢让大人带着人浩浩荡荡去搜,想必那名册的确早已不在了。”   楚霄云甚是惊讶:“你什么时候去过王家?”   方凌峰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不再言语。结果却如他所料,王禹在自己密室翻了个底朝天,确实没有他所谓的名册。   “不会的,不会的,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王禹喃喃自语,转而疯狂地扑向一旁的王家人,“说!说!是你们谁,谁,拿走了名册?说,说话呀!”   县丞朝韦京翰摊摊手:“韦大人?”   韦京翰见状,只得命楚霄云将人控制住,带回县衙,依律治罪。   一路上,王禹凄厉地喊着:“我有名册,我真有名册。我的名册是被人偷走了,是被人偷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凄厉的叫喊声。   再次返回公堂,县丞等人明显腰板挺直了:“韦大人,宣了吧,这么耗下去也没意思!”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事,竟然最重要的物证不在了。一朝功败垂成,韦京翰心中好不窝火,偏偏县丞等人又在一旁拼命的催促。实在找不到继续拖延下去的理由,韦京翰不甘地拿起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堂下王禹听判……”   这时,县衙大门外传来激烈的擂鼓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大家好啊。断更了好久,都不好意思跟大家打招呼了。感谢在2020-09-30 20:54:19~2020-10-16 17:2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贪腐案(19)   韦京翰的声音戛然而止。县丞听了一半,不见韦京翰宣判,讶然道:“大人?”   问后方反应过来县衙大门外传来的擂鼓声, 片刻疑惑后神色一凛,催促道:“大人, 这王禹构陷朝廷要员, 如今堂上在座诸位, 包括大人可都是见证者。大人此刻还不宣判,更待何时?”   方凌峰在人群中道:“大门外有人击鼓鸣冤, 大人总得问个缘由。”   县丞勃然大怒,起身指着方凌峰鼻子大骂:“你一个看门的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方凌峰直视县丞:“属下不过据实而言。”   跪在地上的王禹朝方凌峰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有人在身后小声嘀咕:“没想到这种时候, 方门房还能站出来为他们头儿说话。”   楚霄云闻言, 眉头微微一挑,嘴角微勾。见此乱状也不多言,对韦京翰行了一礼便朝县衙大门外走去。门外来人不知为谁, 但这个时候, 不管是谁,都要防止对方的人来搅局,见证之人被对方截胡。   韦京翰在主位上点头与楚霄云示意后,笑着接过话去:“方凌峰只是个看门的奴才不假,但只要有道理, 奴才的话听听也无妨。”   县丞这才发现楚霄云离去的背影, 对着楚霄云背影气急败坏地:“堂审之时,谁让他擅自离开!”   韦京翰安抚地笑笑:“大门外有人击鼓,总要叫人前去看看。”   不过半刻钟,楚霄云带着一个干瘦的老头上堂来, 众人见得来人,均是一惊。这人正是被大家遗忘的易茹贞的老父。这案子审到后来,大家都忘了这个原告。   堂上众人神情可谓五彩纷呈,如果说其他人见到易老汉是惊讶,县丞等人见到此时出现的易老汉可谓惊慌。就知道楚霄云脱身而出,差役里那帮废物拦不住他。   韦京翰收了收自己惊讶之心,问道:“易老汉,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易老汉跪在堂上,颤巍巍的打开自己手中的包袱,悲声道:“回大人,小老儿是来给大人送证据。王家密谋勾连刑部尚书与燕王的证据!想我那可怜的女儿冤死,应是与此有关。”   易老汉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皆是一震。县丞迫不及待地大喝:“易老汉,你一个庄稼汉,懂什么刑部侍郎、燕王,休要胡说!”   言语中透着威逼加恐吓。   韦京翰闻言赶忙一拍惊堂木:“易老汉,公堂之上,你尽管如实到来。本县自会为你做主!”   县衙两位最主要的官员的对抗由此可见。   易老汉此前被县丞吼得一瑟缩,听到县令的话又壮了点胆子。楚霄云站在他身后,此时借机道:“你有何冤屈尽管向大人道来,有何证据尽管呈给大人。韦大人乃本县父母官,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易老汉稳定了下情绪,将包袱中的一床小锦被取出来举上头顶,一头磕在地上:“大人,证据在此。我小外孙的这包被上,有这次王家收受物资的所有名单!”   堂上众人都惊呆了,楚霄云先反应过来,他迅速接过易老汉举着的锦被,转呈给韦京翰。韦京翰接过锦被展开,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随后他示意楚霄云将锦被递给王禹:“王禹,这锦被上的名单,可是你那个名册上的名单?务必从实道来,不得隐瞒!”   王禹接过那床小小的锦被,看着上面的秀就人员名单、物资数量的绣工,双手不由颤抖起来,尔后泪如雨下。他抓紧那床小小的锦被,头重重地磕到地上。   堂上王家众人与县丞一派都紧张又惶恐地望着他,王家老太爷更是紧张万分地唤着他的小名:“禹儿——”   王禹捏着锦被,口中凄声道:“是!”   王家众人不可思议又满含恐慌地叫喊起来,有的甚至嚎啕大哭。   “禹儿,不是不是!”   “禹儿,你不要娘了吗?”   “你疯了吗,你这个小畜生!你为了一个丫头,你要害我们全家被诛吗?”老太爷的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直响,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背了过去。   公堂上顿时一团混乱。   县丞等人呼唤着县衙衙役维护公堂,趁乱准备离场。   韦京翰见状猛地一拍惊堂木:“来人,封锁县衙,将涉案人等一并拿下!”   楚霄云立马出列,挡在县丞等人面。公堂上的差役你看我我看你,犹犹豫豫地拿着水火棍,准备上前。县丞虚张声势地冷笑道:“今日我看谁敢当我去路!来人,拿下楚霄云这个和静县匪首!”   随着他的喝声,哗哗一阵声响,大堂内冲进来一群衙役,围在县丞等人身旁,与楚霄云与公堂上的差役对峙。县丞等人就着衙役的护卫,缓缓往大堂外退去。楚霄云佩刀出鞘,围住县丞等人的衙役也拔出了刀剑。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大堂内又冲进一群身着附近驻军大营服饰的营兵。   大堂外另有营兵跑动,看样子是封锁了县衙。不久,两个身形纤瘦的身影晃进了县衙,在她们身后,跟着一个满身铠甲,留着八字须的中年将军。   走在前面那个劲装女子抱着宝剑,笑嘻嘻地走进来:“韦大人,不好意思,来晚了!”   她身后的将军模样的人与韦京翰互相眼神致意,却是一言未发。   韦京翰朝那女子微微一笑:“不晚,来得正是时候!”   转而神色一凛,对着护着县丞等人的衙役道:“希望尔等迷途知返,尚有一线生机!”   随后又对一众营兵道:“将涉案之人统统拿下!”   护卫县丞等人的那些个护卫在营兵面前根本不够看,见此情景除了几个自觉参与过密,生还无望之人外,其他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那几个反抗之人,很快就死在了营兵的刀剑之下。   楚霄云不是没想过牵扯到这样的谋逆事件是避免不了流血事件的,但他意识里没有这个准备,或许下意识的也在排斥这种情况。作为一个在现代太平社会里长大的青年,哪怕是个警察,他也没有见过这等流血的阵仗。   看着瞬间倒在自己跟前同僚,有的昔日还曾说过话,甚至还挺熟悉。那散落在地上的血迹刺激着楚霄云的神经,他的大脑受到的冲击是穿越过来所全所未有的。直到这一个场景过去,楚霄云才真正反应过来,他穿越了,穿到了一个古代社会。   这轮冲击过后,他才反应过来,大堂上这两个女子好面熟。仔细一看,这两人不正是早上在周英摊位那里才见过的京城来的阔气买家吗!   那个京城来的小姐朝楚霄云调皮地眨眨眼,楚霄云呆头呆脑地望着对方。   县丞一派见到这一幕顿时慌了。   “王禹,你满口胡言,陷害忠良,你不得好死!”县尉看着脚边的尸体,破口大骂。随后被一旁的营兵扣住,只剩下无能狂怒。   县丞被营兵扣住之后,嘴里依然不肯示弱:“韦京翰,你笼络不忠不义灭亲之徒残害同僚,我要向朝廷参你!我要向朝廷参你——”   韦京翰与平日的模样完全不同,他望着在营兵手下挣扎的县丞等人,冷冷地道:“是我残害同僚,还是你意图谋逆,相信朝廷自有论断。带走!”   随后韦京翰又处理了王家众人和王禹,喧嚣了好一阵的公堂终于安静下来。楚霄云望着混乱过后萧条的公堂,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端坐公堂之上的韦京翰朝他微微一笑,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这日放衙后,楚霄云去知合书店接苏文。苏文上车后,知合书店的仆人叫住准备去解缰绳的楚霄云:“楚捕头,能否借一步说话?”   楚霄云挺惊讶地望向对方:“何事?”   仆人道:“我家主人有话与楚捕头说。”   楚霄云心下疑惑,却是点头道:“好的。”随着段家家仆走向一边。   很快,知合书店掌柜段城阳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提篮,里面放着许多书籍和笔墨纸砚一类的用品。楚霄云不解地望着他。段城阳道:“楚捕头,你救了我全家,我们段家非常感激,若他日您有需要,我也在所不辞。我们也知您是遵循律令,为国有益。然则侯四海今日脱罪,家人实难接受……实在抱歉。这些书籍都是一些日常用到,又比较适合苏文现在学习进度的;还有一些强身健体,于你有益的书籍……还望你不要推辞。”   楚霄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段城阳的意思。没想到古代这个没有网络的社会,消息竟然也传得这么快。传播的还是衙门中的隐秘之事。看来通讯落后的环境,也自有它的一套传播体系。   楚霄云接过段城阳手中的提篮,口中道谢:“承蒙先生照顾,内人打扰多时,先生何须致歉。况且先生赠送秘笈,楚某受益匪浅,实在难以用一个‘谢’字表达。”   段城阳点点头,抱拳道:“如此便后会有期。”   楚霄云也抱拳:“后会有期。” 第103章 贪腐案(20)   楚霄云拿了提篮返回马车,苏文探出头来问:“夫君,什么事?”   想起刚才之事, 楚霄云觉得有点突然,不知该如何与苏文去说, 他顿了顿才道:“段掌柜送了些书给咱们。”   大约平时段城阳也没少照顾, 苏文感慨地:“怎么又送书啊, 上次才送过呢,多不好意思。”   楚霄云笑了笑。   苏文没深想, 他这会比较关心楚霄云重回衙门后的状况:“现在衙门情况怎么样?县丞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楚霄云拉着缰绳,赶着马车起步,然后回道:“他们应该为难不了我了。”   “怎么回事?”苏文很奇怪, 忍不住拉开门帘问道。   楚霄云扭过头来:“文文, 你把门帘放下。现在天气凉了,风大。”   “衙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苏文放下门帘,大概是想起楚霄云前几天被停职的缘故, 细腻的心思中语气带着点紧张。   “也许吧, 就是县丞他们勾结燕王谋逆与平日贪腐之事公诸于众了。”楚霄云道,“这是兹事体大,你不要知道的好。”   “啊,还有这样的事。”苏文惊呼道,想起楚霄云不让他问, 也就不问了。复又想起曾经和自己一起看大夫的易茹贞, 忍不住关心地问:“那,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吗?小小的孩子就没了娘,太可怜了。”   “唉。”   回应他的是楚霄云的一声叹息。苏文也没再问,那个案子不管有没有什么进展, 那个小小的婴孩永远都不会再有亲亲的娘亲了。   第二日上衙,楚霄云还没想好怎么跟苏文解释他不能再去知合书店学习了,寻了个借口让苏文到衙门陪自己一天。苏文自然是高兴,心中没有半点怀疑。   到衙后不久,楚霄云上韦京翰书房一趟,出门之后脸色颇为凝重。回到捕房,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对靠在案边看书的苏文道:“你在廨房里呆着,要是闷了就出去走走。今日有个重要的犯人要赴刑,我要过去看看。”   和静县,离亭外。   官道上站着一行人,其中一个做奶娘装扮的人怀里抱着个小小婴孩。楚霄云让押解的差役除去王禹身上的枷锁和铁链,指了指奶娘怀中的婴孩:“再抱抱吧。”   王禹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强烈的克制着,才没让眼泪淌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孩子抱到易茹贞父亲的面前:“父亲,永念就拜托你了。”   易父接过孩子,满目含泪:“是贞儿没有福气啊……”   他抹了把眼泪又道:“你放心,我和贞儿她娘一定会好好把念儿抚养成人,等你回来,父子团聚。”   王禹终究没忍住,含泪点头。   与亲人告别之后,王禹抱拳对楚霄云与俞鹤道:“多谢二位还小贞公道。二位的大恩,王禹没齿难忘。”   楚霄云抱拳回礼:“此去千山万水,还望珍重。别忘了,你儿子还在和静县等你。”   王禹连连点头。   一旁的差役拿着枷锁准备重新上锁,楚霄云制止道:“这个就不用了,王门头不会逃的。”   王禹在一旁露出一个相见恨晚的表情来:“只叹没能早些与君相识。告辞!告辞!”   楚霄云道:“告辞!”   俞鹤道:“告辞!”   王禹踏上流放之路,衙门公请的奶妈与易家之人随后离去,唯有俞鹤与楚霄云还站在原地。   王禹的身影越来越远,俞鹤望着王禹离开的方向叹道:“想不到这案子的真相竟然如此,有如此结局也是令人唏嘘。不知以后岁月悠悠,王门头要如何承受。”   和静县的王家受刑部侍郎的荫蔽也效命于之,与县丞等人均属燕王在和静县的势力。王家利用其家中几代子孙在和静县衙门把持门房的便利,将和静县的人情往来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王禹生长在这样的家族之中,他的婚姻不可避免的也就成为各种利益的交换。正妻是刑部侍郎安插在王家的眼线,在王家倚靠的是他父亲这边;二夫人是外家表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王家倚靠的是王母一方的势力。   王禹的婚姻从来没有过爱情,明面上的妻妾还是父母斗争的砝码,直到他遇见易茹贞。   王家原本不想让他娶易茹贞,免得多生枝节,实在是因为王禹自己日渐独立,加之易茹贞出生贫贱,王家人觉得构不成威胁才点了头。谁知王禹的心却因此飞了。   王禹心中一直为家族后路忧心,特别是幼帝日渐长成之后。他进衙门做事之后为人滑头,不像父辈那样死心塌地的跟随燕王一党,事事留有后路,就算燕王一党败落,也不至于连累自己被抄家灭族。然则此次王禹喜得麟儿,喜宴成了收敛燕王起事之用的幌子,他的担忧更甚。为了以防万一,此次他将喜宴的收礼名册交与易茹贞收藏。   易茹贞在他的教导下认得不少字,看着账单上的巨大的礼金、礼品金额很是不解。夜晚两人单独相处之时,王禹犹豫再三,将燕王之事、家中的情况与自己的处境和担忧告知。   想不到易茹贞一介乡野丫头出身,在听了王禹的告白之后,却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妾身乡野丫头出身,没什么大道理,但是知道皇帝才是正统,跟燕王起事那不是造反吗,是要杀头的。”   王禹采纳了易茹贞的建议,下决心与燕王党切割,在这之前,最重要的就是要解决原配夫人的问题。他决定将心爱之人扶上正妻之位,徐徐图之。谁知易茹贞太过单纯,不知其中险恶,惊喜之下无意中透露王禹这一打算,丢了自己性命。   事后,王禹迫于家中压力与王家前途,否认欲升易茹贞为平妻之事。然而随着易茹贞之死的真相逐渐揭露,王家上下对易茹贞之死没有半点愧疚,只望息事宁人,不殃及王家这一做法逐渐心灰意冷,毅然决定献出物资名单。谁知王家对自己家中出现的这个反骨早有防备,拿走了易茹贞死后王禹藏在暗室中的名册。也是上天有眼,易茹贞在生前却将那份名单绣在了孩子的包被上,放在了娘家,最终为自己的枉死报了大仇。   鉴于王禹此前行事的谨慎自保与在这起案子中的揭发行为,韦京翰在宣判中将王禹从王家剔除,单独处理,没有以谋逆罪论处。王家其余众人上报朝廷,再作打算。   听了俞鹤的话,楚霄云想起在廨房的苏文,想起自己前世今生历历往事,内心颇不平静,最终他只是捏紧了手中的佩刀,道了一声:“唯有珍惜当下。”   俞鹤再次回望王禹离开的方向:“大抵也只能如此。”   这起因一个小妾只是带出来的贪腐之案就此画上了句号,因为这起案子,县丞一派在和静县的势力被一网打尽,连根拔出。消息传出之后,和静县的老百姓连放了三天烟火以示庆祝。顾家还专门派了人来表示感谢。   “我家员外和夫人让我等前来致谢,感谢韦大人为民除害。”前来致谢的顾家仆人道。   顾家仆人走后,俞鹤手肘拐了拐身旁的楚霄云:“这仆人有意思,怎么还专门强调是他们家员外和夫人的意思。难道他们家少爷没说话?咱们救的人是顾家少爷吧。”   楚霄云白了他一眼:“不都是顾家人吗?顾员外和他夫人还在,不就是顾员外当家,一个仆人的传话,你也真能发散。再说,救他的事大成律令,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俞鹤耸耸肩膀:“是吗?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   随后又道:“这案子终于也结了,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今儿中午咱们出去去喝一杯吧。”   楚霄云顿了顿:“我要去找个人,改日我请你。”   “真没劲,找谁呀?”俞鹤问。   “以后告诉你。”楚霄云说着捏着佩刀走了,远远地传来回话声。   他去了签押处,找当初知合书店一案验尸混混熊柱时,那个说自己曾与家父在边关生活了一段时间,耳闻过熊柱被杀的那种杀人手法的小吏。签押处的人告知楚霄云,那小吏今日请假了。   楚霄云“哦”了一声,反应了片刻转身离去。在路过签押处大厅时,与郑兴迎面相遇。   “郑兄。”楚霄云招呼道。   “……楚……楚兄。”郑兴愣了一下,看清面前的人是楚霄云颇为欣喜,“多日不见,你一回来就把案子结了,真不愧咱和静县神捕。”   楚霄云道:“哪里哪里,都是都大人明镜高悬。”   “郑兄来签押处为何?”郑兴问。   楚霄云道:“来办点事。还有公务在身,今日就不能与郑兄畅谈了。改日有空再叙。”   “好好,那你先忙。”   楚霄云走后,郑兴问签押处新来的小吏:“楚捕头今儿过来办什么事?”   那新来的小吏一边整理公文一边答道:“楚捕头过来找文韬。”   “哦。”郑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扭头望着签押大厅正门处。此刻偏西的日头正照进签押处大厅,楚霄云的身影已经融入进夕照的阳光中,晃得人看不真切。   楚霄云到达易家时,文韬正在与易父道别。   “文书吏。”楚霄云站在易家屋檐下喊道。   听到楚霄云的喊声,文韬身影一顿,缓缓地直起身来,正对易父道别行礼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转过身去,望向屋檐下的楚霄云:“楚捕头来得真快。”   易父紧张地望向楚霄云,迫不及待地辩解:“楚捕头,文书吏他是好人,是好人。我家贞儿能冤屈得伸,多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明天再有一章就结束了。全书大概还会写2-3个案子,等我整理下大纲才能最终决定。这段时间让小伙伴们久侯了,从明日开始,本文尽量恢复日更,即使做不到日更,最低也是隔日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_^ 第104章 贪腐案(21)   楚霄云没有理会易父, 只是直直地望着文韬问:“文书吏缘何与易老爹一介农人如此熟络?”   文韬闻言展露出一个笑颜:“没说衙门中人就不能结交农人吧?再说,我就区区县衙一个小吏,没品没级的, 认识几个农夫有什么好奇怪的?”   “认识是一回事,熟络又是另一回事。”楚霄云边说边往前走了两步, “你对易茹贞这案子为何如此热心?是真的热心还是另有目的?”   “我不明白楚捕头的意思。”文韬敛了脸上的笑容, “认识之人遭难, 出手相助岂不理所应当?我又能有什么目的。”   楚霄云闻言微微一笑:“我记得知合书店一案时,文书吏曾言耳闻过熊柱之死那种胡人捏断喉骨外表却看不出伤痕的杀人方法。”   文韬从容答道:“不错, 当日我确曾说过,而且还说了缘由。”   楚霄云点点头:“你说你父亲曾带着全家人走南闯北做生意,在边关生活过一段时间。凉州知府于大人遇害时, 你们一家正好在凉州府谋生。”   文韬胸口起伏, 还是镇静地说:“是。”   楚霄云道:“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个‘正好在凉州府谋生’。”   文韬反问:“这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这句话可以两种解读,第一种,当时你们家正好在凉州府地界谋生, 就是在凉州府管辖的州县谋生;第二种就是, 你们家当时正在凉州府衙门谋生,换句话说,就是与凉州府衙门做生意。前者自然没什么意思,后者就有意思了。”楚霄云望着文韬道。   文韬哂笑一声:“楚捕头这样思绪广阔,单是做捕头委屈了您, 鄙人觉得师爷一职可能更适合你。”   楚霄云点点头:“多谢文书吏谬赞。我通过《边塞录》得知, 凉州府于大人被害身亡时,正与一个粮商商谈我军转运军粮之事。当日凉州府上遇害的不止知府于大人,还有那个粮商。”   楚霄云说到这里打住话头,直直地望着文韬。   “所以呢?”文韬此刻的表情瞬息万变, 哀伤、痛苦、愤怒等等情绪最终融合在一起,最终他捏着拳头问。   “那个粮商也姓文。当日他带着自己年仅六岁的儿子一同赴宴的,事后那个六岁的孩子见到了自己父亲惨死的样子。”楚霄云道。   文韬不怒反笑:“所以呢?那个小孩不该恨吗?幼年丧父,少年孤苦。与胡人勾结之人都不得好死!朝廷没有作为,凭自己的能力报仇又有什么错?”   楚霄云悲哀地望着他:“那易茹贞又有什么错?她不过一个乡野丫头,因为心地善良一时走了好运。”   “易茹贞……易茹贞……我没有想过害她性命,我也没有对她做什么,我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我已经打算好了的,只要那个贱妇一有行动,就通风给王禹。谁知道,谁知道中途跑出来一个贱丫头无缘无故杀人……易茹贞,易茹贞不是我害死的。她要是不嫁进一个与胡人勾结的燕王党羽家族怎么会死?对,是王禹,是王禹,是王禹害死了她……”文韬已经失去了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样子,变得有些癫狂。   “王禹是个什么东西?他倚靠王家,他们王家依靠刑部侍郎王简做燕王爪牙横行和静县,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排挤同僚,更不要说燕王想要做什么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这是在为民除害!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王禹那个东西竟然那么滑头,处处留下后路,如今竟然还能留得一条狗命,真是朝廷无眼!”   文韬说到这里,易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直勾勾地望着文韬,一时没了反应。   “原来你真是《边塞录》凉州一篇中记载的那个小孩。”楚霄云一时默然,随后悲哀地摇摇头,“你是没有想害她性命,你当然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你只是把她兴奋之下与娘家人分享王禹要升她做平妻的事情透露给了王禹的正妻。”   “王禹要升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妾做平妻,利益相关的人自然会动手,你还用得着做什么?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易茹贞死了,王家势必要极力隐瞒,而王禹对易茹贞情意深重,王家父子反目,势在必然。县丞等人力保王家必然牵涉其中,一网打尽自是定局。你认为燕王一党意图谋逆罪无可赦,不知走到最后,你是否还记得你的初衷?”   文韬脱力似的靠在易家破旧的木墙上,许久口中才喃喃地道:“我没有想要害人,我只想报仇,我没有犯法,我和燕王王禹他们不一样……”   “你是没有没有犯法,但你的良心呢?”楚霄云问,“你自感大仇得报,为民除害,可是你面对襁褓里那个小小的婴孩和面前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心里还能坦然吗?”   文韬望向易父,那个当初对他深信不疑的乡野农夫,如今面对他这个女儿丧生的谋划者之一,除了不可置信而外,更多的是期待。期待他说出否认的话,期待他辩驳。   越是这样,那些辩驳的话语却越无法出口。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和此刻身后屋子中传来的婴孩哭声让文韬的情绪崩溃。他嚎叫一声,跑出了易家简陋的小院。   “……楚,楚捕头……”文韬跑了之后,易父看着楚霄云喊道,颤抖着的手摊开手中的钱袋对楚霄云道,“这,这是,这是先前文书吏给我的银子……”   楚霄云将钱袋重新拢好,放在易父手中:“给你,你就拿着。这是他应该做的,也是你该拿的。好好把孩子抚养成人。”   易父这才捏着钱袋失声痛哭:“贞儿,我的贞儿……”   告别易父,楚霄云心情沉重地踏上返回衙门之路。求证了心中所惑,内心却并没有半点解脱,反而越发的沉重。作为一名执法者,他的任务早已经完成,但面对这样的结局,他也不知道该去责怪谁了。   只是他没想到,还有更出乎意料的事情等待着他。   在将要进城的一处田野,楚霄云远远地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文韬。   “文书吏——”楚霄云被吓了一个激灵,他按着佩刀撒腿死命地朝文韬跑去。   跑到文韬身边,他拔出佩刀,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后将文韬抱起来,靠在怀中,慌乱地问:“文书吏,文书吏,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哪里受伤了?告诉我,我帮你止血……啊,这里,这里也是……文书吏,你别害怕,我带你去找于师爷,他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你……”   文韬满嘴鲜血,见到楚霄云后却像是舒了一口气,咧着满含血水的嘴笑了:“……我,我要去给易茹贞,赔,赔命了……这…..这是……我,我最好的下场……”   楚霄云摇摇头:“不会的,你不会死,告诉我,是谁对你下的如此狠手!是谁?”   文韬看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双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渐渐开始散光。楚霄云的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自己廨房茶杯被下毒一事,他紧紧地搂着文韬着急地问:“那你告诉我,害你的人,是内贼还是外人?”   “……内……”随着一声细若蚊蝇的声音出口,文韬露出生命中最后一个笑容闭上了双眼。   “文书吏——”楚霄云大喊。但是怀中之人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楚霄云抱着浑身鲜血的文韬尸体,一步一步的走回县城,他的身上也被染满了鲜血。一路之上,百姓莫不闪退。进城门时,他被守城的官兵拦下,却是一言不发,双方在城门处僵持着。不久一队巡逻的捕快经过,见此情景大吃一惊。   为首的捕快上前与他说话,楚霄云也不着答。捕快无奈,只得与守城的将领沟通,放他进了城。守城的将领也不是不知道楚霄云的大名,见楚霄云浑身是血地抱着一个死去的血人一副神游的样子,惊愕之后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自觉让他堵在那里惊吓百姓也不是办法。在让巡逻的捕快队长签下文书,要求那队捕快全程陪同的情况下,放楚霄云进城,并自己派了一队人跟着。   楚霄云抱着文韬的尸体一步步朝县衙走去。这次回去,他走了不同于出城时的路,要路过知合书店。以往这个时间正是知合书院下学的时间,门口的学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今日门前却是冷冷清清,大门上还落了锁,知合书店的牌匾也早已不知所踪。   跟在楚霄云身后的捕快队长见楚霄云的目光落在知合书店原来悬挂门匾的地方,赶忙上前汇报道:“捕头,段掌柜一家今儿搬走了。”   楚霄云收回落在门匾的目光,在原地站了一会继续前行。捕快队长挥挥手,让手下跟上。   楚霄云抱着文韬逐渐僵硬的尸体继续前行,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起前世童年时课堂上学到的一首歌曲:【草碧色,水绿波,南浦伤如何?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注1)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本章文末这首歌是艺术家李叔同写的《送别歌》,《城南旧事》主题曲节选。   好啦,这个案子就此落下帷幕,明天让我们期待下一个案子吧。 第105章 误食案(1)   苏文在廨房给楚霄云整理书案时, 翻出压在下面的《边塞录》,拿在手中颇为感慨:“段先生离开前还送我们这么些书。不但送了我识字断文的书,还送了你武功心法的书。不过这《边塞录》两边都不沾, 他送这书干啥呢?”   楚霄云抬头望了望苏文手中的书,一瞬间神游之后应道:“增长见识也是好的, 也有可能就是太多东西不想带走。”   苏文笑了一下:“你真会想。”   说着将书插回书架上, 又怅然道:“想不到段先生一家走得那么匆忙, 都没来得及告别一声。”   楚霄云道:“人生总是聚散离合的,有缘总会相逢。”   苏文惆怅地点点头。   楚霄云问:“你来衙门做事还习惯吗?”   刺杀他的凶手还没有归案, 知合书店关门后,楚霄云不能放心把苏文单独留在家中,急需一个既方便保护, 又不影响自己公务的环境安置苏文, 一时间颇为烦恼。没找到安置的去处之前,他只能把苏文带在身边。不过这事儿他也没烦恼几日,就得知衙门经过对县丞一派的肃清, 如今空下来许多职位都急需人手补充。韦大人也下发通知, 各门房若有人员缺口,可及时上报。于师爷也正在加紧整理衙门所缺名单,不日便向社会招纳。有的文职双儿亦可参与测试。   楚霄云得到这个消息十分惊喜,按照于师爷给出的招纳方案,让苏文有针对性地对他能参加的文案职位进行准备, 终于在招纳中一举入围。顺理成章的进了衙门做事, 还进了楚霄云自己所在的捕房。   从此苏文就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名义在楚霄云身边呆了下来,既方便了楚霄云看顾他的安全,也方便了楚霄云自己。苏文成为楚霄云公务中得力的帮手,能把各种文书档案按照楚霄云的喜好分门别类整理归档, 有时还能给些自己的想法。   楚霄云觉得这真是最好不过的事儿,苏文做他的左右手经手捕房文书档案,他就不担心机密外泄。   听了楚霄云的发问,苏文笑眯眯地道:“当然习惯了,这些事儿我做得越来越顺手,又能每天跟夫君待在一块,多好啊。   楚霄云听到苏文这么说,也就放心下来:“那就好。俞伯父跨县前来支援,又是故地重游,衙门留他在这里游玩了几日,明日就要返回云岭,今晚放衙之后我们去给他饯行。”   当晚,和静县有名的悦客酒楼,楚霄云与衙门中许多同僚一起为俞父饯行,宴席间宾客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酒席进行到半途,突然捕房有人急匆匆来报:“捕头,白水村村民来报,后山头发现一具枯骨。”   整个宴席顿时安静了下来。给人饯行的宴会上出现这样的事情,的确有点晦气,但楚霄云不得不问:“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今日白水村有几个个村民到他们村后山下做农活,突然从山上冲下来一具无名枯骨。”那捕快道来,“当场好些个人都见到了。”   “那骨头怎么冲下山的?”楚霄云问。“怎么断定就是无名枯骨?不是他们村里人早前埋葬的族人?”   “这几日秋雨连绵,我们和静县内好多地方都有山头垮塌,那具枯骨大概也是雨水把山头泡软垮塌了冲下山来的。白水村前来报官的村民说,枯骨冲下来的地方他们记忆中就没有葬过人。而且那具枯骨通体发黑,疑是身前中毒而亡,但他们村中最近几十年来都没人服毒自尽过。”前来汇报的捕快一一道来。   这捕快一说,楚霄云就明白了,这是长期下雨造成的山体滑坡,把埋藏的一些东西展露出来了。既然那具枯骨通体发黑,生前有中毒迹象,村中又无人服毒自尽,看起来是一桩他杀案了。   楚霄云起身对俞鹤与俞父行了个礼:“俞伯父,衙门有案子来报,看来这顿宴席霄云要欠您了。”   俞父好像是听捕快汇报听得入迷了,有些走神。听到楚霄云与自己说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啊,哦,没事,衙门公务要紧,你去忙吧。”   楚霄云点点头,示意同去的几个捕快起身,对俞鹤道:“俞鹤,你与其他门房的同僚就多陪陪伯父,改日去云岭,我再向伯父赔罪。”   “啊?哦!”俞鹤好像也有点走神,“那,也行……”   俞鹤的话被俞父打断:“行什么行。俞鹤,你也是个捕快,衙门有公务,理应以公务为先。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说着俞父又对同桌的其他门房众人道:“都回去忙着吧,今日就到这里,大家伙的心意我老头子都知道。”   案子来得紧急,这场宴会是进行不下去了。不过俞父要撵俞鹤揍,楚霄云还是不同意:“伯父,我们去就行了,让俞鹤陪陪您。”   说完又对俞鹤说:“路途遥远,伯父难得来一次,明日又要回去,你留下来陪陪伯父。”   俞鹤迟疑了一下:“那也行,我先把老爷子送回驿馆。”   捕房的人都走了,其他门房的人也失去了再坐下去的理由,这场告别宴席就此散了。   楚霄云带着一众捕快和苏文急匆匆地回了衙门,路上他就安排好苏文在廨房里呆着,回到衙门立即让人带他去见前来报官的村民。   那几个村民看似吓得不轻,说话也都磕磕巴巴的。不过胜在人多,你一言我一语的,也罢事情经过给说了个七七八八。说的内容和捕快此前前去汇报的大同小异,看来前去汇报的捕快还是心细,做了功课的。楚霄云对此很满意,自从他当上捕头后,捕快们在他的带领下工作有效率多了。   “走吧,去看看。”楚霄云挥挥手,“带上仵作。”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白水村而去。   到了白水村后山下的现场,楚霄云观察了一下地形,那具尸骨的确是因为山体滑坡被冲下来的。尸骨表象也的确如村民汇报的那样,通体发黑,有中毒迹象。尸骨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组织的痕迹,想来这个人死了不短的时间了。至于具体死了多久,还得靠仵作验证。   “前辈,眼下就要拜托你了。”楚霄云对老仵作行了个礼。没想到这老仵作刚从儋州释放回来,就接连碰上两起要案。   话是这样说,楚霄云望了一眼老仵作,还是有点担心,这个年代,仵作验尸能准确验出死者的死亡年限吗?这个死亡年限对案情可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没用任何线索的情况下,确定死者身份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   楚霄云又想起老仵作三年前准确验出周英一案中巨人观的事,又觉得可行。两种思绪交杂,心头颇多疑惑。   老仵作听了楚霄云的话后,领命上前查看尸骨情景。他摘下随身携带的箱子,从里面取出银针扎进尸骨之中不同的地方,随后又取出小锤,细细敲打。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老仵作起身汇报:“楚捕头,这具尸骨失望时间距今应有将近二十年左右光景。”   “什么?”楚霄云颇为惊讶,“二十年?这数字准确吗?”   老仵作平静地回到:“查验骨龄这种事是仵作常见之事,老朽还没失过手。目前是验了个大概,比较确切的时间还要等上一宿。”   老仵作说着晃了晃手里一个陶罐。   “这是什么?”楚霄云疑惑地问。   “从那具枯骨上桥下来的一小块,泡到药水里。”老仵作道,“明日看这骨头的状态,便能知晓比较确切的时间。”   “唔。”楚霄云觉得自己是有点小看古代人了,他凝视尸骨,心头暗道不好。二十年前的事,时过境迁,放在前世的现代社会查起来都好难;以古代这技术水平,这查起来那可更是难上加难。   但村民既然报了官,也不能不管。楚霄云想了想:“先把这尸骨弄到村里,找个地儿先放着。其余的事,稍后再说。”   捕快们踩着黄泥浆,将尸骨从泥浆中一一清理出来,在村民的指点下,搬运至村中闲置的一处破屋。   楚霄云望着蛛网密布,残破不堪的破屋皱眉道:“就没有别的稍微像样点的地方?这房子天上下雨,里面就得下雨。”   村长陪笑道:“我们这村子的人大多都是世居,村民也都不是很富裕,哪里有多余的房子空闲下来。要不我叫几个强壮的后生,给这屋子的屋顶翻盖一下。”   “那赶紧行动,这天看起来又要下雨了。”话说到这份上,也没有别的办法。楚霄云只能让村长修缮屋顶。   村长得了指示,赶忙让人去准备。   村民走了之后,捕快们就着屋里有的东西开始打扫,方便老仵作进一步验尸骨。   “那这屋子又是怎么空闲下来的?”楚霄云在屋子里一边查看一边问村长。   村长赶忙上前陪笑道:“这屋子还是差不多二十年前有个外地来的小伙子因为误食中毒身亡空置下来的。因为人年纪轻轻的就死在屋里,这屋子后来也没人敢住……”   “二十年前?”楚霄云听到这个时间随即发问,“误食中毒身亡?”   村长被问得一愣,许久才答道:“嗯,对,二十年前,差不多是那个时间。误食中毒身亡。”   “那你们为什么说你们村里有记忆里没有人中毒身亡?”楚霄云有点无语,他指了指堆在屋子中的那堆骨头,“这骨头不会就是这屋子二十年前的那个主人吧?”   “啊?那不是,绝对不是。“村长连忙摆手。   “为什么?”楚霄云问,“这不就是中毒死的吗?”   “那个小伙子葬的地方在刚才我们回来的路上的半坡上,那坟墓还好好的呢,不是这具尸骨冲下来的地方。而且那小伙子是误食了两种相克的食物中毒而死,骨头不会发黑。”村长解释道。见楚霄云一脸不信的看着自己,又急忙道,“真的,当初验尸的仵作是这样说的。食物相克中毒身亡,骨头是不会发黑的。”   楚霄云对这法医学范畴的事就不甚了解了,于是望向忙碌的老仵作:“先生,是这样吗?”   “捕头。”一个带着些喘气的声音由远而近,打断了老仵作的回答,“这里情况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楚霄云听到唤声抬起头,看到来人,语气惊讶中带着些许责备:“不是让你陪伯父吗,怎么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俞鹤。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经重修,修改了文中的错漏之处,增添了一些故事情节。为了连贯后文,小伙伴们可以重看一遍。 第106章 误食案(2)   俞鹤嘿嘿傻笑一声:“你又不是不了解老爷子, 都是吃衙门饭的,遇到案子哪里能坐得住。送他到驿馆后就一直催我走,我哪里还能陪得下去, 这不就来了。”   “唔。”楚霄云点点头,这让他想起了前世局里的老前辈, 也是个个听到有案子, 不管当时在干吗, 都第一时间奔向案发现场。无论古今,这个职业的人都有同样的职业精神。   “目前没什么发现, 现在在确定这具尸骨的死亡年前和身份,刚才我们正在说人死后骨头会不会发黑。”楚霄云回答俞鹤先前的问话,说话间望了望村长又望向老仵作, “先生, 刚才村长所言之事是否如此?”   老仵作见他们说完了,楚霄云又发问这才又起身答道:“依照《检验论》记载和仵作们平日经验,人若中毒而亡, 留有争议, 可留作七日再察。七日之后,如果尸骨没有通体变黑,那就是食物相克而亡,否则则是投毒而亡。”   老仵作言罢,村长随即对朝楚霄云道:“当年县衙派了仵作前来验尸, 那小伙的尸体足足停了十日才下葬, 下葬时尸骨只是有点泛黄并未泛黑,当年验尸的仵作和衙门都是这样结案的。因为那小伙子客死我们村子,大家怕招惹麻烦,村民也是报官了的, 衙门中应该有此案记载。”   想不到这村子人员流动虽然比较封闭,但这方面还挺有保护意识的。既然都报官了,想必也不会有假。楚霄云点点头,示意村长忙自己的去。   村长离开后,楚霄云看着前来修缮屋顶的村民在头顶忙碌,脑子却又陷入了深思。他还是觉得哪里很奇怪,有些说不通。想来想去,最终落在这时间上。这屋主与枯骨的主人两者都是死于二十年前,这时间点是不是太巧合了?   楚霄云把自己的想法与俞鹤说了。   “好像是有点太巧了。”俞鹤思考片刻后道,“捕头,您有什么打算?”   楚霄云望了望头顶忙碌的村民:“我想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俞鹤失声道。惊觉自己失态,他连忙捂住嘴巴,“这个好像不太好,村民未必会同意。”   这的确有点对死人不敬。楚霄云想起这毕竟是古代,人们讲究入土为安,如此行事,的确有可能招致村民的反对。不过官府真要想做,想必村民也是拦不住的。不过事情还没到那么一步,还是先入乡随俗,尽可能尊重这个时代人们的习俗。并且刚才村长也说了,这屋主此前死的时候,当时的村民已经报官。既然如此,那就先回衙门翻翻卷宗再做打算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楚霄云和俞鹤又赶往村长家中,让村长找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村民道村中祠堂谈话。他想要了解了一下村子的情况和二十年前客居来此的屋主的相关。村长请来村民,楚霄云就把村长打发走了。   村民们所说总体情况与村长所说无差,不过楚霄云还是从中知晓了了一些细节。   存放尸骨那房屋的主人是在二十年前边境大乱之时逃难来此。其为人友善,性格腼腆,以采药为生;与原来的村民交往不多,也没有与人结过怨;有个逃难时认识的好友走动比较频繁。来白水村后,在这里住了三年,客死异乡。他死后,那个好友还为他出头报官,要追查杀人凶手;后因为官府查证不是凶杀,而系误食身亡,好友才不得不接受现实,在村民的帮助下将人下葬含泪离去。此后再也没在白水村露过面。   从了解的情况来看,废弃房子的主人就挺寻常普通的一个人。他年纪轻轻就早逝的确令人唏嘘却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更看不出与这中毒的枯骨有什么关系。而且楚霄云从这次谈话中还确定了一点,这屋主是死于十七年前,而不是二十年年前。如今这破屋中停着的那具枯骨都是20年前的事儿了,时间都对不上。   想必是自己多想了。   枯骨之人死亡时间距今二十来年,时间久远,这个白水村又比较封闭,人员流动甚少,都是一个村中之人,此前异乡小伙客死他们都报官,如今发现枯骨又主动报官,想来村民与这枯骨之人不会存在什么利益相关。于是走前便叮嘱村长安排人照看着点那具枯骨,待改日查阅案卷后再做打算。便带着一众捕快离去。   这日捕房众人放衙后还远赴白水村办案,忙碌了半夜,楚霄云让要回家的捕快原地解散回家,要返回衙门的就一起同行。想到天色太晚,苏文又有身孕,不宜夜间还长途跋涉,楚霄云决定今日不回家了,将就一下夜宿廨房的休息室。   楚霄云回到廨房时,苏文已经睡着了。看着苏文的睡颜,楚霄云不自觉地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具枯骨。人生无常,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是他这会最深的感悟。   第二日一早,楚霄云想起自己今日事务繁忙,离开前把自己今日的情况向苏文概括地说了一下,把苏文的一天安排好就上签押处调阅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的卷宗。签押处的人在存放卷宗的库房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楚霄云要的那份卷宗。   等不及的楚霄云追进去问:“你们卷宗存放应该是有规律可循的吧?记得大概放的位置吗?”   那小吏道:“当然是有规律的。先是年代,再是案件性质,然后是处理结果这样顺序存放的。按道理应该在这里,但是这个档案架上没有啊。”   “是不是年代久远被销毁了?”楚霄云想起这个可能性就比较担忧,毕竟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签押处的小吏道:“你提供的时间要是没错的话,就不可能。按照我大成律令,所有卷宗,无论大案小案,特批除外,保管年限都是20年,你说的案子才17年,那是绝对不可能被销毁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楚霄云的心里又有点不安稳了。那个案子涉及20年前、17年前这两个时间点,不会真放错时间位置被销毁了吧。   “有没可能记错时间放在别的档案架上?”楚霄云问。   “楚捕头这是怀疑我们工作程序混乱?”那个小吏不满地道。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白水村这个误食案就是一起意外,我只是担心这样的情况会不会没有归类在一般的案件中……”还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楚霄云有点无语,更多的是着急。怎么偏偏就这分卷宗找不到呢?   “白水村误食案?”一个抱着卷宗走进来的小吏问,“楚捕头,曾书吏,你们是找十七年前白水村的那个误食案卷宗吗?”   被叫到名字的两人齐刷刷望向他:“你知道?”   那小吏道:“前几日主修大人让我们整理卷宗,那个案子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我就多看了两眼,所以比较有印象。”   “你看到过?”楚霄云很惊喜,“那个卷宗放在哪里的?”   那小吏快步朝他们走来:“那个卷宗就放在这个档案架上……吔,怎么不在这儿了?”   小吏所指的地方正是此前楚霄云和曾书吏翻找了半天的地方。   楚霄云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看到过的?当时是放在这里的?”   那小吏肯定地点点头:“就是前日。主修大人说要把陈年卷宗拿出去晒晒,防止长虫,那分卷宗是我抱出去晒的,也是我拿回来放的。就是放在这个位置的没错,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它不在这儿了……”   楚霄云对曾书吏道:“去看看库房卷宗的借阅名册。”   三人一起把这三日的借阅名车都翻了个遍,每人都看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借阅记录,并没有人在这几天借阅过这分卷宗。   曾书吏和小吏都忐忑地望向楚霄云。库房的卷宗丢了,追查下来他们看守库房的人谁也脱不了干系。   楚霄云没工夫替别人担忧,他这会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昨儿他还在想这案子是二十年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利益相关人了,再加上白水村那么封闭,这案子当初一开始村民就向官府报官了的,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在这当头,偏偏与之相关的案子卷宗丢了。   看来这案子不仅利益相关人还有、还在,而且知道得也那么迅速,这么快就拿走了卷宗。楚霄云突然想起存放在白水村的那具枯骨,就那么摆在破屋里,会不会出什么问题?那具骨架看来是不能就那么放在村里,得派人去看着。   想到这里,他再也呆不住了。他对曾书吏交代几句,匆匆的回到捕房调了几个捕快,急忙前往白水村。   到达存放枯骨的破屋,守在屋外的村民上前打招呼:“楚捕头。”   楚霄云回应后问:“大家辛苦了,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村民们纷纷道:“没事没事,我们几个轮流守着,没怎么熬夜、村长说您让人守着,我们几个昨夜一直都在这边守着呢,当然没事。”   楚霄云欣慰地点点头。他走进破屋,掀开罩着枯骨的白布,瞧了一眼那具躺在木板上的枯骨。   楚霄云的目光在枯骨身上游走,随即定格在枯骨手的部位。毕竟是刑侦专业出身,楚霄云很快就发现那具枯骨少了一截手指骨。   楚霄云指着枯骨缺掉的那截手指骨问:“这里怎么缺了一块指骨?”   村民们奇怪地上前瞅了瞅:“是少了一截哎。是不是昨儿挖出来的时候就少了的?”   有的村民疑问。   “不可能,昨日这具尸骨挖出来是很完整的。虽然有断脆的情况,但都能拼起来,我还特意确定过。”楚霄云毫不迟疑地否定了村民的说法。   村民们闻言互相瞅了瞅:“不可能是昨晚上丢的吧,我们昨夜都是两个人一班轮流守着的,没有人来过啊。再说了,谁偷这玩意干啥?”   楚霄云把白布给枯骨重新盖上,对跟随的捕快道:“从现在开始,守好这里,这样的事请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已经丢了一截指骨,那个起来偷窃之人,也许已经达成目的不会再来。楚霄云还是希望能够亡羊补牢,以防万一。作为一个曾经的刑警,如今的捕快,楚霄云不得不承认,对手往往都会抢先一步。不过想回来,也就不奇怪了。罪犯如果不抢先一步,那就不会有犯罪的行为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已经修文,增加了很多情节。之前已经看过的小伙伴可以回头看一下。   ————————————————————   感谢在2020-11-09 17:56:55~2020-11-12 23: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4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误食案(3)   库房的卷宗莫名失踪, 停在村里的尸骨,一截手指又不翼而飞,楚霄云意识到, 当年那个误食身亡的案子没有村民们说的那么简单,甚至并不是官府卷宗上记载的那样。   如今已经过去了近二十来年, 案子的利益相关人还在这周围, 还时刻注视这这一切, 如果村民所言属实,官府的卷宗上也是如此记载, 那这其中的问题就更大了。   按道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初侥幸逃脱, 凶手就应该远走他乡, 隐姓埋名生活。事后就算事情爆发,也已时过境迁。为何这案子的相关人员却依然逗留原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起案子, 或许现在依然有其利益存在……   那么……楚霄云回望身后的那间被修缮过的破屋, 这间屋子的已故的主人和如今停在这间屋子里的尸骨,究竟有没有联系,或者是否就是同一个人?   要知道这个答案,目前最紧要的就是搞清楚这具枯骨的死亡时间。如果不是同一时间,那么可能另有其事, 如果时间相同, 两案重叠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楚霄云沉思中,负责看守那具尸骨的一个捕快前来想楚霄云汇报:“捕头,哨位和轮班已经安排好了。”   此时的楚霄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对前来汇报的捕快道:“守好这里, 凡是接近这间屋子的人,一切可疑人等,均要做好记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草惊蛇。”   “是。”捕快道,“捕头,您现在要去哪里?”   楚霄云道:“我回一趟县衙。”   楚霄云回到县衙,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找验尸的老仵作。老仵作见楚霄云,一边收拾检验的物什一边道:“楚捕头来得正好,老朽正准备去找你。”   楚霄云心下一喜:“那具枯骨的具体死亡年限验出来了?”   老仵作点点头:“昨日那具枯骨,死亡的确切时间应该是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饶是楚霄云一贯处变不惊此时也难免惊叹出声,“还能有更具体的时间吗?”   老仵作沉默片刻:“根据尸骨沉淀出来的物质看,当时应该是个雨天,下了不短时间的雨,是段阴雨连绵的日子。”   死了十几年的枯骨,现代法医学估计也不能准确判断出死亡时间,楚霄云没有在继续追问确切时间。他望了望外面此刻阴雨连绵的天气,只是问道:“和静县秋日一贯这么雨水频繁吗?”   “楚捕头不是这里人?”老仵作问,“这和静县秋日向来雨水繁多。”   楚霄云惊觉自己失言,遂道:“我就是感慨一下,想来这人死于十七年前的秋日了。”   老仵作点点头:“极有可能。”   楚霄云离开仵作的查验房。接下来最要紧的事便是要找到17年前那桩误食案的卷宗,或者想办法查找到其他相关记载,才能确定两案能否能合并侦查。   然而如今那份卷宗丢失,让事情一时没了眉目,难以进行。楚霄云左思右想,如今只能从白水村,从村民记忆中的那桩误食案着手了。想到自己刚从白水村回来,如今立马再跑过去,实在有点体力难当。楚霄云决定先回廨房看看苏文,略作休整再作打算。   楚霄云回到廨房时,苏文正在练字,见楚霄云进来,遂放下笔,温柔又惊喜地:“夫君怎么回来了?”   楚霄云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上白水村走了一圈,没想到那具尸骨真的丢了一截指骨;仵作那边也得出更确切的时间,那具枯骨之人死亡的时间也是十七年前,与白水村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时间相同。”   “如此说来,两者之间岂不是有所关联?”苏文思索片刻道。   楚霄云神色有些严峻:“我也如此觉得,甚至觉得这两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夫君可问过村里人,当年村里意外死亡了几人?”苏文又道。   楚霄云拍了拍之间的脑袋:“这个还真没想到。我原本想着再去村里,也就是询问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死者的相关情况。”   “今日还要去白水村?”苏文心疼道,“白水村距离县城可不近,好几十里地呢。”   “没办法,谁让俞鹤今日去给俞伯父送行,找不到人跑腿啊。找别人去一来能力不够,二来我也不放心。”楚霄云说着,回想起以往他和俞鹤两人一同外出查案的情景。   他和俞鹤同日进入和静县捕房,一路相识走来,彼此信任,互相提点,相互扶持,真是难得的缘分。他也习惯了事业上有这么个得力助手。昨晚到今日,俞鹤不过大半日光景不在,他便觉得如同少了左右手,诸多不便。   “这都已经晌午了,俞大哥给伯父送行还没回来吗?”苏文问,“他要送到哪里啊,一般不是送出县城就好了。”   楚霄云恍然大悟,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说:“是哦,这都晌午了,他也该回来了。不过方才我没去找他,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这两天实在太忙了,脑子有点短路。”   “短路?”苏文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复又像是想到什么紧张地问:“夫君,你是头不舒服吗?”   压力太大是很容易诱发身体各种疾病的,苏文有点担心。   楚霄云才发现自己又脱口而出前世的习惯用语,遂笑道:“我是说最近脑子不好使,老想不起事来。”   苏文闻言才放心下来,吃吃笑道:“夫君是最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脑子不好使。”   楚霄云听苏文这样说,心中一阵柔软,伸手搂过苏文:“文文是世上最好的人。”   他将苏文抱上廨房的榻上,搂着怀中人小心躺下:“陪我休息一会。”   说话间一手抚上苏文的肚子:“小家伙有没有闹腾?”   苏文羞怯地道:“他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的啦。”   下午楚霄云起床,去到廨房外的捕房大厅问:“俞副班回来了吗?”   如今捕房,俞鹤已经成为他的副手。   轮值的捕快道:“回来了。回来时还问起捕头您,知道你在休息,他就回去歇着了。”   楚霄云看看日晷,很快就要到下午上衙的时间,想必俞鹤很快就会来。他在大厅主位上落座,等俞鹤前来上衙。   果然没多久,俞鹤就打着呵欠前来上衙了。   楚霄云看着他:“咋整的,昨晚没睡好?”   俞鹤又打了个呵欠才道:“昨夜回来又去驿馆看老爷子,给他准备行李忙得有些晚。”   楚霄云理解地点点头:“辛苦了。”   俞鹤又打了个呵欠也,晃了晃头:“为人子,应该的。对了,头儿,案子有什么头绪吗?”   楚霄云道:“枯骨经过老仵作的验证,死于十七年前的秋季雨日;与现在停放枯骨那间屋子的主人死亡时间相当。现在就是要搞清楚这两者是不是同一人,但是涉及屋主误食身亡的那份卷宗不见了。”   “不见了?”俞鹤颇为惊讶,“是不是时间太久远放乱了没找到啊。”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今日早上找了一上午也没影,在库房当值的书吏却说前几天出太阳那日,他还把那份卷宗搬出去晒过太阳。”   “是嘛?既然这样的话,说明卷宗还在的啊。”俞鹤道,“走,咱们再去库房找找去。”   “要是找到了,签押处的人早就来通知了。”楚霄云道。   “咱们再去找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俞鹤劝道。   楚霄云想想也有道理:“也罢,现在多个你,说不定能看得周全点。”   俞鹤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楚霄云和俞鹤再次来到签押处,郑兴见了他们热情的打招呼:“捕房的两位头儿都来我们签押处,是有什么要事吗?”   俞鹤笑笑:“没事,我们就是来……”   楚霄云见到一旁的曾书吏拼命地朝自己挤眼神,心知他是还不想事情闹出来受罚。楚霄云并不想帮他隐瞒,但他和俞鹤既然再来寻找,那就这次找完后再说。他遂道:“我们就是来查点资料。”   俞鹤略一诧异也跟着道:“对,来查点资料。”   “查什么资料,劳烦两位头一起过来?”郑兴打趣道。   楚霄云也笑笑:“郑签押在处理什么公文啊?”   郑兴拉过一本书盖在自己处理的公文上:“这个,虽然咱们是同僚,也得保守秘密。”   楚霄云冲他笑笑:“一样的道理。”   说着手肘拐了拐俞鹤,示意他走了。   两人跟着曾书吏往库房走去,楚霄云的脸色严肃起来:“曾书吏,我们走后你又找过吗?库房卷宗丢失,这罪过可不小。”   曾书吏哭丧着脸道:“我和陈通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要是真丢了,那可怎么办……”   要是早上新来的陈通没说前几日还抱出去晒过太阳,他们还能狡辩一二,说不知道从谁手上丢的。如今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俞鹤晃晃脑袋,看来他昨夜是熬夜不轻:“没事,再找找。你们之前都去找该找的地方,说不定那卷宗就在你们忽略了的一个地方。”   曾书吏苦着脸道:“借俞捕头吉言,希望如此吧。”   三人赶到库房,与守在库房的陈通一起把库房里里外外的好一通找。就在大家都要放弃时,俞鹤站在一堆堆在角落里的卷宗书籍旁,手里拿着一本卷宗边翻边道:“你们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陈通第一个跑上前,从俞鹤手中接过卷宗翻了翻,随即一蹦三尺高,然后一把抱住俞鹤:“哥,哥,俞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曾书吏也在一旁道:“俞副班,真是太感谢你了,不然我和陈通这失职之罪是跑不了。”   楚霄云也赶到那几人身边,从陈通手中拿过卷宗,翻开第一页,上面第一行字就是记载着案件名称。正是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的卷宗。 第108章 误食案(4)   “卷宗怎么丢在这里了?我走了之后就没找过这里吗?”楚霄云问。   曾书吏有点尴尬地在一旁解释:“这些是过期的卷宗和需要销毁的公文。因为新的主薄还没上任, 所以暂时堆在这里,不知道这分卷宗怎么夹杂了进去。按道理应该不会啊……早上我也随手翻了一下,也没发现……”   待销毁文书积压的原因楚霄云到是了解。原来的主薄因为与县丞一派, 上次王家的案子受到牵连,如今已被下狱。朝廷委派的官员和地方可以自主招纳的小吏、差役是不一样的, 所以和静县衙目前还有很多职位空悬, 包括签押处主薄一职。   “这也太不小心了。”楚霄云说, “赶紧看看,这里面还有没有其他混杂进来的卷宗文书。”   “赶紧找找。”曾书吏赶忙对新来的小吏道。   陈通赶忙手忙脚乱地去翻看那堆待销毁的积压文书。楚霄云和俞鹤见状也赶忙上前帮忙。几人扒拉一通, 还真又从里面翻出一份还在期限内的文书。   曾书吏抱着翻出来的文书赔笑地对楚霄云道:“楚捕头,俞副班,好在东西已经找回来了, 今儿这事还望行个方便……”   陈通也站在一旁使劲赔笑。   得饶人处且饶人, 楚霄云不想得罪人,也不想揽事,只道:“人谁无过。我们是来调阅卷宗的, 先在借到了, 要麻烦曾书吏登记,签字放行。”   “哦,好好好。”见楚霄云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曾书吏自然是求之不得,赶忙答应。   从签押处出来, 俞鹤问道:“头儿,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楚霄云看了看手中的卷宗:“要是卷宗没找着,我是打算去白水村调查一下这个死者的情况,还有当年村中的一些情况。”   说着楚霄云扬了扬手中的卷宗:“不过现在卷宗找到了,我又想先看一下卷宗上怎么记录的。但是白水村那边要了解情况, 也刻不容缓……”   俞鹤想了想:“要不这样,咱们分头行动。你在捕房看卷宗,我去白水村调查情况,晚点咱们再汇总消息。要是放衙了我还没回来,就明天在互通情况,你看如何?”   楚霄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俞鹤一回来,他就事半功倍,他俩这个搭档真是太好了。   “好,那你路上小心,在白水村查询时也要多注意安全。这卷宗是找回来了,但是停在白水村的那具枯骨有一节指骨昨晚不翼而飞,负责看守的村民一个都没有发现异常,这个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现在对方在暗,咱们在明,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楚霄云叮嘱道。   “头……好,我知道了。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两人分好工就分头行动。俞鹤去了白水村调查情况,楚霄云返回廨房查看卷宗。   卷宗上记载,十七年前秋月十八,白水村村民前来报官,说逃难客居本村的一位村民意外死亡,请官府做主。衙门派人调查后得知,死者倒在自家房屋之中,其友人上门拜访时发现其已身亡。因死者中毒七窍流血,加之死亡时间有点长,身上出现红斑溃烂,友人怀疑其系中毒而死,在村中大闹,讨要说法,扬言报官。白水村村民为了摆脱嫌疑,主动前来报官。   县衙派出的仵作在验尸时,发现死者指甲青黑,七窍流血,面部已被毒药腐蚀,加之村民报官之时距离死者死亡已经有三天左右时间,尸身已经开始腐败。仵作用银针刺入死者咽喉,拔出时银针变黑,故而确定死者系中毒身亡。   死者究竟是服毒自尽还是被毒杀身亡,县衙在调查死者的相关情况时,了解到死者以采集草药为生,通常固定把采集到的草药卖给固定的一家药房。捕房在调查时,还拘传了药房掌柜,后药房掌柜在被拘传过程中跌落山崖而亡。   药房掌柜不过是被传问话,结果却因此意外身亡,药房掌柜亲属到县衙喊冤,县衙捕房不得不重视起这个案子,再派仵作查验此案。随后又做出了死者系口鼻流血,指甲灰暗的认定,并根据死者当日家中餐桌上所摆放的食物认为死者系误食中毒。两种结论令县令不好决断,为了查明真相,县令下令停尸调查真相。过了七日,死者尸体没有通体变黑,直到第十日死者才下葬。   下葬之日,死者的尸体也只是泛黄,并未发黑。故而最终县衙得出结论,死者并非中毒身亡,而是误食相克的食物引发的中毒事件。案子最终定性为误食身亡。   楚霄云看着这卷宗的记载,觉得真是匪夷所思。一具已经被仵作验证为中毒身亡的尸体,又是如何变成误食相克身亡的案子呢?这仵作前后判断差别也太大了。换在前世的现代社会,那就是重大的法医事故,在古代社会应该也有相应的约束。   楚霄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做出这前后矛盾判断的仵作是谁,找到他应该有很多事情就明朗了。楚霄云翻到最后一页,一件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会落上断案人,查案人,验证人签押的卷宗最后一页被人撕走了!   好不容易这个案子的经过有了,但是经手这件案子的人员名单又全没了!也就是说证人的线索断了。   楚霄云忍不住一拳砸在案桌上,这案子也太操蛋了,先是卷宗找不到,然后丢失死者指骨,如今卷宗是找回来了,但是重要的一环又没了。   “夫君,怎么了?”被楚霄云吓了一跳的苏文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问道。   楚霄云这才想起廨房里还有自己身怀六甲的小夫郎,激动中的他瞬间冷静下来,赶忙走过去拍拍苏文的后背:“有没有吓到你?”   苏文摸摸肚子:“是被你吓了一跳。不过我还好,小家伙刚才踢了我一脚,估计被你吓着了。”   楚霄云后怕地摸摸苏文的肚子,连连给还在肚腹中的小胎儿道歉:“宝宝,刚才是为父不对,吓着你了。唯独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乱发脾气。”   听着楚霄云这一本正经的保证,苏文忍不住笑了。他推推楚霄云:“他也听不懂啊。”   楚霄云严肃地道:“他肯定能知道我的态度。”   苏文望向案桌:“又被案子绊住了?”   “是有点。”楚霄云翻开卷宗给苏文看,“记载这个案件经手人的最后这一页被人撕掉了。”   苏文看着被撕掉后残留的痕迹:“为什么会有人撕掉这一页,难道是有人不想让人知道这个案子都是谁办的?”   “文文说的有道理。这样看来,这个案子当初经办的时候极可能存在问题。”楚霄云道,“原本我打算找原来经手这个案子的捕快、仵作了解下情况的,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   “那夫君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苏文问。   “为今之计只能等俞鹤回来,了解一下白水村的情况。我俩先把双方掌握的情况汇总一下,再根据最终掌握的情况再作打算。”楚霄云道,“如果俞鹤在白水村的调查也没有什么进展的话,就要考虑开棺验尸了。”   “夫君,你是觉得这两个案子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吗?”苏文问。   经苏文这一问,楚霄云现在不得不郑重地考虑山体滑坡冲下来的枯骨与如今停尸的屋子的主人究竟是何关系。   村民都说枯骨不可能是屋主,因为屋主的不是葬在那里,且坟墓还在。但是为什么两者之间那么巧,都死于同一时间,一个确定中毒,一个曾经也被验证为中毒过?最后又是什么原因让仵作改变自己的结论?那两种结论,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这个没有证实,现在还不能得出结论。不过重要的线索没有了,如果调查再没有进展的话,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毕竟这卷宗也记载了,误食案的死者最开始也是被验证为中毒身亡的。”   苏文理解地点点头。   两人随后又各自忙碌,楚霄云等到放衙的时间俞鹤也还没回到县衙,看着行动不便还在帮自己整理公文的苏文。   最近苏文都跟着自己加班,他觉得亏欠自己的小夫郎太多了,今日就不等了吧,先回家,让苏文好好休息一下。毕竟廨房临时休息一下还行,不是常住的地方。汇总消息和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只能放在明天了。 第109章 误食案(5)   第二日上衙,楚霄云带着苏文赶到县衙,俞鹤就迎了上来。楚霄云安排另外的捕快领队早上的操练, 对俞鹤道:“边吃边说。”   三人感到膳房,让厨子先给他们盛了早膳, 一边吃一边说。   俞鹤道:“昨日去白水村大有收获, 离开白水村之后我又去了别的地方调查, 所以回来晚了。”   楚霄云道:“有收获就不怕晚,赶紧说说, 都查到什么。”   “好。”俞鹤严肃地应了一句,说起自己在白水的调查收获,“我去找了村长, 让他组织了村中在十七年前年满7岁不同年龄的人前来问话, 得知发现误食案中,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不是村民,而是死者的难民好友……”   “是谁发现第一个发现死者尸体的?”俞鹤望着请来问话的十来个村民问。   “也是一个北边逃难来的发现的。”   “外村的一个客居人发现的。”   “墩子朋友发现的。”   村民七嘴八舌道。   …….   “墩子是谁?”俞鹤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问。   村民互相看看, 这群年长的村民中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人道:“就是那个死了的外乡小伙。大家伙都叫他墩子, 大名叫啥来着这个记不得了。”   “哦。”俞鹤点点头,弄了半天终于搞清楚,村民说的“北边逃难来的”,“外村客居人”,“墩子的朋友”都是指的同一个人。就是一个和墩子一起从北边逃难来这边落脚的, 墩子逃难路上认识的好朋友。   “你们一个村里的人, 怎么就没人发现人死了呢?”俞鹤问对面被请来谈话的村民。   村民们七嘴八舌又是一阵说,俞鹤被吵得头疼,让他们一个个慢慢说。可是这样又比较耽误时间,而且许多人因为年纪太大, 半天说不清楚一句话;有的又大字识不得一个,很不会说话,说得颠三倒四的。最后俞鹤没辙,让他们推选一个有点条理,能好好说话的人出来回答他的问题。赞同其说话内容与否,其他人在那人说完后表态就是了。如果那人说的有遗漏,其他人再补充。   一个年纪比较大,在村民中颇有威望,又比较能言的老者被那群村民们推选出来回话:“嗨,你们捕房的人也都看到了,墩子住得离大家伙都比较远,说是住到我们村,其实已经是村子的边缘了。在他没搬来之前,那里已经算是出村了。墩子那小伙平日里又很腼腆,见到生人说句话都脸红,又没跟个谁走得近,大家伙跟他也都没什么什么往来。再说那阵子又总是下雨,除非不得已,大家伙也很少出去干活,也路过不了他家,怎么能发现?要是他养个畜生,人死了那些个畜生没人喂饿得叫叫几声,也许还能知道一二。他又没养个畜生,就算是路过他家,没弄出个什么声响来,那谁也不知道啊!”   “是啊,是啊。”   “是这么回事。”   老者说完,其余被请来问话的村民也都一一点头称是。   “那他发现墩子死了之后,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俞鹤又问。   “他发现墩子死了,就一路哭喊着跑进村里,边跑边喊‘死人啦,死人啦……’村里人听说村里有人出事了,村里的男人大家伙都拿着斗笠,披着蓑衣、打着伞出门去墩子家看怎么回事。到了墩子家,发现人的确是死了。倒在那厨房里,七窍流血,脸都烂得看不清了,看样子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俞鹤听了蹙眉思考了半晌:“既然脸都看不清了,你们怎么知道那人就是墩子?”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那老者跟大家交流一通后答道:“穿的衣服就是墩子的衣服啊,墩子一个逃难来的外乡人,又不富裕,换洗的衣服就那么两件,我们看到他穿出来干活过啊。再说看那身材也看得出来,都是那么魁梧,错不了。墩子身高八尺左右吧,在我们这村子,甚至是和静县,这样身高的人都少,看一眼都忘不了。”   老者说得十分肯定。   “头,那卷宗你看了没有,上面应该有对死者的身高之类的特征记载,那墩子是不是身高八尺?”俞鹤问。   听到俞鹤的提问,楚霄云停下手中的勺子回想了片刻卷宗中的相关记载。死者换算成现代人身高180左右,而身长八尺,根据大成的度量衡换算成现代的长度,应该在190左右。与村民描述的身高略有差距。   楚霄云将卷宗中的记载与俞鹤说了:“不过村民说得也有道理,和静县地处中原偏南,这里的人身高普遍不高,即使个高的,也不够魁梧……”   俞鹤望着楚霄云嘻嘻笑道:“像头儿你这样的吗?”   “少贫嘴……”楚霄云笑骂,“如果遇到个身高接近八尺的人,身材还比较魁梧,感觉就很高,说成八尺这误差也在可接受范围内。”   俞鹤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继续说起在白水村的调查发现。   “然后呢?你们就去衙门报官了?”俞鹤问。   村民们听到这个问题有点尴尬,最终还是那个被推举出来答话的老者道:“墩子那个难友,哭够了就责问我们怎么没人发现墩子出事,是不是我们谋害了他,扬言要上衙门报官,告我们村民毒杀客居的外乡人,与朝廷律令对着干。这么大一定帽子扣下来,我们小老百姓哪里受得起,怕他去报官胡言乱语,我们村民就在以前的老村长主持下,派了村里几个精壮又识点字会说话的小伙子上衙门报官了。”   看到俞鹤一脸茫然的样子,那老者又解释道:“小伙子,你可能不太懂墩子那个难友说的话。二十年前胡人总是骚扰咱们边境,咱们朝廷忍无可忍,不是跟北边的胡人在边境打了一场吗。然后很多北边的老百姓都逃难来了咱们中原地区。朝廷下令让各地安顿流民,不要酿成骚乱。所以当时每个村都有流民的安顿任务。咱们白水村太穷了,流民都不愿来,就只来了墩子一个人。墩子那房子,县衙给了一部分钱,不够的还是村里大家伙集资给他建的。”   听到这里,楚霄云就懂了。前世现代社会也有各种搬迁安置,都是政府任务,一旦处理不好,就容易引发群体对立,所以那些村民才会比较忌惮墩子那个难友的说辞。由此看来,不仅是现代社会,就算在古代,也是有时代的烙印的。比如现在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俞鹤,也听不懂老者时代之语。   “所以后来白水村的村民为了不被扣上与朝廷做对的大帽子,就抢先到衙门报官了。”楚霄云道。   “是这样。”俞鹤把碗里的粥一饮而尽,又说,“好像也不完全这样。因为村民说,墩子那难友说,要想让他不告官,就要赔他一大笔银子。白水村的人穷,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又害怕拿钱解决事情后患无穷,在当时老村长的主持下,就决定主动报官,让官府来决断。”   “然后衙门就派了捕快带着仵作前往白水村查勘案情。村民们说,当时仵作验尸的结果是墩子是被毒死的。根据平日里的表现,墩子不像是有自杀的倾向的人,就只能断定为他杀。墩子那个好友得知这个结论就更激动了,嚷嚷着一定要让村民还墩子一个公道,赔钱。”   “因为涉及到流民,当时衙门也想息事宁人。但衙门的每一笔钱款进出都要有理由,而且这笔钱如果由衙门拿的话,还得记录在案,一旦呈上去,就说明当地父母官管理不力,这不是自毁前途的事吗。这钱衙门不好拿,就想着人是在白水村死的,让村民出这个钱。村民们表示他们什么都没做过,对方要价又太高,不能接受这个条件,然后几方就拉锯战。村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这案子就进行不下去,结不了案。于是县衙只好加大对案子的查案力度……”   楚霄云点点头:“县衙的意思就是想找个能出这笔钱的人……”   俞鹤呵呵一笑,口气颇为想得到认同:“头儿,你也觉得是这个意思?”   楚霄云道:“真正情况不好说,不过目前听起来有点这意思。这个未经证实的东西咱们先不说,后来就是找到了墩子经常卖药的那家药房?”   俞鹤挺诧异的:“是啊,头儿,你咋啥都知道?”   随后又恍然大悟:“是不是卷宗上都记着?”   楚霄云道:“是。说捕房在拘传药房掌柜的时候,掌柜失足跌落悬崖而死。随后又发现墩子尸骨未曾变色,于是又重查此案,得出墩子并非毒药致死,而死食物相克而亡。”   俞鹤点点头:“和村民说的大致相似。村民说坊间传闻县衙曾有言语传出,说掌柜畏罪潜逃,逃跑的过程中摔下悬崖死的。不过我想不明白,墩子不就是卖药给掌柜吗,药房掌柜不就是买他的药吗,这也能算上罪过?”   楚霄云闻言摇摇头:“卷宗上并未记载这么详细,这的确是个迷。”   俞鹤也很不解地点点头:“村民也说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就发现墩子尸骨过了好几日还没有变黑,有人就怀疑墩子不是中毒药而死。随后县衙又派仵作前去验尸,然后得出墩子是食物相克中毒而死,并非毒药身亡。说是在墩子死前饭桌上摆的饭菜里,也验出了相克的食物。墩子好友起先还不相信,后来过了七日墩子尸骨还没有变黑,他那好友才接受现实,也不敢喊要赔偿,只一个劲地催着让墩子入土为安。墩子死后第十日才下葬。墩子下葬之后,那个好友就再也没出现在白水村。”   “一个中毒而死的案子,道最后就变成自个吃了属性相克的食物而死。头儿,你不觉得这事太奇怪了吗?”俞鹤觉得这事特别荒唐。   楚霄云点头:“不错,如果事情真相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案子的仵作就犯了严重的失职之罪。但卷宗里也没有提到对这个仵作的处罚。”   “是啊,一个县衙的专职仵作,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就我这个半吊子,我敢说都不会验得这么离谱。”俞鹤无不嘲笑地道,“简直匪夷所思。”   楚霄云听了,半晌后道:“这事如今看来确有蹊跷,可是卷宗最后一页被撕毁,我们也无从得知这起案子当初的查办人员,也没法找到当初的仵作前来问话。”   “啊,这样啊。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呢?”俞鹤惊讶地问,“我从村民哪里听说那个掌柜的事情,还根据村里人对那个药房的描述,连夜赶去药房原来开店的地方对比查看。但是很可惜,那个药房现在已经是一家经营布料的店铺了。店主说他接手这个店铺的时候就是做的布匹生意,他和周围的人都说不认得原来开药房的那个掌柜。”   “难怪你昨日未能在放衙前赶回来。”楚霄云叹道,“都过了这么些年,不认识也是正常的。为今之计,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确定如今停在以前墩子家中的这具枯骨,是否是墩子本人。”   “你是说……”俞鹤有些不敢确定。   “开棺验尸。村里人不是说墩子的墓还在吗,我们就去看看,那坟墓里究竟有没有尸骨!”楚霄云斩钉截铁地道。 第110章 误食案(6)   这顿早膳吃了许久, 吃过了其他捕快早上操练时间,吃过了规定的午膳时间,还延后了许久。楚霄云和俞鹤聊完, 对身旁的苏文道:“文文,一会我和俞鹤去白水村主持开棺验尸, 你留在廨房帮我再看一下那份卷宗, 看看我摘抄的要点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好的。”苏文点头答道, 听楚霄云说要去开棺验尸又有点担心,“那你们小心点。”   楚霄云笑笑:“没事, 不用担心。你照顾好自己。”   楚霄云送苏文回廨房,俞鹤就去集合捕快前往白水村。俞鹤临走前,楚霄云想了想, 叮嘱他把仵作带上。与苏文分别时, 楚霄云又道:“文文,你再去库房帮我查查十七年前秋月之后,县衙出过的所有告示文书, 都有哪些内容。”   “好的。”苏文颇为兴奋, “我一定一件不留的全找出来。”   楚霄云笑了笑,捏了捏苏文白净的脸蛋。自家小夫郎的手感一直都那么好。   大半个时辰后,楚霄云和俞鹤带着一众捕快浩浩荡荡到达白水村,根据村长之前所指,围住了墩子的坟墓。在前往白水村后山之前, 楚霄云先派了两个人去村子里通知村长和村民们开棺验尸一事。   其实捕快们带着家伙浩浩荡荡前来, 还没进村村里人就得了消息赶往后山。前去通知的捕快们走到半路就跟着村民折了回来。   “楚捕头,您这是?”在墩子坟前,村长望着县衙捕快们的阵仗有些不解,“我们村里世代留下的规矩都是人死为大、入土为安, 这样去叨扰死者……再说我们村子就在这前面……”   “村长,是这样的。我们在调查前几日村里后山垮塌冲下的枯骨一案时,发生了一些意外事件,并且发现那具枯骨的死亡时间与你们白水村十七年前误食案死亡的墩子死亡时间相同。后来在调查十七年前那庄误食案时,又出现一些状况。进而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又发现误食案中有许多疑点。”   “种种迹象表明,前几日后山发现的枯骨与十七年前死亡的墩子有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联系,那些意外事件和出现的状况将两者不知不觉中联系起来了。要明确这两者有没有关系,我们需要查证一下两者生前是否为同一人。我们也知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但作为捕快,我们更要维护大成的律令。还望村长和大家伙理解。希望村长您能帮我们一起向村民们解释一下。”   楚霄云今日带来的捕快很多,不仅墩子的坟墓周围被为了水泄不通,还有人在外负责警戒。村长把楚霄云的意思转达给了村民,村民见县衙来了如此多人,也明白这是衙门铁了心要办的事,倒也没有人上前捣乱。   事情进展得还是比较顺利。   除了外面负责警戒的捕快,里面的捕快都拿着带来的家伙开始掘坟。虽说村民已经明白这是衙门铁了心要干的事,没人上前阻止,但是真挖起来,有的村民,特别是年纪比较大的,看到捕快们一锄头下去,还是有人哆嗦了一下,嘴里念叨着:“造孽,造孽啊!”   捕快们挖了大约两刻钟出头,就见下面的尘土中露出棺材的一角。   楚霄云见到棺材,赶忙嘱咐掘坟的捕快们:“小心点,别磕到棺材了。”   捕快们放下锄头,换了小铲子铲土。约莫又过了一刻钟时间,完整的棺材盖呈现在大家眼前。捕快们给棺材盖子套上绳索,只等着开棺。围观的村民透过捕快围成的人墙缝隙,看着坟墓中的棺材都不由得噤声。大家都很想知道棺材中的情景,是空空如也,还是真有其人。   随着楚霄云开棺的口号声,捕快们拉起绳索,棺材盖一点点的被拉起。现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移动的棺材盖。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棺材盖落在了一旁的地上,棺材内的景象随之呈现在了众人面前。先前因为害怕遮挡眼睛的村民,此刻也都逐渐移开了遮挡的双手或衣袖,好奇地望向棺中。   于此同时,楚霄云望向土坑中的棺材,俞鹤的目光也移向土坑中。俞鹤脸上渐渐浮起讶然的神色随后又消失下去:“头儿,这棺材里竟然有尸骨。”   楚霄云也看到了,棺材中的确躺着一具白骨,确切点说是一具黄骨,骨色泛黄。   周围的村民见这一幕又开始窃窃私语。   “哎,都说了不是墩子,衙门的人总是疑神疑鬼的。”   “当年县衙调查得明明白白的一件事,怎么换了县太爷就要换个说法。”   “一朝天子一朝臣。”   “嘘,这话可不要乱说。”   楚霄云望着眼前的白骨,听着村民的议论,眉头渐渐蹙起。他设想过好几种情况,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最难以解释的一种。   “搞错了就给人埋回去啊。”   “对啊,打扰了在天之灵,赶紧让人入土为安吧。上天保佑,我们并不想打扰在天之灵。”   ……   村民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也有捕快望着楚霄云问:“捕头?”   几种思绪在楚霄云脑海中交集,在他几乎就要下令将人埋回去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带来的老仵作,瞬间拿定主意:“来人,将尸骨起起来,带回墩子的旧居。”   自己来前还特意交代俞鹤带了仵作前来,潜意识里自己应该是有过这种现状的预判的,只是刚才着急,把这点忽略了。   楚霄云这话一落音,村民的议论声就更盛了。   “怎么回事?这楚捕头要干什么?”   “这好好的把人家从坟墓里拉出来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不同的人,非要刨人家的坟,如今已经证实不是了,还不放过。”   “哎,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楚捕头还是太年轻。”说话的村民连连摇头。   楚霄云没看理会村民的闲言碎语,他指挥着捕快们将尸骨起起来,放到铺着白布的担架上。然后对老仵作道:“一会要麻烦先生辛苦验证一下。”   老仵作还了个礼:“这是老朽应该的。”   回到墩子那间破屋,捕快们将从墩子坟墓中挖出来的尸骨摆在之前那具枯骨的旁边。待尸骨摆放好,老仵作便上前查验。   “先验身高。”楚霄云神情严肃地道。   老仵作点点头,很快得出结论:“骨架身长七尺有六。”   “先生,这骨架身长若是在生前会有多少?”楚霄云问。   老仵作闷头算了一下:“应有七尺有八五。”   楚霄云换算了一下身高,墩子坟墓中挖出的这具尸骨换算成现代的长度,大约就是1米82的样子,与误食案卷宗中记载的死者换算成现代的身高1米80相差不多。验骨头和验尸体还是有区别的,楚霄云觉得这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他目光落到之前那具枯骨上,一个念头忽然浮上心头:“先生,麻烦将之前那具枯骨也量一下。”   老仵作将之前那具中毒的枯骨量了一番:“七尺有五。”   “先生,这两人生前的身高差距大吗?”楚霄云问。   老仵作看了一眼楚霄云,耐心地解释道:“就余一的差距,差距很微小。站在一块能看出来,各在一边就没什么感觉。如果有的人皮肉厚,有的人皮肉薄,也有可能生前两人生前身长一致,或者相距比正常更大。”   听了老仵作的分析,楚霄云想从身高上辨别点什么的突破口也没了。为今之计他只能让老仵作再验墩子这具尸骨有无中毒迹象,或者有无误食中毒迹象。   “先生,若是食物相克而亡,能否验出?”楚霄云虚心请教。   老仵作沉默片刻:“误食的毒素较弱,随着时间的流逝会逐渐消散。当然,中毒而死跟正常死亡肯定是有区别的。但这个验证需要的时间就比较长了。”   “这要多久?”楚霄云问。   “快则两三天,多则七八天,得看尸骨本身的情况。”老仵作答道。   楚霄云低头想了片刻,然后说道:“好,给你八天时间,把这个结果验证出来。要是能快一些就更好了。”   老仵作点点头:“案子紧迫,老朽当然会竭尽全力。”   楚霄云环视一下周围,见众人都在忙着自己的活儿,除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俞鹤。遂对老仵作道:“先生,仵作将食物相克而死验成中毒而死的可能性大不大?”   老仵作想看什么稀奇物似的看着楚霄云,很快神色又恢复了平静:“楚捕头问的是当职仵作,还是学徒?学徒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但一个县衙的当职仵作是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但凡是都没有绝对的,谁又知道呢。”   楚霄云闻言拱手向老仵作行了个礼:“受教了,先生您忙。”   忽略了老仵作的那个或许也并不需要他回答的问题。   开棺验尸的事告一段落,楚霄云和俞鹤并肩走出墩子的破屋。俞鹤按着佩刀问:“头儿,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你觉得之前查验的仵作是否真有可能验错死因?”   楚霄云捏着佩刀的刀柄,吐了口气:“方才老仵作的话你不也听见了。学徒一般是不可能单独跟案子的,就算是学徒验了,当职仵作还得看过才能签字。能够在卷宗上画押的仵作,决计不会是学徒。”   “所以之前县衙的卷宗上,记录的仵作验尸前后结论不一致还是很有问题的。”俞鹤道。   楚霄云想了想:“但是我们没有证据支撑,这一切都只是猜想。现在下结论为时太早。”   “那头儿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俞鹤又问。   楚霄云想了想:“现在挖出来的那具尸骨还没有验证结果,只能从别的方向着手了。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俞鹤道:“我到是有个方向,不妨从白水村村民搬迁着手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中毒的那具尸骨的主人。白水村村长说他们村子村民没有什么流动的,应该好查。”   楚霄云觉得也可行,但他现在更想去查那个药房的掌柜。他是真的事在拘传中无意中摔下悬崖的,还是正如坊间传闻那样,县衙曾放出风声来,说那掌柜是畏罪潜逃坠崖的。关于这一点,卷宗上实在记载得相对有些模糊,只是交代了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回事。坊间的传闻究竟只是传闻还是真有其事。按照楚霄云的理解,如果传闻不实,县衙应该有相应的回应才对。   想到这里,他对俞鹤道:“这样,咱俩还是分头行动。你去查白水村村民的流动情况,我去查那个坠崖的药房掌柜。” 第111章 误食案(7)   分好工, 两人就分头行动。俞鹤带着几个捕快走访村民,然后再回去对卷宗;楚霄云决定先回衙门,他有些信息需要先去核对再做打算。   回到县城, 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楚霄云自怀中摸出些碎银子递给跟随的几个捕快,让他们找个地儿用膳, 他则先回了衙门。   楚霄云回到衙门, 此时廨房内苏文正抱着一堆从库房借来的通告文书废寝忘食的看着, 不时还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在廨房的圆桌上,还摆着未曾动过的午膳。   苏文看得很认真, 连楚霄云什么时候进了廨房都不知道,直到楚霄云叫了声“文文”,才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来。   “夫君, 你回来啦!”苏文惊喜地道, 语气颇为兴奋,“白水村那边情况怎么样?”   “嗯。”楚霄云应声,走过去摸苏文的脸,“你还没用午膳?”   语气很是心疼。   苏文看了眼桌子上的午膳, 笑道:“我想把剩下那点文书通告看完了再吃,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杨子他们真好,还专门给我从膳房端来午膳。”   “你可以吃了再看啊。”楚霄云无不心疼地说,“再说还有宝宝呢,你现在可是一个人不吃饭, 两个人挨饿”。   苏文假装生气:“你是怕我饿着了, 还是怕宝宝饿着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   见楚霄云磕磕巴巴低解释,苏文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想着没有多少了,不想放下来, 免得一会再麻烦一回。”   “那以后不准饿肚子了。”楚霄云生怕苏文以为他是在乎孩子不在乎他,但是他是真的很心疼苏文啊。当初自己捡回来时小小的一只,如今好不容易被自己养得圆圆润润的,他可舍不得苏文再吃苦了。只能无奈地将桌上的饭菜一一放进托盘中,“我去厨房给你热热饭菜。”   苏文睁大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你不先看看我整理的结果吗?”   看到那双眼睛天真低望着自己,楚霄云就忍不住有些旖旎的心思冒出来。单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他只能端起桌子上的托盘往外走:“一会你边吃边说。”   过了一会,楚霄云热了饭菜回来。除了苏文原来的饭菜以外,还在厨房拿了几个早上剩下的包子馒头。他将饭菜自托盘中取出,一一摆在桌子上,然后将那盘包子馒头放到自己的公案上,对苏文道:“文文,你去吃饭。”   苏文看了看他手上的盘子:“夫君,你也还没用膳?怎么能只吃这个呢。”   “你去吃饭,我来看看你整理的结果。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我得赶紧找出头绪来,没有时间吃别的。你放心,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楚霄云放下盘子,把苏文扶去桌子旁坐好,给他把碗筷摆好才回到自己的公案旁。他一边拿过苏文整理的结果来看,一边拿起个馒头往嘴里塞。边吃边看。   苏文一边用膳一边跟楚霄云说:“我主要发现一个地方比较奇怪。根据卷宗记载,前来衙门给药房掌柜收尸的是药房掌柜的一个亲友,他的家人呢?”   楚霄云看着苏文批注的卷宗页码一一对照看去,末了到:“有点道理,这是个问题。当初注意力主要没在这上面,这些细节给忽略了。”   苏文喝了口汤又道:“那个前来给药房掌柜收尸的亲友,我把他的住址摘出来了,你若要调查的话,可以直接拿走。十七年前秋月之后衙门出的文书和通告我看过的都把主要内容概括了整理在后面,你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内容”。   “我的文文真能干。”楚霄云由衷地夸奖,顺手把前来衙门认尸的药房掌柜亲友的地址揣在了怀里。   楚霄云把苏文整理的文书、告示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衙门对坊间传闻回应的相关告示。他又把苏文没来及看的文书和告示快速翻阅了一遍,都没有他需要的信息。   如果坊间多有对衙门声誉有损的传闻,衙门应该要做出相应的反对才对。楚霄云对此感到疑惑,是白水村的村民撒谎、自我揣测、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楚霄云正在所考这其中的可能,用膳回来的捕快前来报到:“头,我们回来了。”   楚霄云收了案桌上的文书资料,对前来报到的捕快道:“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去药房掌柜家。”   随后对苏文道:“文文,我要出去查案,今日你把这些文书整理后休息一下。别累坏了。宝宝也好辛苦。”   苏文瞄了一眼廨房外的捕快,脸上飞上一朵红云:“说什么呢。”   楚霄云顺着苏文目光看到门外的属下,哈哈一笑:“好,不说,不说。”   门外的几个捕快听到夫夫两的谈话,赶忙识相地溜走了。   楚霄云带着几个捕快先去了墩子卖草药的那个药房的原址。的确如俞鹤所说的那样,店铺早已经改换门庭,现在的老板根本不知道药房掌柜之事,周围的商家对药房掌柜大多也不认得。个别开得久的老字号店铺当家人没换的还有人能想起来当年药房掌柜的事,但也说当时都不熟悉,何况隔了十几年的现在了,实在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只知道那药房掌柜生意做得挺大,可惜人死之后店子就倒了,那些伙计也都不知去哪里谋生了。   在药房原址,楚霄云没有收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遂带着捕快们去了卷宗上记载的药房掌柜的家。药房掌柜的家现在也已经更换了主人,经过确认,这房子是现在的房主从那个前去衙门认尸的药房掌柜亲友手中买来的。   “当时所有的契约转让都是那个汉子跟我签的。他身边是跟着个女人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应该是他老婆孩子吧。没听他们怎么说话,所以不大清楚他们之间的具体关系。”现在的屋主回忆道。   楚霄云让跟随的捕快将调查的情况一一记录,又找药房掌柜隔壁邻居了解情况。   邻居们大多还是之前的邻居,他们大多对药房掌柜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毕竟是被衙门拘传后死的,有点特殊,当初在和静县也是很长一段时间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我们就知道他是个开药房的,平日里也就是一个人进出,没见过他老婆孩子。”   “他没成家?” 楚霄云问,“也没见过别的亲人朋友来往吗?”   “没见过跟什么人来往密切,就是邻里邻居,路过他药房也就比较熟,到时经常看到个小伙子给他送草药。”邻居道,“不过成家这事这我还问过他呢,他说老婆孩子去投靠亲戚了,等他做出点家业来,再把老婆孩子接回来。后来他死了,来了一个据说是他亲友的人,拿着他立的字据把他的这房子卖了,那人除了跟我们招呼一声,也没多话。哦,对了,当时跟了个女人和孩子过来。那女人和小孩也不说话,不清楚是什么关系。”邻居道。   邻居的话和现任屋主所言相差无几,可以印证。   药房掌柜生前没有跟妻儿一起住,也找不到他妻儿的相关信息。如今还能继续追查的,就是来给他认尸的那个亲友了。   楚霄云从怀里摸出那张纸条,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当然,这首先得感谢他的小夫郎。他将纸条上的地址扫了一眼,对跟随的捕快道:“去红河码头。”   那亲友的住址登记的是红河码头附近,卷宗上的记载自述是个船工。   楚霄云带人赶到亲友的住处,发现亲友竟然也已经搬家了。而且亲友住的房子已经易了两任主人。附近记得亲友的邻居说:“那人十多年前就搬走了。当初好像听他说什么亲人去世了,要回老家奔丧。”   楚霄云让邻居仔细想想时间,正是十七年前。   药房掌柜死了,身边一个至亲的人都没有,还是一个所谓亲友来收的尸;怎么他死了,给他收尸的人也搬离了这里呢?亲友回老家给去世的亲人奔丧,难不成他也不是本地人?前后脚时间身边的人接连去世,楚霄云有点同情他了。   同情归同情,案子还得继续查。楚霄云想了想又问:“这人是不是有个个头比较高的老婆,还有个儿子,当年八九岁的样子?”   邻居听了就摇头:“这我印象还是深刻的,他搬来我们这里,总共就只住了没几年,一直一个人,没见有什么亲戚来往。”   楚霄云听了觉得不对,这些人怎么都是孤家寡人的,连个家人也没有,所谓的亲人也都不在身边?   他想了想,对捕快们说:“回县衙,去签押处,先查查药房掌柜和他这个亲友的保甲信息。”   回到衙门,楚霄云马不停蹄的赶往签押处调阅了药房掌柜和亲友的保甲信息,意外地发现,这两人竟然都是二十年前从北边流落中原的流民!   楚霄云想起白水村的墩子和他那好友也是流民,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怎么这些人打交道的圈子都是流民。即便流民逃亡,他们是怎么做到全部都是孑然一身的?   从卷宗和保甲信息来看,墩子和他的那个朋友年纪尚轻,没有成家立业倒也好说,但是父母兄妹呢?而药房掌柜和他的亲友已过不惑之年的人,怎么可能孑然一身。若说一个人逃亡走散或者受到战乱的影响失去了亲人,也不至于他们全都没了至亲。   查到这里,楚霄云虽然还不清楚那具中毒的枯骨与墩子之间的关系,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大有可疑。墩子与药房掌柜之间怕是不止单纯的生意往来。   但是药房掌柜死后,与他唯一有联系的人也从和静县消失了;这条线索又断了。楚霄云想了想,如今只能再去碰碰运气,看看墩子那个好友那条线还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但是很可惜,墩子那位好友在那之后也搬离了原来的住址,去向成谜。所有的线索看似都断了,但是楚霄云却从中看到了一条最清晰的线索。   这些人的保甲信息都还留在和静县,离开前也没在和静县办理过任何身份证明的文书。他们搬去别的地方也没有合法的身份,那么,他们以什么身份在其他地方生活呢?   答案几乎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留在和静县的保甲信息,也并不是他们真正的身份,他们去别的地方,也不用靠这些身份生活。想到这里,楚霄云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让楚霄云不寒而栗。 第112章 误食案(8)   楚霄云想到的两个字是胡人, 这些人应该是胡人安插在大成的奸细。   当年两国在边境打了一场,大成边境很多百姓向内地逃亡,胡人借此机会在流民中安插奸细可谓是最容易的时机了。当时情况混乱, 朝廷为了安抚百姓,对流民的身份甄别绝对没有, 也无法那么仔细, 这就给了胡人空子可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如今出现的那些个人, 个个身高块头都远大于和静县百姓。也只有他们,才不需要一个已经濒于暴露的身份;他们能去别的地方生活, 说明他们在大成的身份也不止一个。   这些人,都是大成的隐患!   楚霄云重重地吐了口气,这些案子, 怎么绕来绕去, 都绕不开胡人这两个字。当年衙门因墩子死亡一事,查到药房掌柜。在拘传药房掌柜的时候,大约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 药房掌柜才意图逃亡, 不慎坠崖而死。只是那个发现为什么后来没有被查实,这个谜底估计也只有等他现在来揭秘了。   那个被定性为误食中毒而亡的所谓流民墩子,真正的死因极有可能并不是衙门卷宗上上锁记载的那样。牵出这一切的那个不幸死了的流民墩子,也极可能是那些奸细中的一员,他的死或许并不意外, 也不无辜。   只是如今与当年墩子误食案相关的人员, 不是死了,就是失踪,连经手查案的人员信息也没了。楚霄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如今且看俞鹤那边的调查有没有什么结果。如果俞鹤那边的调查还是没有结果, 那么他只能去查当年涌入和静县的流民情况了。事隔多年,又人员众多,这将是个巨大的工程,无异于水中捞月,极有可能没有任何结果。但这事不查清楚,无异于明知坐在火山上而不作为,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   楚霄云回到捕房,正准备问轮值的捕快俞鹤回来没有,抬眼看到跟随俞鹤的捕快已经在捕房了。他环视一眼,没有看见俞鹤,遂问:“俞鹤呢?   那捕快见楚霄云问话,赶紧答道:“捕头,我们回县衙的路上,俞副班说他有事要办,让我们先回来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什么时候回来?”楚霄云问。上次俞鹤加班,也是因为有超出他们此前预估的发现,不知这次又是有什么新发现。   捕快摇了摇头:“没有。”   “你们调查的情况怎么样?”楚霄云问。   “查了,白水村流动的人口的确是很少,除了婚嫁的人,就只有一户人家举家搬迁,没有符合年龄的成年男性。”捕快答道,“具体的情况可能俞副班更清楚,那些记录都在俞副班那里。”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去点卯回家吧。辛苦了。”楚霄云看了看日晷说。   时间本来还有一刻多钟的样子,不过他念及大家伙这几日辛苦在外面跑,他让大家早点放衙。然后写下手书,盖上印章,吩咐轮值的捕快:“去库房调阅二十年前涌入和静县的流民相关资料。”   拿到楚霄云手书的捕快眼睛都直了:“头儿,我们不是查那个枯骨案吗,这又是干什么?这都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北边大乱,不知多少难民逃进中原,登记的那些资料也不可能都能统计完全的。”   楚霄云道:“能查到什么程度查到什么程度,查了没查出来也是尽了我们的职责;没查又是另外一回事。赶紧干活去,接下来轮值的人都要把主要精力投入到这上面。”   拿着楚霄云手书的捕快另外叫上一人,前去签押处库房调阅相关资料。   楚霄云在廨房等了超过放衙时间近半个时辰俞鹤还没回来,他看了看苏文,决定还是先回家。流民情况的统计与分析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也不急于这一时与俞鹤讨论案情。   回到家中,苏文去做饭,楚霄云端着和好的鸡食去喂鸡。之前他们也养了鸭子,后来因为楚霄云忙于公务,苏文也不在家没时间管理,鸭子又喜欢水,缺乏条件,楚霄云就委托王三强的娘把鸭子都卖掉了。只留下两只送与王大娘补身子。   已经是大鸡的鸡们见楚霄云端着食盆走来,纷纷飞奔而来,围着楚霄云“咯咯咯咯”。地叫着。   “不急不急,都有都有啊。”楚霄云看着纷纷前来寻食的鸡子们,高兴地道,“母鸡们,你们可要多多下蛋;公鸡们,你们可要多多长肉啊。文文生宝宝了可是很需要你们的。”   苏文正好出来听见楚霄云的这翻幼稚之语,他忍不住笑道:“你这么说还不把他们吓着,到时候他们就不长啦。”   楚霄云看着埋头吃食的鸡们,挺讶然:“它们还能听得懂?”   苏文笑得更欢了:“它们听不懂你还跟他们说。”   楚霄云也忍不住笑了。   吃过晚饭,楚霄云让苏文早早地睡了,自己练了会功又冲了个凉水澡才睡。睡到半夜,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头儿,捕头,醒醒。出事了!“随着拍门声,还传来一个焦急的青年男声。   楚霄云坐起身,一手护住苏文,一手去摘床头的佩剑。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才稍微放松一点。他下床后将窗帘拉上,还是拿起佩剑,才朝门走去,在门边很是警惕地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才打开门问:“半夜三更的,什么事情这么急?”   前来敲门的捕快慌慌张张地:“捕头,不好了,不好了。”   楚霄云皱了下眉挺无语地:“你捕头我好着呢。有话好好说,慢慢说。”   说着将人让进屋子里来。看到对方气喘吁吁的样子,又给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捕快端着楚霄云递来的茶水,一口喝完才算是把气喘匀了:“捕头,俞副班被护卫营巡城的兵士抓了!”   “什么?”楚霄云听了这话没控制住自己一下子喊出了声,“怎么回事?护卫营的人抓他干什么?”   楚霄云看到那捕快还端着茶杯,急得将茶杯从对方手中抽走催道:“怎么回事,赶紧说?”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护卫营的人说俞副班杀了人,还被逮了个正着,大人已经问过话了,现在人已经押进了大牢。”捕快赶忙道。   “怎么搞成这样子。”楚霄云百思不得其解,“你等我一下,我穿衣服,马上就走。”   想了想楚霄云又道:“你先在门外等着,内人还要穿衣。”   “哦,好。”前来通传的捕快退到房门外,楚霄云走回窗前拉开窗帘,“文文……”   苏文此时已经换好衣服:“我收拾一下,你换好衣服咱们就走。”   “好。”看着这么懂事的小夫郎,楚霄云很是感动。他将佩剑挂会床头,以最快的速度换好皂服,又从旁边摘下属于捕头的佩刀,“走吧。” 第113章 误食案(9)   出发时, 楚霄云怕夜寒露重,冻着、颠着苏文,在车厢里铺了厚厚的被子。想着接下来有得忙, 路过王三强家时还将人叫起来委托了家里的事宜,这才放心地带着苏文和亲来报信的捕快回县衙。   回县衙的路上, 苏文窝在铺着厚厚被子的车厢里, 楚霄云在车架上架马车, 与前去给他报信的捕快聊着俞鹤被抓之事。   “现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俞鹤怎么可能杀人, 就算他杀人,肯定也是有缘由的。是不是在追捕凶手的时候失手了?还有,他杀了谁?”楚霄云问。   “俞副班被抓回来时, 大家伙都很震惊, 也不敢相信。但巡城的兵士一口咬定俞副班杀了人,说是在现场抓住的。韦大人也即刻升了堂。”报信的捕快道。   “俞鹤怎么说?”楚霄云听得很着急,。俞鹤不是别人, 是他进入县衙捕房就在一起的搭档, 如今莫名其妙的陷入这样的境地,自己一时又不知全貌,让他特别上脑。   “俞副班是不承认他杀了人,说是听到声响才去看的,但引来护卫营的那个人却指认俞副班早就进去了那户人家。巡城的兵士和百夫长都指证俞副班, 话里话外都是让大人不要包庇属下的意思。俞副班除了否认他杀人以外, 别的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这样一来肯定跑不了下狱。还没下堂,轮值长就给我递眼色让我悄悄来找您报信。”   报信的捕快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但事情的真相还是不明确。楚霄云恨不得立马赶到县衙了解情况, 但马车里又拉着自己怀孕的小夫郎,他也只能慢慢赶路干着急。   赶到县衙,楚霄云以最快的速度安顿好苏文,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动作才慢了下来。他现在是先去找俞鹤了解情况呢,还是先去找大人?楚霄云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找韦京翰。   韦京翰好像知道楚霄云要去找他,下了堂后不仅没有去休息,连官服都没换。看到楚霄云来,他让楚霄云坐下,让差役将堂审记录找出来递给楚霄云,又让仆人倒了两杯茶,递给楚霄云一杯。   韦京翰一边饮茶一边将今夜发生之事说与楚霄云听,大体上的情况与前去报信的捕快说的无异,不过细节更多一些。比如楚霄云还知道了死者的身份,是个屠夫。   “巡城的兵士说,是在死者尸体旁发现俞鹤的?”楚霄云扫了两眼就迫不及待地问,“俞鹤承认了吗?”   韦京翰指了指楚霄云手中的堂审记录:“不是写着吗,俞鹤承认当时巡城兵士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死者身旁,但他否认人是自己杀的,说自己只是在查看死者情况。”   “俞鹤是县衙捕快,经常缉凶查案,他出现在凶案现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巡城兵士凭什么就指认他是凶手?”楚霄云觉得这太牵强了。   “看这里,”韦京翰敲了敲堂审记录的某段话,“巡城的兵士说他佩刀上有血迹。最主要的是有人证。有人说看到俞鹤很早就进了死者的家,很久才出来。而俞鹤却说自己只是路过,听到声响才进去的。”   听了韦京翰的讲解,楚霄云这会把堂审记录看仔细了,的确是这么记录的。   那个人证是个卖包子馒头的小贩,说去找死者定第二日做包子的猪肉,结果发现俞鹤早他一步进入了死者家。他就先去定别的材料,等回来时走到死者家门前,发现院门虚掩着,心下疑惑就凑过去看了看,然后看到俞鹤手里拿着滴血的凶器,死者倒在他脚下。人证被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看到巡城的兵士就大声呼唤起来。   “但是……”楚霄云拿着堂审记录质疑道,“俞鹤不是说了吗,他是听到声响才进去的,进去时死者已经躺在血泊里。他进去看到死者,作为一名捕快,第一反应肯定是要查证死者是怎么死的。前去查看凶器,查找线索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因此手中才有那把带血的刀。”   “但他那只是个人片面之词。他有人证物证吗?没有那就只是狡辩。” 韦京翰颇为有趣地望着他,“你相信他,因为你们朝夕相处。但断案只讲究证据。他的那番说辞有多单薄,你自己是捕头,应该比别人更清楚。而且俞鹤对去那附近做什么并不交代,说是与死者之死无关。你觉得这样能服人吗?”   韦京翰的话楚霄云无法否认,看了堂审记录后他更迷惑了,他觉得自己必须立即去找俞鹤谈谈。   “而且,”韦京翰打断他的思绪,“护卫营的仁勇校尉的妻舅因与县丞一派有缩牵连被依律惩处。而县丞一派能被律法处置,你们捕房可是出了大力的。仁勇校尉对我和静县衙,对你们捕房的态度就不用我说了吧?他们不会放弃指证俞鹤的,除非你拿出过硬的证据来。”   楚霄云听得心头一堵,没想到这回撞到别人的枪口上了。   “这个死者的家人呢?凶手只杀了他一个,放过了他的家人?还是他是单身一人?” 楚霄云问出他离开前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堂审记录上没有记载。   “人都死了,他又不能回答。如今三更半夜的,也不好扰民,这死者的人际关系,就要等你明日去调查了。”韦京翰道,“但护卫营的人说了,案子是他们发现的,这个案子的后续,他们要派人协助。”   最后韦京翰提醒道。   楚霄云深吸了一口去又呼出去。穿越后办了这么多个案子,没有一个案子让他像此刻这样感到憋屈。他告别了韦京翰,带着那个证人的相关资料去县衙大牢里看望俞鹤。   楚霄云见到俞鹤时,俞鹤已经换了一身囚服,正坐在牢房中的稻草上。楚霄云示意狱差打开牢门,俞鹤才发现有人来。   狱差走后,楚霄云也像俞鹤一样盘腿坐在牢房的稻草上才问俞鹤:“怎么搞的?”   俞鹤望了一眼楚霄云手中的文书:“你不是去找过大人了吗?堂审记录上都有。”   楚霄云看到俞鹤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的揪起俞鹤的衣襟:“我要听你说!”   俞鹤掰开楚霄云的双手:“就是堂审记录上记录的那样。我没有杀人。”   “那你倒是说说,你去那附近做什么?”楚霄云猩红着眼盯着俞鹤问,“大人问你,你竟然也不答,这是为什么?”   俞鹤撇过头不看楚霄云,淡淡地答了一句:“个人私事,与此无关,不便奉告。”   楚霄云颇为难过地看着他:“我也不便奉告吗?”   俞鹤低下头,许久才冒出一声:“抱歉。”   这句“抱歉”之后,牢房中是久久的静默。许久还是俞鹤打破了僵局:“下午我们去调查了白水村的人员流动情况。从十七年前墩子死后,白水村除了嫁娶人员以外,只有一户人家举家搬迁。”   俞鹤愿意开口说话,楚霄云也没有去逼问他为什么不说去死者家附近做什么,转而与俞鹤探讨起误食案的案情,“知道那户人家是为什么搬走的吗?”   虽然现在这状况,他也不知道搬走的一户人家又没有墩子生前那样的成年男子,没有符合枯骨案生前年龄的人的家庭搬迁于案子能有什么用。但这是俞鹤目前唯一愿意聊的事,他当然要跟俞鹤聊下去。   “知道,村长说是他家闺女与人私奔,被村里人议论,后来大概是受不了村里人的议论,才举家搬走了。”俞鹤说着从怀中摸出两张纸递给楚霄云,上面记录着关于搬迁那户人家的调查记录。楚霄云扫了一眼,发现那户人家是在十五年前搬离白水村的,也就是墩子死后的第三年。   这份记录好像没什么用,但这是俞鹤辛苦了一个下午的成果,还因为这事与自己分工合作,导致现在不知为何待在这大牢里,简直太过于操蛋。   楚霄云将调查记录收起来放进怀中。末了还是忍不住问:“那你进去死者家的时候看到凶手了吗?或者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了吗?”   俞鹤摇摇头:“没有,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血泊里了,我没有发现凶手。如果凶手是后来击中我手腕致使我佩刀落地的那个人,那人的武功应当相当高强,起码比我高。他那么做,却不杀我,大概就是想找个替死鬼。偏偏就我撞上了。”   “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杀死者?”楚霄云问。   “我不知道。”   俞鹤回答后,牢房中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又问了一句:“你认识指证你的那个证人吗?”   俞鹤摇了摇头:“不认识”   楚霄云起身:“我知道了。你好好保重,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俞鹤望着楚霄云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干傻事的。” 第114章 误食案(10)   第二日一早, 楚霄云就前往签押处调阅了死者的保甲信息,得知死者钱铸有妻儿。昨夜敏感现场并没有发现钱铸妻儿的尸首,那么钱铸昨夜丧命之时, 他的妻儿为何没有呼救?她们在哪里?这是楚霄云当前首要搞清楚的问题。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搞清楚钱铸是怎么死的。这一点, 自然得去问仵作。   有了思路, 就得行动。临出门前, 楚霄云想起韦京翰的提醒,他嘘了口气, 让人去护卫营通知,今日捕房前往钱铸家调查。   得了吩咐的捕快领命而去,楚霄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皂服, 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刀出门。在跨出捕房大门时, 看到护卫营的人已经候在那里了。   看来衙门跟护卫营的梁子不浅,楚霄云轻笑了声,招呼道:“诸位真早。”   护卫营的百夫长皮笑肉不笑地应付道:“公务在身, 不敢不早。”   楚霄云笑笑, 没理会对方的挑衅,道了声:“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说完楚霄云转身朝仵作所在的院子走去。   护卫营的人见楚霄云去往县衙另外一个地方,露出不解的神色,迟疑着跟上了。   “老先生, 能说说这钱铸是怎么死的吗?”   听了楚霄云的问题, 老仵作道:“死者是被人用他平日里卖肉的剔骨刀当面捅入心脏,一刀毙命。死后双目圆睁。”   护卫营的人听了问道:“这双目圆睁是不是说他死不瞑目?”   “这……”老仵作略微一顿,随后道,“民间是这么传说, 要这么说也可以。”   楚霄云听了问道:“一般死后这种状态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   老仵作道:“民间说这叫死不瞑目,其实是死者因为死者死亡时出现不敢置信、恐惧、惊讶的情绪和状况。”   “是熟人作案的意思吗?”护卫营百夫长追问。   “这个老朽不敢断定。”老仵作道。   楚霄云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对老仵作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百夫长见楚霄云走了,也急忙忙带着人跟上。   钱铸的家昨夜就已经被县衙捕快和护卫营的人围了起来,路过的百姓有的行色匆匆;胆大的却忍不住朝里面张望;若有走过三两相识的人,彼此间还窃窃私语。   他们到后,护卫营的人提议去盘查邻居,询问昨夜案发时的状况,找更多的人这证。楚霄云没采纳,他先进了钱铸家查看案发现场。   昨夜留守的捕快和护卫营的人纷纷向他们问候。   钱铸家是一个临街的小院子。临街的一面是店铺,开间两间。朝着院子那一边有一间门脸没有墙壁。店铺中,屠夫使用的刀具一应挂在墙上,独独少了一把剔骨刀。案板上是常年放猪肉、砍猪肉留下的印子。   因为其中一间朝着院子的方向没有墙壁,因而前面这两间屋子通往后院是没有门的。平日里钱铸家人和来串门的人都是走没墙的地方进出。   从临街店铺往后走,是一个小院子,对着店铺小院子的另一边是钱铸一家人的住处。楚霄云看了看这套房子,在和静县城这么繁华的地方能有这样一套房子,钱铸的家境当可谓不错。   经营这个店铺,钱铸应该没少赚钱。   楚霄云走到院子里,院子的中间有一处被石灰圈起来的地方,那是昨夜发现钱铸尸体的地方。楚霄云看了看钱铸死亡的位置,回想起昨夜出现场的捕快的记录,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对照现场的痕迹,应该可以排除钱铸在生前有过奔跑逃命的行为。那么他死在小院中央,说明与死者应该是比较熟悉的了,否则也不会将一个陌生人带至院中。一般顾客访客,有话在店铺中说就好了。   楚霄云又进了钱铸一家人的住处查看,屋子里整整洁洁,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说明凶手不是冲财物而来,目的就是行凶杀人。   查看完现场,楚霄云才带人前去找钱铸左邻右舍了解钱铸相关情况,及其妻儿;询问昨夜是否听到什么动静,可有看到可疑人等。邻居都说钱铸家从十多年前搬来这里,就一直住在这里,一直就是干着屠夫的活儿。他家开肉铺的,平日里人来人往,哪里会认得那么多人。至于声响,也就听到夜晚忽然有人惊慌地喊“杀人了”,别的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员。   问到钱铸妻儿的去处,一个邻居道:“昨儿早上我看到他们一家出门,还在门口挂了个‘走亲戚,下午开门’的牌子,就随口问了句‘去哪儿’。他孩子说去外婆家。钱铸夫妻俩跟我们招呼了一下,也没有否认。要不你们去钱铸他娘子娘家看看?”   楚霄云又问邻居是否知晓钱铸岳父家住哪儿,邻居说了个大概地名:“就知道个大概范围,具体就不清楚了,你们到了那里得再去问问。”   “好的,多谢。”   楚霄云对邻居道了谢,带着人就往钱铸老婆娘家的方向走去。   护卫营的百夫长跟着他走了一会忍不住问:“他媳妇昨儿都回娘家了,你找他媳妇有啥用?”   楚霄云淡淡地应了声:“有用无用,找到了再说。再说了,钱铸死了,不得把他媳妇找来收尸?”   百夫长被这话问住了,也不再吱声。   去钱铸老婆娘家的路上,楚霄云脑子里一直各种思绪纷呈。钱铸老婆孩子昨日回了娘家,应当安全无虞;楚霄云为此松了口气。不过也如百夫长所问的那样,他媳妇昨日不在家,对这案子能否有帮助呢?昨夜邻居们也没有听到其他动静和目睹可疑人员,这个案子一时也没了线索。为今之计只能回去说服俞鹤,让他说出昨晚到钱铸家附近的理由,找出人证物证,才能洗刷嫌疑。   楚霄云一路想着,冷不防被一个惊喜的声音吓了一跳。   “哥,想不到今儿在大街上碰到你。”   楚霄云抬头一看,原来是王三强。   王三强不待楚霄云开口,又自顾地说起来:“你半夜三更的把我叫醒,让今日一早给你喂鸡。啥事那么急啊?”   说着环顾了一圈,看到一旁护卫营的人,一下子惊讶起来:“哇,怎么还有护卫营的人啊,你们捕房怎么跟他们一块巡街了?”   “你谁呀,公门里的事,轮得到你来打听吗。”护卫营的人冲王三强嚷嚷。   “这是我兄弟,他这话也没有打听公门中的事吧。”楚霄云不满护卫营的人吼王三强,辩解道。   王三强听了嘀咕道:“哥,你还是跟余大哥搭档的好。”   那百夫长耳尖,听了笑道:“余大哥?是说俞鹤吗?蹲大牢的人了,以后怕是没机会来巡街了。”   王三强听了,惊得人险些蹦了起来:“哥,咋回事啊?俞大哥怎么了?”   随后想起什么似的,一脸蔑视地对百夫长道:“骗人吧,我前天早上还在同福客栈看到他呢。”   这话在楚霄云的脑海中加工识别之后,传到他的意识,楚霄云惊觉不对。   前日不就是枯骨案发的第二日,俞鹤的父亲回云岭县的那天吗?那日早上,俞鹤的行程应当是从驿馆接了他的父亲,送其出城的。他去同福客栈干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楚霄云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波动,问道:“你看到他去同福客栈做什么?”   王三强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去客栈当然是住店啦,我看到他和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汉一起进去的,根客栈掌柜说了什么,然后就听到掌柜对小二说‘一间客房,带这两位客官上去一下’。我本来想进去跟他打个招呼的,但是那天我给坊里拉着一车竹料,走不开,就没打招呼了。”   “他和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汉去住店?”楚霄云疑惑道,“你没看错?那个老汉长什么样子?”   随着王三强的描述,楚霄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那个老汉分明是俞鹤的父亲,那日他是要返回云岭县的,为何俞鹤把他从驿馆接了出来,随后又去住客栈?俞鹤分明跟他说,他父亲已经回云岭了!   楚霄云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百夫长在一旁冷哼:“这俞鹤是还有同党吗?楚捕头可知那人是谁?”   楚霄云还没想起来应该怎么说,那百夫长便对他的下属道:“速去同福客栈,别让人跑了。”   护卫营的人除了留下两人继续跟着楚霄云以外,其余人等掉头一路向同福客栈奔去。   这一幕将王三强看的一愣一愣的:“哥,余大哥真的出事吗?”   楚霄云看到这里,顾不得答理王三强,对自己的下属道:“一队的人去钱铸老婆娘家,务必将人周全带回县衙,另一队人随我前去同福客栈。快!”   楚霄云带着人折向同福客栈。   百夫长已经去了同福客栈,那边他们已经有了人。护卫营留下的两人在捕房的人分头行动后跟随一队的捕快去了钱铸媳妇的娘家。   那边楚霄云跑了几步,想起王三强,回头道:“这事你别管!”   楚霄云带着人一路紧追,终于和护卫营的人同时到达同福客栈。一大群捕快、兵士冲进客栈,吓得客栈中的人噤若寒蝉,很多人在经过最初的惊吓后,见没人阻拦他们,纷纷逃离了客栈。   客栈掌柜被突然乌泱泱冲进来的一群兵士捕快吓了一跳,但多年的经营经验让他赶忙堆上笑容,上前相迎。   楚霄云对迎上前来的客栈掌柜描述了一下俞鹤父亲的长相,问:“前日早上是否有一名捕快带这位老者前来打尖?”   客栈掌柜有点懵,准备好的客套话全部失去了作用,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是有这么个人……”   不待客栈掌柜再说,百夫长问道:“他们住的哪间房?赶紧的,这人要是因为你这耽搁跑了,你这客栈可少不了受牵连。”   “二楼,乙字号……”同福客栈的掌柜翻了下账本答道,“请问诸位差爷,那位客官怎么了?我这店里用膳的客人都跑了,这损失……”   百夫长早带人冲上了楼梯,哪里会回答客栈掌柜的话,只有楚霄云好心地道:“衙门办案,你别管。”   随即他也跟着上了二楼,二楼乙字号房间已经房门大开,百夫长气呼呼地从里面出来:“妈的,人竟然跑了。这行李都没来得及收走,跑得够快啊!”   看到楚霄云上来遂道:“回去让县衙发悬赏缉拿告示吧。”   楚霄云没理他,仔细查看了一下这间房。俞鹤父亲作为仵作的标志性工具箱就摆在桌子上,这屋子里住的是俞鹤的父亲无疑了。再看其余的物什,都是散放着的,看样子应该不是匆忙逃走,而是外出了。”   看明白屋内的情景,楚霄云对跟随自己前来的捕快道:“店内店外布置好监控位置,一会俞伯父回来,一定要以礼相待,切记不可动粗。出去关好门。”   捕快们应声而去。很快,捕房这边,房间内就只剩下楚霄云一个人了。   原本打算离开的百夫长收回脚步:“你咋知道人不是跑了还要回来?”   楚霄云懒得理他,在房间内的躺椅上坐下,摇晃着椅子闭目养神。   百夫长被气得不轻,他见楚霄云不走,也跟着留下。他也让自己的部下去布控,然后学着楚霄云找一把椅子坐着摇。但这间屋子只有一张躺椅,他就只能坐别的椅子,自然没有楚霄云半躺着舒服。   屋子的房门关上,俞鹤父亲住的这间屋子里,等着一个县衙捕头,一个护卫营百夫长。 第115章 误食案(11)   楚霄云安排好这一切, 派人到附近驿楼传递信息回衙门,告知他现在所在之处。前去传消息的捕快临走前百夫长补充道:“记住啊,千万不要透露了俞鹤被抓一事。”   对护卫营这些人的小把戏, 楚霄云根本不理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凭着这大半年来的相处, 他还是愿意相信俞鹤, 相信他的搭档没有杀人。   前去传消息的捕快走了没多久就折了回来, 楚霄云颇为惊讶:“这么快?”   那捕快道:“捕头,我没去驿楼。”   楚霄云不解:“为什么?”   “我刚出客栈不久, 就看到驿楼在传递消息,让您回衙门。俞鹤的父亲前往县衙击鼓了,如今大人等着升堂。”传令的捕快道。   “什么?”百夫长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反应比楚霄云迅速剧烈多了, “他还敢去衙门击鼓?你确定?”   楚霄云虽然震惊,还是一贯温和的语气:“俞伯父去县衙击鼓了?他真的没有回云岭县还逗留在和静县?他知道了俞鹤被当成杀人凶手一事?”   传令的捕快没有理会百夫长,认真地回答着楚霄云的问题:“应该是的, 驿楼传令讲得很清楚, 俞伯父的确去了衙门击鼓。至于其他的情况,驿楼传递的信息没有说,目前还不清楚。”   楚霄云了解了情况,略一思索便道:“撤!留下两个兄弟在这里看守,其余人等随我回衙门。”   “哎, 你这是……“好不容易才布控完毕, 这说走就要走,百夫长很难理解。他想责问楚霄云,但楚霄云也没空搭理他。   楚霄云要回县衙了,百夫长依样画葫芦地留了几个人在同福客栈留守, 带着其他人跟着楚霄云一起去了县衙。   路上,楚霄云再令捕快赶去钱铸媳妇娘家,并嘱咐道:“一定要尽快把人平安带回县衙。到县衙后,让他老婆先去仵作房认尸。”   “是。”接到命令的捕快领命而去。   楚霄云带人赶回县衙时,韦京翰端坐堂上,头顶挂着明镜高悬字样。俞鹤的父亲站在堂下,两旁的衙役拿着水火棍已经就绪。   和静县公堂升堂人员已经到齐,只待升堂。   楚霄云跨进公堂,手持佩刀对韦京翰行了个礼:“属下见过大人。”   护卫营虽然与和静县衙有罅隙,但公堂礼节不可少。百夫长跨进县衙时,还是对韦京翰行了个礼。   俞父见到楚霄云跨进公堂,像见到了救星一样。一时忘了公堂礼节,激动地走了两步到楚霄云跟前紧紧地握住楚霄云的手:“楚侄儿,俞鹤他是冤枉的,他肯定是冤枉的。他只想还我一个清白,绝不可能杀人。你们是一起进捕房、一路走来的好兄弟,你要相信他。你要帮帮他。”   百夫长见了眼前一幕,冷笑道:“公堂之上还敢当众串供。楚捕头既然是俞鹤的好兄弟,这堂审是否应当回避?”   堂上的韦京翰见到堂上一幕,随即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堂下之人不得喧闹,不得阻挠捕房办案!”   作为一个也在衙门吃公家饭的人,俞父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不妥。他赶忙向楚霄云拱手行礼:“楚捕头,方才是小老儿失礼了。”   楚霄云不想落人口舌,他拱手还了俞父一礼道:“韦大人作为一方父母官,自会明察秋毫。不放过一个犯罪之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之人。”   百夫长见挑不出什么,也不能继续发挥,遂催促韦京翰升堂。   楚霄云道:“大人何时升堂,还轮不到护卫营的人说三道四吧?大成从来文武之职明确,莫非百夫长有别的想法?”   百夫长被楚霄云堵得无言,只能气恼地“你——”了一声。   面对百夫长的催促,韦京翰并不着急。他是等着楚霄云回来升堂的,当然不只是等楚霄云这个人回来。   楚霄云见状,也不理会在一旁监视的百夫长,朝韦京翰走去。他将早上的情况与韦京翰小声地简要说明,并将调查记录放到韦京翰面前的公案上。   韦京翰听了楚霄云的汇报,又看过记录,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这才拍了一下惊堂木升堂。   “升堂!”随着韦京翰一声干脆利落,充满中气的声音,朝堂上一下子肃穆起来。   “威——武——”堂上的衙役手持水火棍,齐齐喊着堂威。   韦京翰再拍惊堂木:“堂下何人,为何击鼓?”   俞父出列道:“回大人,小老儿俞百里,今日击鼓是因听闻我儿俞鹤被指认犯了杀人之罪,小老儿特意前来鸣冤。小儿俞鹤身为衙门捕快,他决计不会知法犯法,无故杀人。他一定是冤枉的。”   韦京翰还没说话,一旁的百夫长冷笑道:“决计不会知法犯法?你儿子可是我们在杀人现场抓的现行,人证物证俱全。且你儿子对为何前往死者家附近,一直支支吾吾,若是心中没鬼,何以至此?身为捕快,知法犯法,理应罪加一等。”   最后一句百夫长是拱手对韦京翰说的。   俞父把握十足地反问:“你们既说是抓的现行,可是亲眼见到我儿杀人?”   百夫长冷笑道:“他当时手里拿着杀人的尖刀,刀上还流着血。这还不足以说明吗?”   俞父眀了:“自然不足以说明,他是捕快,查看死者致死凶器,也是理所应当。”   俞父不愧是吃衙门饭的,与百夫长你来我往,不落下风。   韦京翰听到这里,拍了一下惊堂木:“百夫长,你是问案还是我问案?要不我这位置你来坐?”   护卫营仁勇校尉不过九品,韦京翰这个县令怎么说也是七品。仁勇校尉在韦京翰这里都应谦让几分,何况一个百夫长。那百夫长也是一时意气晕了头,听见韦京翰如此说,才发现自己僭越了。这公堂之上僭越可非儿戏,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对韦京翰拱手行礼,连连道:“卑职僭越了,还望大人莫怪。”   说着退到一旁,不敢再随意发言。   打发了百夫长,韦京翰便对俞父道:“你方才说俞鹤是只想还你一个清白,绝不可能杀人,是什么意思?”   “这……”俞父听到韦京翰提起自己方才情急之言,一时语塞。   百夫长见俞父吃瘪的样子,在一旁止不住冷笑。   “既然你说不清自己方才之言,又认为你儿冤枉,那我们就叫你儿子来当堂对质。”韦京翰又道。   “这……”俞父迟疑一下,最终对韦京翰深深地行了个礼。“谢大人。”   不久,差役将俞鹤提上公堂,俞鹤见到父亲,先是一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儿子不孝,连累父亲。”   俞父上前搂住儿子忍不住掉泪:“是为父连累了你。”   韦京翰轻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不是你等叙情的地方!”   百夫长见韦京翰不像偏袒的样子,放心了一丢丢,也不再着急插话,落得在一旁安静地看热闹。   俞父道:“儿啊,你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为父不相信你会杀人。你告诉为父,那人是你杀的吗?”   俞鹤摇摇头:“儿子没杀人!”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百夫长随即破了自己刚刚作出的决定,忍不住又喊了一声。被韦京翰瞪了一眼后,又赶忙退了回去。   “你既没杀人,那昨夜之事如何解释?”韦京翰问。   俞鹤又把昨夜的回答重复了一遍。百夫长忍不住又想插话,想起韦京翰方才瞪他的那一眼,又不敢造次。   “你既如此冥顽不灵,那我且问你,你的父亲早该返回云岭县,为何如今还在和静县逗留?为了掩人耳目,你们退了驿站,却住去了同福客栈,又是为何目的?”韦京翰问。   百夫长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等缘由,见俞鹤被问得说不出话,心中一阵得意。   俞鹤听了韦京翰的问话,沉默片刻道:“家父逗留和静县此乃私事,与本案无关。”   韦京翰听了淡淡地道:“你当本县是傻子?你既说不清这其中关系,堂审判下来时你可不要后悔!”   说着韦京翰再拍惊堂木对俞父道:“俞百里,你身为云岭县衙仵作,公务期过而不归……”   俞鹤猛地朝地上一磕头:“大人,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家父无关,还望大人放家父回云岭县!”   俞鹤这么冥顽不灵,韦京翰很是恼火,楚霄云在一旁听得更是心急。但除了韦京翰的命令,和案情发现,作为捕快,他也不能在公堂上插嘴。只能用充满语义的目光望向俞鹤,希望他能说清楚这一切。   但俞鹤回避了他的目光,还是闭口不言;俞父也是一脸复杂犹豫的表情,看得楚霄云从心急到疑惑。   这时,有捕快来报:“大人,死者钱铸之妻许氏、其子钱程带到。”   顿了顿又道:“她已前往仵作房认过尸了,死者的确是她的丈夫钱铸。”   这是出现了一个新的契机,韦京翰遂道:“传钱许氏、钱程。”   捕快们很快将钱许氏和钱程带到公堂,钱许氏一路哭着上的公堂,钱程也是满脸伤悲。母子俩拜见了韦京翰。   “大人,我家相公死得冤枉,还望大人为他做主。”钱许氏不住地抽涕,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韦京翰怕了一下惊堂木,问道:“钱许氏、钱程,昨夜护卫营的兵士巡城时听到呼喊声,在你家相公、父亲死亡的现场发现县衙捕房捕快俞鹤持着凶器正在现场。有人指认是俞鹤杀了你们亲人,如今俞鹤正在堂上,你们可认得俞鹤?”   堂下跪着的钱许氏和钱程目光在公堂上游走了一圈,随后定格在俞鹤身上。钱许氏见了俞鹤,大喊一声扑向跪在一旁的俞鹤,口中凄厉地道:“是你,原来是你杀的我家相公!自从你去找过我家相公,他便心神不灵。昨日他要我们回娘家看看,我就觉得不对,没想到,没想到啊……”   钱许氏一边哭诉着,一边轮着拳头去打俞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2 01:44:43~2020-11-22 22:2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误食案(12)   这一幕把楚霄云看得有点懵, 俞鹤不是说他只是路过死者家附近,怎么钱铸老婆说俞鹤之前去找过钱铸呢?   百夫长看到这一幕就高兴了,不过他高兴之余没忘记此前僭越的教训, 恭恭敬敬地对韦京翰拱手行了个礼才慢声说道:“韦大人,卑职有话说。”   韦京翰从不是怕被百夫长这种小聪明的人捣乱的人, 他看了眼百夫长, 略抬眼皮, 懒懒地道:“讲。”   百夫长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似的,幸灾乐祸地道:“俞副班此前可是说他只是路过死者钱铸家, 但现在钱铸媳妇却说他此前就去找过钱铸,这是不是撒谎呢?大人您问钱许氏是否认识俞鹤时,可没告诉她谁是俞鹤, 钱许氏若是没有见过俞副班, 又怎么能认得出来呢?”   百夫长这会故意称呼俞鹤此前在衙门的职务,用心不言而喻。楚霄云对百夫长这一做法嗤之以鼻。   俞鹤撒谎,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韦京翰一派惊堂木:“俞鹤, 对于钱许氏的指控,你有何话说?”   俞鹤磕头认道:“我此前是去找过钱铸,这一点是我有所隐瞒。但我去找钱铸是为私事,与他的死无关,钱铸不是我杀的。”   “你, 你这个凶手, 事到如今,竟然还在狡辩……你害我相公性命,今日就要你一命还一命……”   钱许氏说着又要上前打人,先前已有前车之鉴的公堂衙役随即上前拉开了钱许氏。韦京翰也轻拍惊堂木道:“钱许氏, 公堂之上不得放肆!若是继续为之,当处咆哮公堂之罪。”   钱许氏一介民妇,听了县令大人的警告,自然是害怕的。她不敢再放肆,只得在一旁哭哭啼啼:“相公,你死得好惨啊!你若在天有灵,定要让那害你的凶手不得好死……”   百夫长听了俞鹤的辩解,在一旁拍手道:“俞副班不愧是衙门当值,吃的还是捕快的饭,应对大人的堂审真是游刃有余。大人查到什么,你就招认什么。啧啧,想不到韦大人也被蒙蔽了。”   俞鹤见捕房甚至衙门因为自己受到嘲讽,他转头瞪着百夫长,表情狠戾地:“一人做事一人当,休要含沙射影,嘲讽大人!”   百夫长的话表面看来像是在为韦京翰鸣不平,实际挑着韦京翰和捕房的关系。韦京翰自然不会吃他这一套,但俞鹤咬死不说其中缘由,也不能怪判决对他不利了。韦京翰对此很头疼,他拍了一下惊堂木:“俞鹤,你在捕房供职,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但律法不徇私情,你若拿不出证据辩驳,莫怪律法无情。”   俞父在一旁目睹如此现状,心知继续下去,自己的儿子免不了律法处置,他扑通一声跪下,对韦京翰磕了个头道:“韦大人,这事全因小老儿而起。我不能那么自私,连累鹤儿……我,我说……”   “爹……”俞鹤听到俞父要招认,失声叫了起来。   俞父转身搂着儿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件事一直是压在爹爹心头的一块石头。如今既然被人撞破,那就说了。该受什么样的律法处置,爹爹也认了。这是爹爹应得的,爹爹不能把你搭进去。”   说罢父子俩抱头痛哭。   俞父又道:“傻孩子,别哭。爹爹也未必就一定是错的,事情真相究竟怎么样,还未可知。说实话,这么些年不明不白的过着,我现在也很想知道一个真相。如今和静县衙有韦大人公正无私,楚捕头明察秋毫,也许这桩陈年旧案就真相大白了呢……”   百夫长开始听到俞父所言,还窃笑不已,听到后来,到被俞父的话勾起了兴趣,很想知道俞父所言当年的案子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也没顾得上找茬。   楚霄云一开始云里雾里,听到后来到是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想法才对。   韦京翰坐在堂上,到是喜行不于色,听罢俞父所言,拍了下惊堂木道:“俞百里,你当从实说来。”   十七年前。   和静县一朝击鼓报官的堂审结束,彼时和静县县衙仵作俞百里奉命与捕房捕快前往白水村查看一桩命案。   一个时辰前,白水村村民前来报官,称其村中接收的流民墩子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村民请求县衙派仵作前往验证墩子死因。   当日,县衙主事仵作前往邻县公干,作为县里学徒已经出师的仵作,俞百里受命前往白水村查验死者情况。彼时俞百里虽然年轻,但仵作生涯已不算短,技术还颇精湛,一直受到衙门中人和同行的好评。   俞百里和一众捕快赶到白水村时,墩子的家已经被村长指挥村民围了起来。俞百里进入墩子的家中,发现死者墩子躺在家中厨房的地上,早已经僵透了。不仅如此,尸身也已经开始溃烂,明显已经死了几天。而厨房饭桌上的饭菜也早已经馊臭变质。   他带上仵作房里防护腐尸气味侵扰的面巾上前验尸,发现死者发现死者指甲青黑,七窍流血,面部已被毒药腐蚀。加之死亡时间较长,毒性与尸体腐败交替作用,面部已经溃烂难以辨别。   这种状况,一看便是中毒所致。俞百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死者的喉部,拔出时果不其然,银针变黑了。这是中毒无疑了。而且中的还是剧毒。随后他又根据死者尸体腐烂的程度,断定死者死亡时间在三日左右。   他验尸完毕,县衙的捕快也从村民那里证实了死者的一些情况。死者名叫马墩,村民大多不记得他的大名,因他身材高大魁梧,一直都管他叫墩子,为三年前边境之乱时涌入和静县的流民。当年官府安抚流民,墩子选择了在白水村落户,成为白水村的一个村民。生前以采摘草药为生,为人腼腆,与村中村民少有往来。   今日,其当年一同流落和静县的流民好友前往墩子家中拜访,发现其已身死,哭闹之后便无故指责白水村村民毒杀墩子这个客居的外乡人,与朝廷律令对着干。并扬言如不进行巨额赔偿,便要上衙门报官。白水村村民面对无妄之灾,自然不想赔偿,又害怕招惹是非,经过商量选择了主动报官。   县衙捕快同时也询问了墩子那个流民好友,那好友果然如同村民所言,向前去问话的捕快哭诉白水村村民如何刁难生前的墩子,都是些无法查证之言;如今墩子身死,定然是被村民所谋害,求官府为其做主。   双方各执一词,墩子那好友还将此事在和静县的流民中大肆宣传,引发了不小了动静,这事就在县衙挂了案。当时和静县县令贺于琦为了稳定局面,责令捕房限期破案。   然而尸体发现得太晚,墩子家中进入过大量村民,现场受到严重的破坏。当时和静县又是秋雨连绵的日子,捕快们走访了村民,也没有目击证人。这案子一时陷入了僵局。   俞百里在验尸当中发现墩子所中之毒不常见,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毒药。既然如此,那这毒药必然是懂医理药术的人自己配置的。联想到墩子本身是以采摘草药为生,他能接触到的这类人首先就是他卖药的药铺了。会不会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罅隙?   俞百里将自己的这一想法与捕房之人说了。捕房一筹莫展的众人得到此信息,简直是久旱逢甘露,时任捕头当即采纳了他的意见,对墩子谋生的方式进行了调查。   调查过程中,捕房的人发现墩子只给一家药房送草药。捕快们就对药房进行了调查,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拘传了药房掌柜。在押着药房掌柜前往白水村认尸的时候,据当时现场的捕快说,药房掌柜走到半路突然逃跑,押解的捕快自然便去追赶,这个过程中,药房掌柜失足跌落山崖,摔死了。当时出任务的捕快认为药房掌柜是畏罪逃跑,但具体缘由俞百里也不清楚。   药房掌柜死了,药房的伙计们也就散了,这条线索也就断了。案子一时又没了进展,而流民那边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俞百里提供的线索不仅没有帮助县衙尽早破案,反而因此又死了一个人,并且在和静县内引起了不好的谈论。   和静县衙一时间很被动。   正在贺知县一筹莫展之际,不知道谁说那墩子既然是中毒而死,他的尸体过了这么些日子怎么还没见发黑呢?县衙众人闻言如获至宝,瞬间精神起来了。莫非那墩子不是中毒而死?   这时县衙的当职仵作已经回来,县衙便让俞百里与当值仵作一起前往死者家中再验尸。经过查验,当职仵作作了指甲灰暗,口鼻流血,银针刺喉不见变黑的记录。又从墩子家中当日留下的饭菜中验出两种属性相克的食物。那两种食物同时食用,属性相克,必将引发食物相克中毒。   当值仵作从而得出结论,死者墩子系误食身亡,并非所谓中毒而死。   这个结论一出,加之过了七日墩子也没有变黑的尸体,墩子的好友也哑口无言,不再叫嚣。此案了结,以误食定性,墩子下葬。县衙卷宗存档误食案。直到下葬之日,墩子腐烂的尸体尚存的皮肉都只是泛黄,并未有发黑的迹象。这一切似乎都印证了墩子系误食而死的事实。   误食案之后,县衙中人普遍认为因为俞百里提供的线索误导了捕房办案,间接害死了药房掌柜。原本有望调职当值仵作的他,升职落空,在和静县衙处处受到排挤。后来,当时和静县的轮值仵作作为同行和前辈好心提点了他,说云岭县的老仵作年事已高,到了归退的年纪,让他不妨前往云岭县谋生。   俞百里经过打听,发现的确如此,便向云岭县县衙发出了求职意愿。当时的俞百里年纪虽轻,验尸的技术在附近州县却渐渐有了名气。云岭县衙招录了他,俞百里遂从和静县县衙离职,举家搬迁到云岭县。   俞百里虽然离开了和静县,但墩子这个案子却成为俞百里此后的心病。他自觉学艺不精,验尸出错,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他愧对枉死的药房掌柜,愧对当时的一干同僚。和静县从此成为他的禁地,此后一直未曾踏入,直到这次楚霄云让俞鹤前往云岭县求助。 第117章 误食案(13)   “这就是你逗留和静县的缘由?”韦京翰听了俞百里的供述问道,“你是当年误食案一案的验尸仵作?”   “大人明察,小老儿不敢撒谎。”俞百里道, “当日听闻白水村出现一具通体发黑的枯骨,我便联想起十七年前白水村那桩误食案。小儿见我神情恍惚, 知道我是在忧心那件事, 待楚捕头他们走后, 就同我商量,他会跟进案子, 让我先回云岭县。我因想知晓白水村出土的这具枯骨与当年的误食案有无关系,就想留下来看看究竟。小儿也就依了我。”   “因此前定好的第二日启程回云岭县,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留下, 为了避人耳目, 我与小儿商量之后,从驿站退了房,搬去同福客栈。”   俞百里这番话让堂上之人无不震惊, 想不到俞百里竟然与白水村的案子有这样的牵扯。   听了俞百里这番话, 最高兴的莫过于百夫长。他征得韦京翰同意之后道:“大人,这案子如今很明了,俞氏父子涉及十七年前白水村一案,当日俞百里验尸出错,按理应当受罚。但他不仅没有受到律法的惩处, 反而换了个地方混得风生水起。他们父子定是怕白水村一案真相大白, 声名尽失,才下手杀了当年的知情人。”   韦京翰问道:“你如何得知钱铸是当年白水村一案知情人?”   “唔……”百夫长被问住,喃喃道,“通常案情不都如此吗?”   韦京翰拍了一下惊堂木:“百夫长, 没有证据的话不要随便说,这有栽赃嫁祸之嫌。若是继续如此,此后查明你所言不属实,可愿但这诬告之罪?”   “这……”百夫长被问住,只得拱手道,“卑职失言。”   楚霄云听了俞百里的供述,他有许多的话想问俞鹤和俞百里。但是职责使然,在公堂上,他什么都不能问,只能静静的等待。还好,他想知道的一切,随后韦京翰都帮他问了。   “既然如此,那签押处库房误食案卷宗此前无故失踪,后来找回却莫名失去最后那一页经手此案件的人员画押信息,可与你父子有关?”韦京翰打发了百夫长,拍了下惊堂木,再问俞百里。   “此后之事,也请大人听我细细道来。”俞百里道。   当日县衙捕快前去悦客酒楼通报楚霄云白水村发现枯骨一事,俞家父子心中同时浮起了一直飘在他们心头的那件事。送行宴散了之后,俞鹤送父亲回到驿馆后,见父亲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父亲可是在想白水村的事?”   “方才县衙捕快来报,说是白水村后山发现了无名枯骨,通体发黑,这一症状只能说明是中毒啊。”俞百里长叹一声道。   “父亲是想到十七年前的那桩案子?”俞鹤问。   “小小一个村庄,怎么会接连出现类似的事情呢?”俞百里自言自语道,“当年那案子,众人都说我做错了,我开始也认为是我错了,可是后来闲暇之余,回忆起那个案子,回想起当初验尸的情景,我真的不太能接受自己验错了。”   “当时所有的迹象分明都指示那个墩子是中毒身亡,在白水村村民报官之日尸身就已经开始有变黑的趋势,为何几日之后却完全推翻了我此前的结论。我当时验尸之时,分明看真切了,那人真的是指甲青黑,七窍流血的……”   这时父亲第一次与他袒露自己的心理历程,以前俞鹤虽也知道此事,但不知道这么详细,更不知道父亲心中真实的想法。俞鹤听了父亲的叙述,想了想再问:“后来县衙当职仵作前去验尸,您不也去了吗。第二次验尸,您看了尸体吗?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俞百里摇了摇头:“怪就怪在这里。第二次验尸时,我也的确发现他指甲只是灰暗,眼耳没有流血迹象,所以我才认为自己当初验错了……可后来回想起第一次验尸的场景,又觉得自己当初分明没有验错……”   “父亲,那您有过怀疑吗?”俞鹤问。   父亲的本领他一直都相信。   俞百里看向儿子的眼睛:“怀疑……可是说不通啊……”   俞鹤握紧父亲的双手:“父亲一生行事光明,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事情毁了父亲的名声。”   俞百里道:“不要干傻事,假如当初真是为父错了,需要接受律令的惩罚,为父已经过了这么些年自由的日子,现在承担,已经是迟来的处置了。”   俞鹤点点头:“我一定会先查出事情真相!”   当夜,俞鹤将俞百里安顿好了之后,返回县衙。借助自己对库房的了解,偷偷潜去库房拿走了误食案的卷宗。随后他赶去白水村,与楚霄云等人会合,一起查案。他为了查证枯骨的死因,在墩子的家中乘众人不备,偷偷取下了枯骨的一小节指骨,带回驿馆交给俞百里查验。   因为俞鹤本身就是捕房的人,所以当日他偷偷取走指骨,并无人发现,这也就是当夜白水村看守的村民说没有发现可疑人等的缘因。因为捕房众人还在之时指骨就已经丢失,并非楚霄云离去后才有人潜入,白水村村民自然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俞鹤将取下的指骨带回驿馆交给俞百里,俞百里取出仵作随身携带的工具箱中的药水,对尸骨进行查验浸泡,得出结论,尸骨之人死于十七年前,却是中毒而死。而且所中之毒与俞百里十七年前查验墩子所中之毒非常相似。之所以不敢完全肯定,是因为年代久远,俞鹤为了不被人发现,带回来的指骨太小,分量不足,所以验得不是特别准确。   自从十七年的误食案之后,俞百里在验尸上,越发谨慎。   有了这个结论,父子俩对十七年来一直困扰着自家的案子隐约有了一个设想。或许当年和静县衙组织的前后两次验尸所验的墩子尸骨,根本就不是同一具!   这个设想惊呆了父子俩,俞鹤更是下定决心,不让父亲在真相出来之前声名受损,甚至为十七年前的案子背负上律令的处置。   看过卷宗后,父子俩聊起了卷宗上经办此案的签押人,发现当时和静县的县令贺于琦如今已是庆州知府;当时县衙捕快,如今俞百里并没有他下落的消息;而当初的轮值仵作,据俞百里所知,早已去世;只要卷宗上的签押人在目,俞百里绝对会是第一个被捕房传去问话之人。然后衙门会发现俞百里出现失误,未被律令处置一事。按照通常情况,在真相大白之前,俞百里是要被看押起来的。俞鹤不忍父亲有如此遭受,撕下了误食案卷宗最后一页,想拖延一些时间。   当年误食案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自然是经办那起案子的人最了解;这其中,对于尸体的验证是其中关键的关键,当年那位当职仵作必然是其中最了解尸体情况的人。   事情捋顺了,俞鹤决定去寻找当年那个当职仵作的后人,看看他的父亲有没有留下关于误食案的信息;他父亲与俞百里第二次验尸时,墩子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前后两次所验尸体是否有什么异样。因为俞百里依稀记得,当值仵作应该看过那具有些泛黑的尸体的,当时或许都会跟他一样被蒙住,但作为仵作对本职业的敏感,事后或许也能有所觉察。   亦或许,他根本就知道。   这也是能证明俞百里的最有利的证人。   事后,俞鹤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查到了当年轮值仵作的儿子。他决定去拜访轮值仵作的儿子,那个人,就是钱铸。   昨日俞鹤上衙后为何哈欠连天,就是因为前日俞鹤在白水村调查情况之后,不仅去墩子生前卖草药的药房查过,还去拜访了钱铸。因为忙得太晚,所以第二日才呵欠连天。   原本俞鹤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没想到钱铸听了他的来意之后,脸色就变了,没说两句就把俞鹤赶出了家门,并称他什么也不知道,老家伙已经死了,要问到阎王殿去问。   俞鹤道:“你这个样子,只能说明你是个知情人。我不会放弃的,只要你不说,我每日必来,直到你说了为止。你自己衡量一下,捕房的人天天上门的影响。”   俞鹤出门后,钱铸的老婆听到吵闹声从里面出来,问钱铸怎么了。钱铸没有说实话,说是捕房的人来找晦气。当时钱铸老婆还朝俞鹤望了望,与当时回首的俞鹤目光相撞。   钱铸的态度让俞鹤生疑,回去与父亲说起交谈的情景。父子俩一致认定,当职仵作当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作为儿子的钱铸一定知道。俞鹤决定第二日再去钱铸家。   于是昨日俞鹤又再度前往钱铸家中。   俞百里没想到,俞鹤当晚便一去不回。当晚俞鹤迟迟未归,俞百里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想。他坐立不安地在同福客栈等着儿子回去,然而等了整个通宵都没有等到俞鹤回去。于是在第二日天明之后,俞百里便乔装一番出门打探儿子的情况。   因为此前在和静县衙呆了太长时间,与县衙中人多有交接,俞百里不敢去县衙门口晃悠,只能凭着俞鹤此前与他交谈时透露的信息去捕快们日常活动的地方守候。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家早点铺,他听到几个吃早点的捕快说起俞鹤被认为杀人凶手被抓的事,心里又惊又怕。   不过他静下来,回想起自己儿子平日里的行为处事,他绝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为了一己私利而杀人,而十七年前的那桩案子,也该重新调查一番。无论什么结果,他都能接受,也应该接受。于是俞百里毅然决定前往县衙击鼓,证明自己儿子的清白。 第118章 误食案(14)   韦京翰听了俞百里的叙述,他拍了下惊堂木问俞鹤:“俞鹤,你父亲所言可属实?”   父亲已经道出事实, 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俞鹤点头认下利用职务之便拿走卷宗, 撕下记录画押信息的最后一页又还回去和取走枯骨手指骨的罪过。随后俞鹤补充道:“属下所做一切, 只为查清当年误食案一案真相, 还父亲一个安宁。”   “那你杀钱铸的事怎么说……”百夫长的声音在韦京翰望过来的目光中逐渐低了下去。   韦京翰再拍惊堂木问:“钱铸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俞鹤斩钉截铁地:“钱铸之死与属下无关,钱铸不是属下杀的。我之所以不愿说明去找过钱铸, 只因为不想让人关联到我爹爹十七年前参与过误食案,毁他清誉。”   “那你且将昨夜之事说个清楚。”韦京翰道。   俞鹤遂将昨夜去找钱铸之事从头道来。   前日俞鹤说过以后日日必定去拜访钱铸,一方面是心里攻势, 另一方面也的确想通过这种方式, 让钱铸吐露实情。既然自己前日已经放下话说必定日日去找他,即便后面不能那样做,前面几日也必定如此, 才能对要攻克的对方形成强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 第二日钱铸又去拜访钱铸。   俞鹤已经做好了再度吃闭门羹的准备,谁知这次再去,钱铸相比上次,情绪却平静了很多。他对俞鹤说了一些抱歉的话:“昨日多有冲撞,实在对不住。只因内人胆小, 孩子尚幼, 不想他们被与她们无关的事情打扰,还望俞副班见谅。”   俞鹤这才发现钱铸家比前次冷清,原来是这次妻儿都不在家中,他才能与自己如此平静说话。想来这钱铸也是个重情义之人。   俞鹤摆摆手:“这个不重要, 我只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父亲去世之前可否有过对你交代什么,是否对你提起过十七年前那桩案子有什么异常?”   钱铸这次的态度很好,但就是不肯说出其父对他是否有过什么交代。俞鹤虽然失望,但他相信,钱铸态度的转变就是一个进步。或许对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自己坚持下去,钱铸总有一天会说的。   当日俞鹤辞别钱铸时道:“我还会再来的。”   钱铸表情复杂,但也没说什么,还客客气气的把俞鹤送出了家门。   俞鹤离开钱家,没走两步,忽然听到钱铸家中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作为练武之人,听觉视觉自然势必常人要敏锐一些,加上作为一名捕快的条件反应,俞鹤狐疑的折回了钱家。   钱家的大门虚掩着,俞鹤走进去,连叫了几声钱铸:“钱师傅,钱师傅?”   店铺里没有人,俞鹤往院子中走去,刚踏入院子,借着小院中的灯光,他就看到钱铸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知道凶手还在不在附近,俞鹤拔出了佩刀,小心在院子中查看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这才收了佩刀,走到钱铸身旁查看。   他先探了探钱铸的气息,发现人已经断气。随后发现钱铸胸口插着一把刀,想必那就是凶器了。他将刀拔出,仔细查看。确定凶嫌,第一点就得先确定凶器为何物。这时,外面的街上一阵嘈杂,很快,钱铸家的大门被人撞开,一队身着护卫营甲胄的兵士冲进来,说他杀了人,直接把人扣走。   俞鹤自报身份,说自己是捕快,责问对方是否搞错了。护卫营的人道:“有人见你杀人,故而呼救。我等为了维护百姓安危,缉拿凶手,理所应当。只要你犯了法,护卫营的人也不会姑息放纵。身为捕快,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护卫营的人扣下他后,将他带往护卫营。去往护卫营的路上路过驿楼之时,俞鹤大声呼喊,让驿楼的人前往县衙通报他被护卫营扣押一事。   驿楼的人得到信息,前往县衙通报。   在护卫营,面对仁勇校尉的审问,俞鹤与他们争论。就算护卫营的人认为自己是嫌疑人,也应当把自己交回县衙,而不是在护卫营私设公堂。不久韦京翰带人赶到,仁勇校尉自知没有审问的权限,长时间扣人也于法不合,才不得不放人。   驿楼的传信兵前来传信的事,韦京翰是知道的。后面的事情是怎样,他也就明白了。   俞鹤说完,百夫长出列征得韦京翰同意道:“俞鹤巧舌如簧,明明有人目睹了他行凶之事,岂容他三言两语开脱。他说他没有杀人,有何凭证?”   现有人证物证都指向俞鹤杀人,虽然韦京翰也不太相信俞鹤会杀人,但凡事也得要讲证据。   “俞鹤,你说你没有杀人,可有凭证?”韦京翰问道。   俞鹤沉默半晌:“我去便是不想人知道,故而也未曾告知于谁……”   “这就是没有凭证罗?”百夫长嘲弄道,“既是如此,还望韦大人公正执法,还死者一个公道。”   目前的一切对俞鹤都很不利,俞鹤自己也没办法自证清白,韦京翰略一思索,眼下只能先退堂,补充侦查,押后再审。   他拍了下惊堂木,正准备宣布退堂,俞鹤却道:“大人,我愿与那指认我杀人的所谓证人,当面对质。”   堂上之人皆没想到俞鹤会这么做。韦京翰颇为疑惑挑了挑眉毛:“你确定?”   俞鹤肯定地点点头:“确定。”   百夫长在一旁暗笑不已,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傻瓜,让证人来指证自己,是怕自己凉得不够快吗?   楚霄云听了俞鹤的自证方式,在欣喜之余,又颇有些担忧。   韦京翰随即传证人上堂。   不久,那个卖包点的小贩被传上公堂。   “胡小二,昨日是你指证俞鹤杀了屠夫钱铸?”韦京翰问。   胡小二恭敬地回答:“小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凶手当时穿着捕快的衣服。”   韦京翰指了指堂下的俞鹤:“可是你眼前之人。”   胡小二望过去的目光与俞鹤望过来的目光相遇,随即躲开:“回大人。是他。”   “何以确定?韦京翰问,“你能否将当时情景复述一遍?”   “回大人,昨晚小人去找钱屠夫定今日做包子的猪肉。第一次去时就见了他穿着捕快的衣服进钱屠夫的家,就比我先了那么一会会。我见有公门中人进去,钱屠夫还往外张望一下关了门,想必是有事要谈不便打扰,便先去定了别的馅料。返回时见先前关着的门虚掩着,心里觉得奇怪,钱屠夫怎么忘了关门,又想是不是衙门的人已经走了,上前准备敲门,然而走到门前,却透过钱家大门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他……”   胡小二说到这里伸手指着俞鹤道:“他正将一把短刀从地上躺着那人的尸体拔出,刀尖上都流着血……我们小老百姓,哪里见到过这些。看到这一幕吓得我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叫出声来被凶手听到,将我灭口。我跌跌撞撞往外面的大街跑,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救命啊。然后正好碰上巡城的兵爷,他们问我怎么回事,我便将自己所见告知他们……后来才得知是死了的恶人就是钱屠夫。”   韦京翰问百夫长:“他说的是也不是?”   百夫长点点头:“没错,昨夜就是这么个情况。当时这小贩吓得脸都白了。”   俞鹤听到这里,他反问胡小二:“你可见我将刀插入他的胸口?”   韦京翰也望向胡小二。   胡小二道:“当时钱屠夫家就只有你,人不是你杀的还会有谁?而且我亲眼见你将刀拔了出来,若不是你杀的人,你为何会在现场,为何会那么淡定的去拔死人身上的刀?”   俞鹤扭头望向韦京翰:“大人,属下在现场的缘由已经说明。我是在去找钱铸的事情上有所隐瞒,但人绝对不是我杀的。这人也说了,他只见我将刀□□,并未见我将刀插进去。所以,他的证言不足为信。”   韦京翰想了想:“胡小二,俞鹤说他只是将刀□□查看死者死因。作为捕快,他这么做也是说得通的。你还有没有别的更直接的证明?”   “这个……到没有。但是大人,当时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恶狠狠的,他不是凶手,那么凶干嘛?”胡小二辩解道。   俞鹤矢口否认:“在护卫营的人冲进来之前,我全身心都在死者身上,除了刚进去之前怕凶手还埋伏在附近,四处张望以外,后来就没往门外看过。何来恶狠狠看了你一眼。”   “我就是看到你扭头往门外看了……”胡小二嚷嚷道,却又是衣服害怕的样子。   “大人,你看俞鹤现在公堂之上都还在恐吓证人,可想当时的情景。”百夫长适时上前道。   韦京翰被吵得头疼,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既然双方都拿不出更直接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和清白。此案押后再审,由县衙捕房继续侦查,找到直接证据,再做判决。来人,将俞鹤还押大牢,退堂!”   这次堂审虽然没有定下俞鹤的而罪名,但俞鹤也没能脱罪,百夫长还是比较满意的。对于此案由县衙捕房继续侦查一事,百夫长有点不太同意:“韦大人,这楚霄云与俞鹤同僚一场,还是形影不离的搭档,此案继续由县衙捕房侦查,怕是不妥。”   韦京翰当然明白百夫长的意思,护卫营就是想断捕房一条臂膀。他随即道:“除了县衙捕房,谁有查案权限?我明白仁勇校尉的意思,人是你们扣住的,现场是你们第一时间发现的。咱们还是老规矩,捕房查案,你们协助。你看如何?”   韦京翰说到这里,百夫长也无法坚持捕房不参与,他点了点头:“韦大人既然这样说了,那护卫营上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119章 误食案(15)   这日堂审完毕,又差不多到了放衙的时间。楚霄云安排好捕快们在白水村和钱铸家两处的轮值, 才忧心忡忡地带着苏文回家。   这次放衙,他又晚走了好多。   从来没有一个案子像这次这样, 同时要兵分两路看守轮值。上次王家的案子也牵涉到捕房的一些人, 捕房的人手也短了不少, 这样一来,捕房人手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吃紧。但捕房的重新招录也还没有这么快, 一切只能紧着现有人手用。   楚霄云恨不得自己能有□□之术,不过这个只能想想,住在县衙道还是个可行的措施。只是昨晚半夜进城, 走得太匆忙, 家里的事情都没处理交代好,所以今晚是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趟。先把家里安置好了,才能安心地住在县衙专心破案。   楚霄云驾着马车带着苏文回家, 路过王三强家时, 王三强已经和他娘在吃晚饭了。王家堂屋没有大门,这深秋的季节,经常都是满屋的寒意,他们自然是不会在堂屋吃饭。   每当天气转凉的时候,王三强他娘就坐在厨房里灶膛前烧火的凳子上吃饭。避风, 还暖和。王三强经常就端着一碗饭蹲在灶房门口吃。一方面好御寒, 一方面又能看看外面的景象打发无聊——通常外面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今天王大娘还是坐在灶膛前吃饭,王三强不知是不是想等楚霄云的缘故,端着碗蹲在屋檐下吃。王大娘在门口喊了他几次,他应着却是不动。在一碗饭快要见底时, 终于看到楚霄云驾着马车过来,他飞似的从屋檐下奔到院坝边上,口中喊着:“哥,哥。”   楚霄云原本计划着晚饭过后再来跟王三强交代家里的事务,眼见王三强从屋檐底下奔出来,在看到人的时候就慢了马车,到王三强跟前刚好停了下来:“三强,啥事?”   “哥,余大哥……”王三强大约是想想觉得这样说不对,又改口道,“今早护卫营的人说的是真的吗?”   苏文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跟王三强打招呼:“三强哥。”   王三强赶忙道:“嫂子好。”   苏文害羞地笑了笑,趴在窗沿上听他们说话。   楚霄云听见苏文的声音,往窗边看了看:“文文,外边天凉。”   苏文头枕在衣袖上:“暖炉热乎着呢,我透透气,你们说你们的。”   楚霄云听了放下心来,回王三强道:“他是被下了狱,但他也不承认杀人。”   王三强又问:“那他爹有被抓吗?”   “俞伯父目前肯定是要在县衙的。”楚霄云道。就算俞鹤杀人,俞百里又没有参与,至于十七年前的事情,不管真相怎么样,在结果调查出来之前,俞百里不会受到处置,也不至于下狱,但被限制自由是肯定的。   王三强懊恼又愧疚地道:“我今早上是不是说错话了?”   “俞伯父今日是主动去县衙击鼓的。无论你说与不说,他人这会都会在县衙。这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楚霄云开导道,“再说,万一俞伯父真的没去,你给了我们线索,也是好事一桩。俞鹤没有杀人,我们正好还他清白,倘若他真杀了人,也理应受到律法的处置,这与他是谁,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哥……”王三强一时分不清楚霄云是不是在宽慰他。   楚霄云道:“这个案子状况比较多,捕房的人手就分散了,破案之前忙的时候我想先住到县衙去,家里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   王三强像要赎罪似的,赶忙应下来:“行、行。哥,你有事尽管吩咐。”   他看了眼天色:“哥,你们还没吃饭吧?你先回去忙,我一会去你家,有什么事,你到时候在吩咐就是了。”   天色已晚,要做的事的确很多,楚霄云点点头:“好。”   回到家中,两人依然分工明确。苏文做饭,楚霄云摘菜、喂鸡、捡母鸡一天生的蛋。期间苏文从厨房探出头来说:“夫君,把院子里的菜多摘一点,明儿我们带去县衙。”   楚霄云想起要搬去县衙住的事:“但廨房没有做饭的地方。”   苏文道:“不能借用一下衙门的膳堂吗,或者我们在廨房外面的院子里架个炉子?县衙又不开晚膳,不自己做饭很不方面啊。”   楚霄云想了想:“那我先把菜摘了去,能不能找到做饭的地方再说。找不到就把菜给县衙膳堂。”   苏文道:“好。”   晚饭做好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才摆上碗筷开吃,王三强就来了。苏文给王三强添了副碗筷,王三强赶忙摆摆手:“嫂子,你和哥赶紧吃罢,我已经吃过了,不饿。自从哥委托段掌柜给我找了份工,我现在每月都有银钱拿,家里再也不会短吃短喝的了。”   说起段掌柜,王三强又蛮惆怅地:“哎,不知段掌柜一家为什么要搬走。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   楚霄云想起段城阳,也颇为怅然。苏文听了这话也道:“段先生一家真是很好的人,要不是段先生教我读书识字,我现在哪能到捕房给夫君帮忙,日子哪能像现在这么好。”   楚霄云怅然之后岔开话题:“人生不就是这样吗,聚散离合。没准哪天兜兜转转又遇上了呢。对了,三强,不吃饭,吃个红薯吧,我和你嫂子种的,味道还不错。”   在楚霄云的邀请下,王三强拿起一个红薯在手里:“哥,你有啥事尽管交代。”   楚霄云和苏文一边吃饭,一边对王三强交代道:“就是那鸡,每日早晚得喂一下,坐月子的时候它们可有大用场。它们站的架子,鸡粪隔两天清扫一次,丢在外面的坑里,等以后开春了种菜用。”   说着指了指一旁的陶罐:“待会你拿点鸡蛋走,给王大娘补补身子。这鸡蛋太多了,文文现在吃不了,也放不到孩子出生。”   “哥,我让我娘拿到集市上去卖掉吧……”   王三强话没说完被楚霄云打断:“就那么几个鸡蛋,卖什么!自己吃了。你也吃点,纸坊的工作也蛮费尽的,要的是营养。对了,我之前教你那几招学得怎么样了?”   王三强兴奋地点点头:“哥,一会你吃完我给你展示展示,你验验货咋样?”   楚霄云见他那兴奋样,想必是练得不错,也高兴地道:“好啊。”   随后接回自家的话题:“院子里的菜,尽管来拔,千万不要客气。客气就是浪费知道吧?”   王三强想了想:“知道了,哥。你们住县衙我给你们送菜吧,就不用花铜板去买别人的了。”   楚霄云想了想:“等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做饭的地儿再说吧。”   王三强点点头。   楚霄云又嘱咐道:“我破案肯定无意中也得罪不少人,你来的时候还是早一点,不要太晚留在家里。”   王三强没想到楚霄云还想到这些,心里特别感动:“哥,我知道了。”   吃过饭,楚霄云带着王三强把家里除了卧房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家中物什存放的地方一一介绍,直到王三强门清。   王三强想了想道:“哥,你衙门经常有事,现在也有了稳定的收入,咋干脆不卖了这里,去县衙买个房得了。”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歧义,赶忙补充道:“我没有不想帮你看家的意思。”   楚霄云笑笑:“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但这院子吧,我有感情,现在能成这样都是自己一点点修缮的,都是心血啊。”   楚霄云没说谎,这个院子是他穿过来时茫然惊慌中唯一的依靠。生死之事就不说了,原主给他留的这个院子,说到底还是原主的家。   一方面楚霄云觉得自己没有那份自得可以去随意处置。如果把这院子转卖出去,那院子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又少了一笔。   另一方面这院子不仅给刚穿过来时的他一份在异世的安全感,还处处藏着自己与苏文相处的点点滴滴。是他和苏文一点点的把一个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月亮的小破屋修缮到如今焕然一新的样子。只要想到这些,楚霄云就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卖掉这里。   这个院子处处都是自己的心血和与苏文的回忆。   诸事完毕,王三强演示了一遍楚霄云教他的武功。   看到王三强展示出来的武功,楚霄云放心了许多。王三强要在纸坊上工,等下工回来,天色就不早了,再来给自己照顾家里,肯定是早不了的。如今王三强有了功夫傍身,楚霄云自然安心了不少。   对王三强的学习成果楚霄云是很满意,想不到王三强在学武上也有那么点天赋。随即又教了他几招,让他每天勤快点练。等这几招练会了,再教他新的招式。   王三强回去后,楚霄云和苏文又忙活了半宿。把一应衣食住行需要的东西都打点妥当,只等明日能随手搬上马车才休息。   “文文,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夜晚吹灭烛光后,楚霄云对苏文道。   苏文窝在楚霄云怀里,小幅度的晃晃头:“爹娘去世后,和你在一起时的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间。我觉得现在每一天都过得特别有意义,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楚霄云笑了笑,揉着苏文软顺的长发:“等我在衙门多干几年,攒点钱了。然后就在周围买几亩地,每天守着你和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嗯,咱们要多生几个孩子,这样热闹。到时候把厢房收拾出来,再在旁边的地上起两间厢房,就不怕挤了。”   苏文想象着霞光下孩子们满院奔跑,自己做着手工,楚霄云在地里劳作的景象,那简直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景象了。   苏文的嘴角自然微微咧开,应和道:“好啊。到时候,就在地里多种些花,各种各样的花。我就可以去研制各种不同配料的胭脂水粉香料。”   “嗯。到时候我一定给你种得满院子都是鲜花,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想做什么样的胭脂香料都有…….” 第120章 误食案(16)   第二一早,楚霄云就拉着满满一车的生活用品,带着苏文回了县衙。韦京翰得知他这么拼, 感慨之余给他们解决了一间厨房。   晚上县衙膳堂不开火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解决好生计问题,楚霄云就又能全身心投入案子的侦查中。   这个案子如今卡在俞鹤这里, 楚霄云理理思路, 先能做的就是去大牢中看望俞鹤, 确定公堂上不会涉及的细节。   “为什么不告诉我?”楚霄云盘腿坐在牢房的稻草上问面对面的俞鹤,“不是说老百姓有了事情就要报官, 为什么咱们自己衙门的人反而不这么做。”   “不想连累你。因为这之前,我也不确定十七年前父亲究竟有没有验错。”俞鹤沉默了片刻道,“父亲一生正直, 他的愿望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能力为冤死之人说出真相。十七年前的误食案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 从那之后,他对自己要求更加严苛,严苛到是个人看到都会感慨, 亲人回顾起来都不敢想的程度。”   “你知道吗, 为了精进技术,不在死亡案件出现是出一点点状况,精准的验出死者的死因。我爹爹记录出尸身在所有环境下,不同时间里的腐变的变化过程。为了这分数据,我爹爹在三伏天, 守在没有任何防暑降温的屋子里, 查验那些没人认领的死囚尸身的腐变程度。三伏天气,没有任何防暑降温措施的停尸房,爹爹打交道的对象就是那些浑身长满蛆虫的尸身,那是何等的恶臭。为了顾及家人, 一连数月不回家,怕把一身的晦气传给我们。”   “而在冰寒地冻的三九天,他却经常蹲在野外,在寒风凛凛之中,验证那些被抛尸荒野的无名尸身。一呆就是十天半月,冰霜经常冻僵了他的毛发,腿也在天寒地冻中被冻伤。如今每到阴雨天气,就腿疼难耐。”   “爹爹之所以从事仵作,就是因为少年时亲眼目睹一个邻居枉死却没人能验出死因,他的妻儿活不下去齐齐投水自尽的悲剧。才立志将来要成为一个仵作,为死去的人主持公道,让律令还他们一份公正。那个死者的其中一个孩子,是我爹爹童年的好友。我爹爹为了仵作这分职业付出了这么多,我不想他最看重的东西,被毁坏;我不愿他一生的坚守被玷污。这是我的私心。”   “我以前一直都跟你说,我不在云岭县任职,却跑到和静县来,是被我爹爹逼迫,要我子承父业,我不愿意,才离家出逃。其实事情的真相恰恰相反。我从小就被父亲坚韧的毅力,高尚的品质所感动。我一心想要继承父亲的职业,长大后做一个像他那样,能为死者主持公道的人。”   “但父亲心伤于十七年那桩误食案,后面十七年的生活都活在赎罪中,他坚决不允许我步他的后尘,成为一名害人坠崖的仵作。他的仵作经验都不教我,还处处避着我,有一次发现我偷学,他对我不听话感到伤心,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我不明白父亲的苦衷,大声的责问他。也就是那次,父亲才向我吐露心中的那道被他隐藏起来的疤痕。我眀了父亲的苦心,从那以后,我就对父亲说,我再也不喜欢做仵作了,再也不学验尸了。但受到父亲那么些年的熏陶,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我只是把喜欢从明面,转到了心底。不敢再找爹爹请教,也不敢再让爹爹知道我内心还喜欢。我只能私下偷偷去学,还得防着父亲知道。这样的学习效果,肯定是要大打折扣的。”   “父亲却不知道我的想法,他相信了我的话,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我却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悲伤。如果不是那桩误食案,想必爹爹是非常高兴他有了一个能继承他衣钵的儿子。但是,因为那件事,他却宁可让自己毕生的造诣后继无人。”   “我少年时经常跟着父亲跑衙门,也认识了一些县衙的捕快。他们见我活泼可爱,逗我时经常教我些拳脚功夫,我想捕快这一行也能经常跟爹爹的行当打交道,在那些捕快们教我的时候就努力的学习。不仅如此,还经常去他们早操时候偷看。”   “等我长大后,拳脚功夫也学有所成,云岭县捕房几次招纳,我都没有去应招,大家都很奇怪。特别是那些看着我长大的捕快们,每次见到我都问我为什么不去云岭县衙应招。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心中也有一个心病,那就是除去爹爹的心病。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来和静县。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前来和静县的机会。”   “这个原因,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所以每次面对他们的询问,我想着回答的应对之词,绞尽了脑汁。如果应对不当,不仅他们会怀疑,更怕爹爹会失望。”   “然而和静县是附近州县的大县,相对来说比附近州县都要富庶,之前一直由县丞一派把持着县衙,和静县的各种招录一直都在县内流转,在那些把持着县衙的人的亲信中流转,我一直没有机会前来应招。直到后来韦大人上任,这才打破了之前的禁锢,不仅面向和静县的普通老百姓招录,还对附近州县也开放资格。我就过来了,很幸运,被录用了。我想通过自己在和静县捕房的职务之便,搞清楚十七年前那桩案子的真相。只是时间久远,过来这么久,也没调查出什么眉目,这个案子就被摆上了明面……”   楚霄云没想到俞鹤身上还有这样一段过往,这样曲折的经历。   他也终于明白俞鹤身为一个捕快,为什么还会验尸,而且还颇有功底。在知合书店案熊柱突然死亡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下精准的验出熊柱的死因,为后来整个案子的侦破提供了最关键一环的证据。这些,都是他埋藏在心底,真正的喜欢;那些,才是他本想要拥有的生活和想要成为的人。   在不敢让父亲知晓的情况下,俞鹤能偷偷学习掌握到如此精湛的仵作技术,可想而知他悄悄的下了多大的功夫。   十七年前的那桩误食案,不仅改变了俞百里此后的人生,还改变了俞鹤的一生。不然俞鹤现在,应该也是闻名附近州县的青年仵作,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叱咤风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自己的副手。   人一生的际遇,改变有时候往往就在一瞬间。   楚霄云一时竟然无言以对,这时候再去谈什么律令尊严好像都是多余的。   他怕了拍俞鹤的肩膀,没有说什么,离开了县衙大牢。   他不想去跟俞鹤说什么我相信你之类的话。这些话都改变不了什么,更无法纾解一个人根植心底十七年的心结。   要改变这一切的,只有真相。   如果当年的确是俞百里错了,那么,他们父子俩也能坦然面对过去的一切,不要再去背负那样一个心理包袱;如果当初俞百里就没有错,那他们受的这些年的折磨也终于可以解除了。虽然为一个不存在的错误买单半生最美好的年华有些残忍,最终总归是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不是吗。   楚霄云越发觉得律令的维护,公正的到来是多么的重要。   他走在大牢通道,高大的背影被透过铁窗照进来的光亮拉得很长,在幽暗的环境中显得越发高大,孤寂。   楚霄云走出县衙大牢,百夫长已经等候在外了。他看到从大牢中走出来的楚霄云很不满:“我们说好协同破案的,你怎么一个人偷偷来见俞鹤?你是不是想帮他隐瞒什么?”   楚霄云心中还停留在方才俞鹤说话的震撼当中,面对这么弱智的问话,今日他没有心情与百夫长打嘴仗。他没有看百夫长,直接对自己的属下说:“去钱铸家。”   百夫长在身后追问:“哎,怎么又去钱铸家?钱铸家有什么好去的?我们不是已经去看过了吗?案子没结之前,他老婆孩子都不能回去住,你去他家有什么用?”   楚霄云转过身来:“你可以选择不去,我们各查各的。”   百夫长愣了一下:“谁说不去的。去,肯定得去,不然谁知道你们搞什么鬼。”   楚霄云此时心中各种思绪交错在一起,他想努力的从中找出头绪。   俞百里已经交出了被撕毁的误食案的卷宗最后那一页。从卷宗相关对应信息来看,那上面除了时任县令贺于琦、捕头陈彦以外,仵作那边的确是签了俞百里和钱铸的父亲钱庚的印章和画押。   上面除了一应签押人的印章和画押以外,并无其他重要信息。唯一让楚霄云感慨的是,时任和静县县令贺于琦,如今已是庆州知府,是权掌一方的封疆大吏。楚霄云回想自己曾与与方凌峰在占妻案中前往庆州府衙,拜见贺于琦的情景。   倘若俞百里不是受当年那桩误食案的拖累,如今怕也是府衙的仵作长。俞鹤当初没有自己同行,也算是一桩幸事。至少可以少一段心伤。   楚霄云心中将余家父子与卷宗记载两相对照下来,加之今日俞百里主动上县衙击鼓,误食案一案,认为俞鹤与俞百里当没有撒谎。也没有必要。   这样的前提下,俞鹤的确没有必要杀人。当然,从内心来时候,楚霄云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一点点的偏颇。从自己与俞鹤共事这大半年来,他真的不认为俞鹤会做那样杀人越货的事。再者,就算自己看走眼了,从今日俞鹤所言来看,以他的心机,也不可能杀了人还被人当场人赃并获。   排除了一种情况,那么就只剩另一种情况。如果余家父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真正的杀人凶手会是谁?楚霄云在脑海中将钱铸家附近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钱铸家所在是一处商业比较繁华,人流比较密集的小胡同街。再往里走,就是此路不通;往外走不足百米就是当日护卫营巡逻经过的一条大街。   凶手当日行凶之后,如果往里逃窜,并无路可逃,还会惊动附近的百姓,应该不会留不下一点踪迹。如果凶手往外逃窜,则会撞上巡逻的护卫营兵士。   虽然护卫营的与县衙,更确切的说跟捕房有私仇,但也不至于无中生有栽赃俞鹤,特别是在新皇的根基愈来愈巩固的情况下。如果凶手真的撞上他们,以一个仁勇校尉的实力来看,他也不敢隐瞒,借此诬陷。所以护卫营的人想坐实俞鹤的罪行,借势打击的可能性更大。   这样看来,凶手往里往外逃暴露的风险都是很大的,那么凶手会去哪里呢?这就是楚霄云决定今日再探钱铸家的原因。他要去的主要不是钱铸家,而是借由钱铸家的地形,推理演绎,假如自己是那个凶手的话,会往哪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出门,没来得及更文。今日两更,弥补昨日的一更,所以晚上还有一更。^_^。感谢在2020-11-27 23:38:01~2020-11-29 13:0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辛木 20瓶;安琪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误食案(17)   楚霄云带着捕房的人和护卫营的人围着钱铸家附近的小巷, 足足走了三圈,又把附近的小巷也都走了一遍,算是把钱铸家的地形全都熟悉了。   钱铸家到大街那边, 也就是往左走不足百米的距离,全是一栋挨一栋的房屋, 中间没有一条小巷;往里走也就是往右的方向则只过一户人家, 便是一条小巷。过了那条小巷, 一直要到他们家所在的小胡同街走完才能接上另一条小巷。门前则不必说,就是小胡同街, 屋后是挨着背面另一条小街的住户。那户人家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楚霄云算了算,凶手如果不走正门,往其余三个方向走, 都要从别人家屋顶踩过。其中往外走和往后走要经过的人家屋顶最多, 不是好选择,最佳的方向就是往右走,只要经过一个简陋的小院就能到小巷子, 然后逃亡。   到了巷子, 无论往里走还是往外走,凶手都有很大可能留下线索。往里走总会有百姓见到,往外走则会撞到护卫营的人。但是很神奇的是,往右边里面走的巷子,楚霄云一路问过去, 都没有百姓发现任何异样。楚霄云的目光落在钱铸家右边的邻居, 也就是那个紧靠着小巷的邻居家。   这几乎就是凶手最佳的逃生的路线了,这户人家也是最有可能听见或是看到凶手动静的人家了。   昨日过来问话时,这户人家也说除了听到“杀人了”的喊声和护卫营的人来抓人的声音以外,没有听到别的什么声响。   楚霄云想了想, 还是决定登门再问一次。   屋主接待了楚霄云一行,对楚霄云的问话,对方的说辞还是跟前日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楚霄云失望地准备离去,走时发现屋主家里还是只有屋主一个人,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你们家只有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对方一愣,随即笑笑:“奴家相公出去摆摊了,我们新婚不久,还没有孩子,家里白日就我守着。”   楚霄云点点头,关切地嘱咐道:“你们家人丁稀少,平日里注意点安全。”   对方再三感激地对楚霄云表示感谢。   楚霄云带着众人离开,回到钱铸家。   百夫长没好气的凑过来道:“今儿早上你带着大家伙走了一上午的路,有什么发现吗?全都是无用功!省省吧,你压根就搞错方向了,那杀人凶手如今就在县衙大牢呢。你放着真正的凶手不管,偏偏去扰民找什么凶手,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楚霄云冷冷地道:“你要觉得俞鹤是凶手,那你回县衙大牢去问话,不用跟着我在这里走路。”   说罢楚霄云不再理他,又里里外外地在钱铸家走了几个来回。看得百夫长怒火直冒,又无可奈何,只能一拳打向旁边的柱子。   楚霄云站在院子里,忽然发现了什么,招手两个捕快过来。百夫长以为有什么事,赶紧也带人围了上去,比楚霄云叫的捕快还先到楚霄云身边。   看到抢先一步到达的护卫营兵士,楚霄云淡淡地道:“也好,你们来也一样。”   百夫长道:“你发现什么了,废话少说,说重点。”   楚霄云拍着身边两个兵士的肩膀:“你,躺下去;你,旁边蹲着。”   百夫长看了一眼楚霄云让他的部下躺下去的地方:“姓楚的,你什么意思?这里是钱铸那个死鬼,被人杀死的地方!”   楚霄云淡淡地道:“我知道啊,现在就是要再现场景。你们既然协助查案,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要是不做就走远点,咱们各查各的。”   随后又对坐过来的捕快道:“去那边把那把杀过人的剔骨刀拿过来一下。”   护卫营的兵士看了看楚霄云又看百夫长。   百夫长恨恨地看了楚霄云一眼:“照他说的做。”   于是,一个护卫营的兵士在楚霄云的指挥下按照此前捕快们石灰画出来的印记躺了下去,另一个兵士则在楚霄云的指挥下,蹲在此前众人描述俞鹤蹲着的位置。   被楚霄云叫去拿刀的捕快拿着剔骨刀走过来,楚霄云将剔骨刀递给模仿俞鹤的那个兵士:“拿着。”   躺着的兵士,蹲着的兵士,还有百夫长都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楚霄云瞥了他们一眼:“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再现场景。”   “什么狗屁再现场景!”百夫长骂骂咧咧,但内心却又很想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和县衙捕房虽然有过节,但不妨碍他久闻楚霄云神捕之名。内心其实还是很相信楚霄云的判断的。   两个兵士按照楚霄云的交代摆好POSS,旁边的捕快见了都在拼命地忍笑。护卫营的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笑又有点愤怒。   楚霄云只是清冷地吩咐一声:“别动。”随后往钱铸家大门走去。   百夫长一头雾水的跟了过去。   楚霄云将钱铸家大门虚掩,从门缝里往里看。百夫长也跟着往里看。   顺着门缝望进去,楚霄云能看见地上躺着的兵士和旁边蹲着的兵士膝盖及手腕和拿着的刀。   楚霄云对那个拿刀的兵士喊道:“往前蹲一点。”   那个兵士往大门方向张望一下,往前蹲了一点。这次能看见的多了一点,除了此前可见以外,还能看到蹲着兵士的鼻尖和胳膊了。   楚霄云让他往大门方向侧侧脸,还是看不完整脸。   楚霄云蹙蹙眉头,再喊:“再往前蹲一点。”   蹲着的兵士又往前蹲了一点,然后朝他们喊道:“楚捕头,不能往前再蹲了,再往前我就要踩到他了。”   楚霄云道:“行了,你再往我们这边方向侧侧脸。”   这一次能看见蹲着的士兵半张脸。   楚霄云看了许久,不甚满意地:“行了,先这样吧。记住你们现在的位置。”   两个兵士又一头雾水地起身。模仿俞鹤的捕快因为蹲久了脚麻,起身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躺着的兵士赶忙往一边滚。离蹲着的兵士远点了才拍拍土爬起来。   “握草,你想谋杀啊。”躺着那个兵士喊道。   “脚麻。”蹲着的兵士苦笑道。   楚霄云让捕快把那把剔骨刀收回去,摆回原位。百夫长见了凑上前来:“你发现啥了?”   楚霄云道:“有点不合逻辑,但还勉强说得通。等晚上再看看。”   百夫长见他现在还不肯说,小声骂道:“神神鬼鬼的,故作玄虚。”   晚上,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楚霄云嘱咐捕快们将院子里的灯火按照钱铸死的那晚点上,将多余的烛火灭掉。在此前护卫营抓住俞鹤之前的时间点,让白日表演场景再现的两个兵士,按照白日的位置再来一遍。   其余的捕快和兵士纷纷围在一旁看热闹。   楚霄云见他们就位了,对蹲着的兵士道:“你往我这边看,做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啊?”蹲着的兵士不解。   百夫长更是愤怒地问:“你有完没完?过家家呢!”   楚霄云不理百夫长,又对蹲着的兵士喊了一声:“往我这边看,做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那名兵士虽然不解,还是照做了。   楚霄云望着院子里正处院中点着的烛灯下蹲着的兵士,逆光中,他根本看不清那名兵士脸上的表情。   “你看到什么了?”百夫长见他久久没有动静,忍不住拍了拍楚霄云的肩膀问道。   楚霄云直起身子,表情有些冷酷地道:“什么也没看见。”   “啊?”百夫长听了这话简直怒火中烧,许久才按压下火气继续问道,“那你搞这一通有什么意思?”   楚霄云冷冷地道:“我搞这一通太有意思了。给你们报信那个小贩在撒谎!”   “啊?”百夫长想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心头的怒火一下转变成不解,“你怎么忽然就说证人在撒谎?你可什么都没看到。”   楚霄云道:“正是什么都没看到,你们所谓的证人才是在撒谎。别忘了,昨日在公堂上,他可说他从门缝里瞧见俞鹤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我们刚才还原了当日的场景,俞鹤蹲的位置,按道理根本看不到脸,就算使劲往死者身前凑,按照当日钱铸家中点的灯火,逆着光线,根本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即使当时俞鹤真的瞪了他,他也看不见。况且,按照常理,一个凶手杀了人,根本不可能紧紧的挨着那个刚刚被自己杀死的人。那不是一个舒服的距离。”   百夫长也想起昨日在公堂上,那小贩说俞鹤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的事,他刚才也在门外和楚霄云一起往里看,好像的确是看不见他的那个装扮俞鹤的部下的表情。但他还强辩道:“或许他只是夸张了一点。”   楚霄云淡淡地道:“那就请他去县衙,说说他为什么要夸张那一点。俞鹤与他有什么过节吗?”   百夫长警惕地看着楚霄云:“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说我们护卫营故意陷害俞鹤吧?”   楚霄云道:“也许只是他利用了你们。不过真相谁又知道呢,还是等问过他再做结论。”   事情忽然逆转,百夫长怕诬陷的罪名落到护卫营头上,态度比之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再也不对楚霄云横挑鼻子竖挑眼,还主动讨好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霄云道:“自然是去找那个小贩。他不是个卖包子馒头的小贩吗?你们可知他在哪里做生意?”   见百夫长没说话,随即又道:“当夜可是你们抓的人,你们录的证人口供,不会这也没问吧?”   百夫长回过神来:“哦,他的小摊我们知道。”   楚霄云道:“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O(∩_∩)O~ 第122章 误食案(18)   一行人赶到小贩的包子铺, 包子铺却是大门紧闭,对照周围宾客盈门的店铺,显得格外冷清。   竟然关门了!   “这是……跑路了?”有的捕快见了问。   “这……包子铺一般都做早上, 白天的生意吧。大晚上的谁吃包子啊。”百夫长看着眼前的景象讪讪地解释道。   楚霄云站在店门前左右看了看:“这店铺这么好的位置,租金不便宜吧?要是放着晚上不做, 岂不是很浪费?”   他们一群公门中人声势浩大的走过来, 早就引起了街上百姓和途径商家的注意。见他们停在一家包子铺前, 街上很多百姓和附近商贩都往这边张望,驻足旁观。旁边一家馄饨铺老板听见他们的谈话, 接话道:“那可不是,这租金贵着呢,我们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忙活。”   楚霄云听了问道:“那你知道旁边这家包子铺怎么晚上不做生意吗?”   馄饨铺老板道:“做呀, 谁说不做。他家白天卖包子, 晚上卖烤肉,比我们还能熬。我们一般做到戌时末就差不多了,他们经常亥时、子时都还在忙活。”   “这么久?那么晚了谁还来吃宵夜?”楚霄云道, “那你知道他们家今儿晚上怎么没做生意吗?”   “这就不清楚了, 我是有几次忘了东西回来拿,看到他们还在开门做生意。”馄饨铺老板再傻听到这里也能听出点名堂了,小心的探着口风,“他他家今儿上午就关的门。差爷,这家店怎么了?”   “对早上就关门了。”旁边一家面馆老板也附和道。听了馄饨铺老板的问话, 屏气听着, 不再说话。   “上午就关门了?”楚霄云颇为惊讶,略微思考片刻才继续问,“那他们家今儿早上开过门的是吗?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关门吗?”   馄饨铺老板实诚的说:“早上开过门,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 没多久就说今日家有急事,先不做买卖了。也没见谁来。当店外头时还有好些个人要买包子馒头呢,都说不卖了。那些来买包子的人就不乐意了,不肯走,嚷嚷着问他咋回事,不能大老远来了还弄这一出,不是白跑一趟嘛。他说老丈人家里出了点事,得赶紧去帮忙。大家伙听是他家里出了事,体谅他的难处,也就没难为他了。”   楚霄云道:“他家包子很好吃?”   “按道理说,我们都是卖吃食的,不该长别人威风,不过我还是得说句公道话,他家包子馒头的确比一般的好吃。特别是包子,吃了让人还想吃。总是想着。”馄饨铺老板答完楚霄云的话,又小心的试探,“差爷,到底是怎么了?”   “他家包子是好吃。”不仅面馆老板,就是一旁围观的百姓中,做过包子铺老板顾客的,都在那里纷纷证明。   很多人还挺关心包子铺小贩的情况:“差爷,这人没出事啥事吧?我们还等着吃他家包子呢。我家儿子最喜欢吃他家大肉馅包子了,皮薄馅多,却不油腻。今儿早上来晚了,没买到,闹了好久呢。”   “对对。”很多包子铺顾客纷纷作证。   楚霄云听了大家的议论,对围观的百姓道:“我们找他想确定一件事,以后见着他了,记得及时报官。对了,他这铺子,就他一个人忙活?”   “哎,好呐。”馄饨铺老板答应得爽快,忽然明白过来报官两字的含义,立马惊叫起来,“报官?差爷,他们家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大家不用惊慌。”楚霄云安慰道,“现在什么都还不能确定,我们只是想找他问问话。”   “哦。”包子铺的老主顾们放心一点。   “这包子铺只有他一个人在经营吗?”楚霄云又问。   馄饨铺老板道:“不是啊,你别看他店面看起来不大,但雇的人手还不少。偶尔忙不过来还会招小工来打打杂,有时候媳妇也来店里帮下忙。就这两天他媳妇没怎么见着,原来是岳父家出事了。”   “那你们知道他家住哪儿吗?”楚霄云问。   “这个就不知道了。”周围店铺的小贩道。   “行,谢谢你了。”楚霄云对馄饨铺道谢,然后转身对百夫长道,“走吧,回去查查这家伙住哪里。”   百夫长不解:“这怎么查?”   “他这店铺得登记人吧,按着名字找房子的登记人就是了。”楚霄云道。   “哦,哦,好。”护卫营和捕快干的到底不是一回事,查案上还是长短分明。   很快,一行人就回到县衙,连夜调阅了签押处的相关保甲信息。   “小胡同街二十八号?怎么感觉这个地名有点熟悉啊?”百夫长拿着保甲名录问。   楚霄云冷着脸:“当然熟悉了,咱们还去过他家两次了。”   “啊?”百夫长不解,“什么时候?”   楚霄云拿起之前查阅资料放在桌案上的佩刀,整理了一下皂服,出门对在门外等候的一种捕快道:“小胡同街二十八号,钱铸家隔壁。快!”   一众捕快像风似的刮了出去。   百夫长听到楚霄云说“钱铸家隔壁”终于想起来小胡同街二十八号在哪里了,他们的确是去过两次,昨日去打听钱铸一家的情况和询问周围住户在钱铸死的那晚有没听到什么动静,今天白天又去问过一次。那户人家只有个小媳妇在家里守着。   护卫营的兵士见捕房的人都走了,看着百夫长问:“头儿,我们去不去?”   百夫长咬咬牙:“去,怎么不去!”   小胡同街二十八号是钱铸家隔壁邻居,靠近小巷子那户人家,也是凶手最可能逃走的路线,也是最容易发现凶手动静的那户人家。早上楚霄云带人去问话,见她家人丁单薄,问起家里其他人时,那家女主人说,她们新婚还没有孩子,丈夫在外忙活生计,白日家里就她守着。可包子铺附近的的小贩却都说,包子铺里他也时常前去帮忙。   去往包子铺小贩家的路上,楚霄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疑惑。包子铺那里只有经营的场所,没有看到住处,他想着那个小贩的家应该是住在一处没有临街的地方才去繁华的街上租房子。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包子铺小贩住的地方本身就临街。他们为何不在自己家里开店?省去租房的成本,跟省去两头奔跑的艰辛不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并且包子铺小贩的住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开店,而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织品店,如果包子铺小贩的媳妇要守着家里的织品店,那在包子铺帮着忙活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当然,不管这背后的缘由是什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小贩绝对有问题。不然不会与钱铸邻居,他媳妇却说当夜什么动静都没听到。捕房和护卫营的人来问话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等他带着众人赶到,此前他让驿楼传信守在钱铸家的捕快已经将包子铺小贩家搜了一遍。见楚霄云到来,领队的捕快上前迎接:“头儿,都跑了。”   楚霄云一边往包子铺小贩家中走一边问:“怎么确定是跑了?”   “屋子里值钱的细软都拿走了,到处一片狼藉。看样子是不打算回来了。”前来汇报的捕快领队道。   “先看看去。”楚霄云道。   楚霄云带着人进了钱铸家邻居的屋子,果然屋子里一片凌乱,看起来的确是走得匆忙。楚霄云在凌乱中四处查看,除了可以得出这家人看起来的确是跑路了外,也没有别的线索。   从屋子里出来,楚霄云在小贩家院子里转了转,忽然他感到有一点不对劲。他在院子里转悠了许久,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家的房子比隔壁钱铸家的房子进深短了不少。这种县城里规划好的背靠背临街的屋子,每一家的宽度可能不同,但是内进都是一样的。包子铺小贩家明显比隔壁钱铸家的内进短。   楚霄云想到这里,施展轻功飞上房顶查看。在房顶,他看到了自己不敢相信的一幕。   片刻楚霄云飞下房顶,百夫长见了过来问:“你上房顶干啥呢?”   楚霄云道:“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百夫长更多会的是蛮力,轻功是不太行的,不过爬个房顶还可以勉强。虽然声响大了点。   没多久,百夫长也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的下来:“这里,和我们刚才去的包子铺,竟然是背对背的两条街?”   “这两条街现在互不相同,但明明这旁边就有条巷子。但这条巷子却是个死胡同,因为中间竖起了一堵墙,将他们隔开了。倘若没有那堵墙,这两条街原本就可以通过这条巷子互相连通。”楚霄云道,“我第一次见到这条巷子就觉得奇怪,这里面又没有别的人家,怎么会规划出一条没有任何用处的巷子。看来,原来这条巷子是有作用的。”   接着楚霄云又道:“在包子铺和小贩家之间明明都是屋子,内进与别人家一样,为什么单单他家看起来那么短呢?”   说着楚霄云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想必这屋子里还有玄机。”   众人跟着楚霄云重回到屋子里,点起了许多盏烛灯,在屋子里一寸寸的摸索检查,终于发现了暗门。打开门,里面空间巨大。他们又在夹层中发现了对面的暗门,再打开对面的暗门,就是包子铺的仓库。   当楚霄云他们从包子铺出去时,旁边的店铺小贩、食客惊得差点没掉下巴。   县衙的捕快和护卫营的兵士疏散了周围的百姓。楚霄云带着捕快们在房内仔细检查,还发现两处房子中间的夹房下还有地下室。   地下室如今空空如也,连地板都像是打扫过的,一层不染。但楚霄云不相信这么大的一个地下室什么也不放。他让捕快们地毯式的在地下室和中间的夹房中排查,虽然没有发现什么直接的东西,但他最终还是在一个角落发现了没清掉的一小撮泥巴。   楚霄云将那种泥巴拿在手里,他发现那种泥巴自己很面熟。就是打了多次交道的生铁出土处的泥巴。换而言之,这里曾经存放过生铁。   又是生铁。   楚霄云直起身来,让捕快们封锁这前后相连的两处房子,自己带着人快速赶回县衙,让人将已经入睡的韦京翰挖了起来。   “大人,请下海捕文书。那个所谓的证人小贩,涉嫌私下买卖生铁!”楚霄云说着将从小贩家中地下室搜出的一小撮包在手绢里的泥巴递给韦京翰。   “想不到这竟然又牵扯到生铁!”韦京翰拿着那一小撮泥巴,神情严峻。谁都知道,私下走私生铁的,不是燕王的人,就是胡人。看来,这和静县,表面的平静之下,漩涡还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9 23:15:24~2020-12-01 21: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OUU 21瓶;饭团 10瓶;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误食案(19)   牵涉生铁,事关天下安危,此事非同小可。韦京翰连夜签发了海捕文书, 并上报庆州府至朝廷。但是几天过去,附近州县, 陆路个关卡, 红河, 乃至平江各码头都没有发现那个小贩及其他那个所谓媳妇的踪迹。这两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而平常在包子铺里帮工的那些人,也都如水落江河, 不见踪迹。   事后,县衙负责此案的人聚在一起,说起这事还是感觉不可思议。如果说当初庄迪逃跑了无踪迹这个还好理解, 毕竟庄家也在和静县乃至庆州府经营了那么久, 又有燕王的人接应,加之与朝廷关系微妙,跑出去没有下文也在情理之中。   但自从县丞一派被拔出以后, 各个关卡不用担心内鬼;自从庄家的势力从和静县拔出之后, 燕王的追随者和胡人奸细也就失去了逃生的倚仗。水陆两条线,除了官船、官方车队,跑得最多的就是顾家。顾家一直配合着官府,小商小贩也都一一查过,各个关卡, 硬是一点踪迹也没寻到。   “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除非他能长翅膀飞了。”方凌峰道。方凌峰一向少言寡语,说了这句就不再出声。   俞鹤接下方凌峰的话,望向楚霄云:“我赞同方门房的观点。就算是你们早上再访那包子铺小贩家打草惊蛇,他们要将藏在包子铺和小胡同街那处房子夹层和地下室的生铁转运走, 还要把生铁的踪迹毁去,需要的时间少不了。并且他们不只是两个人逃跑,而是携带了为数不少的生铁跑路。所以必定得伪装成商旅才可行。从大人签下海捕文书,八百里加急传递,各关卡对所有个人及商旅都严加盘查,特别是需要运送那么多生铁所需人手差不多规模的商旅。然此后一直没有见着可疑的商旅。而那么多货物,在海捕文书之前他们要想出关,瞒过守关之人不露丝毫踪迹,那也太难了。除非那些守卫都是瞎子;除非……”   “除非他们有一条官府还没有掌握的密道,否则不至于此。”楚霄云一直都在沉默,听了大家的意见后总结,“而且个人觉得,那么多的生铁,走陆路目标太大,太过显眼,按道理只可能走水路。”   “可是跑水路的小商贩,甚至渔民我们都盘查了,没有人接过类似的可疑之人和货物。然后现在和静县水陆两条商路最大的商家就是顾家,顾家也说水陆两线都没有见到过这个可疑的商旅。海捕文书签发后,我们的人跟着顾家的人在红河和平江转了好多天,顾家还把他们平时行商着急走的少为人知小道都告诉了我们。但我们既没见到人,也没见到货。”负责水路的捕快队长说。   “呵,还真是见了鬼了。”方凌峰冷呵一声。   “方门房是何意思?”负责水路的捕快队长问。   方凌峰淡淡道:“我一个看大门的,能有什么意思。查案缉凶那时你们捕房的事。”   “你……”   那负责水路的捕快队长想要发着,被楚霄云按了下去:“此事捕房会继续追查线索。”   以上都是后话,暂且不表。把时间拉回包子铺小贩逃跑的当夜。   楚霄云请求韦京翰下发海捕文书之后,问:“不知大人能否把俞鹤先放出来?捕房很需要人手,特别是像俞鹤那样一直跟着案子,又能力出众的人。”   见韦京翰没做声,楚霄云以为韦京翰是还在想俞鹤的杀人嫌疑的问题,补充道:“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俞鹤根本就是被嫁祸的。”   韦京翰稍顿片刻,望着他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即便是他未曾杀人,但他私自拿走卷宗,撕下卷宗信息,取走重要证据的尸骨,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触犯了大成律令。未经审判,本县岂可私自放他出狱?”   楚霄云这次被噎住了。这样细想下来,俞鹤即使没有杀人,但光凭韦京翰说的这些,轻则可以夺了他的捕快身份,重则几年牢狱之灾都有可能。   果然还是他见识太少。   韦京翰看着呆在眼前的楚霄云:“他若能将功赎罪,那自然会好说很多。”   楚霄云只好放弃自己的左膀右臂立即回来的念头,心情沉重地却还得马不停蹄的赶往包子铺。或者说小胡同街二十八号都一样,反正现在两个屋子已经连在一块。不过韦京翰最后那句话到是印在了楚霄云脑子里。   俞鹤现人在大牢,他从哪里去有将功赎罪的机会。除非他知道凶手是谁,把人揪出来。可他要知道凶手是谁,就不会被关在大牢里了。   楚霄云回到包子铺,又把包子铺里里外外全部勘察一遍。最后,他目光落在包子铺蒸笼上层层叠叠的包子上。   今夜忙活了半宿,几处奔波,看到那些包子,又想起这家包子铺的食客都说小贩的包子馒头做得好吃,饥饿感一下袭来。   无论任何时候,嫌疑人的东西应该是不能吃的,但楚霄云这会却很想尝尝这家包子铺的包子馒头。他问身边的捕快:“你们有人吃过他家的包子吗?”   捕快中资历老一点的纷纷答道:“吃过,这家包子铺的确味道不错。”   还有捕快顺道解释一下:“只是距离咱们县衙比较远,也不在咱们的巡逻必经路线上,所以来得少。”   “不过三队的小邱家住附近,这家店的包子是他每日必吃,连咱们衙门免费的早膳也不用了。”有捕快道,“有时候晚饭也用这打发了。”   “是啊,虽说咱们当捕快每月都有些银钱收入,但这家包子铺的包子也不便宜,没见过像他那么糟蹋的。”   “这么夸张。”楚霄云笑。   “可不是,那小邱说,感觉一日不吃就浑身难受。”   捕快们一通回答,楚霄云越听越觉得有意思,这玩意怎么感觉跟毒品似的,还上瘾来着。想到“毒品”,他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   他一边吩咐捕快们加热蒸笼上的包子,守好包子铺;一边自己揣了两个包子赶回衙门请于师爷查验。韦京翰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于师爷三更半夜被楚霄云挖起来验包子馅,验了许久还没验出什么门道,这在他以往的经历中是没有的。许久只能遗憾的对楚霄云道:“这里面的东西大多看着都是寻常之物,验出不出有什么问题。说来惭愧,我虽对药物见识不少,但这里面有一种作料却是我未曾见过之物。它有何作用,老朽不敢妄言。不过银针未黑,起码不会有毒。或者明面上有毒。”   “这包子馅里的东西竟然有先生也未曾见过之物?”韦京翰颇为惊讶。   “老朽惭愧。”于师爷道,随后建议,“不如请仵作来看看,他们验尸也会碰到类似情况,有时候还会查验人体内的食物。”   “可老仵作家在县城十里之外……”楚霄云焦急道,忽地他想起监狱中的俞鹤和被□□在县衙内的俞百里,“不知可否请俞氏父子帮忙?”   于师爷望向韦京翰,韦京翰竟然很爽快地点头了。   包子铺的包子馅里有见多识广的于师爷也没见过的作料,此事非同小可。于师爷向韦京翰建议:“不如让那俞氏父子前去包子铺,这样可以把那店里的东西都验一遍。”   楚霄云随即望向韦京翰。韦京翰想了想:“可。”   谁知去请俞百里时,俞百里却言他受了风寒,不便深夜劳作,如果有事,不妨让他儿子前去。他们父子连心,虽然他此前不准俞鹤学习自己的技艺,但孩子偷学,作为父亲,他又怎会不知。自从俞鹤知道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后,稍大些他就四处游历,不敢说尝百草,但对食药这方面的研究比他这个父亲要强得多。   俞百里的言下之意,楚霄云自然是懂。经过请示韦京翰,俞鹤被特批出狱,协助楚霄云查验包子铺的馅料。   俞鹤被楚霄云一路风驰电掣的拉到包子铺。看着满眼的包子,俞鹤不解:“我的仵作手艺的确不止此前表现出来那样,可是,这验食物不是于师爷更专业些吗?”   楚霄云道:“于师爷已经验过,有一味作料他没见过。不然你以为你能出来!”   “还有于师爷没见过的作料?”俞鹤很是惊讶,听到楚霄云打趣自己,又自嘲道,“也是。”   楚霄云拿起一个蒸得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俞鹤,说了自己的怀疑并道:“验仔细点,目前就只能靠你了。”   说着他另外拿起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往嘴里塞去。他心里已经比较眀了,于师爷验不出来的那味作料,十有八九就是前世有不法商家用于食物中的罂粟壳。   “不是,你吃他们干嘛?里面有种作料于师爷都验不出来,你还敢吃?”俞鹤接过包子颇为疑惑地问。   “明面上没毒就行,大家都说好吃,我得看看这究竟什么味。和我记忆中的的那个味道是不是一样。”楚霄云道。   “你以前还遇到过一种中原少见的作料?”俞鹤一边与楚霄云闲聊,一边拿出银针,针刺之后道,“还真看不出有毒。”   楚霄云将塞到自己嘴里的包子咬了几口,细细品味。   在前世,他不是没办过那种在食物里加罂粟壳的案子,这包子的口感,跟前世办的案子的味道重合起来。   难怪那么多人说他家的包子好吃!还是那种上瘾似的好吃!   不过楚霄云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包子铺的小贩无论是燕王还是胡人的奸细,都不至于为了多赚那么点钱,搞这么多事。况且这玩意生长的环境,距和静县的距离可不近,这么折腾,在这个时代绝对不是一件划算的事。   他突然想起十七年前的那桩误食案,神色一凛:“俞鹤,你能否验出这包子馅里的食物成分?” 第124章 误食案(20)   俞鹤瞅了瞅自己手里那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你是想知道于师爷没验出来的那个佐料是什么?”   楚霄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光如此。你看看这里面还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俞鹤拿着包子:“行, 我试试,但不敢保证一定能验出。”   楚霄云拍拍他:“尽力而为即可。”   隔日,俞鹤拿着包子和一张密密麻麻的纸来找楚霄云:“我仔细验过, 这包子馅里的佐料与我之前在与我大成交界的西田国见到的一种花的果实很相似,但又不完全是果子直接用作佐料。”   楚霄听了这话, 心中逐渐涌起不好的念头:“怎么说?”   “就是这包子馅里的佐料好像是那果实经过加工的, 不是直接原料用作佐料。”俞鹤道,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明白,我先给我真的那种花的经过和它的作用吧。”   “我成年后因为不去云岭县参加衙门捕快的招录, 因我爹爹的关系,经常被衙门的人追问。为了躲那些嘴舌,不得已就只能出门远游。有一次游历到我大成西边的西田国, 发现他们那边的山地里长着很多同样的花, 样子很漂亮。我看着漂亮,就想摘来看看,然后被旁边的西田人给叫住了。说那那花能入药, 不能随便摘。”   “听说花可入药, 我当即就来了精神,很仔细的问了一下西田人,那花是何属性,入药治何种病症。他们说那种花叫美人笑,花本身是不能入药, 是开花后结的果子能入药。那果子叫仙乐果, 入药可让伤患之人暂时忘却当前痛苦,治病救人;能让心情不愉之人忘却世间烦恼,快乐成仙。除了入药以外,那果子还能做佐料, 让菜肴变得更加美味。也有纯粹拿来当享受用的,吸食后能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因为有这些功效,所以就被叫做仙乐果。以前那种花都是野生的,后来好像是当地人知晓它的那些功效,就开始有人种植。在西田街上,也看到西田人吸食加工过的仙乐果的样子,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完全不像他们描述的那么仙仙欲飘的感觉。”   “后来在西田呆的时间长了,也认识了一些吸食仙乐果的人,有的还是当地望族。他们跟我说,我是没吸过,不知道仙乐果的好,让我吸吸看就知道了。还说虽然仙乐果虽然贵重,但他愿意拿出来招待我这个远道而去的贵客。”   “身在异乡,我一个懂医药的人是不敢随便吃自己不明属性的食物,就婉拒了他的盛情。不过因为西田人对仙乐果的追捧,随后在当地了解了一番西田人对仙乐果的认识,走的时候找他要了几个仙乐果,打算回来研究研究,看看对医药有何帮助。只是才疏学浅,至今没有什么进展。不过根据我的观察,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仙乐果与我大成的滑石散在部分功能上类似,但好像功效更大一些。”   听俞鹤说了这么多,楚霄云心里已经可以确定于师爷验不出来的那味佐料是什么了。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让俞鹤把他从西田带回来的仙乐果拿来给他看看。   当俞鹤拿来仙乐果,楚霄云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玩意,就是在前世害了无数人倾家荡产的玩意。自己前世丧命,也是与这玩意有关,真是冤家路窄。   情绪激动了片刻,楚霄云冷静下来。刚才俞鹤说了,这包子馅里的佐料已经不是原料,而是加工过的。难道这个时代,西田人已经学会了加工罂粟?这样就危险了。更重要的是,这东西西田人才有,北边的胡人是没有,那么包子铺小贩原来究竟是西田人还是胡人?   如果是西田人,那代表着除了北边的胡人以外,大成又多了一个对手;如果是胡人的话,那胡人能运用西田人的东西来害人,是否说明两者之间早有勾结,或者西田人对胡人的臣服?不管是哪种情况,对大成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包子铺小贩不远万里弄来这所谓仙乐果加工之后的成分混在包子馅中,是何居心?楚霄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绝对不是为了钱。   楚霄云站起来正要走,目光又落到蒸笼上的馒头上。这家包子铺包子馒头还有烤肉等等之类的经营可谓三三制,包子馅有问题,那其它的东西呢?   “俞鹤,你把这包子皮、馒头、烤肉……就是说,这店子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验一遍,看看哪些东西里都含有仙乐果。”楚霄云回头道。   “行。”俞鹤答道,看到楚霄云要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大人汇报这件事。这事情非同小可,也许还包藏着不为人知的祸心。”楚霄云道。   “那……你快去。我这边也尽快。”俞鹤道。   楚霄云找到韦京翰说明了俞鹤的发现与经历,再把自己前世的经历隐去穿越这种离奇的桥段后将仙乐果的危害说与韦京翰听。末了道:“大人,这仙乐果长期食用,危害无穷。但它价值却又不菲,一个小小的包子铺,凭此吸引食客赚钱,得不偿失。还请大人发出告示,让光顾过包子铺的食客前往指定地点诊治,趁早发现问题,及时解决。”   韦京翰道:“这种东西我大成闻所未闻,大夫们也都不知道这么个玩意,这要如何诊治?”   楚霄云一时也被难住了。   一旁的于师爷听了,默然半晌上前道:“大人,柳云志行走江湖多年,或许他能知晓一二。”   韦京翰和楚霄云闻言眼前均是一亮。   “有道理。如此还麻烦师爷上柳氏医馆一趟,若是柳大夫愿意,可把诊治医馆定在柳氏医馆。”韦京翰道。   “老朽即刻便去。”于师爷道。   楚霄云离开韦京翰的书房正要折回包子铺找俞鹤,刚出门就碰上了老仵作。   “楚捕头,还好赶上了。”老仵作气喘吁吁的说。   楚霄云停下脚步,看着老仵作道:“先生找我有何要事?”   老仵作道:“日前您让我验那尸骨,若是食物相克能否验出,老朽已经有了答案。”   楚霄云这才起那具枯骨和墩子尸骨的事。这案子本就因枯骨而起,只是这几日忙于钱铸被杀、俞鹤被冤枉、又加之包子铺小贩的离奇身份,到是把这案子的起发给忘了。听了老仵作的话,楚霄云忙问:“先生,结果如何?”   老仵作道:“老朽已经验出,村民发现的那具枯骨,的确系中毒而死;墩子坟墓中挖出的尸骨,系食物相克而死。”   楚霄云回到包子铺,俞鹤见了他神色严峻道:“幸亏你想得周到。我把这屋子里能吃的东西全验过了,这家包子铺做的要卖给食客的食物里面全部含有仙乐果。什么馒头、烤肉、汤水里面都有,就连包子皮里都有。而且分量都不少。”   说到这里俞鹤顿了顿:“这仙乐果在西田都不便宜,以这包子铺里食物的含量,运到咱大成来就卖那么点价,老板还不得亏死。这些人想干什么?”   楚霄云默然片刻:“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这起码排除了一点,这包子铺的幕后老板不是燕王。”   在楚霄云心中,外战总比内讧要好。而且排除了燕王,在很大程度了,又可以避免了一场流血的冲突。   “这何以见得?”一旁的捕快不解地问。   旁边的百夫长听了这问话,赶忙竖起耳朵听。   “一来燕王封地在大成南方,没这玩意;二来燕王要的是什么大家伙心里明白,他也不会毒害自己的百姓。”楚霄云道,“这包子铺的小贩及其同党务必要抓获!谁知道除了和静县,他们还有没有在其他地方如此行事。这种情况一旦蔓延,百姓身体受到残害,动摇的可是国本。”   “那现在怎么办?”俞鹤问。   “我已经建议大人,下发告示,让所有光顾过这家包子铺的食客,即日起都前往柳氏医馆诊治。”   俞鹤道:“我也去吧,我想对仙乐果了解的大夫应该不多。”   楚霄云点点头:“行,这事我先跟大人说一下。”   随即想起出门前遇到老仵作一事,随即对俞鹤道:“我来时碰到老仵作,他说,那具枯骨是中毒而死,墩子坟墓里的尸体是食物相克而死。而且枯骨所中之毒与墩子误食相克之状极为相似。这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还是,就如你们所想,俞伯父当年根本就没有验错?他验的就是枯骨,当职仵作验的就是墩子?”   俞鹤这两日还被钱铸的事拖累,没分出精力去想自己父亲的事。听到楚霄云如此说,他直愣愣地望着楚霄云,半晌:“你也这样认为?你也相信我爹爹是不是?”   楚霄云道:“总之这其中的疑点太多了。只是现在我们虽然有这样的怀疑,却没有办法去证实。当事人已经死了,事情过去了十七年,与他相关的人都消失了。”   这话说出来,楚霄云也很难过。就算是前世,科学技术那么发达,也总有些案子成为悬案,何况现在。   俞鹤听了,愣了愣,忽然道:“没有,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楚霄云颇为意外。   “当初我打算去查的,只是被陷害入狱,后来就搁浅了。”俞鹤说着附耳对楚霄云道,“这十七年来,白水村唯一搬走的那户人家。”   说完俞鹤退开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是现在唯一的线索。”   楚霄云也想起了这个俞鹤之前告知过他的线索,只是当时想着那户人家没有与死者年龄相近的男子,便忽略了。如今想来,那户人家虽然没有与死者年龄相近的男子,但却有一个与死者年龄相近的女儿;那个女儿后来还与人私奔了,随后那家人成为十七年来,白水村唯一一户举家搬迁的人家。   之前白水村村长说,那户人家之所以搬离,是因为受了村里人对他们的议论。但按常理,议论最严重的时候,应该是他们家女儿私奔之后最开始的那两年。那家人熬过了最难熬的那两年,却在舆论逐渐平息之后选择举家搬迁,这不合常理。再说,当年村民对他们的议论,究竟达到何种程度,也未可知。诸如受不了村民议论这种说法也不过是那户人家临走前的说辞和村长的猜想。   把逻辑理顺,楚霄云道:“我懂了。你去柳氏医馆,我带人去查。”   一旁的百夫长什么也不懂,在一旁听得干着急:“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要撇开我们护卫营单独行事?别忘了,这案子可是韦大人亲口答应的,我们两家联合查案。你们继续这样撇开我们单独行动,我要回去告诉我们仁勇校尉,上奏弹劾你们!”   楚霄云望了一眼百夫长:“韦大人答应联合调查的案子是钱铸之死的案子。你要跟着这案子,我绝不拦你。柳氏医馆那边,你尽管跟着俞鹤前去。我现在要查的,是衙门别的案子,恕无可奉告!你若强行跟着,阻扰捕房查案,别怪我禀报大人,上奏弹劾你家仁勇校尉,武将插手地方政务!”   “你——”百夫长气急,却也无话可说。   楚霄云说罢,带着一众捕快离开,百夫长想想武官干政的罪责,也只能恨恨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太忙了,请了两天假。大家久等了。如果今天忙得过来,晚上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12-02 23:25:51~2020-12-06 13:1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喜欢甜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nijiuyba 40瓶;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误食案(21)   保甲信息显示那户人家已经搬到了县城的某个巷子, 但是楚霄云再查,发现他们已经不住那里了。这是从白水村搬出后又搬家了。   又费了些周折,楚霄云终于查出白水村搬走那户人家现在的保甲信息。这户人家已经搬到隔壁的防川县。得到这个信息, 楚霄云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赶到防川县,在当地官府的配合下, 很快找到了那户人家。   面对突如其来的公门中人, 院子中的人上了年纪的老人显得特别惊慌, 一群小孩却是颇为好奇又有点害怕的看着他们。六十多岁的老者夫妇将一群孩子护在身后。那群孩子从十四五岁的少年到五六岁的孩童都有,他们原本在院中晾晒着药草, 见到楚霄云他们进来,年纪大点的孩子有人在问:“外公外婆,他们是谁呀?”   听到院子里的声响, 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妇。见到楚霄云一行身着公门服饰, 惊慌之后又立刻镇静下来。   进门后,楚霄云环视了一圈面前这家人。这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人,但是面前这对年轻的夫妇也生不出十四五岁的少年。   “各位差爷到访寒舍, 不知有何贵干?”起初的慌乱后, 那名青年上前抱拳问道。   楚霄云问:“你们一家是从和静县搬来的?为何搬迁至此?”   面对楚霄云的问话,那青年知晓狡辩无用,默然片刻强作镇静道:“是。我们一家因为受不了村里人嚼舌头,所以才搬走的。”   想了想补充道:“朝廷也没有限制百姓搬家。”   “没人说朝廷不准老百姓搬家,你为什么会想这么多?”楚霄云一边说着话, 目光一边扫视着这家人的屋子。   这户人家从院子到屋子里都堆满了草药, 一看就是以采集草药为生的人家。而墩子死前正是以采集草药为生。   楚霄云指了指旁边的老者与孩子又问:“他们与你是何关系?”   青年略一思索道:“他们是我的父母和孩子。”   楚霄云指了指那几个大的孩子:“看你们的年纪,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孩子吧?”   青年沉默着,却不肯再言。   楚霄云望着对方:“你可以好好想想,但终归是要说的。”   这时, 虚掩的门传来一声推门的声响,伴随的还有一声清脆带着欢快气息的女声:“爹、娘我们回来了。小山、玉儿,今天有没有听外公外婆的话?”   楚霄云等人转头,入目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旁边还跟着一个比她年纪稍长的男子。身高八尺有余,与村民传言中墩子的身量相仿。   见到两人,院子里的青年焦急地呼道:“姐夫,快跑,快跑。官府的人来了!”   楚霄云已经做好了追人的准备,那名中年男子脸上闪过犹疑的神色,最终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他望了望楚霄云一行人,对朝他喊话的青年道:“自从十七年那天之后,我就知道早晚都会有今天的;或者我昔日的同党寻来,那比今日还要糟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况且还有你们。”   他身边的中年女子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院中的老者也抹着眼泪,被他们护在身后的小孩不明所以。大些的孩子有的愣愣的看着这一切,有的忍不住含着泣声在问“怎么了”。小些的孩子见到大人在哭,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那名中年男子掏出手绢给抱住他的女子擦干眼泪,然后扶着她站好。做完这一切才朝楚霄云走来:“我是墩子。”   楚霄云点点头:“那就找个地方说话吧,你是要在这里说,还是去衙门说?”   墩子一家将楚霄云与防川县的捕头迎进家中的堂屋,孩子和老人们都去了别的屋子呆着。两县的其他捕快,守在这院子里里外外。   墩子的媳妇给他们沏了一杯茶,楚霄云不拂盛情,饮了一口对墩子道:“说吧,十七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墩子问道:“可否让内人回避?当年有些事情,对她是很大的伤害,我不想让她再揭一次伤疤。”   楚霄云想了想:“可以。”   十七年前。   墩子所在的家族是北方胡人中其中的一个分支,他们那个分支人数很少,在胡人里世代为奴。胡人贵族控制着他们的家人,男子成年后基本都是被招入成为胡人的死士或者成为与大成冲突的先头部队的士兵,女子多为贵族的奴仆。   墩子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与大成的边境冲突中死了,他的母亲也在此后不久疾病缠身撒手人寰,只剩下一个祖母与他相依为命。他十六岁那年就成为了胡人的死士,经过几年的训练,在二十岁那年两国的边境冲突中,被作为二王子的人派入大成当暗哨。   在几年的训练中,他学习了大成语言和习俗,被灌输到了大成以后,不仅要忠于胡国,还要忠于二王子。他们是二王子的人。在大成境内,不仅要提防大成朝廷的人,还要提防大王子的人马。因为祖母教过他一些药理,在派入大成扮成流民时,也运用上了这项技能。   在他被派打入大成前夕,祖母摸着他的脸告诉他:“如果被派去大成送死,就想办法摆脱贵族的桎梏,像雄鹰一样去寻找自由。祖母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你还年轻有机会,一定要逃。你的父亲是为贵族享乐死的,你的母亲也是因为贵族的折磨死的,你不值得为他们卖命。如果有一天他们要用祖母的性命威胁你做事,祖母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你要记住,从今往后,只要考虑你自己。”   祖母的话虽然这样说,但墩子不可能丢下把自己抚养长大的祖母不顾,他来到大成之后,用胡人死士给他的大成流民身份,混在了大成南下的流民队伍中,来到了和静县。他接到的任务,除了必要时传递信息以外,就是在大成境内收集治疗刀伤的药材,那是战争爆发时的必备药物。他所谓的流民好友,也都是胡人的插入大成的暗哨,这其中也包括他采草药送货的那家药房的掌柜。   那个掌柜与他的任务一致。   墩子原本是想着按照胡人贵族的承诺,在大成卖命几年,然后回到家乡与祖母一起度过剩下的时光。大成的流民中都有一个传言,说当地人看不起他们南下的流民,总是与他们保持距离,不与他们来往。   墩子到了白水村,为了自己任务的隐蔽,特意与村民保持了距离,他到没觉得流民中的传言又什么不好,也没有那样被排斥的体会。但是某一天他采药回家,因为出门的时候艳阳高照,回来的路上突然却下起了大雨。   他没有带雨具,很狼狈的在雨里奔跑。路上遇到白水村当地的一个叫白露的姑娘。那姑娘不仅没有像传言中的那样避开他,反而还把自己送给在山上忙活的父母的雨伞借给他。伞他是没有要,但是那个姑娘的暖心举动却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有了第一次偶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遇到的次数就多了。一来二去,两人最终还是说上了话。那正是一段春心萌动的年纪,一来二往,两人暗生情愫,开始暗中交往。   墩子因为自己身份,不敢与白露吐露实情;因为结交的对象是一个流民,白露也没有想好要如何与家人说。两人心中各有顾忌,所以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过要公开。   墩子来到大成之后,与白露接触多了,发现大成的百姓和朝廷都不是他们训练时胡人统领宣传的那样阴险狡诈。他看到更多的是大成百姓的安居乐业。特别是朝廷对流民的安置这一点,特别让他内心震动。   在胡国,他的族人,世世代代都只是贵族的奴隶,贵族从来不会顾及他们的性命,一旦爆发战争,他族人中的男子是第一个被派上战场的。他的心中逐渐萌生退意,一度曾想隐姓埋名带着白露远走高飞,忘记所有的一切;或者干脆投降大成,换来大成朝廷的庇佑。但这时,他又不得不想到还在家乡的祖母,所有的一切想法终究只是想法。   就在墩子内心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与他联系的线人暗哨带着另外一个暗哨,带着新任务扮成草药贩子找了过来,在墩子家见到了白露。看到貌美的大成女子,两个暗哨心生歹意,对白露言语调戏。墩子阻拦,被线人拉到隔壁房间问话:“你对大成的女人心动了?”   为了保护白露,墩子青坡自己冷静下来,矢口否认:“没有。她只是邻居,白水村人对流民很关顾。她只是过来给我送些吃的。”   线人打量了墩子一番,发现他不像撒谎,就对墩子说:“那就好办。她看到我们,必须得死。不过在死之前,让兄弟们乐乐,也算物尽其用。”   自己一人对付两个同为暗哨的同党,另外一间屋子里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露,墩子没有一点胜算。为了给白露争取生机,他与同党虚与委蛇,假装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还说他们远道而来,平时过得没他这么安稳,大约不知大成的美食有多么好吃,今日一定要在家中吃好喝好。   应付了线人之后,墩子就想着如何让白露离开。为今之计,只能借着做饭这段时间寻找机会让白露逃离。在做饭的过程中,墩子原本几次想找时间让白露以摘菜打水为由离开,都被两个同党拦下了。   于是他只能一边与两个同党虚与委蛇,一边寻找机会除去二人。   在做饭之时,他的目光落到当日所采的草药上。突然灵光一闪,墩子想起了他的所长。他决定利用两种食物相克的属性产生的毒素,毒死两个同党。   然而那个线人同党挑食,只吃了其中的一种菜,另外一种没有吃。墩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忽然他想起自己炼制出来的毒药,决定冒险一试。   他避开两个同党的目光,在手指上沾了毒药,故作盛情的给给挑食的同党盛汤,状若无意的将手指在汤碗里划过。为了让同党尽快喝下那碗送魂汤,他还强作镇静让白露把汤端给同党。   白露害怕地将汤端给了线人,线人见色忘形喝下之后,没多久就毒发身亡。与他同来的那个暗哨见状,大骂墩子叛国,就要上前对白露出手。墩子一把拉开白露,躲开对方的攻击对她说:“快走。离开这里,等我处理好他们,会来找你的。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第126章 误食案(22)   眼见墩子杀了人, 白露吓得魂不附体。但在墩子的开导下,想着对方不死,自己和墩子就得死, 她就强迫自己慢慢安静下来。按照墩子的要求悄悄回了家。   墩子眼见白露走了,他的心脏才开始猛烈跳动。他探了探线人的鼻息, 已然身亡;再看此前攻击白露时被他一掌推开与线人同来之人, 如今也已气绝身亡。   自己杀了同党, 胡国那边是不会饶了自己,而自己又是胡人的细作, 大成朝廷抓到自己也少不了个死。动手杀人实乃意外,墩子并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尸首。   情急之下,他想起派入大成前的训练, 在大成他们首要的任务是隐藏自己的而身份, 为胡国寻找所需之物,尽量不要杀人。如果意外杀人,首要就是隐藏自己;如果对方的身份也重要的话, 还要隐藏死者的身份, 才能不暴露自己。墩子想起这些教导,依葫芦画瓢的找来自己的衣衫,穿在被自己杀死的线人身上,然后抹去白露在他家的出现的痕迹,收拾了厨房, 伪造成只有自己一个人吃饭, 误食中毒身亡的样子。之后他再利用自己之前隐退给给自己找好的退路,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诈死,带着白露远走高飞。   做完这一切,墩子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去找白露,目光无意中扫过灶膛前。此前此前他忙于处理线人的尸体,加之下意识的屏蔽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完全没有想还有一个人。   将死人的尸体伪装成自己只能是一具尸体,但如今死的是两个人,另外一个人怎么办!墩子一时间又慌乱起来。不过毕竟是在胡国受了四年的培训,又在大成生活了三年,墩子的内心已经很强大了。   短暂的慌乱后,他决定等天黑,将另外一个人的尸首背上山,扔到后山的悬崖下去。他经常上山采药,知道后山有个悬崖。那里地势陡峭,灵猿难攀,白水村的人都很少去,外人去的就更少了。将尸首扔到悬崖下,极难被人发现。即便被人发现,那时他也已经远走高飞。   正在他准备去收拾细软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墩子吓得一个激灵。他看着屋子里的两具尸首,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灶膛前的柴草和背篓中的草药。遂灵机一动,将那具还没换衣的尸首拖到灶膛前,用柴草遮挡起来;然后将背篓里的草药取了一些出来,将换了自己衣服的那具尸首装进背篓里,再将取出来的药草盖在尸首上。做完这一切,墩子才出去开门。   门外敲门的人是药房掌柜。掌柜见他第一句就是责问:“你在搞什么,这么晚才开门。让人见到我怎么办?”   “这个,我刚才在吃饭,外面雨下得大,还以为风吹的声音。”墩子见是自己受过训练的同党,心中万分紧张。同时内心很奇怪,以往都是他将草药送去药房掌柜处,或者从线人处得到消息,再传达给掌柜,从来没有掌柜到过来找自己。但见对方问话,嘴上不自觉的就编着话回答了。   事出反常,必定有异。难道是掌柜他与线人又有了其他的联系?墩子编了话糊弄后越发警惕。   但药房掌柜好像也有自己的事情,进了堂屋后急切的问墩子药材准备得怎么样了?墩子答道:“最近下雨,山路湿滑,不容易采摘。加之雨天没法晾晒,所以……”   掌柜道:“你把你有的先烘干。现在晒不了,吹干水分后就用柴草烘干。”   墩子很奇怪:“怎么突然这么急?”   掌柜看了看墩子:“你奶奶现在二王子处做客,以后就跟着二王子做事吧。”   墩子更惊讶了,大王子是胡国的嫡长子,以后王位肯定是他的,虽然说受训时首领让他们宣誓效忠大王子,于胡国王庭也不合,但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二王子的母妃是大成人,因为这个缘故,二王子母子在胡国受尽排挤,虽然年龄位居第二,却一直不得势,从来没有参与过王位之争。   胡国肯定也有宫廷斗争,但都是大王子母后和三王子、四王子母妃之间的斗争,什么时候二王子的大成母妃在胡国竟然有了自己的势力,也加入了这场大位的争夺战!   不过墩子很快就明白了,掌柜现在是细作中的细作。他明面上还是大王子的人,实际上已经效忠二王子。以往只要供给一方的草药,现在要分给两处,自然是不够的了。   墩子对掌柜道:“用柴火烘干草药,也得三五天……”   掌柜想了想:“不如我现在带一些回药房烘烤。”   掌柜带草药回药房,自己就给给他那草药,那还不发现被自己杀死的同党。墩子当即慌了,他在焦急地在脑子中想着说辞,这时掌柜却又道:“不行,我今日还有事。还是改日再来,你赶紧把水分烘干,我改日来才好拿。”   墩子一个被吊道嗓子眼的心顿时落回半肚子里,连连答好。临走时掌柜嘱咐他,以后接触组织的人要十分小心,切莫让组织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这个身份,自然是效忠于二王子的身份。   墩子自然是连连应好,只要这会糊弄过去,过了今日,明日谁还知道谁呢。   打发了药房掌柜,墩子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们从来单线联系,药房掌柜能找到他的住处,说明二王子的母妃已经在大成有了自己的势力。自己现在的危险,已经由两个变成了三个,而且现在他还不确定二王子这边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找他。   在家里多停留一分,就多一份危险。他等不及将多出来的那具尸体背到后山悬崖丢弃,只能将藏在灶膛前柴草中的人拖出来,按照事先的想法,以趴着的姿势摆在灶房。想着对方与自己面相对不上,于是又拿来自己的调制的药汁,抹了些在线人的脸上,帮助腐烂。布置完现场,再将草药背篓里那具尸体塞进地窖里,上面再用柴草挡住。   做完这一切,墩子原本还想收拾细软衣物的,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如果还能携带财物出逃,岂不暴露。于是他只拿了部分银钱,没有动家里的其他任何物什,趁着夜色悄悄潜出家门,去找白露。   在家中心绪不宁等了半日的白露见到墩子,一下子激动起来。   墩子怕坏事,赶忙捂住她的嘴巴。将自己的事情简要说一遍,然后问白露还愿不愿跟他,如果白露不愿,可以将他绑着送去官府,他绝无怨言。白露开始无法接受他是胡人,但是转眼想到两人相处的时光,想到墩子为了救自己杀了自己的族人,她毅然决定跟着他。   墩子见白露还愿意跟着他,笑得很开心。但随后道:“你现在还不能走,你若是现在走,肯定会引起你家人、村里人和官府的怀疑。你先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在家里呆上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们在县城西郊那个茶肆碰面。到时候我会易容,我们以口令信物相对。”   墩子说着将奶奶留给他的一件物什当作信物给了白露,并留下部分钱财给她,然后与白露对好口令,便消失在夜色茫茫的雨雾中。   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墩子重新造好自己的新身份,按照原定计划,前往西郊茶肆与白露接头。白露则按照他的交代,把墩子留给他的财物留在家里,并给家中留下一封书信,说明事情原委。信中表示他们在外安顿之后,就接父母前去共享天伦之乐,并让父母将她与人私奔的消息散播出去。   白露在家是长女,下面还有个不足十岁的弟弟,爷爷奶奶年迈,娘是个没有见识的乡野妇人,爹爹读了几年私塾,连个秀才也没考中,却得了些清高的毛病。不能文也不能武,早就指着靠白露嫁个好人家,好把儿子拉扯大。如今白露留书而去,他一时慌了神,复见白露给他留了些钱财心才稍稍安稳一些。   白母没有主见,白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还想着女儿供养他们,于是白父照着女儿的留书意思,将自己女儿与人私奔的信息散了出去。   过了两年,白露与墩子在防川县凭着墩子的能力开了一家药铺,站稳脚跟,就找了个时机将白家一家人迁出了白水村。为了防止别人一下子查到他们,墩子先是将他们迁到和静县城,然后才搬去防川县。   在防川县,墩子凭着他的采药技能和药物调制的技能,药铺越做越大,日子过得越发红火。一家人渐渐忘了十七年前那桩案子,只有墩子在夜深人静时,常常会以为昔日组织的人找了来,一家人倒在胡人的弯刀之下。但他看着笑逐颜开的一家人,也舍不得如今富足的生活,更没有勇气向大成朝廷投降,日子就一直这么赖着过了。直到今日楚霄云找上门来。   听了墩子的叙述,楚霄云道:“如此说来,白水村后山上那具枯骨,是你毒杀的线人,而以你的名义下葬的那具尸骨,是与线人同来之人?那他们是如何交换身份的?”   墩子摇了摇头:“这个犯民就不得而知了,那时犯民已经逃了。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那样。”   楚霄云想起此案干系重大,虽然大家都是同僚,那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他不准备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说:“墩子,你涉嫌十七年前白水村杀人一案,如今所有你的证词,其中也还有诸多细节需待查证,你且随我会和静县衙接受调查。”   随后对与他同来的防川县捕头抱拳道:“嫌犯我先带走了,今日多谢张捕头和各位兄弟。”   防川县捕头不干了:“这人在我防川县被捕,怎么能你们带走呢?”   楚霄云道:“人是在防川县被抓不假,但这案子发生在和静县。犯人留给你们,你们也审理不了啊。”   说着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放在张捕头手中:“因韦大人还等着我带案犯回县衙,麻烦张捕头帮我招待一下兄弟们。”   张捕头将银子推了回来:“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霄云道:“这个自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心意。如果张兄不放心,能否麻烦你与贵县县令知会一声?当然,我也会与韦大人联系。”   张捕头迟疑了一下:“你们还是在驿馆等着,等我禀告大人。”   张捕头带人离开后,楚霄云带着人闲居在驿馆,并将防川县的事情通传给和静县。做好两手准备。 第127章 误食案(23)   楚霄云原本以为要与防川县在墩子的审判归属权上拉锯很久, 但第二天一早就等来了防川县令对此事的回复。   同意他们将墩子押往和静县受审,包括墩子一家都由和静县捕房带走。   这事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毕竟与外敌牵涉的案子, 既是仕途高升的捷径,也可能招来无妄之灾。没有手段和魄力的人, 自然是不想沾边, 按部就班也不失一种方式。   楚霄云带走了墩子一家, 留了一个下属在驿馆等韦京翰的答复,将其封存带回。   楚霄云带回了墩子, 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可以说真相大白了一大半。当日在墩子家中,的确死了两人,一人被毒杀, 一人食物相克而死, 与如今白水村墩子家中摆放的两具尸骨死因相同。   回到和静县,楚霄云安排了行程的严密防守之后,带着墩子去他曾经的家里辨认那具从半山坡上冲下来, 被村民发现, 通体变黑的尸骨。   尸骨的周围还残存着一些布料物什,经过墩子对尸骨穿着的辨认,那具半山坡上冲下来的尸骨,穿着的确是当初死在他家中的两人之一,那个随线人而来的同党。   墩子交代, 当日慌乱中他想伪造自己误食而死的现场, 给随线人而来的人换上自己的衣裳,却由于内心紧张,将自己的衣服给被毒死的线人穿上了。穿完又才发现多了一个人。事后他也想过,线人是被毒死的, 并非食物相克而亡,一旦有人发现报了官,仵作一验,事情立马就会败露。但他逃出之后,也没了勇气再回去调换衣裳。   谁知回去会碰上什么,怎敢保证不会是自投罗网。再说,多死了一个人,即便他把人藏得隐秘,即使官府一时搜查没有发现尸体,死人的味道早晚还是会传出来的。家里的尸体不是自己这个现实,官府早晚都会发现。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自己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就好好享受现有的自由。特别是后来他听说药房掌柜被官府传话,更是明白自己的伪造的现场被官府识破,所以那段时日,他一直不敢轻易轻易出门。直到后来听说药房掌柜坠崖而死,和静县的流民还闹出不小的动静,他才敢小心出门,与白露相会。但也因此诧异不已。   虽然墩子对事情后来的发展不知情,但楚霄云通过墩子却也确定了一个事实。枯骨与墩子坟墓中挖出来的尸骨,就是当初被他暗算的两个胡人细作。从这个事实可以倒推,当初俞百里验的那具中毒的尸体,应当就是被墩子毒死的线人;而当值仵作验的食物相克而亡的尸体,想来就是被当作墩子下葬的那具尸骨。   十七年前的那桩误食案迷雾渐渐散去,逐渐显露出真相。关于这个案子的真相,现在只需要确认一个问题,是谁发现了被墩子藏在地窖中的尸体,并调换了他们?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霄云想起那个卷宗与村民口中以墩子好有身份出现的流民。于是问道:“会不会是他?”   时间虽然有点久远,但误食案那些事情这十七年来墩子一刻也不曾忘记。面对楚霄云的询问,他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当初联系的人除了药房掌柜,就是线人。我对外声称的流民好友,也是线人,因为他要向我传达组织的各种信息,我俩不得不联系。那个线人已经死了,‘我’死后去白水村,自称我好友的那个人,我也不知是谁。”   不过能找到他去处,并以流民身份掩护自称为自己朋友的不用多想也能明白,那人应当是胡国在大成细作组织成员的人。线人带人来与自己传递信息,来而不返,组织自然会派人来寻。本来墩子就与村中人来往很少,线人来找他也是能避就避,村里人知道他有一个流民好友时常来找他,但见到的去不多。即便远远见着,也是身影模糊,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何模样。   楚霄云听了墩子的回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当日线人来找你,是为何事?”   墩子摇了摇头:“当日因为娘子的事,说吃完之后再说。但是……”   但是没有等到那餐饭吃完,两人已经命丧黄泉。   “但是从他的口气听来,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稍后墩子又补充道,“否则他不会带着人一起来。”   这无疑于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楚霄云想了想再问:“你可知那药房掌柜在捕房传他问话之时为何要逃?”   墩子还是摇了摇头,随后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你们官府发现了他的身份?”   转而一想,又哂笑一下:“若是官府发现他的身份,你们官府自会有记录。既然你能问我这个问题,想必你们官府也不得而知。”   或许是已知结局,更或者是为了家人的性命,墩子把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楚霄云让人将墩子押了下去。面对审问时面色不改的墩子,临走前却犹豫地问道:“这事不会牵连我的家人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韦京翰目光直视他:“只要你所言一切为真,他们自然不会受到牵连。”   墩子点点头,心情看似放松了一点:“除了这个,我更担心胡国的人知道我还活着,然后报复我的家人。你们,能保护他们吗?”   说完墩子紧张又期待地望着和静县衙的一干人等。   楚霄云望向韦京翰,这话还是要县令大人来答。   “他们是我大成的百姓,大成自然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即便是你,如果能戴罪立功,向大成提供更有用的线索,也不是不可以从轻发落。”韦京翰微微笑道。   墩子喜出望外:“这是真的吗?”   韦京翰笑笑:“本县乃朝廷命官,一言既出自是驷马难追。”   墩子深受触动,朝韦京翰深深的鞠了个躬。   墩子走后,楚霄云对众人道:“虽说墩子逃走后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但经他诉说,事情已经很明朗了。调换胡人细作那两具尸体的只能是后来自称是墩子好友的那个所谓流民。只有他在案发后有大量时间接触死者,他应该是早官府一步发现了另外一具尸体,因此发现内部有变。为了防止整条线暴露,故而隐瞒真相,帮着墩子制造了误食而死的假象。联系后来他踪迹全无,事情经过应是如此。”   因此可以确定,十七年前俞百里并没有验错尸体死亡原因,之所以出现后来的一切,是有人调换了尸体!   “俞伯父是冤枉的。”楚霄云最后总结道。   屋内其他人认可地点点头。   虽然误食案其中的细节还只是推论,但得到同僚及上司的认可,俞鹤与俞百里还是激动得满目含泪。起码他们过去不能宣之于口,避之不及的事情,如今不仅说了出来,还得到了众人的理解与认可。   俞鹤和父亲抱头痛哭,在一旁看着的众人唏嘘不已。楚霄云看着这一切也很动容,虽然律法还没有最终还俞百里一个清白,但笼罩在这对父子头上十七年的乌云开始渐渐散去,那难以释怀的心结也终于得解。   情绪发泄之后,俞鹤难为情的向韦京翰请罪:“属下失礼了,让大人见笑了。”   “你能洗刷冤屈,自是喜事一桩。”韦京翰微笑道,随后又颇为凝重地道,“只是当年之事我等虽能推断出来,然而结案卷宗却不能就此成文。”   俞鹤闻言,心绪却没有太大的波动,他严肃地点点头:“此事能够大白于此,我与父亲已经很满足了。”   想来不管最后其中的细节能否大白于世、写进卷宗,但俞家父子显然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从中解脱出来。   楚霄云在看到俞鹤欣喜而严肃的表情,唏嘘欣慰之后,心情却愈发凝重。作为执法者,追查真相一直都是他们的目标。他们可以还百姓一个公道,为何就不能让自己人洗净阴霾,彻底站在阳光之下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喃喃道:“会有能写进卷宗的事实出来。”   俞鹤听了,感动地望着他,却道:“当年负责这起案子查办的捕头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惜他已经故去,现在连他的儿子也死了。”   楚霄云捏了捏手中的佩刀,毅然坚定地道:“我会抓住那个凶手!”   父亲的事情能有今天的结果,他已经可以接受了。俞鹤不愿楚霄云为自己的事情再伤神,于是岔开话题:“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墩子?”   楚霄云也望向韦京翰。   韦京翰淡笑道:“墩子虽然杀了人,但他杀的是胡人的细作。因为他的诈死,胡人在我大成的埋线可以说是毁了不少据点。从这一点来说,他还是有功之人。”   顿了顿韦京翰又道:“你父亲当年就验出,被毒死之人所中之毒不是市面上所常见之毒,只有精通药理之人方能配制。墩子精通药理,看他今日经营药庄之规模,无论在药理上还是经营上都颇有造诣。如果他能降服我朝,为我大成做事,以往细作之事,也不是不可功过相抵。”   楚霄云也不是没想过墩子的能力,他早有降服墩子之意,如今听了韦京翰这番话,他也算是吃下一个定心丸。不过因为韦京翰的提醒,他又想起墩子曾言,胡人在大成的势力也有不同分支。于是对韦京翰道:“或许他还能助我们挖出胡人在我大成的埋线。”   韦京翰道:“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去做。给他希望,但不要放得太松。”   楚霄云点点头:“明白。” 第128章 误食案(24)   从韦京翰的衙房离开, 楚霄云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捕房看看他的小夫郎。这个案子一直都很忙,这几天他又前去防川县数日,多日不见, 自是越发挂念。   楚霄云回到捕房时, 轮值的捕快纷纷跟他打招呼。楚霄云示意大家噤声, 往廨房走去。众捕快只是心领神会,遂不再出声。   自己不在, 捕快们也不会前来,廨房很安静, 苏文一个人待在桌案前,很安静的看书,不时动手在手札上卷抄着什么。   楚霄云轻脚轻手的走进去,从身后捂住苏文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说完这句话,楚霄云才觉得自己这番动作幼稚又老套。但是这却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苏文感受到身后的人,听到这话, 只是放下笔,把双手搭在楚霄云的双手上, 语气欢喜地:“夫君,你回来了。”   楚霄云握着苏文的手放下来, 苏文重见光明,仰头回看他。楚霄云拉过旁边的凳子,在苏文身旁的凳子上坐下。   楚霄云将苏文的双手握在掌中暖着:“天这么凉, 怎么不拿着暖炉在榻上歇着。忙什么呢?”   苏文朝桌案上的纸努努嘴:“我在研究新的香料胭脂水粉的方子,放衙了得出去买点原料回来, 尝试一下。”   楚霄云望了望桌案上的手札,的确是一些脂粉的配方。他心疼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忙这个。现在咱们家日子过得去, 你不要这么辛苦。”   苏文摇摇头:“不是啦。是前几天你不在,我闲来无聊出去逛逛,结果碰到了周姐姐了。”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颇为陌生。楚霄云又听苏文提起周英,下意识的想起她生计窘迫的事:“怎么了?她现在生计还能维持吗?”   苏文道:“当然了。周英姐姐现在生意可好了。就是上次那个京城的小姐回去后,把从她那里买的香囊、披帛、锦画奉送出去,引得京城的小姐们追捧,就有京城的商贩来与她订货。现在周英姐都不用去给人浣洗衣服和摆摊了。做京城来的订单都忙不过来呢。”   苏文想了想又道:“对了,她还把她的摊位让了出来。说她现在已经有了谋生的门路,就把摊位给别人挣一份生计。”   “她也是个善良的人。”楚霄云闻言也颇为动容,“不过这跟你又要研究新的脂粉方子有什么关系?”   “香囊要搭配香料,这些都是女孩家喜欢的东西,自然是搭配好卖。京城的商贩也向周姐姐询问。没有这些搭配之物商贩要的货就会少很多,我想帮帮她。”苏文说完补充道,“周姐姐不让的,是我自己要帮她的。”   “廨房的文书和捕房送过来的文书这段时间我都整理好了,也没什么事做。我就活动一下,好不好?”见楚霄云不出声,苏文难得地撒了回娇。   楚霄云拿他没办法,揉了一把他柔顺的软发:“那你不能累着自己了。”   “嗯。”苏文使劲地点头,然后想起楚霄云外出的原因,“夫君,案子有进展吗?”   “很大的进展,俞伯父当年的事差不多真相也出来了。”楚霄云道,“当年他没有验错。”   “那就好。”知道这么个结果也就好了,详细的案情苏文从不会过问。俞鹤与夫君交好,如今俞伯父能摆脱当年的阴霾,这是一件高兴的事,怎么夫君看起来并不是什么高兴的样子。   “那你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苏文双手捧着楚霄云的脸庞问。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缺少最直接的证人证据。大人说,目前仅是推论,无法写进卷宗。”楚霄云迟疑一下还是说了,“但是现在钱铸死了。”   苏文窝进楚霄云的怀里:“但你已经尽力了,我想俞大哥应该会理解的。”   楚霄云的视线落在苏文隆起的肚子上。几日不见,苏文的肚子又大了不少,越到后期,这变化也就越明显。   楚霄云将手覆上苏文的肚子,感受着手下血脉的流动,心情好了不少。   “嗯。”他淡淡地笑着应道,心里还是琢磨着该从哪里下手,让整个证据链衔接起来。   两人温存了没多久,门外有捕快敲门。两人赶紧分开,整理了一下衣衫。   “进来吧。”楚霄云正襟危坐地坐在桌案后面,“什么事?”   “刚才门房那边前来通传,钱铸的媳妇带着儿子侯在县衙门口,说要见你。”前来通报的捕快道。   “钱铸媳妇要见我?”楚霄云颇为疑惑,“她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说是要见到你,当面才说。”   楚霄云想了想:“把她带进来吧。”   楚霄云要谈公务,苏文起身回到后来休憩的内室。楚霄云见他起身,赶忙上前扶着。直到把人好好安顿在榻上才放心地回到前面的廨房。   安顿好苏文,楚霄云落座没多久,捕快就带着钱铸的媳妇和孩子进来了。楚霄云请他们母子落了坐,带他们过来的捕快给她们到了一杯茶水才退出廨房并关上房门。   楚霄云望着吱嘎关合的房门,对钱铸媳妇道:“钱许氏,不知你找我有何要事?”   钱许氏抖着手,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本手札,凝视了许久,才满脸悲切地交给自己的儿子。钱程从母亲手中接过那本手札,走到楚霄云的桌案前,双手递给楚霄云。   楚霄云接过钱程递过来的手札,颇有些疑惑的看着钱许氏,等着对方的解答。   钱许氏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这才缓声说道:“这本手札是家翁手笔,俞捕快找我家相公要的,想必就是这个了。”   楚霄云闻言可谓是万分震惊,他急忙打开手中那本手札,仔细看了起来。   当年参与误食案的和静县主事仵作在手札中的详细描述,正好为现在那段缺少证据的推理严丝合缝的衔接了起来。   时光又要回到十七年前。   “老钱,老钱——”粗狂的声音从仵作房外传来,人未至而声先到,“你可算回来了。”   “何事如此咋呼?”待人进屋后钱仵作才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问道。   钱仵作是和静县的主事仵作,前些时日奉命前往邻县公干,协助邻县查验一具高度腐烂的尸首,今日刚刚返回县衙。   “是这样的,我们前几天接到县丞西边的白水村村民报官,说他们村里死了一个叫墩子的流民。此前俞仵作验尸,说起是被毒杀致死。但这两天在白水村里有传言,说墩子是被毒死,但尸首却没有变黑,怀疑是不是弄错了。”来人道。   说话之人正是和静县衙当时的捕头。   “有这样的事?”涉及到自己的事务,还发生了这样的怪事,钱仵作一下子精神了。   “是的,听到下面的兄弟报上来时原本我也不信,为了确认此事,还专门去看了,的确如此。那墩子的尸首真的没有变黑。我曾听你说,被毒死的人最多不过七日,尸体必然发黑。俞仵作也这么说过。我们接到村民报官,墩子就已经死了三日,加上这几天,的确过了七日了。”县衙捕头道。   “还有这等怪事?”钱仵作琢磨了一下道,“那你们赶紧找俞仵作,让他前去再验一遍尸首。”   “上次就是他的验的,然后现在人家都传他不准。那死者的亲友也说不让俞仵作再验,怕他不准。我这正急着呢,还好你及时回来了。”县衙捕头道。   “一个死者亲友,还有选择仵作的权利?”钱仵作表示很诧异。   “那不是涉及流民吗。你也知道,三年前边境打了那么一场,不少流民都南下,朝廷为了安抚民心,对他们总是格外开恩。”捕头道,“你赶紧收拾一下,随我去白水村。”   钱仵作想了想:“俞捕头学徒已然出师,且技艺高超,在附近州县的仵作行当都是小有名气的年轻俊杰,按道理,不至于中毒这么明显的事还验错啊。”   “这个就先别想了,你还是赶紧去重验一遍吧。”捕头道。   钱仵作想了想:“还是把俞仵作也一块叫上,即便有什么问题,他自己也是当面见证的。毕竟以后还要共事的。”   “行。这个没问题,我让人去通知他。”县衙捕头很爽快的答应了。   他们赶到白水村墩子家中,钱仵作找俞百里拿了当日尸首画像对尸首了解一番,胸中有所了解后重新对死者进行查验。   这时已经是死者死亡的第九天了,逾时颇久,死者面容已经腐烂得看不清长相,但还能依稀辨出其口鼻流血的状况。再验尸身,虽然是秋日凉爽,但毕竟死了多日,蛆虫已经开始在尸身蠕动,景象实在令人作呕。   钱仵作和俞百里用毛巾掩住口鼻做好防护,再一一查验。发现死者躯体真的没有变黑,指甲虽然灰暗,却看不出青黑之兆。他又以银针刺喉,发现银针虽然变色,却未变黑。钱仵作由此猜想,死者有中毒迹象,却并非被药物毒杀。   他向县衙捕头及守在墩子家的捕快了解了一下初到案发现场的情景,从墩子家饭桌上剩余的残羹中发现了两种属性相克的食物。这两种食物属性相克,不懂饮食之人一起吃下,量大的话足以产生致人于死地的毒素。于是钱仵作对墩子之死下了自己的结论。   误食相克而亡。   整个过程俞百里也在现场,他虽不敢置信,面对现实也只得接受。   得出这个结论,整个县衙上下都松了一口气。通过他们与墩子的亲友交涉,对方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同意墩子下葬,此案了解。   和静县衙上下一片喜庆,县令贺于琦为此还特意嘉奖了钱仵作。为避免夜长梦多,第二日,墩子就下葬了。   在下葬之日,作为县衙的主事仵作,钱仵作再度验证尸首正身。在收殓尸体的人们给死者穿寿衣抬动胳膊时,却发现这尸首与昨日所见,右边腋下少了一颗痣。   明明昨日还见着有的。 第129章 误食案(25)   死者右边腋下那颗痣不是像寻常的痣那样, 只在肌肤上起一个黑点,而是有黄豆大小的凸起,像一个小瘤子。瘤子周围, 还有几根毛发, 因此钱仵作在验尸时只是扫到一眼, 却也印象深刻。   而且他也分明记得,俞百里所给画像中的尸首, 死者腋下的确也有一颗痣。   事出有异,他赶忙叫了一声:“且慢!”   屋子里的村民, 包括闻讯赶来送葬的一些流民都望向钱仵作。很多流民的目光饱含着警惕与敌意。   钱仵作这才想起,此事涉及流民,兹事体大,一颗痣说明不了什么,却可能再引起一场混乱。况且葬礼现场,目前只有县衙捕头的职位最高, 却也做不了什么主。他不敢随意质言,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怀疑, 脸上保持一个主事仵作的风范:“死者少年流离,客死他乡, 也是可怜。我送他一程吧。”   说着上前几步,去给死者穿寿衣。屋中众人,特别是那些流民听他所言、见他所为, 这才逐渐放下戒备。   钱仵作借着给死者送行的当口,一边给死者穿寿衣, 一边不动声色地检查了尸体的腋下。   那里的痣真的没了。   他还怕是尸体腐烂自动脱落了,特别留意了腋下肌肤的状态。虽然腐败严重,却没有肉块掉落的痕迹。   腋下一片光滑, 那里好像根本就没有长过一颗痣。   死者的棺木抬了出去,钱仵作还站在原地发愣,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昨日看错了?为了确定这一点,他还又找来尸体画像,腋下明确标注是有一颗痣的。   钱仵作心生疑窦的合上画像,低头沉思,目光漫无目的飘散着。突然,视线扫过方才收殓尸身的位置。地面上,一颗并不显眼的黑色小点就那么突兀的映入钱仵作的眼帘。   他走过去,拾起那颗小黑粒。   小黑粒是一颗肉瘤子,周围还留着几根毛发,与他昨日在死者腋下所见一模一样。钱仵作将那个小瘤子翻过来仔细看了看,以一个主事仵作的眼光,他一眼就看出,这颗痣分明是被刀剜下来的。但他方才给尸首穿衣时明明细查过,死者的右边腋下光滑,并无任何肌肤脱落痕迹,更不可能有被人剜下这颗痣的刀口痕迹存在。并且观这颗瘤子的切口已有数日,这瘤子并非今日,甚至也并非昨日才被剜下。   钱仵作心中升起万千疑云,他赶忙将那颗痣用纱布包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县衙,向时任和静县县令贺于琦禀明了此事。   贺于琦看着他手中纱布里的东西,脸色难看了那么一瞬,然后望着钱仵作笑道:“此案不是昨日已经审结了吗?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要拿在手里。”   说着又拍了拍钱仵作的肩膀:“对流民之事,朝廷一向要稳。你这次重新验尸有功,促成此案了解,如果记上一功,荫及后代,也未可知。据我所知,你那儿子可是对你这衣钵没有半点兴趣,你就不为他的将来打算一下?俞百里初出茅庐,却有后来居上的意思。加之他太过张扬……这县衙可是只能有一个主事仵作。嗯,呵呵。”   钱仵作听了贺于琦前面一句,心下已然了然,但他内心还有一点挣扎。此案就此了结,对俞百里势必不利。然听到贺于琦后面几句,内心那点挣扎就被按了下去。   俞百里后起之秀,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如果他继续露脸,自己前程堪忧。如贺于琦所说,一个县衙只会有一个主事仵作,俞百里上来了,自己年事已高,当如何自处。何况,此案自己立功,还会有荫及子孙的褒奖,在利益的驱使下,钱仵作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属下明白。”他恭敬地答道。   做出了选择,接下来就该处理手上那颗肉瘤子。神差鬼使,他没有随意扔掉那颗瘤子,依旧用纱布包好,埋在了县衙的一颗桂花树下。   几日后,朝廷的嘉奖下来,不仅贺于琦被吏部大加褒奖,连钱仵作也被提名。钱仵作得了免除税赋的奖励,并可传子孙一世。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荣耀和财富。要知道,就算是读书人考上秀才,也不过免本人赋税一世,而钱仵作得到这分奖励还能传给儿子。   钱仵作得到了褒奖,而俞百里由于误验一事在衙门受尽排挤。有人提议要依律处置俞百里,被贺于琦拦下了。   俞百里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县令大人却看重昔日情分,轻拿轻放,这分胸怀在县衙广为流传,人们越发敬佩。相反,俞百里在和静县衙的的日子越发难过。   后来,一次公务后的闲话中,贺于琦无意中提起附近州县衙门招录仵作之事。钱仵作也不懂自己是良知尚存还是难以面对,他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俞百里。俞百里对他再三感谢,前往云岭县应招,不日举家搬离和静县。   俞百里一家搬离和静县后不到一月,误食案之后第三个月,县令贺于琦平步青云,升任庆州知州。   事后钱仵作得知,误食案时,县令贺于琦正处于升迁的当口,与他同期的还有另外一个县的县令。因朝廷认为他处理误食案有功,最终贺于琦平步青云,而另一个县令则与这次升迁无缘。   儿子不喜自己的职业,转而经商。钱仵作看在眼里,失落之余也有些庆幸。起码儿子不会背负自己这种经历。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想过俞百里总有一日会相通这其中的关节,找上门来。只是对方没有找来,他便可佯装不知,在和静县衙一直干到七年前因年龄卸职还乡。   三年前沉疴之际,自觉时日无多,想起陈年往事,思绪复杂,于是提笔写下此手札,并锁在一处铁箱之中。临终之际,钱仵作将钥匙交给自己的儿子,告知儿子此物细心保管,若有人来找为父,再把此物拿出阅览。   如何选择,但凭选择。   钱仵作自己一生不敢担当,把选择权交给了儿子。   十七年前那装误食案之前只靠猜测推理的环节,也终于有了证人证物。虽然有的事情还没有直接的口供与证据,但所有的情节都串联了起来,可以作为事实写入卷宗。   楚霄云在看到钱仵作手札内容之时,就叫派人去请了县令韦京翰、也通知了俞家父子到场。此时众人都围坐在楚霄云的廨房。   传阅完钱仵作的手札,大家眼神交流片刻,楚霄云问道:“钱许氏,这手札是如何在你手上的?”   “俞捕快前往我家之后,第二日早上我家相公让我们回娘家去住几天。走之前让我把这东西带上,寄放娘家。并嘱咐我不可与人知晓。相公死后,我回想起来这事,越发觉得当日相公让我和儿子去娘家,是心中有事。于是找出这东西翻看。我识不得几个字,好在程儿上了几年私塾,认得些字。我就让他把这东西里的字念给我听。”   钱许氏说到这里,忍不住声泪俱下:“程儿念完,我与他抱头痛哭。想来就是这东西给我家招来的祸害。我问程儿,这事如何是好。程儿说,爷爷和爹爹大约就是选错了……呜呜……”   钱许氏的哭声日大,钱程紧紧的抱住自己的母亲,想给她依靠。   楚霄云望向钱程,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悲伤却又坚韧。   韦京翰在一旁道:“钱许氏、钱程,你们可知,此事一旦披露,钱仵作生前所受的功名会被悉数收回,你父亲经营十数年所免去的税赋会被追缴。”   钱程抱着母亲,目光异常坚定:“我可以养活母亲。但求县令大人一事。”   “何事?”韦京翰问。   “父亲与爷爷做错了,爷爷不该得到的公禄应该收回,但父亲罪不至死,恳请县令大人为我父亲做主!”钱程说着跪向韦京翰拜了一拜。   韦京翰道:“当官自当为民做主,你不说,本县也会去做。”   钱程听了,朝韦京翰又拜了两拜。然后转向俞百里,朝他拜了一拜:“俞伯父,我爷爷有愧于您,但他人已故去,我代爷爷向您赔罪!”   说罢又连拜了两拜。   俞百里赶忙去扶人起来。   钱程起身,转向俞鹤:“我爹爹是选错了,但他罪不至死。如果你真是杀我爹爹的凶手,我绝对不会就此作罢。”   俞鹤望向钱程,目光真诚而又坦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爹爹,也没有这样做过。我为父亲追求的是清誉,更不会亲手让他蒙羞。你父亲之死,另有隐情。”   楚霄云点点头,向钱程讲述了他们的调查经过。   “那个所谓证人包子铺小贩是不是凶手不好说,但他的确做了伪证,俞鹤不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包子铺小贩我们会继续缉拿,你父亲的案子我们也会继续追查。”楚霄云最后总结道。   这也是一种承诺。   钱程和他的母亲呆愣愣的听完这一切,又是一阵长长的压抑的痛哭。   隔日升堂,韦京翰审结了俞鹤与钱铸之死一案并白水村枯骨案,并纠正了十七年前误食案。   钱仵作生前功名悉数被收回,钱铸十多年经营免去的税赋也将悉数追缴;因俞鹤在枯骨案中涉嫌越职调取文书,私下取走部分证物,一度误导案情,有违大成律令,依律本应判处监刑两年,鉴于其在本案及其它涉密案件中的功劳,将功折过,故责罚20水火棍,并免去俞鹤和静县衙捕快之职。   案子结束了,俞鹤被责打了二十水火棍,整个过程却始终都是微笑着。俞父在一旁看得心疼,却也为自己孩子洗刷了杀人的嫌疑感到欣慰。   楚霄云站在堂下,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幕。   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终于真相大白,重新有了律法的判定,错误的判决和对待终于得到纠正。   俞百里渎职害人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事实,他的验尸结果没有问题,再也不用背负渎职害人却没有受到处罚还当了逃兵这样一个心理包袱。只是,十多年前那个名扬千里的青年仵作,他的一生却因为那个案子黯然失色。原本他应该有辉煌灿烂的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屈居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做一名声名受损的仵作。   好在俞鹤再也不会因为背负父亲的愧疚,走自己本不愿走的路。虽然错过了好些时光,也错过了最好的学习时间,但幸运的是他年纪还不算大,还有机会重新规划他的人生,继承父亲衣钵,发扬光大。   退堂之后,楚霄云问起韦京翰时任县令贺于琦之事。韦京翰道:“贺于琦如今是庆州府知府,朝廷正二品大员,我一个七品芝麻官,无权对他问责。不过我已经将此案上奏朝廷,剩下的事就不该是我管的了。”   俞百里虽说因案情所致不得已,但也在和静县耽搁太久,如今案子了结,自然是要回云岭县。俞鹤现在无公职在身,闲人一个,俞百里原本想把俞鹤带回云岭县,但于师爷说,俞鹤身上的伤势不宜于长途颠簸,楚霄云也极力劝阻。   云岭县那边还有公务,不能再耽搁,俞百里只能暂且将俞鹤留在和静县,由楚霄云照看。   俞鹤因没了和静县衙捕快的身份,就不能再寄住县衙的休憩室。楚霄云将韦京翰分给他的厨房隔了半间屋子出来,买了日常生活用品,让他住在那里疗伤。平日他忙于公务,就由苏文照顾,每日给他送饭倒水,换换药什么的。   数日后,楚霄云带人巡视县城,路过小胡同街,发现钱铸家有陌生人进出。上前询问,旁边好事的邻居说:“他们家老爷子是个贪慕虚名之人,如今功名悉数被官府收回,还不起朝廷这些年免去的税赋,官府就只能将他们家房子罚卖啰。”   楚霄云听了,心中百感交集:“那你知道他们家搬去哪里了吗?”   那个倔强的少年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这谁知道。”耳旁只留下邻人轻飘飘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案子结束,下一章开启下一个案子。 第130章 误食案(26)   几个月后   “哇,哇……”屋内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打破了被田野环绕的农家小院清晨的宁静。也让在屋外时而来回踱步、时而引颈张望的楚霄云停下了脚步。   “吱嘎。”随着房门开启, 稳婆一脸喜气的从房内出来。   “文文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楚霄云见人出来, 赶忙上前问道。   “好、好、好, 母子平安。”稳婆喜笑颜开地答道,尔后又挺奇怪的问, “人家都是问是男是女,是双儿还是小子, 你这小子怎么什么也不问?”   “啊?”楚霄云的思维还没拐过弯来,顺着稳婆的话问,“那是男孩还是女孩?”   “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稳婆喜庆地道,“这孩子哭声真是响亮,将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哥, 嫂子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当叔父啦。”一身皂服的王三强一蹦三尺高,比当了父亲的楚霄云反应还强烈。   王三强昨夜夜班轮值, 今儿早上才放衙。回到家听邻居说苏文今日生产,他娘已经来楚霄云家了, 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楚霄云整个人还处于一种傻愣愣的状态,听了稳婆的话也只是“嗯嗯啊啊”地, 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王大娘出来倒水,看到傻愣愣的楚霄云忍不住笑道:“还愣着干啥呢, 进去看看你家小夫郎啊。对了,让你煮的粥煮了吗?我去盛点给咱们苏娃子端进去。”   “哦,哦, 煮了。好的。”楚霄云这才有点反应,呆头呆脑地进了房中。   王三强准备跟进去,被王大娘喊住:“你干嘛去?有你什么事?那边拿个盆子去菜地里拔点菜,今天做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哦。”被喊住的王三强只得停下想往卧房走的步伐往放盆的木架走去,王大娘又在背后补充一句,“别忘了再杀只鸡,给苏文补下身子。”   “知道了。”王三强觉得自己真命苦,小侄儿还没看到,就被自家老娘指使得团团转。走了几步想起手中的佩刀,对王大娘喊道,“娘,把我的佩刀拿进去。”   楚霄云进到卧房里,看到苏文特别疲惫的躺在床上,小小的婴孩放在身边的小摇篮里。   “辛苦你了,累坏了吧。”楚霄云走过去坐在床沿,握住苏文的手,眼里满是心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与夫君说。”   “啊……这不是每个双儿都要经历的事吗?”苏文特别惊讶地看着他,“我挺好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自己不自觉中还是带着前世的生活痕迹,而这个时代的人是无法理解那些观念的。楚霄云正想着转移话题,苏文却道:“夫君……你怎么不看看宝宝……”   说完小心翼翼的望向楚霄云。   “哦。”楚霄云这才恍然想起,“宝宝呢,在哪儿?”   抬眼望向一旁的小摇篮,起身将孩子抱了起来,左看右看,满眼都是欢喜,嘴角也不自觉咧开:“我儿子真乖,我儿子真可爱!”   他一时由于太过强烈的刺激而延缓反应的神经,这会终于激动起来。   苏文看着面前的父子,露出会心的微笑。   这时王大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骨汤粥走了进来:“来,小文先吃一点。那个小楚啊,你把孩子放下,小孩子不能总抱着,不然以后你就撒不了手了。”   “哦,好。”楚霄云又看了看怀里的儿子,凑到嘴边又亲了亲,才把孩子放进小摇篮里,接过王大娘手中的粥碗。   小家伙刚出生时哭得响亮,这会就睡得呼呼的。   他放下碗把苏文扶起来靠在床头,正要去端碗,想起还没谢过稳婆呢。从怀中掏出两吊钱递给王大娘:“大娘,麻烦你帮我谢一下稳婆。”   王大娘接过楚霄云递过来的钱:“好呢,你好好陪着苏娃子。三强那个兔崽子在做饭,别的事情我张罗着,家里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楚霄云感动地:“大娘,这几天多亏你和三强,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了。”   王大娘摆摆手:“跟我们娘俩千万别说谢,你帮了我们家多少啊。以前三强天天外面鬼混,也不正经做事,自从你给他找了份纸坊的活,他就开始认真做事,我们一家也不用挨饿了;后来你又帮他进了县衙,吃了衙门饭。我做得这点事算什么。”   楚霄云礼貌地目送王大娘出门,才端起粥碗一勺一勺的喂苏文。楚霄云把勺子递过去时,苏文伸手去接勺子:“我自己来吧。”   楚霄云满带笑意地:“夫君在此,哪需要你动手。”   苏文被他说话的样子逗笑了,就着楚霄云喂过来的勺子喝下一勺粥:“看来三强哥在衙门也做得很不错,王大娘现在整个人精神劲都比以前好了。”   “是啊,他虽然不怎么懂得案情推理,但是缉凶方面确实一把好手。他做捕快这方面也挺有天赋的。”楚霄云说着,目光却变得虚无起来。   看到楚霄云这怅然的样子,苏文知道他是想起了俞鹤。   “不知道俞大哥现在怎么样了。”苏文问道。   去年初冬,误食案审结,俞鹤被打了二十水火棍,免去和静县衙捕快一职。他在和静县养了十几天的伤,那段时间都是苏文在照顾他。伤好之后,就辞别了楚霄云一家。   分别时楚霄云道:“大人其实是看重你的,贪腐一案出了之后,现在县衙空缺很多。只是还没来得及一一补上,你留在和静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俞鹤笑笑:“正因为大人以前看重我,所以不能让他为难。你就别劝了。”   楚霄云沉默半晌:“那你此后有何打算?”   俞鹤信心满满地:“当然是回云岭县,我爹在那边还有几分薄面,以后就接我爹的衣钵,在云岭县衙混口饭吃那有什么问题。”   “那……也好。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楚霄云拍了拍之间昔日的最好搭档,“替我向嫂子问好。”   “嫂子?”俞鹤一脸诧异,“什么嫂子?”   楚霄云也蛮懵的:“你媳妇呀。”   “我媳妇?”俞鹤惊叫出声,“我还没娶老婆呢!”   “当初刚入衙门那会……”楚霄云明明记得俞鹤说过他老婆很能干,除了不会针线活,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俞鹤听楚霄云提起往事,忍不住哈哈大笑:“我那是找个由头和你说话。当时我也是初来乍到,跟谁也不认识,那些人喜欢抱团,我也没那习惯,看你也没人搭理,想着咱俩就凑一块也没那么孤单。”   楚霄云闻言忍不住笑了。   “放心,现在我爹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嫂子回来,把你的问好带到。”俞鹤挪揄道。   两人在离亭道别,楚霄云一直目送俞鹤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其实他心里何尝不知,之前俞鹤拒绝了云岭县的招录,他的父亲俞百里早在云岭县衙带了徒弟,云岭县衙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但他也深知作为一个男人的骄傲,所有的尊严都是要倚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得,而不是在那里等着别人的施舍。   俞鹤走后,和静县衙捕房的缺口就更大了,后来又补招了一次捕快。楚霄云推荐王三强去参加招录。王三强在楚霄云的教导下,功夫也是突飞猛进,虽然与楚霄云没得比,但在捕房的招录考试中,依然位列三甲。   失去了俞鹤那个与自己默契相处的搭档,楚霄云终于又迎来了自己新的左右手。王三强脑子虽比不上俞鹤,拳脚功夫却是了得。最主要的是,有些需要保守的事情,他有了可信赖之人去分担。   中午吃饭的时候,楚霄云先盛了一碗鸡汤,连汤带肉都伺候苏文用下之后,才去厨房与王三强母子用膳。   “我不在这几日,衙门可有什么事情?”楚霄云问。苏文临近产期,他就休沐了,所以衙门的事都是通过王三强转述,捕房有大事需要他决策也是通过王三强转达。   王三强扒拉了一口饭,毫不迟疑地:“根据墩子给的线索,我们配合六扇门的人,在过年这几日又端了一个胡人细作在我大成的窝点。”   “这真是个大喜事。”楚霄云闻言喜上眉梢。   误食案审结后,韦京翰请示朝廷,朝廷同意了韦京翰的建议,收服墩子。并且通过大成在胡国的探子,打探了到了墩子祖母的下落。   当初墩子诈死,在大王子那边已经暴露,但是因为消息互不相同,加之药房掌柜之死,所以墩子在二王子这边还没有暴露。他的祖母在误食案前被二王子的人接走,阴差阳错保住了一条命。大成朝廷令人将他祖母从胡国救了出来。   在见到自己的祖母后,墩子心中的防线全面倒塌。他投降了大成,将自己所知的胡人习惯联络方式和自己的推测全都告知了大成。虽然其中很多据点在他炸死之后,在漫长的十七年岁月中早已经转移,但很多习惯和既有的特点是改变不了的,大成六扇门还是通过他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端掉了多个胡人窝点,清除了不少胡国在大成的细作。并还在这个过程中,得知胡国的二王子早在几年前已经潜入大成。   胡国二王子亲自潜入大成,所图绝非小事。并且这个二王子本身拥有一半大成血统,对大成的了解是胡国大王子所不及的。一时间,大成上下的暗探都为此行动了起来。   墩子在降服大成之后,所做的贡献也远不止如此。他本身是个药理高手,通过这十七年的不断的实践,药术更是精进了不少。他不仅能配置市面难以见到的毒药,也能配置很多疑难毒药的解药,对于战场伤兵的救治,也有很高的造诣。朝廷已经将墩子一家保护起来,迁往京城。以后京城太医院,会是他施展抱负的天地。   “还有别的事吗?”楚霄云又问。   关于捕房方面的事王三强脱口而出,对其他的事就想了想:“昨日朝廷下的恩赐诏书到了县衙。”   “什么恩赐?”楚霄云也颇为好奇。   “闻钱程见识卓远,忠孝两全,一心向贤,故去其两代,以备至圣之道。”王三强扒拉了一口饭后,复述朝廷的诏书内容。   “什么意思?”楚霄云问。前面两句他明白,后面三句就不太懂什么意思了。   王三强颇为疑惑地望向楚霄云,叫了起来:“哥,你咋这个都不知道。”   话出口后才又觉得不妥,赶紧道:“就是朝廷觉得钱程有见识,又向往读书入仕,就免去他两代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的禁令,给他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为国出力。”   “为什么钱程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楚霄云颇为不解。   王三强吐了口气:“他爷爷是仵作啊。不止他啊,咱们的后代,三代内都不能参加科举啊。”   听了王三强的话,楚霄云才想起来古代科举的一些禁令。在自己前世的现代社会,警察可是令人羡慕的公务人员,刑警在很多人心目中更是一种非常威风的存在。然而在古代社会,做着与现代社会警察一样事业的捕快,虽然平日里百姓们“差爷、差爷”的叫着,却属于贱籍,是很没有地位的一种身份。与捕快相同地位的,还有仵作。   但是那些生活可能远比他们贫苦的百姓却是平民,拥有参加科举的资格,身份上比他们高多了。   钱程的爷爷是仵作,他父亲从商,算是走出了一代,他才第二代。按照规矩,脱离贱籍要三代以后才能参加科考。按照朝廷的规定算下来,他们家就是要等到钱程孙子那辈才有资格。   然而钱程在父亲被人谋杀后,主动交出祖父的手札,让误食案真相大白。日渐成长的年轻皇帝有意借此立威,笼络民心,因此给了他提前两代参加科举的资格,可算得上是莫大的恩赐。   想起这些,楚霄云整个人有点不大好了。原本以为自己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过得风生水起了,没想到到头来只是一个贱籍!   自己这样也就罢了,可是儿子以后怎么办啊!他还记得自己前世的现代社会,每逢高考,网络上就会出现很多相关照片,有的小孩还放在婴儿床里,床头就贴着一张A4大小的纸,上书:“距高考XXXX天。”   那还是在出路颇多的现代社会,人们都是那么的追求读书出人头地,何况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代社会。虽然今天他儿子才刚出生,也不能怪楚霄云想得多。   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楚霄云点点头:“这也是他的福报。”   “嗯嗯。”王三强点点头,“那样的事咱也不敢奢想,咱现在能吃饱饭,还有余钱就很满足了。”   楚霄云想起自己刚穿来时的狼狈劲,再想想现在的生活,也就释然了。转而又想起电视里看过的《四大名捕》的故事,虽然是虚构吧,应该总有点现实基础吧?感觉有了点奔头,心态又好了不少。   吃过午饭,楚霄云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对王三强道:“今儿是元宵节,吃完饭你回去补补瞌睡,晚上自个上县城玩去,不用在这耗着。我忙得过来。”   王大娘见楚霄云收拾桌子,赶紧道:“楚娃子,放下,赶紧放下,我来,我来。”   然后又对王三强道:“那你今儿就出去转转呗,要是能给我找个媳妇回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日常。^_^ 第131章 商人案(1)   苏文坐完月子, 家里养的鸡鸭差不多都被解决了。等到春暖一点,王大娘过来问:“楚娃子,你们还要不要养点鸡鸭什么的?现在天气暖了, 要养的话, 我去集上给你们带回来。”   楚霄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大娘, 现在不养了。我整日在衙门忙活,苏文还要带孩子, 根本没有时间。加上衙门的事,白天家里基本上就没人。”   王大娘热心地道:“你们买回来就是, 我给你们喂着。”   楚霄云怕的就是这个,上一年他们买回来的小鸡小鸭,因为被人追杀,自己没养几天,全成了墩子和王大娘的负担。那时他没舍得卖掉,是想着苏文生产了需要。如今解决了, 正好不用添麻烦,以后苏文需要补身子, 就去集市上买点现成的。   楚霄云很坚决的表示不用,最后王大娘道:“那我养几只, 以后苏娃子想吃了,就过来拿。”   王大娘走后,苏文给刚拉完臭臭的小家伙收拾完, 抱着孩子来到楚霄云身旁:“夫君,孩子都满月了, 咱们不能总叫他宝宝,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楚霄云才想起来这事。这一个月来,他一心扑在苏文的身体调养上, 孩子很多时候都是王大娘在带,他还真没分心想到这事。如今苏文提起,他才想起这回事。   楚霄云从苏文手中接过孩子,望着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不自然地就裂开了。孩子大概是感受到父亲的好心情,也咧着小嘴笑了起来,还发出细小的声音。   血脉的传承就是这么神奇。楚霄云忍不住亲了亲孩子,像所有的父亲一样,喜欢用他长着胡茬的下巴去扎孩子嫩嫩的小脸。父亲的胡茬下巴还真是一个逗孩子的好玩具,直把孩子逗得咯吱咯吱的笑。   苏文见孩子笑得太厉害,赶忙把孩子抢了过去,嗔怪地:“叫你给孩子取名字呢,你光顾着扎人家的脸。瞧,这脸都给你扎红了。”   楚霄云嘿嘿傻笑着:“我这不是在想吗。哎,这取名字可真是难住我了。要不我的小夫郎起吧。”   苏文摇摇头,抿嘴笑道:“都是父亲起名的,你赶紧想。我给他起字。”   “那也好。”话说到这份上了,楚霄云当然得好好想想。   想到起名的事,他不可避免的又想到自己儿子不能参加科举的事。这事说起来还是有点打击人,连自己想给儿子取个蕴含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金榜题名的名字都无用武之地啊。   可能越是得不到,就越想着吧。楚霄云想了想对苏文道:“书谕,书谕怎么样?”   哪怕孩子不能参加科举,自己也要把他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不能只当一个徒有武功的武夫。   听到楚霄云的问话,苏文浅笑道:“当然好啦。夫君起名字很有寓意呢。”   “那你给我们小书谕起什么字?”楚霄云笑问。   “既然夫君给谕儿起名书谕。那我就赠他‘安宁’的字吧。字安宁,夫君你说行不行?”苏文问。他心知楚霄云对儿子不能参加科举的心结,想在这名字弥补;不过作为生下孩子的人,他却只盼望儿子平安。而且止戈为武,是为安宁。夫君当捕头护一方百姓安危,还苦主公道对他来就是最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   楚霄云闻言,搂紧身旁的人:“行,当然行。我觉得文文起的字比我的有深意多了。不管我们能给他什么身份,一个人最终靠的是自己,希望宝宝能不负你我的期望,做一个能文能武的人。”   一家人站在初春的暖阳下,笑颜却如三月春花。   楚霄云的休沐期结束,该回衙应卯。刺杀楚霄云的凶手一直没有归案,楚霄云自然不可能单独把苏文父子放在家里,衙门也体谅楚霄云的难处,给他们在捕房的内院添了一间屋子,方便白日苏文把孩子带到县衙照料。   现在苏文要照顾孩子了,也没有多少时间再帮楚霄云整理文书。楚霄云自请苏文离职,不白拿衙门的月俸。但他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只把一般的公文分出去给衙门轮值的捕快处理,重要的文书就得自己加班处理。   自从楚霄云上衙后,小书谕每日就在爹爹买的马车上,跟着双亲在县衙与乡间小院的家之间的这段路途上来回往返,慢慢成长。   春去夏来,已是五月盛夏,小书谕不仅已经可以竖着抱了,还能趴着抬头望自己的双亲,笑得口水直流。   早上捕快们在练武场热身操练时,苏文经常抱着书谕在一旁观看,几个月下来,小家伙已经把这当成了一个习惯。哪天要是苏文去晚了,就在床上蹬着襁褓哭。旦只要苏文把他抱到练武场,听到捕快们的操练声,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楚霄云知道这情况,直笑:“真不愧是你爹的种。”   听得苏文想打人。   日子晃悠悠的过着,这日又是过了放衙时间楚霄云才回到捕房。苏文见人回来,抱起小书谕跟孩子说话:“谕儿,爹爹回来啰。赶紧问问爹爹,我们今天能不能回家。”   楚霄云刮了刮儿子的小鼻尖:“今天当然能回去。”   这才去拿苏文收拾好的行李。有了孩子,每天都有一堆东西带进带出。   楚霄云摸孩子时,苏文佯装生气地拍了下他的手:“跟你说了多少次,洗手了再摸咱们谕儿。”   吓得楚霄云赶紧将手在自己衣摆上擦擦:“我今天回来时洗过了。”   苏文看着这人的做法哭笑不得。擦在衣服上,擦与不擦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和谕儿在这里等着,我去把马车赶过来。”楚霄云将行李放在小院的台阶上,一如既往的道。   赶来马车,楚霄云将台阶上的行李拧起放上马车,再把苏文父子抱上马车,最后落了门锁。   苏文抱着小书谕坐上马车,把一个拨浪鼓塞进孩子的手里。见儿子玩得开心了,他便与楚霄云闲聊:“今儿还是忙河东村的案子吗?”   昨日就是临近放衙,河东村有村民前来报官,说那边有人被杀,现场很血腥。楚霄云去了之后又是忙到半夜才回。当晚苏文带着孩子就在县衙给的临时居所里呆了一晚上,放衙前收拾好的行李又被逐一打开。   自从跟了楚霄云后,这样的日子就是家常便饭,不过苏文还是习惯性地在每天临近放衙时将行李收拾好,以备楚霄云回来就能走。如果当晚回不去,他再将行李一件件拿出来备用。   “可不是,两条人命,说没就没了。”楚霄云叹了口气。不管是前世做警察也好,还是这世做捕快也好,这个职业就是有一点不太好,总是会见到太多的死亡。   “这么严重啊,那是不是很复杂?”听到一下没了两条人命,饶是经常跟着楚霄云听到各种命案,但一下没了两条人命,他就觉得事情特别复杂。   楚霄云道:“那个案子本身到不复杂,就是两个村子的人为了争水源械斗。昨晚调查清楚了原因,今天主要就是抓人。”   “啊?”苏文颇为不解。   “抓那些参与械斗的人。有的还跑了,衙门已经出了告示缉拿逃犯。”楚霄云说着叹了口气,“这大六月天的,正处于水稻生长的高峰期,需水需得厉害。今年干旱,怕是随后这样的事不会少。前两天已经发生好几起为争夺水源群体械斗的案子,只是这次闹出了人命。”   “那怎么办?衙门能给老百姓想想办法吗?这么大热天的,田里的水本来就干得特别快,要是再没有水续上,一年的收成都没了。”苏文忧心道。   楚霄云长出了口气:“之前的案子没有引起水利署的足够的重视,不过昨晚河东村的案子算是警醒了我,连夜就已经汇报给了大人,听说今天已经命令管水利的官吏去着手解决这事了。我听水利署的吏员说,和静县已经十几年没有过干旱的事。这里地理位置比较好,偶尔会有点降雨过量,但排洪也比较顺畅,有点小水灾影响也不大,总的来说算是风调雨顺的,所以大家都没怎么注意干旱这方面的防范。今年大旱,大家才想起,去年秋日接连暴雨,没准就是个预兆。”   两人说得投入,苏文没留意到小书谕手中的拨浪鼓拿掉了。拨浪鼓在马车车厢里弹了一下,滚下了车。   苏文听见声响才看到,赶忙喊道:“夫君,停下车,谕儿的拨浪鼓掉了。”   “吁——”楚霄云喊了一声,勒停了马车,“在哪呢?”   苏文张望了一下,路面没有:“可能是跳到路边的田里去了。”   楚霄云跳下马车:“你好生坐着,我去捡。”   苏文看到马车停下的地方正好是一个经常在这里摆路边摊的茶肆,于是对楚霄云道:“扶我下去一下,我去买点酱牛肉。他家的酱牛肉做得不错,今天太晚了,买了酱牛肉回去咱们就少做点菜。”   “那也行。”楚霄云把苏文扶下马车,就去找掉落的拨浪鼓。   苏文对茶肆的老板道:“老板,来半斤酱牛肉。”   店家应了苏文一声,开始忙活。   苏文跟店家交代需求,目光跟随楚霄云捡拨浪鼓的身影,看到路旁开始龟裂的稻田,又望了望远处被晚霞烧红的半边天:“咱家院子里有个水井,现在水量也还行,还没什么感觉。想不到稻田里旱得这么厉害了,希望老天爷早点下雨。”   楚霄云从田里捡起书谕掉落的拨浪鼓,鼓面除了沾点泥巴,一点水星子也没有。他看着隐有开裂迹象的稻田,更是眉头深锁:“这样继续大旱下去,不仅今年收成会成很大的问题,恐怕更会造成北边胡人的侵扰。”   苏文不解:“为什么我们大旱胡人就要来侵扰?”   楚霄云道:“不是我们大旱胡人就要来侵扰,而是我们大旱,胡人地处草原隔壁,他们肯定比我们旱得更厉害。草原没了水草,他们就没法放牧,牲畜必定大量死亡。他们生存困难,可不像我们大成那样,想办法救灾自救,而是一门心思想着抢掠。希望朝廷能有这分警醒,早点做好备战的打算。”   茶肆里小酌的两个茶客听到他们的对话,转过头来,将小夫夫两打量一下,其中一个茶客道:“想不到这区区一个县衙的捕头,还能有这分见解。”   另一茶客望向楚霄云,似乎想确定他的身份:“你是这和静县的捕头?”   楚霄云捡了书谕的拨浪鼓走过来,对问话的茶客道:“不才正是,这位朋友过奖了。”   然后望向对方:“二位不是本地人?”   茶客笑了笑:“何以见得。”   “一来口音不像;二来,若是本县之人,不会说和静县,而是道本县。”楚霄云直视对方。   两位茶客相视一笑:“捕头言之有理。不知捕头贵姓?”   “免贵姓楚。”楚霄云道,“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楚捕头不愧是捕头,这就开始履行职务了。”其中一个茶客调侃道,“我二人行走江湖,今日路过宝地,口渴难耐,故在此停留。楚捕头是否要盘查一番?”   楚霄云望了望神色淡然,只是坐在那里便显出一身气度的二人,笑了笑:“那倒不必,我也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巾对店家道:“店家,来碗温白开。”   “哎,就来。”店家说着将拌好酱的酱牛肉留在碗里,到了碗温热的白开水递给楚霄云,“楚捕头,您要的水。”   楚霄云接过碗却没有喝,到了一些在自己的手巾上,把剩下的水喂了些给儿子,再剩下的全喂给了苏文。   苏文喝完才想起旁边还有茶客和店家,连耳根都红透了。   楚霄云却没留意到这么多,他将喝空的碗放在桌上,这时正用自己打湿了的手巾擦书谕的拨浪鼓。把整个拨浪鼓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才递给自家儿子:“小子,拿好啰,可别再搞丢了。”   这时他才看见苏文一脸火烧云的模样。   他看见苏文害羞的模样,视线在茶棚里转了一圈。这茶棚里除了埋首干活的店家,就只有两位茶客。但观两位茶客虽是一身青衣装扮,举手投足却颇有气度,加之先前与自己的搭话,不似浅薄之辈。遂想起自己刚才喂苏文喝水一事,怕是因为那才引得对方侧目,这才放下心来。   茶肆里的两位茶客,本来正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们夫夫在有外人的地方还那么你侬我侬,见楚霄云的视线跟了过来才移走,假咳了两声掩饰。   “一共三十五文。酱牛肉三十二文,温白开三文。”店家将用拌好的酱牛肉包在荷叶里,再用麻绳系住,拿过来递给楚霄云,“楚捕头,你小夫郎要的酱牛肉。”   店家见苏文抱着孩子,很有眼力见的把酱牛肉递给了楚霄云。楚霄云接过酱牛肉,付了酱牛肉和水钱,从苏文怀里接过孩子,对两位茶客点头致意,带着苏文离开。   这天旱得,白开水都要三文钱一碗了。   当日到家,楚霄云将米下锅就去院子里拔青菜。苏文买了酱牛肉,除了需要做一个鸡蛋汤给苏文补身子,就只需要再炒一个青菜。楚霄云出去忙活,苏文就坐在灶膛前给灶膛加火,一边摇着边上的小摇篮。小书谕拿着拨浪鼓,摇来摇去,咿咿呀呀的玩得很开心。   第二日上衙,楚霄云安排了当日事务,确定除了在逃的两名械斗参与者,其余人均已归案。衙门缉拿的告示贴了出去,没有具体线索前也不用外出抓捕,目前手上算是没什么紧要的事,难得他可以在捕房里歇歇脚。   在捕房巡查一圈,看到大家都在各司其职,也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决定利用这点空闲时间去后院看看苏文父子。   他泡了一壶茶,把小家伙从苏文手中抱走放进摇篮里,递给苏文一杯:“以往都是文文给为夫泡茶,今儿得闲,尝尝为夫的手艺。”   苏文抿嘴笑了笑,接过茶杯,浅饮了一口。   楚霄云也笑了,他端起杯子,饮下自己亲手泡的茶。茶水在唇齿间环绕,还没来得及咽下,就有捕快急匆匆跑来:“捕头,有人来县衙报官,说他父亲外出营商,本来在三日前就该归家,却至今未归。”   楚霄云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呛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食用愉快。 第132章 商人案(2)   有了新的案情, 楚霄云的休闲时光自然到此结束。他放下茶杯,用手巾擦了擦嘴角,起身对前来汇报的捕快道:“把报官之人请到廨房, 我随后就来。”   “是。”捕快匆匆离去。   楚霄云转而对苏文道:“看来今天又没时间陪我的小夫郎饮茶了。”   苏文上前给楚霄云理了理皂服的衣襟:“没事儿的, 我知道你忙。等夫君忙完, 我们再一起饮茶。”   把苏文搂在怀里抱了抱,又亲了亲摇篮里的小家伙, 楚霄云潇洒道:“走啦。”   在主位落座,楚霄云望向桌案对面站着的青年, 和蔼地道:“是你的报的官?你父亲是怎么个状况,详细点说。”   “是的,差爷。”那青年恭敬地行了个礼,从头道来,“小人名叫魏塬,十日前我爹爹魏塘去庆州府送货, 路途往来五日,两日时间在庆州府交货和购置所需之物。按照父亲出发前的规划, 在三日前就该回来,然而至今未归。起初我们以为父亲有事耽搁了, 晚一两日便归,但如今已经过了三日,母亲的心绪越来越不宁, 我也担心父亲是否遭遇了什么危险,还望差爷帮忙寻找, 确认父亲平安。”   楚霄云想了想问:“你父亲此去庆州府,带了价值几许的货物?”   “回差爷,钱货一起, 应有五十两有余。”魏塬答道。   五两银子就是一户普通百姓家庭一年的花销,五十两银子足够十户人家一年的花销,如果这位青年父亲的钱财外露,被人觊觎……楚霄云叹了口气,谋财害命,从来都是相生相伴的。如果真是这样,这十有八九人是不在了。   “这样,你先把你父亲这趟外出送货的地点,所带之钱物写一个清单交给我,越快越好。”楚霄云道,“写两份。”   “是。”魏塬虽不明白为什么要写两份,但涉及父亲安危,还是赶紧应声。   “外面候着吧,我带人随你去你家里一趟,再与你母亲了解下情况。”楚霄云与魏塬交谈完,点了人手随自己一起去魏塬家。   去的路上,一路遇见的百姓见魏塬一个百姓身旁跟着一队捕快,以为他除了什么事,不停的朝他们张望。魏塬也被看得有些手脚无措,忍不住几次回头瞧楚霄云身后。   这楚捕头不过是去自家找母亲问几句话,为何要带这么多人?   其实不仅魏塬不解,随行的捕快们也不太明白。只有对楚霄云言听计从的王三强对众人的目光熟视无睹,只顾走自己的路。   魏塬家位于和静县城一处内巷,院子宽阔,房舍严整,一看就是一户比较殷实的人家。不临街,少了商业气息,却更显得主人家境条件比较优渥,不然置业的时候屋主一介商贾不会选择这样清幽的环境。   楚霄云进入魏家之后,一路走来,得出这样的感受。   进了家门,魏塬把楚霄云引到花厅之后,把母亲请了出来。楚霄云左右看了看:“你们家没有别人了?”   这么大的一座院子如果只住两人的话,那也太过空旷和冷清了。上一次他产生这种感觉的,还是顾府。当然,这魏家远不能与顾府相提并论,就是这种冷清的感觉有那么点像。   魏塬道:“我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内人在里面带孩子,也要叫她吗?”   “你孩子多大了?”楚霄云问。   “大的两岁,小的刚刚生产不久,尚未及两月。”魏塬答道。   “哦,那就不用了。”楚霄云道,随口问了一句,“没有人帮着照看孩子?”   “母亲闲暇时会帮着内人照看孩子。”魏塬又道。   看来是没有丫鬟之类的帮忙了。楚霄云点点头:“记得我刚才对你的交代。”   魏塬告辞一声离开,去抄他父亲此次外出所带的钱货的清单和送货地址。他的母亲目送魏塬离开后,对楚霄云道:“如今家道贫寒,让楚捕头见笑了。”   “哪里哪里。”楚霄云连连摆手,然后听到“如今家道贫寒”,思维在这句话上停留了一下。看着这偌大的院子,都能说出“贫寒”二字,想来此前应当是富裕的了,遂接话道,“看贵府院落大气,还颇具文雅之风,想必以前家境是很殷实的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魏母勉强笑了一下:“去岁老爷与犬子先后失职,失去了收入来源,家里请的几个干活妈子小厮都辞退了。”   魏塘不是自己在营商吗?怎么会有失职一说?   好似看出了楚霄云的疑虑,魏母解释道:“去年之前,我家老爷一直都是帮别人打理生意,做掌柜。都是帮被人做工的,只是做得不错,收入尚可罢了。儿子也是一起。后来……”   魏母说到这里停顿了良久,后面的话想必难以启齿。不过听了前面魏母所言,楚霄云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魏塘就相当于自己前世那种大公司的高管,平日里收入虽丰,但一旦在公司失势,也是分分钟被扫地出门的。老爹都走了,平日里仰仗父亲庇佑的儿子没了遮挡,不管是主动也好,还是被动也好,离开也就不足为奇。听魏塬说他小的那个孩子如今才两月不到,家里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他失职之时,可能正是妻子怀孕之时,很大可能也是被迫离开。   想到这里,楚霄云也是不甚唏嘘。   这事既然是别人的伤心事,又与案子无关,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提及,于是转移话题道:“不知魏掌柜现在是做什么营商?”   “因为以前做的那一行里,很多都是以前东家的人脉,你离开了,人家还要跟以前的东家做生意,即便以前有些交情,人家也不认你。去岁我家老爷失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生计;又拉不下身段去做小买卖,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赋闲在家里。直到去年快年底了,看着媳妇肚子越来越大,家里又要添张嘴,这才下定决定去干以前的行当。”   “以前我家老爷是布行的掌柜,经营的都是贵货,他的眼光被以前给养刁了,自己开店他也进贵货。自己开店,成本投入大不说,新店又没有稳定的顾客,销量肯定不好,这货拿得少,价格自然也就高了。拿货的价高,卖价自然也高,这样一来,光顾的客人肯定就更少了。加上贵货本来的客源也有限,人家为什么不去那些老字号的店,来光顾你的新店呢?总之那段时间家里特别难……”   大概是终于找到个人倾述了,魏母诉说着过去那一年的艰辛,特别的动情。楚霄云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那后来呢?”   看来能做一个好的高管,并不一定都适合做老板。前世的时候他在网络上经常看到网友吐槽,说那些高管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立门户。前世的他也不明白,不过这一世,从魏塘身上,他算是明白了个大概。   “后来碰到以前东家……”魏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嗯,以前的另一个东家,她的绣品生意做得很好,听说了我家老爷的遭遇,见我们生计困难,就伸手帮了我们一把。好在我家老爷进的都是贵货,也符合她的用料需求,她就说和我们家老爷合作,她消耗我们的布匹绸缎,我们把她绣坊的绣品送到各处经营的店铺。”   “说是合作,我们内心也都知道,她是帮了我们一把。她那么大的消耗量,要是自己去织坊拿,肯定比我们拿货的价格都便宜,更别说卖的价格了。”   “她还说,我们老爷光靠给她送货的跑路钱,也挣不了多少,又给我家老爷指了另一条路,经营和静县的土特产。她说京城的达官贵人,和各州府的大户人家都特别喜欢各地的山野佳珍。我家老爷听了她的话,就在和静县搜罗了一批山野佳珍去京城跑了一趟。围了囤货,还把此前租来开布匹店荒废了的铺子利用起来了。”   “虽说老爷之前眼高手低,布匹绸缎生意差点砸了,但毕竟那么多年的经营能力还在。他拿着那批山货在京城跑了一趟,找到了固定的买主,还签了后面供货的契约。山货这方面做得好了,渐渐的附近的州县也有了买家,家里的情况这才渐渐好转起来。”   “这次老爷就是去庆州府送货,说好了七日便回的,但比约定的时间过了三日,老爷还没有回……”魏母说着忍不住声音开始硬咽,“这家里的日子才有起色,老爷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魏氏最终忍不住掩面哭泣。   魏塬这时写好父亲此次出行携带的钱物清单出来交给楚霄云,见到母亲在哭,走过去抱住母亲安抚道:“母亲不要多想,爹爹可能是生意上的事在哪里耽搁了。”   待魏母渐渐平静下来,魏塬才转向楚霄云道:“家父之事就有劳楚捕头了。”   楚霄云这时正好看完魏塬卷写的清单,应道:“这是衙门分内之事,楚某自当竭尽所能。不知魏掌柜临行前可有与你们说起,他走水路还是陆路?”   魏塬道:“家父虽然有些晕船,但为了节省路资,有水路的地方都是走水路,而且水路带货量还大。”   目前改了街的情况基本上都了解了,楚霄云带着魏塬卷写的清单与魏家母子告辞:“不管是有是事情需要与你们确定还是有了消息,我们都会通知你们的。”   出了魏家,楚霄云将其中一份清单递给身旁的王三强,并吩咐道,“拿着这分清单带人去清单上写的几个地方走一趟,看看魏塘送货送到了没有,几时送到的,所送的货物是否符合。快去快回。”   “是,捕头。”王三强带了一个捕快领命而去。虽然私下里他总是哥长哥短的,但在捕房,规矩还是分得很清楚。   王三强走后,楚霄云让另外四个跟着自己的捕快上红河码头打探魏塘出行情况。这时跟着的几个捕快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去魏家问个话,捕头就要带这么人。 第133章 商人案(3)   人撒了出去, 楚霄云自己也没闲着,到处走访码头的船工询问有没有见到魏塘其人。楚霄云将此前魏塬对魏塘的描述逐一向他询问的船工描述,可惜没有一个人有印象, 更没人承认载过魏塘出行。   来去都无。   直到下午快放衙的时候, 楚霄云集合了下属, 众人均是摇头,没有任何收获。   楚霄云望了望眼前因天色渐晚开始归于平静的码头, 不知是大家都没见过,还是描述得不够具象, 所以船工们想不起来。想了想才觉得失策,应该给魏塘画个像的。   想到这里,楚霄云让其余诸人先回了衙门,自己赶往魏家询问魏塘画像。若是没有,他就赶鸭子上阵,看看能不能通过魏塬的描述画出来。   没想到魏家还真有魏塘画像, 这画像比他从电视上看的那种告示图可逼真多了,一楚霄云浅薄的国画知识来看, 这应该是工笔。这种程度的画像自己是临摹不来的。楚霄云想了想只能向魏塬求助:“你可知哪里有画师?”   魏塬问道:“不知楚捕头找画师何事?”   楚霄云道:“你父亲这幅画我们要多临摹几幅,才好分给大家去找。”   魏塬道:“小人不才, 这画正是鄙人画的。”   这下楚霄云是真的惊讶了,魏家一个商人之家,还能有这样的文化底蕴和修养。   大概是知道楚霄云在惊讶什么, 魏塬笑道:“以前的东家很有学识,也支持大家求学上进, 商行里一直弥漫着一股文人之风。要不是东家家族从商,估计科举也能有个一官半职……”   魏塬说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想起魏家父子已经被东家扫地出门, 楚霄云明白他此时的心里。但是有一点他还是挺想不明白的,既然东家是那么儒雅的家族,怎么他父亲帮了东家大半辈子,人到晚年就被扫地出门呢?从魏家的布置和他跟魏塬接触以来的了解来看,魏塬是个知书达理,很有担当的一个人,完全符合他口中东家求学上进的儒雅作风。   他想问问缘由,看到魏塬此刻失意的样子,又不好开口。   “那就有劳魏公子将此画临摹几幅,让我等拿去寻人。”楚霄云转移话题道。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不敢有劳,事关家父,理所应当。”魏塬道,“今夜我连夜画出,楚捕头明日早上来去即可。”   第二日,楚霄云带人来魏家拿了画作,魏塬已经画了很多幅在家中备着。看着魏塬眼中的血丝,楚霄云看得出来他肯定是通宵未眠。在接过画作的时候就显得越发沉重。   魏塬一共临摹了十幅,大约是因为赶时间,虽不如原画精致,人物神态表情却也一般无二。告别魏塬,楚霄云令人将魏塬之画贴了一幅在城内告示处,另外拨了三幅给和静县到庆州府之间的县衙,两幅给了庆州府府衙,请求他们协助寻找。   剩下四幅,他留下一幅,其余三幅分给三个外出寻查的队伍。   有了画像就直观多了,他想,这下应该能找到魏塘的行踪了。他把其他人打发去码头询问那些散户船工,自己则带着画像去找了那些有商会的船队,包括顾家的船队。   然而又一天过去了,红河码头还是没有魏塘任何信息,包括顾家那边,也没有任何船工见过魏塘。收工后楚霄云想了许久这其中的缘由所在,难道魏塘最后没有选择水路出行?   他在考虑要不要明日去盘查一下陆道的关卡。   得知他的烦恼,苏文听了默然片刻道:“码头的船工不是时刻都聚在码头呀,找到活干的就出工了,每天停在码头的船工是有限的。而且也有偷跑的船工。”   楚霄云闻言顿时大悟,有时就是身在其中太过于在意,反而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了。楚霄云激动地抱着苏文转了几个圈:“我的小夫郎真聪明,为夫太谢谢你了。”   苏文吃吃笑着让他放开自己:“谕儿一旁看着呢。”   楚霄云瞄了一眼斜着的摇篮里,正目不转睛盯着他俩的楚书谕,哈哈大笑:“小子,小小年纪你知道个啥?等你长大了再去体会,别看了。”   说着扔了条纱巾将摇篮盖住。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不清晰,小书谕愣了一下哇哇大哭起来。   苏文挣脱楚霄云的拥抱将纱巾揭开,无语地道:“小心吓到谕儿。”   楚霄云瞪了一眼娘亲走到身边,立马停下哭声的小书谕:“那小子真是个鬼机灵,你看他有点像害怕的样子吗?”   苏文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再这么做。”   楚霄云耸耸肩膀,自从有了这小玩意儿,他跟自家小夫郎亲热的机会都大大减少,每次刚来点兴致,那臭小子就在一旁哇哇大哭。等他无奈地松开苏文,那臭小子又躺在一旁咧着小嘴笑。要不是瞧他太小只,楚霄云简直想把他拧起来揍屁股。   想着王三强回来没有那么快,虽然有了苏文的主意,楚霄云还是派了人去陆路关卡查访。同时他自己继续带人在码头寻找之前查访遗漏,如今出工回来的船工。   还好此前的问话都有记录,再去码头,楚霄云就让人将问话的名录拿出来,询问那些船工,还有没有在这红河、平江上跑船的船工的名字不在这上面的?一天跑下来,众人均是摇了摇头。   楚霄云也回衙门查了船坞的登记记录,衙门有记载的船工他们都询问过了,甚至还有两名没有登记的船工也被询问了,但去没有一个人见过魏塘,更不要说载过魏塘。   难道魏塘真是坐了黑船工的船?问题就出在这船工身上?想到这里,楚霄云又不由得想起前世的黑车。都说黑车不安全,可总有人因为种种原因去坐黑车,然后很多人因此遭受不幸,但这种情况还是屡禁不止。   如果魏塘出行是坐的黑船,那就麻烦了,这要排查起来那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而且那人如果觉得自己干了一票大的,因此洗手不干了,还是暂避风险,那人还未必能找到。   案情一时陷入了僵局。   好在隔日王三强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庆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楚霄云见到王三强第一句话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魏塬提供的地点我们都去问过了,与几个店铺的掌柜将货物也都一一核对过,没有一件多余。魏塘是在计划的时间到的庆州府,是在约定的时间交的货,他们的交易也是也是钱货两清。那些店铺掌柜还提供了魏塘的签押证明。我们带了回来,可以让魏塬前来辨认笔迹。”王三强真做起事来,也不含糊,条例也比平时清晰多了。   “其中一个掌柜与魏塘生意往来了多次,相互比较熟悉,闲聊中知道魏塘是走水路去的,还听魏塘提起过他住的客栈。我们前往那家客栈询问过,掌柜的证实魏塘的确下榻过他们客栈,住了两个晚上,在第三天的辰时退的房。不管是住店还是退房时,魏塘神情一切如常,甚至在离开时还是满脸的笑意。掌柜的还曾问起还不是生意做得不错,魏塘还笑着应道‘凑合凑合’。”   “后来庆州府府衙的捕快跟我们一起又去了庆州府码头查问,但是也没有任何船工承认载过魏塘。那边查访船工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我们就先把魏塘的签押拿回来给魏塬辨认。”王三强一口气说完,才拿起茶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如果庆州府那边有自己的人协查进展可能会好很多,不过县衙和府衙的差距太大,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未必能有多大作为。楚霄云想到这里,觉得王三强先回来也是可以的。   他让人去魏家请来魏塬前来,辨认魏塘的签押是否手书。魏塘看过那几分签押,肯定的说:“正是家父手笔。敢问楚捕头,可是有了家父的消息?”   问完,魏塬眼中露出期待的目光。   楚霄云遗憾地摇了摇头:“目前我们只是缩小了范围,令尊失踪应该是在庆州府返回和静县的路上。可惜还没有锁定目标。”   魏塬的目光由期待变为失落。   虽然魏塘的行踪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根据已有的线索,楚霄云认为魏塘返程也是走水路的可能性大大提升。为今之计,只能加大庆州府至和静县沿江两岸的排查。他命令捕快加强和静县境内红河与平江河段的排查,同时请求韦京翰写上信函,求助沿途州县帮忙排查。除此而外,他将排查的重点放在了那些没有在衙门备案登记的黑船工上。   这是一项工程巨大的排查,要查完那么多地方,耗时匪短。正在楚霄云做好心理准备,打一场持久战时,这时有人前来县衙击鼓,声称自己是载魏塘往返庆州府与和静县之人。 第134章 商人案(4)   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想不到多日查询无果,今日那个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船工却主动送上门来了。楚霄云心中的欢喜自是难以形容。   在廨房,楚霄云接待了那个主动汇报线索的船工。见到对方时, 他不由蹙紧了眉头。   船工很年轻, 二十多岁的样子, 相貌英俊,身才高大挺拔, 但衣衫褴褛,一身狼狈, 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只是看起来快要好了的样子。   “你这是……”楚霄云指了指船工,“这一身怎么回事?”   那船工低头扫视了一眼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一身是有点不太好见人,脸热了热:“我上次送完魏掌柜,回家时不小心掉进山谷下的河里, 捡了一条命回来了。”   “现在身体怎么样?”楚霄云问,“要不要先看大夫?”   船工摇摇头:“已经看过大夫了, 我还是先说说情况吧,找人要紧。”   船工叫邓飞, 是在红河、平江一带沿江行走的船工。他行船主要目的不是讨生活,而是想要寻找自己几年前身死,却尸骨无存的哥哥的遗骸。因为行船在县衙登记税费高昂, 他又不以此谋生,故而没在县衙登记。又因为他只是顺道载载客, 因此靠江谋生的船工很多不认识他。   前些日子,他看到在码头问船费的魏塘。魏塘问了好些个船工,船工们的报价他都嫌贵。邓飞想着自己前段时间听到点风声, 好像哥哥去世前最后有人见到他的地方是庆州,他正打算去一趟。   自己跑去一趟也是跑,载个人随便收点费用也是赚的。于是待天色渐晚其他船工散去后,邓飞才凑上前去,以其他船工六成的价格与魏塘达成了这单生意。   因为自己散户一个,比较灵活,邓飞在得知魏塘的住址后,对他道:“你知道的,我这船不能在这官府经常巡逻的码头停留太久,我家也是往那个方向走,正好顺道。这样吧,到时候咱就不在红河码头上船,在离你家最近的地方船就好了。”   “行,这没问题。”魏塘一口答应。省了那么多船费,多走几步也算不了什么。于是他们上船的地方是在一处野码头,而不是和静县的正规码头。   去的时候,闲聊之中魏塘得知邓飞是为了找哥哥的尸骸才在江上行走的,不由得多问了几句。得知他哥哥原来是给顾少爷做护卫的邓行时,魏塘不由得激动起来。   “你哥哥原来是给东家当护卫的邓行,我们还一起共过事。”魏塘感慨道,“想不到今日我和你又坐在一条船上。”   “魏掌柜是在为顾家做事?”邓飞很惊讶,“顾家不是有自己的船队吗?您怎么还需要来外面雇船?还……”   还在乎这几个船钱。顾家的人不都是财大气粗的吗?   后面半句邓飞及时吞了回去。   魏塘苦笑道:“去年不知怎么回事,犯了个糊涂账……”   言下之意,邓飞也就明白了。不过他还是很诧异,魏塘给顾家卖了半辈子的命,不知道该是犯了多大的错,才被人扫地出门。   “你呢,为啥不留在顾家做事?”魏塘问,“我记得顾少爷当初很念这分情,当初跟着他遇难的那批兄弟的家人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邓飞淡淡一笑:“我幼年丧父,母亲常年在外劳作,挣一家人的口粮,可以说我是哥哥带大的。虽然大家都跟我说没有希望了,但是自己不去做,心里永远都不踏实。顾少爷是个好人,我没要顾家给的安置,他给了我们家一大笔银子。”   魏塘点点头:“那也是应该的。”   因为有了哥哥那个桥梁的牵扯,两人之间聊的话就多了起来。魏塘还说起自己在庆州的生意,在庆州停留的时间。   得知魏塘打算在庆州停留两日,邓飞算了算,自己刚好可以利用那点时间去找哥哥的相关情况,就主动说回来时还能顺道将人载回来:“回去时我也把你送到你上船的地方。”   回去不用再去找便宜的船,听到这个消息,魏塘自是欣喜不已:“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返程的时候遇到官府水道查验往来船只。邓飞的船因为是黑户,从同行那里得到消息就绕水路小道走了,比预计的时间多花了半日才返回和静县。下船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多日没回家,邓飞也要回家看看,他将自己的船藏在芦苇丛中,与魏塘在野码头告别。   告别之后,邓飞回家时路过一处山涧,上面是附近村民自己搭建的由木头捆绑而成的一座只有桥面没有栏杆的小木桥。具体修建年代已不可考。可能是年代太过久远,木桥有些朽坏,邓飞走在桥中央,突然脚下的一块木头掉落,他也跟着掉了下去。在掉落的瞬间,耳边传过一阵划破夜空的风声,特别的刺耳。   自是他很快掉了下去,没时间去去思考那些。   山涧谷高水深,幸得他中途抓住树枝,缓冲了下才掉进河谷里,不然生死还两说。但也因此被树枝划得满身是伤,落到水中已经没了力气爬上岸。只得仗着自己的一身好水性,让自己被溪水冲着走。到了下游几里地以外,才被人救了起来。   当时他伤势很重,在恩人家中养了好几日的伤,今日上才告别恩人返家。怕家人担心,回家的路上又绕进县城买药,这才看到官府贴的告示在寻找魏塘。   看到告示,他也顾不上买药,急急忙忙就来了县衙。   原来他们是在郊外的野码头上下的船,难怪码头上的船工都没人见过他们。听了邓飞的述说,楚霄云感慨道。听邓飞说起自己的哥哥在帮顾家做事时不幸身亡,尸骨无存,忍不住问道:“你哥哥的事是怎么回事?”   以顾家的实力,什么事情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楚霄云颇为不解。   “五年前的事儿了吧,有一次我哥哥还有顾家另外几个护卫随顾少爷外出行商,路上遇到江湖劫匪。护卫们拼死保住了顾少爷,但是同去的护卫只余下一人留了半条命回来。”说起自己的哥哥,邓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顾少爷和活着回来的护卫说,其他人被劫匪杀死,扔进了平江里,尸骨无存。那次顾家商队的所有货物也都丢失殆尽。”   “顾少爷回来后,顾家和官府都组织船队去出事的地方打捞过,没有任何结果。时间久了,大家都放弃了,但是我经常都会梦到哥哥满身是血的叫我去救他。我……”邓飞硬咽道,“我放不下,就一直在平江上行走,希望有早一日能找到哥哥的尸骸。让他入土为安,以告在天之灵。”   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楚霄云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邓飞。不过出于一个常识,楚霄云道:“时间长了会被水流冲走吧,没有去下游打捞过吗?”   邓飞苦笑道:“怎么可能没有。事发地上下五十里地段顾家和官府都找过了,没有。连块碎布都没见着。”   这真是件太过不幸的事,对于提起对方不幸的往事,楚霄云只能愧疚地安慰他节哀。   邓飞道:“楚捕头,你也不用愧疚,这事已经快五年了,我现在也算能接受了。”   但是楚霄云还是很愧疚,这愧疚不仅在于他因此勾起了证人的不幸往事,更在于这个证人无证行船,按照朝廷律令,是要被处罚的。   当楚霄云告知邓飞结果时,当然可以想象邓飞的惊讶。楚霄云抱歉地道:“你哥哥的不幸我们也很同情,你主动前来告知真相,官府理应表彰,但不对的地方该罚的还是要罚。”   邓飞慢慢合上自己惊讶的嘴,闷声道:“这是我的不对,楚捕头也是依律行事,我理解。”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理解,邓飞能这样说,楚霄云就划过了:“那就好。不管是官府的奖励还是处罚,有结果了我们会派人去传你,现在我们先去看看你们上下船的地方。你的伤要不要紧?”   虽然邓飞说他的伤已经不碍事了,楚霄云还是请了于师爷给他看了看,然后给他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   “去吧,你们回来这药应该就剪好了。”于师爷对他们道。   楚霄云带着人,在邓飞的带领下,去了他们上下船的地方。还从芦苇丛里找到了邓飞藏在其间的船。看起来邓飞应该没有撒谎。   楚霄云还要在他们下船一带寻找线索,就让王三强送邓飞回衙门拿药,再送他回家。当然楚霄云这样安排也另有深意,他四下嘱咐王三强去当日邓飞回家的那个木桥看看,是不是真有一段朽坏了,再去邓飞交代的那个恩人家中查实一下。   王三强护送邓飞离开后,楚霄云将随行的捕快散出去寻找线索。然后他独自站在两人告别的地方,环顾苍茫大地,思考着。   如果他是魏塘,已经夜幕降临,当日下船后,会往哪里走。 第135章 商人案(5)   魏塘下船后自然是要回家的, 楚霄云望了望远处的县城。按照旅人思家的心理,自然会选最近的路回去。   那就按照回县城最近的路走吧,楚霄云大手一挥, 让众人跟上。   “注意沿途境况, 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楚霄云叮嘱道。   事隔这么多天,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不过,楚霄云抬头望了望天上的烈日。今夏干旱, 这么久都没有下过雨,如果真留下什么痕迹, 应当不会被毁掉。这应该是今年干旱唯一的好处。   楚霄云带着捕快们沿着拟定的路走着,一路走去,都是农田,很少见到人家。楚霄云奇怪地问:“这里距离县城这么近,怎么这么少人家?”   身旁的老捕快道:“捕头有所不知,这里是县城几个大户人家的田产, 除了看管农具的佃户自然是没人住的了。那边有人住的地方才是老百姓自己的地。”   “原来如此。”自己穿到这个时代虽然一年有余,但还有很多知识需要学习。   快靠近县城时, 几个农人担着水桶从隔壁的小道走过来,边走边说着什么, 空旷的田野无遮无挡,暖热的风很好的把他们的谈话声传了过来。   “那家人也不知道干什么,这大旱的天, 还把院子里打扫得那么一层不染。”有人道。   “可不是,那得要多少水啊, 倒进田里不好吗,我看着都心疼。”旁边的人接话。   “天虽然旱,那边红河里可还没断流。”另一个人笑道。   “担水不要力气啊?”最开始说话的人道。   “就是, 前几天才刷过一次,今儿又刷,真是力气没处使。”之前接话的人道。   那几个农人说着话,看到楚霄云他们,停止了交谈,好奇地望向他们。   楚霄云很和善地跟他们打招呼:“老乡,你们这是从河里担水过来吗?”   农人中有人接话道:“可不是。这天大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下雨。人还能熬,这稻子可熬不了,一旦误了农时,一年的收成都毁了。这不,只好来担水。”   楚霄云看着他们挥汗如雨的脸庞,很是心疼,不由问道:“官府的沟渠还没修好吗?这样担水,担多少担田里才能有水啊。”   “官府的沟渠?”接话的人很是抱怨,“早着呢,你看那边,才修到那里,不知几时才能接通。”   另外人道:“一担水倒进田里是没有多少,但还不是得担。不然怎么办呢?”   告别那几个挑水的农人,楚霄云又带着人往前走了一段,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再往前走就要进城了,楚霄云想了想,又带着人折回去走一趟。   这次走的是另外一条稍远点的路,也就是先前遇到担水的那几个农人走过的路。也路过了那几个农人说的那家把院子打扫得很干净的人家。   他们都这样跑了一个来回,那户人家的院子里低洼的地方竟然还有水泽未干,真不知道当初是用了多少水刷院子。   这户人家虽然离红河不算远,但担水还是很费力气的吧。楚霄云摇摇头,有点认可刚才那几个农人的说法。   “嗡嗡嗡……”一阵蚊蝇之声在楚霄云耳畔响起,楚霄云意识未到先出手,一巴掌拍死了两只。   “怎么这大中午的太阳底下有蚊子了?”楚霄云自言自语两声,然后对身后的捕快们道,“走吧,抓紧时间把这条路走完。”   这大热天的,天气热也就算了,还喂蚊子就更难受了。   重新站到红河边,一个下属问:“头儿,还是没什么发现,怎么办?这里这么多田垄,难道我们要一条条走吗?”   楚霄云看着满眼的田垄,下属问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望了望远处县城:“倒不用一条条的田垄走,只要走成路的田垄就可以了。大黑晚上的,魏塘也不可能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去走田垄子。”   说着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魏塘就是在这一段路失踪的,还是进了县城之后没影的。”   这事谁又知道呢。捕快们互望了一下,没有人吭声。   楚霄云道:“走吧,这次回去我们走旁边那条道。”   如果把楚霄云他们这三次走的路按照左中右来划分的话,第一次走的路算左边的路,第二次走的就是中间的路,最后走这次就是右边的路。   左边这条路和中间那条路成夹角,走不远都要路过那户清扫得很干净的人家。上次从那户人家左边走过,这次就是这次就是从那家人右边走过。   路过那户人家时,楚霄云很倒霉的又被蚊子袭击。他一巴掌下去又拍死了两只,看着满手的鲜血,楚霄云蹙起了眉头。   “捕头?”   见楚霄云停下来,其余捕快也停了下来。这一停下来,就受到更多的蚊子袭击。捕快们一边挥着袖子赶蚊子,一边疑惑地望着楚霄云。   楚霄云望着自己巴掌上的蚊子尸体和周围的血色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蚊蝇特别多?”   说着楚霄云晃了晃自己的手,又指了指那户人家院子里盘旋的苍蝇:“按道理这家人这么爱干净,这大旱天都要用水清洗院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蚊蝇?”   捕快们面面相觑。   楚霄云忽然想起什么:“快,把邓飞的口供给我看一下。”   身边的文书捕快赶忙从怀里掏出邓飞的口供递了过去。楚霄云仔细在口供上找着自己需要的信息,很快就找到了关于时间的记录。   此前邓飞前来报官时,他忽视了一点。按照邓飞所言两人下船时的时间,那会赶回县城城门应当已经关了。   魏塘是进不去县城的!   如果魏塘进不去县城,那么他失踪的范围只会是两人告别的地方到县城城门之间这一段路程。   这个范围又缩小了。   而且,既然城门进不去了,那势必会找地方借宿。   楚霄云收起邓飞的口供,望向面前这间院子。蚊子在他耳旁的嗡嗡声越发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楚霄云挥挥手:“进去看看。”   属下们奇怪地道:“去这里吗?一户农家,有什么好看的?”   楚霄云道:“这大旱的天,这里四周又是一片田野,缺少树木,加上这户人家这么爱干净,按道理是很少蚊蝇的。但事实却相反,这里却是蚊蝇成群。回想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被什么蚊子咬,却单单到了这里却屡次被蚊子围攻。这是为什么呢?”   “这家人院子里都这么干净,家里必然不会更差。”一个捕快说着恍然大悟,“难不成是地下有什么招惹蚊蝇的东西?”   捕快们面面相觑。有人大胆地说了一句:“魏塘?”   众人皆倒抽了一口气。   “那这家人用水冲院子,是不是在冲刷血迹?”另有捕快道。   楚霄云脸色铁青,他将拍了一巴掌蚊子血的手在皂服上擦了擦:“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要是在现代社会,有了化验设备,没准化验自己手掌中这两只蚊子的血都能比对出结果。可惜这是在科技远远没到那个程度的古代。   楚霄云带着捕快们从前面的岔路上下去,推开那户人家院子的柴扉。站在院子里再看这个院子,比站在田垄上看这个院子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视角,各处也能看得更加仔细。   楚霄云将院子扫视了一圈,蚊蝇的源头也被他锁定。   “有人吗?”楚霄云打量完毕这个农家小院朝屋里喊道。   一个农人打扮的老汉从屋子里出来,看到楚霄云一行,赶忙迎上来:“这些差爷……各位差爷到寒舍不知有何事?”   楚霄云听到农人的声音,他将打量院子的目光收回来,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你是这户人家的主人?”   “小人正是。”老农毕恭毕敬地答道。   楚霄云的目光又扫视了一眼院子:“你这院子打扫得挺干净啊,这大旱的天还用水冲。”   “这天气太热,家里有个病人,受不了暑热。我们又不像大户人家能用上冰块,只能辛苦点去河里担水洒洒,稍微凉快一下。”   老农听到楚霄云的问话,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正常答道。但那一瞬间的神色微变还是被楚霄云捕捉到了。   “是吗。”楚霄云笑笑,“能让我们进去探望一下病人吗?”   “这个……”老农迟疑道。   “怎么,难不成病人是刚刚生产的小媳妇?”楚霄云问。   “那到不是。”老农惶恐道,“差爷执意要见,那便请随小老儿来。”   楚霄云随老农进屋前,眼神示意一下屋子左边那丛竹子。留下来的捕快领会道楚霄云的意思,在楚霄云随老农进去后,从农夫家中找出几把锄头,往屋角那丛竹子走去。   跟着老农进得屋去,楚霄云看到屋内的床上还真躺着一个脸色蜡黄的人。但这样的夏日,病人却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还戴着帽子。   “不是说病人怕暑热吗,怎么还盖这么厚?戴帽子?”楚霄云问。   “这……大夫说,要防暑热,也要防风。”老农道。   楚霄云没有去计较他这句话,因为这时他从被子翘起的一角,看到了露出来的一节纱布。   这是外伤才需要的治疗手段吧。楚霄云见了,伸手就去揭病人的被子。一旁的老农又阻拦道:“差爷这是为何?”   “我看看这位的伤。”楚霄云说着揭开了被子。   老农在一旁喃喃地解释道:“犬子前几日上山打柴,不慎从山坡上跌落,故而腿部受了些伤。”   楚霄云望了望躺着的病人腿上的纱布,伸手去扯。是刀伤还是摔伤,看一眼便知。 第136章 商人案(6)   楚霄云没有给人阻止的机会, 伸手揭开纱布,伤口渐渐展现在眼前。   病人腿上纱布缠绕的地方,除了主要的伤口而外, 周围的确有些细小伤痕, 像是摩擦所致, 不似刀伤平整。   楚霄云丢开纱布,复又望向病人的头部:“这大热天的, 怎么还戴帽子呢?都出汗了。”   老农赶紧过去将楚霄云丢开的纱布给儿子缠上,一边缠一边答道:“头部当时也受了伤, 大夫说戴个帽子防止碰到伤口,便于恢复。”   老农的说辞与目前的发现也没有足够值得质疑的地方,楚霄云不禁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他抬着头四处张望,突然想起另一个疑点:“你家女眷呢?”   这家人从他们进门到现在,都只见到这父子俩, 他们家的女人去哪里了?   “老婆子和儿媳方才去河边洗衣裳了。”老农答道,“原本院子里是有口井的, 但是今年大旱,院子里的井出不来水……”   好像一切都挺合情合理的。   “照顾好病人, 叨扰了……”   楚霄云正准备与人道别,一个捕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头儿,头儿, 竹林下的确有一具死了几日的尸首。只是时间有点长了,尸首腐烂, 从面目已经辨不出男女……”   楚霄云听着下属的汇报,不留意床上躺着的儿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咕噜爬起, 直接破窗而出。身手之敏捷,完全不是一个病人应有的表现,就算是普通正常人,也少见这样的好身手。   身边的老农也想跑,只是稍微晚了一步,被反应过来的楚霄云从窗户边抓了回来。   屋外的捕快听到屋内的动静追了过来,也有人跟着追了出去。楚霄云将老汉扔给追进屋子的下属,自己也追了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们外的一片稻海碧浪之中,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想不到这小子跑得还挺快。”有捕快懊恼道。   对方住在这里,对这里地势比较熟悉不假,但能在这么段的时间内从捕快们的眼底逃走,那必然是要点功夫的。   是自己大意了!   楚霄云命人回县衙传递信息,缉拿逃犯,自己则返回那户农家堂屋。这时,那个老农已经被留下的其他捕快押到堂屋跪下。   “说吧,竹林里的那具尸首是谁?”楚霄云问。   “老汉不知。”再次面对楚霄云老农不复此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   楚霄云望向他:“床上躺着的不是你儿子吧?要不然怎么会抛下自己的老父亲逃跑。他跑了,要是抓不回来,所有的事情可都是你扛。”   老农眼里露出犹疑的神色。   楚霄云趁火打铁:“尸体已经在你家院子里发现了,你说不清楚这其中的问题,是脱不了罪的。别想着你不开口,就什么事也没有。”   老农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顿时痛哭流涕,磕头认罪:“差爷,差爷,小老儿是冤枉的,小老儿是冤枉的。人,人,真不是我杀的。”   楚霄云狐疑地摸着下巴望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老农:“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   “是。”老农这才抽抽泣泣的停下哭声,“当夜有个赶路的人来我们家敲门,说是天色太晚,赶不到关城门前进城,想要借宿一晚。这年头在外行走都不容易,我们就答应了他的借宿。把他迎进屋子里,准备了酒菜招待。结果他喝高了,不小心踩到地上散落的黄豆上,后脑勺碰在了石磨上,当时就没了气。”   老农说着很是伤心无奈的摊摊手:“月黑风高的,又没有外人在场。这种事情哪里说得清楚,我们一家人都吓死了。回过神来,一家人经过商议,决定悄悄把他葬了算了。反正他们在外行走的人,家人也不知道行踪……差爷,是我们一时害怕,鬼迷心窍没有报官……但人真不是我们杀的,还望差爷明察……”   老农说着又嚎了起来。   “别嚎了,好好说话,不然我先治你个藐视官府之罪。”这老头实在是太能嚎了,楚霄云蹙眉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刚才跑什么?病床上躺着的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装病?”   “这人是死在我家里,当时又没有报官,这哪里说得清楚。听到其他差爷说挖出了尸体,这不心里一害怕,就想着跑吗。”老农还是怕楚霄云发火,尽量止住哭嚎之声答道,“那人的确是我儿子。我们之前就说过了,万一真被官府发现什么,让他先走。家里还有人要他养活呢。他也不是装病,差爷您也看见了,他上山打柴受伤都是实打实的,只是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听老农说起家里还有人需要他养活,楚霄云盯着他再问:“你家的女眷,究竟去哪里了?”   老农顿了顿,顺了口气:“差爷,实不相瞒。我家的女眷在出事之后我们就他把人送去亲戚家了。家里死了人,女人和孩子也害怕。”   “亲戚住哪里?”楚霄云问。   “庆,庆州府。”老农答。   这送得还挺远,楚霄云狐疑地望着对方。   老农赶忙道:“真的,是真的,真的在庆州府。地址,哦,对了,我给您写地址。”   楚霄云示意下属从老农家中搜出笔墨纸砚,老农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递给楚霄云:“差爷派人前往此处一查便知。”   楚霄云收了地址,转手递给身旁的下属:“复写一遍,去这里查一下。”   打发走前往庆州府查验老农家女眷下落的下属,楚霄云问:“他死在何处?”   “啊?”老农被问得一愣。   “那位借宿的客人。”楚霄云补充道。   “哦,灶,灶房!”老农赶紧道,“我,我带您去?”   楚霄云示意一下身旁的下属:“带路。”   得到示意的下属押着老农去了灶房。   “这里。客人就是磕在这里,没了气的。”老农指了指灶房门边的石磨说。说完用眼睛余光偷看楚霄云。   楚霄云将灶房打量一番。灶房开门进去,靠着开门的墙壁的确摆放着一张石磨,石磨的旁边是一张饭桌。房门对面靠里一点是灶台,在灶房最里面是碗柜,储物的木桶和水缸。楚霄云看了看,这个布置的话,如果死者真的用餐起身摔倒,是有可能跌倒磕在石磨上的。   他走过去弯腰摸了摸老农所指的地方,那石磨明显被水清洗过,如今已经焕然一新,根本看不出什么血迹。   楚霄云收回手站直身子,对被捕快押着的老农道:“这事情真相究竟怎么样,不是就凭你红口白牙,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自然会去查的。”   说着示意押着老农的两个下属:“将人带回县衙!请仵作前来。”   “差爷,老汉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老农又嚎起来。   “是。”两个捕快押着嚎叫的老农领命离开。   随着那老农的远去,这户农家小院终于安静下来,楚霄云揉揉自己的耳朵,自己这耳朵终于可以不用遭罪了。楚霄云对身边仅剩的两个下属之一道:“去一趟魏家,让魏塬前来辨认。”   被授命的捕快领命而去。   早上带出来的一大群下属,如今只剩下一人跟他留在这座农家小院。楚霄云对那人道:“去那处竹丛下看好尸体,我四处看看。”   “是。”身边仅剩的下属也行礼离去。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楚霄云往灶房里面走了走,尔后也出了灶房,在这户农家四处转悠起来。   这是一户看起来与别的农家没什么两样的小院,背对红河,面朝县城往左一点方向。院子围栏是由竹篱笆筑成。院子大门进去是宽敞的院坝,院子最里面是三间木房,左侧是两间厢房。分别是刚才进去过的灶房和放柴火的柴房,没有看到饲养家畜的场所。   楚霄云绕着屋子,走到屋后,看到刚才被老农儿子踩坏的窗户。他顺着留下的脚印跟了上去,外面除了一片稻田就是屋后的一块玉米地。那脚印进了玉米地。   看到玉米地,楚霄云又想起去年前往庆州府,在防川县境内的玉米地里被黑衣人行刺之事。这玉米地简直就成了行刺之人的藏身地和嫌犯的逃亡隐身地。   。脚印进了玉米地就不见了踪影,天气太旱,地上一点水汽也没有,脚步走在上面一点印子也没留下。楚霄云是凭着自己对玉米杆枝叶的痕迹的观察跟上去的。出了玉米地,在距离玉米地不是很远的稻田里,发现一处稻苗有压过的痕迹。   想来是那人逃跑时为了躲避捕快们的追捕在稻田里蛰伏的地方。   证明他猜对了。   楚霄云原本以为出了玉米地,那人一定是逃向面向红河的右方向。那边是远离县城最快的方向,应该是逃亡人一般的选择。但楚霄云根据稻田里留下的稻苗受损的痕迹,却惊讶地发现,嫌犯在稻田里蛰伏,甩掉捕快后,顺着那处较高的田坎绕到了他家房子的右边,也就是面向红河的左方向,再往前逃去。   逃走的方向是县城方向!   这就有点让人想不明白了。一般人犯了事不都想着离城市远远的吗,怎么还有人自投罗网?   不过不管这人什么想法,既然他自投罗网,那自己回头抓他也就省心多了。   发现嫌犯逃离的方向,楚霄云折了回来,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走了一遍。他发现院子和屋子很多地方都收拾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但还是从一些细节的地方看得出来,这户人家原本并不是如如今所见这般,是一户很讲究的人家。之所以如此打扫,想来是掩盖死人之后的痕迹。除此之外,应无其他理由。   现在尸体找到了,就等着魏塬前来认尸,确定尸首身份。 第137章 商人案(7)   楚霄云最先等到的是早前送邓飞回家的王三强。   “让你查看留意的事情怎么样?”楚霄云问。   “邓飞说他掉下山涧的那座木桥, 我看了,的确是有一节木头朽了,断开了;他说救他的山民家我也去了。山民和他邻居都证实, 邓飞说的是事实。”王三强道, “哥, 我觉得邓飞没问题。”   “捕头。”楚霄云纠正道,说着眯起眼睛望向王三强, “我们用事实说话。既然事实如此,那就甚好。”   “哦, 捕头。”王三强嘟着嘴道,“那邓飞看起来就挺实在的一个人,还重情重义,想来也不会干那种谋害害命的事。”   楚霄云望着他:“你怎么就知道他实在,重情重义了?就凭他早前所言找他哥哥尸骨的事?这事究竟怎么样我们也只听到他一面之词。”   “不是。”王三强摆摆手,“哥, 不,头儿, 是我送他回家,从他们村里人那里听来的。”   楚霄云好笑地望着他:“你又听到什么八卦了?”   “不能说是八卦吧, ”王三强连连摆手,“我觉得他真汉子,他哥哥人也挺好的, 兄弟俩都是好人。可惜好人没好报,哥哥死得太早、太惨了。”   “怎么说?”楚霄云来了兴趣。   “就凭他在他哥死后娶了他嫂子, 没听别人的撺掇把他嫂子拿出去发卖,我就觉得他真是个爷们。”王三强道。   “你说什么?!”楚霄云被惊得不轻。除了王三强说出的这个事实太过惊世骇俗以外,还有就是这个事情好像有点耳熟。   “我是听他们村里的人说, 他嫂子是犯官家眷,还是个双儿。当年他嫂子家被抄家,家里男丁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女人和双儿就被发卖为奴为娼。他嫂子被卖到京城翠烟坊,因为不肯接客差点被龟奴打死。他哥哥随顾少爷当时在翠烟谈生意正好碰到,倾家荡产给她嫂子赎身救了回来。”   “据说赎人的时候,他嫂子娘家当初的政敌从中作梗,是顾少爷托关系去斡旋的;那翠烟坊因此坐地起价,他哥哥钱不够,也是顾少爷借给他哥哥的。所以他哥哥对顾少爷可以说是感激涕零,自称原为顾少爷肝脑涂地。”   “谁曾想这个誓言竟然成为现实,他哥哥最终为了保护顾青云真的是肝脑涂地,连块尸骨都没找到。”王三强说着直唏嘘摇头,“虽然他们村里的人说起他们家很同情,但是私底下取笑的也不少。但听了他们这样说,我是觉得邓飞很仗义,很汉子了。那种犯官家眷,朝廷规定,五十岁以下死了丈夫的,都要被重新发卖,除非夫家愿意花钱保他,并把人在两个月之内重新嫁出去。”   “卖出去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再嫁出去,也不知道下家是什么样子。邓飞娶了他嫂子,对他嫂子来说,那真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我王三强是佩服的。”王三强拍着胸脯说。   如果王三强所言不假,邓飞此番做法既是全了哥哥的心意,也是保全他嫂子以后能有一个相对安稳的人生,能做到这份上,不得不说邓飞的确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楚霄云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事不尽人意。若真如此,那也是最好的结局了。希望好人最终能有好报。”   说完自己那边的事,王三强在院子转悠着东瞧细看:“哥,不,头儿,你们怎么来了这里?有什么发现吗?”   说话间看到竹丛下蚊蝇盘旋的尸体,吓了他一大跳。赶忙一手掩鼻,一手挥舞驱赶身旁的蚊蝇:“这……这,这尸体怎么发现的?”   楚霄云看了看他,伸手拉过他挥舞的那只手道:“这样发现的。”   王三强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尔后恍然大悟:“蚊子,是因为蚊子吗?”   “还有他家大旱的天用清水冲洗院子。”楚霄云眼神示意了一下地板道。   “这院子是洗得挺干净的,我刚才还没注意到。的确是很可疑。”王三强望了望院子,退开几步远离竹丛,“其他人呢,回衙门叫仵作了吗?”   楚霄云点点头:“还有去叫魏塬前来认尸。”   “哦,对,这一点我差点忘了。”王三强道。   正说着,小院旁的路上传来一阵喧闹声,是魏塬到了。   原本楚霄云以为仵作会先到的。   “爹?爹?楚捕头,我爹呢?”魏塬已经没了前两天所见事那种书生的儒雅气质,看到楚霄云,一把抓住楚霄云的胳膊情绪崩溃地问,“我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我爹在哪里?!”   跟随魏塬而来的捕快见状向楚霄云请罪:“捕头,我们没想到魏公子情绪反应会这么强烈……”   说话的同时想来拉开魏塬。   楚霄云制止了他们的行为,对魏塬道:“魏公子,你冷静一下。因为时间比较长了,这大热天的…….你也知道……我们现在也不敢确定,所以才叫你辨认。如果真是令尊,你要节哀!”   魏塬闻言松开抓住楚霄云的手,后退几步无力地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都是骗我的,我爹他不会有事的!我爹他不会有事的!”   说着又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楚霄云的双肩道:“楚捕头,你告诉我,我爹他不会有事的!”   楚霄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魏塬,他让人将魏塬扶去屋后的竹丛旁辨认尸首。捕快们都忍不住掩鼻捂嘴,挥手驱赶在面前飞舞的蚊蝇,只有魏塬好像感受不到这一切,他跌跌撞撞的在捕快们的搀扶下到达竹丛下,在挖开的坑旁仔细地看着那已经腐臭发烂的尸骨,徒手去整理尸身上的衣衫。没多久,魏塬从尸身上取下一条青色的腰带,顾不得上面腐臭的尸肉,抱着腰带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爹,爹,是谁害了你!是谁害了你呀——”   楚霄云见此情景,也就不用再问什么了,他指挥捕快们将人扶走。魏塬哭喊着不肯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商人,两个捕快都快按不住他了。   “头儿?”费力扶住魏塬的捕快求助地望向楚霄云。   楚霄云想了想,上前点了魏塬的睡穴。魏塬这才无力地瘫在两个捕快的身上。   “把他扶到里面去休息一下。”楚霄云道,“一会仵作来了再说。”   魏塬睡过去没多久,仵作到了。随同一起来的捕快道:“大人问了下案情,属下等来晚了。”   楚霄云听说韦京翰问了话,心下一喜:“大人有何发现?”   “大人审问了那老头,老头交代了财物的藏身之处。大人让我等通知捕头,查验赃物。”说着捕快将赃物的藏身之处告知楚霄云。楚霄云让人带仵作去屋后的竹丛查验尸体,自己则带人去查抄赃物,并一一造册记录。做完这一切,才又去到屋后,看仵作验尸情况。   “先生,是什么个情况?”楚霄云恭敬地问。   仵作示意一旁的捕快给自己擦擦汗,才将尸首的头部翻过来给楚霄云看:“头部伤痕的确系磕碰硬物所致。死者死因系头骨脆裂,颅内出血而亡。”   “那么真的是磕到石磨上,意外死的了?”楚霄云问,说着对仵作道,“先生请随我来。”   楚霄云将仵作带到灶房看屋内的那个石磨:“那老农说死者是磕在这石磨上而亡,不知先生能否验出这其中的关节?”   仵作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一应物品仔细擦拭,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仵作道:“这石磨上的确有染过人血。但是否意外而死,这个老朽验不出来。老朽只能验出他的死因,至于他是意外身亡还是被人谋害身亡,这得靠楚捕头你了。”   仵作说着捶了捶自己的腰:“老啰,这才蹲多一会,这腰就不行了。”   楚霄云望着老仵作的动作,听他这话,不仅心绪万千。他早就知道老仵作向县令大人请求卸职归田的事,只是和静县仵作之位后继无人,大人才迟迟未批。在老仵作的强烈要求下,韦大人才许诺,只要找到合适人选,就准他卸职归田。   有人说是老仵作拿翘,因着自己曾经被冤枉的事跟衙门讨价还价要好处。但楚霄云知道不是,老仵作是真有归田之心。他被冤枉流放儋州的那几年,从事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对于出现场这样需要极大体力的活儿,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当职仵作出现场,身边也是需要学徒打下手的,但是受顾青云一案牵连,仵作房被革职除尽,后继无人,加上老仵作因为自身经历原因,脾气古怪,导致现在仵作房连个给他打下手的学徒都没有。   楚霄云示意捕快扶人去休息,自己去解了魏塬的睡穴。魏塬醒过来,楚霄云与他约法三章:“一会听仵作的解说,切莫激动。”   魏塬大概是经过先前的发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但还是没有心力去顾及那些文人之礼。他坐在床上对楚霄云拱拱手:“方才是魏塬失态了,还请楚捕头不要计较。”   楚霄云点点头:“不会。魏公子,节哀!”   魏塬听罢,压抑地哭了起来。   两日后,魏塘下葬。因魏塘一案尚未了结,楚霄云带着王三强出席了葬礼。在魏家的葬礼上,楚霄云看到了邓飞也参加了魏塘的葬礼。   严格说起来邓飞和魏塘不过是一趟生意的交易,邓飞在知道魏塘失踪后第一时间到官府报官已经难能可贵,如今又能出席葬礼,真可谓是义薄云天了。   想起王三强说他很有担当的事,楚霄云心里又认可了几分。   这时,跟在身边的王三强伸出胳膊肘撞了撞他:“哥,你看邓飞他嫂子。哦,不,他媳妇也来了。”   楚霄云慢了半晌才转过来,不是因为他不好奇,而是他当时正被看到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那个熟悉的身影转过身来,竟然是周英。   周英跟魏家认识?   他没来得及从在魏塘葬礼上看到周英的浓浓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被王三强的肢体语言和语言拉向了另一边。机械地跟着王三强的示意,望向王三强示意的方向。   那里站着一个柔弱的双儿,就在邓飞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看到那个双儿的瞬间,楚霄云由于震惊而反应迟钝的脑子却在一瞬间接上了另一根弦,让他一眼认出了邓飞身边那个双儿。   邓飞身边的双儿正是当初他带苏文去柳氏医馆候诊时,看到的那个身怀六甲却无人相陪,站立不住只得坐在地上排队的双儿。   难怪他前几日听王三强说起那事莫名觉得很耳熟,原来这个事情早前就听说过,还见到过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  恭祝各位小伙伴元旦快乐!^_^ 第138章 商人案(8)   没想到魏塘的葬礼上竟然碰到这么多熟人。楚霄云原本想去跟周英打个招呼, 又觉得这样的场合去与周英一介女子话家常不甚合适;况且周英看起来跟魏家似乎很熟悉,总是忙进忙出的,更不好打扰。到是邓飞看到楚霄云, 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   邓飞的双儿也跟着过来了。   “这是内人宋彦之。”   在邓飞介绍他俩的时候, 邓飞的双儿惊喜地望着楚霄云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恩公。”   邓飞十分惊讶:“彦之你怎么会认识楚捕头?”   宋彦之道:“二宝没出生时, 在柳氏医馆,楚捕头和他的夫郎请我去他的马车上休息。那天好多人帮助了我。”   邓飞听罢自己双儿之言, 对楚霄云拱手行了个大礼:“想不到楚捕头日前就对内人伸出过援手。此前彦之曾与我说起,一直无缘当面拜谢。”   楚霄云连忙还礼:“举手之劳而已, 不足挂齿。当日众人争相援手,不敢居功。到是你与魏掌柜不过一面之缘,还能前来送行,实在难得。”   邓飞黯然道:“也不算一面之缘。魏掌柜与家兄共事一场,也算是另一种情分吧。只是没想到他与家兄离世都未能善终,让人难过。”   邓飞他哥哥的事看来是真实无疑的了。然而时过境迁, 楚霄云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只能安慰道:“令兄的事情的确令人痛心, 你数年如一日的坚持,也令人动容。以后查案中楚某当为你多加留意。”   邓飞大喜:“如此谢过楚捕头了。”   说着他握着宋彦之的手望着对方道:“哥哥离世, 给彦之很大的打击。我希望他以后的日子可以安心一点,也给思行有个交代。”   楚霄云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思行应该是宋彦之和邓飞哥哥的孩子。他依稀记得,邓飞曾提起他哥哥叫邓行。   几人站在一处正说得投入, 这时迎宾的一声迎客声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顾府顾少爷到!”   楚霄云和王三强惊得对视一眼,又对上邓飞的视线,三人俱是震惊不已的样子。其实除了他们, 在场的人就没有不惊讶的。整个魏家主客都把目光投向魏家大门处,以至于一时间魏宅内安静无比。   王三强左右看了看,先打破了他们几人间的宁静:“这顾家少爷是咱们县城的首富那个顾家少爷顾青云吗?”   不用别人回答,这时顾青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魏家大门的门厅下,很好地回答了王三强的疑问。   王三强看着顾青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魏家多大的面子,怎么顾家少爷都来吊唁了?”   而楚霄云此时却在想另一个问题。此前他诧异周英怎么会与魏家相识。直到顾青云出现在葬礼上,他才把事情穿起来。   魏家父子此前为顾家做事,这事邓飞曾说起过,后来因故离开也与魏塬母亲的说法对上。魏塬母亲还说起,魏塘重拾生意,是得到了前另一个东家的援手,那个东家绣品生意做得很好。这与周英岂不是又正好对上。   自上次京城那位小姐光顾过周英的绣品,并为她推荐后,周英的绣品火爆京城,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不仅以前积压的绣品销售一空,周英还招了绣女亲自传授刺绣手艺,开了自己的绣坊。   那个在魏塘落魄之际伸出援手,绣品生意做得很好的前另一个东家当是周英无疑了。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当初魏塘在顾家,应该是干得不错,深得东家器重与欢心的。   不过有一个地方楚霄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魏塘原本在顾家干的不错,缘何又会被顾家扫地出门?邓飞曾道魏塘亲口说自己犯了个糊涂账,一个原奔被器重的人既是到了被扫地出门的地步,想必所犯之事不小,那顾青云今日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魏塘的葬礼上?即便他还念着旧情,派个下人来表示一下心意已经难能可贵了。   当然,也可能是顾青云的心胸已经开阔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想想顾家生意在顾青云手上扩展了那么多,没有点手腕是做不到的,或许这样去想就不难理解了。不过,若是因此来看,顾青云对外人,对下人、对下属都如此大度重情,相对曾经伉俪情深的结发妻子,就显得有些铁血了。   现场的环境没有给楚霄云太多的时间去想些有的没的,他现在很好奇,有着那些尴尬的过往,不知这顾青云到来,魏家会如何应对。   顾青云的到来在魏家引起一片惊讶,降压之后魏塬和他母亲都上前迎接。   “没想到顾少爷会光临寒舍,我家老爷若是地下有知,必当感激不尽。”魏母言语之间颇为感激。   魏塬的神情就要复杂得多,但他也没有阻止母亲的说法,只是很客套的说了一句:“多谢顾少爷记得旧人,里面请。”   顾青云命人送上祭奠之礼,对魏家母子道:“魏掌柜生前为顾家操持一生,顾青云前来吊唁理所应当。只是其最终结果未如人意,实在令人遗憾,还望魏夫人理解。对魏掌柜的不幸故去,我深为哀切,还望两位节哀。如今魏掌柜故去,倘若魏塬有意,还可来我顾家做事,继承其父之位。”   魏母听到这话,有些欣喜地望向魏塬,但魏塬却是冷淡地道:“多谢顾少爷美意,家父故去,魏塬现在只想好好为父亲守灵。”   魏母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但她也没有规劝儿子。顾青云倒也不见怪:“你如此孝义之心,实在难能可贵。若他日你想回来,尽管前去顾府找我。”   双方你来我往,谁的话好像也部落下风,楚霄云在一旁看得颇为玩味。   葬礼上,楚霄云还发现顾青云和周英都看见彼此参加了葬礼,两人双目相对过,不顾一触即避,谁也没有招呼谁。   这对过往人人艳慕的才子佳人、佳偶鸳鸯如今泯然路人,楚霄云看在眼里,不由叹息。   葬礼结束,楚霄云带着王三强赶回县衙。这两天他都在忙着确定那个农家小院主人的身份,以作甄别那个老农对魏塘之死一事所言的真伪的辅助。但派到庆州府查实的人还没有回来,他等不及,决定从保甲信息上先查看下人员情况。   他找到签押处的郑兴,拜托他帮忙查一下那户农家的保甲信息,郑兴查了两日无果,昨日临到放衙才告诉他:“衙门里并没有那户人家的保甲信息。”   衙门里没有那户人家的保甲信息?楚霄云在惊讶之余就想不明白了,没有保甲信息他们一家是如何在此居住呢?他又去大牢里提审个那个老农,可那老农一问三不知,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不肯说,总之让楚霄云很无奈。   楚霄云原本打算今日一早去想韦京翰汇报的,但今日魏塘出殡,去参加的葬礼给耽搁了一上午。如今葬礼回来,这事就是第一要务了。   苏文看到楚霄云回来,抱着小书谕迎了上来:“回来啦。”   “回来了。”楚霄云应道。   苏文又道:“魏掌柜真是飞来横祸,如今尸身下葬,希望魏公子一家能够稍微安慰。夫君,你觉得魏掌柜真的是自己失足跌倒摔死的吗?”   楚霄云擦擦手接过小书谕“吧唧”亲了好几口才道:“那个老农一家的保甲信息至今没有查到,他所言之事不过片面之言,无法证实。这事捕房还会继续查下去的。对了,你知道我今天在葬礼上看到谁了吗?”   “谁呀?”苏文来了兴趣。   “我看到了去年咱们在柳氏医馆见过的那个怀孕的双儿,他竟然是邓飞的媳妇。”楚霄云道,“还有……”   苏文听了一半就疑惑有奇怪地道:“哪个双儿呀?柳氏医馆以安胎接生扬名,去柳氏医馆的双儿有几个不是怀孕的,我们在柳氏医馆见到的怀孕双儿多了去了。”   说道后面苏文有些忍俊不禁。   “是我没说清楚。”楚霄云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就是先是嫁给哥哥,后来嫁给弟弟的那个双儿。在医馆排队时,体力难支坐到地上那个。”   看苏文还懵懵懂的样子,楚霄云又补充道:“他坐过咱们雇的马车,还有印象吗?”   苏文这才“哦”了一声:“你说他呀,我记得。绕了这么大一圈,早说是坐过咱们马车那个双儿不就行了。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啊?”楚霄云傻笑两声,“是我表达有点问题。”   “他的经历也是真的了?那好惨啊。”苏文又问。   “他过去是很不幸,不过遇到邓家兄弟也算是福分吧。”楚霄云安慰道,“邓飞对他挺好的,现在生活还算安稳。”   苏文点点头:“希望他余生能够一切顺利。对了,你刚才还想说什么来着?”   楚霄云道:“我还在魏家的葬礼上看到了周英和顾青云。”   “周姐姐和顾青云?”苏文差点没惊叫起来,“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魏家?他们和好了吗?”   楚霄云无奈地揉揉苏文的发顶:“我是说在魏家看到他俩,又没说他俩一块去的。看他们那样子,也不像是和好了。”   “哎。”苏文叹了口气,“以周姐姐的性子和顾青云的身份,想必他们也不可能偷偷的就那么和好了。”   “是啊。他俩在葬礼上都不给对方眼神的。”楚霄云叹道,“周英现在生意做得这么红火,真想不通他们当初是怎么因为一点钱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那肯定是顾青云不对。我觉得周姐姐的哥哥说得有道理,就是顾青云嫌弃周姐姐没有给他生育,借题发挥罢了。”说起这事,苏文就一股莫名的火。   不知这谈话怎么偏到周英和顾青云的情感问题上去了。感情上的事,双儿、女人和男人的感受肯定是不一样的。作为命运与女人更为相似的双儿,苏文肯定对周英的立场有更多的代入感。虽然自己的表达是说他们因为钱的走到这一步,但真实的感受只有两个人自己才能体会。外人再怎么感同身受,到底也不是当事人。   楚霄云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赶忙转移话题:“我有点事想去向周英请教,媳妇你要不要一起去?”   听说要去见周英,苏文的怒火一下子被平息:“好啊好啊,我好久没有见到周姐姐了,正想着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呢。”   正确转移话题技能达成,楚霄云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敏点了个赞。 第139章 商人案(9)   媳妇要哄, 公务也要做。楚霄云让王三强去见韦京翰,将查不到那个老农保甲信息的事情汇报上去,让县令拿主意。   一大家子, 竟然没有保甲信息, 这实在让楚霄云难以理解。老农讲话的可信度在楚霄云心中大打折扣, 嫌疑却直线上升。   至于去找周英,不过是楚霄云为讨苏文高兴临时起意, 但真要付诸行动,却得找个正当理由。楚霄云想了又想, 如今只有魏塘一事能勉强算个借口,就说自己去了解下魏塘生前之事好了。   周英开绣坊之后,楚霄云还是第一次来。此前她为了表示感谢,到是给苏文和孩子送过一套衣衫。   周英的绣坊如今已经颇具规模,除了绣品,她已经开始经营布匹、成衣。上次给苏文和孩子送的衣服她说是为了练手, 当时楚霄云还想是周英怕他说避免贿赂之嫌不收故意那么说的,如今看来, 到很可能是真的。   看到楚霄云和苏文上门,周英赶忙迎了上来, 还提起早上葬礼上的事:“当时我要陪魏夫人,没能跟楚捕头打招呼,还望见谅。”   楚霄云道:“现场事务繁忙, 你我各有要事,不必如此客气。”   寒暄之后周英问:“不知今日前来是有事还是……”   “周姐姐, 我们过来看你呀。”苏文抢先一步道,“你这里已经开始做衣服啦,想不到你的经营已经这么大规模了。周姐姐, 你真是个经商的天才。”   周英笑了笑:“小文过奖了。如果不是你的胭脂、香料,我的生意最开始也没那么容易起来。这是咱俩的功劳哦。等你有空了,咱们把胭脂水粉这一块都做起来。”   苏文眼里也闪着兴奋的光:“谕儿长大一点我就有空了。”   苏文说完了,楚霄云才开口:“你和魏掌柜很熟?”   问完这个问题,楚霄云觉得自己好傻。当日顾青云都去了,魏塘曾经在顾家的地位想来不低,还极有可能经常走动顾府。周英与魏塘相识,再正常不过了。   周英道没觉得他问得有什么不妥,很认真地回答道:“此前他在顾家做过事,我们见过几次;不过熟悉起来却是他从顾家出来后。”   “他在顾家的时候你们不熟?”楚霄云敏锐地抓住周英话中的意思,感到有点意外。   周英笑道:“他是顾家产业布行的掌柜。顾家产业遍布各行,就算是顾青云,每日见一个掌柜不重复,三个月也未必能把所有行当的掌舵人见完。”   周英说的是行当的掌舵人,而不是店铺的掌柜。   虽然早就对顾家的商业帝国有了很深刻的了解,但每一次听到人们对顾家的谈论,哪怕是楚霄云,可能正因为是楚霄云,也难免或者说更容易被震撼。   特别这话经由顾家原来的未来女主人之口说出来,那种震撼力,就更强了。   越是这样,楚霄云就越难理解,顾家如此势大,当初顾青云是如何落到那步田地的,又是为何落到那般田地却丝毫没有任何反抗的。   燕王和年轻皇帝两相抗衡,顾家纵然势大,夹在帝王权术之中也就不算什么了。楚霄云一直用这一点说服自己,但每次重新听闻顾家的势力,他就忍不住动摇一次。   都说乱世出英雄,燕王和年轻皇帝两相争斗,站错队固然没有好下场,但以顾家的实力,他站队哪边,难道不会造成哪边砝码加重?当时顾家毅然决定牺牲顾青云,真的是没有丝毫斡旋的余地吗?   这个话题扯远了,楚霄云内心自嘲地笑了笑,把思绪拉回眼前,重新思考周英和魏塘的关系。   即使最开始顾青云与周英伉俪情深,顾青云自己一年到头可能都见不到每个行当的掌舵人几次,何况身为女子,时常深居大宅的的周英了。周英和魏塘在顾家时不熟,也是合情合理。   “那后来……”楚霄云双手摊了摊,“怎么离开了反到熟悉起来了?”   这些事好像属于别人的私事,按道理楚霄云不方便打听,但内心总是驱使他去了解,好像也不完全是出于好奇。为了掩饰内心的的那种不适,在问话时,也难免借用肢体语言去表达。   “之前毕竟有过几面之缘,还是有些印象的。一日,我路过一家布坊,见布料花色不错,便进去看了看。没想到遇到熟人。起先我还没认出他,是魏掌柜先叫的我。毕竟见过几次,略一交谈,便记起来了。”周英对此好像并不避讳,不知是不是记着楚霄云的情分,没把他当外人。   “我起先还以为是顾家新开的店铺,魏塘尴尬了一下才道自己早已从顾家离开,如今是自己谋生。听说他从顾家离开,我还是蛮诧异的,毕竟以前顾家布料纺织这个行当可是经营得相当不错,顾青云没道理辞退他。不过看魏掌柜似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好打听。”   “事情有时候好像就是弄人,正是因为魏塘以前在顾家把布料纺织这个行当经营得太好了,造成他离开顾家后在这行却吃不上饭。他店里的布料花色质地虽好,价格却是硬伤,以至于客人寥寥。”   “我也落难过,幸得您与知县大人出手相助,才有今天,知道其中的难处;与魏塘也算是有过一场宾主之谊,如今的经营又与他的经营有关,就搭了把手。”   周英娓娓道来她与魏塘熟识的过程。楚霄云却从这番话语中看到一个即使在自己前世也能堪称独立自强的女性形象。   周英这个人,自从出现之后,楚霄云一直对她心存一丝敬佩的;如今这分敬佩分量又重了一些。   “那他这一趟外出送货,有没有什么异样?”楚霄云忍不住问道,有些迫不及待。周英既然与魏塘后来如此熟络,如果事前魏塘有什么异样,没准现在周英能够回忆起来,提供些线索。   提到造成魏塘这次天人永隔的营商之旅,周英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痛心起来。她摇了摇头:“这趟差事之前,我们还真见过一面,那天在街上碰到,当时魏掌柜跟我说他现在的山货生意越来愈好,虽然没能继续自己大半辈子的行当有点遗憾,但家里的生计逐渐恢复正常,也是人生的另一种经历。反正就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不过,临别的时候,他欲言又止的跟我说,等他回来了,告诉我一件事,有可能能改变我的命运,也有可能是他多想了。”周英说到这里望向楚霄云,“异样是没有,如果说有特别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但这是关于我的事,应该与他如何无关吧?”   “只是现在魏掌柜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他当初想告诉我什么事。”周英边说边思考,“我们再次相遇之后,就是生意上的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但我们之前在顾家时也没见过几次面,我想不出他知道什么事情能改变我的命运。”   楚霄云却对周英最后说的这番话来了兴趣:“你能不能好好想想,还在顾家时,你们之间可能发生的却被你忽略的交集?”   周英很认真地想了想:“想不起来。我与他在顾家时印象中总共就见过三次,有一次只是点头擦肩而过,说过话的两次,也不过寥寥数语,都是招呼的客套话,实在没有任何值得深究的地方。”   周英想不起来,楚霄云虽然很遗憾,但心中的兴趣却不减。不管怎么说,能把顾青云和周英串联起来的人,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死前欲言又止的话就更令人的寻味了。加之顾青云出现在魏塘的葬礼上,世人皆道顾青云重情重义,但楚霄云总觉得这其中有哪里让人觉得别扭。他就更想知道魏塘生前想对周英说什么了。   楚霄云带着这个疑问告别了周英,一路上他冥思苦想,完全没有心思关注别的;苏文却因为刚刚见过周英,一路上叽叽喳喳,活泼了不少。幸而苏文沉浸在自己的兴奋当中,只是单纯地想抒发自己的感想并没有想要楚霄云的回应,楚霄云的心不在焉也就没有引起苏文的注意。   回到衙门,楚霄云让人去叫王三强来,询问他此前交代的事。此前被他派到庆州府的两个捕快回来了。楚霄云见庆州那边有了回应,让王三强先在一边候着,先询问了庆州那边的情况。   去庆州的捕快说,他们按照老农给的地址,找到了他的那个亲戚家,的确见到了老农家的女眷和小孩。   “她们人呢?”楚霄云问。   两个捕快面面相觑:“在,在庆州府。”   “这么重要的证人,怎么没把她们带回来?”楚霄云无语得都懒得发火了。   “他们家孩子发烧,说不宜路上颠簸,问我们能不能通融……”一个捕快也自感处事欠妥,忐忑地道,“所以……不过,我们跟庆州府衙也沟通过了,让他们帮忙盯着点,等孩子好点了就把她们送上庆州与和静县来往的官船上。”   这处事虽然欠妥,但终归是因为心地善良。楚霄云挥挥手:“算了,你们走这一趟也着实辛苦,先去歇着吧。”   楚霄云打发走人,问起王三强自己交代的事。王三强嗫嚅道:“大人让您自己过去一趟。”   楚霄云没想到这么点事韦京翰还要自己亲自跑一趟。他狐疑的打发走王三强,去往韦京翰的书房。   去到韦京翰那里,他话刚说完,韦京翰还没说什么,当时在书房的方凌峰却一脸看傻子的神情望着他。楚霄云不明所以地望向韦京翰。   韦京翰抬眼道:“看来你律法条文还得加强。这独门独户在县衙没有保甲信息的,那个人,或者那家人的身份肯定是依附在大户人家。这家人应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佃户,你去查他家单独的保甲信息自然是没有。你去查查那块地是哪家的,他的户籍肯定在那。”   说完韦京翰“吔”了一声:“不对啊,就算你不知道,签押处的人也不知道吗?怎么没人提醒你?”   “啊?”楚霄云也被问得一愣。当时郑兴只是告诉他没有查到保甲信息,的确没有提醒他还有身份依附这档子事。   不过自己只是找人帮忙查户籍信息,自己都考虑不周,人家没给自己考虑那么周全也没什么好说的。   楚霄云重新有了思路,离开韦京翰的书房就直奔去签押处再去查那片地的归属。很快,他就查到,老农家所在那片地,属于张家。   就是当初强卖苏文,逼得苏文跳井,差点丧命,还差点让自己当了冤死鬼的那个张家!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兜兜转转一大圈,想不到又跟张家有了联系。   郑兴一边收拾整理张家的户籍文书递给楚霄云,一边对楚霄云道歉:“楚兄,实在是抱歉,当日你让我查那户人家的保甲信息,我就只想到查他家的保甲信息,也忘了奴仆、佃户依附这回事了……”   楚霄云摆摆手:“谁都有疏忽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搞明白,不怪你。今儿这事还得谢谢你。”   “你我兄弟,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好说好说。”郑兴说着指了指桌案上的名册,“在这里登记一下你外借的文书。”   楚霄云签下借阅大名,拿着记录张家所有奴仆、佃户的身份文书,带人去了张家。 第140章 商人案(10)   楚霄云到达张家时, 已经华灯初上。他看了看张家大门外的红灯笼,心中叹了口气:“今夜又是一个不能回家之夜了。”   好在县衙里他已经有了一个专属自己的小院,虽然家私简单, 公务繁忙回不去时, 苏文带着孩子住在那里也不算很委屈。   门房看到楚霄云一行来访, 除了守门的,留下人带他们入府, 余下一人一路小跑前去通知当家主人。   等楚霄云一行行至院子中央,已有人在那里等候了。   接待楚霄云的事张家以前的主母, 如今的主人,张成的老婆。看到张成的老婆前来接待自己,楚霄云不由感慨,无论什么样的环境和朝代,有能力的人都是不拘性别的。当然,这种能力是好是坏另当别论。   楚霄云将手中的地契文书递给张夫人:“我等此次前来, 是想向张夫人求证一点,这块地可是你张家的?这户人家, 可是你家佃户?虽然衙门的地契文书已经记载得很明白了,但我们还是需要张夫人一个回答。”   张夫人接过楚霄云手中的文书只看了一眼, 尔后微笑着摇头:“楚捕头,很抱歉,这块地并不是我张家的。”   这到是让楚霄云惊讶了, 他指了指地契上的信息:“夫人可看仔细了?”   张夫人再度接过地契仔细看了看,不禁纳闷:“我张家家产皆是有数, 为何我不知家里多了这一块地?”   说着张夫人叫来府中账房:“查查这是怎么回事。这块地啥时候成咱们的了?”   “是。“账房接过楚霄云手中的文书查看,又对了自家的账本,恭敬地对张夫人道, “夫人,这块地在咱家账上的确没有,但衙门里登记是咱家的地。”   “还有这种事?”   张夫人疑惑地接过账房手中的衙门文书细看,尔后惊讶地对楚霄云道:“楚捕头,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楚霄云道:“这官府总不会平白给片地你们吧,这块地的文书手续齐全,让办理地契的人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张夫人这才又细看了地契文书,脸色沉了沉,对一旁伺候的下人道:“去看看裴管家回来没有,把人叫过来。”   张府的管家叫裴进,这人可是楚霄云的老交道。当初苏文被卖,他卖掉原主最后剩的那点薄田赎人都是经的这个人的手。楚霄云还以为他们不承认这块地,原来自己再三提醒这张夫人还是把经办人给看漏了?   张夫人吩咐完下人,对楚霄云陪笑道:“楚捕头,不好意思。今日管家外出,有劳你久侯了。”   楚霄云淡淡道:“无妨,这是楚某的职责。”   前去叫人的下人很快回来答复:“夫人,管家尚未回府。”   “这……”张夫人看向楚霄云。   说话间,两人谈话的花厅外传来脚步声,很快有人从敞开的房门进来。楚霄云抬眼一看,正是管家裴进。   裴进进来后看见花厅坐着的楚霄云,微微惊讶,人却直走向张夫人:“夫人,方才裴进进门,大门的护院说您找我?”   张夫人伸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楚霄云:“楚捕头带来的地契文书,说县城以南的红河边有块地是咱们张家的。我印象中张家没有那块地,不过县衙的地契文书存档上写着明明白白是咱家的地,印的是你的印章,你可有说法?”   裴进沉默一下,向张夫人告罪:“那地契文书的确是裴进办的,原本是裴进的一点私产,想着税收方便,在办府上其他地契的时候,就一并挂在了张家名下。还望夫人恕罪。”   “这……竟然是这样……”张夫人再面对楚霄云时,神情少了几分倨傲,多了点恭敬,“楚捕头,我实在是不知……”   楚霄云淡淡道:“事情清楚了就好,这地契挂名之事在县衙手合法,是你们张府之事,你们自行处理。但裴进欺瞒官府之事,另作他论。楚某今日前来,是另有事情。还请夫人和裴管家交出这片地上这户佃户一家保甲信息,将其家人找来,楚某要带回衙门问话。”   张夫人看似恼怒地盯了裴进一眼,喊道:“裴进!”   “是。”裴进应声对楚霄云道,“请楚捕头容我前去取来。”   楚霄云点点头。   裴进走后,张夫人赔笑着对楚霄云道:“不知这家人怎么了,劳楚捕头您亲自前来带人问话。”   楚霄云轻轻一笑:“夫人莫急,等楚某先看了保甲信息再说不迟。”   “也好。”张夫人不便追问,应声后指了指茶杯,“楚捕头饮茶。”   楚霄云刚饮了半杯茶水,裴进将老农一家保甲信息的文书拿了过来。楚霄云核对,发现农户家人数与老农交代的到无差别。他合上保甲文书对张夫人道:“这老农的儿子前些日子从捕房手下逃脱,可有回来?裴总管可知人在何处?”   最后一句是望着裴进说的。   张夫人惊讶地:“从捕房手下逃脱?不知这人犯了何罪?裴进,你可知道?”   裴进也一副惊讶的样子,先回答了张夫人:“这,裴进也不知。”   尔后转向楚霄云:“他人在府上。原来楚捕头今日上门是来拿人的,不知这人犯了何罪?”   楚霄云冷眼看着他们,也不想去分辨真真假假,直言道:“从他家院子里挖出一具尸首,是前几日营商走失的魏掌柜。捕房前去问话时,这人越窗而逃。”   “竟然有这种事!”这次张夫人与裴进异口同声。尔后两人面面相觑,张夫人咬牙切齿的对裴进道,“还不去把人找来!是与不是当楚捕头面说开,若是真犯了法,定让衙门秉公办理。你看你干的好事,自己的私产,挂在我张家户头上,还平白招来这些麻烦事!”   “属下知罪。”裴进赶忙告罪,“我这就去把人找来。”   裴进转身往外走,与一个慌慌张张往里来的仆人撞了个正着。   “怎么走的路,没长眼……”裴进呵斥道,话出口一半,大抵是想起花厅里还有外人,又改口道,“看着点走”。   “是。”那仆人一边对裴进赔不是,一边道,“裴管家,不好了,出事了。府里有个家丁淹死在后院的池塘里了。”   “什么?怎么回事?”裴进停下脚步赶忙问道。   身后上座的张夫人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淹死在鱼池里了?”   那仆人道:“巡逻的家丁巡逻池塘边时踩到个碎了的酒坛子,碎坛子里还能闻到酒味。就往池塘里看了下,然后发现水里泡着个人。护院们把人捞起来,身上还能闻见酒味,想来是喝高了失足跌进去了。”   “行了,我知道了。通知他的家人,给些银两安抚一下。我还要去找李大奎,捕房的人等着问话。”裴进对前来通报的仆人道。   那仆人听了转身对裴进的身影喊道:“裴管家,死的那人正是李大奎。”   裴进已经走了两步的身影顿时止住,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望着家仆:“你说死的人是谁?”   “李……大奎……”那仆人见裴进的样子有些吓着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   裴进恼火地抱怨几声,躬身对上座已经站起身来的张夫人和一脸诧异地盯着他的楚霄云道:“夫人,楚捕头,这……楚捕头,这可如何是好?”   楚霄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人刚找着,就死了。但没办法,人已经死了。作为捕快,这样的事他是要出现场的,如今正好在,也省了再跑一趟的功夫。   楚霄云对那前来报信的仆人道:“前面带路。”   张夫人和裴进也赶忙道:“对,带路,带路。”   楚霄云去到张府后院的池塘,李大奎的尸身已经被护院家丁打捞起来放在池塘边上的石板路上。见到楚霄云一行过来,有护院家仆迎了上来。   裴进对迎上前来的护院道:“楚捕头在此,让楚捕头来看看。”   楚霄云也不多言,从仆从那里拿了一支火把走上前去在李大奎身边蹲下身来。空闲的那只手捏着李大奎偏着的脸摆正看了看,的确是他在农家小院见到的越窗而逃那人。人没错,楚霄云就想看看是怎么死的。他把火把递给一旁的下属,空出拿火把的手把李大奎的头抬高,另一只手捏开李大奎的嘴闻了闻,的确一股酒味。   楚霄云又将李大奎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起身对一旁的下属道:“去请仵作前来。”   当夜又忙了半宿,完事后老仵作捶着背对楚霄云道:“我这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这样再折腾几次,我这把老骨头就要交代了。”   说完又小声自言自语了几句:“也不知新来的几个小崽子几时能担大任。唉。”   虽然这是仵作的应尽之责,但听到老仵作的抱怨,楚霄云看着对方开始佝偻的背影也有些愧疚。这大晚上的把这样一个身体受损的老人拉来做事,的确是辛苦了些。但是新找的仵作学徒还没有出师,老仵作看来只能再继续坚持一段时日了。   楚霄云宽慰了几句,令人把老仵作送回家。他自己则站在原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老仵作走后,张府的人上前来问李大奎的尸身怎么处置。楚霄云望了望一旁的张夫人和裴进道:“既然仵作已经验过尸体,也没有什么意外,那就给他的家人下葬吧。”   说罢召集捕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停下对裴进道:“既然那块土地的真正归属有问题,我会上报大人。等候衙门的通传。”   “这个草民的确有错,官府要罚要打,裴进绝无二话。”裴进恭敬道。   楚霄云带人离去,路上却在想此前老仵作跟他讲的几句悄悄话:“这死者看不出外伤、内伤,也没有服下什么不该服用的药物。不过有没有其它因素,就要看你楚捕头的细查入微了。”   将一个下人灌醉有的是法子,再办一个醉鬼就简单多了。这一点楚霄云又何尝不明白。这人死得过于巧合,楚霄云发自内心的不相信他是意外身亡。但仵作上看不出意外,死因无外乎是掩盖魏掌柜之死的真相,也没有必要费力气去纠结。只要查明魏掌柜之死,这人的死因也就自然而言揭晓。如今倒不如就顺了张家的意思,让人下葬,或许还能麻痹对方一二。楚霄云才有了那番回答。   张家赶在他见到嫌犯之前灭了口,自己慢了半步,楚霄云是心知肚明的。但气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脑子飞快转着,除了大牢里那个老头以外,还能给此事揭谜的就是老汉家在庆州府的女眷了。   想到这里,楚霄云的脚下的步伐快了起来。他要请示大人,六百里加急前往庆州府将那家女眷悉数接回。 第141章 商人案(11)   当晚,六百里加急的密函由驿差送往庆州府。楚霄云在县衙也没闲着,他连夜去见了大牢中的老农, 告知他李大奎身死一事。   老农闻言却是一脸警惕, 面对楚霄云的开导绝口不言。楚霄云第一次遇到这样死活不肯开口的硬茬子, 他又没有刑讯逼供的习惯和爱好,一时也无计可施。看来事情还得等明日的堂审和这家人的女眷到案。   第二日过堂, 魏家母子都来了。一升堂他们就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希望严惩凶手, 一命还一命。   张家也派了裴进前来,裴进向魏家母子表达了自己作为雇主的歉意,还转达了张家对魏家母子的歉意,并表示愿意协助魏家父子善后,给予魏家合理的补偿。但这个提及被魏塬否决了:“我只希望得到大人的公正裁决,我不稀罕钱!”   除了这原被告对立的双方, 令楚霄云意外的是,顾家竟然也派人来了。并说主雇一场, 希望衙门能早日查出真凶,让魏掌柜在天之灵得以安歇。   公堂上, 面对韦京翰的步步紧逼,老农心里防线崩溃,承认魏塘不是脚滑跌倒身亡, 而是自己一家见财起意,谋财害命的事实。   见到老农承认杀人, 魏家母子在公堂上抱头痛哭,要求官府立即判处李老头父子死刑。韦京翰拍了几次惊堂木才将魏家母子安抚住。   一旁旁听的顾家文书也道:“凶犯既已交代,还望韦大人能尽快将此人父子定罪明正典刑, 以还魏掌柜一个公道。”   韦京翰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命人将一张纸条拿给李老汉看:“李老汉,你可看清楚了,这张纸条上的字迹,可是你儿子李大奎的。”   李老汉从衙役手中接过纸条,片刻后道:“的确系小儿笔迹。”   “好。”韦京翰命人收回纸条,这才平静地回应先前魏顾两家的诉求:“魏塬,你丧父之心本县能够理解;顾公子的大义本县也深感佩服。然则本案主凶李老汉儿子李大奎昨夜已经在张府后院池塘畏罪自尽,怕是无从惩罚。如今他家女眷尚未归案,李老汉暂时还不能做最终判决。来人,将李老汉还押大牢,择日再审。”   一旁的两个差役走过来将呆若木鸡的李老汉架走。李老汉快被架出公堂的时候才回魂似的挣扎着大喊起来:“大人,韦大人。我,我儿李大奎,真的死了吗?”   韦京翰道:“方才你不是已经辨认过你儿绝笔笔迹,难不成本县坐在这公堂上还骗你不成?真是荒唐!”   李老汉望向公堂上的裴进,裴进却撇过脸去,不看他。李老汉有些绝望地被差役拉走。   楚霄云看着一身颓败气息被拉出去的李老汉却是一脸不可思议。这人对他儿子的死也不是不在意啊,怎么昨晚自个跟他说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呢?但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大人缘何说李大奎是畏罪自尽?昨夜他亲眼见过现场,当时的结论一直是失足落水。   李老汉被押下去后,韦京翰一拍惊堂木:“本案还有重要证人未到,改日再审!退堂!”   公堂上响起衙役们“威——武——”的退堂声、魏家,张家、还有代表张家前来的裴进均向公堂上方鞠躬行礼。   退堂后,楚霄云去找韦京翰询心中疑惑。韦京翰将今日升堂前张府管家裴进递交来的证物给楚霄云看:“这是张家在李大奎的住处发现的。”   楚霄云接过那张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的纸条,李大奎道自己因一时贪财起了贪念,愿意以自身性命给魏塘赔罪,希望不要牵连家中老小。   “既是如此,方才那李老汉为何又认了笔迹,却又疑心他儿子死因?”楚霄云不解。   韦京翰道:“本县也不解。这个疑问就得由你去解开了。”   楚霄云捏着手中的纸条:“希望庆州府那边早有回话。”   楚霄云此后又去大牢探过李老汉,李老汉此时的状态与之前迥异,哪怕是他承认贪财杀人时,都没有这么颓唐。但是面对楚霄云的询问,还是一言不发。楚霄云也觉得这人真叫一个顽固,不知这样扛着有什么意思。等他家女眷回来,这件案子还是会水落石出的。   隔日傍晚,庆州府传回消息。李老汉地址所写的亲戚,也是上次和静县捕快们拜访过那户人家早已不知所踪。问起周围邻居,都道那户人家少与外人交往,对他们并不了解。在庆州府捕快向他们描述那户人家主人的相貌时,邻居们一致摇头:“并未见过此人。”   这事真是怪了,但也却是它的破绽。楚霄云拿着庆州府衙对此事的回函,前去大牢再度提审李老汉。一路上楚霄云斟酌着说辞,想着如何才能撬开李老汉的嘴,如果他是个死士,又当如何。   楚霄云心里想着事,一路低着头晃到了大牢外,直到守卫的狱卒向他问好。   楚霄云抬起头朝狱卒回礼,看见前面闪过一个拧着食盒,身穿花布衫的女子,蹙眉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放人进来送饭?”   那狱卒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那女子说是得了您的同意。”   “我的同意?”楚霄云莫名其妙,“我怎么不知道?”   狱卒很是诧异:“但她拿着您的令牌来的。”   “什么,我的令牌?”楚霄云说着伸手去摸腰间,他的捕头令牌还真不在了。   “这人是怎么拿到我的令牌的!”楚霄云恼怒了一句,顾不得许多,对着守卫的狱卒大喝,“拦住那个女人,她是偷了我令牌前来探监,不知意欲何为!”   听到楚霄云喊声的狱卒纷纷行动起来,抽开佩刀向那个拧着食盒的女人跑去。那个女人也听到了动静,但她没有选择逃命,而是扔掉食盒,一路狂奔至李老汉被关押的地方,伸手从头上取下发簪,打开大牢的房门,持着发簪刺向被惊吓傻了的李老汉。   千钧一发之际,楚霄云赶到。他来不及进牢房阻止刺客,抬手将自己已经抽出刀鞘的佩刀扔了进去,恰好挡住女刺客刺向李老汉的那一下。   女子手中的发簪掉到地上,却不死心地又朝李老汉扑过去,好似有不死不休的趋势。楚霄云在飞出佩刀的瞬间,人也跟着扑进了大牢,与那女子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那女子眼见行刺无望,自己又非楚霄云对手,在被擒住的瞬间,咬碎了藏在口中的毒药。   楚霄云捏着女人脖子,正想问她是谁派来的,却发现女人口吐鲜血。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点慌了。他赶忙去掰女人的嘴,想把他口中的东西取出来。   那女人朝他惨然一笑:“来不及了。”   楚霄云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地问:“你是谁?怎么得的我的令牌?谁派你来的?你为何要杀他?”   那女人留给楚霄云一个嘲笑的神情,声音断断续续:“大名……鼎鼎……的楚捕头,这么天真的吗?我……就要死了,你觉得……会告诉你吗?”   女人说完,又咧着满口鲜血的嘴笑了笑,头一歪,死在了楚霄云手中。   追过来的狱卒看着这一幕,有些无措地问:“楚捕头,这……现在怎么办?”   楚霄云探了女人的鼻息和脉搏,人是真的没气了。他心情沉重地对守卫的狱卒道:“去请仵作和大人。然后把那个食盒一并让仵作验过。”   然后从女人身上搜出自己的令牌拿在手里,伸手拉住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李老汉:“跟我换个地方说话。”   换了间牢房,楚霄云对惊魂未定的李老汉道:“看到了吧,你隐瞒真相,也活不了。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跟官府合作,说不定还能保一条性命。”   李老汉抖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开口:“我说,我说。救我,救我一家老小。”   楚霄云和李老汉所在的牢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队衙役簇拥着韦京翰走了过来。方凌峰跟在身后。衙役大部分都留在了牢房外,只有抬着官帽椅的两个衙役和方凌峰跟了进来。衙役放下椅子,韦京翰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牢房中只剩下韦京翰,方凌峰和楚霄云还有李老汉。   “说罢。”韦京翰在椅子上落座后道。   “是,小老儿这就从实招来。”李老头朝韦京翰磕了个头,跪在地上的稻草堆上,将他所知一一道来。 第142章 商人案(12)   李老汉一家的确是那块地上的佃户。土地在大成并不是固定的,会在地主乡绅间流转,那块地归属谁, 李老汉一家就是那块地主人的佃户。   约莫十来日前, 东家的人过来传话, 说他儿子李大奎的活计这段时间很忙,还要在外面多待些时日。李大奎在外面已经忙碌了三个多月, 说是想儿子、老婆了,东家觉得他这段时日活计干得好, 体谅下面的人,同意李大奎把老婆孩子接去身边待几天。因为孙子还小,东家特别开恩,说要是怕照顾不过来,老婆子也能跟着去。   听来人传话,是儿子得了东家重用。李老汉一家特别欢喜, 老婆子和儿媳妇收拾好就带着孙子跟人去了,只留下李老汉一个人守着院子。   等家里女眷走了之后, 东家和另外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出现在院子里,李老汉顿时觉得事有蹊跷。东家大约也是发现了李老汉觉察到不对劲, 他微笑着安慰李老汉别怕,他们过来不过是有点小事,办完事他们就走。还道他儿子的确是干得好, 得他重用,让李老汉不要多心。   东家让人看着李老汉, 安排一个与他儿子年纪相仿的男人,两个与他家女眷年龄相仿的女人假扮他儿子和他家女眷。整个过程李老汉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却也无力反抗。“儿子”、“儿媳”就与他像一家人那样在院子里生活起来。   过了两日, 他“儿子”、“儿媳”从红河边带回一个行商的赶路人,说是天色太晚,进不去城,来家里投宿。“儿子”、“儿媳”十分热情,儿子还催促李老汉和“媳妇”赶紧做饭,让客人吃了早点休息。   客人吃饭的时候,“儿子”打发李老汉去给客人收拾床铺过夜,只留下他和“儿媳”在场。李老汉去给客人铺床,床铺好了,发现空闲的那间屋子里都是厚被子,薄的在儿子媳妇的房间。但是儿子媳妇的房间现在被“儿子”占着,他得先去征求下“儿子”的意见。   他赶去灶房时,正好看见客人神色紧张地急匆匆的往外跑,出灶房门的时候还撞了他一下。“儿子”却狼狈的正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一边叫骂着,一边追过来。那客人顺手拉过放在石磨上的一盆黄豆撒在地上,“儿子”追过来时踩在黄豆上,扑倒上去,额头磕在石磨上,鲜血长流。   “儿子”爬起来,一边咒骂,一边大叫“媳妇”拦人。   “媳妇” 闻声从堂屋跑出来拦人,被客人撞了一个趔趄。   “儿子”本身就颇有身手,虽然头上受了点伤,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上了点年纪的商人,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就在院子里将客人抓住,将客人脑袋往院子的地板上砸,一边砸一边表情狰狞地道:“你跑呀,老子叫你跑!妈的,本来想让你安安静静的去了,你非要自讨苦吃。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怎么发现的?真是无奸不商吗!”   “儿子”每一下都是用尽了力气,客人被揪着头发脑袋砸向地板,第一次砸下去就发不出声来,只能圆睁着眼睛,双脚乱蹬。   李老汉看着这一幕,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儿子”就那么抓着客人的脑袋使劲往地上撞,没多久客人就断了气。“媳妇”揉着膝盖走过来问:“怎么样了?”   “儿子”摸了一把额头,摸了一手的血。这个事实显然又激怒了他,他起身,狠狠地踹了客人几脚:“放心,死透了。”   “儿媳”也踢了客人一脚:“妈的,还敢耍花招。找死!”   李老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顿时瘫倒在地。“儿子”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警告他,为了他一家性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记得什么事该忘记,自己要有分寸。   李老汉看着面前额角淌着血,杀红了眼的“儿子”,想着自己儿子还在东家谋生,老婆、儿媳、孙子都在人家手里,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儿子”和“儿媳”把他关在屋里,他从门缝里看见“儿子”发了个信号。没多久,东家就来了一群人,隐约都是上次布置的时候来过的。他们把客人埋在院子后面,冲洗了院子和灶房。   完事后那些人就要走。李老汉听说他们要走,就壮着胆子去问自己的儿子媳妇什么时候回来。得到的回答是明日就回来,但让李老汉不要乱嚼舌根,家里发生的事也不要对家人说,就当没这回事发生。不然他一家都跑不了。李老汉当然是一一应承下来。   第二日天亮后,他老婆子、媳妇和孙子还真回来了。李老汉记得东家的叮嘱,也不敢对家人说什么,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到是才回来的儿媳和老婆子说,家里怎么一股腥味。李老汉胡诌东家送过来一只鸡,杀的时候跑掉了,撒了一院子的血。   老婆子骂他一把年纪,连杀鸡的活都干不好。被骂了一顿,家里接受了那个说辞就没人提那回事。但随着时间推移,院子里的血腥味并没有淡去多少,蚊子却一下子多了起来。   老婆子和媳妇都觉得很奇怪,说以往天热时也没这样啊。李老汉不敢说什么,只能自支支吾吾的应付。这样又过了几天,东家又来了人,说儿子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环境很好,问儿媳妇要不要带着孩子去住几天。   家里蚊子成群结队,儿媳妇早就不满了,听到这话,高兴的答应了。他拦都无从阻拦。老婆子也说想去儿子待的地方,说儿子现在真的得到东家重用,混得不错,趁着这段时日东家给的好处,也想去。   家里人都想去,一旁又有东家的心腹在旁边盯着,李老汉不敢把事情说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跟着东家的人离去。   这次家中女眷离开后,为首之人编了一套说辞说给李老汉听,让李老汉配合。特别嘱咐,如果有人问起家里的女眷去哪里了,就按照地址上的说。想起客人死去时的惨状,为了家人的平安,李老汉哪里敢不答应。不过他提出一个要求,说院子里腥味散不去,他一个人怕是无力,让东家帮忙处理下。   为首的人在院子里嗅了嗅,对他道,他回去汇报了再说。隔日东家就派了人来冲洗院子,院子冲洗之后,其他人都离开了,只留下前些日子在李老汉家装儿子的那人。   李老汉看到“儿子”头上还缠着纱布,想来是前些日子被客人算计磕在石磨的缘故。那人因伤告了假,要去别的地方,没跟其他人一块走。因为太阳太烈,加上头上有伤,他不想大中午赶路,打算等日头偏西再走,却不曾想因为他耽误的那会时间遇到了前来红河边调查的楚霄云等人。   走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儿子”还是决定和李老汉假扮父子。怕露馅,还抹了些姜黄在脸上装病。本来都要蒙混过去了,谁知县衙捕快在李老汉家后院挖出了尸体,只能怆惶而逃。   听了李老汉的陈述,魏塘之死一案可以说是事实清楚了。谁是那个东家,谁就是杀害魏塘的幕后凶手。   韦京翰捏了捏手巾问:“你的东家是谁?”   这几天韦京翰有点感冒,走到哪里都随时捏着张手巾。   不过他问的问题也是楚霄云正关心的。   李老汉毫不迟疑道:“裴先生。”   李老汉答得很快,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当不似说谎。   韦京翰与楚霄云对看一眼,楚霄云追问道:“裴先生?可是张府的管家裴进?”   李老汉道:“正是。”   “你怎么确定你的东家是裴进,而不是张家?”楚霄云再问。   “从来都是裴先生与我们交集,就算是填写佃户信息,东家那里都是写的裴进。”李老汉答。   楚霄云又问:“李大奎是你儿子?”   李老汉点头:“小儿是叫李大奎,但在我家假装我儿那人不知是谁。韦大人,我一直有个疑问,那个淹死在张家池塘里的“李大奎”究竟是谁?”   韦京翰望向楚霄云。   “难不成张家的佃户帮工中有许多人叫李大奎?”楚霄云疑惑道,“你今日在公堂上不还问大人你儿李大奎是否真的死了。”   “因那人假扮我儿,我问的其实是那人真的死了?”李老汉心有切切然。   “为何今日在公堂上还要撒谎?”韦京翰问。   “我,我害怕呀……故而才有此一问。”李老汉哭诉道,“想知道那个假扮我儿的知情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淹死在张家池塘里的‘李大奎’就是当日从你家逃走之人。想来你那个东家是见东窗事发,想杀人灭口。先是你那个假儿子莫名其妙的淹死,尔后又派人来杀你。你们一死,这案子就是一桩悬案了。”楚霄云说着望了一眼韦京翰,示意他接话。   韦京翰接受到楚霄云的目光,望着李老汉:“李老汉,你助纣为虐,可知罪?”   李老汉哭着连连磕头:“是草民愚昧,因贼人用家人性命要挟,不敢不从啊。”   楚霄云朝韦京翰露出一个得了的表情,转向李老汉时却又严肃庄重起来:“裴进隔你那么远,要挟你一句话,我们捕房提审你多少次,你怎么就一点口风也不露?”   李老汉想起什么,打了个寒颤,又连连磕头:“大人救救我儿,救救我一家老小。”   楚霄云和韦京翰又对视一眼,将李老汉扶起来:“慢慢说,怎么了?”   李老汉还是浑身发抖:“因为,因为,我在大牢里,也有人来威胁我……我若敢说出实情,一家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竟然有这种事?”韦京翰与楚霄云对视之后,有一种意料之中又颇为震惊的意味在里面,楚霄云问道,“是何人威胁的你,你能不能描绘出他的长相?”   李老汉摇摇头:“他是晚上来的,穿着黑衣,带着帽子,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里,就像来自地狱的索魂鬼使。我,我怕呀……”   “那你还能记得什么,他的身量,声音?”楚霄云追问。   “只知道是个男人……”李老汉发着抖,只抖出这么一句话。   韦京翰见了,摆摆手:“罢了。给他换个地方。”   李老汉转移了牢房,楚霄云和韦京翰站在县衙大牢门口。   “大人,看来这县衙还真是有内鬼。这次事出紧急,这个内鬼也快要走到台前了。”楚霄云望着大牢大门道。   对方灭口不成,反倒是让李老汉幻想破灭,说出实情,这大概是对手没有料到的地方。不,即使预料到了,也只能走下去。只是会牺牲更多一些。   韦京翰摇摇头:“我们现在只是肯定有人,但对内鬼的情况还是知之甚少啊。对方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伙,这个我们都还没有搞清楚。就算这一次,他也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李老汉连他半点样子也不知道。”   “但起码知道他是个男人。”楚霄云还是有点信心,“相信我们总能把他揪出来。”   “这到是。”   “大人,这事能牵涉到张家吗?”   “这次他们折了一个裴进,已经不错了。你想要张家,还得继续努力。”   远远地传来韦京翰的声音。   楚霄云长出一口气,快步朝捕房走去。   这个结果其实他也预料到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即刻带人前往张家,缉拿管家裴进 第143章 商人案(13)   张家的家丁对楚霄云上门拿人还不满叫嚣着,到是裴进面对上门的捕快显得格外冷静,也没有因着张家势大而拒捕。   到是张夫人听到动静脸色不愉地上前责问:“楚捕头, 不知我管家又怎么了, 上次的事情不是已经弄清楚了吗?难不成官府是欺我张府没了当家的, 还是楚捕头此前与我府上管家有些旧怨这才处处上门刁难?”   楚霄云也不恼,他望着张夫人微笑:“张夫人此言差矣, 若不是那块地证实确为裴进私产,怕是今日要请的人就是夫人了。”   张夫人闻言更是面色愠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霄云还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李老汉在狱中已经交代了, 在他家院子里挖出的那具尸首,是裴进主使的杀的。再说明白一点,魏塘之死一案,裴进是幕后主使。至于具体的杀人经过,可能还是裴进最能说得清楚,让他给你说道说道更好。哎, 好像没时间,大人命我前来拿人, 夫人若想听故事的话,明日公堂请早。”   张夫人又惊又怒地望着楚霄云, 还想说什么,但是被裴进拦下了:“夫人,是裴进对不住夫人的栽培。所有罪过, 裴进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他人。”   张夫人的眼泪顿时就是出来了:“裴管家……”   裴进的笑容有些惨然:“夫人不必为我做什么, 朝廷律令,哪又是个人对抗得了的呢。”   说罢转身面向楚霄云,恢复一脸泰然:“楚捕头, 走吧。我既已束手就擒,就不要在此浪费时间了。”   楚霄云凝视了裴进一眼:“裴管家好风度。请。”   第二日堂审,魏家、张府、以及关注此案的顾家也派人前来旁听。   堂上,李老汉与裴进当面对质。面对李老汉的指控,裴进供认不讳。韦京翰一拍惊堂木:“裴进,你为何要害那魏塘性命?”   裴进冷冷一笑:“魏塘当日在顾家营生时,仗着顾家那颗大树,抢我多少次生意。有一次害我被少爷责罚,当众打了我八十大板,害我一月没能下床。若不是夫人从中周旋,怕是我早已被少爷赶出张府。如此奇耻大辱,我裴进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当初他仗着顾家的倚靠,我不能对他怎么样,如今他被顾家扫地出门,我痛打落水狗怎么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人要杀要剐随便。”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无礼!”一旁的衙役呵斥道。   韦京翰到没有被裴进的不敬的话激怒,他对身边的于师爷耳语几句,还是一脸的淡然:“是哪次生意,你们之间冲突详情,详细道来。”   于是公堂上跪着的裴进将他与魏塘之间的冲突一一道来。裴进在陈述过往时,于师爷走到堂下,对楚霄云耳语:“大人让你去请顾少爷前来。”   楚霄云心知这是要对质了,他对于师爷抱拳告退,悄悄退出公堂,前往顾家请顾青云到堂对证。   裴进讲述完毕,韦京翰询问了张夫人可有其事,张夫人心痛万分,眼角含泪,却只能无奈地点头承认。韦京翰又传了张府的仆从前来作证,张府多名仆从也证实管家的确因生意失败被少爷训斥责打过。   顾青云来到公堂,韦京翰尊上谕给其赐座。在听了顾家之人对裴进诉说的转述,唏嘘不已。面对韦京翰的求证,顾青云起身道:“我顾家是有几次与张府在生意上角逐,其中有的生意当时的确系魏掌柜负责。商场争斗难免,成败难免,却不曾想因此被裴管家记恨,害人害己。魏掌柜因维护顾家的利益而受连累,作为顾家如今的当家人,青云深表歉意。但故人已去,无法挽回,作为曾经的雇主,顾某愿在此尽力弥补魏家受到的伤害。”   说着顾青云转向魏塬:“魏公子有何需求,尽管开口,只要顾某能做到的,不违反朝廷律令的,顾某一定做到。”   魏塬没有答话,此时他正紧紧地搀扶着悲痛欲绝的母亲,不断小声安慰,怕是一时间分不出心思想别的。   顾青云见状,也颇能理解,他当即转向韦京翰抱拳道:“韦大人,魏公子此时悲伤过度,顾某也不好打搅。但请大人做个见证,方才顾某所言,永远兑现。只要魏公子有求,顾某必尽全力。”   韦京翰点点头,后又追问了李大奎一家下落。裴进告知关押地址,韦京翰命捕房尽快将人带回。对裴进筹谋谋害魏塘一案,当堂宣判,并将死刑判决上报刑部待批。   裴进被衙役押进死牢,张夫人几近瘫软,在丫鬟仆从的扶持下离去。   退堂后,楚霄云在后堂调集人手,准确前去解救李大奎一家。韦京翰前来送行。楚霄云见了道:“大人,我总觉得这案子有点牵强。我去张府拿人时,裴进说的‘所有罪过,裴进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他人’这句话,我总觉哪里怪怪的,好似话里有话。”   韦京翰淡淡一笑:“证据确凿,到此为止。赶紧去把人救回来吧。这裴进最终没杀李大奎一家,也算是他积德。”   楚霄云搓了搓手:“大人,我能不能先去给我家夫郎道个别。”   韦京翰眉目里都是温柔:“小书谕我也好久没见了,与你一道去看看他。”   大人要去看自己的孩子,楚霄云自然是高兴。他将调集人手的事交代给王三强,和韦京翰往捕房的小院走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这上下级的关系到是显得很融洽。这样的融洽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捕房后院的小院,被抱着书谕迎上前来的苏文打破:“大人过来怎么不遣人递个话,我这里都没来得及收拾收拾。”   小书谕七个月,已经开始学会捣蛋了,屋子里是他扯了一地的物什。都说好动的孩子聪明,苏文逗他玩得高兴,也就由着他捣蛋,一般都要临近放衙的时候才会收拾。   韦京翰从苏文手中接过小书谕抱在怀里:“无妨,随意点好。”   说着就逗起小书谕来:“看我们小书谕,多俊的孩子呀。这小手小脚的真有力,以后啊,一定能当个武状元。”   每次看韦京翰逗小书谕的样子,楚霄云就觉得韦京翰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只是大人年岁在这个年代也不算小了,为何迟迟不成家呢?   楚霄云见韦京翰逗孩子高兴,就顺口道:“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呢?您那么温文儒雅,将来您的孩子一定像您一样儒雅俊美。”   说到这个话题,韦京翰并没有楚霄云预想的期待,而是叹了口气,捏了捏小书谕的小鼻尖:“孩子是缘分,强求不得。”   楚霄云见韦京翰脸色不愉,也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但是韦京翰那番话他却不解。   除非韦京翰不育,这孩子不就是成亲了就能有的吗?想到这里,楚霄云望向韦京翰的目光忍不住多了几分打量的意味。   难不成这位青年才俊的县令大人,有什么难言之疾?   韦京翰好似知晓楚霄云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收收你那眼神。”   自己的眼神有那么明显吗?楚霄云摸摸自己的鼻子,收回探究的目光。   韦京翰又逗了会小书谕,却突然道:“我接到朝廷的密函,多个地方发生了百姓仙乐果中毒事件,当地医者对此束手无策。曾经咱们和静县也曾发生百姓仙乐果中毒之事,后来勉强控制下来了。朝廷想向咱们借力,派人前去支援。”   “多地百姓仙乐果中毒?”楚霄云闻言也难免一惊,听完韦京翰后面的话,他的神情与心情都渐渐沉了下来,“当初和静县能勉强控制住百姓食用仙乐果毒性的发作,是因为俞鹤在……”   韦京翰点点头,表示他懂:“咱们现在也是爱莫能助。”   楚霄云想想前世电视上看到那些吸毒之人毒发时锥心蚀骨的样子,忍不住问:“墩子呢,他不是胡人吗?他的医术不也很了得,如今又在太医院,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药草更齐备的了……”   韦京翰摇摇头:“他虽擅长刀伤医治和制药、解药,然则仙乐果这种不能即可致人死地,却能长久食用后令人痛不欲生之毒却是他生平未见。陛下早已问过话了,他也一筹莫展,如今圣命已下,他正与太医院一众太医在加紧研究,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琢磨出来。”   “……”楚霄云心里斗争了一番,还是开口了,“大人,俞鹤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吗?”   韦京翰道:“国有国法,做捕快是肯定不能了。”   “……”   “但衙门那么多衙署,为何一定要进捕房呢?”在楚霄云沉默的时候,耳边传来韦京翰的疑问。 第144章 防川水道(1)   时间晃晃悠悠, 又到了冬季。   因着这年气候原因,先是夏季干旱,再是冬季寒冷, 大成百姓的生计也比往年艰难。但好在大成百姓善于耕织、积蓄, 虽然当年收成不好, 但加上朝廷余粮赈灾,还能勉强度日, 而北边的胡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牲畜在夏天里已经渴死、饿死了一轮,冬天又冷死饿死一批, 日子越发艰难起来,牲畜死伤惨重的部落,有的家庭甚至无法过冬。   胡人游牧民族,除了牲畜,没有别的粮食来源,就像楚霄云预料的那般, 又把主意打到了大成头上。胡国骑兵频频骚扰大成边境,抢劫大成边境百姓。大成边境驻军虽有驻军, 但应对胡人这种游击形势的骚扰却是强弩射蚊蝇,找不到着力点。   大成边境的局势越来越紧张。   从秋日开始, 楚霄云就发现和静县街头不时就会出现操着北方口音,举家南下的百姓。想起二十多年前大成和胡国的那场边境冲突,其后患现在都还没有肃清, 心里不禁担忧起来。   这日一个偷鸡摸狗的案子退堂后,楚霄云前往韦京翰的书房汇报近日来捕房一应事务时, 两人不知道怎的,说起边境的紧张局面。   楚霄云忧心忡忡地道:“万一祸端再起,北方丧失家园的百信再度变成流民南下, 胡人必然如法炮制,在流民中混入细作,鼓动流民闹事,势必会导致诸多问题,激化矛盾,甚至引发天下动荡。不知朝廷可有应对之策。”   楚霄云向韦京翰诉说自己内心的不安。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长了,他说话的口吻,也渐渐被这个时代所同化。   相比楚霄云的不安,作为一县之主的韦京翰看起来就沉稳多了。   “霄云不必太过忧虑。是人都知道吃一垫长一智,何况朝廷。对此结果,朝廷也早有考量。你没发现从秋收之后,和静县街头就有北方百姓前来投奔亲人吗?”   “就是注意到这个才忧心啊。”楚霄云长叹道。   韦京翰微微一笑:“秋收前朝廷就对百姓做了宣传,让他们南方有亲人南下投亲,朝廷补偿一部分盘缠,没有的朝廷给予统一安排。秋收时节,驻边的将士都帮着百姓抢收庄稼,今年北方秋收都比往年早日完成。秋收完成的百姓早已在朝廷组织下有序南撤了,断然不会再给胡人可趁之机。”   韦京翰一番话是缓缓道来,楚霄云却从中听出了大国的举重若轻,不疾不徐。   他听得瞠目结舌,想不到这个时代的大成朝竟然也有了这样的组织和执行能力。在震惊朝廷地的先见之明和行动能力意以外,楚霄云也不由得疑惑。   这等机密之事,韦京翰一个七品芝麻官是如何得知的?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大人如何得知?”   韦京翰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继续给自己的杯中添水。   “昔日同窗、恩师,多是朝中同僚,能听到点风声,不足为奇。”   是这样吗?不管是与不是,这事不宜深究,楚霄云宽心地一笑:“如此就放心了。就怕胡人趁机搞事。”   在楚霄云感觉放松后,韦京翰反到凝重起来:“这到底只是权宜之计。况且就算朝廷组织百姓南下,提前转运秋粮,但百姓能带走的毕竟只是细软,纵然有边军拱卫,房屋家园以及带不走的物什必定很多还是会遭到抢劫焚毁。这到底只是一种无奈的自保,而不是主动有效的攻击。”   “只有将胡人远远驱逐,我边境百姓才可能永保平安!”说着韦京翰起身走到窗边,遥望北方:“希望我大成终有一日能有战将逐胡人于大漠,封狼居胥,燕然勒石!”   说罢执杯对北而饮。   韦京翰的这番行为楚霄云看呆了。他没想到韦京翰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文官,能有这样的豪情壮志!他仿佛也透过韦京翰的这番壮志豪情的话语,看到了夕阳下,大成将士北逐大漠的英发雄姿。只是那样的伟业,也是需要广大将士的血肉来铸就,一时间楚霄云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好在这样的问题不是眼下就需要决断的,也不需要他这样一个没品没级的县城小捕头去考虑。楚霄云将心中的凝重想法放下,重新向韦京翰汇报近日来捕房种种。   公务之后,韦京翰微笑着对楚霄云道:“今日冬至,朝廷有半日休沐。早些回去,跟你家小夫郎还有小书谕好好过个节。”   楚霄云才想起,今儿已经冬至了,难怪一大早苏文就计划着放衙回去时,要买点羊肉回去炖汤,晚上吃围炉子。   思及此处,楚霄云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他对韦京翰拱手道别:“那属下就告辞了。”   自从王三强也来捕房当值之后,只要没有紧急公务,按时上下衙的时间,王三强都是搭楚霄云他们家的马车一起回家。今日也难得衙门捕房都无紧急之事,两人也都不需要轮班,换了皂服便同往日一样一起回家。   除了县衙大门,外面就是热闹的街市。   冬至和静县的街头很热闹,小书谕虽然名字文静,但性子却很跳脱,特别喜欢热闹,对街上的景物事事都很好奇。他压根不愿坐在车里,抱上车就哭。   苏文见了笑道:“今日街头热闹,我也不想坐车。今日放衙尚早,咱们又还要去买东西,不如步行。”   楚霄云望了望马车:“不把车赶着,咱们买了东西往哪里放呢?”   既然要步行,他肯定要是要抱着儿子的。十个多月的小书谕已经是个二十多斤的胖小子了,这么大的重量他肯定不能让自家小夫郎抱着受累。   王三强赶忙从楚霄云手中牵过缰绳:“哥,这不还有我吗。”   楚霄云看了看王三强,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   “行,那就走吧。”说话间,楚霄云从苏文怀里接过小书谕抱在肩头,另一只手将苏文拉在身边:“文文,跟紧了。路上人多,小心点。”   小书谕则趴在父亲的肩头,吃着手指,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眼里满是兴奋与好奇。   王三强牵着缰绳跟在一家三口的身后吃狗粮,羡慕的想,自己啥时候也能娶个媳妇啊,姑娘、双儿都好啊。再生个胖小子,也能这么嘚瑟着走。   街上到处洋溢着过节的气氛,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临街的商家掌柜伙计都是满脸的笑容,想必生意兴隆。前方一家丝绸成衣铺的生意格外红火,冬日做新衣,光顾的客人把店铺挤了个满满当当,店铺掌柜红光满面的站在店门口招呼客人。   “啊,这家成衣店生意好好啊。前两天他家开张时我正好路过,顺便进去看了看。他家衣服手工、色调都很不错,布料质量好,价格也好。只是当时抱着谕儿不方便就没买。”苏文指着那家生意红火的成衣铺,“夫君,今天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要过年了,买些布料回去正好做过年的新衣。”   楚霄云偏头望去,发现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看起来掌柜装扮的人很面熟。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人竟然魏塬。他记得当初魏塘那个案子,魏塬是拒绝了顾家的巨额补偿的。既是如此,以魏家的条件,哪里来的钱开这么大一间铺子?   再度望了望一脸喜色迎客的魏塬,应道:“好。去看看吧。”   说着朝那间店铺走去。   走到门前,招呼客人的魏塬也看到了他们,拱手朝他们打招呼:“楚捕头,您这是有事,还是逛街?”   “生意兴隆。”楚霄云说着指了指自己一身便装,“自然是逛街了。内人说你家衣服、布料都很不错,想买些回去做衣服。”   魏塬听楚霄云如是说,拱手与一旁的苏文打招呼,又招呼道:“欢迎欢迎,里面请。”   楚霄云往店里张望了一下,这铺子内里可比铺面看起来宽阔多了。前面临街留了一间门脸,其余的临街铺面租给了别人开店,里面就把其他几家挨着的店铺进深打通,合在一起。故而店铺里面远比门脸更阔大。   开这样大一间店铺,得要些本钱。   “恭喜魏掌柜。几月不见,开了这么大一家铺子。”楚霄云不动声色道。   魏塬听了一愣,尔后笑道:“楚捕头过奖了。这铺子不是我的,我只是个帮人做工的掌柜。”   难不成魏塬最后又接受了顾家的补偿?   楚霄云正疑惑着,魏塬又道:“这店铺是周英周老板的。父亲故去后,她找到我说她要新开一家成衣为主的铺子,我父亲之前就是做布匹生意的,我们魏家在这方面是有经验和眼光的,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合作。愿意的话,新店就让我做掌柜,负责店铺运转。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况且我父亲生前最后那段时间承蒙她照顾,家里生计才好转,于是我就来了。如今店里生意尚可,也算是不负厚望。”   原来如此。   魏塘曾在顾家做到一个行当的总掌柜,想必经营能力非凡。作为他的儿子,子承父业,也有经商的天赋与能耐是情理之中的事。并且楚霄云也曾听人提起,魏塬其经营能力在顾家时就已经崭露头角,人称其将来成就必定不在其父之下。   正因为如此,楚霄云就更不明白了,魏塘当初在顾家究竟是犯了怎样的糊涂,才导致顾家宁可损去一个行当总掌柜,与一个继承并发扬了父亲能力的后继掌柜,也要将其扫地出门。尔后听闻魏塘出事,却又愿意给予魏家巨大帮助。   魏家与周英之间的渊源他也知道,能促成这样的合作,当然是好事一件。只不过思及周英和顾青云的关系,及两方与魏家的关系,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楚霄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有进去的意思。魏塬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又念着他的身份,也没有多言,直到一个惊喜又熟悉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小文?楚捕头?”   “周姐姐。”耳旁传来苏文兴奋的声音。楚霄云听到喊声回过神来,他侧脸去看,店铺的台阶下的街道上站着的人果然是周英。   周英走过来热情地对他们说:“我的新店,进来看看。”   说着对魏塬道:“你招呼其他客人,我带楚捕头一家转转。”   那天,苏文在周英那里除了给楚书谕买了一套喜庆的红外套过冬至外,还买了好多布料回去,说要给一家人做新年的新衣。其中还包括了给王三强母子的布料。王大娘年纪大了,加之之前长期病痛缠身,穿针走线的活儿眼睛就不好使了。苏文也要一并做下。   周英想要把衣服送给小书谕,苏文和楚霄云没同意,最终接受了周英送了小书谕的一个玩具绣球。   今儿冬至,路上楚霄云和王三强说好两家人一起过节,回去的路上顺道就把王大娘接到楚霄云的小院。   回家后苏文就开始摆弄买回来的布料。楚霄云做饭的手艺只是饿不死人,做羊肉汤这种复杂的饮食他就不行了。王大娘收拾羊腿,把楚霄云赶去带孩子,招呼着自个儿子打下手。两家人处得跟一家人似的,其乐融融。小院子里充满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楚霄云逗着小书谕,看苏文不停的剪裁穿针走线,目光落到苏文手上那只顶针。他记起那只顶针还是刚穿过来时,苏文在路上捡来的扳指。当时家里穷,没钱买顶针,苏文就凑合着那个扳指当顶针用,没想到一直用了这么久。   楚霄云心下动容:“文文,那个顶针咱们换个新的吧。”   苏文停下手里的活计翻手看了下手指上的顶针,转了转,笑道:“这个用习惯,还挺又感情的,换个到没这么适应。先将就着用吧,等坏了再换。”   现在家里宽裕了,他清楚苏文不是为了钱财委屈自己,而是真有感情。见苏文坚持,楚霄云也就不强求了。   这时王大娘做好了羊肉汤,炖着羊腿,招呼楚霄云小夫夫俩吃晚饭。两家人做成一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冬至。   第二日,楚霄云意气风发的上衙。前脚刚踏进捕房大门,后脚就有捕快前来汇报。   “在隔壁防川县一条水道岔口,有误入的渔民撒网打鱼,捞上来一具保存完好的尸首。捕房在出现场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出那具尸首曾是一年前和静县一名在逃证人。防川县正在为无名尸身发愁,听到这个消息,就遣人六百里加急送信过来。大人在书房等你前去议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来得及更,今天肥肥的一章送上。^_^。 第145章 防川水道(2)   一年前的尸首还能辨认得出面目?楚霄云想想就有点诧异。这种情况一般只发生在尸首与空气隔绝的环境下,那具尸首是如何得以完整保存的?这真是少见。用词还是和静县在逃证人?这就更有意思了。   既是证人,缘何需要在逃?不过捕快也说不清, 楚霄云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去了韦京翰书房。   “大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楚霄云到达韦京翰书房, 行了礼便迫不及待地问。   “别急,你看这个。”韦京翰说着指了指桌案上的画。   楚霄云看了一眼, 便记起画上之人,惊叫出声:“包子铺小贩?!”   难怪说是和静县在逃的证人。楚霄云想了想, 这个称谓还真是切合这人的身份。只是,什么人能把这牵涉胡人小贩的身份总结得如此准确呢。   韦京翰见了楚霄云的反应,意料中地笑了笑。他一只手在敲了敲桌面:“我们缉拿他那么久,连根毫毛也不见,没想到这人早已经死了。也难怪了。”   楚霄云道:“什么样的水道,竟然一年时间都没人发现?这人的尸体是什么状态被打捞上来的?”   韦京翰道:“这些就是你要去防川县搞清楚的事。一定要查清楚, 这小贩究竟是被何人所杀,当初又是怎么从衙门的重重围捕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楚霄云望着画像, 神情严肃地道:“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韦京翰点点头:“那你点齐人手,即刻启程吧。”   楚霄云犹豫了一下, 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大人,那属下家眷怎么办?”   他这次外出公干,可不是传递文书, 查房卷宗的事。这样的的沉尸案,是要到处走访的, 带着苏文和儿子肯定是不合适的,那就没法干活了。但刺杀自己的人还没有归案,虽然时过境迁, 谁知道对方有没有放弃刺杀他呢。他不在,妻儿性命如何保证。他可不敢拿自家小夫郎和儿子的性命去赌对方对他性命已经没兴趣了。   韦京翰听了一愣,尔后笑道:“对了,有事要跟你说的,刚才光顾着公务,差点忘了。上次京城来过的那位客人传来话说,京城里有位贵人很喜欢苏文做的香料,但是量太少,远不够用。那位贵人想请苏文上京一趟,为她制作香料。”   这个变故是楚霄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先是完全懵了,尔后则升起浓浓的不安。   既然是贵人,在京城,想要什么样的香料会没有?虽然自家夫郎在这方面的确是小有天赋,但楚霄云还没有晕头。退一步来说,就算自家夫郎制作的香料的确啊哦贵人欢心,又该是是什么样的贵人,竟然能令韦京翰一个朝廷命官来为她做这种事?韦京翰这说辞也不过是在通知他,而不是在商量。苏文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要苏文上京,这是原本就计划好的,还是因为这包子铺小贩的临时决定?还是朝廷已经觉察到这小贩背后深藏着什么更大的玄机?一旦苏文和孩子离开自己的视野,那他的命门真的是全部握在别人的手中了。   还有,那哥所谓的京城来的客人又是指的谁?   楚霄云在脑海里搜索着。京城中人,他唯一认识的,就是那个买了周英绣品,助周英事业起飞,又帮助韦京翰调集营兵,在王禹一案中,反抄了县丞等人的那个京城来的而神秘女子。   那女子能调集驻军,可见其来头非小。对那个女子的身份,事后县衙也像统一好了口径,在王禹案后再无人提及。楚霄云原本是有诸多疑问,却也无从下口。原本楚霄云以为这只是皇权党与燕王党的一贯争端,韦京翰自然不会单枪匹马作战,如今看来,真相好像并不止如此。   楚霄云不由得望向韦京翰,他觉得今天的大人特别陌生。   韦京翰好似知晓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霄云不必多心,本县向你保证。那位贵人真的只是想让苏文去帮她做些香料。反正你现在忙于公务也走不开,苏文父子去了京城,自然有人保护,贼人也没那实力追到京城去害人,你就可以全力投入查案。”   “我们的目标都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不是吗?此前你不是对之前查办的诸多案子尚有疑问,难道是不想把这些案子都查个水落石出吗?既是如此,有的细节方面也不必处处深究,该你知道的,到时间自然会知道。”   楚霄云望着韦京翰,如今看来韦京翰并不只是皇权党普通的一员,他来和静县,可能根本就是有意为之;他最初对自己的示好,也许只是出于拉拢。但楚霄云又想了想,自己在这番拉拢中也不是没有获利。而且在皇帝和燕王的权利斗争中,楚霄云现在也算是看清了个大概。   虽然说都是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但皇帝才是这个朝廷名正言顺的统治者,燕王若是想要上位,必然会引发战火。如此看来,支持皇权,才算是支持正统,也更符合老百姓的利益。就算是韦京翰隐瞒了自己皇权党核心的身份,也不能说是欺骗他。而且就算韦京翰不隐瞒身份,他若有早一日踏入衙门,端上朝廷饭碗,与朝廷事务扯上关系,他们的选择还是会殊途同归。   皇帝和燕王,既然他也会选择皇帝,而且他这两年来所做之事,一直是皇权党的人所乐见的,想必皇权党的人应当不会伤害自家小夫郎和孩子。   想清楚其中的关节厉害,楚霄云遂点点头:“那内人和孩子就有劳大人照顾了。”   韦京翰望着他微笑着点头:“你放心去吧,今夜方凌峰在你们那廨房小院的外室守着。明日那位京城的客人应当就能到了,她会带人护着苏文和孩子一路进京。等你忙完公务,有了时间,还是可以上京城看望孩子和夫郎,或者把他们接回来。”   方凌峰的身手楚霄云是见识过的。即便是他将段掌柜后来送他的几套秘笈都练了个遍,现在的他也没有把握能完胜。   有了方凌峰的保护,苏文和孩子的安全应当无虞。且韦京翰最后一句的话里带着安慰,楚霄云也听出来了,起码对方并不是想要把苏文和孩子当着人质拿捏在手。顿时觉得安心不少。   楚霄云回到廨房,与苏文交代了自己将要前往邻县公务和他将要带着孩子上京之事,但没有提及这其中隐藏的各种问题。苏文那么单纯善良的人,不需要知晓那么多灰色的东西。   苏文得知自己要去京城,除了对要和夫君分开有些不舍外,还挺兴奋雀跃的:“周姐姐的绣品在京城很火爆,没想到我的香料也那么讨京城那些官家小姐夫人的喜欢,真是太好了。我听周姐姐说过,京城真的很繁华,早就想去看看,没想到现在还真的来了这样的机会。只是夫君你不能同我和谕儿一起前往,少了好多趣味。”   想起楚霄云不能去,苏文神采洋溢的表情暗淡了不少。   楚霄云摸摸苏文小巧的脸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等我忙完公务,就上京城去接你和孩子。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就可以一起游览京城了。”   苏文又开心起来,他伸手搂着楚霄云的脖子:“那夫君要快些忙完公务哦。我和谕儿在京城等你。”   安顿好妻儿,楚霄云就带着王三强等一众捕快踏上了前往防川县的官船。在码头,还曾遇到前来视察自家船队的顾青云。   “楚捕头带着人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顾青云身旁有人好奇地问。   顾青云忙呵斥:“楚捕头自然是公务在身,不要瞎打听。”   楚霄云朝顾青云点头示意。   到了防川县,楚霄云下船后立马赶去了县衙捕房。看到防川县捕房之人,他边走边朗声道来:“你们如何得知那死者系和静县在逃证人?认出死者身份那人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忙没来得及更文,今天争取补上。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146章 防川水道(3)   防川县捕头听到楚霄云的声音,迎上前来:“楚兄做事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来得真快,多谢多谢。”   “陈捕头。”楚霄云与对方行礼, “你们六百里加急, 岂敢不快啊。”   说着四下环顾:“尸体呢?认出尸体身份的人在何处?”   “头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叫得楚霄云一个晃神,须臾他朝声音来源看去, 却见俞鹤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门边。   “俞鹤?!”楚霄云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   包子铺小贩身份隐秘, 他就猜知其身份的定是以前案子相关人员;能用涉案证人一词称为的,定是案件经办之人。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俞鹤。太让他惊喜了。   “怎么,你们认得?”陈捕头很好奇,“我还以为他是涉案人之一,所以才把人扣了。”   俞鹤闻言笑道:“陈捕头,我都跟您说了, 你不扣我我也不会走的。您就是不信。”   楚霄云道:“他曾是我同僚,最好的搭档。”   “难怪他对死者身份那么熟悉, 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的确让人生疑。是我多虑了。”陈捕头恍然大悟又转为疑惑, “既是如此,想必二位相处很是融洽,那俞捕快后来为何从和静县衙离职而去?”   俞鹤回应了陈捕头的前半句:“陈捕头客气了, 您也是不知情。”   楚霄云则浅笑:“此事说来话长。”   陈捕头来回看看二人:“也好,现在案子当紧。你们是先聊互通一下当前情况, 还是先去看尸首。”   俞鹤道:“自然是先去看尸首,再出现场。至于当前情况,可以边看边聊。”   楚霄云也点头:“甚是。”   “那二位便请。”陈捕头道。   陈捕头把楚霄云二人带到仵作的停尸房, 进去前提醒两人加披屋外的袄子。这年冬日天气十分寒凉,加之尸体防腐需要低温,屋子里还摆放了冰块,里面可谓寒气逼人。   两人依照提示穿上进去的袄子,屋子里的确冷得出气成冰。   陈捕头也穿好袄子跟着进来。   俞鹤揭开覆盖的白布,楚霄云一眼看到案板上躺着的那人,不,那具尸体,可不正是去年误食案中指证俞鹤是杀害钱铸凶手的那个包子铺小贩。当日晚上他发现不妥,便设卡阻拦,但此人早已不知去向。这人临走前还携带了为数不少的生铁矿石,但水路两路的守卡官差却无人发现其团伙半点行踪。   小贩的尸首看起来保存得相当完好,面目清晰可见,只有少数裸露的肌肤开始有腐败迹象。   俞鹤在一旁介绍道:“是放在这冰房里才开始腐败的,刚捞起来的时候比现在新鲜多了。”   听起来像在谈论猪肉的新鲜度似的,楚霄云联想起来有种作呕的感觉,不知俞鹤为何感受那样平静,甚至还能谈笑风生。   楚霄云奇道:“这尸体究竟是从哪里打捞起来的?一年过去了竟然保存得如此完好?”   说着他望向俞鹤:“这人是真的死了一年,还是新近死的?”   俞鹤将遮盖的白布往下撩了撩:“你看这尸体上的纹路和尸斑色泽,虽然□□没有腐烂,但这色泽说明人不是新近才死的。”   想必俞鹤此前已经对这尸首大字看过了,楚霄云问:“他死亡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按照尸斑和纹路色泽,死者死于一年前,应当就是去年案发之后死的。”俞鹤答道。   “当初他逃了出去,还带走了藏在包子铺夹层中的生铁矿石,并打扫了屋子,撤退得可谓有条不紊。他能提前得了风声不着痕迹的逃走,又为何会被人置于死地?”楚霄云不解地呢喃。   俞鹤看了道:“这就不清楚了,或许要他命的人,正是助他逃亡之人?”   包子铺小贩涉嫌胡人重案,楚霄云不想过多透露案情,他将白布重新给尸体盖上,对陈捕头道:“陈捕头,责任涉嫌此前和静县一桩大案,不知陈捕头可否请示贵县县令大人,将此尸首给我们带走?”   虽然防川县早就想甩掉这来历不明的尸首,这死者又涉及和静县的案子,他们通报和静县,一来是惯例,二来也是希望将案子移交。楚霄云如今主动提出来这个要求,简直是求之不得。但作为同级县衙捕头,他也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将自己这边的打算和盘托出。而是对楚霄云道:“这事容我向县令大人禀报。”   楚霄云抱拳致谢,并问:“我想去尸首打捞的现场看一下,陈捕头可否方便同行?”   陈捕头想了想:“我要去向大人汇报贵县的要求,还有旁的案子要查。不如命人给你们带路备车马?”   对方去与不去,楚霄云并不在意,陈捕头不去,他和俞鹤说话更方便,于是感谢道:“那就有劳陈捕头了。”   陈捕头令下属给楚霄云等人备好快马,并派了一个相对熟悉那片水域的捕快领路兼协调各种关卡调度。尔后自己就去向县令大人汇报了。   陈捕头离开后,楚霄云给了俞鹤一拳:“你当时走得那么决绝,我真怕你不回来了。”   俞鹤笑笑:“当初离开也是迫不得已。和头儿你共事那么愉快,怎么舍得不回来。”   “你还是那么贫嘴。”楚霄云给了他一拳,跨上马匹,“走!”   俞鹤,王三强等人也翻身上马,跟随而行。一行人骑上防川县捕房备下的快马,向发现尸首的水道而去。   出了县城,楚霄云与俞鹤并排而行:“这一年你都去了哪里?你此前跟我说会云岭县继承你爹的衣钵,但我后来公务去过云岭县县衙,你并不在,县衙仵作也早有继承之人。其实一开始你都并没有打算回云岭县的,对不对?”   俞鹤沉默半晌:“当时情况,容不得我不走。云岭县衙是回不去,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去处。既然决定继承我爹的衣钵自然要精进手艺,所以这一年多,我走南闯北去学艺了。但心中还是惦记着想包子铺小贩把仙乐果当成作料放进包子里的事儿。他们那么做,定然不会是一时兴起,想必是有所图谋。随后就去了仙乐果盛行的西田,在那里待了大半年。   “后来在那里结识了一个世代行医,研制仙乐果家族的继承人。向他们学习了不少关于仙乐果的知识,对仙乐果了解也增进了不少。还找到一些缓解仙乐果饮食过量症状的方法和药草。”   “太好了。”楚霄云道,“大成多地有民众仙出现乐果中毒症状,朝廷正愁着呢。你这次回来得正是时候。但凭你对下了过的了解,朝廷不可能不用你。甚至可能重用你。”   俞鹤摇摇头:“仙乐果不是凡品,那个家族对仙乐果研究了几代人,也只能缓解它的毒素,没法根除。我不过在那里呆了大半载,虽然他们家族的藏书和医术对我不设防,但……”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先缓解下来,再图以后。你可以写下建言书,托人上书朝廷,谏言宣传仙乐果的危害性,让百姓又这方面的意识。”楚霄云道,“递交建言书的事,大人应当就能做到。”   “好,回头我考虑一下。”俞鹤道。   楚霄云点点头:“现在说说,尸体的发现现场。这尸体保存如此完好,实在罕见。你可去过尸体发现之处?”   俞鹤笑道:“这你还真问对人了。这小贩的尸首几乎是刚见天,我就知道了。”   楚霄云不敢置信又惊喜异常:“这么巧?”   俞鹤微笑着点头,将自己发现小贩尸首的始末一一道来。 第147章 防川水道(4)   那日阳光正午, 天气暖和,水波不兴。他正与随自己一道前来大成增长见识的友人乘舟而下,在舱外饮茶。船行至防川县, 忽见一渔民划着船慌慌张张地从平江一个隐藏于芦苇中的岔口逃出, 见到江中过往船只便大喊:“死人了, 死人了!”   平江上素来船只往来如云,听到渔民这么一喊, 就有不少行程没那么急的客人让船家把船靠上前去询问缘由。俞鹤他们一路云游,行程也无定数, 听到出了人命案,也让船家将船靠了上去。   听了一会,俞鹤就明白怎么回事。原来逃出来的这个渔民误入平江中的一条平日无船行走的支流,刚开始想起以往的一些传说还有点害怕,后来又想着这条水道无人前来,水下的鱼肯定比外面船来船往的平江水道丰富得多, 他这趟误打误撞进来,没准发了。这么想着便下了网。   没多久就感觉到网中一沉, 看来是有鱼儿进网了。又耐心等了一会,估计时候差不多了, 便收网。谁知渔网拉上来后,他看到的不是满网的鱼,而是一具胸前捆着一块大石板的尸体。   看清楚自己渔网里的东西, 渔民吓得连声尖叫,扔掉渔网落荒而逃。   听到渔民的诉说, 围观的船只上的人们反应各不相同。有的听了故事离开继续赶路;有的胆小又想看热闹的就原地徘徊;脑子比较清醒的赶忙提醒报官,就是无人想着进去一探虚实。   或许是以往职业使然,俞鹤听了却想去见见那条无人行船的水道里的尸体。他请渔民带路, 但渔民害怕不敢再入,只告诉了他渔网的位置。于是俞鹤就让船家把船驶入了那条隐秘的水道。   那条水道行船不通,素有恶名,船家不肯前去。俞鹤把船费翻了两倍船家才勉强答应,还特别强调,如是发现奇怪的事情,哪怕没到也要返回,而且船费不退。   俞鹤答应了。   他们进去还算顺利,按着渔民的所说,在进入那条水道三里后的一个地方,就发现了被渔民扔掉,挂在芦苇上的渔网。   俞鹤让船家帮着自己,将渔网拉了起来,的确看见渔网中有一具绑着石板尸体。俞鹤想把尸体拉到船上来,船家打死也不同意。俞鹤知道金钱的魅力,但苦于囊中羞涩,就在他苦恼之际,他那个同行的友人拿了银子出来,余船家说买下他那条船。   船家见对方给的银子完全能做一条比自己现在这条船还要大的新船,经不住诱惑答应了。于是那具尸体就被打捞上了船。   尸体打捞上来,作为一个要继承仵作衣钵和捕快出生的人,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查证死因。俞鹤蹲下身翻过尸首,正准备验尸,却在看清尸体面孔的时候惊呆了。   一年前被和静县捕房追逃的包子铺小贩,怎么会死在这个无船行走的水道里呢!不管是原来的误食案、还是后来钱铸被杀一案都与胡人有关,朝廷发下海捕文书,也没能将其缉拿。他们都以为小贩已经逃走,却不想对方已经命丧于此。只是不知对方是何时死的。   想到这里,俞鹤赶紧验了验小贩的死亡时间。这又给了他一个意外。小贩竟然是死于一年前,而不是最近!想来是那小贩逃走后不久便死去。   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俞鹤又发现死者身上绑着的石板有断裂的痕迹,绑着石板与尸体的绳索也有放空的地方,可以证实尸体上原来绑着的石板比如今绑着的要大得多。或许正是因为石板的断裂,减轻了压着尸体的重量才使得尸体被渔民打捞起来。   钱铸被杀一案的关键证人被害于此,此事背后绝不寻常。不知又会牵扯到了什么。   俞鹤在尸体打捞的地点留下记号,让船家掉头返回平江,他要将尸体送去防川县捕房。刚到岔口,就遇到接到船家报官前来查探情况的防川县捕快的船只。他们两人,连同船家和那具尸体都被防川县捕快带到了捕房。   船家交代了俞鹤加钱让他的船进去无人水道寻尸体,又给钱买下他的船的事。俞鹤对此供认不讳,让防川县捕房的人大感疑惑,将他二人按照嫌疑人扣下。俞鹤为了早日查清案情真相,说出死者乃和静县一年前涉案的一名证人逃犯,才有了今日楚霄云出现在此。   “都说那条水道邪乎,无人敢走。但我却在里面发现了行船的痕迹。”说话间,俞鹤靠向楚霄云,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   “有这样的事?”楚霄云惊讶地看向他,“会不会是误入的船夫和渔民?”   毕竟发现小贩尸体的不也是个打鱼的渔民吗。   俞鹤摇摇头:“当日我进去,偶有看到河岸两边的芦苇有被碾压过的痕迹。绝对不是渔民或者一般的客船造成的痕迹。我在心里计较了一下,船绝对不小,甚至可能不只一艘船。”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防川县码头,前面负责领路的捕快招呼他们下马换船,两人停止了交谈。上了船,楚霄云问防川县捕快:“发现尸体的那段水道为何没人走?”   防川县的捕快道:“那是一条支流,河面极窄却水深异常,水下情况复杂,行船的人就少。越少就越没人走,越没人走就越没人管,行船肯定就很危险。再说了,谁又会放着外面好好的大江不走,去走那些险道呢。据说以前也有人想抄近路什么的走那条道,后来频频有船进去了出不来;也有人说,那条河道根本就只有一个口,能进,不能出,又进去了没出事的,都说走不通,走了一段时间又绕回来了。越传越邪乎,那条水道几乎就再也没人走了。”   “几乎再也没人走了?”楚霄云疑惑道,“还有什么人会走呢?”   那捕快被问得一愣,尔后笑道:“比如这次发现尸体的渔民可能误入;还有胆大不怕死的可能会去猎奇;嗯,也有人说曾在三更半夜见过一个船队在那条水道航行,想来不过是谣言。”   楚霄云道:“何以见得就是谣言?”   捕快笑道:“就是街头巷尾的传言,也不知道谁说的,找不到出处,也没有证人。况且我们捕房也按照传言的时间查过那段时间本县境内往来船只的记录情况,那段时间并未有船队在本县通行。除了是传言,又能是什么呢。”   楚霄云没有说什么,只是琢磨着防川县捕快的话。   穿在平江上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就看见前面的分叉水道。水道入口就有不少芦苇丛生,若是不仔细,根本意识不到里面藏了条河流。自己上下庆州府路过这里也好几次了,却也没留意到这条水道,何况寻常人。   捕房的船行进大约三里地,就听俞鹤说地方到了。   俞鹤指了指自己系在芦苇上的布条:“上次就是从这里把尸体捞起来的。”   说着附耳到楚霄云身旁:“你看,前面那里是不是有折断的芦苇?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水道比较窄的地方,你有没有看到折断的芦苇?”   楚霄云点点头,表示自己注意到了。   这时听得防川县捕快朝他们道:“那人死了一年,尸体却未腐败,却不知是为何?我们县的仵作也说不出个所以,只言这种情况在水中有过。”   在县衙,自家捕房已经给出了结论,即便心中仍有疑惑,他们自然不好再问旁人。但架不住心中的好奇,如今出来得了机会,没了诸多管束,自然也就敢问了。   其实这个问题楚霄云是知道的,这条废弃的河道面窄水深,小贩又是被绑着石板扔进去的,泡在这样水流几乎常年静止的河道中,与空气隔绝,自然是不会腐败。但这个时代,作为一个捕快知道这些算不算超纲,他还是拿不准,所以还是望向俞鹤。   俞鹤望着幽深的河水沉默了片刻道:“大约是跟水有关系。捕快可知做腌菜的道理?将菜放置在水中,菜便不会腐败,但露在外面的,很快就坏了。这条河道狭窄幽深,又水流静止,想必更有利于尸体的保存。”   捕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楚霄云在一旁总结道:“结合来时路上俞鹤与防川县同僚跟我的介绍,现在有两点应该是可以肯定的。那渔民能将尸体捞起来,一是那尸体上绑着的石板断了一大半,重量减轻了许多,这才致使尸体往上浮,被渔民打捞起来;另外一点则说明这条河道没有人行船,或者只有凶手从这里行船,才使得一年多无人发现这水中沉尸。”   楚霄云说出这番话,船上众人都惊呆了。防川县带路的捕快问:“楚捕头何意觉得?”   楚霄云道:“若非如此,死者何以死在这里,难道他,或者他们就不怕?既然他,或者他们敢来这里杀人,能走一次,就可能走无数次。”   说着楚霄云望向幽深的河面。来时路上,防川县捕快曾说,这条河道根本就只有一个口,能进不能出,进去了没出事的,走了一段时间又绕回来了,都说走不通。如今他看这这条河道。水流的确几乎是禁止。倘若真是一条河流,怎会如此?难道这条河流真的走不通?可是有人见到的在这条河里航行的船队,还是来时路上他们看到的芦苇被压过的痕迹又该怎么解释?   想到这里,楚霄云道:“要想破这个案子,少不得搞清楚这条河道怎么回事。今日,我们就把这条河道走它一遭!” 第148章 防川水道(5)   听楚霄云说要去探这条神秘的水道, 不管是他从和静县带来的捕快,还是防川县带路的捕快,心中都有些畏惧。   毕竟这平江流域广阔, 两岸支流众多, 主航道尚有很多险阻, 那些没人走过的繁复支流就更不用说了。如果说其他有的支流尚是情况不明,这条支流却是明明白白在防川县, 甚至庆州府都有一定令人生畏传言。明知前路险恶,还要涉险,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嘀咕。   楚霄云鼓励道:“防川地界都传言这条河道令人生畏,但亲见者无;见者无非说的是走不通。走不通,咱们再折返便是。不去走走,怎么能查清事实的真相呢?”   众人脸上的畏惧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改变,但因众人皆是楚霄云的下属,也没人率先出声反对。大抵防川县那名捕快也看出这其中的关节, 最忍不住开口:“活着出来的人是说走不通,亲见险境的无, 那是因为见过的人都没能活着出来。”   听闻防川县不快之言,和静县捕快们一脸赞同。   楚霄云见此场景, 心知一时也改变不了众人的想法。他此行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这条传言中神秘的水道,又不是去缉拿凶犯,也不需要人多势众。便道:“想去的, 便与我一道;害怕的,将你们送回外面主水道, 找船载你们回去。好了,现在要去的站左弦,不去的站右弦。”   楚霄云说罢, 自己先站去左弦。   王三强几乎是同时站去了左弦,咧着嘴嘿嘿傻笑:“哥,你走哪我走哪。三强永远信你。”   俞鹤也在楚霄云话音落下时站去了左弦,与楚霄云四目对望,笑了笑。   此前众人以为除了楚霄云,当无人附议,没想到楚霄云话音刚落,就有人站了过去。毕竟是下属,不少人还是后来招考中楚霄云点笔进的捕房,这在文官官场,算是师生情谊了;在武官官场,算得上师徒情谊;在捕快这个小行当里,即便没有那么正式,也算有点提携之情。有两个平时就比较崇拜楚霄云的捕快,犹豫着站了过去。   毕竟同衙上下属,见又有人站过去了,剩下的人经过心理斗争,陆陆续续也都站了过去。防川县捕快见就剩自己没表态了,只好道:“那就去吧。先说好,若临险境,还是保命重要。也不是每个案子都能破的。”   对方说话也是事实,楚霄云也并不想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点头道:“这是自然。”   意见达成一致,船只再度起航。一路走去,除了他们,再无其他船只,四周安静得可怕;再就是脚下江水,幽深漆黑,显然水深无比;加之周围丛林繁密,遮天蔽日,一时间的确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楚霄云为了调动大家情绪,不被这样的环境感染,一直活跃着气氛,与他家分享一些捧腹之事,还将前世现代的一些科学知识,简而化之,说给大家听。船上众人投入,一时倒也忘了心中的那份不安。   船行大约三十余里,前面有一处开阔水域,大家正在欣喜,却在走进时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那片开阔的水域中却是芦苇横生,被分成许多大小不一的苇荡,船行进去,犹如行走迷宫,很容易迷路。   这里大概就是进来的人大多折返的地方了。   众人望向楚霄云。   楚霄云让船家拿出罗盘和船上能系的带状、绳状物,让大家站在船沿,给手边够得着的芦苇上系上手上的布条,留下记号。俞鹤系着系着,却在一处芦苇丛上看到一小块挂在芦苇枝头的布料。他摘下来仔细辨认,竟与包子铺小贩身上的布料很相似。   俞鹤将这一发现告知楚霄云:“看来包子铺小贩到过这里,可能这里才是他真正遇害的地方。只是他的尸首是如何飘下去的呢?”   楚霄云望了望脚下幽深的江水,这里的江水依然十分宁静,好似从不流动一般。故而沉吟道:“或许这江水的流动只是我们目所不能及,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总之,把这条水道走一遍,问题应当迎刃而解。你将那块布料收好,带回去比对。”   即使楚霄云不交代,俞鹤也会那么做。他将那小片布料小心收起,与楚霄云一起寻找前方的出路。   楚霄云让船家抛锚探测苇荡深浅,在缆绳上系上抓泥的物什。等缆绳升起时,取下河底的淤泥,一并交由俞鹤保存。   他们在芦苇荡转到月亮东升,终于走出了那片迷宫一般的水域。看着黑下来的天空,船上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楚霄云。   在这样神秘的环境中,夜行自然是危险,但谁又知道留此过夜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楚霄云略一思考便道:“大家先补充一下饮食,随后我们换班前行,轮流休息,不要在这里停留。”   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船上无人反对,按照楚霄云的意见行动起来。夜越来越深,又一路向前走了十余里,江水突然一下子消失了踪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大山。   船上众人顿时有些慌乱。楚霄云也很惊讶,他想不到北方那种白洋淀似的环境为何会与南方丘陵地带的喀斯特地形这样融洽地结合在一起,出现在庆州这个总体属于大成中部国土的地方。   楚霄云安抚道:“前面是地下河了,想来这江水都从山里流了过去。”   “那我们怎么办?”捕快们纷纷发问。   “暗河诡谲异常,难怪进来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现在外面都看不清,里面还不知什么景象呢。”   楚霄云凝视了片刻前面山水交接处,毅然道:“返航。”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望向他。   楚霄云微微一笑:“真相重要,安全也很重要。今日我们发现已经够多了,探暗河改日再来。”   返程时,楚霄云发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尽管进来时一路做好了记号,但出去时,他们沿着来时的标记走,走过一段时间后,却发现每每又折回原地。   他们迷路了。   一次两次还好,毕竟船上都是加过风浪的捕快;次数多了,渐渐地,船上的捕快们也开始情绪不稳。   “咱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有人说话已经带着哭腔。   尽管带着罗盘,但此时罗盘好像失去了作用一般,疯狂地摆动,什么也指示不了。而做下的记号却一次次地将他们带回原地。即便是绝对信仰唯物主义的楚霄云的,此时心里也难免发虚。   他蹙眉看着周围那些自己和同僚们进去前一路系下的布条,为什么他们能让自己顺利进去,却不能给自己指一条出去的路了呢?   船在芦苇荡里转了大半夜,捕快们的体力已经透支,心里和精神能力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有的人甚至已经目光涣散,双眼发红。继续下去情况将会不可控制,甚至引发内讧!   这个想法在楚霄云脑海中闪过,被他敏锐地抓住。那些进入水道最终覆灭的船只,或许很多时候,他们的倾覆是因为内讧。   想到这一点,楚霄云冷静下来。他把船上的人集中在一起,把船上剩下的粮食和水集中起来,予以分配看管。这次他们本来只是出一次短暂的航程,并未想过进入水道探秘,更未想过长期飘零,船上的食物有限,他必须要让船上的食物能够尽量久的保持船上的人的生存时间。每一顿的吃食被他压缩到了恰好维持最基本的体能需求。然后将船上的捕快们分班,轮流警戒。   楚霄云将捕快们分成两队,轮流守卫。没有守卫的那一队,必须睡觉,而且必须睡着。只有睡着了,才能保守体力,更主要的是,避免醒着产生不必要的猜想进而引发恐慌造成内讧。   分好队伍,他带一队;俞鹤和王三强带一队。王三强原本想着要与楚霄云一起,被楚霄云喝止了:“我们都挤在一起,谁给俞鹤分担压力?目前这里的人,我只相信你和俞鹤!你要和俞鹤把另外一队人看好了,别处什么岔子。”   望着楚霄云建议的眼神,王三强只好听取楚霄云的分配。他们在芦苇荡里转悠了两天,还是没能找到出去的路,捕快们越发焦躁起来。   楚霄云心里也没底,但他看到王三强和俞鹤明显萎靡下去的精神和还是依旧信任自己的目光,强打起精神来:“我们出来这么久未归,想必防川县衙一定已经知道情况,正在组织救援。大家要坚持下去。”   他心里最怕的不是防川县救援来迟,而是船上的食物不管如何再省,也只有一天的量了。如果明天他们还出不去,事情就糟了。   捕快们在楚霄云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遵循此前的作息开始轮班。这夜最深最黑的时候,楚霄云带队轮守时,忽见天边一处燃起了熊熊火焰。随着火势越来越猛,越来越近,火焰中似乎还夹杂人声,被夜风送来。   船上的人被惊醒,望着天边越烧越近的熊熊大火,有人绝望道:“看来我等今日是死路一条了。水尽粮绝不说,如今又来了这场大火,怕是上天也要亡我等!”   楚霄云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天边那场大火的走向,尔后稳重地道:“不,我们的生机来了。”   “楚捕头此话何解?”防川县那名捕快急切地问道。   不光其他人不懂,俞鹤也看着他。   楚霄云指了指远处那场大火:“只有岸上才会有草木供大火燃烧,烧火的地方必然是岸上。前面我们已经探到,这条水道尽头的去路被一座大山阻挡,所以,燃火的地方由高度判断,定不是暗河方向的大山;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燃火的方向是我们来时的方向。只要我们向着大火燃烧的方向前行,定然能摆脱这片迷宫。”   楚霄云这番话有理有据,众人信服。于是大家伙都不睡了,全部人都起来,齐心协力的把船往大火燃烧的方向驶去,也没有去管此前系下的那些布条。随着大家齐心协力地划船,他们越来越靠近大火燃烧的地方,也越来越能听见夹杂在大火中的声音。   “楚捕头——你们在哪里?你能听见吗?”   “狗日的小崽子们,都还活着吗?活着给老子吼一声!”   “头儿,头儿,是在叫我们,是在叫我们!”   “是救咱们的人来啦!”   船上响起一阵欢呼,捕快们开始回应对方的呼喊。   “我们在这里!”   “我们——在——这里——”   楚霄云们所乘的船终于在大火的指引下,驶出了那片芦苇荡组成的迷宫。迎面看见的是来时的河道中间屹立着一艘大船,船头上一个伟岸的身影立在那里,严肃地注视着前方。   那人,是方凌峰!   楚霄云很是感动,这方凌峰虽说平日里冷漠不近人情,但他救过自己的次数,加上这次,怕是一个巴掌也数不过来。   看见楚霄云他们的船,方凌峰举了下手。有人凑过来,方凌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不久,方凌峰所在的那条大船上,传来一阵鼓点鲜明的鼓声,随着那阵鼓声的响起,岸上的大火火势逐渐减小。   楚霄云所在的船靠上前去,楚霄云站在船头对方凌峰笑道:“方兄,今日楚某又欠你一命!” 第149章 防川水道(6)   “船上众人可安好?”立在船头上的方凌峰并未说话, 倒是随后出现在船头的于师爷的问话打破了沉默。   “都在,都在。”楚霄云答道。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众人现下疲乏至极, 但好在无人伤亡。   方凌峰还是一脸冷漠的样子。不过从他看到楚霄云他们的小船出现在眼前, 到听了楚霄云的回答, 脸上的表情逐渐柔和。   这时身后又传来浆划破水流的声音,楚霄云惊讶地回头看, 发下另外一艘小船也从芦苇荡中划出。船头的人也是狼狈至极,见了方凌峰的船也是赶紧拱手致谢。多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楚霄云很纳闷, 怎么这芦苇荡里,怎么还有船。   当日楚霄云他们的船一夜未归,防川县衙便觉不好,第二日一早即派了人和船前来寻找。但前来搜救的船只都绕不开芦苇荡的迷宫,有的无功而返,有的也迷失在那芦苇荡中。第三日方凌峰带人赶到, 听说楚霄云等人已经两日未归,当即带上人和船前来找寻。   此前防川县前来寻人的船只前来寻找楚霄云他们, 却也迷失在芦苇荡中。方凌峰吸取教训,为了防止进入芦苇荡的船再度迷失, 他让前去探路的小船携带长缰绳前往。缰绳的一头系在坐镇芦苇荡入口处的大船上。   小船进去了几次,要不是缰绳牵引着,也早就迷失在迷宫般的芦苇荡中。这个法子行不通, 和静县与防川县的人更急了。   “怎么办,方门头?”防川县捕头着急的问, “真不是本县不救。我们的人进去了几次,都没能绕过去,现在我们的船也还有一艘困在里面。”   方凌峰看着面前的不断抖动的罗盘, 递回身边的人,又凝神望向两岸葱郁的树木,沉默许久才道:“罗盘在此全然无用,为今之计只能用火攻了。”   “啊?”防川县捕头不解,“什么意思?”   方凌峰道:“纵火燃烧这岸上的树木,给他们指路。”   “……”防川县捕头被惊得一时无语,片刻指着岸上的林木,结巴道,“纵……火……这可是重罪……”   方凌峰冷眼望向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防川县捕头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方凌峰道。   “可是……”   这纵火的罪名他可担待不起啊,但防川、和静两县两船捕快失踪在防川县境内的水道中,这个罪责,他也担当不起啊。防川县捕头心中哀嚎。   方凌峰冷声道:“纵火之责,方某一力承担,不会连累陈捕头。”   听说方凌峰一力承担这纵火的责任,陈捕头心头一松。但被看穿心思,也难免尴尬,他找补道:“陈某也不是这个意思…….方门头,咱们还是先汇报一下吧,毕竟……”   即使方凌峰愿意一己担责,但此地位于防川县境内,无论如何他应当告知本县县令。否则这罪名降下来,不是他一个捕头担得了的,县令大人也会被牵连。   方凌峰点头:“陈捕头尽管向贵县县令汇报此事。我县县令在我来时便许我便宜行事。”   陈捕头点点头,派人回去报信。尔后问道:“方门房打算什么时候起火?”   方凌峰抬头看了看被树木隐蔽的天空,虽说这河道里光线不强,一旦这些树木燃起大火被烧,那日头便会消解大火的光亮。方凌峰道:“等天黑以后。”   天黑之后,前往县衙汇报的捕快还没返回,陈捕头纠结了一下:“能否再等等?”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不管不顾去做一件事,方凌峰水不喜言谈,倒也能理解陈捕头的难处。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月色正浓,晚两个时辰月光更暗,也未尝不可,遂点头。   陈捕头赔笑着表示感谢。   一个半时辰以后,前去汇报的捕快带回防川县令的答复,同意方凌峰的方案。方凌峰令人燃起河道一岸的大火。河岸上的树木燃烧起来,半个时辰后,火光滔天,陷在芦苇荡中的楚霄云很快看到了这滔天的火光,并明白其中的玄机,顺着火光走了出来。   与他们一样,深陷芦苇荡中的防川县另一艘船只也看到火光找到出路脱险。   失踪的人都找到了,方凌峰命令返航。   返航前,两艘此前迷路的船上的捕快们都上了方凌峰所在的那艘大船休养,那两艘小船上换了体力充沛的捕快掌船划桨。   回到防川县衙,楚霄云这才见到与俞鹤一同前来的西田那位大家族的继承人,竟然是位女子。   那女子姿容甚佳,仪态出众,倒有些出乎楚霄云的想象。   楚霄云等人在芦苇荡耽搁了几日,此番出来,将里面情况与防川县令交流一番,便告辞离去。离开前,俞鹤将从芦苇荡捞起来的淤泥与当初捞起包子铺小贩时衣衫褶皱处藏着的泥垢做了比对,证实包子铺小贩是在芦苇荡被杀,尔后被水流带到渔民打捞地。   和静县的官船在红河码头靠岸时,周英正在码头指挥着伙计们搬运货物。   “楚捕头,方门房。”周英见了官船上下来的两人招呼道,“这是公务回来?”   楚霄云点点头:“周姑娘这是又要发货去外地了?”   说罢看了看装点货物的船只:“好大的船,你一个人包的吗?”   周英微笑道:“此次货物是运往京城。京城那边如今需求量大,再把货物转手,就不划算了。我准备在京城开家店铺,这是开店的筹备,所以多了些。”   之前周英的货还只是京城的商人代售,没想到如今她的生意已经做到京城。楚霄云对这个女子甚为佩服。他想起苏文带着孩子如今也在京城,便道:“苏文如今也在京城,他日我得了闲,去到京城,一定带文文去拜访你。他要是知道你在京城开了店,肯定很开心。”   周英也很开心:“小文在京城啊,不知他在哪里,我可以代你前去看他。”   苏文去了京城何处,这个楚霄云却是不知,他闻言道:“这个……到时我去了京城联络你便是。”   周英何其聪慧,听罢也就明白了这其中想必又许多曲折。她将自己在京城店铺的地址留给楚霄云,约好日后京城相见。   这时,一副冰棺从官船上抬出,俞鹤指挥着捕快们小心点。周英见到俞鹤也很惊奇:“俞捕快回来了?”   楚霄云微笑着点点头。俞鹤看见周英也很高兴,与她招呼后让她站远点,别沾了晦气。   周英望着捕快们抬着的冰棺,神情痛惜地:“又死人了。”   尔后奇怪地问:“怎么人刚死就要用冰棺抬着?”   这成本也太大了。   楚霄云摇摇头:“这人死了一年多了。”   随后简洁地说了下这人发现的地方:“要不是水深,尸体早腐烂了。重见天日,这尸体因死亡年久,虽说如今正属隆冬,还是腐败得快,只能如此保存。”   周英对这尸体腐不腐败不感兴趣,她的关注点在另一个地方:“你们说这人死在哪里?”   “防川地界那条神秘水道。”楚霄云道,“周姑娘知道这条水道?”   周英听了,若有所思地道:“以前随夫君营商,南来北往,行走江湖时听说过。那里还不能通行码?”   说罢才想起自己早已和顾青云和离,这顺口一说,着实尴尬:“都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楚霄云当然了解她与顾青云之间的纠葛,自是不会再提。   回到和静县衙,楚霄云一行前去向韦京翰汇报此次防川之行。俞鹤也带着西田女子一并去了。   防川县此行如此大事故,韦京翰见到楚霄云一行却并未先与他交谈水道之事,而是望向一旁的西田女子:“这位就是与俞鹤结伴前来我大成的西田女子?”   韦京翰早在楚霄云一行回到县衙之前就已得到方凌峰的密报。   西田女子含笑上前见礼:“西天民女见过韦大人。”   韦京翰却摆手道:“西田民女?郡主之礼下官不敢受。”   韦京翰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是一惊。俞鹤与西田女子一路同行,自是不必说;楚霄云也是大吃一惊。如果韦大人此言为真,这西天女子前来大成,还不知是何目的。   西田郡主也很惊讶:“韦大人如何得知?”   韦京翰示意了一下西田郡主腰封上的纹饰:“猎鹰灵纹,这是西田东陵部落的纹饰,非东陵王室不可佩戴。据下官所知,东陵部落传位不分男女,只按年龄。东陵部落首领膝下最长子辈是为女儿,你又与俞鹤说你为家族继承人,此事过于巧合。不知下官说得可对?当然,没有这些作证,郡主如此姿容仪态,一看也知绝非寻常之人。”   西田郡主笑道:“韦大人过誉了。韦大人博学多才,东陵寒月领教了。”   韦京翰笑道:“不知东陵郡主隐藏身份前往我大成,有何指教?”   俞鹤此时心中滋味有些复杂,他与东陵寒月一见如故、兴趣相投,心心相惜,还滋生了难以言表的情感。如果这东陵郡主隐藏身份与他同行,是对大成有所图,那他个人心思受损、身背污名事小,对家国罪过可就大了。   东陵寒月道:“韦大人莫要紧张。恕寒月斗胆,就如大成国内有帝权与王权之争,西田同样也有。西田朝政一派亲胡,一派亲成;而我东陵与大成接壤,自然是心向大成。但胡人这几年咄咄逼人,大成却看不出态度,我西田一介小国夹杂其间颇有为难。而我东陵郡更是首当其冲。父王便让我前来大成长长见识,也算是探知一下大成对我西田,特别是东陵郡的态度。”   韦京翰道:“东陵与我大成交好,这个韦某自然是知晓。否则此时我与郡主也不是在这里谈话。郡主请吧,有些话,韦某想单独请教。”   听到双方一番谈话,确定西田郡主没有问题,在场众人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回去。韦京翰与东陵郡主单独谈话之后,在县衙大厅设宴宴请了东陵郡主。宴席期间,宾客笑语连连,东陵郡主与韦京翰言谈的同时,对俞鹤的医者仵作之心赞口不绝。   韦京翰一一回应。   俞鹤隔空与东陵郡主对望,心知对方是在为自己说情。当初他在不知道东陵郡主身份的情况下,向对方讲述了浪迹江湖的缘由。大概东陵寒月从中领略到他的心思,故而有了今日这番助力。   宴席散后,韦京翰命人送郡主休憩、遣散众人之后,招楚霄云、方凌峰等人书房谈话。 第150章 防川水道(7)   韦京翰召集他们谈话, 是要了解那段水道的情况。这也是韦京翰后来再派方凌峰前往防川县的缘由。   平江流域很广,主要还是东西走向,但在防川境内那条支流却是南北走向, 最窄处距离另一条可以北上直达京城的大江不过几十里。倘若能将两江联系起来, 便能节省不少北上航运时间和成本。如此一来, 不仅平日商贸就能取得极大的经济效益,倘若一旦大成与胡人开战, 那战备物资便可源源不断由南方直达京城,运往前线。这其中的效益远不是金钱可以估量的。   然则现在大成一方面要积蓄国力, 一方面国内帝权与王权之争还未结束,还不能抽出时间去做成打通两大水系的巨大工程。但韦京翰已经前看了一步,所以他在这次案子中行动了起来。   说话间,韦京翰已经拿出两张舆图。一幅为平江这片水域的舆图,一幅为大成地域图,与大家共同探讨。   听了韦京翰的询问, 看着案桌上的舆图,俞鹤有些不安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大人, 这等衙门中的机密,我一介布衣, 不好知晓。”   韦京翰笑道:“你此次与霄云同去,对那片水域也有所了解,再说这件事也与案子有关, 还是你第一时间发现那尸首身份,就当是说案子了。倒时你也给点意见, 听听也无妨。”   俞鹤便留了下来。   楚霄云将水道中情景一一说来,并指了指平江水域舆图上的一个位置:“按照这图来看,那座大山应该在这个位置, 翻过这座大山,再行十余里,就是另一条水洗的支流。照图看来,的确是很近。只是这条水道在进入大山成为暗河之后究竟流向何处,却无人能知。”   韦京翰蹙眉望着楚霄云所指的山脉处,不由叹道:“这也太近了。如果能打通此条水道,对于南北货运将是多么大的助力。”   他在大成的舆图上比划着防川水道与京城之间的距离,又比划着京城与各边关的距离,眼里全是隐藏不住的激动。   楚霄云点点头又摇摇头:“除了这座大山以外,还有就是那处芦苇荡。该处水域极宽阔,不亚于一个湖泊,因为芦苇形成的小洲将其分割,其中水势极为复杂。加之不知为何,船行至该处,罗盘竟全然无用,形成迷宫,根本无法通行。”   说着楚霄云拧起眉头。他自然不信什么鬼打墙一类的鬼话,要不也不能凭着方凌峰的以火引路的法子找到出路,这里面肯定藏着一个什么秘密,是他们现在还没有想到的。   他们谈到这里,方凌峰插话道:“属下已经留下人手,探测芦苇荡一带水道情况,查找罗盘失灵的缘由。”   韦京翰点点头。   突然楚霄云想起前世学到的物理原理:“莫非是芦苇荡一带水下或者岸上的地底下埋藏了大量的磁铁矿,形成强大的磁场,这才致使芦苇荡一带罗盘无法指向?”   说着楚霄云望向韦京翰:“大人,有没有可能芦苇荡内的迷宫格局是人为制造,或者是有人借助自然形态布置而成?”   韦京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被自己不了解的几个词语吸引住:“磁铁矿?磁场?什么意思?”   “这个……”楚霄云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吧,只好胡诌一通,说自己在什么异闻录上见过如此说法,于是把磁铁的原理按着这个时代的人的理解解释了一通。   其余人等对楚霄云的说法道没什么想法,唯有韦京翰饶有兴趣地望了楚霄云一眼,但也没有质疑什么,只是问道:“可是与罗盘同一原理?”   楚霄云这才恍然大悟,古代早有罗盘,或说司南,古人早已经把智慧运用到磁铁这种矿物上,自己方才这番卖弄到显得有些可笑了。不过鉴于这个时代对磁铁的认知,这方面的还不普及。想到这里,楚霄云心中那点尴尬劲又消除了一半。   楚霄云说完,方凌峰汇报道:“我已留下人手,着手查找芦苇荡一带迷宫形成的原因,看看是否有破解之法。如今楚捕头既然有了新的说法,不知大人可否上达天听,请求朝廷寻找这方面的能人,寻求破解之法?人为原因自不必说,天然原因应亦可有破解之道。”   韦京翰望向楚霄云:“不知霄云所见《异闻录》上是否有破解之法?”   楚霄云稳稳心神,斟酌着言辞:“若是人为,找出埋在地下磁铁即可。能让罗盘失灵,那得埋下多少磁铁,个人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弱;若是天然地里因素,则需探明磁铁矿石、或者铁矿石分布。铁矿石就是生铁。倘若原因为后者这将是我大成又一笔巨大财富。但从对方可以自由同行吧来看,个人倾向于自然原因与人为原因相结合。”   韦京翰点点头:“既是与生铁相关,也就没有那么复杂了。我大成既然能在云岭发现规模巨大的生铁矿石,在防川亦能发现,不足为奇。”   楚霄云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附近的云岭县就是生铁矿场频频发现的地方,胡人在这一带活动猖獗,就是冲着云岭的生铁来的。   说完水道,再说那包子铺小贩的尸首。毕竟这次楚霄云前往防川县公干,为的就是这小贩的尸首。   “对于那包子铺小贩的尸首,你二人有何看法?”这话自然是对楚霄云和俞鹤说的。   楚霄云望了俞鹤一眼:“我俩一致认为,那包子铺小贩在哪里被杀虽不能完全肯定,但第一抛尸现场定是在芦苇荡,后经过水流带到渔民打捞地。”   “因此我们有一个想法,那条水道的水并非是传言中,或者我们所见到的那样,是完全静止不动的。它应当也是流动的,而且与平江汇入的地方是下游,大山,也就是暗河方向才是上游。只是那水流隐藏在水下,加之其水道水深,才给了人们这样的错觉。那小贩的尸体便是在水下,被水流从芦苇荡带出来,飘到渔民打捞处。”   俞鹤也道:“想来那小贩与助他逃走之人发生了冲突,对方才将他杀死抛尸。”   楚霄云道:“如此一来,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包子铺小贩与助他逃走之人利益应当不完全一致。在他们那样严密的组织之中,不存在利益不完全一致的情况。除非包子铺小贩叛变,但若是小贩叛变,当初他就不会逃走,直接向衙门举报即可。那么他们产生矛盾的根源何在呢?这个问题有没有可能是当初他们嫁祸俞鹤的原因?”   韦京翰听了微笑道:“霄云的思维总是那么敏捷。你说的没错,他们的利益的确不是完全一致,因为那包子铺小贩是西田人。”   在场诸人皆是震惊,楚霄云惊讶道:“大人如何得知?”   韦京翰道:“自然是此前与东陵郡主密谈之时东陵郡主告诉我的。那包子铺小贩,原是他东陵族人。东陵族内部也有分化,这不足为奇。”   韦京翰说着,目光移向俞鹤:“东陵郡主正是因你此前被污蔑一案,其中涉及仙乐果之事,她才与你同来大成。”   “没想到一来就发现了她们东陵王族仙乐果研究的行家的下落,只是可惜,人已经死了。东陵郡主向我再三保证他们东陵族在我大成绝无细作,这个保证听听也就罢了。一国还有派系之争呢,何况两国。但有一点应当可以相信,这个包子铺小贩是擅自与胡人合作,与东陵部落无关。毕竟东陵部落在西田的地位也是很尴尬的,他们想摆脱西田王权对他们的控制,又主要与我大成接壤,王城中心距离胡人较远,倒向胡人对他们弊大于利。”   “那,如此说来,助他逃走之人是胡人无疑?”楚霄云问。   “这点应该还是可以相信的。”韦京翰道,“东陵郡主认为那包子铺小贩是发现了对方一个重大的秘密才被灭口的。这一秘密必然牵扯胡人在我大成的整个部署,至少也是涉及到某个重要人物。”   “何以见得?”楚霄云被惊讶了。他没想到在他不了解的地方,韦京翰已经把工作做了这么多了。   “因为那包子铺小贩在他东陵地位不低,换句话说也是她东陵王族的成员。西田,东陵都是我大成与胡人角逐的地方,在东陵陵内部,我大成已占优势的情况下,胡人杀死一个东陵王族的事情若是宣扬出去,这会对双边关系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作为胡人的组织者是完全清楚的。他们这样的做法,无疑会将亲近他们的势力推向我大成。即使是这样,他们当时完全不讲后果的杀了那东陵王族之人,必然是涉及胡人内部重大秘密。这个秘密甚至大过于东陵与胡人的关系。”韦京翰语气缓缓,讲述的全是国与国之间的核心角逐。   “所以他们在杀死那小贩之后,才特别害怕他的死被世人所知,于是绑了那么重的石板,沉于芦苇荡,就是想让他的死成为永远的秘密。”楚霄云恍然大悟。   “是啊,只是天不遂他们的意愿,绑着那小贩的石板不知什么缘由折断,从那人身上脱落,让他的尸首飘到下游,被我大成渔民捞起。这也是天佑我大成。经此一案,东陵族内那些亲胡的势力必将受到沉重打击,甚至影响到西田亲胡的势力。这对我大成,将是极大的利好。”韦京翰说到这里,语气也颇为兴奋,“方才我与东陵郡主已经达成初步意向,她愿前往京城太医院,助我大成消除仙乐果给我大成百姓带来的痛苦。”   停了片刻,楚霄云又听韦京翰道:“这本来也是他们族人造下的孽。”   看来对于西田人与胡人合作将仙乐果用在大成百姓身上,韦京翰是记恨的。   饮了两口茶,缓了缓方才激荡的气氛,韦京翰又道:“霄云,你休息两日之后,便护送东陵郡主前往京城。苏文和小书谕不也在京城吗,你正好可以去看看他们。”   俞鹤听韦京翰让楚霄云护送东陵寒月去往京城,他有点急了:“那我呢?”   韦京翰笑道:“你本自由身,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但作为官方,我们必须派人护送,彰显我大成礼仪之邦的风范。”   俞鹤了然。   他想去就一道跟着去就是啦,官府现在又管不了他去哪里。 第151章 京城之行(1)   韦京翰说的是让楚霄云休息两日, 实则是要楚霄云将他不在县衙这段时间的公务交接好。所以随后几日,楚霄云不但没得歇,反而比平日更忙。   他走后, 最能相信的人就是王三强。但王三强这人忠厚有余, 灵活不足, 他必须下更大的功夫去教导他,把交接的事务做得更细。   临走前一日, 他带着众捕快到码头巡查,一路与王三强交代巡查要务。一艘货船正好离港, 楚霄云见了现场教导:“离港的货船即使码头兵士检查过,若有疑惑,也可再度查视。”   说着“咦”了一声:“这船运的什么,怎么吃水这么深?”   再看码头,还有一艘吃水颇深的船,当即带人走了过去。   码头上的也检查完毕正欲离港, 楚霄云见了边走边道:“先莫放行。”   正欲离港的船只被拦了下来。   楚霄云见船只停下,扭头问守卫码头的兵士:“先前离港的船是运送什么的?”   港口的兵士道:“运的是厨房用的锅碗瓢盆。”   “锅碗瓢盆这么重?”楚霄云蹙眉道。   兵士长笑道:“都是生铁所制, 能不重吗。”   “生铁?”楚霄云声音顿时拔高,顿了顿问, “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从何而来?”   “去往贺州码头,从云岭而来。”守卫的兵士不知楚霄云为何这么激动。   “我知道了。”楚霄云说着挥挥手,让跟随的捕快跟上, 往被扣下的那条船走去,“这条船又运的是什么?”   跟随的兵士长还没来得及回答, 船老大点头哈腰的迎上前来:“差爷好,小的这船运的是石料。这年关快到了,就是给大家伙赚点过年钱, 还望差爷行个方便。”   说着船老大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悄摸摸的塞到楚霄云手中。楚霄云将钱袋捏起来,在船老大面前晃了晃扔回船老大的怀里:“在我面前少来这一套。”   说着对身后众捕快一挥手:“搜!”   船老大跟在后面有些急切地道:“就是北方大户人家要修园子,从南方买了些大块石料,还望差爷行个方便。这延误了交货时间,不说贵人们追究,我等也赔不起啊。”   兵士长的脸色也不好看:“我们都查过的,的确是石料。楚捕头这是信不过我们?”   楚霄云突然问:“这船从哪里来的?去往哪里?”   兵士长不假思索地:“从云岭而来,去往贺州。”   说完他自己也一愣:“但这两条船不是一家商会的船。”   楚霄云冷哼一声:“都给我检查仔细了。”   说着他自己也仔细查看其船上的石料。这时王三强在一边大喊:“哥,不,头儿,这石头是空心的,里面藏得有东西。”   楚霄云和一旁的兵士长闻言,全都撒腿跑向王三强处。   王三强此时正用他的佩刀在钻一块石头上的缝隙。那个缝隙越钻越大,隐约可见里面是空心的。   楚霄云上前,看了看王三强钻开的那块石头,让人找来铁锤,几锤砸开。石头果然是空心的,从里面滚出一块未经冶炼的生铁来。   楚霄云见状,命人劈开一些其它石料,果然里面都藏着大小不一的生铁。见此情景,楚霄云下令拘捕船上所有船工。   那些船工见事情败露,竟然纷纷抽出刀剑对抗。码头上驻扎的兵士闻声赶来,将货船围了个水泄不通。船工们见无法逃脱竟然纷纷自戕。   看着满船的尸体,之前负责查验的兵士长吓傻了:“这……这样的情况我等从未见过……”   楚霄云顾不得理他,留下王三强善后,自己先一步回到衙门向韦京翰汇报。   楚霄云向韦京翰汇报了码头的情况,韦京翰写下协查通报,让各地协查那艘逃走的货船,并派人沿水道一路追去。   往贺州方向是逆水行舟,按道理应该容易追上的。以防万一,还定下直接前往贺州的计划。   楚霄云想到和静县前往贺州要经过防川县,防川那条水道既然是有人能通行的,不能排除逃走的那条船是否走那条寻常人走不通的水道。韦京翰觉得言之有理,拿出舆图,与楚霄云合计了几个另一条水系的卸货点。最后把目光定在了离防川县最近的瓜州码头。   在和静县内已经打草惊蛇,对方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摆脱水运,这样才能石沉大海,消去踪迹。避免被大成水运司缉拿。   原本楚霄云是请战前往瓜州的,但韦京翰认为护送东陵郡主前往京城更为重要,让他继续执行原来护送东陵郡主的任务,前往瓜州缉拿接船人之事交由他人。   楚霄云知道韦京翰这么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也就没有坚持。   码头死了那么多人,需要仵作验尸入册;船工中刀剑自戕的到也罢,被制住服药自尽的还需分析药物成分。老仵作年事已高,听闻死了十几号人,顿时苦笑。不过想起一旁的俞鹤,随即目光望了过去:“不知大人可否请俞捕快帮一下老朽。”   俞鹤听到老仵作之言,连忙摆手:“老先生,我早已不是捕快,切莫如此称呼。”   韦京翰却是含笑道:“若是你能说服他,本县没有异议。”   老仵作望向俞鹤,俞鹤摆手道:“于法不合。”   老仵作又望向韦京翰,韦京翰笑道:“先生可以收徒啊。”   老仵作对俞鹤道:“你爹爹俞百里是闻名遐迩的仵作,我也不好意思当你师傅,但我听说云岭县仵作之位已有接替人选,不知你是否还记得继承父亲衣钵的志向。有的话,我就厚着脸皮,当你一次师傅。”   俞鹤闻言,心中异动。目光望向周围之人,所有人都对他点了点头。   俞鹤点头道:“码头之事,我陪您去。”   事成。   楚霄云一把抱住俞鹤:“咱们又可以一起共事了。”   俞鹤也笑了,这也是他长久以来的心愿。韦京翰在一旁乐见其成。   王三强等人从码头回来,韦京翰便让他收拾一下,前往瓜州码头查找接货之人。因此次码头的意外事件,俞鹤要收拾死士尸体残局,不能再随楚霄云北上京城。楚霄云独自护送东陵郡主前往京师。出发前,俞鹤前往红河码头为东陵郡主送行。   东陵郡主望着他:“你恨我对你隐瞒身份吗?”   俞鹤想了想,摇摇头:“你也没有陷我于不义。”   东陵郡主闻言笑了:“希望有朝一日,你我能在京城相见。”   虽然此景希望渺茫,俞鹤还是点了点头。   时间到了,官船要起航了,船工在船上催促,俞鹤只得与东陵郡主告别。   楚霄云对着岸上的人保证:“我会照顾好郡主,将她安全护送到京。”   俞鹤笑了。   京城与和静县不能直接通航,在吉州需要换走陆路。这里离和静县遥远,韦京翰的安排也延伸不到这里。上了岸,再没有官家车马接送,他们就要隐藏身份前行。   换上楚霄云找来的私家车马,东陵郡主靠在一旁休憩。楚霄云问她是否劳累,东陵郡主笑道:“我们东陵到处都是延绵起伏的群山,这点旅途有什么好劳累的。”   楚霄云发现,同一个时代,不同地域的人还是很不一样的。他想起自家小夫郎,柔柔弱弱的样子,肯定是吃不了这么多苦的。   沿途一切都还平安,从和静县出发,不过半月,两人就踏入了京城地界。此前走了那么多个州县,楚霄云也没觉得它们比和静县城有什么特别的,进了京城才发现这其中的差距。不过公务在身,楚霄云没有时间去欣赏京城的恢宏壮观,拿着韦京翰给的信物,按照韦京翰所言,将东陵郡主送到礼部,他的护送任务就算完成。   之后再由礼部官员引荐入宫,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办完公务,他感觉一身轻松。不过这会的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游览京城,当前还有一件对他来说最为急迫的事。   赶去刑部,询问自家小夫郎和孩子的下落。   一路上楚霄云都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自家夫郎和孩子的下落,要去问刑部。刑部不是主管刑罚,执行律令的吗?他和自家小夫郎又没有涉及这方面的问题。不过韦京翰是给的这方面的手信,他也只能去往刑部询问。   刑部的人见他持着手信而来,对他很是客气。好几个官员接待了他,服饰还不一样,搞得楚霄云一头雾水。他一个县衙小捕头,值得刑部如此兴师动众吗?   刑部的人与他一通闲聊,随后就派了人带他入宫。不过楚霄云瞅着那人的官服,跟刑部其他人的服饰不太一样。而且刑部虽然主管刑罚,却都是文官,这人却还带着一把剑。   他忍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对方笑了笑:“我是六扇门的人。六扇门归刑部所管,楚捕头不知道吗?”   这方面的隶属关系楚霄云到真没去研究过,不过对方这么一说,他也就明白了。但一惑解除,又生一惑。他不过是去看望夫郎,刑部拍个小吏带他去也就罢了,为何兴师动众劳烦六扇门的人呢。   虽然此前楚霄云没想起来刑部与六扇门的关系,但据他了解,六扇门也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衙门,与刑部虽有隶属,但平日办案却是重案要案才会由六扇门插手。给他带个路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不过这个问题问出去显得自己太过墨迹,楚霄云也没有再问。跟着六扇门的人前去见自己的小夫郎。直到进了宫,楚霄云才发现,六扇门的人竟然能自由进出宫中,这权利也太大了点。   楚霄云走在宫中的宫道上,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家夫郎为何会在宫中?”   他一个县衙小小捕头,至于把他家眷拘在宫中吗?   带路的六扇门捕快道:“楚捕头莫要多想,听说是你家夫郎制作香料的手艺上等,太后娘娘想请他制些香料。他得太后欢心,太后娘娘便让他住在宫里了。”   楚霄云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当初韦京翰说的京城贵人,是太后?   可如果要是太后,太后想要什么没有,需要他家小夫郎一个乡野村夫前去献丑?最主要的是,太后娘娘如何知道他家夫郎会那香料制作的手艺?   楚霄云想起当初从京城前去和静县的那名京城女子,不知此那女是何身份。难不成是公主?那韦京翰又该是何等身份?再想到皇家女子可以随意出宫?那女子是公主的猜想又被他否决了。   楚霄云一路走一路想。大概是情绪太过明显,六扇门捕快道:“楚捕头也不必胡思乱想,见到你家夫郎不就一切迎刃而解。”   楚霄云想想也觉得甚有道理,不再去想那些他想不明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31 12:07:56~2021-02-01 16:3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京城之行(2)   六扇门的人将楚霄云带到苏文的住的宫门外与楚霄云告别, 离开前跟楚霄云叮嘱:“皇宫内院,一向不允许男子进入,所以楚捕头在此不要随意走动, 免得坏了规矩, 惹来麻烦。”   皇宫里除了皇帝和他周围的御前侍卫外, 就没有男人,只有太监和宫女。这种事儿楚霄云还真要感谢对方提醒, 以前电视上看得多,脑子里却没这种概念, 到了一个地方,还是记得那里的规矩。   楚霄云问道:“多谢大人引路。我来此,可用去拜见……”   说着他手势往天上比划了两下。   想问自己需不需要去拜见皇帝和太后吧,又觉得有点自不量力。代入前世社会,今天所在的地方他想都不敢想。但是不问清楚,万一没去会不会又太失礼。失礼倒是小事, 更怕不知不觉得个不把君王放在眼里的罪名。   六扇门的官员道:“我叫卫呈议,楚捕头叫我卫呈议即可, 不必那么见外。楚夫人是太后请来的,隔日你去给太后请个安是理所应当。至于别的, 听后传召便是。”   说着对方又给了一块令牌给楚霄云:“这是进出宫门的令牌,你若想出宫办事,需把令牌带好, 并且只能走安定门至通化门这条宫道。可记住了?”   “多谢卫大人指点。”楚霄云收下令牌抱拳道谢。   楚霄云推开宫门进去,里面的宫女小太监吓了一跳;见到是男子入宫闱, 更是差点没喊起来。楚霄云赶忙拿出刚才卫呈议给自己的令牌:“我是苏文的夫君,和静县捕头楚霄云。这是六扇门卫大人带我进来时给的令牌。”   这才把院子里的宫女太监安抚住。   见到大家被安抚住,楚霄云问道:“我家夫郎可在里面?”   一个年纪看来年长些的宫女答道:“楚夫人和楚少爷都在里面, 楚捕头您请。”   楚霄云高兴地道谢,给了些碎银子打赏宫里的宫女太监。对宫女们做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的往里走,想要给苏文一个惊喜。   宫女太监们得了打赏,知趣的退下。   楚霄云撩开门帘,带了一身寒风进去,苏文大概以为是宫女太监进去,依然逗着孩子玩儿,只是随口问道:“萍姑姑,刚才院子里怎么那么喧闹?把门关好,这北方的风真大,好冷啊。”   楚霄云赶忙回身再把房门关紧一点,捂住苏文的眼睛坏笑道:“你猜呀。”   说话间却见苏文的面前多了个看起来年龄和书谕差不多大,却明显瘦弱许多的小男孩,不由咦了声:“这小男孩是谁呀?”   “夫君你来了。太好了,我都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你。”苏文听出声音,高兴极了。   楚霄云道:“也是有公务在身,才能来的这么早。”   说着将自己护送东陵郡主来京的事简要说了一下。苏文高兴地道:“俞鹤也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他还能认识东陵的郡主。”   他们寒暄几句,楚霄云又指着跟书谕一块玩耍的小男孩问:“这个小孩是谁家的?”   苏文听了,比了噤声的手势,尔后有点怜惜地道:“这是大皇子。他父妃因家里失势被打入冷宫,这孩子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生下来长这么大的。宫里到处都是想要他们父子性命的人,冷宫里又缺衣少食的,上次我误入冷宫,王贤妃知我不是宫里的人,求我将孩子带来我这里照看。我看他太可怜了,就把孩子带过来了。”   嘎?!楚霄云的脑子有点短路。此前的案子涉及朝堂风云,两国邦交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加入宫斗情节吗?他穿过来原本只想着当几年捕快挣点钱,回家买几亩田地跟苏文种田过日子的,没想到这剧情越来越复杂了。   后宫中的人潮起潮落,哪个不是与朝堂权势相关。他不是不愿意管闲事,而是他一个县衙捕头能不能管得了啊。当然,可怜的人他肯定都同情,有能力也会拉上一把。   “怎么回事?”楚霄云问。   “他父妃是刑部侍郎一家的旁支,当年刑部侍郎在朝堂势力显赫时,把旁支的双儿送进宫讨皇帝欢心。去年刑部侍郎因贪腐事发被抄家,他父妃当晚就被打入冷宫。王侍郎以前在朝堂树敌不少,他一倒,以前的政敌都要来踩王贤妃一脚。但是王贤妃以前在王家时不仅是旁支,还是旁支的小妾所生,在娘家没地位才被送进宫献给皇帝的。在王家时就饥一顿饱一顿,王家的好处他没占着半分,王家倒霉了他第一个受牵连。真的很可怜。”   “王贤妃因为自己出生微苦,所以此前待宫人极好,有的宫人在他受难后也知恩图报,才让这大皇子平安降生,长到这么大。上次我来时,大皇子正被人在饮食里下了什么东西,守冷宫的人都不给传太医。他托我把孩子带出来医治,好了之后说也先放在我这边。我想着他跟书谕也有伴,带一个跟带两个也没什么区别,就同意了。”   苏文满目含泪地望向楚霄云:“他父妃真的好可怜,以前风光的时候人人都讨好他,刑部侍郎一家败落了,连宫女太监都能欺负他们父子俩。就让孩子留在这里好不好?”   大皇子?皇帝的皇长子?楚霄云觉得有点头晕。就凭这身份,那都是腥风血雨啊,他捏了捏眉心。   这皇长子外家是原来的刑部侍郎王侍郎,他哪里是什么贪腐案事发,不就是牵涉和静县王门头一案,皇帝有意要斩除燕王的势力吗。这王侍郎投靠燕王,没少造孽,不过可怜了这个被家族上贡的王贤妃。   如果说算上和静县王家之事,这王贤妃如今的处境好像和自己还有那么点关系。楚霄云又揉了好几把眉心:“你住在太后这里,太后知道大皇子在这里吗?”   苏文睁大眼睛望向楚霄云:“我初来乍到,哪里清楚这宫里的事情。皇宫里又不能找外面的大夫进来看,大皇子生病,我也是去求的太后娘娘找的太医给瞧好的。”   “那太后可有说这孩子怎么安置?”楚霄云问。   苏文摇摇头:“太后只说我心善。太医看过之后,派人来问过一次病情,就再也没问过了。”   这事太后既然知道,皇帝想必定然也是知道的。他们都知道此事,却没有说破,也许有时候疏远才是一种保护。   王侍郎是燕王党,即便王贤妃对王家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工具、礼品,但他也毕竟是王家人,皇帝要想掌权却是要倚靠保皇党,如果又保皇党的嫔妃想要对王贤妃和大皇子不利,皇帝这时候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燕王党的“余孽”去得罪支持自己的势力。   好处得不到,坏处跑不掉,这就是王贤妃这个可怜人的命运。   既然皇帝和太后只是佯装不知,楚霄云放心了下来:“那就先这样吧。”   他把小书谕抱起来举高高:“儿子,想爹爹了吗?”   小书谕兴奋得手舞足蹈,口水横流。   一旁的大皇子见到陌生的楚霄云,眼里露出好奇的神色,还伸手来抓楚霄云的衣服。楚霄云伸手去抱他时,一岁多点的婴孩却迟疑了下才放松地让楚霄云抱。   也不知道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帝王家的争斗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楚霄云笑着摇了摇头。   他陪着苏文父子还有大皇子在暖和的炕上玩了一会,那个年长的宫女进来请他们去用膳。两人一人抱一个孩子,在事隔一个多月后,终于又吃上了一顿团圆饭。   吃饭时苏文问楚霄云:“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是在京城过年,还是回和静县过年呀?”   虽然苏文现在名义上是在太后这里,楚霄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把苏文叫到京城的,也不知道对方想让苏文在京城待到什么时候。他反问苏文:“你想在哪里过节?”   苏文想了想:“我好想回家过节,想咱们一点点修建起来的家。可是来一趟京城好不容易,听宫里的人说,过年的时候,京城里可热闹了,又想在京城瞧热闹。好矛盾啊。”   楚霄云想了想:“不知衙门什么时候会召我回去,若是衙门无事,也没人赶咱们,便在京城过年。”   苏文噗嗤一下笑出声,点头说好。   楚霄云想了想又问:“不知我什么时候去拜见太后比较合适?哎呀,拜见太后是不是该送点礼物啊?”   楚霄云恍然想起这事,前世他也没走过什么领导,脑子里完全没有这些概念。而且他也不知道要去见的人是太后啊,这大成最尊贵的女人,要什么没有,就算要送礼,他一介小捕头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好。   “这来京城,光想着公务和来看你,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可如何是好?”楚霄云望着苏文。   苏文想了想:“太后估计也不需要什么,咱们心意到了应该就行了吧?这几日我新研制了一种胭脂和香料,去拜见太后的时候可以算一份礼。然后……”   苏文想起周英:“之前周英姐姐说她的绣品和和静县的特产也卖到京城。只是不知她的店在哪里,不然咱们可以去找周姐姐定制一件绣品送给太后。周姐姐的手艺,太后肯定看得上。”   楚霄云想起从防川县回去时,在红河码头碰到周英,那会周英说她在京城开了店,一大船的货物都是运往京城的。还留了地址给自己,这会正好排上用场。   “那用完膳我们便去找周英。我知道她在京城的店。”见礼物有了着落,楚霄云感觉心头又去了一件事。   “那真是太好了。”苏文高兴地道,“只是不知这么着急的时间,能不能赶上。每日我都要去给太后请安,你既然来了,也不好明日还是我一个人去。”   楚霄云也觉得够呛:“只能找周英想想办法了。”   说着他望向大皇子:“我们去找周英,这大皇子怎么办?”   苏文道:“只能一起带着了。”   楚霄云吓得一哆嗦:“不行,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大皇子在苏文这里,大家心照不宣。带出宫可就胆大妄为了。   “那怎么办?”苏文也为难了,旋即眼睛一亮,“不如连谕儿一起送到太后那里去。太后很喜欢谕儿,平日里我做胭脂香料,她经常遣人来这里将谕儿带去玩。有个谕儿当幌子,太后应该也不会多问。”   楚霄云想起大皇子在苏文这里,大家都只是心照不宣,也觉得这是个办法。遂点头同意。 第153章 京城之行(3)   苏文和宫女将小书谕和大皇子送到太后那里, 说要出宫采购一些制作胭脂香粉的原料,太后还真没有多过问。安顿好两个孩子,楚霄云和苏文拿着令牌沿着安定门至通化门这条宫道出了宫。   在路上, 楚霄云问苏文可知是谁请他来这里的。苏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没人告诉我。”   尔后不好意思地:“我也没想起来问。”   楚霄云就知道他的傻夫郎诗歌一问三不知的小傻瓜。事情并没有迎刃而解, 看来那个六扇门捕快说的也不完全对啊。   算了,楚霄云叹了口气, 决定之后自己搞明白。   他们按照周英给的地址找到她的店铺,想不到今日正是周英在京城店铺开业的日子。看到故人, 周英很是高兴,赶忙将他们迎进店内。   楚霄云和苏文说明来意,周英想了想:“既然是送与太后的,自然要特意定制才能表达心意。明日你们就要去拜见太后,这一个晚上,大件的也赶不出来, 就做个冬日暖手的套子如何?如今正逢寒冬,正好用得上。如果觉得礼轻, 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这段时间赶制, 等你们离开之时,再送不迟。”   楚霄云觉得这个办法甚好,但是想到现在离过年不过半月, 如果要赶回和静县过年,怕是要动身了, 不禁有点担忧周英的时间。   周英笑道:“我已经把嫂子和侄儿接来了京城,今年就在京城过年。京城的店子今天刚开业,过年这段时间正是忙的时候, 我们可能要过完正月才能回去。”   看到不会因为自己耽搁周英的行程,楚霄云松了口气。与周英定好货物与时间,周英说,做好后会亲自给他们送到通化门,等他们去取。免去他们频繁出宫的麻烦。   苏文还在周英了店里淘了一大批小物什,用作平日里与人往来和打赏宫女太监用。两人还征求周英的意见,买了些和静县的特产。周英道今日已经过了大半店里的东西都是客人挑剩下的,她晚上让伙计去库房里那些上好的来,明日一起送过去。   楚霄云和苏文又感谢一番。   回宫的路上,苏文假装跟楚霄云抱怨:“还是要早些回家才好,在这宫里多住些时日,连赏钱都给不起。”   楚霄云捏了捏自己的荷包,好在他勤劳办案,这两年也得了些额外的奖赏。不过按照苏文所说的,远远经不住在宫中的折腾。苏文在宫中的花费,绝大多数是他售卖胭脂水粉香料换来的银钱。想到这里,楚霄云不仅有点汗颜。自己想给苏文一个衣食无忧,却不想苏文反到为他分担了许多。   看到楚霄云紧张的样子,苏文忍不住笑出声来:“傻瓜,骗你的呢。我寄售在周姐姐那里的胭脂香料赚的钱还多着呢。进宫之后,除了打赏宫女太监需要花银子以外,跟其他人交往到不用花银子。”   “不用花银子?”楚霄云倒不明白了。   “夫君是忘了我的手艺。我会做上好的胭脂香料,自然是用自己做的东西送人啦。既不会显得廉价,又能表达心意,多好。而且我自己做的,可是独一无二的。太后都喜欢,何况其他人呢。”苏文趴在楚霄云怀里乐不可支,“虽然制作演示相逢也要银钱购买原料,但比送成品就便宜不少。而且现在住在宫里,太后说,皇宫里种来制作胭脂水粉的花草任我采摘,这大头上压根就不花钱。”   原来是这么回事。楚霄云原本想着原料也得花钱,没想到是这么解决的。至于苏文做出来的东西,太后都喜欢,旁人知道了自然是心知向往。想不到支架小夫郎还用自己的才华解决了在皇宫中的生存难题。这一点比他这个夫君真是强多了。   在通化门下了马车,付了车夫车费,两人沿来路返回。回去第一件事,苏文带着宫女去把两个孩子接了回来。   第二日一早,就有宫人来报,说有人在通化门前等候,楚霄云赶忙前去。在宫门处见到周英,发现她双眼通红,一脸的疲惫,想来是赶了一夜,通宵未睡。楚霄云很过意不去,想要多给些钱,周英抿笑道:“你我的交情,需要用金钱来衡量吗。赶紧拿回去吧,不在太后面前掉价就好。”   说着让跟着自己的来的伙计,把特产也一并拿下车,递给楚霄云。   纵然周英如此说来,楚霄云还是挺愧疚的。周英昨夜熬夜,今日要补休,定然影响白日的生意。   把暖手套带回宫,楚霄云和苏文围坐一起打开盒子看了一下。不得不说周英的绣品,无论是选材还是花色图案,无疑不透露着精美典雅。这件小小的暖手套上,尊着皇家制度,绣了只繁花拱卫的凤凰,栩栩如生。倒也能配上太后的身份。   观后,苏文将礼物收起来:“用过早膳咱们就去拜见太后吧。”   楚霄云欣然同意。   以前看宫廷剧的时候到没什么感觉,如今亲身经历,站在太后的宫外等候召见,楚霄云还是挺紧张的。倒是苏文待的时间长了,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紧张,很快太后宫里的人就宣了他们进去。   夫夫两人拜见了太后,苏文将楚霄云备的见面礼送与了太后。太后很高兴,当即打开盒子,取了暖手套来用。   苏文有清晨摘鲜花制作胭脂水粉的习惯,请安之后,太后让人带苏文和两个孩子去皇家专门种植用以制作各种胭脂香料的花圃采花。此前都是宫廷工匠才能去的地方。自从苏文来后,太后就下了旨意,苏文若有需要,随时可去。   苏文与宫女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后,太后与楚霄云道:“楚爱卿在和静县所为,我与陛下也有所耳闻。陛下如今亲政,有心励精图治,需能臣干吏,不看出身。苏文那孩子我也是真心喜欢,他为人善良,性格温顺,陪哀家闲聊也有耐心,哀家喜欢跟他说话,不累。让他们父子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吧。”   说着太后饮了口茶又道:“我听说和静县那边传来消息,最近那边的事情也很忙的。行刺你的刺客也没有到案,你一边查案,一边还要保护他们父子,也是分身乏术。不如就让苏文在京城多带一些时日,你也好专心办案。如今就快过年了,你在京城陪他们父子过了年再回去。”   太后既然开口,想来这事已经定下。原本楚霄云还拿不定主意什么时候回家,如今看来却是要在京城住一段时日了。楚霄云谢过太后,想起让他们来京城的人,复问:“太后从何处得知内人会那点雕虫小技?”   太后闻言笑道:“雕虫小技?这个哀家可不认可。不过推荐苏文的那个人你认识,是她常在我耳旁夸奖苏文的手艺,惹得哀家也心之向往。苏文来了之后,他的手艺还真没叫哀家失望,与宫中巧匠各有千秋。若有原料,假以时日,他的技艺必定远超宫中匠人。”   听说让太后知道苏文的人自己认识,楚霄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在县衙帮助韦京翰平息骚乱的京城女子。   “不知微臣可否见她一面?”楚霄云问。   太后笑道:“你既然来了京城,她得了消息自然会来见你。不必着急。”   楚霄云从太后的宫中出来,面见前他还挺紧张的,真见到人了,到忘记了紧张。   有宫女迎上前来,道楚霄云可以去花圃与苏文道别一声。楚霄云听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在花圃,苏文今日需要的鲜花已经采得差不多了,他对楚霄云道,采了花,他要陪太后闲聊一会。太后喜欢看他洗花捣浆,一边与他闲聊。午膳前定然回去。   看来太后是有意留苏文在身边。只是为何而留,就不好揣测了。即是如此,楚霄云就独自回了苏文暂住的太后宫殿附属的偏殿。   楚霄云前脚刚踏进宫门,后脚就有太监来报,神威侯府方小姐到。   楚霄云着实纳闷,他初来乍到,怎么有如此人物前来找自己。还没等他说请,对方已经进门来了。   “楚捕头,好久不见。”一声俏皮的问候随着主人的身形倏然而至。   楚霄云抬头望去,这人不正是当初在和静县调派驻军围剿谋逆的县丞一派的京城女子吗。自己正想找她,她还真的来了。太后说得可真准。   “怎么是你?”楚霄云问,“你一个京城显贵小姐,怎么到处乱跑?”   虽然楚霄云不知道神威侯是多厉害的人,但凭“侯府”的二字,也知不是寻常人。不知当初为何跑到和静县去,难不成韦京翰原本也是京城人士?   楚霄云正想得出神,方小姐嘻嘻一笑:“没办法。谁让我好久没见到哥哥了呢,我当初去和静县,是去看哥哥的。后来就随手帮了你们一把咯。”   “你哥哥?”楚霄云脑子一时没转过弯,韦京翰不是姓韦吗?   “我哥哥方凌峰啊。”方小姐又是咯咯一笑,“他可是神威侯世子。”   正在喝茶的楚霄云差点没呛死,他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方凌峰那个棺材脸姓方。当初他就觉得以方凌峰的气度和身手,不像是个书童,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神威侯府的世子。   既然给韦京翰当书童的方凌峰都是神威侯世子,那韦京翰是谁?该不会是……楚霄云觉得自己脑洞有点大。   方小姐大概也是看出楚霄云的想法,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陛下龙体,怎么可能涉险。况且他若是常年不在京城,国家政务怎么办。”   自己的脑洞被人看穿,楚霄云不好意思地笑了。方小姐笑罢摆摆手:“算了,不逗你了。韦大人小时候是陛下的伴读,他爹爹是太傅,陛下的老师。”   “啊?”楚霄云惊呆了,他想起韦京翰身边的另一个人,“那,那于师爷又是谁?”   “于师爷啊?”方小姐俏皮的笑了笑,“是太医院前院首啦。”   楚霄云实在没想到,自己常年相伴的人竟然都是些隐藏身份的大佬。只是这样身居显赫的人,为何都去了和静县那个小小的地方。他颇为不解。   “你是不是想问他们为什么都要去和静县那个小县城?”方小姐问。   楚霄云赶忙点头。   “那你答应帮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方小姐到。   楚霄云哭笑不得:“你如此地位,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你都做不到,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嗯。”方小姐竖起一根指头摆了摆,“这件事儿还真的只有你能做到。”   从方家的行事来看,方小姐应当不是乖张之人。楚霄云想了想,点头答应。 第154章 京城之行(4)   “那方小姐想让我帮你什么?”楚霄云问。   “我想跟你去和静县查案, 你到时候帮我在皇帝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只要太后点了头,我爹娘也就不会不同意了。”方小姐道,“还有, 我叫方菱蕙, 别老是方小姐方小姐的叫我。”   这件事说不上行为乖张, 但也不是好办之事。这不好办主要在于,方菱蕙这样一个千金大小姐, 家里人肯定是不放心她到处乱跑的,何况还跟着自己去查案涉险。   这时让自己跟神威侯府作对, 楚霄云有点头疼:“你一个女孩子到处乱跑做什么?不是说未婚的女子都不能见夫婿的吗?你这么到处乱跑,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想不到拒绝的办法,楚霄云只能用封建陋习来婉拒。方菱蕙笑笑:“错啦,我大成风气豪迈,对女孩子才没有这么多规矩呢。你说的那些,只针对双儿。谁让他们长了个男人的面相, 女人的内里。既没有男人的气力,又没有女人的能力。只能圈起来养。”   说罢才想起楚霄云的夫郎是双儿, 方菱蕙有点尴尬地:“我……我只是说现状,没有别的意思。楚大哥, 你莫要多想。我真的……”   看来双儿才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群的底端。   方菱蕙不过是说了实情,楚霄云也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摆摆手道:“不会。只是你这么个千金大小姐跟着我这么个粗人去查案, 这肯定不合适。要是合适,你家里人就不会反对了。”   方菱蕙晃晃脑袋:“他们只是觉得我安全没保证, 其实我武功也没比我哥哥差多少,完全有能力自保的。加上跟着你,他们肯定放心, 你就帮我说句好话吧。不然我就不告诉你想知道的。”   方菱蕙嘟起嘴。   楚霄云想了想:“我可以帮你说几句,但不保证你能去。假如你能去,也要听我安排。”   “这个自然。”方菱蕙豪爽道。   “那你现在可以说你哥哥他们为什么去和静县了吗?”楚霄云问。   “这个自然。”方菱蕙遵守承诺一一道来,“皇帝想要拉拢顾家啊。大成首富,没必要把他推给燕王是不是?四五年前那会是陛下年纪尚小,实力不够,只能任由燕王暂时放肆。”   “当然,去和静县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边境查到几次偷运生铁出关,矛头都指向庆州府地界。想必庆州地界有一条胡人的沟通胡国的暗道,朝廷想要铲掉它。正好和静县县令一职空缺多年,朝廷可以名正言顺的派遣朝廷命官,让燕王在朝廷的势力无话可说。”   原来韦京翰到和静县上任,还真不是随机偶然的事。   楚霄云想起大皇子的事,那个非嫡出的皇长子真是个烫手山芋。他问方菱蕙是否知道此事。方菱蕙面色有点难看,许久才道:“大皇子和他父妃是可怜人。但朝堂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也不能保证以后大皇子要是即位,不会对现在追随陛下的功臣赶尽杀绝。”   “他父妃在娘家不是地位很低吗?”楚霄云不解,“听说他父妃生性懦弱,本身在娘家都没什么地位,如今外家又倒了,能掀起什么风浪;何况王贤妃与人为善,应该也懂得燕王行事不是正道。凭他父妃对他的教导,想必将来大皇子也不会长成为了一个对他父妃不好的外家出头的帝王吧?”   “但他毕竟有王家的血脉。”方菱蕙情绪有些低落,“这些事我也说不清。反正现在就是燕王党的人要保他,越是这样,支持陛下的人肯定就越发忌惮。我是同情他,可我也不知怎么办。”   这里面的关系还真的是很乱。王贤妃不过是燕王那边送给皇帝的一份礼物,但现在燕王势颓,其党羽却想保大皇子,这就是问题。要是燕王党的人不在乎他们父子,那到还好办些。   楚霄云正想得出神,方菱蕙道:“你很有能力,韦大哥经常在给陛下的奏折中夸你能干。韦大哥也是善良人,他不想朝堂之争祸及无辜,所以让我说动太后,召苏文入宫。我们对大皇子是仁至义尽了。”   找一个与宫廷无关的人入宫保护大皇子。楚霄云才明白,原来苏文入宫的真正原因在这里。   楚霄云苦笑:“我不过一介县衙捕头,韦大人和陛下怎么敢放心这样的事交给苏文去做?”   方菱蕙道:“你有这样的品质和能力,韦大哥才会推荐你吧。既然推荐了你,自然会给你这样的权力。当然,更主要的是背后还有太傅和我们神威侯府呢。只是有些事不适合放到台面上来做,神威侯府和太傅出面都不合适。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如果他们对你有什么安排,既然已经把你叫来了京城,肯定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告诉你。”   方菱蕙越说声音越低:“楚大哥,你会不会觉得这朝堂太乱了,也没有问过你的意见……”   楚霄云摇摇头,这世上很多人都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没有因也就没有果,如果当初他没有进入县衙,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可当时他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如果不是韦京翰伸出的援助之手,他和苏文还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只要不被利用去害人,他还是可以接受。   “但苏文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城。和静县那边的案子了结,他肯定是要跟我回和静县的。那时候,大皇子怎么办?”这一点楚霄云想不明白。   “那我就不知道了。”方菱蕙道,“这都是以后的事,先把眼前的事应付了再说吧。”   楚霄云想想也是,再说方菱蕙一个女孩子,可能也不会知道整件事的全貌,就没再多问。   方菱蕙见他没有特别的抗拒情绪,也就放心下来:“楚大哥,你走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提前通知我。要是想去京城哪里逛逛,也尽管来找我。我对这附近都熟得很。”   楚霄云点点头。方菱蕙与他告辞:“那我先走了,去给太后请个安了再回去。”   楚霄云道:“那你改日送过京城游玩的攻略来可行?我连京城哪里好玩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去哪里逛好。”   “攻略?”方菱蕙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楚霄云惊觉自己失言,赶忙道:“没什么就是我家乡的俗语。就是说,你能不能把京城和附近好玩的地方写下来,再简单介绍一下。我才好决定去哪里玩。”   方菱蕙见楚霄云没有记挂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排一事,还愿意向她打听京城好游玩的地方,顿时开安心起来:“好,我回去就写。明日,最晚后日给你送来。”   苏文被召来京城,还有这样的用意在里面,楚霄云着实没有想到。大概这就是想让燕王党和帝党保持一个暂时的平衡吧。然后楚霄云想起顾青云,这个皇帝都有意拉拢的人,当初是怎么肯让自己在大牢里呆了三年的。他是越想越想不通了。   自己这次上京,想必也是帝党的人向自己摊牌兜底所为。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在京城过一个快乐的新年吧。   既然打定了主意在京城过年,楚霄云就要计划一下新年怎么过,利用自己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带苏文父子出去走走,让小家伙长长见识。自己不在京城的时候,苏文要带孩子、陪太后,还要看顾大皇子,能出宫的时间想必不多。   第三日一大早,方菱蕙果然差人送来京城的游玩攻略。这日正是京城郊外烟火最盛的相国寺的拜佛日,方菱蕙的攻略上还写着相国寺种了很多梅花,这个时节真是梅花开得正艳的时候,京城很多达官贵人都回去相国寺赏梅。   楚霄云决定带苏文父子去相国寺转转。入乡随俗,也给自己一家祈福。祝愿来年平安顺遂。   这次他们想带小书谕一块出去,大皇子就成了个小麻烦。虽说心照不宣,但单独把大皇子留给太后是不可能的了。楚霄云咬咬牙,还是把大皇子也一并带了出去。他让苏文抱自家儿子,自己抱大皇子。   万一真有什么事,自己反应起来也更快。何况来了京城,为了保护苏文父子,朝廷派了六扇门的出门保护。苏文和孩子的安全不用担心,他护着大皇子应当没问题。   在相国寺,他和苏文恭恭敬敬地向佛祖祈祷,给一家人都求了个平安符,还给大皇子也求了一个。   拜了佛、赏了梅、吃了不少京城的小吃、买了很多京城的小玩意。苏文去许愿树下许了愿,小书谕和大皇子手中都拿着一个小风车,高兴得鼻涕冒泡,一双小手乱舞。这一天大家都玩得很尽兴,只是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回宫的一段路戒严,暂时不许通行。   从相国寺拜佛回城的人很多都被阻在了道路的这头,一时间从相国寺来的方向挤满了上香的信徒和游客。在道路两旁为此秩序的,是京师府尹手下的捕快。   不管前世的楚霄云作为警察也好,还是这一世作为捕快也好。人员聚集的场所就容易发生意外,这都是他熟知的情况。他叮嘱六扇门的小心应对,自己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护着怀中的大皇子,等待这条路解除戒严。   被堵在道路一旁的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不知道京师府尹又有什么事儿。有人来得早,说是六扇门的人封的路,不关京师府尹的事。京师府尹的捕快,只是协助维持秩序。   见事情与六扇门有关,楚霄云问跟随的六扇门捕头:“你们可知是因为何事?”   六扇门的人想了想:“具体事宜不知,想来是有重犯落网,押解回京。”   没多久,被限制通行的街道上就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六扇门的人绝尘而过,在队伍中间的确押着个囚笼,笼中押解着一个全身镣铐的重刑犯。   骑马行经的六扇门捕快好像有人在人群中看到了楚霄云,特意回头望了他一眼,留给他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时身边的六扇门捕快道:“是前去瓜州拿人的兄弟回来了。”   六扇门的人押着犯人走后,道路解封。   早嘈杂的人群中,楚霄云惊讶地道:“瓜州?”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他和韦京翰曾猜测,如果运送那船铁制锅具的船走防川那条神秘水道的话,最有可能上岸的地方是瓜州。他本来是要请命去的,韦京翰让他来了京城,是王三强带人去的瓜州。   六扇门的人笑了笑:“楚兄,这还是你送来的信息。”   楚霄云心中一喜:“看来真是那个案子。这是接船的人抓住了?”   “想来便是,你若有空,也可去六扇门看看那接船之人。”六扇门的人答道,“这案子要不是你查到的线索,我们的兄弟也没这么容易抓到人。”   楚霄云这时在想此前回头看他那个六扇门的人,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听六扇门的人这么一说,赶忙应下了。   一来他很想知道胡人接船的暗线究竟会是些什么样的人。虽然他在和静县附近捣毁了不少胡人的窝点,但打交道的都是些小罗罗,有点身份的都跑掉了。这次抓住的想必应该有点身份。二来他也很想见见那个让他觉得面熟的人。   “那什么时候方便去?”楚霄云问道。   六扇门的人大概没想到楚霄云会这么急,略微思考了下才答:“明日吧,今日副总捕头他们刚回,想来还要审问。”   “好,那便明日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   今晚榜单到期。之前不码字,今天抱佛脚。今天之内要码出差不多九千字才不会被黑三期。   现在两章干完七千字,还有差不多两千字。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ㄒoㄒ)/~加油~↖(^ω^)↗ 第155章 京城之行(5)   楚霄云心里想着六扇门今日拿的人,回去的路上都在想案子,与苏文和孩子的说话也就少了很多。回到宫里, 楚霄云将大皇子放在炕上独自玩耍, 自己坐在炕上发呆。苏文噘嘴道:“夫君有了公务就忘了我和谕儿。”   楚霄云这才惊觉自己冷落了夫郎和孩子, 他赶紧走过去抱起小书谕,一臂环着苏文:“是为夫的错。现在不想公事, 只想我的夫郎和孩子。”   楚霄云说着,拿起小书谕的风车, 凑在嘴边使劲一吹。风车哗啦啦地想着转了起来,小书谕看得目不转睛。大皇子看到小书谕的风车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风车伸向楚霄云。   楚霄云看到大皇子的动作,抱着小书谕走向他,将书谕也放在炕上,看着他做了个吹气的动作:“殿下也想我吹你的风车吗?”   大皇子点点头, 一岁多点的孩子,竟然也像是听懂了。   楚霄云接过大皇子的风车, 朝风车使劲吹了口气。看到自己的风车也转了起来,大皇子咧着嘴笑了。   这以后, 楚霄云再接近大皇子,他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第二日,楚霄云与苏文父子和大皇子用过早膳, 就去了六扇门。临行前对苏文道:“今日我就不去给太后请安了,你去的时候, 给我说一声。”   在六扇门,再次见到那个昨日扭头看自己的的捕快,这次看得真切, 楚霄云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人了。今年夏日干旱,他和苏文在路边买酱牛肉时,遇到的在茶肆里饮茶的两位操着外地外地口音,一身气度的茶客之一。   对方见到楚霄云,抱拳道:“楚捕头,不知可否还记得在下。”   楚霄云还礼道:“没想到原来兄台是六扇门的人,不知如何称呼?当日与你一起的,也是六扇门的兄弟?”   “我叫季成越。”对方笑了笑,对楚霄云的认为不置可否,“非也,是陛下跟前的御前侍卫。”   “季兄。”楚霄云抱拳行礼,语气很是讶然,“御前侍卫怎的与六扇门的人去了和静县?”   季成越笑了笑:“久闻楚捕头大名,又恰逢旱灾,殃及百姓。我等奉皇命一路查探灾情,便于朝廷赈灾,也是想一睹楚捕头的风采,好回皇命。”   楚霄云笑了笑,没想到朝廷对自己这个小捕快还挺上心的,口上谦虚道:“季兄取笑了。”   尔后问道:“不知在瓜州抓到的人,是何人?”   季成越道:“索利。此前你办案时可否听说过这人?这次我们只抓住了他,他老婆跑了。”   “索利?!”楚霄云更是惊讶。侯四海的那个胡人妹夫。这人的名字独特,他到是没有忘。   “听说过。我当初办的胡文案中,那个四海书店掌柜侯四海的胡人妹夫。他老婆是侯四海的妹妹,是大成人。”楚霄云将自己所知道来。   “想不到我大成竟然竟然出了如此叛徒。”季成越的话语中闪过一丝怒气,随后道,“这些胡人也真是狡猾。他们在明江上分了船,只有一部分货去了瓜州,另外一部分不知道运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关。这胡人今夏草原受损,秋日起便又开始骚扰我朝边境,如今临近年关更甚。若是他们得了这批铁制锅具,熔后炼成兵器,岂不是又要用我大成的物品残杀我大成军民。”   楚霄云听了也颇为着急:“那边境有没有设卡拦截。”   “自然是有。只是不知能否拦住。”季成越叹息道,“不过这样也不是办法,治标不治本,还是要有个根本解决之道才行。”   大成如今内有燕王想取而代之,内患未平估计一时半会不会讨伐胡国。这一点楚霄云也知道,只能叹息。   他叹息之时,却听季成越又道:“可惜我大成骑兵还没练成,无法大规模主动出击,只能被动御敌。”   楚霄云没想到制约大成对胡国用兵的阻碍,还不止燕王一事。   “我大成的骑兵为何还没能练成?”楚霄云很是不解。   二十年前大成便与胡国在边境打了一场,自己有什么缺陷,在那时候就该眀了。这样一个问题,二十年了都还没有解决吗?   季成越用一种还是嫩了点的目光看着他:“战马啊。我大成缺少战马。”   “那为何不饲养,不训练?”楚霄云问。   季成越笑了笑:“楚捕头有时候也是单纯得可爱。胡国占了关外的草原,我大成境内缺少放牧练马的草场。战马也是分品种的,不是说百姓把马养出来就能上战场的。”   原来如此,这到是自己孤陋寡闻了。楚霄云很是敬佩:“楚某惭愧。想不到季兄作为六扇门的人,对用兵之事也这么了解。”   季成越又用好笑的目光看向他:“谁说我是六扇门的人了。”   “你刚才……”楚霄云想说自己方才说他是六扇门的人,他不是承认了吗,还说对方是御前侍卫。但很快想起来,对方说的是“非也,是陛下跟前的御前侍卫”。   起先他还以为季成越在说当初与他同行的人是不是六扇门的,是御前侍卫,难道自己理解错了?   “是我搞错了,我还以为季兄是六扇门的兄弟,与你同行那位兄弟才是御前侍卫。想不到原来兄台二人都是御前侍卫。”楚霄云道。   “你又错了。”季成越笑道,“我在边境待过两年,去年才被陛下召回京做御前侍卫,官拜五品。当初与我同行的才是六扇门的兄弟。”   原来竟是自己搞反了,楚霄云不禁莞尔。不过季成越官拜五品御前侍卫,比韦京翰的品秩还要高两级,自己再与他称兄道弟自是不妥。   “那季大人怎么……”缉拿凶犯不是六扇门的职责吗,季成越一个御前侍卫怎么去干了六扇门的活,楚霄云很是不解。   “生铁不断被偷运出关,陛下关切。所以我这次跟六扇门的人走了一趟。”季成越道,“不过你我一见如故,又都是习武之人,不必如此讲究。以后还是叫我季兄如何?”   “这…….”楚霄云迟疑道,“不妥当吧。”   季成越望着他:“楚捕头美名远播,我等很是敬佩。更愿与楚兄以字相称。”   “啊,这样……”楚霄云顿了下,“既是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季兄也不必称我楚捕头。”   “楚兄。”   “季兄。”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修 第156章 京城之行(6)   “那, 季兄抓到索利后,他交代了吗?防川那条水道是怎么回事,怎么通向明江的?”楚霄云问。   没想到当年偶遇, 竟能有如此知己相交。两人大笑之后, 终于回归正题, 探讨此前案子未尽的话题。   季成越皱了下眉:“他交到是交代了,但是他不知道防川那条水道, 更不知道是怎么防川那条水道怎么通往明江的。楚捕头,你比较了解庆州那边的事, 不如你去审审?”   索利曾涉及知合书店一案,楚霄云早想去会会这个当初躲在胡文案背后的主谋,季成越这样一说,他是求之不得。当下满口答应。   见到索利,楚霄云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此前知合书店一案虽然涉及索利,但此人一直隐于幕后, 楚霄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今日两人其实才初次相见。此时的索利明显是受过刑,不知其以前是何模样, 现在看起来明显是屈服了的样子。   这六扇门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楚霄云走过去,季成越示意守卫的狱卒将牢门打开。楚霄云走了进去, 有狱卒给他端来一把椅子。   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便衣楚霄云,索利明显瑟缩了一下。   楚霄云安抚道:“别怕, 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索利惊讶地望了一眼楚霄云,尔后认命道:“大人但问无妨,索利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也好, 少了无谓的阻碍。楚霄云点点头:“你可知这次接的船所走的水道路线?”   “小人不知。”索利摇摇头,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季成越,“此前你身后那位大人也问过,索利不敢撒谎。”   “那你可知防川水道的秘密,它是怎么通向明江的?”这人已经进了六扇门的大牢,绝无可能逃出,楚霄云也不跟他兜圈子,说话直来直往。   索利依然道:“小人根本不知道什么防川水道,更不知道它与明江的关系。此次我只是奉命前往瓜州接货,别的一概不知。”   楚霄云研看了一下索利的神情,看不出真假。他换了个方式问:“既然水道的事你一无所知,那我们聊聊知合书店的案子。你在和静县与云岭县翻起那么大的风浪,总不会什么说这个也不知道吧?不知道防川水道,咱们还可以谈谈和静县一带你们的据点。”   说完楚霄云目光直视索利:“知合书店案发时,你们去和静县探亲,是恰巧碰上,还是有预谋的?”   索利犹豫了一下:“我们去和静县探亲,是有计划的;但撞上知合书店案是巧遇。”   这会索利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真实多了,楚霄云淡笑了下:“那你们原本去和静县的目的做什么?”   索利脸上又出现了纠结的神情,到底还是说了:“此前我们收到消息,说和静县那边负责转运生铁的站点的掌头意外死了,他多年攒下来的生铁下落不明,头领让我们过去帮着寻找生铁的下落。”   此前季成越他们六扇门的人并不知道索利在和静县一带的活动情况,所以楚霄云所问的问题,是他所不知的。听到两人的问话到这里,季成越的表情比此前更加凌厉。他示意了一下楚霄云,要他问出这里面的全部隐情。   其实就算季成越不示意,这也是楚霄云接下来要做的。   他直视索利:“和静县负责转运生铁的那个站点的掌头是何人?他留下的生铁,你们找到了吗?”   索利又摇摇头:“和静县那边的情况很复杂,上面原本是说让我们接手的,但去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让我们等,想来是原来在那边的人不肯放权,与组织博弈。后来应该是组织妥协了,只让我们听命行事,没再提接手的事,所以那人我们不知道是谁。后来知合书店一案败露,我带着夫人逃走,没有在参与寻找生铁一事。”   “参没参与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你们胡人有没有找到那批生铁。”楚霄云不给他回避的机会。   索利回想了一下:“我听说我们去的人没有找到,他们原来的人好像也没有找到。”   “那批生铁没有找到,这个应当可以肯定。”索利想了想,这次的回答比较肯定。   “你怎么肯定那批生铁没有找到?”楚霄云与季成越对视了一眼问。   索利道:“组织里传言那批生铁数量极其庞大,当时在和静县的掌头是使了计策,才让原本应该分批运走的生铁的都压了下来。我曾听上线说起,如果有了那批生铁,草原未来数十年打造兵器的生铁都有了,就不会费尽心力去一点点的搜集现在那些七零八落的生铁。”   楚霄云与季成越对视一眼,两人惊讶之余是说不出的庆幸。幸好那个负责的掌头死了,那批生铁没能转运出去。若是不然,胡人相必就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不时骚扰边境,而是极可能挥师南下,发动一场规模巨大的真正意义上的侵略战争。   但是胡人的细作组织内部为何会内讧呢?那个转运的掌头为何要按下生铁不发?   面对楚霄云的问话,索利想了想:“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想来是想跟组织讨价还价,可能觉得得到的好处太少了?”   原因索利也不敢肯定,那就要楚霄云他们再去深入调查。索利今日提供的这个信息已经够震撼,太重要了。   此前楚霄云一直想不通,胡人的活动为什么一直围绕着一个小小的和静县在活动,而不是去什么州府之类的地方,也不是在生铁出产的云岭,原来是有此因素。只是胡人为何会把一个重要据点设在没有生铁出产的和静县,这实在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楚霄云消化了一下索利提供的信息,将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又问道:“既然那个负责转运的掌头死了,后面你们的组织就没有再派人过去,还是原来站点的人接掌了那个站点?”   索利也把楚霄云的问题想明白了才答:“那批生铁量大,组织自然不可能放过,也不可能让一般人执掌。听说那个站点是原来那个站点的人接手了,但是又去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压阵。因为有了那个压阵的人,才没有再派人过去接手。”   “你知道那个负责压阵的人的情况吗?”楚霄云没想到能从索利这里得出这么多有用的信息,远超他此前的预计。   索利摇了摇头:“我的级别不够,不知道那些情况。就算是知道的这些,也是听我们这边的人说的。”   楚霄云敏锐地抓住了索利这话中的关键点:“你们?那他们是谁?”   索利有些认命:“我们是大王子的人,他们是二王子的人。现在在和静县主事的,应该是二王子的人。我们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看来胡人内部大王子和二王子的争斗是他们内讧的缘由,也是他们破绽频出的根本原因。胡人内部两股势力内讧,才使得索利这样一个级别不是很高的细作知晓内部高层的事。这样一捋,思路就清晰了。   “大人,我知道的都交代了。但请大人言而有信,放我一条生路。我阿爷阿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要是死了,就没人奉养他们了。”   楚霄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耳边传来索利的恳求声。   想不到这人还是个孝子,但索利提出的条件不是他能决定的。楚霄云望向季成越,季成越已经先一步开口道:“放心,我大成言而有信。只要你说的都验证了,我们绝对会给你一条生路。”   离开六扇门大牢,回到六扇门议事大厅,季成越问:“楚兄有何看法?”   楚霄云道:“收获颇多。此前查案时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听了索利这番话后有种恍然大悟之感。就算以前感知而不能确定的,现在也都证实了。索利所言,应当不假。”   “那楚兄可能从索利提及线索中知晓那个掌头和如今在运作胡人和静县一带细作的掌舵人都分别是谁?”季成越虽非捕快出身,却也能抓住事情的关键。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楚霄云的脑海中一晃而过,楚霄云的意识想抓,却没能抓住。   “我感觉我或许应该知道一点。”楚霄云晃晃头,伸手按住自己的脑袋,“但刚才我没抓住它……”   楚霄云的说法很抽象,但季成越好像能理解他的意思:“无妨,也不急于这一世片刻。他交代的这两人,但凡我们掀开其中一人的的面纱,整个胡人在我大成的细作布局就可能连根拔起。至少也会受到致命一击!”   楚霄云认可地点点头:“季兄,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季成越点点头:“好。解寻目前在瓜州缉查胡人的漏网之鱼,我现在在六扇门代职。你有了发现,第一时间到六扇门通知我。”   楚霄惊讶地:“解寻?解寻是谁?”   怎么谈着谈着又冒出一个人来。   季成越呆了下笑道:“忘了给你引荐,解寻便是上次与我一起前往和静县的六扇门兄弟,也是六扇门的副班头。如今他人在瓜州,六扇门内之事,他暂时委托给我处理。”   季成越看着出楚霄云脸上的疑惑,笑道:“六扇门总捕头年事已高,陛下已恩准他解甲归田回家颐养天年,只等解寻回京便可交接。”   原来又是一场别离。虽都不是自己相识之人,不知为何,却也涌上一些别离的愁绪。   “好,我有了思绪,一定及时告知季兄。”楚霄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已修文。 第157章 京城之行(7)   从六扇门回来,闪过的那道思绪总是在意识的深处沉浮,却也总是不能破土而出。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没有思路楚霄云也就没有特别的去深想, 把主要心思放在筹备过年上。   今年是一家三口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过年的地方还是在京城皇宫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楚霄云很重视。之后的几天他都在和苏文、小书谕还有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一起除尘洒扫, 准备过大年。   在京城过年,除了准备自己一家过年的物什以外, 还要准备一些礼物和物品迎来送往和打赏下人。虽然上面给了他们令牌,进出宫并不受次数限制,但因为身边带着大皇子,总是抛头露面还是诸多不便,所以采买过年物资基本都是委托周英帮忙,准备齐了, 除夕前一日,他们再去周英店里拿回来便是, 这便少了许多折腾。   在新年用品没到之前,楚霄云和宫里的人一起除尘、洒扫, 苏文一脸甜蜜的带着孩子和大皇子旁观,不时给出意见。   除夕前两日,尽管事前已经有了约定, 周英还是让店里的伙计送信过来通知他们明日去取采买的物品。楚霄云打赏了前来送信的伙计,去车行雇了马车, 约好第二日辰时末到通化门接人。上午一家人先在京城逛逛,感受一下京城过年的气氛,下午去周英店里取过年的物品。   第二日一早, 用过早韩,楚霄云按照前日计划,带上苏文、小书谕和大皇子一起出宫逛街。因为出门还带了大皇子,所以楚霄云还带了个宫女一起,方便帮着苏文照看孩子。   京城大街小巷一派红红火火,临街的商铺和高门大宅已经大红灯笼高高挂。鞭炮也不时响起,到处给人一种热闹的气氛。   街上看花灯、猜灯谜、对对子……各种活动纷呈。每个摊点前都围满了兴高采烈的百姓。苏文看着满街的喜庆,高兴地对楚霄云道:“京城过年真的好热闹啊。那边有卖小灯笼的,我们过去给谕儿和大……大公子也买一个。拿着多喜庆。”   夫郎说的自然好,楚霄云带着他们走到苏文说的摊点旁。摊贩见来了客人,招待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小店的灯笼都是祖传的手艺,灯杆都是打磨过的,还缠了绸布,小孩子拿着玩是最好的。买了您不亏。”   楚霄云张望了一下,取下两个题字的小灯笼:“多少钱?”   小贩见楚霄云这么爽快,高兴地道:“一个二十文,公子你拿两个,送个窗花给您。”   楚霄云道了谢,接过小贩送的窗花。   旁边一个牵着娘亲手,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口中念道:“吉祥如意,富贵平安。”   正是楚霄云手中两个灯笼上所书之字。   楚霄云听见朝小女孩笑了笑,一旁的苏文却赞道:“小小年纪识得这么多字,真是好生厉害。”   小孩的娘亲有些得意:“多谢小郎君夸赞。亏得夫子肯教,她也爱学。”   小女孩接话道:“识字算什么呀,小毛豆都能认识好些个字了呢。能对对子才算厉害。”   “小毛豆是是谁呀?”苏文好奇问道。   “是我弟弟呀,他今年两岁。”见有人跟自己说话,小女孩高兴地道,“他现在在我爹爹那里。”   “两岁就能识字了?!”苏文很是感叹。   “那是。”小女孩得意地道,“我还会对对子呢。”   “哦,那你会对什么对子啊?”苏文问。   小女孩想了想,指着楚霄云的手中的小灯笼道:“富贵平安福星照,吉祥如意好运来。”   小小年纪竟能将灯笼上的四字,续成一幅对子,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楚霄云也颇为意外,跟着苏文也夸赞了句。   这时人群中传来呼喊声,妇人歉意地对苏文道:“我家当家的喊我了,先告辞了。”   苏文也与她们告别。   那对母女走后,楚霄云将手中的写着富贵平安的灯笼给了自己怀中的大皇子;把写着吉祥如意的灯笼递给自家儿子。   完事后楚霄云抬头看了看太阳:“午时了,大家都饿了吧。找个地方用膳去。”   街上每一个小食摊都人满为患,楚霄云带着一家人好不容易找了刚好有人离开的馄饨铺子坐下,招呼老板来三碗馄饨,再来两碗米粥。用膳时,楚霄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用完膳该去周英店里拿货了。”   苏文没有异议,下午的行程就算定好了。   临近新年,正是生意大好的时候。他们到周英店铺前时,周英的店前门宾客盈门,店里都是顾客,从前门取货多有不便,楚霄云要让车夫把马车赶到店铺去取货。后门所在的巷子相对正门所在的大街自然没有那么拥挤。   不过后门那边主要是装卸货物所在,不适合苏文带着两个孩子在那里等候。马车路过周英店铺正门,楚霄云就把苏文和两个小家伙一一抱下马车,让他们在店里等着。如果想在附近转转,一定要特别小心。   大概是店里太挤了,楚霄云走后,两个小家伙却并不想进店,往店里走就哭,反倒是对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很好奇。既然孩子们不想进去,苏文决定就带着孩子们在外面玩耍,不巧又遇到了上午在灯笼铺见过的小姑娘。   不过这时,小姑娘身边还有个小男孩。   “我们又见面了。”苏文笑眯眯的对小姑娘道。   小姑娘看见苏文也很高兴:“双儿公子,这是我弟弟小毛豆。”   苏文终于看到了小女孩口中那个她两岁会识字的弟弟。   “小毛豆,你好呀。”苏文和小毛豆打招呼。这会只有姐弟两,没看到她家大人,他不放心地问小女孩,“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点点头,指着周英店里道:“我爹娘在那里买东西。”   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苏文看到周英店铺里一个处理布匹的柜台前,先前见过的小女孩的娘亲正在挑选店铺里降价处理的布匹,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大概是听到他们的谈话,女孩的娘亲朝门外看了下,对上苏文看过去的目光。   女孩的娘亲跟苏文目光交流后,跟自家相公说了句什么,丈夫点了点头,她放下手中的布料朝苏文他们走来。丈夫继续在柜台挑选。   “没想到在这里又碰见了。”女孩的娘亲过来打招呼道,“你家是双胞胎吗?”   妇人看着苏文和宫女怀中书谕和大皇子问道。之前见面,是苏文和楚霄云抱着孩子,宫女提着一些小物什,自然把宫女认作是侍女。   大皇子比书谕大小半岁,但因为出生就受了些苦,所以长得比书谕瘦小些,看起来两个孩子差不多大。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但大皇子的身份不好答,造成这个问题很难答。苏文想了想还是道:“不是。有一个是朋友的孩子。”   他和王贤妃虽说一见如故,彼此投缘,尽管王贤妃现在落难,身居冷宫,但毕竟对方是君他是民,称朋友是不是僭越了。但不这样,又实在不好说。   对方也没有追问为什么朋友不在,大概也只是此前见过一面,如今孩子们又凑在一起玩,想找个由头搭话。两人聊了几句,苏文得知他们正在店里挑些布料,回头给家里人做身新衣。   过了一会,对方当家的买了布料出来。此前在闹市,只闻其声,没见过其人,如今面对面的,苏文这才看清对方当家是个身材高大,面目憨厚的男人。看着有些面熟。不过憨厚的男人大多长得就一副憨厚样,看着面熟也不足为奇。   妇人见到自家男人,给他介绍了苏文,还说了下是之前在集市见到过的。   “幸会。”苏文跟对方当家的打了声招呼。   “啊,幸会。”男人跟苏文招呼了声对自家媳妇道,“我们还有些东西没买齐,趁着还没散集,赶紧去看看吧。”   说话间,楚霄云装完货,坐着马车也回来了,与妇人一家打了个照面。   妇人一家道别离去。   “回家啰。”楚霄云亲亲苏文怀里的儿子,从宫女怀里接过大皇子往马车走去。   往前走了两步,他迟疑地顿住脚步,侧目张望马车来时的方向。苏文抱着小书谕和宫女拧着物什跟过来。   “看什么呢?”苏文问。   楚霄云收回目光道:“刚才那个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哪个人?”苏文抱着小书谕朝楚霄云刚才回望的方向张望。   “就是刚才那家人,我们打招呼的那个男人。”楚霄云又扭头过去看,“咦,这么快,人呢?”   视线所及之处,是热闹的大街,刚才那家人汇入人流已不知去向。   “是说的他们家当家的吗?”苏文露出惊讶的神色,想了想又道,“你这么一说我好想也觉得是有点面熟。之前就觉得好像有种熟悉感,还以为是那人长相很憨厚的感觉呢。”   “看来那个人是咱俩认识后一起见过的。”楚霄云道,“没想到还能在京城见到和静县的故人。”   他和苏文认识后,苏文离开和静县,除了这次上京,便只有上次去庆州府那次。庆州府那次,苏文都没有抛头露面,不可能跟他一起见过什么人;这次来京城后就一起出门了那么几次,见到的人,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忘记。   那个人,只可能是在和静县见过。   驾车回宫的路上,楚霄云把穿过来见过的人都过滤了一遍,也没有从记忆中翻出妇人当家的印象。想来是哪个街头巷尾擦肩而过的交情,便抛去不管。   回到宫中,他便张罗着宫女太监将可以提前布置的物品布置起来。   除夕当日,楚霄云起了个大早。和宫女太监们一起里里外外的忙活,挂灯笼、贴对联、糊窗花,忙得不也乐乎。   低处的灯笼已经挂上,高墙上的灯笼楚霄云包了下来。他运起轻功,将一串串灯笼挂到大家指定的方向。正准备飞身跃下时,一个太监板着东西匆匆走过,不小心撞了苏文一下。吓得连连道歉。   苏文温和地道了声没事,让太监继续忙自己的。太监感激地连连道谢。   这一幕看在楚霄云的眼里,触动了他尘封的记忆。他把昨天见到的那个男人的记忆由那个男人扩展到他身边的家人,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很快定格在了某一幕。   然后,那一幕又牵出了另一件事,另一个人。   对了,那个人!!!   楚霄云的思绪在此停留,这一次抓住了此前漂浮不清的意识。   事情理顺,楚霄云从宫墙上落下来,对苏文道:“我有点事,去一趟六扇门。宫里布置的事,你看着让他们办就好。”   苏文不明就里:“这年三十的你去六扇门做什么?他们不休沐的吗?”   “六扇门那么重要的地方,休沐也得有人轮值。”楚霄云将干活时撸起的袖子放下,“事儿我回头再跟你说。”   想来是自家夫君想起了关于案子的什么情况,苏文知晓自家夫君对案子的从不拖延,点头道:“好。”   楚霄云回房换了身看起来正式一点的衣服,随即出宫,赶往六扇门。   “季兄。”见到季成越,楚霄云迫不及待道。   “楚兄?”除夕日见到楚霄云,季成越很诧异,“这年三十的,不在宫里陪媳妇孩子过年,怎么来我这里了?”   楚霄云道:“能不能找个画师来,帮忙找一个人。”   季成越见他神情严肃,表情也严肃起来:“找什么人,这么急。”   楚霄云亲生严肃地点点头。   很快,六扇门的专用画师到了跟前,根据楚霄云的描述很快作了一幅人像出来。   季成越盯着画上的男子道:“这个人男人是谁?”   楚霄云道:“我不敢肯定他的身份,但这人我曾在和静县街头见过。当时他带着老婆孩子,背着包袱匆匆赶路,撞到了我家小夫郎。当时我们只以为他是走路不小心,现在想来像是在逃跑慌不择路。”   说着楚霄云将自己牵扯张成一案隐去自己穿越过来之事,与季成越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张成死后不久,他的管家裴进到县衙捕房报官,说家中一个奴仆失踪,要捕房拿人。捕房缉拿奴仆要奴籍文书,但县衙的签押说,那个奴仆早已经被张成剔除奴籍身份,还了自由身。但张家府上其他人竟然不知道,府里的人员名单上那名奴仆的身份也没有更改,”楚霄云道,“声名显赫的张家家主为何要剔除一个奴仆的奴籍,还要隐瞒家人和管家,这其中实在蹊跷。”   “你是怀疑这人是张家那个被剔除奴籍的奴仆?”季成越问。   “原本我只是好奇这件事,但今日在京城又碰到这个人,然后想起往事,不免如此联系。是与不是,还望季兄帮忙查查,便可知。”楚霄云若有所思道。   倘若那人真是张府剔除奴籍的那个仆人,或许还能证实另一个人的身份。不过这些只是自己目前的怀疑,在张府奴仆的身份未得到证实,离奇剔除奴籍还不让人知晓这背后的事情没查清的情况下,他不宜多言。   “好,我这就派人去查。”季成越收起画像,“有了消息我派人去通知你。”   办妥了事,楚霄云告别季成越往宫里赶。回到的宫里,他们暂住偏殿小院已经全部布置完毕。太监丫鬟们将整个偏殿小院装扮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年夜饭也开始端上桌。   苏文见楚霄云回来,把楚霄云拉回房里悄悄商量:“我们能不能去吧王贤妃请来一起过年,他一个人在冷宫里冷冷清清的,这大过年的,多惨啦。”   楚霄云有点犹豫会不会违背宫规,苏文道:“如今大家都在过年,想来没人闲得去留意冷宫里一个人。”   楚霄云也觉得有道理,更主要的是他也觉得大过年的,王贤妃和大皇子还要父子分离的确太可怜了。   自己是男子不方便在宫内行走,楚霄云让苏文带了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前去冷宫接王贤妃。   王贤妃来到他们住的小院看到自己的儿子,忍不住抱住大皇子失声痛哭。楚霄云最见不得双儿哭了,示意苏文赶忙安慰人。王贤妃哭了一会,想起自己父子已经麻烦了别人,不好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给别人找晦气,便檫干眼泪,连声道抱歉。   “没事,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珍惜眼下。”楚霄云说着给王贤妃、苏文和自己都斟上一杯酒,端着杯子对众人道,“大家除夕快乐,吃好喝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新年好!祝大家牛年牛气冲天!清秋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   咱们过大年,文中的人们也过大年,真是很有缘呢。原本这章是想在除夕夜发的,更贴切时间,但码字时总被打断,现在才写完挪到这会发。虽然迟了一点,没能作为鼠年的最后一章,作为新年的开篇第一章 也是不不错的。   只是我们在说新年好,拜早年的时候,楚捕头一家还在吃年夜饭。哈哈哈......   感谢在2021-02-08 16:40:10~2021-02-12 02:4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翵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京城之行(8)   年夜饭进行到一半, 大成的京都天空开始飘洒雪花。   瑞雪兆丰年,是个吉祥的兆头。   雪越下越大,待到夜幕完全降临, 已经在地上铺下厚厚一层。除夕守岁, 一向宫规森严的皇宫也取消了宵禁, 各个宫里守岁迎新好不热闹。被拘束了一整年的宫女,太监们都在这一天夜里, 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兴奋地堆起雪人, 放着烟花炮竹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吃过年夜饭,又在苏文暂住的宫里呆了一会,王贤妃才告辞离去。身边跟着的贴身婢女问:“今儿除夕,娘娘要不要把大皇子带回去一起守岁?”   “冷宫湿冷,还是不让皇儿随我回去受苦。”王贤妃千般不舍,还是将窝在自己怀里的儿子往苏文怀中递。   大皇子捏着父妃的衣服不肯松手, 自是不肯去。王贤妃又说又哄,狠下心一点点把大皇子的小手从自己衣襟上扣下, 塞进苏文怀里。   大皇子舍不得父妃离去,被塞到苏文怀里竟然也没有哭, 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父妃在婢女的搀扶下消失在苏文的暂住的宫门口。   苏文看着这一幕,眼窝湿热,悄悄扭过头去抹泪。   王贤妃离开后, 苏文与楚霄云坐在暖阁里的炕上,两个孩子就放在身边玩耍。隔窗遥看在屋外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放烟火, 玩得不亦说乎的宫女太监们。   “文文还想去玩儿吗?”方才王贤妃没走时,他们已经在雪地里玩过一场。后来王贤妃要离开他们才停下来。   苏文摇摇头:“不玩了,刚才玩得已经很尽兴。再说, 外面太冷了,孩子们都还小,不能长时间呆在屋外。”   “那我们就看他们玩,”楚霄云的目光落在一旁玩耍的两个孩子身上,“一起守岁。”   “好。”苏文说着将头枕在楚霄云腿上,不时看看身旁绕膝玩耍的孩子,不时抬头看看外面热闹的场景,和楚霄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时间快到了,现在想想,一会跨年时许的愿望。”楚霄云突然道。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苏文自然是像那个时代所有的人一样,希望儿子以后能读书识字,高中及第,光耀门楣。但楚霄云干了捕快的活,后人三代之类的都不能参加科举。这个愿望自是不能说了,免得伤楚霄云的心。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前昨日遇到那对夫妇和他们的女儿。   见苏文久未出声,楚霄云疑惑道:“文文,想什么呢?”   “我是想起昨日我们遇见的那对夫妻。他们谈吐言行看起来也不像是书香世家,却还能请夫子教孩子识字。这等见识实在让人敬佩。”苏文不由羡慕道。   这话一出口,楚霄云就知道苏文说的是在说前几天在周英店铺里遇见的张家那个被剔除奴籍的奴仆一家。   楚霄云毕竟是个穿越人,前世社会发展,五六岁的小孩子认识几个字并不稀奇,他也没有多想,如今苏文这么一说倒也提醒了他。在古代,能读书识字的人的确不多,其中大多更是家境不错的富贵人家,按常理,一个奴仆应该没有那样的见识和能力。   不过对方是被张成特意剔除奴籍的人,他们之间应该有某种很重要的交易,不然他们一家不会在张成死后匆匆逃离。   会不会是张成给他们了不少钱财,改变了他们的思维?   楚霄云想到这里对苏文道:“或许他们只是为人比较低调?”   苏文想了想,摇了摇头:“他们临近新年还没有做好新衣,专门赶在年前挑店家降价处理的布料,想必不是什么殷实的人家。不过,越是这样这样的家境,把钱财花去请夫子教孩子识字,更是太难得了。”   楚霄云想了想:“上私塾应该也不是很贵吧?”   苏文笑着摇摇头:“夫君你也识字上过私塾的,难道不知私塾学堂有多贵。况且他们家不是上私塾,而是专门请的夫子,这更难得了。”   楚霄云回忆了一下原身童年时的经历,这个时代的人要想读书,的确费用不菲。不过张成那个奴仆的孩子不是上的私塾是请的家教?楚霄云不明白苏文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文文如何得知?”   苏文张大眼睛道:“女子和双儿都不能上学,这夫君是知道的。若不是请的夫子,那女孩如何识字?况且他们连两岁的孩童都能使得些字,这肯定不是上私塾学的。”   “夫君平日里断案如神,今的怎么连这也想不明白?”最后苏文戏谑道。   楚霄云这才恍然大悟。看来很多时候,后天学习的能力,还是比不上原本的生活经历。作为一个身上打着前世时代烙印的现代人,他完全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奴仆,他的女儿,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代识字意味着什么。   看来这个张家奴仆身上藏着的秘密还不少啊。   “对了,夫君,你今儿去六扇门为何?”楚霄云正想得出神,苏文又问,却转了话题。   “哦。”楚霄云回过神来, “说来还真巧,我今日去六扇门,正是为了这家人去的。”   将自己去六扇门之事道与苏文听。   苏文听了有些恍然:“原来如此。可既然他们一家原本是奴仆,那怎会想着把钱财拿去请夫子教孩子读书,还是教女儿。”   “这的确很奇怪。”楚霄云拢了拢苏文飘散的头发,“不过等六扇门的找到了他们,一切就都明白了。”   张成的奴仆极可能身藏秘密,这就不能不牵涉到他们的主人张成。楚霄云想起笼罩在张府上的那层若有若无的面纱,或许这就是一个突破口。   这边有了线索,那就要赶紧去查实。楚霄云打算过了元宵佳节,给孩子过了周岁生日就返回和静县。为了节省时间,他先给韦京翰发去了一封密函,让他先秘密调查张府事宜。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六扇门一直没有送来关于张成那个奴仆的消息,楚霄云却是等来了周英的再一次相找,等来一个极其惊人的消息。   “何事这么急?”在通化门前看到神色急躁不解的周英,楚霄云也不自觉被影响了。   周英四处张望了一下道:“楚捕头,此事事关重大,我们换个地方谈可好?”   楚霄云见周英一脸凝重,想来事情重要,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大家元宵快乐!\\(^o^)/~   过完年了,从今天起,开始恢复更新。大家久等了。 第159章 京城之行(9)   “楚捕头,是这样的……”到了地方,周英刚请人坐下, 迫不及待的将事情一一道来。   昨日下午, 周英正在店里与魏塬盘点剩下的财物, 顾家设在京城的一处暗哨的暗线带着一个人找到了她。   原来暗线带来的人是顾家暗中设在胡国的养马场的护卫。   对方表明身份,就要求寻一处安全的地方详谈。周英把他们带到放货物的仓库。   五年前, 顾青云为了帮助朝廷驯养战马,暗中在胡国建了一支游牧队伍, 负责在胡国选择上好的马种饲养马匹。如今五年过去,第一批马匹已经到了可用之时,但从五年前那次考察之后顾青云再也没有去马场查看过情况。顾青云没去也就罢了,顾家连个人都没有派去询问,好像完全遗忘了一样。   眼看马匹长势已成,马场长成的马要如何运回大成这是当务之急。时间不能再拖, 顾家这边没有派人过去联络,负责马场的管事心急如焚, 只得派了一个心腹潜回大成,寻求主家意见。   和静县与胡国相距甚远, 为了紧急之时的联系,之前在胡国组建养马队伍时,顾青云专门在相对北方的京城设置了一个用来联络养马队的暗哨, 以防万一。这次养马队的护卫返回大成,按照多年前的约定, 直接找到了顾家设在京城的暗哨。暗哨的暗线在与养马队的护卫接洽之后,就把人带到了周英店里。   此前楚霄云与季成越说起胡国对大成的困扰时,就说到战马是困扰大成反击胡国的一个重要因素。没想到顾青云竟然有如此本事在胡国境内建造一支养马队, 这时何等大事!   如果周英所言属实,顾青云在胡国的马队养得马匹数量可观,极有可能是一件事关国运的大事。   一件有可能事关国运的事,对于顾家来说绝对也是一等一的大事。楚霄云想不明白,顾青云为何在此后数年从不过问,且马队之人从胡国潜回报信,顾家的暗线管事不直接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去和静县联系顾青云,反而把人领来周英这个顾青云已经和离的前妻面前,怎么看怎么匪夷所思。   莫非是周英言过其实?   楚霄云问:“不知顾家在胡国的马场养了多少马?”   周英道:“这第一批是试点,出栏的有5000匹。除此以外,现在马场还有三万多匹年龄不等的马。等这一批出栏训练有了成果,马场的人说最终能让马场的马匹数量达到十万左右的数量。”   楚霄云不懂得这些马匹数量对这个时代的朝廷训练骑兵意味着什么,但这个数字单纯论马匹的价值就是个天文数字。这的确是一件大事,周英没有危言耸听。楚霄云就更奇怪了,如此紧急之时,顾家的暗线为何不赶往和静县呢!   心里想着,楚霄云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周英沉默片刻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也比较久远。为了节省时间我就长话短说吧。”   “顾郎虽只是一介商贾,却忧心国事。一直为我大成没有养马的好环境,没有强大的骑兵,边境一直受胡人侵扰而忧心忡忡。他一直想为国出力,为朝廷做点什么。当年那时我和顾郎彼此还情深义重,顾郎那会对我也是百般疼爱。他说因为顾家,他不能参加科举谋取功名,不能给我更好的身份,甚感愧疚。他把这两件事看得同样重要,后来他突发奇想,想将为国出力与为我谋取贵重身份系于一事,为朝廷重金打造骑兵所需的马匹!”   为朝廷重金打造骑兵所需的马匹和给周英贵重的身份,楚霄云还是没太懂:“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周英道:“我朝有封平民之妻为诰命夫人的先例。顾青云有了这个想法后,一直在谋划此事,同时并行的有两条线。一条就是胡国养马,建立一条大成通往胡国的密道,这是陆路;另一条就是水路,打通防川水道,让南方的货物可以直达瓜州北上。顾青云把陆路记在我的名下,事成之后,向朝廷献宝,朝廷感念作为,便可能封我个诰命夫人。顾郎所为,便想为我谋个名号。”   周英这段话信息实在太过巨大,楚霄云听罢,内心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顾青云为了周英当初能如此付出,两人又是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呢。况且两人已然和离,如此机密之事,顾家的暗线为何还要将事情告知于她?   还有就是防川水道。那条神秘莫测、令人闻风丧胆的水道,正是与他们他们近来追查的案子密切相关的地方,也是他们一直想搞明白的一条密道。   信息太过庞杂,楚霄云一时不知该先问哪一个。最终他还是先问了与周英联系更密切的第一件事。   “周姑娘,此事事关重大,顾家对此想必有自己的主张,你为何不让顾家的暗线回和静县联系顾青云?”楚霄云问。   这才是解决此事的最好办法,他对周英的做法很是不解。   顾青云能在胡国经营训练出供给一支骑兵的战马,创下如此伟业,自是手段非凡。他们既然已经和离,如果顾家马队管事及其暗线知晓他们的现状,想必也不会再听命于周英,这种事情周英显然也处置不了;养马场位处胡国境内,其中关节繁杂,就算他如今身在皇城,能将此事禀报皇帝,皇帝仓促接手,一不留神还可能泄露马场秘密,引发胡国的警惕与围剿。   此事禀报皇帝也未必有用,最能处理好此事的自然是顾青云。   这周英为何不让顾家的人直接联系顾家,前来找自己这个没有能力处理此事的县衙小捕头?   周英叹了口气,回忆在脑海中盘旋一阵才开口道:“这正是我今日来找楚捕头的缘由。当年开辟这陆路通道,建立养马队时,顾青云对马队所有的人和京城联络的暗线道此马队所有权归属于我,无论以后发生何等大事,只要没有他的亲口命令,绝无更改。让马队相关知情人等以我为主。”   “我们和离后,我一直以为顾青云已经传了口令去马队,更改了他当初给我的这个承诺。然而昨日马队的护卫道,自从当年视察之后,顾青云再未曾去过马队探望,也未派人前去过问;不仅如此,连京城的暗线这几年都没有收到顾青云和顾家任何指示。”   “但这件事太过机密,不管是马场之人也好,还是京城的暗哨也罢,他们都把这一切当成是顾青云的谨慎,一直遵守当初顾青云的指令,做好自己的本分,严守秘密。在主人没有联系召唤的之时,未与任何人有过联系。”   “如此大事,顾青云此后进没有再过问?”楚霄云很是惊惑。   “不错。这几年,顾青云也好,顾家也罢,不仅没有过问过马场之事,甚至都没有派人联络过京城的暗线。京城暗线虽知我与顾青云之间的变故,却遵守当年顾青云的指令,依旧将我当作主人之一。因着京城与和静县也还有一段距离,为了尽快得到指示,暗线便将马场的护卫带来了我这里。”   谈话间,周英神情越来越严肃:“正如楚捕头您所言,如此大事,顾青云耗费重金,苦心经营数年,此后怎么可能不闻不问。顾家暗线今日找上门来,我也是大吃一惊。思来想去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所以前来相商,希望楚捕头帮我拿个主意。”   楚霄云咂摸了好一会周英的话,才犹疑地道:“你是怀疑……”   周英一脸凝重:“且不说我与顾郎原本夫妻相爱、举案齐眉,走到和离的地步是我从未想到的;只说顾郎人品为人,便是世间少有的高洁雅士,怎会那么心狠不念半分夫妻情意。当初被他态度所伤,只以为是光阴易老人心易变,现在想来,从我们大吵出事那日之前半年,顾郎就已经表现出许多不正常,只是当时没往那么复杂的方向去想。”   听着周英的描述,楚霄云心头隐隐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但好像又验证了很多东西。   周英继续道:“不知楚捕头可还记得当初我与顾郎的案子,我与你陈述当年离家缘由,说起庄迪送我回顾府之事?”   楚霄云的记忆一向很好,何况经过顾青云所谓的杀妻案后,跟周英又非常的熟悉,自然是记得她当初所言,便点了点头:“当初你曾言,你回去后,顾青云还问你怎么就回来了呢,你还反问他这是何意。我当时还觉得他的问话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周英也点点头:“不错。但当日顾青云并不是问我‘你怎么就回来了呢’,他是一脸阴狠的盯着我说 ‘你不该回来的,知道吗?’”   楚霄云惊愕地望着周英。   周英惨笑一下,接着道:“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到他说的这话,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心里有多害怕。本来我从庄迪哪里回去,是打算跟他好好说话,把事情说开,只要他稍微挽留一句,便不走了。但他当时在卧房看见我,好像很意外。说话是那种语气,好像很不愿意我回去,加上一脸阴狠嗤笑的表情如同要吃人一般,我当时心里不知为何,跳得厉害,总觉像是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恰好当时庄迪借故来访,把他引开,顿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心中惶恐,才又匆匆离开顾家,跟着庄迪离开。”   楚霄云听了惊愕又不解:“那当初大人与我问供之时,你为何要撒谎为他掩饰?”   周英沉默半晌才答:“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初,当初……我也觉得他不过是因为无妄之灾坐了三年大牢的发泄……不管当初他说那句话的原因是什么,我毕竟好好的活着,他没有杀人,害人的是庄迪,我没有必要说出一些只是我个人的感受来增加他对我的仇恨……”   楚霄云心里明白,尽管她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周英内心其实一直没有放下过顾青云。她心里,一直还有他!   “可是昨日马队护卫和京城暗线来访,让我回想往事,我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怀疑,如今身在顾家的顾青云,或许根本不是我曾经的夫君!”说罢周英昂然道,“楚捕头,世上认识的人虽多,然你办过我与顾郎的案子,周英知晓你的为人品性,只信得过你。所以今日才来找你,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第160章 京城之行(10)   想不到已经结审的案件,其中还有如此隐情。如果现在顾家的那个顾青云真的是假的话,那真的顾青云又去了哪里?   楚霄云也觉得周英说的很在理, 却还是忍不住确认:“这会不会是顾青云对你也余情未了的缘故?”   周英摇摇头:“就算是他还念着昔日情分, 没有对马场和暗线传达指令撤销我的名分, 可他从那之后对马场不闻不问这又该如何解释?”   在胡国暗中建立一个马场有多不容易,楚霄云凭想象也能想出, 顾青云绝对是下了血本的,对于这样的投入, 他不可能弃之不顾。就算是他家大业大属下又得力,中途不需要他操心没有过问,也不可能在马匹出栏的时候还没有任何指示。   再联系顾青云与周英原本伉俪情深,使得两人关系恶化的顾青云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里,楚霄云对周英道:“你且先回去,稳住顾家暗线和马场护卫, 万不可透露对顾青云的揣测。我这就向上面汇报。有了结果,定在第一时间通知于你。”   周英起身对楚霄云坎了坎身:“这就有劳楚捕头了, 顾家暗线那边,我会去想办法。”   与周英告辞, 楚霄云没有回宫,而是往六扇门而去。   再度见到季成越,对方颇有些惊讶:“楚兄来了?还真是有些惭愧, 下边的兄弟们还没传回那个张家奴仆的下落。”   楚霄云环顾了一眼季成越所在公房外的护卫捕快:“楚某今日所为不是那事,而是另有其事, 更加紧要。”   看到楚霄云严肃的表情,季成越表情略微一顿,对守在门口的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人离开后, 楚霄云关了季成越的公房大门。季成越从桌案后走出来,问:“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说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并对楚霄云道:“请坐。”   楚霄云走过去落座,季成越将手中沏好的茶递了一杯给楚霄云:“人都走了,楚兄但说无妨。”   楚霄云将方才周英前来找自己相商之事一一道来,并穿插着将昔日查办的顾青云杀妻一案之经过向季成越一一道明。末了楚霄云道:“顾家富可敌国,倘若现在顾家的顾青云真是个冒牌货,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听了楚霄云所言,季成越脸上的表情比楚霄云更凝重:“想不到顾青云一介儒商,年纪轻轻竟能谋划至此。倘若他那马场的十万匹马练成战马,后续又能源源不断相供,我大成的骑兵足可马匹无忧,便可对胡人一战。这事十万火急,我要立刻进宫禀明皇上!楚兄,你且随我一道入宫,禀明此事。”   听闻要去见皇帝,楚霄云心中颇为忐忑,不过这事的来龙去脉和牵涉其中的人是自己最熟悉了解的,自己去面圣陈述事情也是理所应当。楚霄云稳稳心神应下,内心却忍不住活动起来,思考着一会见了皇帝应当如何自处言说。   就在季成越打开公房大门之时,门外一个六扇门捕快正气喘吁吁的赶到门口,准备敲门。   “何事?”季成越见状问。   那捕快见到季成越身后的楚霄云欲言又止。   季成越回首看了一眼楚霄云:“楚捕头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兄弟们查到了那个画像上那个人的下落,卫大人如今带着兄弟们在附近蹲守,命我回来通报。”前来报信的捕快见季成越没有回避楚霄云的意思,便将此番前来传达的信息托盘而出。   楚霄云望向季成越:“说的可是那个张家奴仆?”   季成越点点头:“这事还真不凑巧……”   楚霄云略一思索:“不如这样。季兄进宫面见皇上,我随这位兄弟去见张家那奴仆。两边的事都耽搁不得,面圣之事我已经事无巨细的与季兄道明,季兄可以说情,楚某在不在都可。但张家那奴仆,我还是亲自去会会他。”   事情都凑到一块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季成越点头:“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完事之后我就在宫中等你。”   “好!”   两人遂分头行动。   到达西祀胡同,六扇门的暗线已经将这个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在明面上的捕快见到两人过来,前去通报他们的头领,不多久,一个身姿挺拔的捕快出现在楚霄云眼前。   “楚捕头?”来人颇有些惊讶,转头问前去传话之人,“季大人呢?”   楚霄云才发现面前之人也算得上是个熟人,正是他初来京城,当日带他进宫的那个六扇门的捕快,卫呈议。   熟人就更好办了,楚霄云答道:“季大人有要事需要立马向皇上禀报,进宫去了。这位兄弟传话时我正好在六扇门,季大人让我过来看看。卫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卫呈议道:“早就说过,楚捕头不用这么客气。你我都是吃的捕房这碗饭,直呼其名即可。”   楚霄云道:“那还是不妥,不如我唤你卫兄,你也不必见外叫我楚捕头。”   卫呈议浅笑道:“好说。楚兄!”   楚霄云道:“卫兄,不知那张家奴仆情况如何?”   卫呈议道:“你说的那个张家奴仆,叫张田,今年三十四岁。前岁中秋前后来到京城,一直住在东市的京西胡同,以给人拉车跑腿为生,前几日才搬来这西市的西祀胡同。方才我们的人已经前往确认过,今日他们一家五口都在家中,我们的人已经把这附近三里地都围了,他跑不了。”   六扇门出手就是阔气,楚霄云说不羡慕是假的。不过面上还是尽量不表现出诶见过世面的样子,但对卫呈议多言一家五口有些不解:“他不是只有两个孩子吗?”   卫呈议道:“孩子是只有两个,除了他们夫妻俩和两个孩子,家里还有一个痴痴呆呆的年轻人。据张田以前的邻居说,那个年轻人是张田夫妇收留的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疯子,所以家里一共有五个人。”   “想不到这个张田还如此心善。”楚霄云道。   卫呈议不置可否:“都是片面之言,见见就知道了。”   “那也倒是。”楚霄云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进去会会他吧。他原来的主人张成所涉及的案子曾与我关系密切,我又是和静县的人,跟他应该能说上话。”   卫呈议道:“这是自然。原本我让人去通报季大人,也是要请你的。请。”   “张田原来的住处我们已经搜查过了,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两边的住处环境也都差不多。”两人边走边聊。   张田的如今住处在京城来说很是普通,没有一个小县城奴仆的穷困,但也看不出张成给了他很多钱的富庶。   见面之后,楚霄云和卫呈议表明身份,张田却没有太多惊讶的样子:“自从京城再见楚捕头,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然后对楚霄云道:“楚捕头,可否让我妻儿回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楚霄云没想到对方还认得自己,更没想到对方还那么坦诚。   对于张田的请求,楚霄云望向卫呈议,卫呈议点头。   楚霄云道:“好,我们的人不会打扰你的妻儿。咱们就去一间离你妻儿最远的房间谈话便是。”   在理主房最远的西厢房,三人落座。   楚霄云道:“你既然知晓我们终究有碰面的一天,何必又搬家折腾?”   张田道:“那日在街头碰到楚捕头一家,便知是躲不过去。但又不想打破原本平静的生活,惹来是非,于是便搬了家,但也没有离开京城。想着若是能避开便避开,避不了也就是命。”   “你还算会想。”楚霄云开门见山道,“张成为何将你剔除奴籍?你们之间有何交易?张成死后,你为何出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8 00:05:45~2021-03-01 16:1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京城之行(11)   “张成为何将你剔除奴籍?你们之间有何交易?张成死后,你为何出逃?”   楚霄云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饶是张田此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还是免不了紧张。他的双手搓着自己的衣角, 脑海中将过往经历飞速过了一遍才缓缓开口。   十七年前, 和静县水灾。   何田家唯一栖身的茅屋和仅有的一块地被山洪冲塌,母子俩侥幸逃出。然而因为水灾, 当年家里不仅颗粒无收,连个栖身之地也不再有, 只能在一处山洞栖身。家产毁灭的打击和山洞的潮湿阴冷,何田相依为命的老娘很快就病倒了,不久撒手人寰。   家里拿不出钱地下葬老娘,何田到市场卖身葬母,无奈当年大家的光景都不好,他在市场跪了三天都没能找到买主。就在走投无路想随母亲而去时, 是张成救了他。张成花十两银子买下了何田为奴,何田才有钱买了地, 下葬了病饿而死穷苦一身的老娘。何田对张成这份恩情,可谓感激涕零。   安葬了老娘, 何田进张府为奴,按照惯例,改姓主人家的姓氏, 更名为张田。   张田时刻牢记张成的恩情,自觉无以为报, 只能尽心尽力的干活报答。原以为在诺大的府宅里,主人张成根本不记得他那么号人,没想到入了张府, 张成竟然还能记得他,对他还特别好。   张成私下里对张田说他是他最信任的人,闭着旁人耳目,张成也经常给张田各种赏赐,很多事情也只会让他去办。但是出于种种原因,张成从不在明面上重用张田,一直让他在张家厨房里,干着最不起眼的活。   张成报恩还来不及,哪里需要什么重用。他了解张成所有的秘密,却在张家后厨,干着最不起眼的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干就是十多年。他卖身到张家的第八年,张成还给他张罗取了媳妇,让他把家安在张府以外,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张田对张成的感激更甚。   在张家的时日,他对张成交代的所有事宜,都毫无折扣的完成,并且严守秘密,从来不曾走漏分毫,直到张成意外身死。   张成死前的一年,张田明显感觉比以往焦躁。在某一天曾把一柄毫不起眼的发簪赏赐给他,并且毫不保留的告知他,簪子里面藏着他的身家性命,让他发誓以命相保。并道:“如果将来我有了孩子,有一天我又意外死了,你一定带着我儿子和你的老婆孩子逃走。离开张府,离开和静县这个是非之地,隐姓埋名,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都说最打眼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就带着他们去京城栖身。我已经向衙门申请,剔除你的奴籍,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张成一边想着,一边事无巨细地道,“在庆州府的隆记银号里,我给你存了一笔钱;你的人身契,也一并在那家银号的秘柜里。离开和静县后,一定不要走官道,悄悄去庆州取了银票和人身契,就带着一家人去京城好好活着。”   张田不知张成为何突然说出那些不详的话,自是跪下请求张成保重好自己,说道好人有好报。张成却笑道:“什么好人自有好报,我这种人死了也是要下地狱的。富贵险中求,我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就得承受。会有什么结果,这已经由不得我了。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有个儿子,能继承我的血脉,可是,这有多难啊!”   张田在张府呆了十多年,自然是知道当家主母有多凶悍。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抱不平:“少爷,你就是狠下心娶妾,主母又能如何?”   张成摇摇头,凄然道:“我以前在外面养了个人,已经藏着养到8个月身孕了,结果还不是一尸两命,更别说娶进府里了。她不同意,我娶的人就活不过当晚。”   张田听得暗暗心惊:“少爷如此憋屈,就不能休了她?”   张成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休了她?那我还不如自己死了痛快点。”   说罢神神秘秘的对张田道:“她是胡人,你不知道吧?府里的人大多是她的人。裴管家是她表哥,这宅子的大门上挂着‘张府’的牌匾,府里的人却没几个人听我的。”   张田在府里呆的日子不断,知道府中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来往,却不曾想竟是胡人。   张成说着痛心道:“我虽很想有个孩子,但是,太难了。”   说罢话风一转:“今日之事不可外传,我嘱咐你的事你得答应。你发誓!”   张成发下毒誓,为了保管发簪,将发簪送给妻子佩戴。   随后的一年,张成与张家主母的矛盾越发激烈,张田的日子也是过得惊心无比。但不知为何,最终张成夫妇两人到是达成了协议。   张府的少奶奶终于同意张成娶妾,但只能娶双儿,还必须由她的人经手。张田当初知道这事时,惊讶之余也发自内心地为主人感到高兴。   张成本人自是欣喜若狂,他看中一个孕痣深红的双儿,与老婆汇报后,管家裴进也遵照张家主母的意思前去给他接洽,很快就从对方已经有人身契的未婚夫手中买下了那个双儿。张成梦想着自己后继有人,那之后的几日整个人看着都一副满面红光的样子。谁知时日不多,在迎娶当日,那个双儿却宁死不从,跳井明志。   张成也在当日不知为何身死。   张成死后,张田吓得三魂出窍。不过好在有张成事前的安排,他还是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之后的日子过得越发小心,只等张成葬礼事毕,尽忠之后,带着妻女匆匆出逃。只是不曾想到在离开和静县当日还与那个与未婚夫逛街的双儿撞了一下。当即心里就惴惴不安,想着是不是什么预兆。事后虽然没有什么追兵追上,暴露身份,却也是绕了一圈到底又遇见了。   可能正是命里的缘分。   张田说到这里,卫呈议疑惑道:“怎么,难不成那个双儿的未婚夫事后反悔,杀了张成又把人夺回去不成?就算张家的人没几个听张成的使唤,难不成他死了张家就没人过问,连样子也不装?如果是这样,你也用不着跑吧!”   卫呈议问完,张田目光闪烁,一脸窘迫地立在那里,一双手好像更没了地方安顿。嘴里嘟哝着:“这,这……”   除了他外,屋里还有一个人满脸尴尬,那就是楚霄云。见卫呈议好巧不巧的捡着这个点问,他尴尬之余只能强撑着转移话题:“那个,卫兄,这个不是重点,也与张成身后的谜团无关。还是先搞清楚张成老婆是胡人的事。”   说着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接的问题:“张成老婆与张府管家是表兄妹?不是情人?”   卫呈议听了楚霄云的建议,略一思索后再问:“那个双儿夫夫与张成之死有无关系?”   张田嗫嚅道:“应当……无……关吧……听说事后县衙老爷已经揪出了真凶。”   “既是如此,那便听楚兄的。你回答楚捕头的问话。”卫呈议道。楚霄云是和静县捕快,自然比他更了解张成此人。   张田随后便回答楚霄云:“是表兄妹。少爷说裴管家在胡国成亲了的,他只是来大成协助少奶奶监视少爷,并无私情。”   张田回答了他那个特别不合时宜,特别尬的问题,楚霄云更尴尬了。他强忍住尴尬,转开话题,问出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张成老婆是胡人之事是怎么回事?与张成之死可有关系?”   有的事好像就是在不断的重复。张成生于大成边境一个贫寒之家,他在张田卖身葬母的年纪,与张田有着同样的经历。在一次胡人边境肆掠之后,张成的母亲在逃生途中伤重不治身亡。只是他没有张田那么幸运,碰到一个像张成那样的人帮助自己。当年让他有能力葬母的人事后他才知道是潜伏在大成的胡人,对方资助他后表示不要他当奴仆,还把女儿嫁给他,给钱他到大成内地发展。   张成以为自己时来运转,没想到自己成了一生被人操控的一颗棋子。   张成按照对方的指示来到了和静县潜伏,为胡人搜罗生铁,开始了张家发迹的过程。原本他以为自己昧下良心,便可以如同常人一般了却一生。   但造了的孽是要偿还的,张成的胡人老婆不能生养,又容不下他娶妾,张家绝后就是他的报应。也真是因此,张成与他的夫人老婆之间有了不可磨灭的罅隙。张成萌生了摆脱胡人操控的念头,并不断地为之努力。他开始藏匿部分搜罗来的生铁,渐渐地更是借着各种理由,扣下了所有搜罗来的生铁,作为与胡人博弈的筹码。   只是终究事与愿违,他经营一生,最终还是如他自己所言那般,没得好死。   张田摇了摇头:“少爷之死是否与少奶奶有关,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想着少爷生前与我所言,我觉得他的死定然与胡人脱不了干系。少爷去世后,我特别害怕,第一时间让媳妇收拾好行囊,只等少爷下葬后尽了忠便遵照少爷的吩咐离开张府。”   张田如今还是一口一个少爷的,到是勾起了楚霄云的一些回忆和不解。   “张成都一把年纪了,为何张府上下还管他叫少爷?”   这实在是有些滑稽。   乍然有人问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张田默然片刻道:“无后是少爷的心病,这个称呼是他坚持的,是他与少奶奶争斗的一种方式。想用这种可能旁人感觉会比较滑稽的称呼,引起旁人注意,对少奶奶施压吧。谁知少奶奶也是个狠人,怎么样都不松口。”   原来张成滑稽称呼的背后,还有这样的缘由。如同这世上很多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背后,却又有着不为人知而又再正常不过的理由。   楚霄云回想了一下张田的口述,问道:“张成给你的那支发簪,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第162章 京城之行(12)   谁知张田摇摇头, 表示这事自己不知。   楚霄云端详着他,似在判断他所言真假。张田道:“事已至此,我没有撒谎的必要。那支发簪与寻常发簪无异, 少爷当初没有交代什么是何秘密, 我没看, 也看不出来。不如我去找内人拿来发簪,两位捕头见了便可知晓。”   楚霄云与卫呈议对视一眼, 点头同意。   张田去内屋找他媳妇拿发簪,楚霄云和卫呈议百无聊赖的坐在屋子里等。人没等来, 没过一会去等来一阵吵闹。   怎么回事?   楚霄云和卫呈议一下子精神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用最快的速度出了那间房子。   院子里,张田在与一个青年男子拉扯,边上站了个女子。远远地听到张田口中劝道:“夫子,今日有客前来, 不方便念书。”   边上的女子则道:“小先生,咱们先回屋, 等他们说完事,咱们再让蓉蓉和豆豆念书, 你看好不好?”   好像不是涉及到案子之类的言谈,两人明显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楚霄云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田松开那男子回头对楚霄云和卫呈议拱手道:“卫大人恕罪, 楚捕头恕罪。这是小人家中的夫子,因今日过了授课时间, 所以……”   “古人云‘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这时间如东逝之水永不回头, 岂能白白耽误。看你们也是相貌堂堂,怎能干扰别人求学?”那男子因没没了张田的掣肘,又见面前出现的两人,想来便是耽误他今日授课之人,便开口教训。   楚霄云本来还沉浸在这夫子果然不愧是夫子,说起话来就是文绉绉的,随即便被那夫子扬起的脸庞惊呆了。   一旁的卫呈议见楚霄云这副表情,疑惑道:“这夫子有何异样?”   强烈的刺激让楚霄云回想起一些往事,他稳稳心神,对卫呈议摆了摆手:“卫兄,此事稍后回去我再与你细道。”   尔后上前对那青年男子细细端详,随后伸手拉开对方衣襟。面前之人锁骨下方的左胸上的确有一颗状如梅花的暗红色胎记。   一旁的张田见了口中急道:“楚捕头,不可…….夫子乃读书人……”   楚霄云这会顾不得礼仪,他的心怦怦直跳,凌厉的目光望向张田:“他是谁?请一个夫子在家给孩子授课,费用不少吧?”   张田不知话题怎么转到家中的夫子身上,他看了看身旁的青年,面露难色:“楚捕头,能否借一步说话。”   想来其中是有隐情。楚霄云又盯了一眼那个年轻的男人道:“好。”   张天又道:“夫子做事严谨,到了时间没有叫孩子们念书,一旦他倔强起来,我们也很难……此前怕他们念书打扰卫大人和楚捕头问话,如今……楚捕头,不知可否让夫子教孩子念书?我们才好相谈,否则我怕他又闹起来。”   在他们说话期间,一旁的夫子恍若无人,嘴里一直之乎者也的念念有词,全然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   楚霄云死死地盯着张家的夫子,想着六扇门的铜墙铁壁量这院子里的人也逃不出去,这才点头同意。   卫呈议在一旁从头到尾看得一头雾水。   张田家的夫子带着两个孩子去念书,原来谈话的三人又重回谈话的屋子。   坐定下来,楚霄云问:“说吧,你家那个夫子是谁?”   张田拿着从妻子那里拿来的发簪:“这发簪……”   楚霄云接过发簪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发簪的事不急,先说下你家夫子的事。”   张田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楚霄云。   不仅张田奇怪,卫呈议也是颇为诧异。不过想起楚霄云先前所言,也就没有再度追问。   张田与楚霄云目光对视一番,最后还是顺从楚霄云的意思老实道来:“夫子是我在庆州府捡回来的。”   两年前,张成葬礼之后。   张田悄悄离开张府,带着妻女逃出和静县县城。除了城门,他想起张成此前的交代,不敢走官道,怕被张家的人追上;但也不敢走小道,怕遇到强人。于是就先去了自己此前在张家时知晓的一个隐蔽去处,隐藏了一段时日,尔后才雇马车前往庆州府,取张成给他存在隆记银号的财物。   那日张田夫妇正在隆记银号里取张成留给他们的财物,他们的女儿,年仅五岁的蓉蓉在身旁玩耍,手里的绣球不慎掉到地上滚出门外。张田和他娘子都没有留意到,蓉蓉见球滚走了,就追出去捡球。   这时长街的一头正跑过来一辆马车,车夫好像急着赶路,不停的甩着鞭子,马车跑得飞快,眼看就要撞上呆在大街中央的蓉蓉。众人都呆住了的时刻,街边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状如乞丐的男子却飞速奔上前去,抱起蓉蓉往路边滚去。   张田听到动静追出去,见到惊魂未定的女儿被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抱住,赶忙上前查看。幸好女儿只是手肘擦破了点皮,抬头却见那救下女儿的男子额头磕出了血。此时,殷红的鲜血正顺着额头从脸庞淌下。   赶车的见撞了人,没有停车道歉赔偿,反而跑掉了。   张田因害怕被张府的人盯上,自从和静县逃出来,一路上都是担惊受怕的,从不敢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见女儿没什么大碍,也就不打算追究,怕闹出动静被张府的人发现踪迹,息事宁人也就算了。   但救下女儿的男子额头却受了伤,他不能不管,却也不想在庆州多做耽搁。再三感谢之后,张田给了那男子二两银子表示感谢,麻烦他自己去找大夫看看。谁知那人却站在那里傻笑,嘴里叨叨着:“回去告诉娘子,我救人了,娘子一定会夸我很厉害。”   却不接张成的钱,对自己额头上流着血的伤口,也没有什么反应。   张田当下觉得奇怪,再度对他对他表示感谢,请他收下银子,那男子依旧不为所动。隆记的伙计听到动静也出来看热闹,对张田说:“这乞丐是个在庆州府流浪的傻子。脑子有问题,说话却经常之乎者也的,跟他说话经常是对牛弹琴。”   一旁的小贩也连声附和。   见女儿的救命恩人有恙,一走了之,张田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跟娘子商量后,决定之后小心行事,先带恩人去找个大夫看诊,再作打算。   看诊之后,大夫对张田道:“这伤口太深,恐日后并发炎症,高热危及性命,需好生照料,隔日复诊。”   张田没想到恩人伤得这么重,付了诊费,加了三两银子,并五两银子给恩人,表示感谢。并请他日后自己要记得来医馆看诊。恩人却道:“君子所为,不求钱财。”   说罢也不看张田,反到对着大夫医馆里墙壁上的字画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   那大夫也在一旁感叹:“想不到这傻子还是个博学之人,可惜了。”   张田想起大夫所言,不忍丢下恩人独自离去,毅然决定带着恩人赶路,待养好伤再作打算。遂在医馆多开了几服药,随后备用。张妻没有什么见识,全凭夫君做主,也没有反对。   在赶路养伤的途中,恩人不时口诵诗书,女儿蓉蓉听得有趣,便跟着学起来。恩人见有人肯跟他学,很是高兴:“以往人们只道我傻,没想到黄发垂髫反而懂我。”   教得也更带劲了。   后来不仅教念,还教识字书写。   张田见恩人与他们相处久了,也更不好意思开口让人走。有一日他们在一处酒肆暂时歇脚,女儿对着酒肆的酒旗念起上面的字来,引来酒肆客人的赞赏。张田心中一动,这恩人虽然傻了点,但他读书识字,不如就让他跟着自家,以后教教孩子读书识字,也是好事一桩。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娘子商议,得到同意后,与恩人相商。恩人一脸高兴地道:“我很高兴教蓉蓉念书识字。”   于是傻乞丐就跟着他们一家到了京城。在京城安顿下来,他前前后后也找了好几个大夫给恩人看过,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恩人的情况时好时坏,问他姓甚名谁说不上来,断文识字却是一流。张田只是个普通人,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既然自家与恩人有缘,就让恩人跟着他们一家,教孩子读书识字,就这么过吧。   “所以,你家两个孩子的学问都是他教的?”楚霄云问。   “是。”张田充满感激地答道。   难怪张田一介奴仆出身,儿女小小年纪,却已然会吟诗作对。   回答了楚霄云的疑问,张田不安地道:“夫子他……他,是个好人。他脑子也不太好,已经很可怜了,还望两位大人不要为难他。你们想要知道关于我家少爷的事,我都会知无不言的。”   张田情急之下,对楚霄云也并称大人。   楚霄云道:“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他,但有的事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这事暂且放下,现在再来说说这发簪的事。”   说话间,楚霄云晃了晃拿在手中的发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3 00:47:50~2021-03-05 00:4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北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京城之行(13)   张田看着楚霄云手中的发簪摇摇头:“少爷给我时说这发簪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 但我是真不知道有什么秘密。”   楚霄云将发簪拿回一点低头翻来覆去看了一圈:“这外表是看不出什么,难保没有什么夹层。你没打开看过?”   张田语气笃定道:“少爷生前我从未为动过想要一窥这簪子秘密的念头。他去世后,我倒是仔细瞧过这簪子, 想知道少爷是惹了什么祸事才大难临头, 但还是看不出什么蹊跷来。后来想着少爷已经故去, 也没有留下话说倘若他不在了,又没有后人, 这簪子应该如何处理,我也就没有再理会这簪子。就让内人戴着, 也算是一种纪念。”   楚霄云也没看出那簪子有什么机巧,将簪子递给卫呈议。卫呈议看了看:“这种东西我也不懂了,拿回去给器械局的人看看。”   说着又将簪子递给楚霄云。   楚霄云没接:“卫兄,这簪子解密的事我插不上手,就拜托你了。”   卫呈议伸出去的手一顿,缩了回来, 尔后笑道:“也好。那就不多此一举了。”   张田不知道张成簪子的秘密,他家夫子的身份急待核实, 关于张田的问话基本也就告一个段落。楚霄云遣开张田,与卫呈议在房中商量一番后决定。带走张家夫子核实身份, 留下人手暗中保护张田一家,待上封下一步决策后再做打算。   议定后,楚霄云再将人叫了进来。张成得知他们的决定, 惊愕道:“这样就要带夫子走吗?他到底是牵涉了什么案子?他就是一个傻乎乎的人,要是没有人悉心照料, 情绪就容易上头……”   楚霄云道:“不该你打听的,就不要问。六扇门你还不放心吗?我们带他走,会想办法医治好他的。”   张田没辙, 只能喃喃道:“那以后谁来教我家孩子念书啊。”   这个问题楚霄云就做不了主了,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有了以后。   卫呈议这时缓缓开口:“孩子读书识字的事,以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尽管之前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好了,临到带走夫子时,张田还是忍不住上前:“夫子不认识你们,恐怕不会跟你们走。你们要是强行带走他,没准还会刺激他。要不让我们家跟一个人去吧……”   卫呈议抬眼看楚霄云,要是他们想要带走的人真的不配合该怎么办。但带一个人跟着,肯定不合适。   楚霄云凝思片刻:“我来试试看吧。”   说着他走进正在给孩子们上课的厢房里,卫呈议和张田一头雾水的跟了进去。已经预感到什么的夫子浑身汗毛倒竖,警惕地盯着楚卫二人。楚霄云上前轻声道:“鄙人楚霄云,久仰兄台博古通今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随后说了些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一些附庸风雅的话。   夫子听见楚霄云夸他学识,说话也算有点读书人的样子,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楚霄云瞅准时机再道:“听说兄台想找娘子已经很久了,不如今日我带你去找娘子如何?”   夫子顿了顿,眼中逐渐由迷茫转为惊喜,口中喃喃道:“找娘子?你认识我娘子?你能带我去见娘子?”   楚霄云一脸温和,肯定地点头,哄着他:“对,带你去见娘子。你跟我走好不好?”   夫子想了想,又问:“那我找到娘子了,能带着娘子回来教蓉蓉和小毛豆念书吗?”   一向没骗过人的楚霄云,这会不得不出口撒谎:“能,当然能。到时候你和娘子一起回来教蓉蓉和小毛豆念书好不好?”   一旁的张田听见这明显的谎言,忍不住又要开口。被余光瞟到的楚霄云冷眼斜了一眼,只得硬生生咽下话去。   就站在旁边的傻夫子自然没有发现身旁暗中的风云涌荡,他兴奋的声音充满天真:“好。我家娘子也满腹经纶呢,肯定比我还教得好。”   “嗯。”楚霄云点点头。   楚霄云到底将夫子带离了张田的家。   路上,两人马匹并行时,卫呈议问:“现在你打算把他带到哪里去核实身份?回和静县?这路途也太远了。”   楚霄云这会脑子里纷繁复杂,想起许多关于身后马车中的人的种种。听到卫呈议的话,脑子只是机械地做出应对:“不,我说过,带他去找娘子。”   “什么?!”卫呈议怀疑楚霄云脑子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找个女人冒充他娘子,他未必就能想起来啊。你你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他娘子在京城。”   “什么?”卫呈议差点惊掉下巴。   先前是怀疑,这次是惊讶:“真的假的啊?这还真是天助也!”   到达周英的店铺前时,楚霄云对卫呈议道:“此处劳烦卫兄看守,我去找人。”   进店之后,楚霄云找到周英,请她今日提前打烊:“我有个人想让周姑娘见见,此事不能让外人知晓。”   周英虽有不解,还是照做,让魏塬安排伙计提前打烊关店。待到店内只剩她和魏塬时,周英道:“现在可以了吗?”   楚霄云道:“劳烦魏掌柜也暂时回避下吧。该见的,以后再见。”   周英点点头,魏塬自己也识趣地对周英道:“那我明日再来。东家,你若有事,尽管让人来叫我。”   说罢还颇不放心地看了楚霄云一眼。   周英看到他充满不信任的眼神,对魏塬笑道:“楚捕头是老熟人了,你放心。”   待到魏塬也离开,店内只剩他们二人时,楚霄云深吸一口气才对周英道:“顾青云是不是锁骨下方的左胸上有一颗暗红色、状如梅花的胎记?”   周英听到这话,简直如五雷轰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一个教养良好的女子,此时竟然也忘了称呼,直接说你。   尔后更是充满疑惑:“你为何今日提到他?”   听到这个答案,楚霄云好像并不意外。他深呼吸一口气,对周英道:“我让你见一个人,但你的答应我,见到他,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因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抱歉,楚捕头。刚才周英失礼了。”周英行了个万福礼,口中道歉,“我一定听楚捕头的吩咐。”   楚霄云点点头:“你就在店内稍后,我去带人进来。”   见楚霄云自店内出来,卫呈议下马问道:“沟通好了?”   楚霄云点点头:“应当没什么问题,我们带人进去吧。”   两人到马车前扶人下马车,张家夫子下了马车满脸好奇:“娘子在这里吗?”   楚霄云点点头:“对啊,进去吧。”   三人进了周英的店内,一众六扇门的人守在店外。   “周姑娘,人到了。”楚霄云关上店门对周英道。   卫呈议的打量着周英。   西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周英看着逆着光线自光亮中走进来的人。先是一团漆黑,尔后面目逐渐清晰,随着对方的一步步走进,她的表情逐渐裂开。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楚霄云,顾青云怎的会在京城,怎的会愿意来见她?顾青云虽只是一介商贾,但却是一个饱读四书五经、从小养尊处优的儒商。文人雅致并不比读书人少,平时生活也是极其讲究,衣食住行样样皆有规制。今日怎的穿得如此朴素,倒是见所未见……   难不成……她想起自己早上去找楚霄云所言之事,眼里满是惊疑,又觉得太过迅速不敢置信。但听张家夫子先开了口,语气茫然地:“楚公子,我娘子呢?她在何处?”   周英听到顾青云这话,更是惊疑地望向楚霄云。   楚霄云道:“你娘子就在你面前,你不记得了吗?”   周英望了望顾青云,又望了望楚霄云,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张家夫子听了,同样满是疑惑地望向周英:“她吗,你是说她是我娘子?”   “小娘子是很漂亮。可是,我怎么不记得我娘子长什么模样了?”   张家夫子脸上逐渐露出迷茫又困惑的表情,尔后表情逐渐痛苦起来,不久抱着头大声呼喊起来:“啊啊啊啊……”   就要往门外跑。   虽然楚霄云有过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爆发的这么快。他被顾青云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了一跳,随即上前抱住顾青云:“顾公子,顾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青云抱着脑袋痛苦地喊道:“头,我的头……我的头好疼……”   说罢用头撞墙,被楚霄云阻拦无果后,开始用拳头打自己的脑袋。楚霄云眼看情况不可控,随即伸手点了顾青云的睡穴。   顾青云这才安静了下来。   周英在一旁哆哆嗦嗦地看着这一幕,直到顾青云睡去才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问:“楚捕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霄云扒开一点顾青云的衣襟,对周英道:“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这应该不是刺上去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5 00:40:49~2021-03-07 00:0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桦楹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京城之行(14)   周英凝望着昏睡的顾青云, 方才的一幕已经让她忘却了与顾青云之间的所有恩怨,和离的种种。她颤抖着伸手摸上顾青云的胸膛,良久忍着眼泪道:“不是刺的。”   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卫呈议上前一步, 不解地:“什么意思?楚兄, 你们这是演的哪出, 我怎么看不懂呢?”   楚霄云叹道:“他可能才是真正的大成首富顾青云,现在顾家那个顾青云, 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顾家富甲天下,顾青云的大名在大成也算是声名赫赫, 卫呈议闻言明显倒吸了口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卫呈议追问。   楚霄云便把顾青云杀妻一案言简意赅,但事情根本清清楚楚地给卫呈议讲述了一遍。卫呈议听得从头到尾都是惊愕之态。   “怎的会有如此离奇之事。”听完楚霄云所述,卫呈议喃喃道。“那,这,如今更待如何?”   “这在京城,我也没有主意。”楚霄云斩钉截铁道, “去见季成越,六扇门现下由他做主, 让他拿主意。”   “好,那我们马上回六扇门。”卫呈议接话道。   楚霄云才想起来, 季成越进宫面圣了,两人之前是约好在宫中会面的。便将此事告知卫呈议。   卫呈议面露难色:“我虽也有宫中行走的资格,但并不方便。但若有事, 我真要进宫等候季大人也无不可,可如今此人身份未明, 却不好带他入宫。”   皇宫宫制严格,楚霄云也不是不知。可如此一来,他们就得兵分两路行事了。不仅麻烦, 耗时良久,更主要的是顾青云不知安置在何处才好。   “这样。”卫呈议想了想道,“我们一同前去,我带着这位顾兄和周姑娘在宫门外等候,你速速进宫与季大人会面后,请他面奏皇上,召见我等。”   楚霄云想了想,也只有此办法,遂点头同意。   前往皇宫时,楚霄云和卫呈议还是骑马,让周英坐在马车里照顾顾青云。到了通化门外,楚霄云独自进宫,卫呈议带着六扇门的人在宫门外等候。   通化门至安定门一线是宫外通往内宫最偏僻的捷径,大部分路程都是在内宫,外殿的路段很少,但不代表没有。楚霄云一路进去,发现皇宫里比平常热闹了许多,外殿的宫道上行走着不少行色匆匆的官员,各个神色凝重。他感到惊奇,却无暇分顾,匆匆赶回苏文暂住的行宫。   回到宫里面对迎上前来问安的管事宫女太监道:“今日可有人来找在下。”   管事宫女太监皆是摇头。管事太监还道:“今日宫里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很多官员都被宣进了宫,上面还传下话来,让各宫主子、奴才不要随意走动。”   上午出门的时候明明还跟以往一样,这出去不过半天功夫是怎么了。如此一来,顾青云的事当如何安置。楚霄云心里着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管事太监答道:“就是楚捕头您刚走之后不久的事。”   “知道怎么回事吗?”楚霄云急问。   “这个,奴才就不知了。”管事太监顿了顿,好似思索了下才回答。   楚霄云想起回宫时一路所见,便知这管事太监说得不假。宫里会发生什么大事呢?要惊动这么多官员。   他猛地想起大皇子的父妃,心下一紧。事情自然是怎的的人越少越好,屏退管事宫女,再问:“公公在宫内岁长,应当也有些人脉和判断。可否觉得会与大皇子的父妃有关?”   管事太监想了想:“按照惯例而言,应当不会。”   “为何?”顾青云追问。   管事太监面露难色。   楚霄云行礼再道:“恳请公公帮忙,此事你知我知,算是楚某拜托了。倘若大皇子长大将来有知,一定也会感激今日公公之情。”   说罢态度恭请地望着对方。   管事太监权衡一下,到底开了口:“倘若今日是王贤妃娘家是刚刚势去,他如今还身居凤和宫,各方势力各有打算,陛下为了平衡关系,会召大臣入宫商讨处置之策。但如今贤妃娘娘已经位于冷宫,娘家早就没了,也没别的靠山,不管是陛下也好,还是得势的娘娘们也罢,想要处置他,怕是一壶佳酿、一段白绫足以,不会惊动朝城。”   如此看来,今日之事与大皇子父子二人无关。楚霄云才松了口气,只要与大皇子父子二人无关,无论发生什么事便也与他无关,牵涉不到苏文父子身上。但顾青云现在怎么办?   楚霄云想起季成越,只是不知这位如今坐镇六扇门的掌舵者身在何处。自己初来乍到,在宫里两眼一抹黑,想找个人打听消息都没门。他把自己入京以来认识的人都捋了一边,为今之计,只能去找卫呈议了。   谢过管事太监,楚霄云叮嘱他转告苏文,自己有事要办,让他好生歇着。交代完毕,匆匆沿着安定门至通化门返回,将宫中发生之事告知卫呈议。   卫呈议低头沉思了会才低声道:“刚才六扇门兄弟来报,并未提及季大人返回六扇门,想来还在宫里。为今之计,只能我进宫去打探消息。只是这个时间就未定了。这样,我让底下的兄弟带你们去六扇门在这附近的一处秘宅,你们且在那里等候,等我见到季大人,再作打算。”   两人便依计行事。   楚霄云带着顾青云和周英跟六扇门的人去了他们在皇宫附近的一处秘宅,卫呈议进宫打听季成越的消息。他品秩太低,没有直接面见皇帝的权限和能力。   到了秘宅,楚霄云等人等到用过晚膳,直到夜幕降临卫呈议才回来。见到回来的人只有卫呈议一人,楚霄云朝卫呈议身后望了望确认道:“季大人呢?”   卫呈议脸色很难看:“边关急报,胡人侵扰我凉州驻军。大年夜,我边境守军与胡人在凉州大战一场,战况十分惨烈!”   “什么?”楚霄云惊觉自己音量过大,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惊动在隔壁照顾顾青云的周英。去年夏季干旱,他就有预感胡人会在冬季骚扰边境。但大成朝廷经过这些年与胡人的周旋,也早做了预备,胡人即便骚扰,应当也讨不了便宜。但听卫呈议刚才所言,明显是大成吃亏了。   “怎么回事,事隔二十年,胡人怎么突然对我大成动手?”楚霄云不解,“我朝边军不是已经有了准备吗?”   卫呈议摇了摇头:“我朝的确是有了准备,但准备的规模还是按照胡人寻常的骚扰规模和装备进行的。但这次,胡人明显意不在骚扰,而是的的确确的试探。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因素,更主要的是,以往胡人从我朝境内偷运生铁有限,他们的兵器强度不够,数量也有所欠缺。但这次袭击凉州的胡人左誉王部,明显装备全都换了一通,比以往精良不少。想来是近两年来得到了极大的生铁补缺,才让他有了挑衅的底气!”   卫呈议说着捏紧了拳头:“我朝一直致力于打击胡人的生铁偷运密道,摧毁他们在我朝境内不少的据点和和偷运密道,才让胡人安静了这二十年。可是这两年期间,他们是如何做到疯狂将生铁运输出境的呢?难道是新建立了什么秘密运输通道?着实令人不解!”   行军打仗的事楚霄云不懂,关心也是白搭。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顾青云的事怎么办。   “季大人呢,那你见到季大人了吗?”楚霄云急切道。   “季大人在任职御前侍卫之前,就是边关将领,如今凉州守将主将丁将军阵亡,边境告急,他被皇上派往凉州主战。现下他要准备战备物资,后日率军赶赴凉州。咱们这事,他现在是无暇顾及,陛下现下估计也没时间召见我等。”卫呈议默然道。   “啊?”楚霄云没想到现实一下来得这么残酷,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在畅谈的兄弟,如今眼看就要天涯各处。   “不过你放心,季大人帮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我们可以带顾公子和那位周姑娘进宫,季大人昔日同僚会帮忙照应,让他们住在宫里,理应安全。不过今日宫中太乱,我们不好进去添乱,今夜先在此将就一宿,明日一早,再进宫去。到时先找太医给那位顾公子诊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变得正常点。只有他正常了,我们才能知道当年捣鬼之人,破解他们的阴谋。”   楚霄云点点头,为今只得如此。   第二日一早,楚霄云和卫呈议便按照季成越此前的安排,将顾青云护送进了宫内太医院。临走前询问周英,她是否跟随。   想到眼前之人可能才是与自己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之人,周英昨夜已经哭肿了双眼,自是立即点头应允。随同进宫前她写了封书信,托六扇门的人送给魏塬。京城店铺大小事宜,交由魏塬全权负责。   顾青云进宫后,立即被送进了太医院。经过太医院众太医轮流诊断,均道顾青云脉象正常,看不出丝毫病相,无从着手治疗,对他疯症束手无策。一轮下来,太医院院首道:“如此一来,只有一种解释,恐此人疯症天成,病入肌理,我等无力回天。”   “不!“周英扑上前下跪哭求道,“各位大人,我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胸怀家国,心有丘壑,是个饱读诗书的雅士,不可能是什么疯症天成……”   院首示意一旁的侍药太监将人扶起,楚霄云也上前劝慰周英。但不要说周英,就是他也不能接受顾青云以后就是这样了。就算他们能断定顾青云真假,将假顾青云捉拿归案,也无法挽回这种的损失。   不是所有人都有顾青云在商业上的那份天赋,更不能保证顾家知道顾青云的现状后还能保持稳定。   远的不说,单说周英之言属实的话,顾青云在胡国境内的马场,就事关大成骑兵建设。尽管顾青云此前已将此事盛名转给周英,但如何源源不断将马场的马匹转运回大成,顾青云想必早有谋虑,而旁人却未可知。周英一知半解,却也无力担负起如此重责。倘若顾家的商业帝国发生变故,在这多事之秋,对整个大成何尝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思及种种,一向冷静理智的楚霄云也开口求道:“院首大人,可否再仔细诊断一次?实在是顾青云此人原本并不是一个有疯症之人,再者他身份关系重大,若是不治,对我大成实非幸事。”   院首捋着自己的白胡须在太医院的大堂内踱步转圈,转了几圈后,才又上手搭上顾青云的脉搏,随后道:“如此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听闻还有办法,楚霄云心中大喜。   “此等症状还有一个现象可以解释,便是导致他疯症的缘由不是精神疾病所致,而是被人以武力或是下蛊的行为导致。下蛊也会导致经脉紊乱,不会在脉象上把握不出,此一点可以排除。如今想来,便只有武力戕害一事可以解释。”   “那当如何破解?”楚霄云追问。既然院首能找出病因,想来应当知晓破解方式。   周英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停止哭泣,抹着眼泪看着他们。   “老夫不懂武功。这事必须要找一个既懂武功,又精通医术的人来才可。”院首道,“案医学之理,老夫知道应如何拔针,却无那份功力将银针逼出。”   自己会武功,可惜不懂医术。六扇门众人也会武功,不知其中有无人懂医术。楚霄云望向卫呈议。   卫呈议接受到楚霄云的视线,先是一愣,尔后明白楚霄云目光中的意思:“六扇门中人,个个武功卓绝,但却无人懂治病救人的医术。我等日常会一点的,不过就是刀剑之伤的救治。”   如此也不足为怪。六扇门常年与人以性命相搏,受伤在所难免,此种情况下,自是保命最重要。   “太医院就没有会武功之人?”楚霄云失望之余还是想挣扎一下,“太医院还有没有人不在这里呢?”   院首抚着胡子摇头道:“朝堂之中,悬壶问诊也是一脉相传,我等习医之人,怎会去练武功。除了出征的太医,太医院看病的太医都在这了。”   既然太医院没有这样的人,就只能寄希望于武林中的医药名门了。楚霄云对卫呈议说出自己的想法,话说到一半,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顾不得卫呈议,再度望向院首,激动地道:“不,太医院还有人不在此。”   院首很是奇怪:“还有谁?”   “墩子,投诚我大成的墩子。还有那个西田的东陵郡主,他们如今不都在太医院吗?”楚霄云激动道。   “啊?”院首一愣,“这个老夫倒是没有想到。”   “不过,他二人既然不在此,也是因为,墩子药物行家,常年只在药房研制药物,从不参与出诊,看诊上却未必擅长,更何况他也未必懂得医治之术。再说那东陵郡主,她擅长的不是研究仙乐果吗?”   “墩子以往是胡人安插在我大成的细作,不可能不会武功;东陵郡主不仅会武功,还是个中高手。我和静县的同僚曾与她同游,此事倒是知道。行与不行,不试试又怎能知道。”楚霄云激动道。   院首与众太医面面相觑,最后点头:“那就将人请来试试。”   说着吩咐太医院的学徒去太医院药院请墩子前来。   “东陵郡主不如一并请来,多一个人也多一份见解。”楚霄云见院首只让请墩子,忍不住建言。   院首道:“东陵郡主随同郝太医去西南处置仙乐果泛滥一事,不在京城。”   离开张田家的时间太久,顾青云情绪早开始波动,嚷嚷着要回张家,说蓉蓉和小毛豆该上课了,这会已经有些安抚不住。楚霄云灵机一动,只得说蓉蓉和小毛豆今日把学习机会让给他们了,让顾青云教自己和卫呈议上课。   顾青云还真被安抚住了,于是院首翻箱倒柜找来孔圣人的书籍,让顾青云在太医院当起夫子来。楚霄云自己提的建议,硬着头皮倒还好,卫呈议坐在小板凳上听课时,简直如坐针毡。   “楚兄,以后这种事你能不能别拉上我?”卫呈议捧着书本生无可恋。   楚霄云也很无奈:“张家是有两个小孩,我说了只教我,他不干呀。”   顾青云看见自己的两个学生上课时窃窃私语,气愤地拍了拍桌子:“安静,认真听课!”   卫呈议越发生无可恋。   楚霄云一边跟着顾青云之乎者也的读,一边趁着换气的空隙压低声音道:“你就忍忍吧,一会大夫来了就好了。”   墩子终于被请来了。太医院学徒去请他时,他在等一罐新研制的药出炉,故而前去请人的学徒等得有点久。见人到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卫呈议了,赶忙殷勤地替人接药箱。跟着前来的两个六扇门捕快在背后悄悄议论:“从没见过卫大人还有这样一面。”   楚霄云见了也赶忙上前拱手招呼:“好久不见。”   “楚捕头,”墩子将医药箱递给卫呈议,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些惊喜地抬头,“想不到竟然能在宫中与您相见。”   寒暄过后,墩子道:“不知你此次前来为何?”   楚霄云示意了一下在一旁正不解地看着他们的顾青云:“是来为这位公子看诊。想必事情原委药童已经与你说过,不知墩兄有何良策?”   墩子闻言朝顾青云望去:“是说了,不过情况究竟怎样,还得亲眼瞧过才知。”   “事不宜迟,请。”   “只是不知他是何人,劳动整个太医院兴师动众。”墩子问。   楚霄云长叹一口气:“等到时机恰当,你自会知道。”   见楚霄云不肯言,其中定有隐情。墩子也不再追问,走上前朝顾青云伸出手:“可否让在下把把脉?”   楚霄云赶紧跟上前游说:“看一下,看一下我们就能去见蓉蓉和小毛豆了。”   顾青云犹犹豫豫地伸出手。   墩子把脉之后,也十分惊奇:“脉象无异,还真是蹊跷。”   说着端详着顾青云,思索良久,在楚霄云一颗心快沉到海底时才恍然道:“我想我知道了。”   说着凝望了一下顾青云道:“这位公子,得罪了。”   说罢运功将顾青云从头到脚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怎么样?”见墩子停下手来,楚霄云忙上前相问。   墩子脸上神色凝重:“他头部百会穴、完骨穴、风池穴均被人钉入银针锁住心神,故而才脉象正常,却神志不清。”   周英一听就忍不住哭了。楚霄云顾不上劝慰人,急切地道:“可有法子?”   “有,取出这些银针即可。只是……”墩子说着,语气迟疑下来。   “只是什么?”楚霄云的心随着墩子的话一下喜不自禁,一下又高高扬起。   “只是他这银针在脑内足有五年以上光景,银针与头骨肌理之间的联系已经十分密切,若想取出银针,这期间必定十分凶险,一个不慎,还可能导致……”   “还可能导致什么?”楚霄云急道。   “颅脑损伤。轻则永远疯癫,重则性命不保。”墩子道,“取银针需医者武功高强。我医术不差,但武功却是平平。当初来大成潜伏,胡人也只是看中我的医术,而非武功。之所以我知道这个法子,只是因为以前在胡国王庭见过。”   “又与胡人有关?”楚霄云惊了。   墩子道:“武功精进,非一日之功;医术融通也非易事,但相对来说,武功高强者单单只学习穴位拔针之事,应当快一些。我的意见,是找一个本身懂些医术,又武艺高强之人来逼出他脑内的银针。”   一时间屋内之人面面相觑,这样下来,不管多容易,光找人都得要些时日,还不如找武林中人来得更快。但这样一来,就有泄密的风险。正在楚霄云苦恼之时,但听卫呈议道:“不知能否将我等的内里传输于你,尔后拔针?你既见过同等病例,要论这拔针医术,当无人能比你更熟。”   楚霄云眼前一亮,前世看电视时没少看到此种内里传输治病救人的镜头,不知真的在古代,这种方法能否行得通。   他望向墩子,墩子蹙眉思考一下:“按理来说应当可以,不过我没做过,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可否试试?”卫呈议道,“你先感受一下,接受我们的内力,对你拔针有无助力。有助力,你就继续拔针,若是实在把握全无,咱们就再作打算。”   墩子想了想:“那就……试试?”   卫呈议对太医院院首道:“有劳院首为我等找寻一间僻静之地,方便拔针。”   事情吩咐下去,很快办好。楚霄云等要去给顾青云拔针,周英一脸担忧地跟上来,欲言又止。楚霄云让卫呈议带人先去,他对周英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保证顾公子的安全。倘若实在不行,我等也不会强来,到时候再访名医。”   周英这才略微安心。 第165章 京城之行(15)   拔针其中艰辛自不必说, 幸在最终顺利拔出。三人水捞出一样走出房间,步出小院,一直等候在外的院首赶忙让下属上前扶住三人。周英想上前询问, 见三人状况又难以开口, 还是楚霄云在人群中见到她, 上前宽慰道:“放心吧,银针已经拔出。”   “那……他…….人呢?”周英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 问出自己最关心的话。   “拔针后,他力竭, 睡过去了,大约要点时间才会醒。放心吧,院首已经安排人将他移至客房休息。一会院首会安排人带你过去照顾他。”楚霄云知她心中所想,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听说拔针顺利,顾青云也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和照顾,周英安心了不少。   安顿好周英, 待众人散去,楚霄云对卫呈议道:“卫兄, 我实在没想到季兄走后,会发生这么大变故。顾青云既然有被掉包的可能, 我势必要在京城等到他醒来,知晓他被掉包的过程,才好做出下一步应对之策。但远在和静县的假顾青云不能置之不理, 我要写封信告知韦大人这一切,还要拜托卫兄用六扇门的渠道, 帮忙六百里加急送往和静县。”   “这个当然。”卫呈议严肃地道,“楚捕头考虑周到。”   “卫兄过誉了。”楚霄云谦道,“那好, 我现下返回住处写信,这里就有劳卫兄了。”   楚霄云回去苏文寄住的宫中,远远地就看见苏文抱着孩子在宫门处张望。苏文见到楚霄云回来,自是喜不自禁。但见他一副累极了的模样,又十分心疼。他将转身孩子交给宫女,自己赶忙迎上前去:“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如此疲惫。”   楚霄云道:“回房再说。”   后宫一向都是暗流涌动的地方,谁知道哪句话又会在无意间被人听去。   苏文傍着楚霄云的胳膊:“你衣服都湿了,我让人备水,你先洗个热水澡。”   楚霄云侧目凝望苏文,嘴角露出笑意:“好。”   进屋的时候,苏文吩咐宫女备下热水,才与楚霄云回到屋中。   在屋里等热水沐浴的空隙,楚霄云先拿出笔墨纸砚言简意赅地的写了封书信,向韦京翰汇报了他在京城的种种奇遇,最重要的是告知了真假顾青云一事。韦京翰聪明绝顶,又大权在握,收到信后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写好书信,那边宫女也将沐浴的水备下。   沐浴一番,楚霄云感觉好了不少。穿上苏文递过来的衣服,楚霄云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文文想问什么?”楚霄云笑道。   苏文捏了捏衣袖,还是没忍住问:“夫君,周英姐找你到底有何要事,怎的忙了那么久,昨夜也没回宫?”   昨日太过繁忙,等来季成越的消息,又要守着顾青云,他没顾得上回宫,也没能找人传个消息回来。   楚霄云拉过苏文的手,牵他在榻沿坐下:“昨日发生了太多的事。”   说罢楚霄云将昨日之事告知苏文,并叮嘱道:“事关重大,不可与外人道。”   苏文得知此前在和静县所见的顾青云是假的,眼睛都瞪圆了:“人可以装得这么像吗?难怪他对周姐姐那么不好。可是那会顾青云被判坐大牢,很可能是会被杀头的,他为何还要扛着,不怕做了替死鬼?”   这个也是楚霄云想不通的地方,也在给韦京翰书信中的写出了自己的疑惑。   “是啊,所以,这里面会藏着什么秘密呢。”楚霄云叹了口气,“现下怎么猜测也都没有用,只能等顾青云醒来,才可能真相大白。”   “好啦。”说着楚霄云拍拍苏文的手,“后面几天我可能会非常忙,你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孩子,晚上早点休息,就不用等我了。”   苏文真的楚霄云身不由己,只是点头。   “那我走了,两个小家伙睡着了,你也休息一下。”楚霄云摸摸苏文的脸,“大过年的,还把你养瘦了,为夫不合格啊。”   楚霄云刚才说他忙,苏文也不是不能理解,可他也没想到楚霄云就是回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要走。   “你就回来这么一会?”语气是万分震惊加委屈。   楚霄云的指腹抹过苏文细长的丹凤眼:“我还要回去等顾青云醒来,才能知晓五年前发生了何事。我们快一点,就能早一点挫败胡人的阴谋。”   苏文只得点头。   楚霄云回到太医院,卫呈议也刚沐浴更衣不久。楚霄云将写好的书信交给卫呈议,卫呈议立即带上书信离开。   因为太医院多了个顾青云,当晚,太医院多了不少人留守。出于安全考虑,楚霄云向院首建言,希望太医院保持和以往一样的巡逻和灯光,不要让人发现异样。   元首不解:“在宫中你还害怕什么?”   说完院首好像又想到什么,不再言语。   楚霄云道:“这个谁也不知,但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谁知道胡人会不会在宫里也有内应呢。”   “楚捕头言之有理,那就按你说的办。”院首佩服道。   第二日,顾青云醒来时,卫呈议也返回了宫中。楚霄云笑道:“你回来得还真及时。信送出去了?”   卫呈议拍拍他:“放心,我亲眼见了驿骑走了几里才回来的。”   楚霄云笑:“辛苦了。”   卫呈议指了指顾青云所在的房间:“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还不问话?”   楚霄云望了一眼:“总得让人先用膳吧。而且人家夫妻一别五年,先叙叙旧也是可以理解的。”   卫呈议点点头。   “要不卫兄你先去歇一会,他那边完事了,我让人去叫你。”   卫呈议还没来得及作答,就有人来报:“那位顾公子用膳完毕,周姑娘让我来请二位。”   楚霄云与卫呈议对视一眼,这下是歇不成了,两人整理一下衣着,往顾青云所在房间走去。中途卫呈议顿了顿,吹了个口哨,六扇门中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守好此处,不要让任何人闯了进来。”卫呈议吩咐道。   “是!”众捕快应声,旋即又不见了身影。   看得楚霄云一愣一愣的:“六扇门在宫内也可以如此行走自由?”   卫呈议笑了笑:“互相牵制罢了。走吧。”   顾青云见两人推门进来,起身拱手行礼:“多谢楚捕头,卫大人出手相助。顾青云感激不尽。”   看来刚才那段时间,周英已经把来龙去脉都告知了他。   楚霄云赶忙上前止住顾青云的行礼:“顾公子不必如此多礼,你为国所做之事,我等钦佩。”   了解了顾青云所为,如此人物,他受不起他的大礼。   楚霄云说话间与卫呈议在床边的椅子上落座。周英见状道:“那你们聊,我先出去。”   楚霄云叫住周英:“周姑娘,不,现在是否该叫顾夫人了?你也是当事人,不用回避,再说,有些不解之处,还得劳烦你。”   周英红着脸看了看顾青云,挑了张离床最近的椅子坐下:“那周英就僭越了。”   顾青云看了看他们:“楚捕头想从哪里说起?”   楚霄云想了想:“就从你遭遇不测说起吧。”   “那好,就从五年前我的遭遇说起吧。”顾青云道。   五年前,也是冬日,顾青云派出的心腹终于落实了在胡国一处山间盆地的养马场,顾青云闻言大喜,随即带着娘子周英踏上了北上巡视之路。一路出关入关,走的都是顾家之人开辟的一条隐藏于山谷大山之间的密道。   来去路上,顾青云都仔细考察过那条密道,虽然难走,马匹却也能一一通过,最主要的是,无人知晓。布置好一切,顾青云对身处胡国的顾家下属道:“此马场乃我赠与爱妻周英之物,以后她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你们永远要效忠她。”   说罢,伸出异国他乡的茫茫草原,顾青云在白云下拥抱周英:“夫人,我虽是布衣,却定要你荣封诰命夫人!”   那一刻,是周英最为幸福的时刻。   秘密返回大成后,行至京城,顾青云要在京城设立专门联络马场的暗哨,并还要去探寻防川那条一直想打通的水道。事情太多太过奔波,顾青云不忍妻子跟着受累,命人先将周英送回了和静县。   忙完京城中诸多事宜,顾青云启程返回和静县。行至防川地界,收到周英的手信,说她在庆州的店铺,若是夫君到了,便派人去接她,不用亲自前去,免得耽误了要事。   顾青云知道周英一向体贴,自己的确也有勘测防川水道的大事要做,为了节省时间,于是将随行之人分了一半去庆州府接周英。而他则带着剩下的随从在防川县城休整片刻后启程前往城外巡视顾家在防川城外平江之畔的田庄,然后换水路前往防川水道。   意外的事就此降临,在随从被调走一半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在前往顾家田庄途中的黎川崖,顾青云和他的下属遭到歹人伏击。   顾家的护卫传承了很多代,有着严格的训练体制,入选的人武功都不低,很多还可与武林高手一较高下,即使随从被分走一半,以随行护卫剩下的实力,也绝不容小觑。但那次他们不仅遇到了打他们主意的歹人,而且那些人群体性武艺之高强,世上罕见。惊恐之下的顾青云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且非常的训练有素。   显然他的随从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随行的护卫队长对与自己背靠背地护着顾青云的邓行道:“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攻防得方,进退有度,绝对不是普通打家劫舍的鼠辈。邓行,你护着公子赶紧离开,我等断后,快!”   “队长,你护着公子离开,我带着兄弟们断后。”邓行又斩杀了一个刺客气喘吁吁道。   “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服从命令。”护卫队长厉声道,“邓行,带着公子离开!”   形势危急,容不得他们过多纠缠,邓行只得道:“队长,你多保重!”   接受命令的邓行连杀两个刺客,带着顾青云就要突围。在其他护卫拼上性命的配合下,足尖一点,带着顾青云眼看就要闯出一条通道,一个刺客侧面刺来,好在被另外一个随从挡了一下,剑锋堪堪从邓行肩侧划过,这才闯出重围。身后传来队长悲壮的道别声:“公子,珍重!我等誓死护您安全!”   护卫队长所言,顾青云也已经看出来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留下来徒增拖累。他听从护卫队长的安排,在邓行的护卫下,一路向顾家田庄方向疾奔而去。   那里有顾家的人,到了那里,就该安全了。 第166章 京城之行(16)   他们突围不久,一个在顾青云房里伺候的小厮跟了上来。邓行很是诧异:“你怎么跟来了?”   顾家那些不会武功的仆从, 基本上在他们遭遇刺客的第一时间都被杀戮殆尽。   那小厮害怕道:“刚才那些刺客的刀刺过来时, 我刚好在一个土坎上, 就掉了下去。他们见我掉下去,可能以为刺到我已经死了。邓护卫, 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关键时刻, 没准我还能帮上点忙。”   邓行捏了捏自己手中的剑,最终还是放下:“那好,你走大路,给我们引开刺客。”   “什……什么?”那小厮不可思议道。   “你现在能帮上忙的,就是这。”邓行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还有什么比保住公子的性命更重要?”   在邓行的注视下, 那小厮只得往大路而去。执行引开刺客的任务。   见那小厮离去,为了安全起见, 邓行没有走最近的大道,而是带着顾青云走一条顾家埋有机关的小道。   一路上, 邓行都是驮着顾青云而行,走出去半里地,顾青云突然摸到手上湿漉漉的, 拿起来一看,却是满手的鲜血。   “邓行, 你受伤了?”顾青云想起刚才突围时那一剑,“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邓行道:“公子,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我驮着您,比您自己走要快!”   顾青云的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   邓行道:“公子,您别哭,属下一定会将您送到顾家的田庄。”   他的手垫了垫,将顾青云往上托了托:“一会刺客追上来,属下拖住他们,你一定要赶紧走,千万别停下。”   “别胡说,我们要一起走……”顾青云已经语不成声。   邓行苦难的脸上露出笑意:“公子,您心地善良,是做大事的人,一定要好好活着。您帮我赎下彦之的大恩大德,邓行没齿难忘。我曾发誓,此生定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然而上天并没有眷顾他们,在离顾家田庄不足五里地的地方,刺客追了上来。看到追上来的刺客,顾青云和邓行都知道,顾家的护卫队定然已经全部阵亡。   望着眼前的鬼魅,邓行却十分冷静。他将顾青云放下来,低声道:“公子,一会我拖住他们,你瞅着空子跑。尽快跑!”   说着邓行轻轻推了顾青云一下,触动机关隔开顾青云与自己和追击而来的刺客:“公子,跑!”   说罢转身提剑而上,迎上追击而来的刺客。   “邓行——”顾青云站在沟谷上已经断离开来,不断移向田庄的木桥上大喊。   “公子,跑啊——”邓行一边挥剑迎敌,一边大喊。这是他留给顾青云最后的话。   顾家护卫队都全部阵亡,邓行一人面对众多杀手也是无力回天。在刺客的刀剑齐齐穿过邓行的身体时,顾青云脸上泪如雨下。小道的机关能抵挡一阵,这里离顾家田庄已经不远了,他要赶紧跑,赶紧跑…….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是刚才跟着他们的那个小厮。   “你——”顾青云眼睛都瞪直了。   “我可没他那么傻,为了别人的性命,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那小厮道。   “你不是走的大路吗?”顾青云往后退。   “哼。”那小厮笑道,“走大路我还怎么能碰到公子你呢。”   “你怎么进来的?”刚才邓行明明已经触动机关,断了沟谷上木桥的连接。   “自然是趁你们道别时先一步踏上来的。”那小厮笑道,“公子,别往后退了,再退可就掉下去了。   重新站在沟谷的桥头,小厮按下机关,重新接上了连接沟谷的小桥。对岸的刺客踏桥而来,堵住了顾青云的退路。   “你——”顾青云望着那小厮,难以置信的。   那小厮扯掉自己头上的布巾,撤去小厮装扮。身后的黑衣刺客走上前来,对那小厮恭敬道:“恭喜主人!”   顾青云张大了眼睛。   被叫做主人的小厮对顾青云道:“顾公子,借你身上的衣衫一用。”   顾青云惊疑地看着对方。   黑衣人道:“主人,他现在已是砧板上的肉,何必跟他客气。”   小厮道:“住口,对顾公子可要客气点。顾公子,你衣服不肯借也就算了,那你告诉我,去顾家田庄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顾青云瞬间明白过来,他退后两步,往小桥上跑去。   跳下这个沟谷,他就死了。只要他就这么死了,这些人的阴谋就不会得逞。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哪里是那些武功卓绝的黑衣人的对手,在纵身跃下的瞬间,他被拉了回来。   “既然顾公子不肯合作,那就不要怪我了。”   说话间小厮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根银针,小厮望着自己手中的银针,狞笑道:“顾公子,你不愿说,它们也会让你说的。得罪了。”   随后,三根银针刺入了顾青云头部的不同地方。   山谷的桥头,顾青云抱着头,发出凄厉的喊叫声,不久渐渐平息下去。   “然后呢?”楚霄云追问。   “然后?”顾青云露出个惨白的笑容,“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方才你们进来之前,我听娘子所言,那冒牌货后来冒充我的身份出现在田庄,回了顾家,想必是那银针让我丧失神志,对他们有问必答。他们成功的蒙骗过关了。”   一旁的周英听顾青云讲述这种种,伸手握住顾青云的手,眼泪又止不住掉了下来。顾青云反手握住周英的手,另一只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地:“娘子别哭,都已经过去了。”   这一幕让人不忍打扰,但楚霄云又自己的任务,不得不开口打断这温馨的一幕。他不甘心地:“顾公子,难道后来的事您都不记得了吗?”   如果顾青云的记忆只在这里,虽然他们搞明白了当年顾青云被掉包的真相,却也弄不清对方的身份,以及调换他的目的。   按道理说,对方已经成功的顶替了顾青云的身份,为何没有杀了他呢;神志不清的顾青云又是如何逃出魔爪的?这些问题都需要顾青云还记得后来的事。   顾青云安慰好周英,才又缓缓答道:“那也倒不是。那厮将银针插入我头颅后,我疼痛难忍,晕过去了,他如何混入顾家之事我不清楚,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不过醒来之后的事到是记得一二。”   “醒来的时,是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密室,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当时的我神志不清,对方负责守卫的人闲聊也没避讳我。”   听到顾青云还记得被插入银针后的事,楚霄云轻轻松了口气。认真地听着顾青云的回忆。   “大哥,都三天了,这人还昏迷着,就算醒过来也是疯子一个,这关押他的地方也在水上,他就算醒来还能逃到那里去。至于还要咱们守着吗?”一个比较年轻的守卫问。   另一个守卫附和道:“就是,按我说,主人进入了顾家,就该把他宰了永绝后患。”   “你们懂什么。主人说了,留着他还有用。”被叫住大哥的守卫道,“原本主人是打算进入顾家后就把这小子,嗯——”   大哥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幸亏还没动手。”   “咋回事?”两个小弟听来了劲。   “主人经过半年时间在那小子身边伺候,已经掌握了他很多的生活习性,说话做事方式不敢说学得十成十,自觉也学了九成九。进入顾家,却还是被他那个婆娘屡屡问得答不上话来,只得装着惊吓过度样子回避。特别是第一次跟这小子那婆娘见面,就被好一番盘问,差点露出马脚。主人说,得留下他,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不清楚的还能再问问。再说,万一真露了马脚,手里有这小子当人质,我看顾家谁敢轻举妄动!别说顾家,怕是大成都得投鼠忌器。”大哥见小弟们一脸崇拜的表情,遂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原来如此,还是主人高明。”众守卫拍马道。   “这小子那婆娘那么精明?”其中一个守卫怀疑道,“那主人不是没睡成他婆娘?据说这小子的婆娘可是这附近州县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说话间露出猥琐的笑容。   大哥拍了他一巴掌:“想什么呢!主人是要成就霸业的,你以为都像你们,满脑子下流玩意。”   说着又摸了摸下巴:“主人不是没垂涎过他那婆娘的美色,不过那娘们太厉害了,主人怕露馅,第一次跟她照面被问得哑口无言,后来跟她对视都心虚得慌,哪里还有功夫想这事。现在还找了受惊过度,心疼媳妇的借口分房睡呢。”   “啧,可惜了。”门外的守卫发出惋惜的叹息。   神志不清的顾青云摇摇晃晃地起身想走,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屋外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有人走了进来。 第167章 京城之行(17)   顾青云醒来的消息被汇报给了他们那个所谓的主人,那人来船上问了好几次话,除了问顾家的商业秘密之事, 剩下的多是问关于与周英如何相处之事。   顾家的秘密, 包括防川水道, 在银针的作用下顾青云都交代出去了,但是送给周英的马场却被他选择了遗忘, 对于他与周英之间的相处,每当那奸佞小人问起, 神志不清的顾青云都是流着着哈喇子一脸迷茫地傻笑道:“娘子,娘子,想娘子…….”   “啪——”小厮气得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打顾青云了,但跌坐在地的顾青云还是一副茫然的模样。   “现在怎么办?这人还留着吗?”小厮身旁的一个身份不似一般仆从的人问。   小厮气得连锤几下楼船的墙壁:“先留着,让他再活几天。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等真用不上了,再宰了他。”   “那这小子那婆娘怎么办?”那人道, “你们这样一直分房睡,平日里连照面都不怎么敢打, 别说他那婆娘了,就是他爹娘, 顾家下人都得怀疑了吧?”   小厮气得又捶了一拳面前的桌子,恨声道:“我已经在想办法,将他那婆娘休掉。”   “休掉?”对方一怔, 旋即大笑出声,“这主意妙啊, 亏你想得出来。不过他那两个老不死的那边不好应付吧?要是宰了呢……那还不如把那婆娘宰了,宰一个总比宰两个轻松。”   “你想什么呢。我这刚出事回来,他就家破人亡, 你以为大成朝廷衙门的人,那些暗探,是吃干饭的吗?我们袭击这小子的事已经引起大成朝廷的注意了。要不是留了个瞎子回来作证,说我是被邓行拼了性命从机关小道救走的,你以为这事那么好糊弄过去?”   “县衙和府衙已经来几波人过问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按下去,让官府的人不要插手此事,由顾家自己解决。你这馊主意还不如让我现在站出去告诉别人我是假的算了。”小厮冷声道。   “那……你要休掉他那个如花似玉,父辈又有渊源的媳妇,要如何说服那两个老东西?”那人又问。   “大成一向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知道他婆娘嫁过来两年至今未有所出的原因,但两个老东西想抱孙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那婆娘又有个不成器的哥哥,时时处处找顾家拿钱。也是这小子乐得屁颠屁颠的,对方开口就给,换个人我就不信还能这样相安无事。只要另外有了孙子,一个不能生育,又拿夫家的钱财养活娘家人,跟自己儿子关系不好的花瓶想必也没有那么不舍吧?”   “妙啊。”那人双手一拍,“你卧底顾家这半年,的确没白受与人为仆的委屈。那现在这小子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放在这船上吧?听说这小子的好兄弟……哦,不,现在是你的好兄弟庄迪,他庄家的势力已经大举进入和静县,着意向水路扩展。这和静县红河岸边的码头在这小子,哦,不,您出事这段时间,大半已经落入庄家的口袋里,我是怕……”   “哼,这小子交的什么狗屁朋友,也不过是些酒肉之辈。老子还在顾家好站着呢,都打上门来了。”小厮冷笑一声,“不过现在这船上的确不适宜久待,把他送去防川咱们的据点先关押起来。别的事,以后再说。”   “送到防川关押,这风险会不会太大了?要知道你就是在防川遇的险啊。要不还是找个乡下深山老林的地方关着吧。”那人反对,“再说,你遇险的事,这庆州知府可是没少过问。防川可也是在庆州府的管辖地界。”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防川与和静县离得近,要是遇到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要问他,快马加鞭,或者走水路,一个晚上也能一个来回。再说了,庆州那个知府,我手里可是有他的把柄。不得已的时候,还能拿出来用用。送到防川,是最安全不过的了。”小厮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这种事?”那人赞道,“没想到你连一方诸侯也能拿下来,佩服,佩服。”   “这我不敢居功,是那家伙自己给自己下的套,平白给我送的一份大礼。我不过是无意中得知罢了。”   “怎么说?”   “除了贪念,还能怎么说,”小厮笑道,一甩袖子,“我走了,今晚趁着夜色,将他送走!注意,不要惊动庄家的在码头上的人。”   “那他们就将你送到防川了?”楚霄云问。   “应该是的吧。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被关在一个地方,没被转移过。”顾青云道。   “那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楚霄云问,“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庆州府。后来张田夫妇将你带走的地方也是庆州府。”   “我不是逃出来的,是被人救出来的。”顾青云道。   “被救出来的?”楚霄云很是惊讶,“谁救了你?”   “我不知道是谁救的我。”顾青云道,“其实也不算是救出来,只不过从最后的结果来说,也算是被救出来。”   “大概是两年前吧,”一伙人袭击了那个奸佞在防川的据点,灭了那里所有的人,将我救了出去。但他们也没有还我自由,也没有拔出我头上的银针,而是将我带到庆州,换了个地方关着。不过环境比那奸佞小人关押我的地方要好不知多少倍,也可以到院子里活动。除了不得自由以外,别的生活用度到是与我往常的生活没什么两样。甚至房间里还有我最喜欢喝的碧螺春,没了就给续上。”   “顾公子,你怎么知道救你的人灭了看管你那个据点所有的人?”楚霄云问。   袭击顾青云卫队的人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但却有人从他们戒备森严的据点救走了人,还屠了他们所有的看守,后面这批人又会是何等来头?楚霄云想不到当初一桩看似明了的杀妻案,如今里面的水越来越浑。   “他们带我从暗室里出来,我看见满地的尸体,也有人对将我从暗室救出来的人说‘无一活口’。”顾青云有问有答。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没有拔出你头上的银针,而不是不知道你是因何而神志不清?”楚霄云又问。   “他们当我面说的,说的是他家少主交代,银针就不必拔了”顾青云又道。   “为何?”楚霄云对后来救出顾青云这批人的做法感到不解。   “这我也不知道,他们没在我面前说。”   “那你认识后来救你这些人吗?有没有见过他们的面孔?”楚霄云想从后来这批人中得到点线索,让案子能有所突破。   顾青云现实摇摇头,后来又点头:“他们中有的人是蒙着面,但更多的人露过脸。可惜的是,没有一个我认识。   从后来救援的人身上获得线索的愿望又落空了,楚霄云思索一番,重新捋了一遍思路不甘心地问:“那后来你又是怎么离开第二次被关押的地方的?”   他就不信,那些人做事真的就能不留半点痕迹。   “后来有一天,他们自己放我走的。”顾青云回忆道。   “他们主动放你走的?”楚霄云不可思议。   “是这样。”顾青云将当时情景道来。   关着的房门打开,好像是负责守卫那处小院的两个护卫头领走了进来。   “顾公子,我家少主如今自顾不暇,就没法照顾你了。少主心善,不忍要你性命。你离开之后,是死是活,全凭你的造化了。”头领之一道,“老二,送顾公子出去。”   “是。”另外一人拿了一袋银钱塞到顾青云手中,“顾公子走吧。”   说着拉着顾青云的衣袖,在院子里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不知道在庆州府的街上转了几圈,直到把人都转的迷糊了才在一处僻静的小巷,那人将顾青云放了下来:“顾公子,告辞!”   “最后就是这样?”楚霄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是的,从那以后我就流浪在庆州府的街头。后来不小心露了财,银子被人抢了去,就四处乞讨,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没多久碰到你与县衙的另外一位差爷,你给的那些钱,让我很长一段时间不用饿肚子。尔后不久,又遇上了张田夫妇,也算是幸运的了。”顾青云苦笑道,“没想到,我还能有醒过来的一天。楚捕头,真是要多谢你了。”   “不敢承谢,是我疏忽了。”楚霄云并没有觉得如今找回顾青云自己多么有功,因此而欣喜。相反,他内心万分自责,为何当初查顾青云杀妻一案时,没有发现那个顾青云是假的呢!要说那个顾青云但凡在牢中日子好过点,自己是不是也能有所警惕?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这也不过是自己的安慰之词。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假顾青云,身上的伤可都是实打实的,在牢中受的刑也没有半点作假,自己在县衙大牢中见到他时,他已经被折磨得皮包骨头,就剩下一口了。那人是如何做到宁可可能被冤杀也不脱身离去的?!按照他设伏截杀顾青云的实力来看,想必来头不小,要从区区一个县衙大牢脱身而去,应当不难。   想到这里,楚霄云再度开口:“顾公子,你可知他为何要为你顶那庄迪的污蔑你的杀人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较赶时间,如有疏漏,等明日空了再修。感谢在2021-03-10 21:31:57~2021-03-13 16:4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46、翔阳的痴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京城之行(18)   顾青云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顾青云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看来要想从这方面去挖掘对手身份的路子是行不通了。楚霄云也不是没有想过,假顾青云是怕戳穿身份,自己血洗顾家护卫队的事泄露出去, 同样引来杀身之祸。但以对方调派的刺杀顾青云的杀手能力来看, 他若不想受那牢狱之苦, 暴露身份或许是必然,但逃生应当无碍。   究竟, 那个假的顾青云为何甘愿忍受狱中酷刑,也不揭穿身份而去?若不是顾青云交的那个“好友”庄迪陷害他, 还不知道假顾青云会借用顾家的势力在这些年里做成多少勾当。这其中可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除此,楚霄云还想到,如是真正的顾青云面对庄迪的陷害,顾家是否也会如此按兵不动,全无反抗?   想到庄迪,楚霄云心下一动。对于顾家在顾青云入狱之后不做反抗的做法, 楚霄云一直想不通,难不成是顾家也有什么隐情?如今面对顾青云, 楚霄云想问个明白。只是庄迪以好友的身份对顾青云所做之事,也实在是难以启齿, 楚霄云在心中来回演练,直到觉得找到了最合适的表达方式才犹豫地问出口。   “……顾公子,冒昧问一下, 不知你怎么看庄迪这个人?庄迪对你出如此狠手?顾家为何对此全无反抗?”   庄迪与顾青云两人的交情在和静县原本也是一段美名了,后来落到如斯地步, 也着实令很多文人墨客唏嘘。   周英听到这个问题就有种想逃离的感觉,楚霄云这才发现自己想到了顾青云的感受,却忘了现场还有一位当事人。顾青云大概是感受了妻子的情绪, 在周英想要逃离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娘子没有任何过错,你若是不想听,便去隔壁休息,如是你也想弄个明白,便留下来。”顾青云拉着周英的手道,“楚捕头这番询问是为寻求真相,娘子不必有心理负担。”   周英情绪过后,在丈夫的安慰下,还是留了下来。   顾青云陷入回忆道:“我与他相识颇久,此前一直志趣相投,他也是个才高八斗非常玲珑通透的一个人。要不是从你们这里得知被顶替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我一直以为我们形如伯牙子期…….”   顾青云说到这里停住了。   “顾公子?”楚霄云奇怪地看着他。   顾青云停下自嘲地笑道:“原来是他。”   楚霄云不解:“谁?”   顾青云哼笑了下:“把我从那小厮手中救出,关在庆州府的人,应该是庄迪。要不然,怎么会连我最喜欢的碧螺春都有。”   “啊?”楚霄云着实大吃一惊。一旁的卫呈议因不知此案前情,一直都听得云里雾里的。见到楚霄云如此反应,不由侧目而视。   “这……那……”楚霄云也想不明白了。   算了下时间,顾青云被放出来的时候,正是庄迪事情败露,仓皇逃窜之时。原本庄迪设计夺走顾青云的妻子,陷害于他,让自己一派的县丞等人想方设法将死刑上报刑部,不就是要置他于死地,将自己霸占朋友妻子的恶行遮掩下来吗?上报不成,将顾青云在狱中折磨生不如死,大有让酷刑将其在狱中折磨致死之意,却如何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将真正的顾青云放了回来?   想到这里,楚霄云又是一惊。庄迪难不成一直都知道真假顾青云的事?!他惊愕地望向顾青云。   顾青云长叹一口气:“我与庄迪相识多年,彼此之间有很默契,他又是个十分聪明,心思活络的一个人,也许他早就认出了那个小厮是个冒牌货。”   顾青云转向周英,温柔地望着她,先给了她定心丸:“娘子莫要多想,为夫只想确定一下事实真相。那日……那日,庄迪诓你离开顾家之日,是找何借口?”   夫君并不介意自己之前被庄迪诓骗一事,还很心疼自己,周英内心的包袱可以说是被治愈了不少。她回想了想当时的场景道:“他是借口给那冒牌货送梅园赏梅大会的请帖,将那厮诓了出去,我才得了机会逃走,却不曾想……”是出了狼窝又入虎口。   周英思及往事,心中五味杂存,一时也不知当初究竟是离开了好,还是未曾离开的好。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又在一起吗。”顾青云应当是看出妻子所想,握紧妻子的手安慰道。见妻子释然一些才又问,“那厮同意去了吗?”   “同意了。”周英不知这其中有何奇怪,不解地道。   顾青云听了点头:“那便是了,庄迪早就知道那厮是冒牌货。”   楚霄云听得不解:“这如何说?”   顾青云道:“和静县的文人也分成两派,经常举办各种诗会,彼此一较高低。在冬日出名的诗会有两个,一个是赏梅大会,一个是赏雪大会。其实两个诗会大同小异,叫法不同而已。都是本地文人赏雪观梅,吟诗作对,书画怡情,互相斗文的聚会。”   “梅园主人与我和庄迪各是一派,这种派别内部的诗文大会,怎么可能邀请外人参加。不仅我与庄迪从未参加过梅园赏梅大会,雪园派所有人都不可能参加梅园赏梅大会。同理,梅园主人也不可能给庄迪下帖,请我们参加梅园的赏梅大会。庄迪又怎么会找我一同去赏梅大会?想来他那番举动应当只是对那冒牌货的最后一番试探。”   顾青云说到这里,很难接受的叹了口气:“但我不知,庄迪他既然屡屡试探,知晓对方是冒牌货,又将我从对方囚笼中救走,为何却又要如此对待阿英,对待我!”   顾青云的不解,也是楚霄云的不解。不过在顾青云诉说这个中情缘时,楚霄云又想起了一个事实,庄迪祖籍原本就是庆州。而将顾青云从劫杀他的那群杀手手中救走的人,随后将顾青云安置在了庆州,这似乎也在说明救走顾青云的那群人与庆州有着某种渊源。   如果说那事是庄迪所为,他把真正的顾青云转移到庆州自己的地盘,可谓合情合理。从击杀小厮看守顾青云的据点的杀手来看,能对付那样势力的人,也只有庄迪这种背靠燕王的人才有这等势力。   这样看来,一切都理通了,也都都合情合理。   但不合情理的是,就如顾青云所言那样,他既然会搭救真正的顾青云,为何去又要诓骗周英?!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庄迪的做法可谓是有违人伦,人神共愤。这两种矛盾的做法又是为何?   庄迪这个原本在楚霄云看来人物画像已经很清晰的一个人,一下子又朦胧起来。他究竟是要害顾青云还是要救顾青云呢?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这样一分析,感觉事情好像更扑朔迷离了。   不过,庄迪不在这里,他是怎么想的,他们也无从知道,一切都只能是猜测。但是,楚霄云又想起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事。   “顾公子,面对庄迪的陷害。顾家可有反抗之力?是否会因为……”皇权和燕王的关系而不作反抗。   楚霄云想起一旁的卫呈议,又想到这是在宫中,后面那半句话,没敢问出口。   顾青云看了楚霄云一眼:“遭友背叛,又是陷害。顾某虽然一介商贾,却也有文人风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那您觉得顾家为何会任由那个“你”身陷囹圄而不作任何施救呢?这其中您能否分析出缘由?”   顾青云沉思片刻,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父母为何如此抉择。但我顾家忠于皇上,不可能因为燕王之事左右摇摆。有如此现状,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便是那冒牌货自己的主意。他自言手握庆州知府的把柄,想来是知道县衙上报刑部的死刑申请不会通过,自己不会死。然后我父母那边,应当是他想出了什么法子说服了我父母。至于会是什么原因,恕在下愚昧,现下实在想不出。不过等你返回和静县后,可当面询问我父母。”   楚霄云的很多问话,其实都只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并不期望顾青云都能答上来。但顾青云不仅答了,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人的思维能力,实在是令人佩服,难怪他能将顾家的产业发展至此。   顾青云见楚霄云久久不言,便问:“楚捕头,不知你是否还有什么要问的?”   顾青云拔出头中银针,相当于大病一场。如今刚刚恢复神智,的确不应过多打扰。但楚霄云还有一个疑惑未解,不得不再问:“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邓行的弟弟邓飞说,那个假顾青云跟当初护卫您身亡的那些护卫的家人说,他们的尸首都被那些劫匪扔进了平江,毁尸灭迹,是否如此?”   楚霄云说完立即补充道:“邓飞一直在找他哥哥邓行的遗体,自从他哥哥去世后,他一直在平江上飘着……我答应过他,帮他找线索,却也是一无所获。如今您醒了……”   顾青云不得不又去回忆那场惨烈的厮杀,克制着自己的悲伤,强忍着泪水道:“当年也是干旱,平江水浅,加之船只来往密集,倘若是如此毁尸灭迹,肯定会被人发现。我想那群杀手组织性那么强,应当不会犯此错误。我卫队护卫的尸首应当还是在黎川崖附近。”   楚霄云起身向顾青云拱手行礼:“感谢顾公子的配合。你刚刚醒来,还得多休息。我等打扰良久,先告辞。如若他日想起什么药打扰顾公子,还望见谅。”   “然后冒昧再问一句,顾公子身体康复之后,有何打算?”   顾青云想了想:“暂时可能要留居京城,娘子跟我说胡国马场的人已经来到京城,第一批马已经养成,亟待出栏,我得先处理好这批马的事。至于和静县我家那边,自然不能打草惊蛇,免得他们对我父母不利。楚捕头,你有何高见?。”   楚霄云道:“那不如顾公子给个信物我,再写一封书信,到时候我拿回去向令尊令堂说明真相。”   顾青云道:“也好。”   “那顾公子,你先休息,晚点我过来拿。”   从顾青云的住出来,卫呈议叹道:“都说这顾青云一代儒商,富可敌国,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疯了五年,一遭醒来,竟然还能如此思维敏捷,谈吐有据。当初只闻其名时还在想他年纪轻轻如何掌舵得了顾家这么大的家业,如今倒是明白了。”   “的确如此。”这也是楚霄云的看法,“顾公子的确是奇人一个。”   卫呈议感慨之后问:“事情既已眀了,现下楚兄有何打算?”   楚霄云略一思索:“发生了这样紧急的事,我自然得立即返回和静县,与韦大人说明这一切。拦住那个冒牌货,不能让他跑了。”   卫呈议也觉得当下理应如此,遂点点头。   楚霄云语重心长地对卫呈议道:“如今季兄与你们六扇门的解大人都不在,顾青云顾公子这边还要劳烦你多费心。顾青云身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还望卫兄保护好他。”   卫呈议拍拍胸脯道:“楚兄尽管放心,在这皇宫禁地,就不会有我六扇门护不住的人。”   楚霄云自然是信任地点头微笑。   忙完了公事,楚霄云自然是要回苏文暂住的坤宁宫的偏殿静园。原本他是打算等到元宵节给儿子过完周岁的生日再走的,如今看来,这个小小的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站在静园的宫门外,一阵阵愧疚涌上楚霄云的心头。   楚霄云回到静园,与苏文简单地交代了一下眼下的情况,并告知情况有变,自己马上要返回和静县,不能与他们共度元宵,为儿子周岁庆生之事。   分别数月,相逢不久又要面临离别。苏文自是难过,但他知晓楚霄云身为衙门中人,公务在身由不得自己做主,只能强压不舍帮忙打点行装,珍惜还能相处的这一夜。   两人一边唠嗑,说起儿子的点点滴滴,一边收拾行装。外堂传来一阵急促的声响,两人正在纳闷,静园的掌事宫女匆忙进来道:“楚捕头,苏公子,陛下身边的公公前来传旨,请快些前往大堂接旨。”   听到太监来给自己传皇帝的旨意,楚霄云和苏文皆是一愣,在掌事宫女的催促下很快回过神来。两人随即赶忙放下手中的物什,与掌事宫女一道迅速赶往大堂。一路上楚霄云心里满是忐忑,那可是大成的塔尖上的人啊。他没想到自己在皇帝那里竟然还留了名,也不知皇帝此刻传旨给自己是为何事。不过他很快也就想明白过来,除了顾青云与胡人在大成的暗线组织,当也不会是别的事。   如此稍稍心安。   他这边刚理完思绪,回廊就转过一道弯,前方就是正殿大堂,门外正好传来前来传旨太监的高昂声调:“楚霄云接旨。”   楚霄云带着苏文和静园一众宫女太监跪下接旨:“楚霄云接旨。”   传旨太监道:“皇上口谕,楚霄云即刻御书房觐见。”   没想到皇帝竟然要见自己,有了先前接旨的心理准备后,楚霄云这次心情平复得快多了。他接了旨,正要跟传旨太监走,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的管事宫女在答谢传旨太监。他才想起这些宫中的人情来往。   自己初来乍到,这些礼节还真是不懂,好在静园的管事宫女和太监都很尽心,连这些细节都为他考虑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3 16:47:09~2021-03-15 17:5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翔阳的痴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水落石出(1)   皇帝的召见果然如楚霄云预想的一般,是让他把顾青云被顶替一案办实,再与韦京翰挖出潜伏在大成的胡人暗线组织, 彻底堵住大成的外泄通道。为了方便楚霄云办案, 皇帝还御赐了他一块令牌, 拘捕涉案人员不受官职限制。   翌日一早,楚霄云带着简单的行礼和皇帝御赐的令牌快马加鞭地赶回静县。到了平江流域, 则换水路前行。   客船经过防川县,客人们上岸小憩之时, 楚霄云听到隔壁的食客都在议论县城郊外的黎川崖附近的一座叫镇灵寺的寺庙前些日子不知何故,庙内供奉菩萨接待香客参拜的大殿偏房的一堵墙壁垮塌,露出一具白骨。当时在寺庙内参拜的香客吓得乱作一团,寺庙的主持也没能控制住事态。   镇灵寺大殿之下埋有白骨之事瞬间传遍防川县城。   得知情况县衙捕房赶至镇灵寺,在挖掘尸骨的过程中,竟然发现垮塌的寺庙下埋藏的并不只是一具尸骨, 根本就是个尸坑。里面白骨累累,十分渗人, 寺庙里的和尚当即就全被控制了。因为尸骨太多,防川县捕房和殓房根本忙不过来, 就向附近州县求援。如今的镇灵寺,可谓是各县捕房、殓房云集。   听到食客们提及黎川崖附近的寺庙下发现尸坑,楚霄云随即想起临行前顾青云所言, 顾家护卫队随从死后的尸身应当是埋骨黎川崖附近。他心下一动,上前对几个议论的食客拱拱手道:“不知和静县捕房可有人来?”   几个食客有些莫名地看了看他, 不过见有人对自己谈论的话题感兴趣,还是有人回答了他:“和静县与防川相隔如此之近,捕房又声名赫赫, 自然是来了的。不过听说来的人不是不是捕头,是个仵作领队。”   仵作领队,那应该是俞鹤没错了。只有俞鹤,才能让韦京翰那么放心。楚霄云对几位食客拱手致谢,随后返回客船找客船老板辞行。说明自己有事在身,之后的行程不再随船。   客船老板听了蹙眉道:“那船费不退的哦,你上船时说的是去和静县,占了我一个位置。”   楚霄云道:“不用退。”随后收拾自己的行礼下了船,在码头雇了辆马车,直奔镇灵寺。   楚霄云赶到镇灵寺,镇灵寺已经被官府团团围住,再也不见昔日的香火盛景。寺外把手的防川县捕快都曾与他打过照面,见到他还奇怪问:“楚捕头,不是说你外出公干,这次不来了吗?”   楚霄云搪塞道:“那边公务完了,就过来看看。”   “啊,那感情好。您过来防川,咱们这案子破获的进度肯定得加快。”一个守卫拍马道。   楚霄云笑笑:“知道和静县来的人在哪吗?”   “这会应该都在大殿那边。”守卫道。   “好,我过去看看。”楚霄云与守卫道别,往大殿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带队前来防川县的仵作,的确是俞鹤。   “霄云?”见到楚霄云,俞鹤也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你回来了?”   楚霄云点点头,探头往发掘的尸坑里望了一眼:“这里是个什么情况?这些人生前是怎么死的,尸骨数量搞清楚了没有?”   俞鹤道:“目前能确定致命死因是刀剑砍杀,具体是单方面的虐杀还是江湖仇杀还得细验;尸骨经过三天的发掘,共发掘出23具。最后一具出土的尸骨也是昨天晚上,今天我们又忙了这半天,没有再发现新的尸骨,也不知挖完了没有。”   楚霄云回想起与顾青云的谈话,当年遣走一半护卫前往庆州接周英以后,剩下的随行人员一共24人。此前衙门案卷就有记载,当年“顾青云”遇袭,生还的人除了顾青云以外,就还剩一个双目失明,废去一臂的护卫。死亡的恰好是23人。对照下来,这尸骨的数量刚好符合当初顾青云死去随从的人数,看来镇灵寺大殿下埋葬的,应当就是顾青云的随行卫队了。其中应当包括被刺杀在小道的邓行,也被拉来一起埋在这了。   虽然推测合情合理,但总归这一切都只是推断,还需物证坐实。断案不能只凭推理。   俞鹤见楚霄云半天不接话,又道:“这些人死状都很惨,可惜目前还不能确认身份,也不知知是因何而死。但看这尸骨状况,也可以想象当初境况的惨烈。霄云,你有何看法?”   楚霄云想起顾青云的护卫都是统一着装,便问:“残留的衣料不能判定死者身份?”   俞鹤摇摇头:“说来也奇怪,我们在尸坑里没有发现半点衣料残留,连随身物品都没剩下,不知埋尸前是不是被洗劫过。不过这些人起码死了四五年了,衣服布料全部已经腐烂也很正常,只是一点随身饰物也没有,就有点奇怪。”   “没有发现任何随身物品?”楚霄云追问。那要确定具体身份可就难了。   俞鹤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就只在一具尸骨的手骨中发现了一枚玉环。那具尸骨埋身处比其他尸骨要远一点,尸骨上的伤痕也更重。他手骨里的那枚玉环,想来当初是被他死死的攥在手里才留下来的。我们在验尸的时候,他的手骨都还握得好紧。不过应该生前手骨就断了一根,我们才发现那枚玉环,并从断裂的手骨处取下了那枚玉环。”   楚霄云道:“那枚玉环在哪?把它给我看看。”   俞鹤道:“发现这么大的尸坑,早就震惊了附近州县。庆州知府已经来防川坐镇。那枚玉环可以说是如今可以证明这些人身份的唯一物什,自然是让庆州府的捕快收走了。”   得知了玉环的下落。楚霄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到玉环,回和静县确定这些尸骨的身份。   楚霄云内心对这个尸坑受害者已经有了判断,反应比平常平静了许多。然俞鹤与楚霄云搭档太久,早就熟悉了楚霄云的反应,异常反应的还是引起了俞鹤的注意。   “霄云,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少。对这个案子就没什么看法吗?”俞鹤目光疑惑地望向楚霄云。   楚霄云看了看周围,对俞鹤低声道:“你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去那里说。”   俞鹤一头雾水,却还是照做,将楚霄云带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楚霄云将自己京城执行和遇到真顾青云之事告知俞鹤,随后道:“我不能在此久留,等我拿到玉环,便要即刻赶回和静县,免得那冒牌货跑了。这里你多盯着点。”   得知楚霄云在京城的经历,俞鹤震惊程度可想而知。不过毕竟是与楚霄云搭档了那么久,也算是久经沙场的人了。他很快平息下来:“行,你去吧,这里有我盯着,你放心。”   楚霄云离开镇灵寺,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往防川县城,找庆州府捕房拿玉环,自然是被庆州府的捕快一通奚落,笑他不自量力。   “知府大人在此坐镇,证物岂轮得到你一个县衙的小捕头拿着?”庆州府的捕快讥笑道。   到是庆州府的孙总捕头,因为以前是考录楚霄云进入和静县捕房之人,此后又因楚霄云办案如神,颇有名气,便也记住了他,觉得楚霄云并非池中之物。   孙总捕头见属下对楚霄云如此不客气,上前拦下话头,于楚霄云打招呼。   楚霄云与孙总捕头问候之后,拱手道:“不知孙总捕头可否引见一下知府大人?”   看到孙总捕头为难的样子随即道:“如有任何责难,楚某一力承担。”   怕孙总捕头不相信他的能力,于是压低声音道:“楚某此番刚从京城回来。”   孙总捕头果然惊讶地望了他几眼,思索片刻后道:“楚捕头,请随我来。”   这是第二次与庆州知府贺于琦见面了,楚霄云行礼之后,隐隐感觉贺于琦与上次调阅顾青云杀妻一案好似有了些许不同。   得知楚霄云来意,贺于琦自是诧异。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楚霄云:“你这是向本府讨要证物?这里是庆州府管辖,莫非楚捕头有了些薄名,忘了自己是谁?”   楚霄云想了想,从怀中摸出皇帝御赐金牌:“皇上御赐金牌在此,见此令牌如见皇上!”   贺于琦是见过皇帝的封疆大吏,金牌真假自是认得。他惊愕之后,随即拜倒在地:“臣贺于琦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孙总捕头也惊愕的随之跪下。   此前楚霄云说他有办法说服贺于琦交出玉环,孙总捕头并不相信,只是迫于案情重大,他也没有眉目,楚霄云又查案有名,为了破案,权衡之后才硬着头皮引见。没想到楚霄云还真有说服贺于琦的本事。   只是,这楚霄云一个小小的县衙捕头,何时与皇帝都粘上边了?孙总捕头一边下跪一边心头诧异,忍不住频频朝楚霄云张望,试图从楚霄云云淡风轻的脸上瞧出些端倪。他没想到,自己当年没有随着杨远开打压的一个白丁,如今竟然已经出入帝王身侧。   思及往事,孙总捕头不仅感慨万千。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这样的能力,对着这样的后生,已经是望尘莫及了。   楚霄云借着皇帝的威名从贺于琦那里拿到尸坑中死者唯一的随身物什后就要赶回和静县,临走前突然想起,埋葬顾家护卫队的尸坑为何会隐藏在镇灵寺的大殿之下,难道当初埋尸之时就无人发现?还是镇灵寺本身就是一个线索?那么多尸身,动静绝对小不了,要想瞒天过海谈何容易。如果这个理由不成立,那就只可能灵隐寺僧众也参与了这起残杀事件。灵隐寺会不会就是胡人的一个重要据点?   他马上折回镇灵寺,找到在镇灵寺监工的防川县陈捕头查证此事。   “陈捕头,五年前灵隐寺僧人可有曾报官听到什么声响?”楚霄云问。   “五年前听到什么声响?”陈捕头觉得楚霄云的问题有点滑稽,“五年前的事谁知道,那时候我都还没上任防川县的捕头呢。”   既然防川县捕头未曾经手当年顾家护卫队惨案一事,追问也无意义。楚霄云换了个方向问:“那不知陈捕头可知这镇灵寺寺庙的来历?是何人捐建?”   “镇灵寺是何人捐建?”陈捕头不解道,“这个防川县百姓都知道,这地是顾家的地,捐给佛门建造的。”   “顾家?”楚霄云惊讶道。   “有何不妥?”陈捕头反问。   “那倒也不是……”得知镇灵寺是顾家捐建,楚霄云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但这不能与陈捕头言。到是陈捕头在反问楚霄云后好似想起了什么   “你是说这个镇灵寺的修建与……楚捕头,您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捕头一拍桌子,“仵作们说这些尸骨死了大概五六年了,这镇灵寺是五年前才修建的,莫非……”   楚霄云截住他的话道:“事情真相如何,还要有赖陈捕头鼎力相助。烦请陈捕头将这镇灵寺的建造情况和五年前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案子出在我防川县,陈某自是义不容辞。”陈捕头道。   “我现下有公务在身,需立即返回和静县。陈捕头若是查到相关信息,如果我还没赶回防川,有劳告知和静县领队俞仵作。”楚霄云道,“不管这事查得如何,灵隐寺的僧人一定要看好了,他们在此案中的作用定然是非同小可。”   “这是自然,楚捕头不说,陈某也是这样做的。”陈捕头拍着胸脯道。   “那好,楚某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5 17:54:49~2021-03-23 23:5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翔阳的痴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水落石出(2)   离开镇灵寺的路上, 楚霄云一直都在清理思路。   镇灵寺是五年顾家护卫队全军覆灭后所建的,时间上恰好吻合,这就解释了为何顾家护卫队的尸骨埋身镇灵寺下却无人发现的缘由。镇灵寺、镇灵寺, 这个名字楚霄云第一次听到就觉得有些不适, 现在看来, 这间寺庙本身就有问题。建造它的目的应当就是为了隐藏死去的顾家护卫队尸骨踪迹,镇压那些无辜枉死的怨灵, 故而才取了这样一个怪异的名字。而尸坑中的尸体被人为抹去身份痕迹的行为,应当也是在掩饰那些尸体生前的身份。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从防川县回和静县, 水路比陆路快得多。楚霄云雇了船,让船主加了船工,加快速度,顺流而下,第二日破晓时分就赶回了和静县。顾不得韦京翰还没起床,就让小厮进屋通报。   韦京翰听说楚霄云回来, 捞了件外衫套上,还没系好就走了出来。边走边跟楚霄云打招呼, 边系衣带。   韦京翰在楚霄云心中一向都是秉持有礼的一个人,他还没见过韦京翰如此随意的样子, 楚霄云一时有些不太适应,目光好似也无处安放。很快,他收回在韦京翰系衣带的手上着落片刻的目光, 拱手跟韦京翰问候。随后将自己京城之行挑重点,用最简短的话语跟韦京翰汇报了一遍。然后急切地道:“大人, 假顾青云身份十分关键,此事一刻也不能耽搁,属下请求大人即刻调人围住顾家, 免得那个冒牌货跑了。”   韦京翰其实颇有运筹帷幄之能,很多事情他比楚霄云知道得还要清楚,但这次对于楚霄云带回来此前他们打交道的那个顾青云是假的这事,他也异常震惊。不得不说,他千算万算,也不是没想过顾青云不是个善茬,唯独算漏了这个大成首富是个冒牌货。   韦京翰很快派人去通知了方凌峰前来,让方凌峰前往附近兵营调兵。尔后自己与楚霄云一道骑马前往顾家主宅。   经过这一系列动作,楚霄云终于感受到了方凌峰的身份气度。虽然他此前早在京城就知道了方凌峰的真实身份。但知道身份和眼见为实的感受气场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这样一个人,自己之前怎么会以为他就是一个人普通的书童。楚霄云不由得好笑自己之前的幼稚想法,连连摇头。   清晨的顾家大宅还没有从沉静中醒来,显得静悄悄的。但辉煌的灯火和门前的石雕还是在向世人昭示着主人财力的不凡。   大成首富的宅邸,声名显赫的顾家,在假顾青云回来之后,一改少主人身陷囹圄时的冷清,恢复了昔日的繁华。如今,这座繁华的宅邸被官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围的百姓都被惊动了。虽然时辰尚早,很快也被闻讯赶来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官府为了保障百姓的安危,还得派人疏散。   顾家并没有发生楚霄云意想中的武力反击事件,楚霄云心头隐有不好的预感。   大清早被仆人慌张的汇报吵醒的顾员外和夫人看到带着重兵登门的韦京翰和楚霄云异常震惊。顾员外向韦京翰与楚霄云行礼之后,面色不愉地问:“不知韦大人和楚捕头一大早光临寒舍,还派兵将寒舍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何指教?”   楚霄云拱手道:“顾员外,此次我们前来不是找茬,而是为了二老的安危,拯救顾家。”   说话间忍不住朝顾家宅院里张望,想从中寻觅那个假顾青云的身影。   “笑话!”顾员外气愤地道,“你们重兵围困我顾府,传出去我顾家颜面何存?和静县的百姓会如何看我顾家,天下人又会如何议论?和静县衙门此前冤枉我儿,枉蹲大狱,我顾家为了家国安定,选择忍辱负重。后来你们也查明真伪,如今又来这一出,真当我顾家无人?你们官府莫要欺人太甚!”   韦京翰在一旁开口道:“顾员外切莫动怒,楚捕头说得没错。我们此次前来的确是为了您二老的安危着想,并无他意。现在府上的顾公子并非您的亲生儿子顾青云。”   “什么?”顾员外大怒,“一派胡言!韦大人,我敬您是一方父母官,切莫信口雌黄!”   韦京翰与顾员外交谈的当口,楚霄云四下观望后也同时发问:“顾员外,顾夫人,一大早您二老前来接待我们,不知顾公子人呢?”   经过刚才这一番响动,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官府的阵仗这么大,那个冒牌顾青云既没有出来装腔作势,也没有外面围困的官兵抓到府中外逃的人前来汇报。那冒牌货难不成不在府里?   那可就糟了!   不过听到顾员外对韦京翰不敬,对他们的误会加深,他才想起走之前向顾青云要来的信物,那份书信。楚霄云赶忙将书信取出,双手递给顾员外,恳切地道:“顾员外,我这里有一封您真正的儿子给您的书信,您看过再选择是否信我们。”   “你们这是……”顾员外正在气头上,挥手就要拂去楚霄云手中的书信。   站在一旁还没吭声过的顾夫人此刻却上前一步道:“老爷,不如先看过再说。”   对着妻子,顾员外的脾气收了不少,却依旧带着情绪并着惊讶道:“夫人,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顾夫人一脸忧郁地道:“我当然知道,我不是与你一起在这里听着的吗。都说知子莫如母,云儿回来之后,的确有些我捉摸不通的地方。以前我还以为是几年冤狱让他心情做派有所改变,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既然官府有了说法,不如就看看,也不损失什么。”   妻子这么一说,顾员外就更惊讶了。但有了妻子的这番劝说,他的火气平息了不少。   顾员外接过楚霄云递过来的书信,单看了一眼,眼里便浮现出惊讶的神色。看完信件,拿着信件的双手已经开始发抖,而一直跟着看信的顾夫人已经泪流满面,掏出手巾,不断地擦拭着面上的泪水。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顾员外拿着书信的双手发抖,语气却又将信将疑。   楚霄云道:“顾员外,如今事情紧急,令公子之事的详情稍晚与您解释,现下能否告知韦大人,那个冒牌货去了哪里?”   顾员外这才反应过来,与夫人对视一眼,才告知:“三日前,他跟我们说要谈生意出趟远门。”   “跑了?”楚霄云惊呼起来,“他有说去哪里吗?”   楚霄云不是没想过那个冒牌货此时会不在顾家大宅,但是没想到竟然在三日前就已经跑路。   顾员外有些脱力地摇摇头:“现在虽然我还挂了个顾家当家人的头衔,但实际上顾家已经是云儿做主。我们一直相信他的能力,也没有多问。顾家家大业大,他有什么消息,自然会让人传回来。”   楚霄云算了下时间,三日之前,当是镇灵寺大殿偏房倒塌发现白骨一事事发的第二天,差不多也是消息传到和静县的日子。看来那个冒牌货得知镇灵寺大殿垮塌,经过一番盘算,知道事情瞒不住,果断地选择了逃之夭夭。   自己千里迢迢一路奔波,还是让那个罪魁祸首跑了。楚霄云一时有点泄气,不过很快他就镇静起来。他对顾员外道:“即是如此,不知是否方便让我等看看顾公子的房间?”   经过这番变故,顾员外和夫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听到楚霄云的请求,夫妻二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顾夫人道:“韦大人,楚捕头,这边请。”   进到顾青云的房间,震惊的不仅是楚霄云他们,顾员外夫妻更是惊呆了。顾青云的房间,值钱的物什已经被洗劫一空,除了搬不走的物件外,连衣服都没有剩下一件。   如果说此前顾员外夫妇看到信件心中还有些犹豫,此刻的场景已经完全打消了他们心中的那点犹豫。夫妻俩抱头痛哭。   楚霄云和韦京翰站在一旁,心知言语安慰也不起丝毫作用。两人哭了一会,突然顾夫人猛然抬头道:“那厮跑了…….那,那孩子和秀珠呢?宝儿还是咱们孙子吗?”   “????”楚霄云完全被顾夫人这番话惊呆了,一旁的韦京翰也不列外。   “顾夫人,您说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宝儿和秀珠又是谁?”   “这……”顾夫人欲言又止。她望向夫君,似在犹豫。   楚霄云在一旁劝道:“事已至此,顾夫人还有何顾虑?要知道,那个冒牌货可是害您夫妻二人与亲儿子骨肉分裂五年,夫妻和离,家庭失和的罪魁祸首。”   顾员外对上妻子的目光,片刻后叹气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知道的都说了吧。这顾家的脸反正是丢了,是我对不住昔日老友,没照顾他女儿。”   尔后对韦京翰和楚霄云道:“韦大人,楚捕头,这里并非谈话之地,不如借一步说话。”   “好,但凭顾员外安排。”韦京翰答道。   楚霄云拱手对韦京翰道:“大人,可否先行发下海捕文书,追查那厮下落。虽然我们迟了一步,也不能让那贼人就此逍遥法外。”   韦京翰点头:“好,还要麻烦顾员外借用一下笔墨。于师爷,把我的官印拿来。”   韦京翰写下缉捕文书,于师爷奉命外出将其交与守在顾府之外的方凌峰与王三强。   顾家大堂内,韦京翰对顾家夫妇道:“两位可以说了。”   顾员外夫妇四目对忘,想来是难以言表。最终还是顾员外先说。   “三年前,云儿……那厮……总之他被周胜冤枉入狱,我们顾家自是不甘就此作罢。虽然和静县衙多番阻挠我们探视云儿,我们还是通过自己的人脉找到了探视的路径,就去狱中探望云儿。与假冒云儿的那人说,和静县衙不知为何着了那周胜的迷,非要致他于死地,我顾家散尽家财也要进京鸣冤,告御状。可他说……”   说到这儿,顾员外骤然停了下来。   楚霄云讶然地望向顾员外,韦京翰却似了然道:“今日只你我几人在此,只为陈述案情,皇上不会怪你冲撞之罪。”   顾员外还是有些犹豫,韦京翰却示意发榜归来的于师爷取来尚方宝剑:“御赐宝剑在此,如陛下亲临。今日所言,只为陈述案情,恕你无罪。”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久等了,抱歉。再次回归。感谢在2021-03-23 23:54:49~2021-05-14 17:4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OUU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水落石出(3)   在于师爷请出尚方宝剑时, 屋子里的人皆已悉数跪下,恭迎皇命。韦京翰语毕,众人起身, 顾员外下了好大决心才继续开口:“那冒牌货说, ‘陛下与燕王博弈, 因我顾家在皇帝和燕王相争之初,未明确表明态度站队, 顾家富甲一方,如果兵戈再起, 要的是钱。顾家就身不由己的成为皇权与王权要争取的对象。’”   “‘恰好顾家摊上那个案子,顾家就从争取的对象变成了博弈的棋子。燕王如今想吞我顾家家产壮大自己的实力,皇上想来恼怒我顾家态度不明,加之与燕王的博弈胜负未分,故而孩儿才有如今下场。只要燕王不倒,父亲即便散尽家财告御状也无用。’”   顾员外诉说的时候, 楚霄云却想起来,当初误食案, 钱仵作的手札里直言庆州知府贺于琦涉嫌十七年那桩误食案渎职,自己还曾向韦大人请教过贺于琦之事。当时韦京翰的答复是, 贺于琦乃朝廷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他无权问责, 但已将案子上报朝廷。可今日韦大人手中分明有御赐尚方宝剑在手,别说一个朝廷二品大员, 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可先斩后奏。韦大人当初为何不对贺于琦追责?   在楚霄云百思不得其解时,韦京翰听了顾员外的话眉头深锁:“员外信了?”   楚霄云这才拉回思绪, 闻言震惊之余,仔细听顾员外诉说。   “不由我不信。想我顾家也算是富甲一方,捐钱修路,为朝廷也做了不少好事,与官府也有不少交情,这小小的一个和静县县衙,怎么就敢那样目无法纪的致我儿于死地呢?那必然是得到了他们上面人的授意。我顾家虽然家财万贯,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真要是陛下和燕王要我儿死,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顾员外说完,才惊觉面前之人就是“小小一个和静县县衙”的主官,忙解释道:“顾某,顾某只是说霍乱法纪的前任县丞之流,绝对没有对韦大人不敬之意。”   韦京翰微微一笑:“京翰理解,顾员外不必多虑。”   然后再道:“所以你们就此放弃了?”   语气还是抱有怀疑。   顾员外道:“我顾家嫡系,到了云儿这一代就是单传,且不说他是我心头肉,单说他若没了命,我顾家诺大家业,还不知会落入何人之手,顾家就此中落,我自然也不会肯。”   “但后来云儿却找人传话回来,说他已另有所爱,并育有一子,让我与夫人不要担忧后继无人之事。并道,皇上与燕王博弈未决,只要燕王没有完全得势,他就不会死,不过是在狱中受些苦罢了。他一人受苦,却可保我顾家无忧,家业千秋,何乐不为。如果一意孤行,闹上京城,焉知燕王不会一怒之下痛下杀手?没准还会殃及我顾家大业。”   “顾家虽由我做主,但旁支也不会凡是都听我的。对于这种关系身家性命之事,旁支血脉都来劝我,说云儿都这样说了,就不要一意孤行葬送族人性命。我也不能完全不顾族人的感受,只得暂且妥协,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又想办法,托关系进了狱中,与那冒牌货见面,确认了这番话真是他所言,才放下心来。既然吾儿性命无虞,又有了孙儿延续血脉,便听其言作罢,等着燕王势微,他出狱的那一天。”   “那次探狱之后,我与夫人就按他所言,散去家中奴仆,每日吃斋念佛,为他祈福,只盼吾儿早日沉冤得雪。”   “他那所谓新欢就是秀珠?”韦京翰问。   “是。”   “所以周英的生死你们也就放下了?”听到这里,楚霄云也没有听到顾家夫妇提起周英只字片语,实在是心里憋得慌,忍不住开口诘问。   顾夫人惭愧地道:“因我儿……那个冒牌货说绝无杀妻灭口一事,又说媳妇有不轨之举,与人私奔也未可知;加之周胜日日前往衙门喊冤,又拿不出云儿杀妻证据,只是满口胡言,无端撒泼。我们都觉得周胜得了失心疯陷害云儿。”   “如果说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有迁怒,那有违人之常情。不过当时我们也还是念着周英曾是顾家儿媳,还是故人之女,因着这点渊源,加之云儿……他又说他后来也另有所爱,还有了孙儿,又对周英又生出些愧疚,顾家才没报复周胜,只是任由他胡闹,对于周英的下落也就没再多想。现在想来,也是当事者迷啊!”   顾夫人擦着眼泪,满是懊悔。   “是我对不住老友,也对不住周英那个好孩子。我是真没想到,那个疯疯癫癫,不学无术的周胜说的话到还有几分真。”顾员外也是惭愧又后悔。   楚霄云心中的怒火又被顾夫人这番心路历程给浇灭了许多。或许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站在当初顾家人的立场,或许也是在是做不到不迁怒。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和苦难,即便最后真相大白,心生愧疚,但最终,那个受难最深的人所遭受的苦难也无法改变。而最后,将一个无端消失的人拼命拉回人们视野,不因时间而遗忘的,却是人们口中那个以往不学无术,疯疯癫癫的人。   只因为他是哥哥。   思及此处,楚霄云内心的感触更复杂了。   “这秀珠是何许人?”大概是见楚霄云与顾家夫妇都有点陷入情绪之中,韦京翰及时地将谈话方向引了回来。   能入假顾青云之眼,这个秀珠理应是一个关键人物,或许在这个案子中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知道她的身份,应当离接近假顾青云的身份又进了一步。   “哦,她呀,以前是英儿的贴身丫鬟。”顾夫人用手巾擦了擦眼泪说。   “什么?”   对于这个秀珠的身份,不仅韦京翰,楚霄云也甚感吃惊。他们预想过顾员外夫妇说不出这个人的来历,没想到这个人的身份却是如此普通。   “那她家是哪里?这些年她家人可有来过顾府?”楚霄云想了想问。   顾夫人道:“她是我从玉春楼买回来的孤儿,早就没有家人了。当初买她回来的时候,她到是说过,她老家在江南一带,离和静县远着呢。”   玉春楼,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烟花之地,顾家虽不是高门大宅,去也是富甲天下,怎会从一个烟花之地买丫鬟呢?   楚霄云问出心中的疑虑。   顾夫人道:“当日她在玉春楼门口被龟奴暴打,我看不下去,便让丫鬟上前打听,才得知是她父母双亡,被债主卖了抵债,被当时在江南的玉春楼当家的看重,买了回来。她不肯接客,逃跑被抓住,玉春楼为了以儆效尤,所以当街暴打她。我见她一身傲骨,品性难得,就高价从玉春楼买了她回来。她来了我们顾家,做事勤快,吃苦耐劳,又恪守礼节。后来英儿嫁来我们顾家,也与她一见如故,我就把秀珠指给了英儿做贴身丫鬟。没想到……却引来这样的祸事……”   说起往事,顾夫人是追悔莫及。   楚霄云又想了想问:“顾夫人,您好好想想一想。她来顾家之前的身份是不是伪造的?有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顾夫人思虑良久,迷惘地摇了摇头:“没有。她还是个颇有孝心之人,有一次她听说我家的一趟生意要去到她家乡,还托人去给她爹娘上坟。事后帮忙的那个伙计还与我说起,说秀珠真是个孝顺的姑娘,她老家的人都挺同情她的遭遇,见他去上坟,还问起过秀珠的现状。那个帮忙的伙计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绝无可能帮她作假。”   “既然身份不是伪造,那就只可能是环境改变人了。”韦京翰叹息。   古人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同样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一个是锦衣玉食的少夫人,一个是伺候人的婢女,境遇天上地下。长期相处,这种不平衡的心理滋生出一些罪恶也未可知,就像当初的易茹贞和她的贴身婢女一样。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这时,大厅的门被敲响,外面传来王三强的声音:“韦大人,楚捕头,魏夫人前去衙门击鼓,说有魏掌柜之死的重要证物要面交大人或者楚捕头。魏夫人还说此事干系重大,当差衙役不敢怠慢,送她来了顾府。”   王三强所言的魏夫人是曾经在顾家做了几十年总掌柜的魏塘的夫人,当初魏塘之死,出殡当日,那个家顾青云可是亲自到场过。   难不成魏塘之死,还与顾家有关?楚霄云疑惑的目光看向顾员外夫妇。   韦京翰略一沉默则询问:“不知方不方便请魏夫人进府一叙?” 第172章 水落石出(4)   魏塘之死, 顾员外夫妇也并非不知,当初假顾青云亲自前往,他们也曾觉得儿子太过“礼贤下士”, 事后还曾问起。   当时那个冒牌货还是用魏塘在顾家工作多年, 即便有错, 却也功大于过,况且如今死者为大, 作为昔日东家前往看看也无妨,还能给世人留个好名声来应对的。顾员外夫妇虽然觉得儿子说辞牵强, 倒也不好反驳,这事也就那么过了。   如今这当口魏塘的老婆揣着魏塘之死的证物前来顾家,顾员外夫妇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魏塘之死也与其有关不成?如果是这样,那当初魏塘被迫从顾家离职,会不会也另有隐情?   心中虽有疑虑,在面对楚霄云疑惑的目光时, 顾员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目光回应后拱手对韦京翰道:“自然可以。魏塘在我顾家供职多年, 的确劳苦功高;后来遗憾离开也是事出有因。但是我敢保证,我们顾家绝对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后面的话分明是说给楚霄云听的。   韦京翰闻言没有发表声明看法, 只道:“先让人进来再说吧。”   魏母进了顾家大宅,见到顾员外夫妇,一时行动迟缓, 目光中显出深深的防备和敌意。顾员外夫妇感受到魏母的敌意,露出不解而又忐忑的神色。   之前不好的预感更深了。   还是一直留意观察、心思沉稳的韦京翰见状先开口邀请魏母落座, 顾员外夫妇这才反应过来,也连忙出声相邀。魏母见过韦大人和楚霄云,又是一阵寒暄后众人才一起落座。   “不知魏夫人有何证物要交与我与楚捕头?”众人落座后韦京翰温声问道。   魏母自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道, 神情肃穆而又悲切地:“回大人,日前民妇整理我家老爷遗物,从账本中发现这封书信。”   “哦,这封书信是写给谁的?”韦京翰的神情随之也肃穆起来,问题直指要害,“可与魏塘之死有关?”   立在韦京翰身后的楚霄云注意力顿时高度集中。   “是写给顾家——原——少夫人,周——英——”这句话魏母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尔后神情又放缓下来,“或许来说,这不是一封正式的书信,而是我家老爷的一封忏悔信。”   闻言屋中众人顿时为之一顿。   魏母很满意这个效果,随后继续道:“至于我家老爷之死是否与书信上所言之事有关,民妇一介女流,不敢妄言,还请大人明断。”   说着魏母不时用手巾擦着不时滑落的泪珠。   见此情景,破案心切的楚霄云得与韦京翰目光交流得到许可后上前温声道:“魏夫人,此书信可否让楚某一看。”   魏母擦擦眼泪道:“自然,我前往衙门击鼓,便是想将这封书信交给楚捕头你与韦大人。你是远近闻名的神捕,韦大人是人所皆知的青天大老爷,我相信衙门一定能还我家老爷一个公道。”   说罢将手中书信递给楚霄云。   楚霄云接过魏母递过来的信封,取出书信快速浏览,脸上神情逐渐惊讶。   “信上写了什么?”韦京翰免不得也好奇。   一旁的顾员外夫妇忐忑中也带着好奇地望向楚霄云。他们也想知道,那个冒牌货打着顾家的招牌干了多少坏事,需要他们用顾家的名誉去收拾。   “回大人。”楚霄云拱手道,“魏塘在书信中讲述了他任职顾家大掌柜期间,顾家少夫人周英向他支取银钱一事的疑点。”   “这有何疑点?”顾员外夫妇不解,“当初魏掌柜可是这借钱一事的证人,是他证实的英子向账房支取了三十两银子。云……那厮因银钱与英子闹得不愉快,现在想来是那厮处心积虑……”   说到这里,顾员外失声道:“莫非这借钱一事,是那厮设下的一个圈套?”   不知真假顾青云一事的魏母听得满脸疑惑,一时到是忘了哭泣。   楚霄云继续道:“魏掌柜在信中写到,当初银钱是少夫人周英的丫鬟秀珠前去支取的,说是少夫人的命令。后来魏塘听到下人中传言顾青云夫妻离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支取银钱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笔还是从自己手中支取出去的;并无意中窥见顾青云与秀珠的暧昧,一直心有郁结。后被迫从顾家离职之后,路遇周英,得其帮助,想起过往种种,以及自己如今的处境,才恍然大悟。思及是周英当初失踪,恐并非意外。悟通前因后果,魏塘经过心理挣扎,决意待庆州府这趟生意归来,将事情真相告知周英,助他向顾青云讨回公道。”   说到这里,楚霄云叹道:“可惜,庆州府这趟生意,魏掌柜却是有去无回。”   楚霄云在与众人道着书信中种种,思绪却回到当初魏塘的葬礼上,与周英的交谈。周英当日曾言,魏塘在临走前曾对她道,他知道一件事,能改变周英的命运。如今看来,便是这秀珠冒名支取银两一事了。   两件事又联系起来了。   只是可惜魏塘不知那顾青云是假的,只是好心的认为,他道出真相,便可还周英清白,助她向顾家争取家产弥补,让顾青云受到律法的惩处,却不想却为此送了性命。想来假顾青云将魏塘父子从顾家扫地出门,便是出此缘由。觉得魏家父子始终是个隐患,怕魏塘悟出当初支取银两的疑点。   楚霄云道出信中一切,魏母不禁潸然泪下,指着顾员外夫妇对韦京翰和楚霄云哭诉道:“我家老爷枉死,必然与此有关。我老妇虽知顾家家大业大,却也要为夫君讨个公道,求韦大人、楚捕头为老妇做主!”   说着跪了下去,没了刚进屋时的那份从容淡定。   楚霄云连忙去扶魏母,一旁的顾员外夫妇来不及过多消化这一切,顾夫人就急忙对魏母道:“魏家嫂子,我顾家向你保证,绝无谋害魏掌柜之意。你是不知,那个指使秀珠向魏掌柜支取银钱,射击魏掌柜离开顾家的所谓顾少爷,根本就不是我儿顾青云。我那可怜的云儿,早在五年前顾家商队遇伏之时便被那厮掉了包,这些年神志不清的流落街头,吃尽了苦头……”   说到儿子,顾夫人也忍不住哭泣起来。到是此前指控顾家的魏母被这番话惊得一愣一愣的,忘了哭泣。   楚霄云扶起魏母道:“顾夫人此言不假,自从五年前顾家护卫队遇伏后,死里逃生回来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顾少爷。这些年掌管顾家的顾青云,可能害了魏掌柜的顾青云,是个冒牌货。那厮现在跑了,衙门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必定会将其捉拿归案。”   魏母泪眼迷茫地听着这个远超她想象的事实,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一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那么的遥远,又那么的不可思议,但现下没有伤感的时间,楚霄云不得不出言打断了眼前的伤感气氛:“顾员外、顾夫人,那秀珠如今人在何处?宝儿可是那冒牌货和秀珠两人的孩子?”   顾员外迟疑地点点头:“应当是吧。那厮与我们说,宝儿是他与秀珠所生。她们住在城郊的一处别院。当初秀珠虽然有了孩子,那厮口头上说他心中只有秀珠,却也没有风光大娶的意思;想着秀珠的身份,我们……也就没有过问,故而秀珠和宝儿的身份,外人无从知晓,府内也只有少数心腹知道。”   得知秀珠的住处,楚霄云随即拱手对韦京翰道:“大人,属下即刻前去捉拿。”   韦京翰应允。   楚霄云立马赶往县郊的顾家别院,然而还是迟了一步,楚霄云到达时,别院也已经是人去楼空。   想不到那冒牌货还有点人情,逃跑之前,不忘把老婆孩子带走。楚霄云内心还挺复杂的。   假顾青云和秀珠都跑了,海捕文书已然下发,虽有六扇门的人负责缉凶,但楚霄云也无法在县衙安等结果,请命前往缉捕。   韦京翰同意了。   楚霄云此前查到的数起案子均与胡人相关,也掌握了许多胡人暗线的线索,追查起来到也不会茫然无绪,甚至还有一些六扇门没有的体验和感悟。他回到衙门,很快交代好了衙门的事务,并另外组建了一直专门负责追捕的小分队。   根据此前案件中积累的胡人据点线索,和新发现的线索,楚霄云带着由王三强等人新组建的追捕小分队一路追查,端掉了胡人不少据点,途中还与六扇门的人会合。   在泰州他第一次见到了六扇门未来的掌舵者,解寻。   六扇门在大成风云激荡的政治环境下,依旧稳如泰山,始终践行着六扇门为国为民的宗旨,在大成朝声名遐迩,其中必然会有一个稳如泰山的掌舵者。老掌门已然到了卸甲之龄,对于它的继任者,楚霄云也不是没有的想象。   初见解寻是在泰州清缴胡人据点之时,大约是那里的生铁数量较多还来不及运走,胡人暗桩抵抗特别顽强。楚霄云等人渐落下风之时,解寻带着六扇的人来了,犹如神兵天降,让苦苦支撑的和静县捕快们获得了生机。   解寻的确是一个有勇有谋,英武不凡的任人物,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接手六扇门,这时楚霄云对解寻的评价。两位神捕虽然地位相距千里,却是相见恨晚,相识后便一见如故。   两方人马汇合,清缴了泰州的胡人据点,休整的时候共享整合了各自掌握的信息,将目标逃跑的范围锁定在大成边境的一座小城——九华。两队人马沿着线索一路追道大成边境小城九华,端掉了他们知晓的胡人在大成的最后一个据点,却也失去了那个假顾青云的所有的踪迹。   那个假顾青云就此人间蒸发了一样。   “没想到我们追到了这里,却仍旧一无所获,甚至连那个假顾青云是何身份都没有搞清楚!我六扇门还从没如此狼狈过,实在是惭愧。”   站在九华城的城墙上,眺望胡人的方向,解寻叹惜道。   楚霄云望着北方阴郁的天空心中的愧疚并不比解寻少:“解大人言重了,此人案子曾经楚某之手,而楚某却未发现其中隐情,是楚某失察才是。”   这样的结果,楚霄云才是最不好受的那个。六扇门不过是缉捕时才跟的这个案子,而他,自从穿越过来,经历的每一个案子或多或少都与胡人有关,与假顾青云打交道,更是从占妻案就开始了。要说惭愧,没有比他更惭愧的了。   听闻楚霄云这番说辞,解寻反过来安慰他:“有时候,不是我们失察,而是对手太狡猾。不过我相信,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也总有将凶手绳之以法的一天。即便我们今日失去了对手的踪迹,但解某也相信,这绝对不是最后的结果。”   “解大人所言甚是。”解寻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斗志昂扬,楚霄云受到鼓舞,心头的阴霾散了些许。 第173章 水落石出(5)   假顾青云在大成边境失去踪迹, 想必是已经逃入胡国境内,六扇门和楚霄云都不能直接追查其下落,以后假顾青云在胡国境内的事宜, 就要移交给大成在胡国的探子。   大成境内胡人的事毕, 接下来, 解寻要赶回京城复命;楚霄云要回和静县复命,两人都要南下, 可同行至秦川。   一路南下,行至秦川之时, 却见城中烟雾缭绕,充满了香烛纸钱的味道;城中许多人家都升起白幡,哀声一边;整座城池笼罩着一层悲伤的氛围。   “今日这城中怎的这么多人家操办丧事,太不合情理了。”捕快的直觉让楚霄云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必有古怪,“待我找个当地百姓问问。”   楚霄云的直觉太敏锐,动作太迅速, 没有察觉解寻蹙起的眉头,和严肃的神情。   “老乡, 请问这秦川城发生了什么事?怎的这么多人家同时操办丧事?到处一片哀鸿之声?”楚霄云叫住一个担着柴火的老农问。   那老农放下柴火,看了一眼楚霄云等戎装一行, 伤痛地念念有词:“各位官家不是在咱们秦川府的当差吧?今年除夕之夜,胡人侵扰凉州边军,死伤无数。乡亲们都在给自己亲人送行呢。惨啊, 惨啊。我这也是挑柴火回去给儿子送灵的,希望我儿能等等我。”   说罢老农布满血丝的红肿眼睛又充满希望地望向楚霄云一行, 最后把目光放在看起来官职最大的解寻身上:“也不知朝廷会不会管我们。”   目光中充满期盼。   四品大员的解寻此时对一个老农拱手行礼道:“朝廷不会忘记戍边将士的付出,一定会管的。”   他之所以会与楚霄云同行至秦川,便是为此而来。   “那就好, 那就好。”老农眼里闪过一道希望的光芒,嘴里念念有词,挑着担着蹒跚地向前走去。   楚霄云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解寻收回行礼的双手,握紧宝剑,解释道:“凉州前任守将丁将军是秦川人,他的部属也多为秦川子弟。除夕之夜,胡人偷袭我凉州守军,将士们死伤惨重,丁将军也身先士卒。”   楚霄云这才想起离京前在卫呈议那里听到的关于凉州战事的消息,眼前之境况想来是边境的战况传到了民间。   对着满城的哀鸿之声,楚霄云不甚唏嘘,只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遇到窘迫的人家时,送上些银钱以作安慰,也受到受赠人的连连感激。只是一路上百姓的交谈哭诉偶尔飘至耳畔,隐约听闻他们在哭诉着什么神捕,胡人,凉州守军伤亡,楚霄云心头隐隐升起一种不太好的感受。   这些隐约的哭诉终于在一处挂满灵幡的宅子前变成哭骂,清楚的传进了楚霄云的耳朵。   “……原来是那个杀千刀的‘神捕’干的好事,要不是他把胡人头子放出来,胡人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生铁铸造兵器,杨嫂的三个儿子也不会全都战死。她也是可怜,老头子去年去了,现在儿子也全没了。可怜啦!”   “可不是嘛,不但人全没了,有一个连尸体也没找到。”   “哎,不知道这一家子孤儿寡母以后要怎么活……”   “那个沽名钓誉的捕头不得好死!”   “就是,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就该让他下去给大家伙陪葬!”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其中还夹杂着丧事主家的哭喊:“我的儿啊,你们爹爹走了,你们也全去了,让我这孤老婆子和媳妇们怎么活啊……儿啊,你死得好冤啊……”   也有不甚了解的人从旁询问:“谁?是哪个‘神捕’帮胡人做事害的我们大成百姓?”   “还能有谁,不就是和静县的那个大神捕楚霄云,这人自诩破案了得,给关在大牢里的胡人头子假顾青云平反,把他放了出来。谁知那假顾青云是胡人头子,从咱们大成偷运了好多生铁出去,胡人的军队才能换了兵器。可怜我大成将士毫不知情,除夕夜被偷袭,凉州守军死伤惨重,我们也失去了父辈兄弟儿子……大家伙看看这楚霄云干的好事,这是什么狗屁的神捕,我看他根本就是胡人的暗线吧!”   “对,还真是这么个理!”   “我们要上京面圣,请求皇上把这胡人的神捕抓起来!”   “对,对,对,我们要进京面圣!”   人们群情激愤。   一旁的楚霄云听呆了,原来一路上听到的窃窃私语是在说这个,楚霄云放佛受到了迎头重重一击,良久才回过神来。   王三强见到这一幕,着急道:“哥,这不关你的事,他们胡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一旁的解寻安慰道:“百姓有时候理解不了那么深刻,楚兄不必介怀。”   楚霄云原本也想过是不是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见识浅薄了,但一路上走去,周围萦绕的都是香烛的气息,入目皆是一片惨白,耳边皆是悲痛的哭声和对他的讨伐,他也动摇了。   这时,当初在京城时,卫呈议所说的一番话也恰巧回响在耳旁。   “我朝一直致力于打击胡人的生铁偷运密道,摧毁了他们在我朝境内不少的据点和和偷运密道,才让胡人安静了这二十年。可是这两年期间,他们是如何做到疯狂将生铁运输出境的呢?难道是新建立了什么秘密运输通道?着实令人不解!”   当时卫呈议自言自语时,他没有发什么看法,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懂行军打仗之事,却不曾想,凉州边境那一战的后果,原来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抱歉。感谢在2021-05-20 16:43:28~2021-08-03 22:0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翔阳的痴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水落石出(6)   是自己力证顾青云清白, 把假的顾青云从和静县的大牢里放了出来;是自己让假顾青云失去掣肘,如鱼得水;是自己让大成的生铁被假顾青云一船船运往胡国;是自己让凉州守军遭遇了兵器焕然一新的胡人左誉王部;是自己让秦川的百姓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楚霄云想到这里,完全不能原谅自己。他一拳砸到身旁的石墙上, 痛苦地道:“是我对不住秦川的百姓, 对不住凉州兵士和丁将军……”   血淙淙而下, 王三强惊呼一声,上前要给他包扎, 被楚霄云拒绝了。   上天好似好配合他此时的心境,倾盆大雨悄然而至。王三强又上前递伞, 也被楚霄云拂掉;解寻撑起雨伞想要与他同行,也被拒绝。楚霄云一人独自走在风雨中,王三强拿着雨伞还想追上去,解寻道:“让他静静吧。虽然按照律法他没有错,但这样他可能心里好受点。”   王三强不解地收回了的脚步。   楚霄云漫无目的的走着,雨幕中, 对面出现了一队人,位首之人虽然没有华盖当头, 只是身旁之人撑了一把寻常的绛色雨伞,却也威严不可侵犯。   楚霄云抬起头, 看清对面来人,不由惊愕。   “皇,皇上……”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解寻等人也疾步上前, 跪下行礼:“臣等叩见陛下!”   跟随的王三强与和静县一众捕快连见过庆州知府的人都没几个,哪里见过皇帝, 听到这称呼,吓得赶忙跪下行礼。   听到解寻等人的呼声,楚霄云这才清醒了点, 赶忙跟着行礼。   皇帝低头望向大受打击的楚霄云:“楚卿家是不是觉得很难受?是不是觉得这一切你要负很大责任?是不是觉得应该要为秦川百姓赎罪?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你的忏悔和赎罪的方式?你这样能挽回将士们的性命,还是能换回他们的亲人?你要是真心觉得愧对秦川百姓,那就挺起胸膛,抬起头颅,掘地三尺,找出那个始作俑者,截断他所有的通道。只有这样,才无愧凉州守军的牺牲和秦川百姓的付出!”   皇帝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楚霄云醒悟过来。他要做的事还很多,愧疚与自怨自艾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搞清楚那个假顾青云的真实身份,后面的事情才能迎刃而解,凉州守军才不会白白的牺牲。   “臣知错!”楚霄云拂了一把面上的雨水毅然道。   “知错就好,那就赶紧起来办案!”一个俏皮的声音从皇帝身边传来。   楚霄云愕然地抬头,竟然是方菱蕙。   皇帝也平易地笑道:“都平身吧。”   众人起身。方菱蕙望着楚霄云笑:“楚捕头为何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还要多谢你的举荐信,皇帝陛下这次才会允我随同出宫。”   说着还从袖中掏出一支发簪:“这支发簪,器械局已经找到其中秘密,卫大人让我带来给你。”   顿了顿又狡黠道:“当然还有一件物什,等我有空再给你。”   当初在京城,方菱蕙便找到楚霄云要随同出宫,后来事发突然,楚霄云没时间通知方菱蕙随行,却也如约写了封信件陈述方菱蕙的智谋,交由卫呈议转交方菱蕙。   方菱蕙也正是凭借那封书信,说服太后和皇帝,得以出宫。方家事后得知,也是无济于事。   楚霄云接过发簪,没来得及问发簪秘密,皇帝正声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回行馆再说。”   皇帝此次低调前来秦川,也没有太大排场,就住在秦川接待官员的行馆,只是加派了些兵力护卫。   大雨滂沱,一行人湿漉漉地回到秦川的行馆,自然要先梳洗更衣,整理清爽才又行了君臣之礼。一切礼毕,楚霄云问方菱蕙:“这支发簪有什么秘密?”   方菱蕙打开发簪簪头,展示给楚霄云看:“这簪子里面看似花纹的式样,不是花纹,而是一幅地图。器械局的人已经把这簪头里的纹路拓了下来,并加以扩展。”   说着方菱蕙又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一大一小两张纸。一张是簪子内壁拓下的原稿,一张是放大后的图样。   楚霄云仔细看了两张图纸,的确是一幅地图。且这地图不仅指向一个地方,还画出了这个地方的内部构造。只是看了半天,楚霄云发现这副地图不是很完整,看不出完整的指向。   方菱蕙道:“楚捕头,你的感觉没错,这发簪里的地图是不完整的,只有半幅。好像也不对,应该是两幅地图各自的一半。”   楚霄云听罢着急道:“还有一半呢?”   方菱蕙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现在我们只有这半幅图,剩下的,就得靠六扇门的各位兄弟和楚捕头你了。”   楚霄云想起这发簪的来历。张成死后,张家的管家裴进曾牵连魏塘死亡一案,而那魏塘之死又与那个假顾青云脱不了干系。想不到所有的事情经过许多的弯弯绕绕,最终都连在了一起。   张成原来也与那个假顾青云有所联系。   楚霄云实在没想到张成身上还有如此秘密,如今搞清楚张成留下的的这个重要遗物,或许能从中窥得假顾青云的真实身份,解开假顾青云的神秘面纱。   皇帝此次前来秦川,着意安抚秦川百姓,解寻本就是受命前来,如今正好随同;案子的线索又回到了和静县,自然该由楚霄云担负起重任。楚霄云拿着半幅地图和那支发簪,无论如何冥思苦想,也不得其解。   他想了想,张成是和静县人,也是死在和静县的,这件事可能还是要回到和静县才能解决。况且那里还有他的好搭档俞鹤和处处给他指导的韦大人。   做好决定,楚霄云准备找个时机跟皇帝告别。然后,他还想找方菱蕙打听一下苏文和孩子的事。之前皇帝在,他也不好打听家眷之事。   皇帝视察还没回来,方菱蕙先敲开了楚霄云的房门。   “方姑娘。”楚霄云惊喜道,“我正准备去找你,没想到你先来了。”   方菱蕙笑道:“是想打听苏文和小书谕的事儿呢,还是惦记我带来的另外一件物什?”   楚霄云嘿嘿傻笑几声。   “他们俩在宫里挺好的,有太后罩着,我娘也不时进宫去探望,你就放心吧。”说着方菱蕙拿出一枚破旧的顶针递给楚霄云,“苏文让我转交给你的,让你别太惦记他们,等案子破了,一家人也就团圆了。”   “不过,我还是不懂,苏文给你带点什么信物不好的,这个顶针也太旧了吧。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楚霄云接过顶针笑笑:“多谢方姑娘转达。”   他真没惦记过方菱蕙给他带的物什,没想到竟然是苏文委托她带来的。真是意外之喜。   方菱蕙走后,楚霄云摩挲着那枚顶针。顶针还是他刚穿过来,家里一盆如洗的时候,苏文接他出狱时在路上捡的一个扳指改造的。后来有钱了,他想给苏文换一个,但苏文说,旧的用习惯了,就先用着。这枚顶针可谓是见证了他俩在一起后经历的风风雨雨,苏文让方菱蕙把这枚见证他们感情的顶针带给他,是想让他安心公务,也是记着他们的情谊。   楚霄云摩挲着顶针,苏文果然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改造的顶针到底是太旧了,有的地方开始卷曲。虽然苏文已经不再用它来做针线活,楚霄云还是打算把这枚见证他们感情的顶针修理好。在他尝试理顺卷曲的铜壁时,意外地发现顶针,嗯,原本的是扳指内壁,放佛有些凹凸不平的线条。   发簪的事给了楚霄云启示,他灵机一动,用工具剖开了扳指,小心地展开,扳指的内壁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线条竟然组成了一副图,而且也是一副地图。楚霄云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马上找到方菱蕙,将事情原委托盘而出。方菱蕙惊讶的同时,赶忙招来随行的器械局工匠。工匠很快拓下了扳指上的地图,并将其扩展到与之前发簪上地图扩展的大小。   两幅地图完整的拼接了起来。   这个发现让楚霄云惊喜异常。外出视察的皇帝一行归来,楚霄云赶忙汇报了这一发现。   “竟然有这等巧事。”皇帝也不敢置信。   “回禀皇上。这枚扳指是内人在通往卑职家的红河岸边的路上捡到的,那时张成受贼人所骗,害他性命嫁祸于我,想必这扳指便是张成遇害前遗落在那的。”楚霄云将前情一一道来。   “看来这也是天意,一切终究是要真相大白的。”皇帝叹道,“张成是和静县人氏,你也是本地人,可有看出这地图指的是哪里?”   “回禀陛下,此前半幅图不好猜测,现在地图完整,卑职已能看出此图所绘之地。这一半室外图当是地处防川县的防川水道迷宫;这一半室内图,倘若卑职没猜错的话,应当是这处迷宫的内部景象。想不到人们传得神乎其神的防川水道中,竟然埋藏着一座地下城。”楚霄云将所知一一道来,“不过扳指上拓下来还有一部分图案不知是何意义。”   防川水道他打过很多次交道,在这两半地图拼接完整之后,楚霄云一眼就认出了地图所绘之所在。   “既是如此,那你即刻启程,返回和静县禀明韦京翰大人后,前往防川水道,开启地下宫殿。”皇帝说着又看了看一旁的解寻,“让解寻也跟着一块去吧,有什么消息也好给朕传个话。”   “是,臣等遵命。”解寻、楚霄云等齐声道。   “呃,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去。”方菱蕙着急地大喊,“要不是我带来苏文嫂子的顶针,这个谜底也没这么容易最终解开。”   喊完才想起皇帝就在一旁,随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向皇帝告罪:“臣女失态,请皇上责罚。”   皇帝无奈地摇摇头:“你啊,朕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行了,准奏!”   方菱蕙闻言大喜:“谢陛下!” 第175章 水落石出(7)   有的发现和皇帝的命令,楚霄云等人迅速收拾一下,快马加鞭赶往地图所绘之处。楚霄云因要向韦京翰禀报, 所以的先回和静县, 而解寻并不需要去见一个比自己品级低的县官, 直接带着部下先去了防川水道。   楚霄云回到和静县衙,发现俞鹤已经先他一步回到县衙了。   “防川尸坑的事解决了?”向韦京翰汇报之后, 离开韦京翰书房后楚霄云问俞鹤。   俞鹤道:“大人已经处理完了。”   “什么个情况,说来听听。”楚霄云道。   “已经有了实证, 镇灵寺下埋葬的尸首的确是顾家遭袭的护卫队。他们的随身物品,连同衣物本来也被那伙贼子毁灭殆尽,但那伙贼人没想到,任的意志真的可以做到一些难以企及之事。有一个人直到死,手里也紧紧的握着一块玉佩,硬是没让人发现。就是那块玉佩证实了尸坑中人的身份。”俞鹤娓娓道来。   “你可能想不到, 握着玉佩的尸骨正是邓飞的哥哥邓行。他握着的玉佩正是当年他身为顾家护卫队员时尽心尽力顾青云给他的赏赐。后来他把玉佩送给了被发卖为奴的双儿宋彦之。那块玉佩就成为了两人的定情之物。”   “再后来,邓飞有意为他赎身, 无奈银钱不够,宋彦之又主动把玉佩还给邓行凑赎金。邓行典当了玉佩, 凑够了赎金,却因宋彦之的犯官家眷身份不得赎身,顾青云得知后不仅帮他找关系把人赎了出来, 还把玉佩也赎了出来。”   “我把你给我的玉佩带回和静县,大人就下令张贴告示寻找死者亲属, 特意交代顾家让当年受害的护卫队成员家人前来观看告示。宋彦之听说此事,与邓飞一起前来,看到张贴的告示认出了那块玉佩。后来邓飞又带着宋彦之前来衙门认尸, 尸坑里的尸首因而得辨身份。”   “想不到一切的猜测竟然成真。”楚霄云也不甚唏嘘,“不过好在邓飞寻找哥哥的心愿终究达成。”   “嗯,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俞鹤也点头。   楚霄云想起自己和邓飞的交往,对俞鹤道:“我曾答应邓飞帮他找哥哥,如今事情已了,总算有了个圆满的结局。不过当日认尸时我不在,现在既然回来了,理应去看看。要不要同去?”   “既是如此,不妨一起。”俞鹤笑道。   不为公事,又逢邓家白事事,空手上门自是不太好。除了买些祭奠之物,两个大男人想了半天也不知买点别的什么好。后来无意中想到书谕,楚霄云才想起邓飞和宋彦之已经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应该也寄托了宋彦之对邓行的思念,与这次之事也正好应景,于是决定买些给小孩的物品前去。   去邓飞家的路上,经过山间一座有些年久失修的木桥时,楚霄云忽然想起魏塘的那个案子,邓飞牵连其中,官府迟迟没有他的消息,一度把邓飞当成杀人凶手。后来才从邓飞那里知道,他是载了魏塘之后,路过一座小木桥时,木板松落,从桥上掉了下去,险些丧命。邓飞当年掉下山涧的小桥应该是这座吧?   想起往事,过桥的时候楚霄云特意提醒俞鹤:“这桥不太稳固,去年邓飞踩空掉下去,差点命都没了。你小心点。”   “还有这事。”俞鹤道,“想不到我不在的那一年还发生的案子也都好惊险啊。”   过桥的时候,楚霄云发现桥上果然有一个修补后的痕迹,想必是上次邓飞踏空的地方已经被补上,桥面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俞鹤走上桥的时候特别小心,走了几步与楚霄云唠叨:“这桥虽有些年头,但木头也没到朽烂的地步啊,怎么都能掉下去一个大活人。”   “是吗?”楚霄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但俞鹤一直生活在这个时代,从小与他爹爹到处走动,这方面阅历比他强也不足为怪。   “是啊,你看,这木头的成色,远没到踩一下就断裂的地步。难道是这桥在修建的时候,新旧木头一起用的?也有可能用的木头品种不同,有的朽得快一些。”俞鹤一边与楚霄云唠叨,一边仔细地瞧着这差点摔死一个证人的木桥。   目光扫过木桥的罅隙,无意中发现一个棱形东西镶嵌在木头铺就的桥面中间,与铺桥的圆形木头完全不同。俞鹤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看了的那棱形之物底端闪着光芒的尖头。   “这东西怎么有点像箭镞啊?”俞鹤蹲下去看。   楚霄云闻言赶忙跟了过来,看了一眼扎进罅隙中的木棍,可不就是一支被斩断的箭镞。楚霄云趴在桥面眯起眼睛朝下看去,箭镞扎得很深,一大半都没入了桥梁之中,上面的箭身已经被刀剑斩断,只余下不足一厘米的箭身。   两人面面相觑。   “这山野之地,怎么会有这种制式的箭?”俞鹤奇怪地道。   “你确定这不是打猎的猎户所用?”楚霄云心头一顿忙问。   “虽然这箭身不足半寸,夹在在这木桥的罅隙中风吹雨淋还是可见这箭身原本做工精致,上漆考究;更主要的是这箭镞,寻常猎户只用粗铁制作,形状也很单一,而这支箭镞从露出来的部分来看,切面也比较复杂。”   “还有这种事?!”楚霄云愣了片刻,毅然道,“把这箭镞挖出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啊?这,有必要吗?没准是那个官家子弟到此一游……”   俞鹤的话未说完,却楚霄云截了去:“我想起来,邓飞曾说,他掉落的时候,耳旁传来破风的声音。只因当时心理紧张,没有留意。现在想来,应是箭羽划过的声音。”   “还有这等事?”俞鹤也不淡定了,“你是怀疑当时邓飞被人陷害?有人要杀他灭口?”   说完也不待楚霄云回答,继续道:“既是如此,那确有必要取出来看看。看着箭身创口风吹雨淋的程度,差不多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跟你所说的邓飞遇险时间倒是刚好对得上。”   箭镞插得很深,又只剩不足半寸的箭身,单凭手力是绝对无法拔出。楚霄云看着断裂其中的箭镞,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幕矫健的武者飞奔而至,捏着箭身用力往外拔扯,用力几次,箭镞却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或许是时间紧迫,武者拔箭不成,转而用随身携带的刀剑兵器将箭身斩断,转而逃走。   楚霄云盯着缝隙中的箭镞道:“当初有箭身的时候尚且不好拔出,如今徒手根本无法取出,只能将这一段木头取下,然后再取出箭镞出来。”   俞鹤看了看自己与楚霄云的佩刀:“咱们这衙门佩刀根本不适合取这东西,要是硬取,这桥得砍坏了。”   难怪当初这箭镞的主人没有硬取这箭镞,除了这箭镞本身在这罅隙之中很难被人发现以外,还有可能怕破坏桥身惹人生疑。   想到这里,楚霄云对俞鹤道:“你去邓飞家找邓飞前来。他修补过这桥,应当有工具。我在这守着。”   “好,我去去就来。”俞鹤带着礼物过桥往邓飞家走去,楚霄云留在桥上守着那支箭镞。   望着俞鹤的背影,楚霄云不由得想,当初魏塘一案,如果俞鹤在,他是派的俞鹤而不是王三强前来查看现场,查证邓飞所言是否属实,可能这支箭镞早就被发现了。邓飞也不仅仅是被洗脱冤屈,很可能早就发现邓飞原本也是被加害的目标之一。案子破获的程度就会不一样,自己也许会早一点怀疑上是那个假顾青云。也许就不会让那厮轻易逃掉。   在破案这一点上,楚霄云不得不承认,俞鹤还是比王三强要有天赋得多。   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要做的只是抓住当下。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俞鹤带着邓飞来到了木桥上。作为一个住在深山里的农户,邓飞的工具是齐全的。他用钉锤和凿子,在尽可能小的损毁桥身的情况下,把那枚箭镞取了出来。   看着取出来的箭镞,邓飞也证实他们这里的猎户,不会用这种箭镞,这座小桥平时经过的也就是附近的农户。取出来的箭镞俞鹤带回衙门后,经过药水浸泡,推断出准确的时间,这支箭镞的确是邓飞遇险那个时间钉入桥上的木头的。   过往的案子又一次揭开了一层面纱。   想来当初那个假顾青云要除去的不单是随时可能想周英揭露他真面目的魏塘,还有一个一直寻找哥哥的邓飞。这两个人都是随时可能暴露他的身份的。他那番做法,可谓一箭双雕。在当时的确也蒙混了自己的双眼,不过好在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而他们也等到了。   邓飞看着从木桥中起出的箭镞,心中一阵后怕,叹然道:“想不到当初木桥断落竟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想要我的命。”   “贼人怕你跌落山涧不死,还要从背后补箭。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还是躲过了这一劫。那个冒牌货的罪行又添了一个罪证。”楚霄云将断箭收纳起来,“如今案情真相大白,你哥哥在天有灵也会欣慰。希望你照顾好宋彦之,好好生活下去。”   邓飞严肃又深情地:“那是自然。不管为什么,我都会照顾好彦之的。”   楚霄云看着邓飞深情的脸庞,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苏文。此情此景,他更想念远在京城的苏文和小书谕了。   俞鹤在一旁用手肘拐了一下楚霄云,神神秘秘地笑道:“让我猜猜我们的楚捕头在想什么呢?啊,肯定是我远在京城的嫂子和侄儿。”   楚霄云反手就给了俞鹤一下。   邓飞见了两人的打闹温和地笑道:“楚捕头也是个重情之人。”   俞鹤一边跑一边笑:“那还用说,以前我们办案的时候,楚捕头都是把嫂子带上的。我们到哪查案,带到哪。”   楚霄云又想起那些带着苏文行走查案的日子,脸上的表情越发温和。那些并不久远的事,如今想来,却像是发生了好多年一样。虽说当时是迫于贼人的暗杀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如今想来却是一段难得的甜蜜日子。   如今苏文安全无虞,但某些事情却在不经意地改变。楚霄云有种预感,即使他们已经断了胡人的线路,苏文从京城回来,可能也难有以前那样平淡的生活了。不过他还是很想念以前的日子,想念那个如今他忙于查案,已经甚少回去的,都快遗忘自己是穿越过来,原身给他留下来的那个家。   如果有机会,他希望还能过回以前的日子。 第176章 水落石出(8)   从邓飞家回来, 和静县衙各路人马已经整装待发,只等韦京翰发令便可前往防川水道迷宫。   方菱蕙围着行装转悠,很是兴奋;方凌峰却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看到楚霄云回来, 直言:“吾妹一个女孩子, 你带她来瞎参合什么?”   楚霄云很冤枉:“分明是陛下允诺的。”   方凌峰冷笑:“你倒是会耍小聪明, 谁还能去找皇上求证不成。”   楚霄云不解:“其实你妹妹很能干的,上次咱们扳倒县丞一派, 不多亏她调来驻军?”   方凌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幼稚!”   随后不再多言,听得楚霄云一头雾水。   和静县衙的人马到达防川水道之时, 防川县衙早得到解寻的消息与六扇门的人提前到达了防川水道,等在水道中央迷宫中心的岸旁,等着与和静县衙的人马会合,揭开防川水道的迷宫之谜。   韦京翰和楚霄云率领和静县衙门一班人马抵达防川水道,与等候在那里的防川县衙门及六扇门的人会合。楚霄云拿出地图,抬眼观日, 确定了太阳的方位;再令衙役在岸边竖起高大的桅杆,绑上旗帜, 用以辨别方向。然后根据岸上固定的标示,对照地图, 辨别方位。   做好基础工作,再与众人比对地图和现实场景,很快找到了地宫的入口。就在防川水道水面最宽阔的那片芦苇丛中。根据地图上的示意, 这片广阔水域的芦苇丛,有的是天然的, 有的则是人工改动过的,是可移动的。   可移动的芦苇丛及其暗藏的机关,地图上也有标示。   众人根据地图上的标示, 找到那些可移动的芦苇丛挂上红绸带,又找到隐藏在水中移动芦苇的机关,逐个对应。准备工作做好后,再按下机关移开芦苇丛,水面顿时宽阔明亮起来。   在移开芦苇丛的过程中,也发现个别机关失灵的情况。经过探查,机关失灵的部分的芦苇丛机关藏匿比较隐秘,不易被发现,且失灵部分的芦苇丛有被挖掘过的痕迹,楚霄云与解寻等人分析后一致认为,这些被破坏掉的机关和芦苇丛应该是后来发现者没有找到对应机关,想凭蛮力移动芦苇丛所致。   但那些被破坏机关的芦苇丛,也没有被移动。经过分析,楚霄云认为是这些芦苇丛连接着地宫,蓦然破坏,有可能导致地宫塌陷,所以后来发现这座地宫之人才停止了进一步的破坏。   解寻也表示赞同。   因为被破坏了机关的芦苇丛的遮挡,地宫的入口在移动机关后展现得不是很完整,但入口宽阔幽深的样子还是展露在众人面前。   楚霄云在脑海中移开因机关损毁阻挡地宫入口的那簇芦苇,这个地宫入口堪称完美。   再看移开的芦苇丛,也并不是无序的移动,而是呈弧形移动,恰好把停泊的船只全部遮挡起来,不留痕迹。即便偶尔有人闯入这片水域,也很难发现这些被芦苇丛掩盖起来的船只。如果这座地宫秘密的拥有者想要借用这地宫隐藏什么东西,寻常人还真难以发现。   不得不说,这地宫布局和机关设置,实在是高。楚霄云发自内心地佩服这地宫的设计和建造者。想起这地图虽为张成所有,但张成已死,假顾青云的船队却能从这水道畅然经过,最终失去踪迹,让朝廷无可追寻。想来这假顾青云应当也发现了这地宫的秘密,遂将平日通过顾家搜罗的生铁储藏于此,再找恰当的时机偷运处境。   只是不知这两人在张成生前是何交集,有无可能在张成活着时就共用这座地宫?   地宫的入口最终展现在众人面前时,那些没参与过占妻案案,不知其中隐秘的衙役和防川县衙官员均露出震惊的神色,发出惊讶的呼声。楚霄云看了看地宫入口,与解寻一起指挥衙役和捕快点亮手中的火把,依次下船,鱼贯而入。   入口下去,是宽阔的空间,走了一会却发现左右都还别有洞天,确如图中绘制的一样复杂。好在手中有地图,且来此之前复拓了多幅,楚霄云与解寻将地图分发给带班的捕快,吩咐他们带人分头行动,查探地宫内的情况。   半个时辰后众衙役回禀。根据衙役的汇报和楚霄云等人的亲自查探,这地宫内如今有用之物已经被席卷而空。但凭着留下来的物品,楚霄云还是能做出判断,这里曾是生铁的存放处,有的物什上还有顾家的的标志,想来假顾青云发现并利用了这座地宫无疑。   假顾青云以此为据点想胡国转运生铁不再只是众人的猜测,有了实质上的证据。   站在一堆无用杂物的跟前,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地宫,楚霄云欣喜之后又不免失望。   难道自己又迟了一步?   解寻和韦京翰还有防川县令一起走了过来,防川县令道:“胡人如何偷运生铁出境的秘密算是破解了,但这些原本已在猜测之中。如今我们好像又迟了一步,没能将他们搜罗的生铁截留,也未能发现这胡人的身份。”   解寻却道:“也许未必,费这么大心力建造或者经营的如此隐蔽的地宫,不该这么简单。”   韦京翰也道:“下官也深有同感。”   防川县令道:“客户两位大人也看见了,这座地宫如今空空如也。”   这时,此前一直发愣的楚霄云恍然大悟:“对,解大人说得对。费这么大心力经营的地宫,不可能就这么点用处。各位大人可知,这防川水道为何会导致罗盘失灵?会不会就与这地宫有关?但那个假顾青云,他为何却能把握方向,安然航行?这地宫一定还有秘密。”   “并且,此次咱们前来,属下发现这防川水道迷宫对罗盘的影响有所削弱,虽不明显,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现象。是什么导致这一现象的出现?我曾在《异闻录》上所见,生铁都是具有磁力的矿石,它产生的磁力与我们用以指路的罗盘刚好相撞。”   “如果一个地方埋藏大量的生铁矿石,他散发的磁力会导致罗盘失灵也不是不可能。那这次防川水道迷宫对罗盘的影响削弱,有无可能是假顾青云运走了这地宫里大量生铁的缘故?但这迷宫对罗盘又依然存在强烈的影响,是否可以判断在这附近已然存在有大量的生铁矿石?”   “那么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这地宫附近的土层含有生铁;二是这里还隐藏着许多没有被运走的生铁。” 第177章 水落石出(9)   听到这里, 解寻已经明白,他对自己的下属道:“去最近的矿区,接来矿石百工查验这片地区土层的生铁情况。”   韦京翰笑道:“不愧是六扇门副将, 解大人了得。”   解寻道:“韦大人过奖。不知韦大人可还有见解?”   韦京翰笑道:“解大人既然已经派人去请百工, 我们倒也不用闲着, 先查看一下这地宫里是否另有洞天。”   “我与两位大人见解相同。”楚霄云笑道。   “既是如此,那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 一寸一寸的,在这地宫仔细的找!”解寻道。   命令发布下去, 众人又开始在地宫内的新一轮查找。期间楚霄云提醒衙役捕快:“一定要仔细查找,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在提醒众衙役仔细查找的同时,他也没放弃继续拿着地图研究,看了一会儿,从清晰的地图上没到得到任何新的发现,楚霄云将目光再度移到从扳指上拓下的那团暂未破解的图案, 指着道:“这里会不会就是这座地宫的洞天所在?”   解寻与韦京翰停下相视一顾,异口同声道:“有道理。”   解寻又道:“只是这图看起来全无头绪, 不像其它地图那般指示清晰。”   韦京翰拿过地图仔细端详,忽然想起什么, 他将图纸对着火把透个光亮看了一会,又把图纸对折后再对着火把看。   而在他们研究地图的时间,六扇门的人已经接来百工, 查验这地方的土质,确有生铁含量, 是云岭生铁矿场的延续。但含量太少,根本不足以影响罗盘的指向,造成迷宫之像。   听罢百工之言, 楚霄云找寻地宫“别有洞天”的劲就更足了。这时韦京翰也从对折的地图上发现了玄机。原来,从扳指上拓下的那团凌乱的图形与外面地宫的地图对上之后,会显示出一副新的地图。   众人一阵欢呼。   “韦大人真是饱读诗书,聪明绝顶,连这其中隐藏的机密也能看穿。”防川县令拍马道。   最终,他们根据韦京翰发现的地图指示,在一处看起来与周围石壁略有差异的地方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洞天的入口。只是实地的样子与地图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而这个地方,他们曾经三次经过这里都没有发现。   “看来内城入口是被改动过了。”解寻道。   “想不到那个冒牌货临走之前也不死心啊。”楚霄云感慨。   捕快们打掉那层伪装,一座恢弘的石门展现在众人眼前。   “想不到这里还真的别有洞天。”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当真正地站在地宫内城的大门处时,楚霄云还是忍不住感慨,“想不到那个假顾青云怆惶逃走之时还有心思做如此伪装,真是费了我们不少功夫。要不是他从中捣鬼,我们也不会耗这些额外的时间。”   “不过也因为他走得匆忙,这伪装色泽、做工粗糙了些,才让我们看出端倪。这里面一定还有东西,可能还不少,不然他不会做这样的伪装。”解寻道。   “不错。”所有的人都赞同。   “只是这大门该要如何打开?那假顾青云既然已逃,决计不会把打开这大门的钥匙滞留地宫,留给我们。”防川县令道。   众人欣喜的神色又染上一层落寞。   解寻还是决定上前查看一番,奇门遁甲他也略知一二。看了一会,他欣喜道:“从这大门上的布置和门锁来看,未有近来打开过的痕迹。”   “解大人的意思是假顾青云没有这内宫的钥匙?”楚霄云忙问。   “很有可能。”解寻催促道,“楚捕头你快想想,你当初经历张成的案子时,可有发现他有何遗物与这地宫钥匙相仿?”   楚霄云和韦京翰合计了半天,印象中并无此物。   “难不成要去张家搜捕?”韦京翰道,“如此一来,张家不肯交出不说,还可能因此得到消息故意隐瞒,寻找机会,打开地宫。一串钥匙,如果张家发现了,要想藏匿太容易了。”   楚霄云沉默半晌却道:“张成与他老婆不仅是貌合神离,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还可能已经势同水火。如果是张成所为,他老婆压根不会知道这地宫所在,更不会知晓钥匙的所在。”   “对了,藏着地图的物什呢?”一旁沉默的解寻突然道。   “发簪、扳指?”楚霄云也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那两样物什,扳指在钥匙上比对了半天,没有作用;再拿出那支发簪,尖尖的发簪尾部,与钥匙孔也对不上。   此时一旁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的方菱蕙突然兴奋地叫起来:“那个发簪尾部可以取掉。器械局的工匠已经发现了的,只是后来在簪头发现了地图,以为秘密便在簪头,便没有留意尾部可取的作用。我也忘了与你说。”   “赶紧取下看看。”韦京翰道。   楚霄云根据方菱蕙所示,取掉发展尾部的装饰,一个与地宫大门锁芯相同的钥匙就展现在众人面前。   没想到这发簪里竟然藏着如此多的秘密,张成对他那个仆人的信任,实在罕见。也幸而他有如此忠仆,他们才能发现这座隐秘的地宫。   楚霄云将发簪插入门锁,轻轻旋转,地宫内城大门应声而开。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伙伴请注意,本文从京城之行那一卷修了下文。164章节修文时粘贴出错,将164和165两个章节放在了一个章节的文框内,所以后面的章节都上移了一个章节,且增加了很多内容,大家可以从164开始重新看一下。且因为章节上移,176章节基本都是新更的没有看过的内容,看到本章节的小伙伴注意,即使你不去看前面修文后的章节,176章也要先看过,剧情才能衔接起来。如果你此前已经购买过176章节,那么现在176章节的内容相当于是免费赠送的。 第178章 水落石出(10)   门里的世界震惊了门外的众人。地宫内城堆满了生铁, 已经满到地宫门口。地宫内还有连接外界的气口,楚霄云不但能感到地宫内城有风吹过的感觉,还看到有微光照下来, 在内城即使不打火把也不会两眼一抹黑。   在进内宫之前, 楚霄云提醒大家:“里面虽然有光, 但亮度还是不足,火把还是要用的。内宫的环境我们还不熟悉, 进去的时候大家要小心,火把一定要小心拿着, 防止意外。”   众人应声,打着火把鱼贯而入。   地宫内的设置的确复杂如城,除了堆放生铁的的空间,剩下的房间饮食起居,一应俱全。但这些都不是楚霄云要找的。   “这里设施齐全,想必张成没少来这里, 除了饮食起居,他应该还有间书房才是。”楚霄云道。   “你找书房做什么?”防川县令不解。   “他若有文书, 定当存于书房。”楚霄云答道。地宫里有生铁早在意料之中,数量之多的确是有些出乎意料, 但却解不开他心头的疑惑。楚霄云内心还是希望能从地宫中找到只字片语,从中获取一些与那个假顾青云相关的线索。   假顾青云能找到这处地宫,自然对张成有所了解, 那么张成生前知道这个假顾青云的存在吗?如果找到书房,那就好办了。张成既然能经营这个地宫, 绝对不是一个头脑简单之人。   物资入库总得登记,那个藏着张成秘密的地方应该是会有的。   “那地图呢,我们不是有地图吗, 难道没有写上书房在哪里?”防川县令问。   楚霄云道:“还真没有关于书房的标注。”   解寻也道:“没有相关标注,看来这个张成为人相当谨慎。在这样的迷宫之内,还要层层设防。”   一直沉默观察的韦京翰终于出声了,他举着地图,对着火把看了许久道:“这图中没有标注具体位置,却有大片空白的地方,这些地方在地宫中起着什么作用?这是我们接下来要搞明白的。”   “有道理。”解寻随即接话道,“只要书房存在,它必然要占据一定的空间。如果有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标注,却占了一份空间,那里就是我们该要去探寻的地方。”   这样一来,众人豁然开朗,需要查找的地宫的范围也缩小了。很快他们就找到地图上没有标注的一处地方,四周严丝合缝,看来是处密室了。又费了好些功夫,终于在一处石壁上找到了打开暗室的大门。   这处暗室还真是张成的书房,里面完全就是书房的设置,和外面大多数书房差不多的格局。屋里空间有限,进去的是这次案子的主要负责人。   几人在张成的书房翻翻捡捡,楚霄云还真发现了一本张成记录的日志。打开那本日志扫了几眼,楚霄云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这本日志不仅表明张成生前与假顾青云打过交道,张成也猜测了那个假顾青云的身份,而且日志里还记录了张成整个发家的过程,以及经营这个地宫的的目的。有了张成这本日志,这一系列案件中很多不解之谜都迎刃而解。   楚霄云等人搜罗了张成在地宫中书房里的一些重要物证,然后解寻吩咐六扇门的人对地宫严加看管,等着方凌峰调兵前来运输地宫内的生铁。   一行人回到防川县的行馆,在议事厅落座后,韦京翰对楚霄云道:“说说吧,张成的日志里究竟写了什么。”   楚霄云一一道来。   原来张成自幼家贫,少时前往大成与胡人的边境谋生,一次失足遇险,被胡人少女所救。张成无以为报,深怀愧疚。少女不仅不要回报,还要以身相许。张成婚后,胡人妻子助他发家,并与他返回和静县,迅速置办田产,在和静县及其周边地区发展起来。   家境殷实后张成才知道天上是真的不会掉馅饼,胡人妻子不能生育,却不允许他纳妾,且在婚后霸道泼辣的作风尽显。   张成是依靠妻子发家致富的,家中上上下下的重要职位的人都是妻子从娘家带来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话语权。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成逐渐发现,妻子嫁给自己本来就是一场有预谋的事件,她们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借自己大成百姓的身份打入大成。   但是自己当初贪图富贵,也没在胡人妻子的怂恿之下少做有违大成律令之事。让他就此向官府投诚,也少不得做大成官府刑刀下的亡魂,他也是不敢的。胡人那边大概也是拿捏住了这个把柄,并不惧他向大成官府告密。   张成只能在胡人妻子的淫威下委曲求全的生活。   随着张家在和静县的发展,胡人妻子娘家到底不能所有人都从胡国那边训练之后派遣,张府不得已要从从大成招募一些下人,张成才有了机会逐渐笼络了一些自己的人,企图培植自己的势力,在某一天摆脱胡人妻子的掌控。   张田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为了不让自己最相信的这颗棋子被妻子的势力怀疑,张成重用张田,却一直将他放在厨房打杂,在一个没有任何含金量的岗位上做着最不显眼的事。   这却也是张成高明的地方。   张成死后,他培养起来的亲信很多都被胡人妻子用各种手段解决了,只有隐藏在厨房打杂的张田逃过了一劫。   为了获得自由,张成打算寻找恰当的时机,向大成自首。在培养亲信的同时,张成对胡人那边的指令开始阳奉阴违。他在大成搜罗的生铁大部分私下里囤了下来,只余少部分发往胡国交差。   面对胡人的责问,张成每每以大成管控加强推脱。而囤积下来的生铁,他打算寻找时机,作为向大成自首的投名状。只是大成国内也不是一片祥和,皇帝和燕王相较不下,张成怕自己押错了码,一直在观望,没能在最短的时间做出选择。   胡人那边大概察觉了张成的不忠,五年前新派了人过来负责搜罗大成境内的生铁,实际上是要取代张家在和静县的地位。   虽然张家实际由张成的胡人妻子掌控,张成只是名义上的负责人,但张成还是不希望来新人取代自己名义上的权利,取代张家的地位。毕竟不管实际怎么样,眼前的境况张成还是张家的实际负责人,哪怕是走过场,张家的下人有事也得跟他知会一声。一旦来了新人接替了自己在大成的角色,那自己不只是成为可有可无的鸡肋,甚至可能性命难保。   但因有把柄掌握在胡人手里,无处遁逃,张成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以不动应万变,希望在夹缝中谋得今后的出路。   胡人新来的暗线首领很快就到了,张成发现对方对大成的文化风俗很了解。胡人蛮夷之地,甚少接受大成文化,这人却能对大成如此了解,张成不由心生几分佩服。然而在佩服之余,不安的感觉更深。   这样一来,自己的优势不在,被抛弃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为了自己不落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地步,张成对自己私下开发的生铁来源的渠道和此前已经搜罗到的生铁就守得更紧了。   虽然他总是敷衍胡人,说自己搜罗到的生铁均已按照约定,由大成内的胡人暗桩通道运往胡人地界,但胡人显然是不信的,新来的首领更是不信。对方应该是想要他手中的积攒的生铁,对他一直还算客气,走动也很频繁。   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多,张成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有几分大成人的相貌,还感觉对方身上有几分大成人的气息,不只是胡人对大成文化的了解。   张成心里升起了疑窦,他曾听闻胡国有一位有大成血统的二王子,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张成的胡人妻子是大王子的势力,二者水火不容,他利用胡人妻子的人脉,很快打听出新来的首领还真是胡国的二王子。   张成和胡国渊源颇深,知道胡国大王子和二王子之间的激烈斗争。二王子因为有大成血统,小时候在胡国王室受了不少的欺凌。长大之后凭着自己的聪慧和心计,扫清了许多障碍,如今唯有大王子还能与之抗衡。   知道对方的身份,想到胡国的二王子都来到了大成,张成敏锐地感到应该是胡国大王子和二王子的斗争已经到了性命相博的地步。双方都在尽力一搏。既是如此,二王子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对大成的生铁渠道自然是势在必得。   张成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不会太好,为了保命,他自己着手准备向大成自首。只是皇帝和燕王的势力相较不下,但这只狡猾的狐狸也害怕自己押错宝,他还想着拖到最后一刻再做选择。在这期间,他无意中还发现二王子在大成的身份竟然是大成首富顾家的少爷。   顾青云绝对不会是胡国二王子,那么真正的顾青云想必早已不知魂归何处。自己发现了二王子如此秘密,一旦被二王子发现,那必定是死路一条。   发现了二王子天大秘密的张成那段时日茶不思饭不想,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向大成朝廷自首之际,对他来说的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二王子假扮的顾青云不知因何原因被关押大牢。   张成通过自己的人脉打听出事情的经过,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二王子假扮顾家少爷,要骗过谁都比较容易,唯独要骗过朝夕相处的妻子太难了。要想不被识破身份,必然是要致顾家少奶奶于死地。   只是他搞不明白,为何庞大的顾家对一个落魄的周胜会束手无策;和静县衙也不像知道二王子身份,为何要与顾家作对,也要致顾青云于死地。但他也庆幸当时的局面,如此一来,二王子身陷囚牢,那么和静县,包括胡人与大成的联系明面上还是由他做主。   于是张成暂时搁置了向大成自首的计划。 第179章 水落石出(11)   楚霄云向众人汇报完关于张成日志内容, 陈述道:“张成的日志内容与我们此前查破的案子相吻合,日志记载应当属实。关于张成几点的疑惑,在我们前面查破的案子中有的已经得到了证实, 比如周胜为何能死死咬住顾家不放, 顾家为何对一个小小的周胜束手无策。这是因为周胜背后有庄迪的怂恿和撑腰, 还有顾家对假顾青云有了新欢和孙子对周英的愧疚;当时和静县县丞之流欲致顾青云于死地,想来背后是庄迪授意。”   众人表示赞同。   “那庄迪的做法是否代表燕王的意思呢?”解寻问。   解寻的身份问出如此之言, 想来不仅是代表他个人的疑问,还有皇帝的疑问。议事厅一时沉默。   方凌峰忍不住瞥了一眼韦京翰, 韦京翰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微微朝楚霄云的方向侧了侧身子。   韦京翰没有看自己,楚霄云却仿佛觉得他仿佛含义颇深地看着自己。当初谁要致假顾青云于死地,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些人是否知道狱中顾青云的真实身份,这其中可是大有文章。而且怎么回答, 势必还包含着皇帝与燕王的关系。楚霄云京城一行,知晓了韦京翰与方凌峰的身份, 在朝堂那样的政治环境下,作为拥护皇帝, 却又想国泰民安的他们怎么回答可能都不合适。   这个答案可能真的由自己一个远离庙堂,又是案件经办之人来回答会好许多。不过也可能给自己招来麻烦,甚至祸端。   楚霄云思索了一下才开口:“这个, 也未必就是燕王的意思吧。毕竟庄迪不是抢了顾青云的妻子,他在处理顾青云的事情上应当是有私心的。”   解寻看向楚霄云:“是吗?”   楚霄云直视解寻的目光:“从此前的占妻案以及真正的顾家少爷顾青云本人的叙述来看, 庄迪是知道当时狱中之人为冒充的假顾青云,而且庄迪还救了真正的顾青云。综合来看,庄迪要置之于死地的, 也并不是顾青云,而是那个冒牌货。”   解寻笑道:“他也并没有打算把真正的顾青云还回来。”   楚霄云道:“那是他想占有顾青云的妻子,所以说,庄迪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当然,事情唯一的真相只有庄迪清楚。”   解寻微笑点头。   这个棘手的问题解决了,方凌峰道:“只是胡国那二王子为何不逃?”   方凌峰的问话显得有点急。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要从一个县衙逃走很容易,但是他一旦逃走,顾青云的身份就不能用了。他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这么个不是朝廷要员,却举重轻重的身份。”方菱蕙迫不及待道。说完还白了她哥哥一眼,好像她哥哥提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韦京翰听罢夸奖道:“我们小惠长大了,都能分析案情了。“   方菱蕙小脸一红:“韦哥哥不要取笑人家啦。”   甚少面有表情的方凌峰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这胡国王子以身涉险来我大成,还真是胆大妄为,就没想过后果?”解寻叹道。   韦京翰微微一笑:“这说明胡国王室内部斗争已经十分激烈了。当然,这位二王子,也是个狠角色。”   “两国边境怕是又不得安宁了。”方凌峰蹙眉道。   “不解除胡国的威胁,边境永远不可能真正安宁。”韦京翰道。   “不错,这次胡国二王子借助顾青云的身份,从我大成弄走了不少的生铁,但这势必也会加深他与大王子之间的斗争。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上次袭击咱们凉州边军的,是支持二王子的左誉王部。他们得到了二王子弄回去的生铁。这样一来,那些支持大王子的部落,肯定会起戒备之心向胡王告状。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解寻道。   韦京翰表示赞同,尔后道:“这些都是兵部的事,咱们的讨论有点跑偏了。现在咱们还是回过头来看一下案子。”   楚霄云道:“从日志以及此前相关案子来看,张成这个人心思活络,给自己留了后路,还培养了心腹,让自己的心血不落到胡人手中。只可惜他算盘打得啪啪响,到底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还是阴差阳错死在了胡人的手里。”   解寻问:“当时胡人杀他是蓄意为之,还是意外?”   楚霄云想了想:“从张成被杀一案的调查结果来看,当时那些胡人凶手已然潜逃,后来又莫名跑回和静县,岂不是平白送死?只能说杀人的事是意外,让他们回来认罪,隐藏自己身份的,别有用心;不管张成老婆有没有起杀他的心思,张成之死,因属意外。”   韦京翰道:“解大人,如今假顾青云身份已经眀了,胡国二王子想必已经逃回胡国,不知朝廷打算如何应对?”   解寻道:“待我回去禀明皇上。”   韦京翰道:“如此有劳解大人了。”   解寻走后,方凌峰道:“你现在要给陛下上书这个案子原委。”   韦京翰道:“不错,但还差点东西。”   “什么?”方凌峰问。   楚霄云和方菱蕙也好奇地看着韦京翰。   “你们有没有想过,当初胡国二王子身陷囹圄,如果能确保自己真的死不了?他内心肯定明白,小小一个县衙抓着他不放,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而从当初的占妻案也能看得出来,庄迪是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这里毕竟是我大成境内,如果燕王的势力真想弄死他,大成首富公子的身份未必真保得住他。”韦京翰道。   楚霄云想了想:“我明白大人的意思,这就需要一个程序上能确保顾青云不会死的办法。毕竟不管怎样,陛下在皇位上坐着,只要还没有撕破脸,燕王的势力要做任何事情,都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韦京翰说:“不错。”   “顾青云之所以没死,单从程序上老看,需上报刑部,获经批准。当时的刑部王侍郎是燕王的亲信,一旦死刑上报至刑部,顾青云必死无疑。想必这一点那个胡国二王子也知道。但依大成律令,和静县衙没有直接上报的权利,必须经过庆州府。只要这个庆州府能够把案子拦下来,那么这个案子永远也到不了刑部,假顾青云就怎么也不会死。”楚霄云分析道,然后恍然,“所以假顾青云是敢肯定庆州知府不会将案子上报,才有勇气在狱中硬挺。”   思路一下来,楚霄云顿时明朗起来:“顾青云也曾说,胡国二王子曾说庆州知府有把柄在他手中;而曾经墩子牵扯到的十七年前的误食案,当时和静县的县令正是如今的庆州知府贺于琦。而十七年后的枯骨案牵扯一名钱姓屠夫被杀,这名屠夫的父亲正是贺于琦任和静县县令之时的捕头。”   “据他的手札记录,当年他发现了误食案有疏漏,是贺于琦为了升迁压下了疑点,并让俞鹤的父亲蒙冤十七年。墩子那条暗线是胡国二王子母亲为他培养的势力,他当然知晓其中的真相,据此要挟贺于琦。整件事就疏通了。”   案子的事情眀了了,但另外的事楚霄云有一处不解。当初误食案的时候,他就跟韦京翰提到过贺于琦当年在和静县任上有渎职的嫌疑,但当时韦京翰说贺于琦乃封疆大吏,不是他小小的和静县县令可以管的,于是关于贺于琦当年渎职一事便被搁置了。但去京城之后,楚霄云知道韦京翰乃太傅之子,如此身份,怎么会奈何不了一个庆州知府。倘若真如他所言那般,今日为何又要提及?   韦京翰微微一笑:“不错。但这其中还有个关键点,当初假顾青云仓促入狱,为了保存实力,他那条线上的人全部隐藏待命,不然官府也不会一点察觉也没有。那么是谁传出的消息,是谁去给他联系的贺于琦?”   楚霄云很快就想到了:“是秀珠?只有这个女人才会对假顾青云那么死心塌地,假顾青云也不会担心她背叛。”   韦京翰摊开笔墨:“不错,把压下家顾青云一案的消息带给贺于琦的是秀珠。那把这个消息传给秀珠又是何人呢?我们也都知道,当初假顾青云在狱中的时候,前来探望的是顾员外,女眷是根本不可能进死牢的。”   方凌峰道:“你不会怀疑顾员外吧?他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儿子?!”   韦京翰笑:“怎么可能!”   楚霄云疑惑道:“大人是怀疑县衙有那个冒牌货的内线?”   “不然你几次差点被刺杀是怎么回事。”韦京翰道,“当初还在你廨房的茶水里下毒,当时我就在想是什么人一定要至你于死地,现在一切都明了了。你救了那个冒牌货,可他也怕因此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埋在县衙内的那条暗线,应该是假顾青云与外界联系的通道,他通个那个暗桩了解外面的事,在大牢里运筹帷幄。”   说罢韦京翰哼笑一声:“那个胡国二王子,还真会想办法。”   “县衙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看门扫地、来往公差一并算进来,也是好几百人,这一个个的查怕是人没找到,先打草惊蛇了。”楚霄云道,“况且现在那冒牌货跑了,还不知道那暗线跑了没有。”   韦京翰道:“这事我们走的这两天,我让卢师爷以给大家伙看闲诊清点过衙门里的人数,除了另谋职业、养老归家的两人外,并未少人。而且离职的两人方凌峰也观察过,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是说那个内鬼可能还在县衙?”楚霄云道,“他怎么还不跑?”   “可能还想着地宫内城的生铁吧。”韦京翰写完了奏折搁笔道,“只是没想到张成还留了一手,跑掉了一个心腹,我们这么快就找到了那座地下城。只要这个消息不走漏,我想那个内鬼没那么快撤。”   “我一定要抓住他!”楚霄云发誓。   那个人杀了钱铸一个无辜之人不说,还差点害了他最好的搭档俞鹤,他绝对不会让那人逍遥法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4 00:00:08~2021-09-06 17:4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水落石出(12)   所有人散去后, 除了先前写就的关于弹劾庆州知府贺于琦渎职、包庇的文书,韦京翰又另写了一封奏折附上,除涉及接下来抓捕内线事宜外, 主要请皇帝示下胡国二王子相关事宜, 一力主战。   不久, 皇帝密旨到达和静县,令韦京翰持尚方宝剑查办庆州知府贺于琦。重点查办他有无叛国行为。对胡国二王子事宜简单略过, 意思内有燕王忧患,不宜大动兵戈。   韦京翰带着楚霄云等人前往庆州府衙, 贺于琦开始还自持庆州知府二品大员身份,放言韦京翰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没资格查他。直到韦京翰请出尚方宝剑才知大势已去,脱力似的瘫倒在地。   皇帝让便宜行事,审查贺于琦之案的公堂就设在庆州府衙,韦京翰借衙办案。   面对如山铁证,贺于琦在公堂上痛哭流涕, 陈述了自己当年为谋求升职,压下误食案的疑点, 令俞百里含冤远走他乡之事。   韦京翰一拍惊堂木:“那么假顾青云一事你作何解释?”   自从贺于琦得到顾家少爷失踪的消息,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也没有作无谓的挣扎, 把与假顾青云相识之间的关联一一陈述。   六年前的一天,门房之人前来通报,府衙外有一名女子求见。一方首府, 自然不是谁都能见的,门房自然不肯通传。那名女子却道, 只要门房将一件东西带给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必将见她。倘若还是不肯相见,自当立即离去。   女子给的打赏很多, 又见信物是锦囊,门房的人怕是知府大人的相好,终究通传了。贺于琦打开门房递过来的锦囊,从中取出一张纸条,上书三字“白水村”,并包了一颗带着毛发的面团,犹如人体上的一颗痣,令人恶寒。   十多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贺于琦大感不妙,忙让门房将人引了进来。   前来求见的女子正是秀珠,秀珠陈述了顾青云的现状,让贺于琦务必要截下和静县发往刑部关于顾青云的案卷。   顾青云的案子,贺于琦是知道的,不仅是因为顾青云的大成首富之子的名气,还因为他的好友井深曾与他提及。   而井深真是此前和静县县令,顾青云的案子之前正是由他审理。然则前不久,井深在任上离世,顾青云的案子便遗留了下来。井深离世之后,在燕王势力的支持下,县丞等人把持了和静县衙,朝廷只能无奈妥协。   面对秀珠的要求,贺于琦自然不会答应,并逼问秀珠是受何人指使。   秀珠冷笑道:“贺大人,有时候知道得多了并没有好处。你也不想落得井深井大人的下场吧?”   贺于琦吓得连连后退:“子溪,子溪是被你们杀害的?他不是病死的?!”   秀珠再度冷笑:“贺大人,这样说来好像你对朋友很深情似的。那是谁在十几年前渎职压下案子的疑点,抢了井深的职位?你这知府之位本应是井大人的,你平步青云这些年,可有想过你的这位知己好友?”   贺于琦更是大惊失色:“你,你,你怎么……”   秀珠道:“我来也无废话可讲,你一心只想攀附皇上,早就得罪了燕王,如果你此番放过卷宗,燕王得势,想想你的下场。”   贺于琦道:“如此更有负皇上圣恩,贺某做不到。”   秀珠哈哈大笑:“贺大人,你十多年前渎职,放过真凶,你以为你一心攀附的皇帝又会放过你?今天我把事情告诉了你,做不到,你和你的家人就只能到阴曹地府去给你的好知己井深大人赔罪了。”   想到自己可能因此身败名裂、被朝廷问罪,还可能家破人亡,贺于琦迟疑了。秀珠见状,嫣然一笑,却是神气缓和下来,温声道:“其实你也没做什么,只要你压下和静县送往刑部的卷宗即可。我想,你们大成皇帝也不想顾青云死吧?他死了,顾家就没有怨恨!”   “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顾青云!”   贺于琦恨恨道。   “但他现在就是!”秀珠温和第尊尊诱导。   “是井深发现了他的疑点?”贺于琦问。   秀珠笑道:“贺大人,我早就说过,知道太多,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贺于琦不甘:“你们为何不收买子溪?而要杀害于他?”   如果对方的人收买了井深,他就完全不用趟这趟浑水了。   秀珠脸上的笑意没了:“贺大人,您身居高位,难道这一点也不清楚?有的人是可以威逼利诱的,有的人却不能。当年你与井深同窗八载,同榜高中,共为邻县县令,共为知州人选,井深明明比你更体恤百姓。后来你误打误撞经手误食案,并压下该案疑点,却得了个破获涉及流民的大案,安一方民心的赞誉,得到朝廷青睐。”   “事后你怕事情曝光,影响你的仕途,升职之后以朋友之情,将好友井深调来你任职的和静县,不就是想利用他对你的信任,不翻你的旧案吗?你跟他说和静县来重要之地,缺他那样的好官守护,他就在县令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半辈子。你说,这种人怎么收买得了?”   贺于琦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没有井深的骨气;他也知道,自己没得选。   于是,在秀珠的威逼利诱下,贺于琦利用职务之便,压下了和静县发往刑部的卷宗。   以往贺于琦本来就是以保皇党自居,他的这番作为不仅没有引来半点怀疑,一度还让保皇派大赞他坚定不渝的忠心!   没想到从贺于琦这里还得知前任和静县县令井深竟然不是劳累过度倒在任上,而是因为发现了假顾青云杀妻一案的疑点惨遭毒手。   胡人的血债又添了一笔。 第181章 水落石出(13)   韦京翰审结贺于琦的案子,将卷宗和人一起押送刑部判决。   送走贺于琦后,楚霄云问起胡国二王子一事。他知道对手很可能是对方一国未来之主时, 就知道要想将人正法没那么容易, 但倘若置之不顾, 又觉得如鲠在喉。   韦京翰的将皇帝的意思转达:“如今我大成内有燕王之忧,陛下也是两难啊。倘若边境重燃战火, 内部空虚,就可能给燕王可趁之机, 到头来遭殃的还是百姓。”   楚霄云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这时他不免有些天真地想,要是燕王从国家大局出发,与皇帝和解多好。但朝堂政治,不是你死,就是我忘, 哪有那么容易。   在楚霄云感慨之时,有衙役来报, 顾青云回和静县了。   当初楚霄云与顾青云在京城道别时,顾青云养好伤是要北上秘密进入胡国, 带回在那里放养的马匹。如今他人回来,想必战马也到了。大成有了战马,就能训练出骑术高明的骑兵, 就能对抗胡国的骑兵战术了。   回想起在秦川看到的惨景,楚霄云心中升起一些希望。   韦京翰听闻顾青云回了和静县, 也颇为激动,他对方凌峰道:“收拾一下,打道回府。”   在随行整顿回程行李之时, 韦京翰写了封奏折上奏皇帝,推荐了庆州知府的人选。   和静县县令一行刚回到县城,还没进县衙就收到前方差役来报。顾家此前已经送信过来,顾家少爷想来县衙拜访,有事相商。   韦京翰道:“派人速速去请。”   于是县令一行前脚刚进府衙,后脚顾家的人就到了县衙。   事隔数月,楚霄云再见顾青云,发现他几乎换了一个人。虽说当初拔了银针醒来后人也显出几分沉稳风范,但精神和身体上毕竟受过摧残,看起来整个人还是缺乏气势。经过几个月的修养,如今再见,整个人的精神气度焕然一新,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如同昔日画像上那般儒雅,但举手投足见显出笃定的气概。一看便是胸有沟壑,运筹帷幄之人。也不怪他此前能把顾家的产业发展到那么大。   “顾公子,一别数月,一路可好?”楚霄云关心他胡国之行。   顾青云坎坎身,拱手道:“一切尚好,也都顺利。多谢楚捕头挂念。”   然后对韦京翰行礼道:“韦大人,学生今日前来,是有两事相求,还望官府相助。”   韦京翰道:“顾公子不妨直言。”   “当初内人与顾某和离,不是学生本意,学生此次前来请求官府撤销和离,还我妻周英名正言顺的名分。”顾青云道。   韦京翰闻言笑道:“顾公子是重情之人,此事只要你认可,官府自然无意见。那么另外一件事呢?”   “当年顾家护卫队遭遇不测,几近全军覆没,学生愧不能归家,无法对他们家人更好的安抚。如今学生得以归来,除了楚捕头及官府各位大人的相助,也少不了随行护卫当初的拼死相救。学生想抚恤昔日旧部家眷,无奈他们中有的人家已经搬离和静县,还望韦大人能帮忙发布通告,学生想要感激他们的恩情。”顾晓云将心中所求一一道来。   韦京翰深受感动:“当初顾家已经抚恤过死者家属,没想到顾公子历经磨难,还挂念着昔日旧部家属。如此有情有义之事,我和静县衙怎会袖手旁观!”   随即韦京翰传来随侍差人,挥笔而就。命捕房将顾青云之意公告天下。   顾青云再三谢过,并邀请和静县衙众人明日前往顾府观礼。   此次顾青云历难归来,顾员外要正式传位给他,顾青云将是以后顾家名正言顺的掌舵人。   韦京翰自然是欣然应下。   第二日,除了留守巡值之人,和静县县衙诸人前往顾家观礼。   殊不知这次不仅是顾青云新任顾家家主的典礼,也是顾青云重新八抬大轿迎娶周英过门的婚礼。整个和静县都轰动了,后续传往其他州县,成了当时大成的一大奇谈。   迎亲礼上,顾青云骑着高头大马,胸戴红花,满脸喜气的地对两旁不请自来的街坊乡亲拱手示意,跟随小厮也不吝啬发放喜钱,惹得和静县的姑娘小媳妇羡慕不已,道路两旁不时传来欢呼之声。   顾家庆典之中,韦京翰收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密报,燕王心腹庄迪率军前往京城求和,如今驻扎在京城之外三十里地。皇帝听了亲燕王派大臣的汇报打算开城迎接,而保皇派大臣怕其中有诈,誓死不同意打开城门。如今两边相持不下,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韦京翰得到消息,略一思索便理通其中关节。   庄迪带着十万大军前来求和,说是表明诚意,这说法也通;保皇派大臣说他心怀叵测,意图逼宫,这也能理解。韦京翰觉得这事倒也好办,让庄迪只身进宫表明求和诚意,十万大军留驻城郊,双方都安心。   只是他一县父母官,受顾青云之邀,代表的是官府立场,是朝廷对顾家赠马功勋的表彰,不便离席,便让楚霄云回县衙代笔,回禀京城。   楚霄云领命,与俞鹤离开顾家典礼,返回县衙。为了赶时间,他们没走大路,而是从百姓居住的胡同里穿插而过。在转过两条巷子时,看到前面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有些眼熟。   “前面那个背影好像是签押处的人,他们怎么也有人提前离场了?签押处今儿有急事吗?”楚霄云问。   俞鹤早上才去过签押处,将殓房的记录归档。他对今日签押处的情况很了解:“签押处今日是曾书吏值守,我去时他还在说最近签押处无事可干,人都要闲出毛病来了。”   说起曾书吏,俞鹤是有点歉疚的,当初他撕掉白水村的卷宗,连累过人家。后来上门致歉,曾书吏倒也没为难他,两人还聊得不错。   闲聊着俞鹤又问:“你怎么确定就是签押处的人?”   楚霄云道:“签押处的吏服我还能不认得?看他走得急匆匆的,我还以为最近签押处很忙呢。”   俞鹤道:“那我们紧走两步,追上去问问,还能一起回衙门。”   楚霄云道:“也好。”   两人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谁知那人早就失去了踪影。   “啧,走的这么快。”楚霄云叹道。   俞鹤笑道:“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   “你不是说签押处闲得长毛吗?”楚霄云打趣。   “那也没准突然有事呢,像咱们这样。”吃衙门饭的,还不是随叫随到。俞鹤笑道,“你要是着急,我知道还有更近的路。”   “还有哪里可以走?”楚霄云问。   “太和街。”俞鹤道,“这边转过去两个拐就是太和街。太和街有一边连着直通县衙的路。只是前任县丞在的时候,为了谋取私利,堵了那条街和县衙之间的通道,所以现在没人往那里走。我们要想过去,可能要从人家院墙上借道。”   “这好像还挺刺激的。”楚霄云道,“那就走太和街,到时候跟街坊借借路。”   两人在巷子里转了两个拐,就到了太和街。谁知一出巷子却跟一个匆匆而过的人撞了满怀。   “郑签押?”楚霄云惊讶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楚霄云突然想起此前在巷子里见到的签押处书吏莫非是郑兴?   郑兴看到突然冒出的人好似也下了一跳,看到是楚霄云和俞鹤转而笑了:“原来是楚捕头和俞仵作。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楚霄云道:“我们回衙门。”   “衙门有急事?”郑兴好像颇有兴趣。   “是。”楚霄云道,“签押处也有急事吗?我们正好可以同行。”   “啊,我呀,不是。”郑兴忙道,“我是家人托人送信去衙门,又找去顾家,说病得厉害。我早上走的时候都还好,没想到一下子这么严重了。主薄大人让我回来看看。”   “原来如此,郑兄切莫担忧。会好起来的。”楚霄云道,“你家在哪,要不我们帮忙去请下大夫?”   “哦,不了不了,多谢楚兄盛情。”郑兴连连摆手,“衙门有公务,你们还是公事要紧,我家就在这附近,我请个大夫就回去。”   “那好,我们有公务在身,也不打扰你照顾家人。”楚霄云道,“郑兄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楚霄云刚穿过来不久,带着苏文到衙门更换契约就认识了郑兴,还与他交谈不错,他一直把郑兴当好兄弟。不在公门时,除了开口时的礼仪,后面谈话也没有郑签押来楚捕头去的那么客气。   告别郑兴,两人往县衙方向走去,走了两步楚霄云不由嘀咕:“咦,我怎么记得郑签押好像说过他现在并无家室。”   俞鹤听得一懵:“他也没说是谁病了,也许是他爹娘呢。”   “是吗?”楚霄云还有点迷糊,抬眼看到眼前的店铺,突然心头一个激灵:“包子铺?”   “什么?”俞鹤问,抬眼看到眼前的店铺,“哦,你还记得这个店铺啊,当初就是在这开包子铺的那个胡人小贩指证我杀了钱铸,害我蹲了次大牢。”   楚霄云看了看包子铺,又来回扫了眼包子铺和与周围的连接:“这里能去县衙,也跟小胡同街相连?”   俞鹤道:“对啊,这条街南边的墙背后就是小胡同街,北边的墙背后是余家巷子,通往县衙。本来小胡同街跟余家巷子也连着的,后来不是被封了吗。两边都封了。”   楚霄云突然变了脸色:“郑兴家住太和街?上次钱铸死时,我们探查情况,郑兴怎么没有提起过他住这里?”   “啊?俞鹤有点没回过神来。   楚霄云又道:“我想起来了,记得他跟我说过,他一个人住,乐得自在。哪来的家人?”   说这楚霄云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钱铸被杀时我就很奇怪,凶手杀了人,为什么却了无踪迹。我们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忘了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俞鹤不解。   “那就是凶手就住在这里。他杀了人,直接就回了家,自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俞鹤惊呆了。   “快!你回衙门调人,我去把人看住。”楚霄云急切道。 第182章 水落石出(14)   郑兴没想到会在太和街碰到楚霄云和俞鹤,情急之下只能说自己家住附近。还好后面随机应变,找了个借口把人打发走了。原本他还想从楚霄云那里套套话, 是什么急事会让韦京翰在顾家如此重要场合, 将他们遣回衙门。但楚霄云把话题引向他, 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只好放弃这次打探, 把人支走,不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郑兴是个很谨慎的人, 他深知楚霄云观察入微,为了以防万一,回到家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写密信汇报,而是登上小院二楼,推开一点窗户, 从缝隙里观察楚霄云和俞鹤的去向。直到看到他们确实翻过墙头,去了通往县衙的余家巷子, 才放心地关上窗户,拿出笔墨纸砚, 开始书写密函。   那时他还心道:楚霄云也不过如此。   “顾青云返回顾家,迎亲之马乃我胡国不易马种,大成在我王庭掌控之地有马场。请速查。另, 顾青云重娶周英,登家主之位。”   写好密信, 郑兴打开隔壁房门,取下一只鸟笼,将写好的密信绑在取出来的信鸽腿上。然后打开窗户, 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无人注目,才放飞信鸽。   谁知信鸽才脱手而出,就被人击落。   “谁?”郑兴感到大事不好。常年训练让他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顾不得收拾任何物品,就要夺门而逃。   有人从窗户击落了信鸽,窗户那边肯定已经不安全了。郑兴奔向的是大门的位置。   楚霄云推门而入,拦去了郑兴的退路:“郑兄,想不到你还养了这么一只机敏的小家伙。”   郑兴没想到是楚霄云去而复返,他震惊之余惊讶地问:“你和俞鹤不是已经走了吗?”   楚霄云淡然笑道:“走了怎么能知道郑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得知这么重要的信息。”   说罢从随后进来的俞鹤手中接过密信,在郑兴眼前晃了晃:“郑兄不愧胡国探子,这观察力真是够敏锐的。我今天就只看了场热闹,完全没看出顾青云骑的马有何不妥。顾青云还是大意了。”   “为什么会怀疑我?”郑兴不甘。   “钱铸被杀时,衙门里讨论得那么热闹,我与郑兄也提及过案情,当时郑兄可是表现得很无知。但郑兄实际却住得这么近,不该说自己什么也没听到。”楚霄云有问必答。   “是我大意了。”郑兴叹息。   说罢做了个佯装冲击楚霄云的动作,转身朝窗口奔去,楚霄云没能在他飞出窗口前截住他。然则郑兴在飞出窗口的瞬间,被从天而降的一张铁网给罩住了。   被缚于囚网之中的郑兴破口大骂:“楚霄云,你不要太得意,我们在大成经营多年,二王子智谋过人,如今已返回胡国,看你们奈何!顾青云那个绿毛龟,总有一天不得好死!还有你,你是从哪里蹦出来?都怪我,没能杀得了你,也没能毒死你,才有了今日的下场。”   楚霄云正想回怼回去,却不想郑兴头一偏,嘴角流出一股红黑色的血迹。楚霄云大惊,赶忙上前两步,探了探郑兴的鼻息,已经没了声息。   俞鹤和抓捕的捕快们面面相觑。   “死了?”   “就这么死了?”   “那现在怎么办?”   虽说立场不同,到底共事了这么些年,楚霄云看着郑兴的尸首,内心五味杂存。凝视了片刻,他才沉声道:“抬走吧,让殓房收拾。”   随后安排闻讯赶来的差役:“疏散围观的百姓,并告诫,若发现形迹可疑之人,务必上报官府。”   楚霄云说完,又交代了今日值守的捕房领班王三强清点郑兴住处,一点细节也不要放过。安排好这一切,才独自回了县衙。   他还要去替韦京翰回禀京城来信。   俞鹤则留在现场收敛郑兴的尸体。   花开两朵另表一枝,再说起郑兴为何没发现楚霄云去而复返。   事前两人在太和街跟郑兴分开,楚霄云想到郑兴能在和静县衙潜伏这么些年,兢兢业业的供职,想来不是寻常之辈。所以他没有直接折回去找郑兴,而是先与俞鹤翻过墙头进了余家巷子,才又从百姓家中借道返回太和街,顺道打听出郑兴的住处。   郑兴作为衙门中人,周围的百姓对他肯定是印象深刻,楚霄云一打听就问到了。随后他找到郑兴家,屏住呼吸,运起轻功,飞到郑兴家的屋梁之上,解开一片瓦砾,观察郑兴的一举一动。   虽然已经确定无疑,但直到看到郑兴落笔成字,向胡人透露大成机密,楚霄云才真正接受郑兴就是那个潜伏在县衙内的胡人暗线。   俞鹤则在与楚霄云分开后,第一时间赶往最近的角楼,让他们传信给最近的捕快衙役,增援太和街。尔后顺着楚霄云留下的记号,蹲守在窗外。待楚霄云击落郑兴放飞的信鸽之后,捡拾起来,安排随后赶到的巡逻捕快在郑兴家的窗户外布下罗网。   事情就像预测的一样顺利,唯一意外的,是没想郑兴会自杀,或者说是没拦住郑兴自尽。   郑兴自尽,有的问题得不到他的公开承认,只能成为悬案。但从此前的谈话中,楚霄云也大抵知晓,自己遇到的几次刺杀,有两次来自于郑兴,其中一次茶壶下毒,险些连累韦京翰丧命。还有文韬之死,应当也是出自郑兴手笔。楚霄云还记得当日从易茹贞娘家追出来,发现文韬身负重伤,只从其临终前口中断断续续所言得知是内贼所为。   平日里兄弟相称的同僚好友,没想到却是时时处处想要你命的胡人探子,楚霄云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韦京翰从顾家回来,得知此事,也甚为叹息。之后遣人去往顾府,告知胡人马匹一事。顾青云才知晓自己草率了,虽有诸多不舍,也将他留下的那匹异常喜爱的马儿送去了大成的练兵场。   顾青云在胡国境内有马场,大成有了战马马匹来源,要操练骑兵的这个秘密,暂时保全了。   韦京翰的密信到达皇帝手中后,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宣庄迪只带随身近侍入城。庄迪心知这是皇帝对燕王求和之心的试探,答应了。燕王的势力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此妥协是必然,为了更多的亲人能活下去,他们必须要对皇帝妥协。   当初自从楚霄云破了占妻案,识破他的身份,将假顾青云放了出来,庄家在庆州的势力几乎被皇帝拔出殆尽,燕王也就失去了对庆州一带所有的掌控。这其中损失最大的就是庆州一带的生铁资源。   失去了生铁资源,就意味着兵器的供给出现问题,对于想要拥兵自重谋求大位的燕王打击不言而喻。   除此以外,还失去了拉拢顾家的可能。燕王在与皇帝的对阵中,颓势渐显。   为了挽回颓势,他们没有揭露假顾青云的真相,梦想倚靠假顾青云拖延一阵,寻找新的让燕王恢复势力新的机遇和资源。   然而边府凉州被兵器更新的左誉王部偷袭,大成守军惨败,不仅大成朝野震惊,在燕王党中同样造成了不小的动荡。因凉州守将丁承先原是燕王一派,在燕王势力中有着极高的声誉。丁承先此次在胡人偷袭中战死,其遗留在燕王封地的旧部誓与胡人不共戴天,萌生出一致对外的想法。   从庄迪狼狈逃离和静县后,燕王便知大势已去;如今凉州城破,丁承先战死,军心动荡,便与庄迪商议,拿个主意。庄迪建议求和,燕王同意了,庄迪遂率军北上向皇帝表忠。   庄迪入宫后,保皇党的大臣有的吆喝着要将庄迪正法,有的冷嘲热讽。皇帝看了会热闹才道:“庄将军代皇叔向朕问好,朕岂能不领情。”   闻言保皇派也明确皇帝的心意,只能另寻别的法子为难。当保皇派大臣询问庄迪的求和诚意之时,庄迪起身向皇帝请战:“庄迪不才,愿为国出征。”   庄迪之请正合皇帝心中所想。按捺住心中的窃喜,皇帝答应了庄迪的求和请求,同时也承诺赦免燕王一党。   不日胡人犯境,庄迪带兵出征。   胡人打的就是时间差,他们早有战争意图,也一直在做战争准备,此次胡人得了生铁补充的东风,兵器更新,自然想要抢战先机。加之前凉州偷袭得手,让胡人士气大涨,此时又再逢一年秋收,正是他们发起战争的好时机。   庄迪率军在祁连山迎战原属胡人大王子的精锐右镰王部。   大王子死后,右镰王自知自己靠山倒了。为了自己一族活命,为了本部落的前途,只能听令来打头锋。   双方在祁连山谷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彼此都损伤惨重。   战争间歇,庄迪偶尔想到自己和右镰王的境遇,真可谓同为天涯沦落人。要不是立场不同,或许还能找间酒馆对饮三白,暂凭杯酒长精神。   庄迪思绪信马由缰之际,士卒送来胡人将领的书信。庄迪拆开书信,写信之人竟然是胡人的二王子。   “狡兔死走狗烹,尓为棋子,不如一叙?”   一旁的副官见了,厉声骂道:“蛮夷匹夫,将军休要理他!”   庄迪微微一笑,将信烧毁,对副将道:“放心吧,本将军不会对胡人的离间动心,不过我还是想见他一面。”   “这是为何?”副官不解。   “有的事,想问问他。”庄迪道。   他与这个胡国二王子也算是“交情匪浅”。此前自己算计了他,如今也算是被他摆了一道。但他还想知道,当初自己算计他时,这个二王子是否真的毫无所知。如果……如果对方也知道,那他对青云的愧疚是不是能少一点?   庄迪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却也忍不住如此期翼。   翌日,庄迪整装带队前往。两国军队隔着山涧相见。胡国二王子见庄迪带兵前来,笑道:“庄将军,你这也太没有诚意了,咱们之间的秘密,岂可让他人听了去。”   庄迪笑道:“你我之间能有何秘密,你不也带了人。你我对话,我的部下也全都可听。”   二王子道:“庄将军应该是明白人,如今你们皇帝势大,燕王式微,就算燕王有心真正求和,你认为皇帝会真心相信你们吗?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果你们大成皇帝要是真的相信你们,庄将军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部下,全部是燕王旧部。皇帝打的什么算盘,就算是下面的人不清楚,你作为一军主将还想不明白吗?你留在大成就是一个替死鬼。但本王看重将军才能,倘若将军投靠我胡国,你我之间此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助我统一天下,待本王王庭登基之后,必将封你为并肩王,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庄迪淡淡笑道:“二王子大度,只是庄某才疏学浅,担不起这分看重,也无福消遣。至于别的事宜,那是我大成国事,轮不到二王子一个外人来操心。”   二王子顿时变了脸色:“既然你执迷不悟,为何今日前来见本王?”   庄迪打量了二王子一番:“庄某前来,只想确认几件事,还望二王子赐教。”   二王子冷眼看他:“本王不欲理你。不过你兵败如此,本王就可怜可怜你。”   庄迪望着比做顾青云时高大了不少的二王子:“二王子是练了缩骨功?”   二王子轻轻一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庄迪点点头:“看二王子这意气风发的样子,想必大王子已经被你拿下了。”   二王子又笑道:“这世上,本来就是强者为王。”   庄迪又道:“当初我暗算你,你知道?”   二王子笑声逐渐阴冷:“你不也知道我并非本人?我不过是借你之手把那个疑心病重的女人除去。”   说罢二王子冷笑道:“只可惜,我以为你一心想要的只是顾青云那个漂亮老婆,没想到你竟然识破了我的身份,想要我的命。当然,更没想到你强占了人家的老婆,竟然还又去救那个姓顾的。这一点,是我失算了。你们大成人的心思,真是难猜。”   说罢又换了副温和的样子道:“你看,你这样对我,我还想将你招入麾下。不再考虑考虑?”   庄迪微微一笑:“多谢二王子解答,不管你曾经出于什么目的,也算是让我得偿所愿数年。我们改日再战。”   数日后,双方决战。庄迪率兵迎战。   大成将士拼死将胡人御于边关之外,战况惨烈,死伤惨重,庄迪部所剩无几,庄迪身先士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8 17:17:08~2021-09-22 16: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水落石出(正文完)   祁连山谷惨烈的一战传回大成,朝野震动。主战派力主再战,驱逐胡人;主和派则痛陈战争之害, 主张议和。彼时以大成的国力和军事准备, 显然还没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年轻的皇帝谁的话也没有完全听, 他调兵遣将,加强了边境防御, 却没打算即刻与胡人开战;与此同时,发布了一道赦免圣旨, 免除了燕王一党的罪行,并将燕王麾下将领调往各地任职,既免除了燕王的威胁,又安了燕王一派文武官员的心。   消息传到和静县,彼时楚霄云正与韦京翰及和静县一干人等在书房内讨论一桩邻里争斗案。韦京翰得知皇帝的做法,了然地笑了:“是当如此。”   前来送信的驿卒道:“除此以外, 陛下还下了一道圣旨给我们和静县,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 门外响起了一阵长喝:“圣旨到!”   书房内一干人听到声响,赶忙起身前往县衙大堂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欣闻和静县捕头楚霄云洞察秋毫,见微知著,屡破奇案, 朕心甚悦。今调往六扇门供职,望卿尽展才能, 恪尽职守,为国尽忠。着择日启程。钦此。”   “谢恩。”   如此隆恩,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令人不可思议。以至于传旨官都说了谢恩, 楚霄云还愣愣地跪在那里没有反应。还是韦京翰见多识广,随即碰了碰楚霄云的胳膊,轻声道:“霄云,谢恩啦。”   楚霄云这才反应过来,他感觉这分责任太大了,皇帝是不是搞错了,正想开口询问,被韦京翰眼神制止:“谢恩——”   楚霄云这才真正反应过来,赶忙谢了恩。   传旨官对楚霄云道:“按照惯例,楚捕头上京赴职可以带几人随行,以后到了新的衙门,行事相对也会比较方便。”   楚霄云又是连连道谢,感谢传旨官的指点。   传旨官笑道:“楚捕头客气了,相信不久你我京城再见时已是楚大人,到时候还有需要你关照的地方。”   楚霄云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届时你我若是同僚,理应彼此携手为朝廷尽力。”   送走传旨官,楚霄云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有些不敢置信地对韦京翰道:“大人,六扇门如此重地,我怕是不能胜任。”   韦京翰微微一笑:“陛下都相信你的能力,你何必自轻。好好准备一下,择日启程吧。”   想起自己穿过来这几年时间,都是在和静县衙与韦京翰共事,自家作为捕头,得到身为县令的上司的县令不少支持,破了不少的案子,那份同袍之情,早就不言而喻。如今突然要离开,心中自然是万般难舍。不止是韦京翰,还有县衙里诸多同僚,都有了很深的感情。   韦京翰又笑他:“男子汉大丈夫,别来这套儿女情长的戏码。”   话虽如此,韦京翰的眼角却也见红润,那句话后,也隔了片刻才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凡是以国事为重。况且来日方长,总还会有再聚的一天。”   “嗯……”气氛莫名沉重起来,楚霄云重重地应了一声。他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眼泪落下。   “你我能在此地相遇,共事多年,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世人都道你曾是一方地痞流氓,可多年共事下来,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以你的见识能力、人品心性,都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来。但众人言之凿凿,我也遣人查探过,却也如此,却也更令我疑惑。”韦京翰缓缓道来。   “我……”面对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楚霄云着实不知如何对这个太傅之子,当朝状元直言。   韦京翰微微一笑:“现在不便说也不打紧。我不知道你此前经历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希望有一日,我能亲耳听到你的解释。毕竟,我们有这么多年坦诚不宣的情谊,不是吗?”   面对韦京翰的真诚,楚霄云有些哽咽了,他道:“大人,您放心,我现在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等我事情捋顺,终有一日,属下一定会坦诚相告。”   韦京翰欣慰点点头:“行,我等着那一天。现在还是谈正事。传旨官也说了,按照惯例,进京赴职的官员都可带几名随行人员。你自己理理名单。”   楚霄云问:“带谁都可以吗?”   韦京翰打趣道:“方才如此不舍,感情这才是目的。”   随即又严肃地道:“自然。京城不比和静县这种小地方,你新到一个衙门,身边总要有几个信得过的人。   楚霄云想带俞鹤和王三强赴京,但王三强舍不得家中老娘,又不便带着老娘随行,只得遗憾作罢。最终,楚霄云只带了俞鹤一人。   韦京翰道:“你倒是真有眼光,把县衙的仵作都拐跑了,以后我查案,谁来验尸呀。”   楚霄云有些愧疚:“那、那……”   韦京翰道:“你呀,永远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真不禁逗。放心去吧,俞鹤这几年也带了几名学徒出来,他们中有的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你还给我留了个捕头的接班人,可以了。”   一番宽慰的话,让楚霄云欣喜又感动。为王三强日后更好的发展而欣喜,更为韦京翰的这分真情而感动。   几日后,楚霄云安顿好家里,俞鹤与父亲家人话别,两人一起踏上了进京赴职之路。临行前,王三强再三跟楚霄云保证,让他放心进京赴职,家里一切他都会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进京的路上,楚霄云和俞鹤偶遇顾家前往京城的商队,楚霄云在随行的护卫中竟然发现了邓飞。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霄云颇为意外。   “楚捕头,俞仵作。”邓飞招呼两人后微笑答道,“我回顾家做事了。顾公子乃商业奇才,又有抱负,我哥哥当初死心塌地的跟随他,肯定不会看错人。我想,我今天的选择,哥哥在天之灵一定也会赞同的。”   楚霄云感慨地点头道:“你们兄弟俩重情重义,顾家能得你们相助,也是顾青云德行有佳。”   邓飞直道不敢当,尔后问道:“不知楚捕头和俞仵作这是要上哪里查案?”   然后看了看他们的行头:“可是你们这样又不像是去查案的样子。”   楚霄云将上京赴职之事如实相告,邓飞连声恭喜。   两人骑马并行聊了一会,前面有护卫在喊:“队长,队长,前面有个镇子,我们今晚要不要在此过夜?”   邓飞听到呼声,勒马看了看日头,回道:“行,太阳快下山了,今晚就在前面的镇子借宿。”   “是。”那名护卫将邓飞的命令传了下去。   楚霄云惊讶地望向他,这才发现邓飞的服饰跟其他的护卫略有不同:“想不到你竟然做了顾家的护卫队长。恭喜恭喜。”   邓飞腼腆地笑了笑:“顾公子回到顾家,重组了护卫队,我也是赶上了好时候。”   顾家已经传到顾青云手上,此后顾员外及其夫人深居简出,知道邓飞是顾家护卫队长,顾家商队能出动队长护卫的……   “顾青云莫非也在这个商队?”   楚霄云冒出这个念头,他正想询问,邓飞却先开了口:“楚捕头,我家公子和夫人在商队前面的马车里,要不要我去通报一声?”   楚霄云惊讶地道:“你家夫人也在?她不是刚生产不久,能这么长途奔波劳累吗?”   邓飞道:“夫人很有经商之能,公子也想遇事有个商量,就一起来了。为此还把我家小少爷也带来了呢。”   “原来他们一家都在啊。”楚霄云叹道。   顾青云与周英都在商队,楚霄云当然要上前打招呼。照面后顾青云得知他和俞鹤要进京赴职,与他们正好路线一致,询问是否同行。   顾青云一路要照顾周英母子,每日行程有限,楚霄云他们赴职既要赶时间,一路上又要住官方驿馆,无法相辅,只能却了顾青云和周英的好意。临别时相约在京城相见,到时他带上苏文和小书谕;顾青云带着周英和他们刚出生三个月的孩子,两家人一定好好聚一聚。   又过了数日,楚霄云和俞鹤终于到了京城。   俞鹤初来乍到,对京城的事物都颇为好奇,少不得东张西望;楚霄云再度来到京城,京城的人情风俗都已经领略过了,加之知道往后长住京城,一家团聚,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在六扇门履行完入职手续,楚霄云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调任六扇门,离不开韦京翰的推荐和解寻的看重。   特别是韦京翰,楚霄云本是他的左膀右臂,但为了他有个好前程,韦京翰毅然向朝廷举荐了他,让他由一个后代无法参加科举的贱籍小吏,一跃成为众人见到都要称呼一声楚大人的六扇门六品捕快。   入职之后,俞鹤因自己当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拿了朝廷的安家费用,借住在六扇门的官衙之内;楚霄云有了家室,朝廷赏赐了一座宅子。拿到钥匙的当天,他就把苏文和小书谕从宫里接了出来,也算是在在京城安了家。   有了房子,还得置办些家当,还得拜访些旧识朋友和共事同僚,置办些礼物。楚霄云那些日子可是忙得不可开交,幸好六扇门给他在正式应卯之前留了几日安家之用。他与苏文逛街置办家当,选购礼物时,在一处顾家产业看到魏塬的身影。   家乡熟人再见,自是有种别样的情愫。   面对楚霄云的疑惑,魏塬解释道:“家父之死,实乃胡人之恶,是我误会了顾公子,实在惭愧。没想到公子他胸襟过人,并不计较先前我与家母的冒犯之举,还亲自上门致歉,邀我重返顾家任职。如此恩情,魏塬实在难以回报,又岂能不识好歹。况且顾家家大业大,也是我大展抱负的好地方,如今,我已经接任了当年父亲的职位。”   说话间,有小二跑过来通报:“魏大掌柜的,太仆令府上定了一批布匹,约的今日送货上门。布料备齐了,请您过下目。”   魏塬听了歉意地对楚霄云道:“楚大人,那边生意上有点事,我先去看看。您先挑着,我让个小二给您介绍介绍。”   楚霄云道:“你先忙,咱们老熟人了,我们慢慢看着,不用特别招待。”   回去的路上,苏文抱着小书谕坐在马车里,靠在楚霄云怀里感慨道:“真好,大家都有了圆满的结局。”   小书谕一年多没见到父亲,再见父亲,早已经不认得了。虽说到这日已经相处了数日,他对父亲还有些陌生,如今爹爹抱着他靠在父亲的怀里,他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有点陌生,却又对他疼爱无比的父亲。   楚霄云望着儿子可爱的小模样,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将怀里一大一小两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苏文说得真好,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最终活下来的人,也都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这样就很好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从去年4月开始连载,至今一年有余,中途因自身原因,几次更文间隔颇久,好在今日终于画下了一个句号。62万余字,不多,也不算少,终于把这个故事的正文讲完了。后面会有2-3章的番外,我会尽快码出来,让正文无法仔细描绘的一些情节,在番外里能解释大家的疑惑。   感谢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小伙伴。是你们的不离不弃,给了我坚持的动力。   感谢1046 这位小伙伴,从我开文开始,一直坚持给我留言,我断断续续的更文,你也坚持追更。真的很感动!   【接档新文】   《混在古代做木匠》by清秋烟雨   文案:   时昭是个青州府有名纨绔公子,一遭父亲被陷害身亡,家道中落。以前的狐朋狗友都疏远了他,时昭反倒坚强起来,毅然决定卖掉剩下的空壳宅院,返回水城老家重头开始,继承父亲的遗志做木匠。   家里的仆从都已经拿了最后的月钱离开,时昭和买家签完卖契回来,望着空旷的宅院,过两日这里就不属于自己了。他准备去主屋看看母亲,却在步入大堂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迎了上来:“少爷,您回来了?夫人已经睡下了。”   “你怎么还没走?”时昭惊讶地问。   面前的小人儿缩了缩身子:“我不走,少爷去哪我去哪。”   时昭看了看面前的小家伙,指着空荡荡的宅院:“以后我不是少爷啦,看到没有,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过几天这院子也不是我的了。”   小家伙摇摇头:“少爷还有夫人和我。”   时昭忍不住笑出声:“希望你睡一觉起来还能坚持。”   小家伙点点头,开始在屋子里忙前忙后的收拾。时昭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熟悉家里的小家伙,心里涌起一阵阵感动……   奋发图强木匠攻X知恩图报忠犬受   时昭X艾叶 第184章 番外一   祁连山谷, 战马嘶鸣,庄迪率军列于阵前。他知道,自己和右镰王部最后的决战到来了。   年轻的皇帝铁血手腕, 雄才伟略, 一步一步收回被诸王蚕食的权利, 逐步站在权力的巅峰。即使不愿承认,也不愿面对现实, 但内心其实早就知道燕王大势已去,也知大成选择年轻的皇帝才是国泰民安的正确抉择。   然救命之恩、再造之恩不可不报, 为了燕王的宏图伟业,他庄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所以,他庄家竭尽全力支持燕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面对积重难返的颓势,不惜搭上身家性命,也要力保燕王性命无忧。   进京之前, 燕王召他密谈。庄迪抛却幻想,冷静第给燕王分析了当前的局势, 提出向皇帝求和投降的策略。   燕王凄然一笑:“从来都是成王败寇,自从我有了图谋大位的念头, 就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要么荣登大位,福泽部众;要么死路一条。从来没有谋逆之人功败垂成还能全身而退的。”   庄迪冷静地道:“不,父王, 您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庄迪向燕王分析了当前大成的局势,说到废在冷宫却招了苏文进宫相伴的王贤妃与并未因此被褫夺封号的大皇子;说到了对在和静县了解的太傅之子韦京翰这些保皇党的认识;当然最重要的是, 如果燕王对皇帝的威胁全无,还能免除当前迫在眼前的胡人威胁,皇帝未尝不肯网开一面。   “皇上怎么可能相信我威胁全无。”燕王完全不带期望。   “倘若我愿请战出征呢?”庄迪道。   燕王愣了许久, 哆嗦着道:“迪儿……”   “义父不必伤怀,儿臣也是为了家父兄弟能够平安,为了咱们五十万兄弟和他们的妻儿能够平安;为了我大成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庄迪淡然道。   “我堂堂一介王爷,怎可让你为我赴死!”燕王摇着头,不肯答应。“若真要死一个人才能免去皇帝的顾虑,本王愿亲自上战场。”   “王爷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燕王封地数百万百姓。”庄迪低声道。   燕王抱着庄迪嚎啕大哭。   “儿臣只求父王一件事。”   “你说。”   “玥儿与我并无子嗣,她年纪尚轻,请父王为她另择良婿,护她一世安康。”   玥儿是庄迪原配。   燕王的哭声甚。   ……   回忆从心头划过,庄迪表情肃然。   今日站在这边关前线,只要他率军将右镰王部拒于祁连山谷以北,他和部下十万将士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对于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他有诸多不舍,但他也知道,当初燕王迈出了了那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如果没有他们的牺牲,也换不来年轻皇帝解除对燕王的戒心。为了自己和十万将士父母亲人,为了南方燕王麾下的数十万追随者能获得重生的机会,他庄迪,虽九死尤未悔!   只是愧对跟随多年的兄弟。   决战的号角吹响,庄迪振臂一挥:“兄弟们,冲啊——”   接着是战鼓轰鸣,马匹嘶吼。   他与对方冲来的右镰王战到一处,难分难解。   身上不知被对方的弯刀伤了几次,鲜血已经模糊的战袍,庄迪感到自己力量在一点点流逝。右镰王对他狰狞一笑:“我们二王子看重你,本王就尊你一声庄将军,投降吧,你撑不住了!”   这时,北边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庄迪凝神听了片刻,啐了一口口中的鲜血,盎然笑道:“我的副官已经成功借道北上,断了你们的退路,右镰王还是向我大成投诚吧!”   右镰王也听到了北边传来的大成军战鼓声,脸色顿时一变:“大成小儿真是狡诈,你这是找死!”   随后便是兵器相接碰在一起的铮然声。   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刀枪的声音。   ……   面对右镰王砍来躲无可躲的一刀,庄迪虚晃一枪,在右镰王的弯刀捅进自己的心腹时,他的□□也扎进了右镰王的脖颈。   又一口鲜血涌上心头,庄迪感到天地为之旋转。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往事一幕幕闪现在眼前,好似要向世人展现出他这短暂而又悲剧的一生……   二十多年前,大成与胡国边境一战。凉州知府兼守将丁将军被胡人刺杀,随后大成连失十八座城池,先帝为此御驾亲征,驾临云州。   云州乃苦寒之地,先帝御驾亲征,染上风寒,在击退胡人进攻之后,也因此驾崩。彼时云州守卫正是庄迪的父亲,庄云。因先帝在云州染病去世,庄云受到牵连,被冠以战事不力的罪名问斩。原本还要祸及家人,庄家男子充军流放千里,女子罚没为俾。是燕王伸出援手,救了庄迪一家。   后来在燕王的示意下,庄迪认了叔叔为父,躲过朝廷的盘查,一家人返回原籍庆州,隐姓埋名,以经商为生。燕王看重庄迪机敏,以重金支持庄家在庆州经商发展。   庄家便从一个武将世家,沦落为一个商贾之家。   为了报答燕王的救命之恩,在叔父的主持下,庄迪认了燕王为义父。   光阴斗转,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庄家也由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商贩之家,变成了庆州府名震一方的商贾之家。   庄迪在商海纵横之际,云岭之地连续发现生铁矿石。辰光五年的春季,庄迪受燕王指示,经营势力向和静县和云岭县发展。那日他初到和静县,原来主持和静县生意的管事为了博得他的赏识,求个好兆头,竭力向他推荐前往和静县有名的云华寺上香,为庄家在和静县的发展祈福。   庄迪原本并不在意,但也是盛情难却,就打算随意走一遭。   那日春光明媚,前往云华寺的路上草长莺飞,十里芳华。然而庄迪并没有心思欣赏如此美景,一心只想着庄家在和静县的发展大计。就在他倍感无聊之际,云华寺外的满天桃红中款款走来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妙龄少女。   那少女搀着深绿衣饰的母亲,拾级而下,每走一步就像往他心上走近了一步。漫天的桃红,都不及那少女光华之万一。   下属看出他的所好,欲帮他上前唤人,被庄迪制止了。   “去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姑娘。不要轻举妄动。”庄迪叮嘱道。   他的原配夫人是燕王指婚。经过父亲枉死,家道中落,庄迪心中原本只剩仇恨,认为情爱之事不过庸人自扰。燕王让他以自己义子的身份娶王府参军之女,既能报恩,又能增加自己的实力,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婚后夫妻俩相敬如宾,他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如此过了,没想到却在这满天桃红中动了凡心。   下属很快打听出了那名少女的身份,不过也是一个周姓平民商贾之女,名唤周英。庄迪更放松了,这样的家庭,以他的身份前去求婚,理应万无一失。   然而他错了,对方已有婚约,周英的父母对他的求婚严词拒绝了。他晓以利弊,第一次搬出了燕王的义子的名号压人,却被周英父亲扫地出门。自从跟了燕王之后,庄迪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面对周英父亲的顽固,庄迪一阵冷笑:“伯父不仁,莫要怪小侄无义。”   他的一番威胁换来的是周英父亲的连连呵斥:“谁是你伯父!滚!你给我滚出去!”   庄迪踏出周家大宅,回首望了望大门上的门匾,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拍:“不想当伯父,那就直接当岳父吧!哼——”   若不是周家与顾家有姻亲之约,自己又何须如此忍耐。   想到顾家,来和静县时燕王就叮嘱,顾家是要尽力拉拢的。原本他就要结识顾青云,如今更是多了一个缘由。   他与顾青云年岁相仿,又有燕王多年的栽培,也算是饱读诗书。有心结交,倒是很投缘,与顾青云很快成为知己好友。在附近州县文人的圈,他们的这段情谊被赞为伯牙子期。   在结交顾青云的同时,庄迪也没有放弃自己的计策。经过他的一番布置,周家的生意果然一落千丈。周父遭人追债吐血身亡,周母受不住打击上吊自尽。原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商贾千金,顿时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   这下,你总该是我的了吧。庄迪心想。   但事不如人意,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尽管父母双亡,周英还有一个不成器,却护妹如珠如宝的哥哥。他还没来得及施计对付周胜,周英已经嫁去了顾家。   庄迪心知这里面少不了周胜的催促,他的愤怒可想而知,但周英有了顾家的庇护不再是他可以予取予夺之人。他要寻找时机。至于周胜,庄迪有心除掉他,却又心生一计,让他生不如死。   所以后来的计策中,周胜自然成了他棋子中的一环。但在与顾青云的交往周,庄迪是发自内心的被顾青云的学识和见地所折服,所以在发现顾青云被替换后,他一边设计除去假顾青云,为燕王争取顾家势力;一边却又不忍真让顾青云赴死。   他不忍顾青云赴死,也不舍周英,更不忍破坏燕王的夺位大计。几番天人交战之后,他将顾青云从胡人的囚禁中救出软禁起来。在杀妻案被楚霄云识破,仓皇逃窜之时,他将心智受制于胡人银针的顾青云放了出来,却也没有拔去他头顶的银针。   “你的命运如何,一切就交给上天吧。”临行前庄迪对着心智不全的顾青云道。这一段伯牙子期的交情,终究是他有负于人。   ……   天旋地转间,往事却如同画卷一般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   楚霄云,是我输了。   义父,儿臣不悔。   周英,对不起。   庄迪满是鲜血的嘴角裂出一道笑意,他的罪恶终究要随着这具身体的冷却而去。   在身躯重重地砸向地面的瞬间,只剩下一个念头:青云,今生是庄迪有愧于你!但愿来世你我之交能成为一段真正的伯牙子期的佳话,不再有那么多的阴谋和利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5 23:56:30~2021-09-27 20:5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翵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番外二   又到一年中秋佳节, 楚霄云外出京城三月,查破、善后一起百姓与地方权贵冲突身亡,地方官员包庇激起民愤群起讨要说法的所谓“谋逆案”, 终于回到京城的家中。才进家门, 就有仆人前来报喜:“大人回来得正是时候, 夫人正是今日生产。”   一别三月,没想到今日恰好是夫郎生产的日子。楚霄云当即激动起来, 他忙问前来通报的仆人:“生了没有?”   仆人还没来得及回答,院内主人的卧房内传来婴儿的泣哭声。仆人欣喜地道:“大人, 生了,夫人生了。”   楚霄云将佩剑扔给仆人,飞也似地奔向苏文所在的卧房。   看到楚霄云回府,产婆、仆人个个喜笑颜开地上前恭喜楚霄云:“夫人双胎,一个女儿,一个双儿, 父子、父女平安。恭喜大人。”   如此喜事,楚霄云自然心情大好, 他对一旁的管家道:“都有赏。”   一旁的管家赶忙应道:“谢大人。”   楚霄云抬脚往卧房里去,因为心情大好, 整个人都像是要飘了起来,脚步也越发轻快。   因为苏文生产,其后又要好生休息, 卧房里光线比较暗,但楚霄云进屋第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苏文。苏文脸上显然已经被洁过面, 但两额和鬓角湿漉漉的头发还是看得出此前他的辛劳。   “文文辛苦了。”楚霄云坐在床头,将苏文纤细的手腕和整个手掌包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温情而又惭愧地道,“夫君没能提前赶回来陪你。”   苏文微笑地望着自己的夫君:“夫君这不是回来了吗, 刚刚好。”   “楚大人真是位好夫君,眼中只有夫郎。不打算看看你的两个孩儿?”楚霄云和苏文正浓情蜜意之际,一个不和谐的戏谑之声传来。   楚霄云这才发现卧房内还有一人。刚才他一心只想着苏文,回到自己家中,以他作为六扇门捕快的警觉,竟然没有及时发现屋内还有他人。   真是太大意了。   不过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楚霄云抬头看去,那人站在暗处,他眼睛略微适应了一下才看清说话之人,竟然是当年在和静县慕名看诊过的妇产名医柳云志。   “柳大夫?是你为内人接的生?你怎么会在京城?”见到旧识之人,楚霄云颇为惊喜,不过心头疑惑却是接踵而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在和静县,柳云志可是连京城两字都不想提及,更不想与之有半点牵连。   柳大夫哈哈一笑:“楚大人这职业毛病不仅没能改正,反到更甚了啊。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看到谁都像犯人?今儿又想来审我?”   “啊——不好意思。楚某只是随便问问,没有那个意思,还望柳大夫海涵。”   楚霄云的问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这种职业毛病,从前世到今世都相伴而行。没办法,从业久了,整个人都打上了职业的烙印。而且,据他们以往在和静县的交情来看,柳云志应该并不喜欢跟自己这样吃皇粮的人打交道。   “只是比较诧异。”楚霄云说话还是遵循内心的想法。   听罢,柳云志一改此前嬉笑神情,肃然道:“皇上为家父平反,也算是解开了我心中的那个结。我此番回京是来祭拜亡父,以慰在天之灵。”   看到楚霄云惊讶的神色,柳云志道:“说来话长,不如你陪伴好夫郎,看过孩儿后我们再细谈。”   说罢收拾好自己的医箱,挂在肩头。   “甚好。”   楚霄云将柳云志送出卧房叮嘱下人好生招待后返回,轮流抱了两个新出生的小家伙,与苏文逗了会孩子,又喂苏文用了膳,哄了苏文入睡才去花厅见柳云志。   “想不到柳大夫原来竟是京城人士。”楚霄云倒了茶水,请道。   柳云志道:“我家祖籍太原,世代以行医为生。父亲出师后入京谋生,因医术高明得以招揽入太医院供职。我等兄弟姐妹均是在京城出生。后来胡人犯禁,先帝御驾亲征染病身亡,太医院没能救回来,当初看诊太医均遭法办,有的革职,有的入狱。我父亲是主管太医,入狱后死在狱中。”   “噩耗传来,家母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不日也驾鹤西去。我心灰意冷,带着家人离开京城,四海漂泊,发誓永不回京。也不想与京城,与皇家再有半点瓜葛。后来皇上长大,查阅当年旧案,心知我柳家冤枉,愿意平反冤案,有意招我重新入宫就职。我想起家父惨死,不愿在卷入朝堂纷争,便拒绝了。”   楚霄云想起柳云志原来不愿意受的那个威胁:“当年易茹贞一案是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你才不愿与我多言?”   柳云志道:“楚捕头好记性。陈年旧事还能信手拈来。”   说罢话锋一转:“不错。平反冤案又怎么样,我父亲也活不过来,我母亲也不能重活一世,我的弟弟妹妹幼年为孤的事实也改变不了。”   “那……”   楚霄云欲言又止,他想问柳云志如今怎么就肯回来了呢。又感觉如此相问不太礼貌。   柳云志大概看出楚霄云的想法,他淡然道:“收复燕王势力后,皇上大规模平反前朝冤假错案。经查,我父亲是患病死亡,不是天牢狱卒滥用刑罚所致。当初与我父亲一同入狱之人都活着出狱,他们也证实了这一点。”   “你是这样才回来的。”楚霄云道。   柳云志点点头:“父亲含冤枉死一直是我的心病,如今真相查明,我也不能不讲道理,一味的仇恨,活在自己编织的记忆里。只是……”   说到这里,柳云志有些硬咽:“可怜了我的母亲……”   生活有时候总是会跟人开一些残酷的玩笑,楚霄云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唏嘘感慨。   “那以后在京城不走了吧?”楚霄云问。   “朝廷有意招我入太医院,父亲生前很喜欢他的工作,我想,他是乐见其成的吧。”柳云志道。   “那太好了,以后京城又多了个熟人。”楚霄云高兴道,“等我两小儿过了满月酒,我上酒馆请你一顿,以表庆贺。”   柳云志道:“多谢。“   说罢拿出一封书信来:“说到熟人,到有个故人托我带了封信给你。”   “哦?”楚霄云伸手去接,很是诧异,“谁托你带信给我?”   事隔多年,韦京翰已经调离和静县四处为官,居无定所。他在和静县相识之人除了王三强和以前共事的一帮同僚再无他人。其他人相交平平,从未有书信来往;王三强倒是会给他写信,却与柳云志并不想熟,故而诧异。   柳云志笑笑:“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霄云打开信封,仔细看了起来。阅罢才知,写信之人竟然是知合书店掌柜段城阳。   原来段城阳是当年先帝时凉州府守将于将军的副官。于将军被胡人刺杀身亡,凉州失守,连累后面十七座城池尽失。朝廷震怒,对于家不仅没有抚恤,更甚冷落。   为国战死,却落得如此下场,作为副官,段城阳心怀怨气,将丁将军的孩子认作自己的孩子,带着年幼的将门遗孤远走他乡。   为此他弃武从文,在和静县开了书店、做了私塾先生,不让丁将军儿子再习武从军。后来被侯四海陷害入狱,有幸遇到楚霄云为他们洗脱冤情,觉得丁将军生前所藏秘笈束之高阁太过浪费,便将其相赠于人。   剔除燕王势力后,皇帝完全掌握大权,开始逐步清理前朝新朝交替时一些不甚眀了的案子。为非作歹的受到惩处,为国尽忠的人得到表彰。那些有功之臣的亲属多年郁结的情愫得以释放,开始走出阴影,开始新的生活。   柳云志一家如此,段城阳一家也如此。   段城阳在信中表达了当年不告而别的歉意。当年不告而别,并非因侯四海当了证人被提前释放,而是因为易茹贞一案牵扯出文韬,而文韬正是当年在凉州府与边关守将做生意之人的儿子。段城阳怕丁将军儿子身份暴露,对不住将军在天之灵,便举家匆匆搬离和静县。   除此还道,虎父无犬子,即便他当年极力想让丁将军襁褓中的儿子弃武从文,但没想到血脉的力量如此强大。丁将军的儿子尽管学富五车,却还是更喜欢舞枪弄棒。更不时追问他:“父亲为何不让孩儿习武?”   如今皇上大力表彰当年战死的将士,丁将军的名誉得到恢复,段城阳将真相告知其子。丁将军的儿子回到京城参加比武,夺得了当年武状元的头衔。渴望着有朝一日北却胡人,燕然勒石。   戎马边关是他心之向往,段城阳没再干涉。   没想到事隔多年,还能有昔日故人的音讯,楚霄云不胜感慨。想不到件件往事都离不开二十多年前那次胡人的侵扰,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孽缘。   往事不可追,只能立足当下,展望未来。   楚霄云收了书信,向柳云志行了个礼:“多谢柳大夫将书信带到,改日我复书一封,还望转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7 20:54:33~2021-09-28 15:5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松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番外三   辰光二十三年春夏之际, 大成疆域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在冀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队身着官服的劲装人马正在快马加鞭的赶路。   两年前, 原六扇门总捕头解寻因情归隐, 五品捕快楚霄云越级擢升六扇门三品总捕头之位。   辰光二十二年冬, 时任总捕头楚霄云受皇命巡视海防事毕,如今正返回京畿。   回京路上, 楚霄云接到线报,皇帝对胡国下了决战的决心。封方凌峰为卫国大将军, 统帅全军,丁晨为前锋,点兵三十万攻伐胡国。大军不日出征。   年轻的皇帝韬光养晦十余载,如今大成国库富足,军队常年操练、兵器更新,骑兵早已形成战斗力, 国力蒸蒸日上。大成皇帝不再容忍胡人对边境的时常侵扰,决定对胡国展开全面战争, 永绝后患。   收到线报,楚霄云令下属加速行军, 赶回京城。虽说方凌峰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但总归是认识了十多年的故交,也是方凌峰本身为人冷淡, 加之此次方凌峰是为国出征,于公于私, 他都应赶回去饯行。   快马加鞭,终于在大军出征那日赶回了京城。   城墙上下,军旗猎猎, 数十万出征将士已在城墙下列阵。楚霄云见此情景,下令部属止步,不再入城,而是在城外的道路旁列队致敬。   不久,皇帝出现在城楼上为大军饯行。   “今诸君为国出征,保我百姓安宁,永诀边境之后患,固我大成千秋基业。朕恨不能同行,在此歃血而饮,与诸君同心。望诸君犁庭扫穴缚元凶,早日大漠传捷报。”   说罢皇帝接过掌印太监递过来的匕首,划破自己的小指,将血滴入面前的酒碗之中,一饮而尽。   城下数十万将士,睹此场景,其声震天。   【驱逐胡夷,固我大成;不破胡庭,死不休战!】   如此气氛,令人泪目。只是六扇门众人善于克己,才能强忍泪下。   大军开拔,城外送行的百姓自觉分列两行,让出路来,给大军通行。楚霄云骑在马上,湿润了的眼睛对上骑在战马上的方凌峰看过来的视线,握着佩剑双手抱拳,向方凌峰示意。   方凌峰勒马向他走来,在不足一米的地方站定,眼神不容置疑地盯着他:“京翰协助陛下肃清吏治,结仇无数,却又手无缚鸡之力。他文治天下,是百姓的福分。不管是看在百姓的份上,还是看在昔日多年同僚的份上,我若战死沙场,还望你护他周全。不是希望,是恳求。”   顿了顿又道:“方某一生从未求过人。”   当年在和静县时,楚霄云就知道方凌峰对凡是有可能损害韦京翰的事情,都会越俎代庖,让事情泯灭于萌芽,对自己也呛了好几次。那时他只认为这人不通情理,现在想来原是韦京翰一直处于漩涡中心,一遭不慎,则可能万劫不复。   看来是自己冤枉了这个冷面冰山,楚霄云拱手道:“方兄放心,楚某定不负所托。大人当初待我如兄如长,对我的提携举荐,即便没有方兄所托,楚某也定当竭尽所能,保大人一世安康。送方兄,祝你早日得胜归来!”   “承蒙吉言!”方凌峰微微一笑,勒马前行。   这是楚霄云第一次看到方凌峰笑。   方凌峰为了韦京翰能拉下脸面求人,楚霄云不甚唏嘘。只是韦京翰今日不知还在何地为官,连为方凌峰饯行也做不到,若是他日有知,怕是一桩憾事。思及此处,望着远去的大军,楚霄云对自己的副官道:“你且先带队回衙,我去去就来。”   “是!”副官领命,率队离去。   楚霄云看着大军行进的方向,策马追上。   韦京翰不能给方凌峰送行,那他就多送一程,算是给韦京翰送的。   策马远离城门十余里,路旁已是一片旷野,楚霄云惊讶地发现,前面的小山丘上,有一顶官轿。山顶正中只站着一人,轿夫被遣到了山丘的一侧。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策马上前。当看清官轿前的人时,他更惊讶了。原来那官轿前所站之人竟是韦京翰。   在与方凌峰挥手示意时,韦京翰的脸上还挂着笑容。在方凌峰归位离去时,豆大的泪珠却迎风落下。   楚霄云突然觉得,自己十几年前理解错了;就刚才在城门口,自己自以为是的顿悟还是理解错了。要不然为何方凌峰早已年过而立还不成亲,而他六扇门也没有收到韦京翰成亲的消息。只是方凌峰和韦京翰的情况与他和苏文不同,他两个人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男子,还都是朝廷命官,这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事。   面对此番情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进退为难。   这时耳边却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到都到了,站那么远做什么?”   轿子是官轿,但韦京翰并未着官服,以至于楚霄云不能判断韦京翰今日品秩。但十多年前上下级的惯性思维,促使他上前不自觉地拱手行礼:“属下见过大人。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大人。”   韦京翰擦拭了一下眼睑:“我是特意等在这里跟他送行的。”   “大人为何不在誓师大会现场相送?”楚霄云刚说完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看来刚才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有的话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说。”韦京翰倒是毫不避讳。   “那……也是,这里……也挺好。”楚霄云觉得自己的语言从来没这么贫瘠过。   韦京翰淡淡一笑:“这些年,你还好吧?”   “还好。”再度被多年前的上司问话,在这样的环境中,楚霄云有些局促地道。   韦京翰看了看楚霄云的一身官服:“六扇门总捕头,三品大员,还好就太自谦了。”   对于昔日上司的夸奖,楚霄云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过誉了。”   闲聊之后,楚霄云很想知道韦京翰的近况,关切问道:“大人如今在何处就职?这次已经到了京城外,可要回京住上一段时日?”   六扇门耳线遍布全国,就连胡人之地也从不缺席。但他的耳目从未指向过韦京翰。   韦京翰看着楚霄云,倏尔笑道:“当然。此番陛下调我回京任职,暂时不走了。”   “真的?!”楚霄云欣喜若狂,“不知大人在何部就职?”   “陛下召我进京,任刑部尚书。”韦京翰道。   “啊,真是太好了!大人,我又可以做您下属了。”楚霄云不由发出没有任何拘束,带着些幼稚的惊呼。这也只有在韦京翰面前,他才会如此放肆。   六扇门归刑部所管,韦京翰任刑部尚书,官至二品,恰好又是楚霄云的顶头上司。   “大人,你说得没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却也终有重逢的那一日!”楚霄云还是按耐不住心底的欣喜。   “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终有重逢的那一日!”韦京翰望着方凌峰大军行进的方向,轻声应道。   【全文完】   尾声   越明年,捷报频传。   大成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   三年后,大成主力中线军灭胡人精锐左誉王部,攻破胡人王庭,胡人可汗、此前与大成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的二王子亡于阵前,余下之部悉数西迁。捷报传回,朝野欢腾。   方凌峰逐胡人八百里外,实现了大成皇帝犁庭扫穴缚元凶的期翼,从此往后一百八十年间,大成西北再无侵扰。   复二年,方凌峰班师回朝,受封定国大将军;京城百姓万人空巷,大庆十日有余。   又一年,刑部尚书兼太子太傅韦京翰拜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书写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希望故事里的人们在他们的世界过得愉快!咱们下本书再见。   欢迎大家收藏接档新文,O(∩_∩)O谢谢。   【接档新文】   《混在古代做木匠》by清秋烟雨   文案:   时昭是个青州府有名纨绔公子,一遭父亲被陷害身亡,家道中落。以前的狐朋狗友都疏远了他,时昭反倒坚强起来,毅然决定卖掉剩下的空壳宅院,返回水城老家重头开始,继承父亲的遗志做木匠。   家里的仆从都已经拿了最后的月钱离开,时昭和买家签完卖契回来,望着空旷的宅院,过两日这里就不属于自己了。他准备去主屋看看母亲,却在步入大堂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迎了上来:“少爷,您回来了?夫人已经睡下了。”   “你怎么还没走?”时昭惊讶地问。   面前的小人儿缩了缩身子:“我不走,少爷去哪我去哪。”   时昭看了看面前的小家伙,指着空荡荡的宅院:“以后我不是少爷啦,看到没有,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过几天这院子也不是我的了。”   小家伙摇摇头:“少爷还有夫人和我。”   时昭忍不住笑出声:“希望你睡一觉起来还能坚持。”   小家伙点点头,开始在屋子里忙前忙后的收拾。时昭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熟悉家里的小家伙,心里涌起一阵阵感动……   奋发图强木匠攻X知恩图报忠犬受   时昭X艾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