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一口病美人师尊续命   作者:青云碎月   文案   沈家沈灼,打小就是个天才,放在小说里那妥妥的就是主角。   可是,他被穿了。   没错,他的身体被人抢了!   沈灼:“……”艹!   沈灼当了十年的孤魂野鬼,这才知道他在这本书里连主角都算不上,他就是个活在别人口中的路人式白月光。   十年漂泊重回身体,他从云端坠入深渊,声名狼藉。   沈灼:“……”问题不大,起码我人还在。   沈灼一脸严肃的分析了一下现状。   昔日辉煌的沈家落败=没有家族背景。   师尊凌霜雪把他逐出师门=没人撑腰。   他的修为止步于十年前=废物。   问题是这些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一堆敌人磨刀霍霍等着他?   沈灼:“……”还是抱一下大腿吧。   让沈灼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努力找个大腿抱上,那个逐他出门的师尊居然主动把大腿给他抱?   那必须抱紧了!   三个月后,天才再露锋芒。   沈灼:“我当废物不过是玩玩而已,不像在座的诸位,都是认真的。”   众人瞧了瞧沈灼背后默默喝茶的凌霜雪,心道:“呸,不要脸!”   食用说明:   受是病美人,但是不妨碍他是武力值的天花板。   师尊要有师尊的样子,护短是真的。   攻是出生世家的贵公子设定,我想磕个翩翩公子,但是不妨碍他也有疯的时候。   内容标签:强强仙侠修真穿书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灼,凌霜雪┃配角:很多┃其它:狗血恋爱,年下,暧昧,   一句话简介:师尊,饿饿,饭饭   立意:不要贪恋别人拥有的一切,忽略自己也曾是主角 第一章 弟子知错   秋雨绵绵,寒风刺骨。   沈灼没有用灵力抵抗,他跪在雨中,腰板挺直,背上的伤口混着雨水,在脚下汇聚成血泊。宗门重刑让他面色惨白,他的神色却不见萎靡,一双眼睛更是亮的可怕。   他直直地盯着眼前这间阔别十年之久的小院,院中的一切和他的记忆一样,在雨雾中模糊不清。他在这里只住了一年,短暂的还不够他和凌霜雪培养师徒情谊。   冰冷的雨水顺眉骨落下,钻进沈灼的眼睛,他不适地眨了下眼,眼前多出来一道阴影。   有人走过来给他撑了一把伞,虚掩头上的风雨。   沈灼听见他轻叹一声,道:“沈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沈灼没吭声,那人又道:“我和闻人师兄素来不对付,你也不是今日才知晓,又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毒瞎他的眼睛?你伤了他,自己也落了个残害同门的罪名,副宗主更是一怒之下要将你逐出师门。这些后果你动手之前当真就没想过吗?”   来人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说到最后都快咬牙切齿。   沈灼面色如常,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心底却是一声冷哼。从这个人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他是这件事中兵不血刃的得利者,不费一兵一卒就坐收渔利。   如果沈灼还是之前那个沈灼,说不定还会感激他在这个时候前来,对他摇头摆尾,做小伏低。   可惜他是真正的沈灼,不是那个抢走他人生的冒牌货。若非夺回身体的时间太晚,又岂会让闻人师兄遭此劫数?   沈灼的脸色有了片刻的僵硬,他无不悲哀的想,和被夺舍的这十年相比,弄伤闻人师兄竟然已经算不得是最恶劣之处。只不过这事成了导|火|线,引爆十年来埋下的所有祸根,招致众人的不满彻底爆发。   他沈灼拥有的一切,早已在顶替者的自甘堕|落中丝毫不剩。不管是名声,家族,修为,还是曾经的骄傲,都被打入深渊,低入尘埃,沾染狼藉,肮脏不堪。   “沈师兄,我看副宗主一时半会也不会消气,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先随我去处理了,等副宗主消了气再回来给他道歉吧!”   来人俯身,正欲扶起沈灼,却被沈灼抬手按住。   沈灼瞥了对方一眼,明亮的星眸逐渐变得幽深,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极淡的杀意。他冷静地开口,声音因为还不习惯原本的身体,带着一丝哑意。   “江师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也知道,卫长老一向不喜欢你我二人来往,要是我跟着你回去,反倒会让你难做。”   “师尊那边我自会解释……”   江凌说着,沈灼摇了摇头,道:“师徒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这是我和师尊之间的事,本就不该把江师弟牵扯进来。江师弟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卫长老担心。”   沈灼的话语里有着疏离和抗拒,江凌明显地楞了一下,诧异地看着沈灼。目光所及是一双清明的眼,理智,冷静。而不是像往昔那般,满载痴迷和深情。   这双眼睛熟悉又陌生,江凌不确定道:“沈师兄?”   沈灼颔首,再一次下逐客令:“回去吧。”   沈灼没有和江凌离开的意思,他仿佛换了一个人,出口的话竟让江凌无法反驳。江凌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直到一阵寒风吹来才如梦初醒。   他站起身,握着伞,这一次他没在说劝,而是道了声保重转身离去。   等他一走,沈灼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松懈,背后的伤口更是细密地疼起来,脑海中强行压制的思绪混乱,大量的记忆碎片涌进来,充斥在他的神识中。   太阳穴突突直跳,沈灼本就苍白的脸隐隐发青,唇上血色全无。   随着这些记忆碎片的拼接,沈灼更加清楚地了解到冒牌货这十年来犯下的种种恶行。   他让当初顶着世家光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沈灼,沦落到如今这个修为止步,声名狼藉,亲朋好友反目成仇的地步。   而他如此行事,全然是为了江凌。   在那个人的世界里,他们不过是书中的故事,笔墨下挥洒的一生起伏都是围绕着江凌展开。   江凌是主角,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红粉知己无数,最后更是超脱各大势力之外,成了修真界的第一人。   沈灼不关心江凌的人生,因为在江凌的故事中,他只是一个偶尔被提及的名字,流于传说,虽有笔墨,却和江凌没有交集。   但事情坏就坏在这一点笔墨,顶替沈灼的人喜欢江凌,他对仅是名字传说就能抓人眼球的沈灼有着莫名的怨恨,他觉得沈灼的存在分走了属于江凌的光环。   为此他自作聪明夺走沈灼的身体,把游离在外的沈灼拉入江凌的世界,用他的身份去疯狂追求江凌,被江陵拒绝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讨好他,甘愿伏低做小。   江陵一个眼神都能叫顶替者心花怒放,若是再说上两句话,顶替者便能不辞辛苦地奔波千里去寻来江陵要的东西。   江凌曾因此不堪困扰,还是好言好语地让顶替者离自己远一点,但顶替者依旧会千方百计地蹭上去,不仅搞得宗门人尽皆知,就是天下人也有所耳闻。   在旁人看来,江凌是高岭之花,沈灼自甘堕|落,沈家更是因为他招来诸多骂名,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沦为茶余饭后的桌上笑谈。   人人都道沈家出了个贱种,整天跟在男人身后转。   一代天骄毁于顶替者的妒忌,他踏碎了属于沈灼的光环,破坏了沈灼的人生,四处树敌。他用最恶毒的方式告诉天下人,沈灼比不上江凌。   即便此刻沈灼夺回身体,他要面对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困境。他的人生落入低谷,四周是难以攀爬的悬崖峭壁,他得罪过的人居高临下,虎视眈眈,都想给他致命一击。   沈灼没有时间去茫然,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困境中找出一条生路。   而最简单最行之有效的便是重新得到凌霜雪的庇佑,只要凌霜雪还认他这个弟子,那些在外环饲的强敌也只能按耐住杀心,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没有人愿意得罪第一仙门,幻月仙宗的副宗主,哪怕这个副宗主是个拿不起剑的病秧子,空有一个名头。   沈灼不知道自己在雨中跪了多久,毒杀同门的罪名让他受了鞭刑,行刑的长老没有手下留情。   伤口黏着衣服,在雨中被冲的泛白,皮肉翻卷,看上去颇为狰狞。   重获身体,根基不稳,就在沈灼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之时,院子里有了动静,那扇紧闭的门被打开了。   沈灼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声响,精神为之一振,疲态略减。   身着单衣,随意披了一件大氅的凌霜雪走下台阶,站在沈灼面前。他撑伞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腕间扣了一个金色的手镯。镯上用细长的金色链条坠了几个铃铛,其中一根系圆戒套在食指上,   沈灼没有冒然去看凌霜雪的脸色,他俯身磕头道:“师尊,不肖弟子沈灼请你收回成命,我知道错了。”   凌霜雪漫不经心,鸦羽般的长睫毛垂下来,掩去眼底的神色,道:“理由。”   是理由而不是错在哪儿。   沈灼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按照常理他闯了大祸,凌霜雪应该就这件事斥责他,可是听凌霜雪的口气,他并不在意这件事,反而在意沈灼为什么要留下。   诚然,不管是沈灼还是顶替沈灼的人,和凌霜雪都没有太深的感情。沈灼是不满当年被强抢拜师,那人则是看不上凌霜雪这个病秧子。他们师徒早已貌合神离,在这样的情况下,沈灼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什么尊师重道,刻苦修炼对当下的沈灼而言都是天方夜谭,这样的理由也不可能打动凌霜雪。   沈灼沉思片刻,以他对凌霜雪的了解,虚伪不如实际。   “倘若今日我真被师尊逐出师门,离开幻月仙宗,不出一时三刻,我就会横尸荒野,沈家也会就此覆灭,不复存在。师尊,我不想死!我荒唐十年,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如今幡然悔悟,还请师尊再给我一次机会。”   凌霜雪听着沈灼的剖白,随意应了一声,目光掠过院门口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问道:“你可知错?”   “不肖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凌霜雪垂首,目光幽深。   “我不该给五师兄下毒,伤了他的眼睛。”沈灼对答如流,可是凌霜雪却没有反应,显然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沈灼心生疑惑,一边接收记忆,一边把十年来的错事概述,凌霜雪依旧不为所动。   沈灼最后实在想不出来,硬着头皮道:“弟子愚钝,还请师尊明示。”   凌霜雪第一次正视沈灼,一字一句,缓缓开口:“身为弟子却目无尊长,摔门而去。”   沈灼顿感诧异,比起这十年的荒唐,摔门算什么错?   猛然,沈灼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凌霜雪。俊美无双的师尊看着他,面带愠色,一如沈灼被人夺舍前夕,他二人争执时。   当时年少,沈灼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怒之下摔门而出,宗主在旁也未能拦住他半片衣袖。   凌霜雪等这句错了,等了十年。 第二章 弟子上药   凌霜雪住在幻月仙宗的后山,这里远离宗门,只有一方小院,环境幽清。   沈灼认了错被领进门,和屋外的风雨不同,屋内温暖闲适。凌霜雪放下伞,解了大氅,衣服下的身形有些单薄。手腕上的铃铛没有响,成了简单的装饰品。   沈灼有些发热,从门口进来只是几步的距离,他便开始撑不住。他规矩地站在一旁,还未来得及盘算凌霜雪之后会怎么处置他,眼前就是阵阵重影。脚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   尚在远处的凌霜雪一个箭步跨过来,手臂托住沈灼的胸膛,把人带进怀里。眉头微蹙间,担忧之色掩于眼底。   沈灼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被人抱起来,还没回神就落入温热的水流中。水中充满了灵气,带着淡淡的草药味,驱散刺骨的寒意,填补沈灼体内的灵气空耗。   迷迷糊糊间,沈灼想起来院子的后面有一个温泉。   凌霜雪体质弱,不耐寒,宗主为他着想,命人绘制聚灵阵修建温泉,方便他使用。此地除了凌霜雪,外人不得踏足,就算是当年拜入师门的沈灼要沐浴也是回宗门的澡池。   “清醒了就洗干净上来,你这具身体荒废修炼,根基不稳。这次又受了刑罚,伤及根本,暂时不能吸纳灵气。”   沈灼被灵力滋养的舒适,冷不丁地听见凌霜雪的话,从迷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温泉引流山间活水,又有聚灵阵加持,周边四季如春,花团锦簇。凌霜雪置身其中,长身玉立,淡雅如菊。他肤白似雪,被娇艳的鲜花衬托,反显得弱不禁风,似有病态。   沈灼又想起那句他师尊病弱提不起剑的传闻,他当初对此深信不疑,就算是此刻也很难改观。   但话又说回来,一个连剑都提不起的病人居然可以毫不费劲地抱起他这样一个身强体健的成年人?   沈灼在心里嘀咕了两句,默默地清理身上的血污。凌霜雪送来干净的里衣,放在岸边的竹椅上,沈灼伸手就能拿到。师徒二人没有多余的话语交流,就算在一个屋檐下,也像两个陌路人。   沈灼知道自己不能要求更多,凌霜雪肯留下他已经是很大的让步。   水中灵力充沛,沈灼很快就明白凌霜雪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他的身体纳入过多的灵力后开始产生胀痛感,丹田不能容纳,经脉不能吸收,多余的灵气只能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他的身体何止是根基不稳?压根和废了没有两样。有人用他的身体做媒介,吸纳过异常庞大的灵力,并且远远超过了他的身体承受极限,致使他重伤,无法继续修行。   这是从根本上毁了他,沈灼眼底杀意如霜,不用想,他也知道是顶替他的人干的好事。   “我沈灼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不管你是谁,就算你上天入地,我也会把你抓出来!”沈灼愤恨不已,他有一种感觉,那个人还没有离开这片大陆。   他有离体不散魂的办法,失去了沈灼这颗棋子,自然会寻找下一个宿主。   沈灼不能继续留在水中,他跃出水面,草草地擦干身体,换上凌霜雪准备的衣服走出去。   室内燃着兽火,这让受伤的沈灼感到舒适。他天生火属性圆满,在火元素充足的情况下,伤势会好的快一点。当然这个火元素也不是随随便便的火焰就能达到要求,最少要六阶妖兽身上的兽火。   沈灼离魂这些年,魂魄落入异界,有着不少奇遇,眼界和阅历同样有所提高,并非停滞在十年前,还是个半大孩子。他一眼就看出这火来自七阶地狱狂狮,这个等级的妖兽更进一步就能渡劫成人,凶悍异常。   宗主对凌霜雪当真是关怀备至,连这种东西都为他找来。   沈灼把目光从兽火上移开,打量起眼前的这间屋子。他拜入幻月仙宗时才十三岁,年纪不大,凌霜雪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照看,两个人住的就是这里。里外两个房间,凌霜雪让他睡里面,自己住外间。   他被夺舍后,顶替他的那个人不知因何得罪了凌霜雪,被他赶去西北角的空屋,这间屋子也就撤了里外的屏风,一眼见底,只留了一张床。   时隔多年,沈灼对没有改动的那些布局仍有熟悉感。窗边的躺椅放了一件带毛的披风,桌上有一套别致的茶具,花枝越过窗户伸进来一个花骨朵,凌霜雪看书时它就会绽放,像是在凌霜雪的耳边簪花。   沈灼不止一次的觉得那朵花生出了灵智,可惜花有意,人无情,再柔媚的春意都只有付之东流。也难为那朵花锲而不舍地坚持了那么多年,没在凌霜雪的无视中败下阵来。   越是回忆,当初的一切越是清晰,只是再也回不去。沈灼心生感慨,目光转向凌霜雪。岁月对他足够偏爱,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给自己温了一壶茶,茶香让人心旷神怡。   沈灼上前,躬身行礼道:“师尊,弟子已经收拾妥当。师尊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吩咐,弟子想先行退下。”   凌霜雪只给了沈灼一套里衣,沈灼穿成这样和他站在一起有些别扭,想回房找一套合适的衣裳。   凌霜雪搁下茶盏,道:“脱衣服,躺床上去。”   沈灼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凌霜雪。   “上药。”凌霜雪看他一眼,手从镯子上拂过,伤药,丹药,绷带一应俱全。   知道自己想错了凌霜雪的意思,沈灼摸了摸鼻子,尴尬道:“上药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师尊帮忙,我自己……”   凌霜雪眼也不抬:“趴下。”   沈灼的推拒卡在嗓子眼,识时务地闭嘴,乖乖上床。他脱了衣服趴下,压在枕头上,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凌霜雪在指尖抹了药膏,擦拭沈灼的鞭伤。药膏遇热既化,火辣辣的刺痛感像火焰烧灼伤口,沈灼猝不及防,痛到呻吟,全身肌肉紧绷。   “痛也忍着。”凌霜雪语气生硬,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宗门的刑罚不止是伤身,救治的伤药也是一次酷刑。   沈灼入门之时就听闻过,没想到自己有切身体会的一天。痛感一次比一次强烈,他的额上很快渗出豆大的汗珠。凌霜雪不许他出声,他把头埋进枕头,手握成拳。   好不容易挨到伤药涂完,沈灼浑身汗珠,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面无血色,唇白如纸。   凌霜雪让他躺着别动,打来水给他擦拭身体,又往他掐出血的手上抹了药膏,这才包扎绷带。   沈灼已经没力气计较事事假借凌霜雪的手,背上的伤让他只能趴着休息。凌霜雪给他盖上被子,喂他吃了一颗丹药,道:“你今天就睡这。”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沈灼占了,凌霜雪就没地方休息。沈灼觉得不妥,准备起身道:“我可以回自己的房间,我今天已经给师尊添了很多麻烦,再占了你的床,我就更过意不去。”   “你要是想伤口裂开就起来试试。”凌霜雪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神情冷淡。他今晚不见得能休息,沈灼的伤势是控制住了,但他底子变差,夜里指不定有别的幺蛾子。   沈灼不敢拿自己的伤势开玩笑,弱弱地躺回去。十年不见,凌霜雪的脾气还是那么臭。   不过如今的沈灼能够感觉到冷言冷语下的关怀,他的这个师尊也不是那么讨厌。只是一想到他的这份关怀在过去的十年被冒牌货独占,沈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从云端坠入地狱,一切都变了。   他在外漂泊多年,他人鸠占鹊巢,又有谁明白这起落之间,他躯壳下的灵魂换了两次?   失落感油然而生,睡意全无。沈灼抱着枕头,看向一旁的凌霜雪。   窗边花影绰绰,红色的兽火给凌霜雪的肌肤添了几分血色。他品尝手里的清茶,半张侧脸落入光影之中,半束的长发从肩头垂落,像一副优雅的美人图。   沈灼闻到茶香,迟疑道:“师尊,香雪草性寒,你体弱不耐,秋冬两季不宜多饮。”   香雪草味甘性寒,有静心凝神的功效,炮制的茶品在玄门很受欢迎。凌霜雪喜欢那点甜味,房间里时常有备。若是以前,沈灼自然不会多嘴。大抵今日火光惑人,他的心里生出不该有的怜惜。   凌霜雪喝茶的动作一顿,看了沈灼一眼,垂眸道:“这才回来就管起我的喜好来了?管好你自己得了。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把之前摔坏的门修好。”   凌霜雪嘴上不饶人,手却放下茶杯,搁在一旁,心想自己也该换个口味了。   沈灼见状,知道他是听进去了,竟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卖乖道:“师尊方才还说要我躺着别动,我当然要遵师命,好好修养。”   沈灼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忍不住嘀咕,宗主一向最疼凌霜雪,怎么门坏了十年还没人来修整?   “谁弄坏的门谁修,有什么问题吗?”凌霜雪单手托腮,侧过头看向沈灼,金色的镯子更显得肤白胜雪,眼底印着火光,泛起妖异之色。   沈灼一惊,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直呼凌霜雪的名字。凌霜雪对他容忍,竟然没有和他计较。   “那这十年师尊怎么不提修门一事?”沈灼讪笑,像个没事人一样把话接下去。他是不在宗门,可冒牌货顶着他的躯壳在这里过了十年。   凌霜雪回避了这个问题,视线转向窗外。从沈灼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目光藏在阴影间,难以看清。   沈灼听见他的声音:“睡吧,过了今日你可就没几个安稳觉了。” 第三章 弟子接受考验   沈灼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时冷时热,如坠混沌。思绪一半清明,一半混乱,像是深陷泥潭,手脚使不上力,又不甘心地往上爬。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喂了他一颗丹药,给他擦拭身体,缓解他的痛楚。沈灼本能地贴上去寻求舒适,细腻的触感,恍惚的铃铛声,如梦似幻。   翌日清晨,山间的鸟雀吵醒了沈灼。窗外天色大亮,秋雨未停,被淋湿的鸟雀落在窗台上梳理羽毛。   凌霜雪不在屋内,沈灼的枕边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做工考究,颜色淡雅,大片的暗纹覆盖,绣花点缀恰到好处。更难得的是衣服上织了阵法,相当于一件保命的灵宝。   凌霜雪对他是真的好,这些年便宜了冒牌货,沈灼一面酸溜溜的想着,一面下床着衣。他的伤口消了痛,已经不影响行动,但要痊愈还需要些时日。想到昨日自己糟糕的身体,沈灼的眼神有片刻的阴鸷。   表面的伤口好治,内里的暗伤要麻烦些。不过沈灼精通炼药,要把自己的伤势治好不是难事。   冒名顶替沈灼的人大概也不会想到,拜他所赐,沈灼到过很多地方,和许多人修行过,不但炼药的本领没有落下,在修道方面也是惊才绝艳。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身体太差,不足以支撑他炼制高级丹药,需要从固本培元开始,重新来过。   窗边的鸟雀呼朋唤友,叽叽喳喳吵得热闹。   凌霜雪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进来,看见穿着整齐的沈灼,目光微亮,道:“我眼光还不错!”   言外之意是沈灼穿的好看!   沈灼身强体健,但不会给人一种魁梧的感觉。凌霜雪给的衣服又修身,他穿在身上显得身形颀长,干净利落。像丛林中的猎豹,野性矫健,充满力量。   沈灼恭敬地叫了一声师尊,凌霜雪把药递给他。热腾腾的药汁气味扑鼻而来,还没喝沈灼就闻到浓烈的苦味,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难喝。但他连眉都没皱一下,接过碗一饮而尽。   药液苦涩中还带着一股腥味,沈灼一下肚就很快分析出其中的药材,目露异色。药中的腥味是九尾妖猫的血,他要是没记错,那好像是宗主的宝贝,平日都有专门的人照看。   他师尊不会宰了宗主的猫给他治伤吧?这罪他可担不起!   “你那是什么眼神?”凌霜雪觉得自己受到了质疑,神色不悦。他熬的药都是按照药方走,不存在问题。顶多就是不太熟练,浪费了几滴猫血,味道上也差点。   沈灼笑容僵硬,委婉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宗主那只猫还好吗?”   “还有闲情担心猫,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你要重回师门我不介意,但我有条件,如果你做不到,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多说。”   凌霜雪坐到窗边,习惯性地给自己倒茶,想起来没换茶叶,纠结了一下又放回去。他徒弟难得主动关心他一回,他要忍住。   沈灼就知道凌霜雪不会这样轻易原谅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听见这话并不意外。他正色倾听,好奇凌霜雪会给他什么样的考验。   “三个月后宗门大比,你不仅要参加,还要取得名次。等你完成这个考验,我们再谈剩下的。”凌霜雪有自己的盘算,他会给沈灼规划一个大致的方向,让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成效。   幻月仙宗的宗门大比一年一次,对参赛者没有要求。比赛分为三类,武试,炼丹,炼器。   其中武试最为激烈血腥,它是一个变相的私人恩怨比赛,颇有生死赛的意味。上台不论生死,伤人不论刑罚。之所以会如此残酷,是宗门规矩使然。   幻月仙宗不允许内斗,平日弟子间只可相互切磋,点到为止。若是伤及同门,要人性命,又无正当理由,验伤领罚。一年内积累的各种恩怨都摆上宗门大比,唯有这期间,可以放开手脚。   沈灼在宗门得罪过的人多不胜数,他去参加比赛无疑是风口浪尖,想杀他的人都能光明正大动手。   这个考验充满了杀机,稍有不慎沈灼就会折在里面。但如果沈灼赢了,他得到的好处不可估量,宗门上下会对他改观,他也能化解部分仇怨,重新得到他人的支持。   不仅如此,他打响名声,沈家还能从中获益。这对败落的沈家而言,是新的希望。   富贵险中求,沈灼分析完其中的利害关系,道:“看来师尊对我的要求不低,不知道这个名次是单指武试,还是加上炼丹?”   除了修道,沈灼还是一名炼药师,炼药也不能落下。   凌霜雪愣了一下,下一刻便一本正经道:“我于炼药一途知之甚少,你该去问问我师兄,看他对你有什么要求。”   不,这明显是忘了。   沈灼嘴角一抽,凌霜雪是剑修,他对炼丹一窍不通,给沈灼煎药都是生平第一次,以前他的药全是掌门代劳。   就算凌霜雪一脸认真,沈灼也从那短暂的不自然中看出他明显是忘了。   果然,他就不该因为一时的温情对这个人抱有这样的期待,他真是太久没回来太容易被感动了。他怎么不长记性,这人压根不记得他是炼药师,一直把他往剑修的方向培养。   平日教授沈灼炼药的人是宗主,而沈灼一开始拜师的人也是宗主。若非凌霜雪半路杀出来,喝了他的拜师茶,强要了他,他现在是宗主的关门弟子。   往事不堪回首,沈灼就不明白这人当初看上他那一点?他们沈家也是世代炼药的大家族,和剑修沾边甚少,怎么看他都是拜身为炼药师的宗主更合适。   凌霜雪听不见沈灼心里的碎碎念,认真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可以去拜见宗主,顺便把他的猫送回去。”   凌霜雪打劫了宗主的猫,那成人巴掌大的小家伙这会儿正被关在笼子里,委屈的耳朵都塌下来。   凌霜雪说借它一滴血,可是他技术不行,猫儿白挨了两刀。看见沈灼过来,它愤怒地嘶吼,弓腰低声咆哮,毛炸成一团,九条尾巴飞舞着,冲着沈灼龇牙。   它是有灵性的妖兽,听得懂人言,知道自己是为了救眼前这个男人才被放血。害它受伤的家伙,它一定要抓花他的脸。   沈灼不知道自己被猫记恨上了,只注意到它的前脚上绑了绷带,还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   “……”   沈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不禁在想,自己就这样把猫带去给宗主,宗主会不会一掌把他拍飞?他恐怕还等不到三个月后的宗门大比,就先被凌霜雪给玩死了。   得师如此,大抵是前世孽缘深重。 第四章 弟子赌约   幻月仙宗的宗主时渊夜平生有两控,一为弟控,二为猫控。   拜入山门的弟子都知道,在宗门里,宁愿得罪宗主也不要得罪宗主养的九尾猫和宗主的师弟凌霜雪。因为得罪宗主还有人给你说情,让宗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得罪猫和凌霜雪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平日有弟子口嗨,好奇在凌霜雪和猫之间宗主会怎么选,最后的结果无外乎是看那个倒霉蛋敢把事情捅到宗主面前。   沈灼现在就是这个倒霉蛋,他忐忑不安地把猫给宗主送来,毫不意外地看见高座上那个气度不凡,不怒自威的青年下一刻抱着自己的猫哭的稀里哗啦,完全没有一宗之主的威严。   九尾猫一脸嫌弃,粉粉的肉|球推拒时渊夜在自己肚子上乱蹭的脸,最后忍无可忍亮出爪子。时渊夜不敢运气抵抗怕伤了它,被挠了个大花脸,左右三道血痕,仿佛长了猫胡子。   沈灼看的头大,时渊夜却不以为然。九尾猫趁机从他的掌心钻出去,扭着猫步留给他几条飞扬的尾巴,躲到屏风后面去找自己温暖的猫窝。   九尾猫一走,时渊夜瞬间变脸,收起猫奴的痴汉样,一脸正气。他的手指拂过脸上的伤痕,爪印消失无踪。   “沈灼?”时渊夜正襟危坐,打量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青年,此刻在他的身上,时渊夜看不见平日荒唐的半点影子。外在的模样精心修饰比之前更顺眼,内在的气质也完全不同。   想到今早借猫的凌霜雪,时渊夜了然。他这个师弟一向好懂,不用问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想参加三个月后的宗门大比?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荒废炼丹十年,丹技生疏,成丹率不足此前的十分之一。丹试中卧虎藏龙,不乏和曾经的你一样的天之骄子,如此你还要尝试?”   丹试不同于武试,它的残酷是杀人不见血。时渊夜承认沈灼是个天才,但那是曾经。再好的苗子荒于修炼,最后都会归于平庸。   沈灼闻言有些受宠如惊,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见时渊夜,做好了被时渊夜训斥的准备,不曾想时渊夜通情达理,不但没有和他计较之前的过错,言语间还流露出对他的担忧。   他这个宗主这些年还真是一点没变。   沈灼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他现在有凌霜雪撑腰,又有宗主松口,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没有放弃的理由。   “我自知荒唐度日,比不得其他刻苦修行的师兄弟,可我还是愿意一试。”   “挺好,年轻人有朝气。既如此就不可草草走个过场,你就夺个前三,如若不能,交由你师尊全权处置,你可有异?”   丹试弟子最少也有两百名,要进入前三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荒废修炼的沈灼而言更是天方夜谭。可是时渊夜说的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的脸上带着笑意,这是他对沈灼的信任和肯定。   他也想知道,这个当初在花锦城的炼药大赛上被他一眼相中带回来的少年,时隔十年后,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前三名的要求在沈灼的心理预期内,事实上,就算时渊夜不这样严格要求,他也会把前三名当做目标。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沈灼要的可不仅仅是在宗门大比上露脸。   如今时渊夜提出来,正合他的心意,他没有犹豫,爽快应道:“弟子一定不会辜负宗主的信任,势必在前三名占据一席之地。”   “可笑,你以为我们宗门的炼药师都是庸才吗?能让你进前三名?”   沈灼话音刚落,一道不合时宜的讥讽之声从大殿外传来。   听见这声音,沈灼眉头一皱,面色微暗。   时渊夜正欣慰沈灼英雄少年,依然是个可造之材,冷不丁听见这句泼冷水的气话,心生不悦,正欲呵斥,定睛看去,门外进来两人。他目光一顿,话音未起便消失在唇齿间。   这二人不是外人,说话那位黑纱遮眼,正是被冒牌货打伤的五师兄闻人且。他一身古铜肤色,五官深邃立体,颇有野性。他年长沈灼几岁,早他两年入门,是时渊夜最小的弟子。   在沈灼入门前,他是师兄师姐的心头宝,沈灼来了后,他和大家一起宠着他,从未亏欠过他半分。哪怕这十年冒牌货做尽错事,为了江凌自甘堕|落,关键时候闻人且还是愿意出手相助。   可他的好心换来的不是感情回应,而是狠毒。   闻人且的手指触碰到蒙眼的黑纱,神情扭曲,痛苦不已。比起受伤,更让他痛的是沈灼执迷不悟。他们曾经兄亲弟恭,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险些反目成仇。   闻人且枯坐一宿也没想明白,听见外面的弟子说沈灼上了追云峰,他不顾伤势也要前来问个明白。   照顾他的大师兄温如宁不放心,只好送他前来。他们二人在殿外等了一会儿,自然也把沈灼和时渊夜的谈话听进去,最终闻人且没忍住心头那口气。   他高兴沈灼参加比赛,可这一切不该发生在此刻。沈灼毁了他的眼睛,让他坠入黑暗,自己却勾勒宏图,向往着光明。   “师尊,请恕弟子今日莽撞无礼,我有几句话想问沈师弟。”眼睛被毁,闻人且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黑暗,他只能凭借力量波动模糊地感应到时渊夜的方向,行了个礼。   时渊夜清楚自己这个徒弟的脾气,为人办事虽说糙了点,但在感情方面一向重情重义,沈灼这次带给他的眼伤可治,心里的创伤就未必。要是不让他问个明白,憋在心里怕是要憋出别的事来。   时渊夜看向沈灼,示意温如宁退开,让他们二人自行处理。   十年不见,如今相逢物是人非,沈灼的神色极其复杂。   虽然他有冒牌货这十年的记忆,但不是每一件事都知根知底,很多只是一个大概,模糊不清。他知道闻人且受伤,却不知道他伤的这样重。   “五师兄……”沈灼尝到了苦涩的滋味,虽不是他亲手伤了闻人且,但他心里还是有所愧疚,他对冒牌货犯下的罪行感到愤怒,可他无能为力。   “这声师兄我还担得起吗?”闻人且冷笑,他看不到沈灼此刻的神色,依旧为昨日的事愤怒:“沈灼,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我闻人且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以至于你为了江凌害我?”   闻人且的质问如此直白,沈灼哑然,半晌道:“没有。”   闻人且待他如同手足,当年他被凌霜雪抢走,宗门上下看笑话的人多不胜数,是闻人且一直陪着他,带着他炼丹,把嘲笑他的人揍了一遍。   可以说闻人且是他在宗门的第一个朋友。   即便冒牌货顶替了他,逐渐疏远了闻人且,闻人且也不曾和他计较。   闻人且觉得那句没有更加讽刺,他不喜欢江凌在宗门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很多人都知道为什么,还不嫌事大地编排他是为了沈灼争风吃醋。   如果真是为了争风吃醋,闻人且心里说不定还好受一点。   可偏偏不是,他的愤怒是怒沈灼不争,喜欢一个人没错,可喜欢到不顾尊严,到了犯贱的地步,就让闻人且无法接受。   这可是沈灼啊,沈家的大公子,世家里能拔头筹的天骄。他为了江凌步步堕|落,闻人且是恨不得把他打醒。   可等到真打了一架,闻人且才发现自己愚蠢至极,沈灼早已不屑这份兄弟情。他忍不住大笑起来,那笑声听的人心里难受。   沈灼只觉得有一块巨石堵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五师兄,对不起,错在我!”   闻人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吃惊地转向沈灼的方向,额角暴起青筋,脸上的神情似恼怒又似挣扎。他握紧双拳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到沈灼面前,挥拳砸下去。可他忍耐住了,他没有动,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原地。   他以为自己心里的痛心里的怨足够长久,可真正听到沈灼的道歉,那燃烧的怒焰像是被泼了冷水,火势越来越小。   “师尊,”闻人且转身面向时渊夜,躬身行礼道:“师尊,弟子有个不情之请。我也要参加三个月后的宗门大比,请你允许我和沈灼比一场。我俩的名次可以不计入宗门大比,如果我赢了,沈灼依旧履行和你的约定,但如果沈灼赢了,这件事我既往不咎,就当没发生过。”   闻人且的炼药术是时渊夜手把手教的,他的天赋如何时渊夜在清楚不过。他这个年岁的弟子里面,他谦称一句天资愚钝,就没人敢跳出来说自己天赋异禀。   若是沈灼没有荒废这十年,他们之间一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   让沈灼对战别人时渊夜有信心,但让他对战闻人且,这个变数就太大了。   时渊夜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徒弟,再看看一旁并不担忧的温如宁,笑眯眯地看向沈灼,问道:“你以为如何?”   沈灼没有说话,他内心不赞成这个改动。   对手是几百人还是一人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影响,但这个人不能是闻人且。这件事他当然可以应下,可应下之后的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管是他赢还是闻人且赢,他们都是输家。他赢了,闻人且饱受诟病,闻人且赢了,他失去在宗门的主动权。   “沈灼,你不敢吗?”闻人且眉头一皱,恶声恶气地说道:“跟着江凌屁|股后面混久了,你的胆子也混小了?”   沈灼无奈,道:“我可以比,但成绩依旧要计入宗门大比,宗主开出的条件也并入其中。五师兄有信心,不如我们争这个第一。”   沈灼想要保住闻人且,又不让其他人说闲话,就只有用实力碾压,没有什么比第一名更有说服力。   其他三人有些惊讶,温如宁眉头微蹙,不赞成这个提议,他正欲开口,闻人且已经按耐不住,臭骂道:“你这个蠢货,你……”   你看不出来我不计前嫌在帮你吗?   闻人且的话到了嘴边,猛然想起来情况不对,僵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才怒气不足地骂道:“你真是狂妄自大。”   沈灼听出他话语里的变化,不再像之前那般凶神恶煞,反而多了几分着急。   高座上,时渊夜回味过来,瞪了闻人且一眼。他是好心,却是好心办坏事,骄傲如沈灼,根本不可能答应这种不公平的比赛。他只会加重筹码,让比赛更公平。   本是个可以随意应对的比赛,现在却要真刀真枪上阵。   沈灼已经不是重点,闻人且的出现会增加更多强劲的敌手。   话已经出口,时渊夜也不能收回来,只能允了比试,心里把徒弟臭骂一顿,头疼地打发他们离开。 第五章 弟子动手   沈灼三人同时离开大殿,一路上闻人且都是板着个脸不愿意和沈灼搭话,看得出来他的怒气更重了。   沈灼也不好多说什么,要缓和他和师兄们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   就像毁他人生的冒牌货,所作所为也不是一朝巨变,而是先从模仿他开始,一点点转变,让众人接受他堕落的同时,不会觉得他性情大变,以为他被人夺舍。   沈灼宽慰自己好事多磨,不必急于求成。   下山的路和两位师兄的住所不在同一边,很快就到了分岔路口,沈灼别过二人离去。   凌霜雪所在的后山远离宗门喧嚣,一年到头看不见两个人影,沈灼拜入山门的第一年抱怨过路途遥远,做什么都不方便。   如今重回这片天地他才发现后山也没什么不好,灵力充沛,环境清幽,再适合修行不过。   想到自己懒于出门的师尊,沈灼不由地加快脚步。如今在宗门凌霜雪是他最大的倚仗,他也应该找机会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操,还真是沈灼,你怎么还赖在宗门没走?”   回去的路程要经过校场,这会儿正是宗门弟子上早课的时间,沈灼无意打搅,可看样子有人不乐意他安稳。   宗门早课是强制修行,所有入门的新弟子要上满五年,沈灼当年也参加过,授课的老师多是宗门长老,对弟子们一视同仁,不管是谁的门下,他们都不给面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弟子们换了好几批,长老还是那几个。   沈灼对他们印象深刻,他后面四年的课都是冒牌货顶上,没少开罪长老,在诸位长老眼中,他就是个不可理喻的刺头。眼见他被中场休息的弟子刁难,长老们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并未呵斥。   这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打算过问。   沈灼知道自己避不开,主动上前给几位长老行礼,随后面向刚才说话那人。   他打量对方两眼,迅速地把对方的身份和脸对上号。是个才入门四年的师弟,拜在某位长老门下,名叫贺川。平日里没少和冒牌货结怨,如此是不能善了了。   既然是敌人,沈灼也不客气:“贺师弟,今日风大小心闪了舌|头,我是走是留,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切,神气什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昨日跪下央求副宗主留下你,你平日在宗门耀武扬威,没想过自己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吧!”贺川一脸不屑,话语里充满了讽刺和嘲笑。其他人窃笑不已,看样子也清楚昨日的情况,等着看好戏。   沈灼不禁皱眉,昨日冒牌货扛不住刑罚脱离了他的身体,他回来接管身体时刑罚已经结束,凌霜雪早已回去。他当时思绪混乱,对十年来的记忆震惊不已。   沈家的败落出乎他的预料,他清楚自己不能离开幻月仙宗。想要凌霜雪收回成命,他自然要有诚意。更何况凌霜雪是他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礼凌霜雪受的起。   “贺师弟,我本以为你只是多嘴,没想到是纯粹的蠢。什么时候弟子尊师重道,给师尊认个错到你嘴里是如此不堪?我有错在先,师尊生我的气是应该的,他要怎么处置我也是我们两师徒关起门来的家务事。贺师弟不尊重我可以,但要越俎代庖,恐怕还不够资格。”   沈灼面若寒霜,气势迫人。他往贺川面前一站,几句话就扭转了眼前的局势。他出身世家,又是独子,自小矜贵,冒牌货拿捏不准他的气场,他自己却是浑然天成。   贺川被他镇住,回神后脸上火|辣,不由地觉得难堪。他素来看不惯沈灼装腔作势,这一次却感受到了恐惧。他有一种错觉,眼前站着的不是沈灼,而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凶性毕露。   意识到自己在害怕,贺川更是恼羞成怒,喝道:“沈灼,你可敢和我比一场?”   弟子间的切磋在校场是很常见的事,有几位长老看着,大家都是点到为止。贺川清楚沈灼的修为止步十年前,根本就是个废物。他扬言比试,不管沈灼是应还是不应,他都可以找到机会羞辱他。   沈灼如何看不出贺川的心思,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应战,微微一笑道:“贺师弟,我没听错吧,你要和刚刚受过宗门重刑的我比试?你欺负伤患这般熟练,看来平日没少做这种勾当。”   宗门鞭刑是实打实的重刑,会有弟子观刑,最少是二十鞭,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少说要在床上躺个好几日。沈灼昨日一共四十鞭,冒牌货分担大部分,他又意志坚定,这才撑到凌霜雪点头。   他今日能走能跑是凌霜雪各种好药照顾,光是他睡前吃的丹药就是宗主亲自出手给凌霜雪炼制的极品,一年只得十二颗,用来温养凌霜雪的身体,药性温和,疗伤效果极佳。他夜半发热,浑浑噩噩时,凌霜雪又给他喂了一颗。   凌霜雪为了给他疗伤,用药是眼都不眨一下。   这要是换了别的师门,不让受重刑的大错者自身自灭就不错了,哪里舍得这样不心疼地用药。   沈灼今日气宇轩昂,精神饱|满,完全看不出受过重刑的样子,贺川自然而然地就忽略了这件事。这会儿沈灼提出来,他听在耳中只觉得沈灼阴阳怪气,心里的怒火燃烧的更旺。   可欺负伤患的确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就是赢了也会遭人嘲笑。除非有办法让沈灼先动手,这样一来他出手就是正当防卫,他赢了别人也只会说沈灼不自量力。   这要是以前,贺川还有把握刺激沈灼,可今日他没这个信心。   贺川正憋着火,忽然感觉到有人撞了自己一下,随后塞了样东西在他手中。贺川一愣,抬起手一看,掌心躺着一支精巧的发簪。   这簪子是纯玉石打造,刻画了繁复的阵法,样式简单大气,晶石流苏点缀,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的东西。   贺川认识这枚簪子,顿时计上心头,也不管是谁递给他,举起簪子伸到沈灼眼前,道:“沈灼,你还记得这东西吗?”   玉簪莹白,光泽细腻,晶石内灵气涌动,是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器。   沈灼一愣,脑海中记忆翻滚,冒牌货和江凌的声音不断出现,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这玉簪是他爹送给他娘亲的定情信物,娘亲再喜欢不过。冒牌货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她手中骗来,转手就在宗门的交易会上交换了一瓶价值不对等却是江凌需要的丹药。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最让沈灼愤怒的是冒牌货并未掩盖玉簪的来历,为了讨好江凌,刻意贬低,让沈灼这个身份和沈家受尽嘲讽。   沈灼可以承受这十年带来的不公和恶意,他也不屑去解释,可冒牌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他爹娘。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贺川见状,知道玉簪起了作用,心头微喜,不断刺激沈灼道:“看你这样是还记得,听说是你娘留给你讨媳妇的东西,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在诸位师兄弟这里转了几次手。你想拿回去吗?求……”   贺川的话还没说完,瞳孔骤缩,刚才还在几步之外的沈灼突然闪现到眼前。凶煞之气迎面而来,贺川打了个冷颤,他以为沈灼要抢簪子,不料沈灼一掌扣在他的肩膀上,手下用力,一拖一拽。贺川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和沈灼就落在了校场的比武台上。   上了比武台就是正式切磋,就算受伤也很正常。除了痛下杀手外,不会招致宗门刑罚。   贺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这里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付沈灼,他暗喜沈灼没沉住气,正欲施展拳脚,却被沈灼牢牢缠住。   沈灼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他的动作看起来绵软不见灵力波动,却每一招都封死贺川的退路,不管贺川如何挣扎,沈灼都能游刃有余。他的脚甚至没有移动位置,接下贺川攻击的同时还能借力打力,让贺川自讨苦吃。   贺川很快就力不从心,沈灼不用灵力,而他也用不出来。单凭手上功夫,他明显不是沈灼的对手。   围观的弟子看的一头雾水,一旁的长老们轻咦一声,对沈灼的招式感到十分奇怪。这不是宗门的武技,他们也未曾见沈灼施展过,一招一式大开大合间,蕴含规则的变化。   台下的视线如芒在背,贺川心急如焚,漏洞百出。沈灼找到突破口,手掌贴着贺川的手臂滑向他的胸口,看似无力的一掌打出去的瞬间灵力集中爆发。贺川只觉得肉身被一块巨石击中,胸|前凹陷下去,肋骨断裂,整个人像破败的风筝倒飞出去,砸向赛台边缘。   比武台的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细缝,贺川内脏破裂,呕出一口鲜血。沈灼收势,一步一步走向贺川。   比武台的规矩,不认输不下台就是战斗并未结束。   贺川的眼底升起恐惧之色,沈灼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他惊慌起来,大喊认输。可他气血受阻,声音含糊不清,微不可闻。   沈灼已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底毫无情感,冰冷的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睥睨众生。   贺川心跳如雷,面色惨白,他慌忙把簪子递给沈灼,声音嘶哑地吼道:“东西还你,我认输,你不能杀我!”   沈灼接过玉簪端详,面色晦暗不明。贺川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看见沈灼收好玉簪伸出手来,吓得连忙抬手护住自己的脸。   沈灼没有揍他,而是握住他的手腕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嘴角微扬,眼底多了两分戏谑之色:“贺师弟,承让。”   贺川是冒牌货的敌人,但不是沈灼的敌人,动手切磋是态度,手下留情是教养。他沈灼不是逞一时之气,就在众人面前痛下下手的傻子。   沈灼放过贺川,目光从台下某些人身上扫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几位长老看向他,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疑惑间,校场的空间轻微扭曲,凌霜雪出现在不远处。   沈灼有所察觉,抬头看过去,正对上凌霜雪嫌弃的眼神。   “让你送只猫,怎么那么慢?” 第六章 弟子乖巧   秋日天色多变,刚才明朗的天空又飘起秋雨。   沈灼和凌霜雪走在回去的路上,雨落下来,凌霜雪没有运气抵御,雨很快落满发间,细密的雨珠白了头。   他是个不爱出门的人,收拾的比较随意,如墨的长发只是简单地用簪子半束,鬓间留下许多散发。秋来寒气袭人,他披了一件带毛的披风,遮掩了削瘦的身躯。   沈灼看着他的背影,神识探入自己的储物戒,他记得冒牌货有出门带伞的习惯。储物戒里的东西不多,除去日常修炼所需,剩下的也就几块灵石,可谓是穷的叮当响。   沈灼并未在意,身外之物只要他想,赚回来不是难事。他找到储物戒里的油纸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凌霜雪身侧为他撑伞。   凌霜雪停下脚步抬眼,白色的油纸伞画了一枝在寒风中盛开的红梅,花满枝头,雪中生艳。他在花下,眉眼如画。   沈灼靠的近,脸上带着笑意。   十年不见,他此刻才发觉自己已经比凌霜雪高出半个头。十年前他尚且只能够到凌霜雪的肩头,憋着一股劲和凌霜雪作对,十年后,他坠入低谷,人人避之不及,只有凌霜雪尚在原地,未曾离去。   沈灼不知道这份感情冒牌货拥有的十年时光占了几分,他只知道他的师尊是真心待他,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嘴上嫌弃他慢,心里却是见他久久不归,放心不下。   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师尊,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的好?   沈灼此刻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凌霜雪看的刺眼,骂了句蠢。沈灼笑意不减,伞稳稳地撑在凌霜雪的头上。   一旦发现凌霜雪的好,不管他说什么,沈灼都觉得顺耳。   来来往往的宗门弟子瞧见师徒二人,无不放慢脚步,一脸八卦。该被赶走的沈灼没有走,不出门的凌霜雪出了门,看样子像是一起才从外面回来。   “他俩感情什么时候这样好了?副宗主昨日不是还在气头上,要把沈灼赶出去吗?”   弟子们窃窃私语,都在奇怪一向说一不二的凌霜雪变卦。   沈灼注意到气氛让人不舒坦,凌霜雪为了他收回前言,这在弟子间是个不小的冲击。虽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凌霜雪这个副宗主可有可无,在宗门也不掌权。   但是他和掌门师出同门,掌门又是个弟控,所以他在宗门的地位十分特殊,他的决定也会影响到一部分人的利益。   沈灼身为他唯一的弟子,就算他不上进,宗门该给的资源福利还是一样不少。他占了身份的便宜又行事乖张,难免会招人记恨。   昨日发生那样的事,大家以为他被赶出宗门是十拿九稳,没想到才过了一|夜,风向完全变了。他非但没有离开,和凌霜雪的关系还缓和起来。   这对于大伙来说,可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凌霜雪本人仿佛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亦或者他察觉到了,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沈灼不动声色地接收这些信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想消除冒牌货带来的负面影响重新在宗门站稳脚跟,就需要随时把局面掌控在手中。   秋雨下个不停,看样子是没有停歇的打算。   沈灼跨进院子的时候留意到那扇被自己摔坏的门,他当时手上没个轻重,门扉上端裂开一条细缝,关门时影响不大,可是一推开就会斜下几分,要掉不掉。   冒牌货这十年也真是看的下去。   沈灼在心里嘀咕两声,看了看天色,打算今日就动手把门修好。   凌霜雪看出他的意图,在一旁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破旧的门扉需要换下来,沈灼在小院的杂货间找到可以替换修补的木板,撸起袖子就开始忙活。修门是手上功夫,当然用术法更快,奈何沈灼现在这灵力,打架的时候都不敢多用,就别说是修补东西。   木工活细致,沈灼一直忙到天色擦黑才把修好的门装上去,新旧木板的分界线格外显眼,像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沈灼出了一身细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可他不想去宗门的浴池,准备在院子的水井里打一桶冷水冲洗。   “你干什么?”   沈灼刚把水桶扔下水井,凌霜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转过身去,凌霜雪站在屋檐下看着他,目光扫过他手上的绳子,道:“后院的温泉你可以用。”   小院离浴池远,凌霜雪知道沈灼不想去。   温泉水的上游种植仙草,水中除了充沛的灵力,还有温养身体的药性。沈灼年少时血性方刚,又不懂敛息闭气之法阻断药力,凌霜雪自然不敢让他用。不过现在他的身体就是个筛子,用水养一养正好,感觉到筋脉胀痛便可起身。   师尊松了口,以沈灼的性子自然不会委屈自己。他高兴地放下水桶回屋去找衣服,刚打开衣柜就愣住了。   冒牌货的品味并不差,看他对江凌的上心程度就知道。可是在沈灼这里,他是无所不用其极。   沈灼差点没被衣柜里的那堆花花绿绿闪瞎眼睛,他这十年都是这样过的吗?可为什么凌霜雪给他的这一身完全不一样?   沈灼翻了许久才找到一套勉强能够入眼的里衣,心道自己得在衣服上下次血本。可是想想储物戒里的几块灵石,要置办行头还是个大问题。   要不将就宗门的弟子服饰?   沈灼想了一下,和眼前这堆花花绿绿比起来,宗门的青白道袍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去温泉要经过凌霜雪的房门,沈灼想着应该和师尊打声招呼抬脚进门。撤了屏风的屋子一眼到底,珠帘纱幔只是让视线变得朦胧,不能起到遮掩的效果。   凌霜雪正在更衣,玉簪将头发挽起来,少许细碎的散发垂在脖子边。衣衫半解,胸膛赤裸。   他看起来瘦弱,脱了衣服却没有骨感。相反浑身肌肉匀称,肌理清晰。腹肌向下能看见人鱼线,肩膀虽不宽厚,却因为腰窄而显得倒三|角完美。像一块精心打磨的美玉,让人一眼入迷。   沈灼愣在原地,隔着纱幔雾里看花,即便没有看见清晰的轮廓,他也知道自己失礼了。回神后视线慌忙躲避,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继续乱看。   凌霜雪听见声响,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换衣服,漫不经心道:“来拿衣服?在衣柜里。”   沈灼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凌霜雪说了什么。   沈灼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凌霜雪就给他单独备了一个衣柜,由着他折腾。这个房间的床和屏风虽然撤了,但衣柜没动。   沈灼半信半疑地走上前打开柜子,里面整齐地放着他需要的衣物,发冠,玉簪,玉珏,护腕……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精心挑选搭配,成套摆放,十分符合沈灼少时公子哥的奢靡做派。   沈灼呆住,这下他知道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是从哪儿来得了,可是为什么冒牌货的记忆里什么都没有,而且凌霜雪禁止冒牌货不经允许出入他的房间。   这个衣柜不像是给冒牌货准备,倒像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一样。   沈灼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他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离魂夺舍在玄门也有释义,但玄门还未出过被夺舍的例子。   一来是神魂特殊,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二来是身体会发生排斥,需要炼化。   冒牌货来历特殊,这两个条件他都解决了,一直以来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就算是沈灼自己看来,也觉得是另一个自己步步堕|落。   如今他才回来一日,又能有多少不同?凌霜雪不可能十年来毫无察觉,没有动作,现在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徒弟被人夺舍过。   “以后少穿那些伤眼的衣服在我面前晃!”   凌霜雪简单地披了一件长袍出来,行走间长腿若隐若现。路过沈灼身后,他留下一句带有警告意味的话。   凌霜雪这是嫌弃冒牌货的审美,沈灼松了口气,莫名的,离魂一事他不想那么早就让凌霜雪知道。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真要追究一个缘由,大抵是怨自己无能,让凌霜雪的好意喂了狼心狗肺的畜生。   温泉里雾气氤氲,沈灼穿着里衣下水,并未把自己脱个精光。他靠着岸边的石台闭目养神,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紧绷的情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这两日的光景在脑海里闪现,校场一战更是反反复复。   他夺回了娘亲的心爱之物,却也仅此而已,沈家的尊严依旧被践踏,他在爹娘的眼中还是个逆子。   沈家的败落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从冒牌货的记忆里可以得知沈家如今处境堪忧,也不知道他爹娘如何。   沈灼很想回去看一眼,可他心里清楚,这些事短期内不能解决,他如今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扭转局面,这一去一来除了四处添堵,没有实际的意义。   “爹,娘,对不起,是孩儿连累你们了。”   沈灼心头愁绪渐起,他自小备受宠爱,和爹娘感情甚好。这十年未能跟前尽孝也就罢了,还让他们操碎了心,心里不免难过。   他情绪正低,耳边突然响起凌霜雪的声音。   “你在担心沈家?”   沈灼睁开眼,氤氲的雾气中,凌霜雪衣衫湿透,紧裹着肌肉紧实的胸膛,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热气让他的面容添了几分红润之色,如画的眉目染了雾气,似水墨晕开,朦胧勾魂。   沈灼瞬间清醒,瞠目结舌,凌霜雪怎么会在这里?   “师……师尊!”沈灼太过惊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看凌霜雪的样子不像才下水,所以他来的时候这人就在了。   他居然毫无察觉!   凌霜雪慵懒地抬眼,像是一只魇足的大猫,反手撑了一下身后的石壁,借着水流滑过来,转眼就到了沈灼跟前。   他把沈灼的窘态尽收眼底,心想这孩子去外面的世界走一遭回来后,不似以往娇纵,也变得可爱起来。   “以沈家的根基再撑个几年不是问题,你虽然混蛋,看人的眼光却不差,你那些兄弟旧友各个重情重义。”   凌霜雪靠向一边,一句话简要概述了沈家如今的状况。   盛况之下,难免盛极而衰,沈家做为炼药界的龙头上百年,无人敢敛其锋芒。然而树大招风,就算冒牌货不出现搅局,沈家也会因时运衰竭走下坡路。   冒牌货的出现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短时间内让蛰伏在暗处的势力以为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地步,倾巢而出。   沈家主是个有大气魄的人,在冒牌货不断招来麻烦和危机后,他清醒地意识到已经到了断尾求生之际,当机立断利用多年的人脉把沈家没有抛出去的重要产业从明处转入暗处。只在市面上留下几间清冷的铺子做样子,真正的生意早就通过拍卖场流出去。   而玄门最大的拍卖场和沈家关系匪浅,拍卖场的公子小姐是沈灼的青梅竹马。即便他们恼怒冒牌货的所作所为,也不曾迁怒沈家。   凌霜雪只说了一句,却已然让沈灼心里有底。他的青梅竹马都开始涉足家中生意,帮忙添砖添瓦,维持沈家的运作。   只是一想到冒牌货留下的烂摊子,沈灼明亮的眼神很快黯淡下去。   情债欠的太多,会无力偿还。   他被摧毁的这段人生中,有着太多的残忍和血腥,哪怕只是一点回忆在脑海中翻滚,也时常让他忍不住咬牙切齿,愤怒到极致。   那些他护着的同时也护着他的人,陪他走过最纯真的年少,他们彼此珍惜那段纯粹的感情,立誓相互扶持,绝不背叛。   可冒牌货都做了什么?   沈灼不敢再去想,他可以接受冒牌货对他这个身体所做的一切,却不能接受冒牌货牵连别人。   因为不管冒牌货如何作践他的身份,他最后都有信心把一切夺回来。唯独感情不行,破碎过的东西,就算重圆也会留下裂痕,更何况太多事无法原谅。   沈灼心里堵得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热水中泛起红润之色。   这样的一双手好看却毫无用处,什么也护不住。   沈灼缓缓握拳,沉默好一会儿,转头对凌霜雪道:“师尊,我想改变这一切!” 第七章 弟子忧患   宗门大比,沈家,冒牌货亏欠的兄弟旧友沉甸甸地压|在沈灼心上,天地暮合,灵光汇聚的灯盏亮起来,光晕微醺。   沈灼低垂眉眼,那份公子哥的骄傲在此刻如琉璃般易碎。   在过去这十年,他不止一次的遇见过比这更糟糕的境遇,可是那些都和眼下比不了。这里是他的故乡,有他的血缘至亲,有他的青梅竹马,有他的师尊和同门……   他扎根于此,是血浓于水,无法割舍。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当然可以调理好身体,认真修炼,一鸣惊人。可是太慢了,他等不了。比起按部就班,用更多的时间去挣扎,不如剑走偏锋,放开手脚赌一把!   所以他选择向凌霜雪求助,明亮的眼神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知道,以凌霜雪的阅历,一定有比他慢慢炼丹更快的调理方法。   不管多难,不管多苦,他都愿意一试。那怕要他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凌霜雪面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沈灼会有这样的请求,平静道:“想好了?”   沈灼点头,这种事本就没有犹豫的必要。   凌霜雪眼底笑意隐现,沈灼又听见了铃铛声,看见金镯消失在凌霜雪的手上。   那一瞬间,沈灼明显地感觉到温泉里的灵气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搅动。凌霜雪的身上多了朦胧的光晕,似灵光的照耀,又像是灵力充盈,让他看起来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可望而不可及。   沈灼有些呆,可下一刻他就僵住了。   泉水中灵气受到牵引,疯狂地涌向他的身体,冲击他受损的经脉。凌霜雪靠过来,如玉的面容在沈灼眼前放大,沈灼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忍着!”   忍着,忍什么?   沈灼以为是灵气的冲击,可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比这更痛的还在后面。凌霜雪并指为剑,指尖接触他的皮肤,隔着衣服寻找他的奇经八脉。   凌霜雪的手是冷的,在温泉里泡了那么久也不见热,可他指尖的力量是热的,从沈灼身上划过时,像是燃起一条条火线,烧灼炙热,让人痛不欲生。   钝痛猝不及防,沈灼咬牙止住冒上喉咙的呻吟,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身体。凌霜雪用膝盖分开他的双|腿挤进去,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让他只能笔直地坐着。   豆大的汗珠滚落,沈灼面色惨白,因为刺痛激起泪水,眼尾飞红,他此刻不得动弹,清晰地感觉到凌霜雪的手指划过的地方,破碎的经脉被一股金色的力量包裹。   那股力量霸道强势,像个大夫对着沈灼的经脉修修补补,时不时地还分外挑剔,像是嫌弃沈灼那破烂的身体,直接融掉沈灼的经脉,随后重新续上。   这等痛无异于抽筋剔骨,钝刀片肉。   一开始奔涌进身体的灵力被压的不敢乱窜,缩在沈灼的身体里,像只吓坏的鹌鹑。   沈灼痛的神志不清,依然克制着自己动作,怕自己无意间伤到凌霜雪。他忍耐着煎熬,模糊间听见凌霜雪的声音。   “运气!”   沈灼大脑尚且因刺痛而浑噩不清,身体已经做出反应,本能地运转身体里的灵力。一直被压抑的力量得到了解放,在沈灼的调息下,疯狂地涌入他的经脉。这一次不再横冲直撞,而是跟着沈灼的气息运转,很快便循序了一个小周天。   凌霜雪松了口气,虽说没能把沈灼的经脉完全修补,但眼下这个状况也好过以前,可以让沈灼正常修炼,相对的也更辛苦一些。   凌霜雪撤回自己的力量,金色的镯子再度出现扣在腕间,周身的光晕淡下去,他白皙的面容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润,喉咙里冒出一股铁锈味。   凌霜雪不动声色地压下去,松开禁锢沈灼的手掌。   沈灼倒下来,撞在他的怀里。双眸紧闭,早已昏过去。凌霜雪知道有多痛,沈灼能够清醒的撑下来已经很不错。他抬手拂开沈灼额间湿润的头发,忽见一道红色的印记在他眉间若隐若现。   凌霜雪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把沈灼从水中捞起来,送回房间。   黑夜落下来,周旋在灵光之间,顺着墙缝漫延。   沈灼置身于黑暗,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和凌霜雪吵了一架负气出走,半路忽然晕过去,再醒来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比他还要年幼的孩子,双亲亡故,族人四散,偌大的家业一夜散尽,他从此寄人篱下,饱受欺凌,看尽世态炎凉,尝遍人情冷暖。他一心想要复兴家业,可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含恨而终。   沈灼看完他的一生,转头就成了幼年的他。然后沈灼稀里糊涂地接过他的人生和责任,在一个陌生的世界独自打拼……   到最后,沈灼为他重振门楣,少年心愿了却,沈灼离开他的身体,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辣手魔修,病弱王爷……沈灼一次次接过他们千奇百怪的人生,拥有截然不同的身份,了却他们的心愿,在不同的世界里辗转。   唯一的遗憾是他未能再做一次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这般是死是活,即便是生死危急的关头,他也觉得如梦似幻,如此的不真实。   在那荒唐的境遇里,沈灼不止一次地想过凌霜雪。想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想他会不会发现自己出事,想他会不会原谅自己。   毕竟他是凌霜雪的第一个弟子,第一次总是让人刻骨铭心。   在这场梦的最后,沈灼做了半个自己,那一段故事不在有未了的心愿,他在那个奇怪的世界做了回不普通的普通人。   那个世界拥有所有的光怪陆离,沈灼还明白自己的遭遇,弄清楚自己的状况。他并未死去,只是他的魂魄拥有穿越世界的力量。说起来有点像顶替他的冒牌货,但比冒牌货少一些限制,多一份特权。   收养沈灼的那个人风姿卓越,气度不凡,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让沈灼惊为天人的大哥哥,他们照顾沈灼,教沈灼读书习字,送他上学,给他过了一个特殊的成人礼。   他们是沈灼的人生导师,教给沈灼很多道理。沈灼知道他们不平凡,甚至能感觉到他们清楚自己的来历。   可是沈灼没有追问,在之后也没机会问,他在那个世界死去了,是真正的死亡。但同时他在属于自己的世界复活,他成功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一切好似梦醒了,但沈灼却明白过来不是梦,他久违地感受到了真实。   黑暗中,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在沈灼的神魂内响起,黑夜亮了亮。   “系统载入中……   系统已失效……   转入世界任务评估结算。   第一个世界——少年医修重振门楣:难度系数四颗星,任务完成度四星半,任务结算奖励变异火属性环眼雪豹一只,灵石若干。   第二个世界——辣手魔修漫漫洗白路:难度系数五颗星,任务完成度五颗星,任务结算奖励随身空间一个,正途所得并入空间。   第三个世界——病弱王爷谋权篡位:难度系数四颗星,任务完成度五颗星,任务结算奖励神光淬体一次。   ………………   第N个世界——任务已更改,难度系数无,任务完成度无,任务结算奖励无。   总结:任务完成度达到所需标准,允许通过考核!   任务结算奖励发放中……   任务结算奖励发放失败,原生世界存在干扰bug,部分奖励将从其他途径获取。   系统遗失bug补偿:随身空间增加生命值,升级为小世界。   愿宿主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第八章 弟子善解人意   雨过天晴,玄露凝珠,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沈灼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想起昨天夜里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他仔细回忆,猛然惊醒,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离魂十年,他的灵魂在其他世界流浪,从而也知道世上存在多个位面,他们所处的空间只是其中一个,位面和位面之间互不干扰,偶尔才会出现他这种类似串门的状态。   沈灼把这种状态看做是一次不断轮回的悟道,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昨晚那声音的出现却让他惊觉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为现代文明社会,他知道系统是什么,可他为什么会有?   而且看样子他应该在离魂之时就携带这个东西,但因为系统错误一直没有显现,直到他回到这个身体,凌霜雪为他医治经脉,系统才得以修复重现。   系统记录了他的经历,还带来了异常丰厚的奖励,甚至提示沈灼,这个世界存在bug,换而言之,就是强占他身体的人还在这里,并且导致他们的世界存在漏洞。   沈灼无不惊讶,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离魂并不简单,或许就算冒牌货不出现,他也有可能离魂!   “嗷呜~”   沈灼正沉思,忽听见一声细微的呜咽,他寻声看过去,只见凌霜雪好整以暇地坐在窗边,桌上放着一碟清水。   一只灰白皮毛,头带黑点,身带黑环的大猫匍匐在桌上,一边撒娇蹭他的手掌,一边摇摆和身体差不多长的大尾巴。   凌霜雪什么时候也开始养猫了?而且这猫好眼熟。   沈灼心里直犯嘀咕,过了一会儿又想起来昨天夜里凌霜雪给他疗伤。热气氤氲,他们二人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凌霜雪靠过来压制他的时候,衣服穿和没穿一样。   他最后不争气地晕过去了,看样子又是被凌霜雪抱上床的一天。   沈灼不由地汗颜,他过去独自流浪,四面楚歌,从来不会在人前如此毫无防备,说晕就晕。   可自从回来后,留在凌霜雪身边,他感到莫名的安心,有种天塌下来也不必惊慌的踏实感,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护着。   凌霜雪的治疗虽然简单粗暴,但的确行之有效。沈灼试着调息体内的灵力,神清气爽,力量充盈,顿觉痛一场也值得。   桌上的大猫还在撒娇,翻开肚皮给凌霜雪揉,一猫一人分外和谐。   沈灼心里感到好笑,着衣下床,走到凌霜雪身前请安。   凌霜雪应声颔首,大猫听见沈灼的声音,一个翻身打滚,从桌子上爬起来,亲昵地冲着沈灼叫唤。   那声音又软又娇,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千辛万苦终于回到母亲的怀抱,迫不及待地需要爱抚。   沈灼刚想说什么,窥见冲到桌边,把头伸到自己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浑圆的小可爱,大脑轰地一声,瞬间空白。   凌霜雪撸的不是猫,而是雪豹!   而且这只雪豹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雪豹,是沈灼经历第一个世界时爱心泛滥捡回去的小可怜,天生变异火属性,被族群排斥丢下,差点没命。   他被沈灼调教的很好,还会帮沈灼炼丹。沈灼离开那个世界前,把它送回雪域,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灼想起昨夜那道机械的声音,它提及的奖励中的确有一只环眼变异火属性雪豹……   这不就是把他家小豹子扔过来了吗?而且为什么扔的那么顺便?刚好落在凌霜雪的手上!   沈灼看着眼前这只小了好几圈,完全是幼年期的雪豹,要不是它一脸娇气,眼生红纹,沈灼都要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这难道是因为世界bug?那其他奖励会不会比小豹子更疯狂?沈灼想到那句其他途径获取,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了?”凌霜雪看出沈灼的异常,一把将小雪豹抓回去,让他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怀里。   小雪豹很乖,也不闹腾,只是默默地看着沈灼。它是有灵性的妖兽,认得出沈灼才是他的主人,灵魂的气息一模一样。但它也不排斥凌霜雪,凌霜雪身上的气息让它觉得很舒服。   沈灼眉心直跳,大脑卡壳了许久才弱弱地问道:“这雪豹哪儿来的?”   希望系统不是让它凭空出现在屋子里!   凌霜雪轻描淡写道:“昨天夜里听见它在门外叫唤,我就抱进来了。”   凌霜雪的每一个字都很认真,但合在一起就充满了荒诞感。   虽然他们宗门也养妖兽,但雪豹在这个世界都比较稀少,一般是冰系,生活在人迹罕至的雪原上。且不说他们宗门远离雪原,单是这只雪豹还是幼年期,就已经让它的出现透着反常。   可凌霜雪不在乎,他直接抱回来养。   沈灼觉得自己的胃开始隐隐作痛,心里把这个不靠谱的系统骂了个遍。   凌霜雪微挑眉:“你不喜欢?”   沈灼的神情算不上好,也难怪凌霜雪会这样理解。小雪豹紧张起来,害怕自己的主人不要自己。   一人一兽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沈灼揉了揉快要扭曲的脸,他怎么会不喜欢自己从小养大的小雪豹?他只是对系统的处理颇有微词。   “我……”沈灼刚说了个我字,脑中灵光一闪,思绪一下子清明起来。   小豹子是凌霜雪抱回来的,沈灼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凌霜雪这样问,倒像是更在乎他的想法。   “师尊喜欢?”沈灼话锋一转,笑吟吟地问道。   凌霜雪收回视线,抚摸雪豹柔软暖和的皮毛,道:“秋冬季寒,暖手倒也不错。”   小雪豹是变异火属性,的确很适合凌霜雪。沈灼福至心灵,他伸手刮了一下小豹子的鼻子,示意它乖乖的:“师尊喜欢就好,给它取个名字吧。”   雪豹是沈灼的任务奖励,既然凌霜雪喜欢,他乐意割爱。只要他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只小雪豹属于他。   一听要取名字,小雪豹异常兴奋,一脸期待地看着凌霜雪。只见凌霜雪红唇为微张,吐出两个字:“娇娇。”   沈灼一惊,看向凌霜雪的眼神变幻莫测。   小雪豹哀嚎一声,不满地呜咽起来。主人的师尊和主人都是坏人,它不要这个名字,它长的不够威武霸气吗?为什么两个人都叫它娇娇,它明明一点都不娇气!   小雪豹不依不饶,一口咬上凌霜雪的手腕,雪白的乳牙看似尖利,实际没有用力,只是虚含在口。   凌霜雪纵容它发泄,可这一切落在沈灼的眼中就变了样。   沈灼知道他家这个小家伙奶凶奶凶,下口没个分寸,怕它咬伤凌霜雪,下意识地伸手阻止。   小雪豹松口,沈灼握住凌霜雪的手腕,触手冰凉。   今日天气甚好,凌霜雪和小豹子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光晕微醺温暖,小雪豹的皮毛被晒得暖烘烘的。可即便身边围绕着光和热,凌霜雪的手还是冷的。   沈灼有些诧异,凌霜雪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吗?   “师尊……”沈灼偏过头去看凌霜雪,目光从他被阳光照射的白皙面容上扫过,瞥见他耳边垂下的长发,心头一跳。   他顾不上动作的亲昵暧昧,伸手握住凌霜雪的长发,柔顺的发丝在指尖划过,昔日的乌黑褪去,染上两分霜色,光晕遮掩,他一开始倒是没发现。   “师尊,你的头发……你……”   沈灼僵住,这个转变只在一夜之间,不用想他也知道肯定是因为昨天晚上出手帮自己接经续脉。他承受着非人的痛楚,凌霜雪亦不轻松,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他想好了没有。   沈灼如遭雷击,是他大意了。接经续脉形同逆天之举,凌霜雪本就身体不好,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他沈灼这辈子何德何能,值得凌霜雪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昨夜就不该开这个口!   凌霜雪把头发从沈灼手里抽出来,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对沈灼是例外中的例外。   “你就这点出息?“凌霜雪看着沈灼,见他眉头紧皱,心念微动,道:“我需要的丹药最少四品,过意不去就好好修炼,将来给我炼丹。”   凌霜雪的身体脆弱,全靠丹药温养,基本上吃丹药和吃糖豆子一样。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药性沉积产生抗药性,偏偏他体弱到了药性不能存留的地步,吃了只能管一时。   沈灼未被夺舍前刚晋级二品炼药师,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一直修炼到今日,怎么也能升五品,炼制四品丹药不在话下。   可偏偏他被人夺舍,如今能不能稳在二品都是个问题……   凌霜雪说最少需要四品是往小了说,实际上他需要的丹药远超四品。沈灼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理?凌霜雪是不想他心生愧疚。   沈灼心里一酸,第一次被人护着不是开心,而是苦涩。   “师尊的头发会一直这样吗?”沈灼问道,他还是喜欢凌霜雪满头青丝如墨的样子。   凌霜雪揉着怀里的小雪豹,道:“服食丹药便可恢复。”   但他的药已经给沈灼疗伤,没有剩余,要等宗主重新炼制,不然又怎么会让沈灼看见他这个样子?   沈灼没有听出异样,知道能够恢复,神色稍缓。   凌霜雪不愿他继续追问,扯开话题道:“江凌今早来寻你,见你还未醒,约你去南山亭一续。” 第九章 弟子赴约   南山亭并不是单指宗门的某一个亭子,而是平日弟子们活动的区域,它是一个大型的交易场所,类似人间的集市。   弟子们支付一定的灵石做为租金,可以租借摊点、店铺做生意,利益所得向宗门缴纳两成,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可观的规模。弟子间还会相互结盟,形成商业公会,互利互惠。   宗门在这里设有两名长老维持平日的秩序,他们不会干扰弟子之间的交易。除了解决必要的纷争,多数时候都在象征南山亭的尖塔楼修炼。   沈夫人的簪子就是在这里被冒牌货换掉,因为冒牌货的关系,沈灼对这里没有好印象,偏偏江凌约在这里。一开始他本不愿赴约,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多陪陪凌霜雪。但是一想到冒牌货对江凌的痴迷,他便有所犹豫。   冒牌货是为了江凌才来到这个世界,沈灼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把人找出来,江凌无疑是个十分好用的诱饵。虽然这样做对江凌而言有些不厚道,但此刻沈灼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和江凌本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若非冒牌货把他强行拉过来,他又怎么会有今日?他知道江凌无辜,但冒牌货不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   高|耸入云的牌楼被人用剑刃刻下南山亭三个字,笔锋犀利,龙飞凤舞。还未走近,便觉一股傲世苍穹的气势迎面而来,让人身临其境,恍惚看见刻字之人风华绝代的身姿。   宗门传闻,这三个字出自凌霜雪之手,但并没有人证实。   今日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南山亭盛况依旧,热闹非凡。   江凌约了沈灼在这里一叙,可是眼见快到正午,沈灼也没露面,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沈灼爽约了。   昨日校场的风言风语早早地传到了江凌的耳朵里,沈灼非但没有被赶出宗门,身上的伤还好了七七八八。而且他昨日路过校场的方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宗门的追云峰,他和贺川比试后,更是被凌霜雪接走。   原本注定的死局莫名其妙被沈灼走成了谁也没预料到的活路,江凌心里也是直犯嘀咕。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灼和凌霜雪的关系不好,沈灼私下不止一次地跟他嘲讽过凌霜雪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是个废人。别说是授人道法,就是舞剑也不如卖艺的像样。   江凌没见过凌霜雪舞剑,不止是他,就是宗门里一些稍微年轻点的长老也没见过。自宗主继位,凌霜雪升为副宗主,搬去后山后,他就没再用过剑。   但江凌不曾小瞧,因为他的师尊卫樱长老,每每提到凌霜雪时都有几分忌惮,她说看不见是种幸运。   凌霜雪的剑让人恐惧,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杀|戮。   他当年积威颇深,即便如今体弱成了病秧子,他们这些经历过乱世的人也不敢小瞧他。反倒是无知小辈自以为他弱不禁风,从不放在心上。   江凌不知道一个人的剑要厉害到何种地步才会在他人的道心上刻下裂痕,他只知道自己光是听师尊的描述就热血沸腾,心中骤起豪气,恨不能亲眼目睹那一剑的风华。   他曾在心中嘲讽沈灼不识货,致使明珠蒙尘。可一想到凌霜雪的性子,又觉得这明珠太冷,硬的像块石头,捂不热。   凌霜雪不喜欢沈灼,在江凌的记忆里,他从不让沈灼近身,不管沈灼做什么,他都无关痛痒。   他对沈灼的排斥和不喜藏在平静的面容下,就算是前日沈灼受刑,他也只是冷冷地站在刑场前面,看着行刑的长老一鞭一鞭落下去,无动于衷,连一个愤怒的眼神都不肯给。犹如深潭静水,波澜不起。   江凌看的遍体生寒,他甚至不明白凌霜雪当初为什么要抢走沈灼。他既然不喜欢沈灼,让沈灼跟着宗主修行不好吗?何必走到如今这个局面,师不师,徒不徒。   江凌心头思绪万千,南山亭外的小道传来几声惊呼。江凌寻声而视,只见一人大步流星,像一只优雅的白鹤穿越人群,衣袂翻飞,淡定从容。   江凌怔住,那一瞬间他差点没认出来这人是沈灼。   和往日的轻浮邋遢,矫揉造作不同,沈灼今日白衣如雪,纤尘不染。   他本就生的好看,五官端正,轮廓清晰,稍作打扮便有种摄人心魄的明艳俊朗,让人面红耳赤。无论是束发的玉簪,腰间的玉珏,还是手腕间紧袖的护腕,无一不是精巧用心,锦上添花。   凌霜雪到底不忍亏待沈灼,维持他年少的骄奢不羁,让他出去走一圈,便让人觉得当年活在天才光环下的矜贵少年又回来了。   江凌看的失神,人群如潮,模糊不清,唯有沈灼的身影清晰无比。他仿佛是拂开红尘的面纱,逆流而上,坚定不移地走到江凌面前。江凌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如鼓。   “江师弟?”沈灼在江凌面前站定,他不想把关系闹僵,收敛了自己对江凌的偏见,把自己摆在师兄的位置上。   江凌回神,他心生旖旎不可告人,被沈灼灿若星辰的眸子一盯,顿觉自己从里到外被沈灼瞧了个彻底,一切想法无所遁形。他窘迫异常,面红耳赤。   好在沈灼并未在意,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自顾地解释道:“我今日起晚了,耽搁了时辰,让你久等了。”   江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目光从沈灼的脸上扫过,面带笑意,声音却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落寞:“没关系,是我贸然唐突了才对。”   当日在凌霜雪的小院前,江凌虽是好心却没有起到效果,反倒是见识了沈灼不同的另一面。   他今日相邀是知道沈灼又被留下来,觉得有些话还是应该当面说清楚。不管沈灼是真的放下了,还是一时清醒,他能留下是好事,没必要继续因为情爱二字身陷囹圄。   只是不曾想今日再见,他的三魂七魄被沈灼的皮相勾去。恍惚间,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沈灼也是这般惊|艳。只是后来追在他身后,性情大变,没了往昔的风骨。   思及此,江凌的神色有些古怪,一时竟然不想把话说开了。   沈灼不知道江凌心里的想法转了几个弯,客套道:“这两日发生了很多事,我也有些应接不暇,那日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江师弟莫往心里去。”   江凌垂眸,沈灼今日不卑不亢,和以往大相径庭,到让他有几分惊喜。   “那日的事我也有不妥之处,只是不知副宗主为何改变了主意?他后来可有为难师兄?”   沈灼摇头,把自己和凌霜雪的交易告诉江凌,暗示凌霜雪并未原谅他,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沈灼废物的名声在宗门可谓是响亮,身为间接罪魁祸首的江凌更是清楚他的天赋为何丢失,此刻听见他要参加宗门大比,一颗心惴惴不安。   宗门比试,生死自负,凌霜雪这是要沈灼的命!   若是以往,江凌最多不痛不痒地安抚几句,可今日他像是着了魔,不忍见沈灼冒险,冲动道:“沈师兄,我也参加,我可以在比赛中帮你。”   沈灼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身侧和自己一般高的江凌,有些诧异他的决定,眼底多了两分玩味。   江凌所在的故事是恶俗的后宫升级流,他的成功离不开背后的那群红粉知己,而在原本的故事中,在宗门对江凌意义非凡的人是他师尊卫樱。   卫樱身为宗门元老级的存在,修为不俗,可惜门下弟子命途坎坷,不是修炼时走火入魔,就是外出历练时殒命。卫樱因此生了心魔,她收江凌为关门弟子是因为江凌某些角度神似她死去的大弟子。   江凌经脉堵塞,天赋平平,即便有卫樱教导也不起眼。可是卫樱不在意,她觉得只要江凌活着就是最好的。   可是江凌不服,他知道卫樱是在透过他看别人,他不想做别人的替身,凭着一股倔性向前,误打误撞吞食了增长功力的天材地宝,险些爆体而亡。   危机时刻是卫樱不顾境界跌落的危险把江凌暴走的灵力引渡到自己身上,她承受力量的冲击,打通江凌的经脉,让江凌从此开始逆袭的生涯,两个人的感情也迅速升温,缠缠|绵绵了好多章。   故事是个好故事,又是替身梗又是白月光,可冒牌货的出现把一切都打乱了。江凌依旧得到天材地宝,只是这一次给他过渡灵力的人不是卫樱,而是沈灼。   这也是导致沈灼经脉俱伤,无法修炼,成了废人的直接原因。   江凌心里有愧,因此一直不忍对沈灼太过无情,留了几分余地。   然而他不知道,这种若有似无的距离感,更致命。   “江师弟,你今年可是二十有二?”沈灼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江凌有些疑惑,但还是据实回答。   他今年二十二,比沈灼小两岁。   沈灼嘴角含笑,眼底却是一片冷光。   故事里江凌在二十二岁那年参加宗门大比,一飞冲天,成了当时炙手可热的新星。而沈灼的名字也第一次出现在故事中,冒牌货记恨的牙痒痒,反倒是清楚得记得描述。   “此子虽然天赋异禀,前途无量,但比起当年的沈灼,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沈灼不禁冷笑,面上期待江凌同他一起参赛,心里打定主意要争这个高下。   他要告诉冒牌货,那一点是江凌这辈子都不能企及的高度。   他沈灼能从云端落泥潭,也能再登绝顶,傲视群雄!   他的傲骨不可折,要他做小伏低,休想! 第十章 弟子送礼   江凌不愧是后宫小说的男主,除去那身清逸俊秀的皮囊,本身的气质就像春日的清风,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放下戒备。   宗门内暗恋他的女弟子不少,一路走来,就算江凌什么也不做,也很容易在人群中吸引到别人的目光。沈灼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因为在冒牌货的记忆里,他是嫉妒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赶走。   沈灼不是冒牌货,自然不会干出讨人嫌的举动。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无意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他没发现今日这些人的目光并非全部盯着江凌,有一部分一直在他身上,就算他不想引人注目也无法避开。   倒是江凌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今日的沈灼是蒙尘的明珠重见天日,有着掩盖不住的光芒,分外耀眼。   看着那些充满探究的视线,江凌的心情变得格外复杂。一方面他很高兴沈灼重新振作起来,另一方面他也真切地感受到沈灼对他不在痴迷,他清醒又理智,保持良好的距离感。   那种情感上的落差在此刻越发明显,江凌这才惊觉,原来习惯是如此可怕。   “江师弟,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江凌神思不定,目光游离,一看就知道心不在此。   沈灼表面愿意虚以委蛇,但内心还是巴不得拉开距离。要不是江凌是最好的诱饵,他实在不愿意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断袖的名声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也是他时间不多,不想浪费。   可是看江凌这个样子,却是毫无目标,不知道要闲逛到什么时候。   江凌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一声,道:“让沈师兄见笑了,师兄不觉得今日有什么不一样吗?”   沈灼环顾四周,道:“在我看来,除了师弟格外引人注目外,并无异样。”   “她们可不是冲着我来的。”江凌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灼没听清,他奇怪地看了江凌一眼,没有多问。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才能让另一方识趣地结束这个话题,而不是借题发挥。   江凌笑了笑,他今日约沈灼见面的目的已经不重要。方才听见沈灼要参加宗门大比,他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沈灼的经脉因他受损,修为止步,当务之急是要先重塑经脉。这些年凌霜雪对他不闻不问,压根没有管过他的伤势,沈灼也不介意当个废人,耽搁了那么多时日,也不知道南山亭内能不能找到救治之法。   江凌心里为沈灼谋划,沈灼的注意力却被路边的摊点吸引过去。他改变路线抬脚走去,江凌顿了顿,默默跟上。   南山亭除了长期固定的摊点店铺外,还有一条街是流动性的位置,租期只有一天,这是给临时售卖的弟子行方便。   沈灼相中的摊位在拥挤的人潮中毫不起眼。   摆摊那人穿着豪放,袒胸露乳,肌肉发达,额上扎着一条黑色的布带,头发又蓬又炸,看起来像个鸟窝。   他浑身气息强悍,像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沈灼注意到他眼底乌青,眼眶发红,强悍的表象下是被蚕食一空的躯壳。   他的摊位前放的东西不多,都是一些新鲜的药材,有些还带着泥土的气息,想来才采摘不久。不过沈灼看的不是这些药,而是角落里一袋不起眼的火炎叶。叶片赤红,叶脉之间似有火焰流动。   火炎叶和香雪草都可以制作饮品,只是比起味甘的香雪草,火炎叶要多一点苦涩的味道,下肚后才会回甘。加上火炎叶生长环境恶劣,采摘不易,不如香雪草方便,渐渐地也就少有人制作,没有流行起来。   沈灼之所以看中这东西是因为火炎叶里蕴含火灵力,喝起来会让人全身暖洋洋地,像是沐浴在阳光下。凌霜雪停了香雪草,正好可以用火炎叶替代。   “这位师兄,你的火炎叶怎么卖?”沈灼在摊位前停下脚步,问道。   那人抬头看了沈灼一眼,赤红的眸中厌恶和嫌弃不加掩盖,看到他身后的江凌更是达到顶点,没好气道:“我的东西不卖给你!滚开!”   沈灼微怔,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差到连在南山亭都买不到东西了。   江凌闻言不悦,走上前来,和沈灼并肩站在一起,道:“沈师兄需要火炎叶?这东西不是只有这里有,何必让一个疯子口吐污言。”   江凌这句疯子并非虚言,眼前这人姓曹,人称曹疯子,他因功法的缘故走火入魔,心生魔障,在宗门内闹出几次事故,被罚禁闭就是家常便饭。   沈灼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那堆火炎叶上。叶脉中流淌的火焰带着一点赤金,这对外行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炼药师眼中,这点金色可以推出火炎叶的年份。曹疯子手上这点火炎叶,来自最少千年的火炎树,用处不小。   “曹师兄,何必那么大火气?做生意有来有往,我们互利互惠不好吗?”沈灼耐性极好,并没有因为曹疯子的态度而生气。   曹疯子冷笑,他看着沈灼,眼珠子转了转,道:“你要火炎叶,我要七品破障丹,你用丹药来和我换,这就是互利互惠,你舍得吗?”   七品破障丹,别说是沈灼,就是在整个幻月仙宗都只有极少的几位炼药师才炼制的出来。   曹疯子狮子大张口,摆明了是要给沈灼难堪。周围人早在沈灼和江凌靠过来时就竖起耳朵,这会儿更是直接笑出声,等着看好戏。   江凌心生不悦,沈灼却像是没看出曹疯子的意图,从容笑道:“我没有七品破障丹。”   曹疯子冷哼,讥讽的神色爬上脸颊,他正欲开口,沈灼看向他,目光如炬:“而且师兄也不需要七品破障丹。”   曹疯子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他选的功法过于霸道,他师尊说过刚猛易折,他本不信,可是随着心魔的不断滋生,他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近些日子更是难熬,心魔发作起来,他都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沈灼这是看出他的麻烦,可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就是没有,说什么废话?”曹疯子心里的疑惑只存在了一瞬,这要是以前那个明艳如骄阳的沈灼,他还能信两分。可眼下这个,废物的名头比他的疯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灼维持着良好的风度,淡笑道:“曹师兄,不是所有的走火入魔都能用破障丹,你要是想死的更快一点,不需要七品,一品足矣!”   曹疯子瞳孔骤缩,心中惊骇不已,破障丹因为药性不同,有一到七品之分。他服用下品无用,才想试试上品,可沈灼却说他会死?   南山亭人多眼杂,自己和江凌又过于显眼,沈灼不愿意在这里点破曹疯子的情况,道:“曹师兄要是信……咳,曹师兄要是敢赌一把,可以明日带着火炎叶来后山,当着我师尊的面,你还怕我耍诈?”   沈灼本想说要是信得过,但想想自己早就消失无踪的人品,改用激将法。   曹疯子沉默下来,他看着自己青筋暴起的手臂,良久后,将装着火炎叶的袋子甩到沈灼手上,眸光凶狠地盯着他道:“明日辰时,不见不散!” 第十一章 师伯搅局   曹疯子走火入魔已久,破障丹又毫无用处,不管沈灼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介意一试。就算沈灼在骗他,情况也不会比现在还糟糕。   这场交易他曹疯子愿意和沈灼赌,一些火炎叶而已,在他练功之地随随便便就能摘取,他没有什么损失。   定下明日和沈灼见面的时间,曹疯子收了眼前的药材扬长而去。   沈灼捞了一把他给的火炎叶,目光微亮,这批叶子品质上乘,比他以前见过的火炎叶要好太多。只要回去稍加炮制,送给凌霜雪再合适不过。   买到自己心怡的东西,沈灼心情大好,连带着看江凌也顺眼几分。   反观江凌忧心忡忡,曹疯子的病症颇为棘手,就是宗门长老也不敢托大。沈灼为了一点火炎叶夸下海口,明日要是拿不出满意的答案,曹疯子又岂会罢休?   想到沈灼昔日的种种行为,江凌越发不安,他知道沈灼素日里混不吝,可这种事又岂能开玩笑?   “沈师兄,你有把握吗?”江凌没忍住,问道。   此刻他们二人已经离开街道,正外南山亭外去。沈灼把火炎叶放入储物袋,回头看向江凌,敷衍道:“我是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师尊在,他奈何不了我。”   江凌一阵心梗,感情沈灼约在后山,是为了借凌霜雪的威望,这是要把人得罪的彻彻底底。   “沈师兄……”江凌还想再劝两句,可是沈灼却不打算听。他借口还有事,出了南山亭就和江凌告别,匆匆而去。   甩开江凌,沈灼归心似箭。他揣着给凌霜雪准备的礼物,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凌霜雪收到东西是什么表情。   他会喜欢的吧?沈灼在心里想着,脚下的步伐越发轻快。   午后的太阳逐渐偏西,后山的小院被光影切割成两部分。青绿的草地上,两只妖兽玩的不亦乐乎。   九尾猫好奇地打量陌生的小豹子,咬着它的脖子把它压在地上,友好地舔着它的皮毛。小豹子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没有拒绝和九尾猫玩闹。   沈灼的脚步声从石板道上传来,趴在地上的小豹子动了动耳朵,兴奋地爬起来,差点把背上的九尾猫摔下去。   沈灼的身影更近,小豹子兴奋地冲过来,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头扎进沈灼的怀里。它痴恋沈灼的气息,摇着尾巴撒娇,用头去蹭沈灼的下巴。   “娇娇,别闹。”沈灼被它的皮毛蹭的有些痒,抚摸着它的脊背安抚,小豹子一脸满足。它如今维持幼年状态,个头比一般的家猫大不了多少,又是可以尽情在主人怀里撒娇的时候。   九尾猫瞧见自己刚刚认识的伙伴和自己讨厌的家伙亲近,顿时不高兴极了,伏在草地上低吼,尾巴飞舞。   沈灼看见它愣了一下,九尾猫在这里吃了亏,自然不会独自跑过来。它会出现在这里,那说明宗主来了。   沈灼想到凌霜雪的伤,心一下子提起来。凌霜雪今早对他说不打紧,还把他支去见江凌,果然有问题。   沈灼放下娇娇,让它去和九尾猫玩,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院子,准备去问问宗主凌霜雪的病情究竟如何。   可是还不等他进门,时渊夜的一句话就让他愣在当场,脚步沉重,再也提不起来。   “师弟,你要不要再收一个弟子?我怕沈灼会辜负你的期许……”   时渊夜的声音透出来,带着一点犹豫,但又像是仔细斟酌过。冒牌货顶着沈灼的身份折腾了十年,没少惹下麻烦事,也就凌霜雪这样的师尊才能忍让多年。   换了旁人,恐怕早就断绝师徒关系,逐出师门。   沈灼心里清楚时渊夜的的提议无可厚非,他现在这个样子早已不是当年惊才绝艳的沈家大公子,值得旁人为他尽心尽力。他顶着一个废物的称号,是有些委屈凌霜雪这个副宗主。   苦涩在心里漫延,沈灼忐忑不安地等着凌霜雪的答案。   如果凌霜雪同意……   如果他同意……   沈灼清楚自己没有反对的立场,可他只是想一想,就觉得不舒坦,心里堵得慌。   他不得不承认,在如今这个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凌霜雪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是在黑暗中摸索的困顿者,而凌霜雪是燎原前的星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灼觉得自己的腿都不像自己的一般,凌霜雪的声音才不紧不慢地传出来,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   他说:“师兄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沈灼很好,我的弟子有他一个就够了。”   凌霜雪的声音让沈灼那颗高悬的心踏实地落回肚子里,他说他的弟子只有沈灼。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既然把人领进门,那就是一辈子的师徒。   沈灼的心底升起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雀跃,他站在院子里,像是个得到糖的孩子,傻笑不已。   真好,他的师尊没有放弃他。   屋子里,时渊夜一声轻叹,似乎不赞成凌霜雪的做法。他还想再劝两句,沈灼故意闹出声响,近乎无礼地大步上前,推门而入。   闯入者让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止住话题,沈灼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无辜道:“师尊……对不起,我不知道宗主在这里。”   安静的房间内,凌霜雪斜靠在躺椅上,泛起灰白色的长发垂落在脖颈间,好看的锁骨逐渐没入衣襟。宗主正在给他诊脉,二人同时转头看过来,神色各异。   凌霜雪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沈灼颔首,他没有退出去,反而快步上前。   宗主看着他步步走来,脸色复杂,眼底藏着沈灼看不懂的神色。   沈灼规矩地给时渊夜行礼,关切道:“宗主,不知我师尊的病情如何?可有碍?”   沈灼不问凌霜雪的情况还好,这一问时渊夜顿时拉长了脸。凌霜雪的病不好治,时渊夜经年累月地照顾他,经过不断地实验才配出适合他的丹药。药性温和,疗伤效果极佳。   按理只要凌霜雪好吃好喝的养着,什么也不过问,安安静静地当个别人眼中的病秧子,那就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沈灼一回来,好家伙,人要救,药要给,还不惜动用被金镯封印的力量给沈灼接经续脉,导致旧伤引发后遗症,生命力衰减……   时渊夜被气的不轻,他不忍责备凌霜雪,也不愿迁怒什么都不知道的沈灼,只能自己把气憋在心里。   “不是什么大问题,旧疾复发而已。需要好好静养,别让他劳心劳力。”凌霜雪不希望沈灼知道他的伤势,时渊夜也不好当着他的面点出来。他嘴上说的轻巧,心里却沉重地叹了口气。   凌霜雪的病情一向古怪,就算时渊夜一直负责他的伤势也摸不清复发的规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生命力衰减后,他百分百会遭到反噬。只不过眼下还没露出端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   要是还有丹药,时渊夜还能为他压制,坏就坏在炼丹的药引还未成熟,伤情复发他就只能生抗。   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糟心局面,时渊夜心里更堵的慌。偏偏凌霜雪还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好像受伤的人不是自己。   沈灼听到时渊夜的诊断,因为凌霜雪的伤情而紧绷的那根神经放松下来。要是凌霜雪因为他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会过意不去。   “师尊调养时都需要什么丹药?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沈灼真诚地问道,他合计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修为,经脉修复后,虽然依旧无法炼制高级丹药,但是提炼药材毫无问题。他有足够的炼药、从医经验,只是此时修为不足,炼丹需要大量的精神力和灵力支撑。   治本的药没有成熟,缓解痛楚的药时渊夜多的是,真算起来沈灼此刻还真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有这个心就可以了,比起给我打杂,好好修炼才是硬道理。”沈灼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点多少让时渊夜受到一点安慰,起码让他觉得凌霜雪默默的付出是值得的。   “我和你师尊商量了一下,你从明日起增加三个月的早课,把后四年荒废的修行补起来。炼丹方面还是和之前一样,到我门下修行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回这里,你师尊会指导你剑术,巩固你的修炼。你可有异?”   留给沈灼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内他能达到的高度决定了三个月后他和沈家的命运,所以凌霜雪和时渊夜给他安排的训练极为紧凑。   这个局面想要扭转乾坤,不吃点苦又怎么可能?   沈灼道:“一切全凭师尊和宗主安排,我没有异议。”   时渊夜点头,看着沈灼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还是叫我师伯,没必要那么生分。”   沈灼当年初入山门也是深得时渊夜的喜爱,后来换了冒牌货,这称呼上才有所改变。时渊夜之前不提醒他是想再观察观察,今日凌霜雪表了态,他就没必要拿宗主的谱。   毕竟一个师门下的师侄之间要更随意,关系上也更亲近。   师伯二字的分量可比宗主来的重,虽然沈灼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劝凌霜雪收徒的时渊夜会让他改口,但这无异是件好事,他不假思索地回道:“是,师伯。”   时渊夜欣慰地拍怕他的肩,又叮嘱了两句凌霜雪的病情,直到凌霜雪开始嫌他啰嗦,他才闭嘴,唤回自家的九尾猫,念念不舍地离开。   沈灼送他出门,回来时,凌霜雪抱着小豹子站在屋檐下。小豹子爱撒娇,爪子勾到凌霜雪松散的长发也不知,一个劲地要去蹭凌霜雪的下巴。   沈灼不由发笑,快步上前把凌霜雪的长发从小豹子的爪子上解救出来。柔顺的发丝从指间滑过的触感像是上好的绸缎,让那点灰白色看起来更加刺眼。   沈灼神情一滞,凌霜雪撇了他一眼,知道他又在瞎想,不着痕迹地分散他的思绪道:“今日时辰还早,我正好考考你的剑术。” 第十二章 师兄询问   凌霜雪说要考沈灼剑术虽是一时兴起,却也尽心尽职,没有半点含糊。   沈灼拿着剑还没来得及犹豫练个什么好,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开始遵循冒牌货的记忆比划凌霜雪传授的剑法。   沈灼以前不懂事,觉得凌霜雪病弱,对他的剑术指导不屑一顾。如今一招一式认真练起来,沈灼才发现凌霜雪的剑法之精妙,即便是简单的几招,也有大道无穷的奥妙。   可惜他当初使小性子不肯好好学,囫囵吞枣练了个大概,就扯着嗓子喊自己没天赋,不肯继续。   冒牌货顶替他后,比他还能敷衍,即便凌霜雪雷打不动地教学,他也是眼睛会了,脑子里啥也没有。   沈灼跟着冒牌货乱七八糟的记忆走,只能照猫画虎,来不及思索其中的灵力运转,不出意外练的一塌糊涂。   “神思不宁,三心二意,你这是在敷衍我,还是在敷衍你自己?”   凌霜雪看不下去,神色冰冷,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这个结果是他没有想到的,在他看来,沈灼就算不能练出成套的剑法,也不至于烂成这样。   他放下小豹子走到沈灼身边,沈灼做好挨训的准备。   ——他也没办法,谁让他现在还是个‘废人’。哪怕脑海里有无数得心应手的剑法,也不能展现在凌霜雪面前。   凌霜雪是有些生气,可是他没有斥责沈灼,而是并指轻点沈灼眉心,把刚才的整套剑法传入沈灼的神识。   和记忆不同,通过神识传入的功法,不管是剑招的走势,还是灵气的运转,都极其详细,仿佛是凌霜雪在手把手地教沈灼,刚才演示不顺畅的地方也慢慢地清晰起来。   沈灼心底一暖,还没来得及谢过师尊,就听见凌霜雪冷声道:“什么时候练明白了,你就什么时候去休息。”   言罢不在和沈灼多言,带着小豹子离开,让沈灼一个人留在院子里继续训练。沈灼拿着剑笑了笑,没有半分犹豫,很快又继续行动起来。   他于剑道一途并非像年少不懂事一般,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天赋。事实上,这些年的历练,除了炼丹维持不错的水准外,他在剑道上的造诣距离宗师只差临门一脚。   说他没天赋,那可真是太谦虚了。   冒牌货的记忆里有太多关于凌霜雪的剑术教导,沈灼静下心梳理记忆受益匪浅,一时入迷,等他从玄妙的剑道境界中清醒,现实中已是半夜,明月当空。   深秋夜寒,露重沾衣,沈灼站在月下,呼出一口浊气,感觉到自己十年来毫无动静的修为有所松动。   之前冒牌货过于压抑,加上经脉被废,致使沈灼体内吸纳的灵力一直没有得到释放。他如今身体好转,经脉被重塑扩展,吸纳灵力的速度比之前更甚。不出意外,他在短期内会有一个很大的增幅。   沈灼倒是有些期待,他回头看了眼凌霜雪早已熄灯的房间,想了想没有回去休息,直接盘膝坐下,在月下调理气息。   这一坐便是一|夜,待到月落西山,天边擦出一点微弱的白光。沈灼从打坐中醒来,用除尘术清理身上的草屑尘土。   他可没忘今日要去补早课,简单地收拾一下便推门离去,没有惊扰凌霜雪。   幻月仙宗收徒的标准不低,这几年入门的弟子年岁都不大,在一群半大的孩子中间,沈灼这个成年人显得格外扎眼。   他算是幻月仙宗开设早课以来被要求补课的第一人。   几位长老早就接到了时渊夜的通知,对沈灼的出现毫不意外。他们授课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沈灼此前的种种恶行就区别对待。   比起之前的荒唐,如今沈灼态度端正,不管是课上还是休息时间都让几位长老挑不出毛病。   其他人倒是好奇,但因为之前贺川挑衅没讨着好,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敢言语怂恿他人,或者背地里搞小动作。   沈灼对此心知肚明,一笑而过。   冒牌货致使他声名狼藉,成为废人,身在低谷,难免会被人轻视。这些后入门的弟子也不过随波逐流,和他没有你死我活的恩怨,他没必要为此斤斤计较。   再者他们就是把花样玩出花来,对此刻的沈灼而言也无关痛痒。他的目标不是困在这方寸之间,为一两句话争的难看。   他有东山再起的本身,又何必拘泥于人云?   授课的几位长老没有错过校场涌动的暗潮,他们不出手不代表他们内心不对弟子进行考核。沈灼的转变他们看在眼里,惊讶的同时也有几分欣喜。   一天的早课在众人不平静的内心中很快结束,沈灼有礼有节地别过几位长老,只身前往追云峰。   山中风声萧萧,草木落叶翩翩起舞,沈灼仿佛回到初入宗门的第一年。   时渊夜和凌霜雪也是这般给他安排授课,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身边还有一干师兄师姐,因为不想练剑,找各种理由赖在追云峰不肯走。   时渊夜是宠他的,但是更宠凌霜雪,所以每次他耍赖,都会被时渊夜强行送回去。   那时少年心性,日子闲适,哪像如今,诸多苦涩。   时渊夜授课的丹室在大殿后面,沈灼一路畅通无阻,等到了丹室才发现时渊夜不在。   大师兄温如宁在给他照看炉火,看见沈灼也不惊讶,温和地解释道:“师尊有事出去了,要等一会儿才回来。他说你要是提前到了,先把那边的药材全部提炼出来。”   温如宁用眼神示意沈灼看向墙角,时渊夜早已备好炼丹炉和药材,就等着沈灼过来上手。   沈灼粗略地扫了眼满满的五大筐药材,各式各样,难度不一。就算他修为无恙,要在一天内全部练完也够呛。   时渊夜的训练是真的不留情面。   “可需要我帮忙?”温如宁见沈灼面露难色,还以为是他为此犯难,好心询问。   沈灼摇头:“多谢大师兄好意,但这是师伯为我精心准备的训练,我又怎么好意思偷懒,辜负他的一番栽培?”   凡事都讲究一个熟能生巧,炼丹更是如此。炼这一步极为关键,大量的提炼药材不仅可以快速找到手感,还能提升自己的感知力和控火力。   沈灼如今不缺炼药的经验,但他的神魂还需要和这具身体进行一个操作上的磨合,把过往的经验转换为实际应用。   时渊夜的安排很好。   温如宁闻言笑了笑,欣慰道:“这要是以前你早把事情丢给我就开溜,也不管师尊会不会生气。看到你振作起来,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冒牌货并不会炼药,每次都只能装装样子,到最后干脆甩手不干了。时渊夜给他安排的训练,他都耍赖让温如宁帮忙。   显然他也知道,在这几个师兄师姐中,温如宁性格最和善,也最好说话。   但有一点他弄错了,温如宁并非毫无原则的烂好人。他强硬起来,就是当初傲气的沈灼也得发怵。   用最温柔的外表下最狠的手,皮囊不过是他的伪装。   沈灼一想到冒牌货在他手上栽的跟头,心情竟有几分愉悦:“这些年我也给大师兄添了不少麻烦,大师兄可别记恨我。”   “自家师兄弟何必那么生分?”温如宁笑意不变,运气掌握炉火的同时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你昨日在南山亭夸下海口能医治曹师弟,可有此事?”   南山亭的特殊性让任何小道消息都能传的飞快,沈灼昨日前脚刚离开南山亭,后脚温如宁几人就知道了这件事。   要说没人觉得沈灼在胡闹那不可能,毕竟他之前是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都清楚。闻人且更是愤怒,以为他又故态复萌,气的差点没冲到后山骂人。   温如宁废了不少口舌才安抚住他的情绪,所以今日有此一问,语气虽然温和,却有一种‘你给师兄解释解释’的严厉在里面。   沈灼自然是听出来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温如宁,就先一拍脑门,懊恼道:“糟了,我忘了今日和曹师兄有约。” 第十三章 师兄可敢赌   沈灼昨日先是被时渊夜劝凌霜雪收徒的话打击到,然后又被凌霜雪突击检查修炼,一番折腾下来就把和曹疯子约在辰时见面的事给忘了。   这会儿要不是温如宁提起,他指不定要回去才能想起来。   距离辰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曹疯子大概都已经在骂娘了,沈灼有些汗颜,这让他本就没什么说服力的人品更加岌岌可危。   “你还真敢接手曹师弟的病症?”温如宁见沈灼不像是在开玩笑,脸上笑意微敛,眼神微眯,正色道:“曹师弟的病症因功法而起,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散功。但修士散功,无异于自断前程,你可不能儿戏。”   幻月仙宗人才济济,大家不是看不出曹疯子的病症,而是看出来了却束手无策。故而知道沈灼要医治曹疯子,大家才会是这样的反应。师兄师姐怕他盲目胡来,不仅害了曹疯子,还把自己搭进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师兄放心,我这一次没有胡闹。”沈灼深知自己过往的人品,斟酌道:“曹师兄不是走火入魔,他是中毒。而且毒入骨髓,随时有暴毙而亡的危险。”   “毒?”温如宁诧异地看过来,他也给曹疯子号过脉,并没有发现他的体内有毒素的存在。反倒是觉得他气息混乱浑浊,符合走火入魔的特征。   “你有几分把握?”温如宁问道,不是他不相信沈灼,而是兹事体大,不能妄下断论。   “七八分,具体的情况要等我见了曹师兄才知道。”沈灼没有把话说的太满,他昨日在南山亭看见曹疯子时就觉得异样,功法的存在确实有影响,但不是蚕食他本能的真正原因。   沈灼历练时见过类似的病症,但他毕竟没有深入了解曹疯子,不敢保证他的症状和之前遇见的完全相同。   “大师兄,这些药材我能不能带回去提炼?今天就先放我一次?”答应了别人的事无故爽约,沈灼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想回后山看一看,但愿曹疯子有过问他的去向,愿意等一等。   温如宁通情达理,稍作思索就松口道:“去吧,师尊那边我会给他解释清楚。不过你要记住,做事不可急于求成,若是曹师弟的情况和你的判断有出入,不得勉强。”   沈灼颔首,谢过他的好意,收了宗主准备的药材匆匆离去。   后山,秋日的阳光洒落在草地上,铺了一层亮眼的金色。被沈灼担心离去的曹疯子正在院中正襟危坐,看上去淡定沉稳,实际早已如坐针毡。   他在约定的时间来寻沈灼,结果沈灼没见到,反而看见凌霜雪在训练雪豹。   和平日窝在两个主人怀里撒娇的小豹子不同,今早曹疯子瞧见的可是成年体,立起来能到他的肩,凶悍矫健。因为他的误闯雪豹直接扑过来,把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要不是凌霜雪及时阻止,曹疯子今早就能血溅台阶,当场挂彩。   后山之地少有人来,凌霜雪对曹疯子的拜访感到诧异。   曹疯子连忙解释自己和沈灼有约,本来还觉得没什么的凌霜雪听见沈灼要给他疗伤,神色变得古怪起来,留下曹疯子在院子里等着。   曹疯子和凌霜雪不熟,和他共处一室有些尴尬,当下就想离开。   可是凌霜雪没有同意,他态度强硬,看起来弱不禁风,却一个眼神就让曹疯子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那种难言的恐惧让曹疯子手心冒汗,不敢再提离开的事,忙不迭地留下来,正襟危坐,比在他师尊面前还乖巧。   等待的日子度日如年,曹疯子一边在心里把沈灼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又在祈祷沈灼快点赶回来。   他实在不想独自面对凌霜雪,更何况还有一头雪豹恶狠狠地盯着他。   在曹疯子盼星星盼月亮的煎熬中,沈灼总算从追云峰赶回来。   草地上的娇娇最先听到声响,兴奋地想要冲出门。   “娇娇。”凌霜雪唤了一声,娇娇立刻停下脚步,不舍地多看了门口两眼,转身跑回凌霜雪的怀抱,化作幼年期乖巧的很。   曹疯子看的目瞪口呆,凌霜雪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曹疯子不禁打了个寒战,嘴|巴紧闭,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虽然他也不知道哪儿犯了凌霜雪的忌讳,但少说话总是没错。   凌霜雪满意他的反应,搂着小豹子进屋,他刚消失在门口,沈灼就紧跟着踏门而入。   他走的急,秋风吹乱了他的衣袖。凌乱的长发沾了一脸,他一边整理仪容,一边上前给曹疯子道歉:“抱歉曹师兄,让你久等了。”   曹疯子紧绷的神经在看到沈灼后猛然放松,后背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感觉到凌霜雪施加给他的压力逐渐散去,哪里还顾得上沈灼爽约的事,情绪激动地起身道:“沈师弟,你总算回来了。”   你再不回来,你师尊就要把我喂豹子了。   曹疯子给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上后山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甚少露面的副宗主如此凶残,和他一比,讨人厌的沈灼都变得可爱了。   起码沈灼不吃人!   沈灼不解地看着曹疯子,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昨天还对他不掩嫌弃的人,这会儿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病恹恹的。   “师兄莫不是以为我在骗你,连夜逃了?”沈灼打趣道,曹疯子连忙摇头,后背一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曹疯子又感觉到了凌霜雪强烈的视线,就连小豹子也奶声奶气地哼了一声。   这两是进屋了还不忘给沈灼撑场子吗?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曹疯子脑海里闪过,他觉得自己是太紧张,有点疯。   “沈师弟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既然敢和你赌,又怎么会怕你跑?我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有数,那么多人都说束手无策,我又岂会不明白?我只是不甘心!”   曹疯子压下心头那点异样,被凌霜雪压|在院子里一番无形蹂|躏,他这会儿确实比上山时理智。他吃了那么多的破障丹,又找了许多人看过,大家不是摇头就是欲言又止。   他来找沈灼,又何尝不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想在赌一把。   沈灼见状,想到温如宁的提醒,沉吟片刻,问道:“曹师兄,倘若这最后的办法是要你散功,你可敢?” 第十四章 碧海一色   沈灼问的是敢不敢,而不是愿不愿。   他心里清楚曹疯子不是走火入魔,但他还是需要试探曹疯子的决心。如果曹疯子不敢,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所犹豫,他就需要调整救治方案。   如果曹疯子敢,那便是孤注一掷,直接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沈灼手上,如此一来沈灼才能放开手脚,无需顾虑。   曹疯子闻言愣住,这种可能他不是没想过,但沈灼是第一个如此直白提出来的人。他直视沈灼的眼睛,面色阴沉,布满血色的眼中红光微闪。   散功意味着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重头再来,但若是运气不好,散功之时伤了根基,就有可能无缘仙道,沦入轮回。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曹疯子的脸上有了挣扎之色。   这一次他还敢赌吗?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声名狼藉的废物手中,让对方成为自己救命的稻草。   “沈师弟,我敢!”   曹疯子没有思考太久,大不了就是一死,也好过他如今不人不鬼,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生不如死好。   “你尽管放手医治,治不好那也和你没关系,是我命当如此。”   曹疯子神色坚决,眉目之间不在有犹豫之色。   沈灼被曹疯子逗笑了,他抬手搭在曹疯子肩上,安抚道:“曹师兄,我是给你看病,不是要你性命,你说话的时候不要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放松点,你的病虽然麻烦,但还没到无药可医的地步。”   曹疯子目光一亮,沈灼示意他坐下,给他把脉。   曹疯子的内息十分混乱,灵力浑浊,丹田内更是呈现棉絮状的灵力团,时不时地泛起黑红色的光点。   他的情绪稍有起伏,灵力就会暴走,冲击经脉,摧残他的理智。   这种情况乍看之下,的确像是走火入魔,容易被人忽视。沈灼之前遇到过同样的症状,所以这会儿谨慎多了。   走火入魔是因为修为出了岔子,运气时气息逆转,力量暴走,从而失去理智。   但曹疯子体内的灵力运转正常,虽然微弱,还是能感觉到力量顺着经脉流转。   要说他体内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灵力,浑浊,狂躁,掺杂了许多的杂质,仿佛是不懂修炼的人,胡乱吸收一通,导致原有的力量紊乱。   曹疯子不是初入修真界的毛头小子,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有问题的就只能是他身边有扰乱修为之物,而他没有发现。   沈灼昨日不愿意在南山亭点出来,就是考虑到这种情况。他只想救人,不想卷进别的麻烦中。   “曹师兄的情况和我之前预想的差不多,你并非功法修炼不当走火入魔,而是中毒。”沈灼收回手,道:“此毒跟随灵力进入你的体内,经年累月地积攒,逐渐影响到你的神智。在外人看来你就是走火入魔,哪怕你有朝一日暴毙而亡,也不会有人怀疑。”   沈灼目光微暗,下毒之人心思缜密,必定经过周密的筹谋。只是不知道曹疯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要这样处心积虑地置他于死地。   曹疯子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中大骇,第一反应是沈灼弄错了,刚想反驳又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毒,他吃破障丹为什么没用?   他虽然性子急躁,却甚少和人结怨,就算有矛盾,也是逐渐失去理智之后的事。在这之前,他真想不到谁有这样的动机。   “沈师弟,你可知是什么毒?”曹疯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沈灼稍加思索,道:“此毒无味致幻,在我知晓的此类毒物中,只有‘碧海一色’符合。此物生于海域,常伏于暗礁,肉眼看去只是星星点点的蓝色光斑。若是有人把它从海域带出,它会凝结成晶石,肉眼难辨,甚至不了解的炼药师也会中招。”   听到碧海一色的特性,曹疯子的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眉目间的怒意演变成了一种惊诧和失望,甚至是痛苦,复杂难言。   他高大的身躯一瞬间垮下来,沈灼见状料想他是猜到真相,一时难以接受。他没有追问,留时间给曹疯子自己调整。   “沈师弟,这毒你能解吗?”曹疯子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神情苦涩,看样子受了不小的打击。   沈灼没有立刻回答,能解碧海一色的丹药是超五品,以他现在这条件,他是连半成品都拿不出来。   不过他知道解毒的丹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炼制。   “能,但炼制丹药需要时间。在丹药练成之前,我需要用其他办法给你压制毒素。”   沈灼想过把丹方给曹疯子,让他自己去找炼药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宗门的六品炼药师大多有着不小的声望,不一定愿意出手相助。   而且他的丹方来至其他界面,怀璧其罪,拿给曹疯子,说不定还会给他招来更大的麻烦。   这样一来,炼丹就有了限制,必须是完全值得信赖,还不会心生贪恋之人。   沈灼毕竟是炼药师,身后又有凌霜雪和时渊夜,怎么看都比曹疯子方便。   他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又和曹疯子商量了后续的治疗方案。原本他想让曹疯子就留在这里,但不知道为何曹疯子一听此言,立马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说自己不愿意叨扰。   沈灼想到刚才回来时他的状态,笑了笑没有勉强,而是约定让他每隔三日来一次,直到丹药练成。   曹疯子觉得可行,谢过沈灼离去。   沈灼送他出门,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他给曹疯子治病本是一时兴起,但刚才看到曹疯子失态,他忽然想起来一点和江凌有关的事。   在江凌众多的红粉知己中,有一个姑娘身世坎坷,本来是世家小姐,和自己的兄长相依为命。可是兄长却修炼不慎,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兄长死后她无人撑腰,被迫离开家族,流落他乡。   江凌偶然救下她,询问得知她哥哥是个故人,主动为她奔走,夺回家业,也意外知晓她哥哥是遭人谋害,大仇得报。   沈灼把这几条线串联起来,仔细一看,曹疯子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倒霉哥哥。 第十五章 徒弟舞剑   秋日的阳光短暂,沈灼觉得自己和曹疯子没聊几句,日头已经逐渐偏西。他合上院门,刚转身就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娇娇咬住衣摆,往一个方向拉扯。   这是要沈灼跟着它走,沈灼被它带到后院的天井,这边正是太阳余晖照耀之时,凌霜雪躺在椅子上。温暖的橘黄|色光晕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了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像是沐浴光的神祗。   眉目如画,鸦羽如蝶。   沈灼不忍惊扰,刚示意娇娇乖一点,娇娇就松开他的衣摆,跳到凌霜雪的怀中,呜咽着蹭他的胸膛,仿佛在说它把沈灼叫来了。   凌霜雪垂眸,抚|摸它的背脊安抚它,问道:“事情办完了?”   “谈妥了。”沈灼应了一声,看着娇娇不要脸地撒娇,心里暗叹它见色忘义,这才两天,就把他这个真正的主人抛之脑后。   娇娇听不见主人的腹诽,因为灵契的关系,沈灼的实力高低会影响到它。今天消耗了太多体力,它这会儿只想美|美地睡一觉。   凌霜雪宠它,让它在怀里做窝。   沈灼走到凌霜雪身旁坐下,今日事发突然,很多事他都没有给凌霜雪提起。他不知道凌霜雪从曹疯子口中知道多少,师徒二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沈灼还是主动开口解释前因后果。   从赌约的产生到今日早归,沈灼捡了重要的说,也算是让凌霜雪心里有个底,免得双方之间有信息落差,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凌霜雪认真听沈灼所言,看着他充满自信的神态,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他对沈灼给予厚望,从来没有失望过。就算此刻他捡了个大|麻烦带回来,凌霜雪也没有斥责的意思。   看着他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凌霜雪很高兴。   或许在旁人的眼中,沈灼只是为了一点火炎叶就夸下海口,狂妄自大又不知轻重。但凌霜雪清楚,他的徒弟从来就不是莽撞之人,没有一定的把握,不会轻下断言。   他足够骄傲,亦有骄傲的资本。   不管他帮曹疯子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这对他来说都不是坏事。   此前凌霜雪还担心他急于求成,一心扑在修炼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此刻却完全放心下来。沈灼还是那个沈灼,身在低谷也不失风骨,不会因为一时的困境就失了分寸。   他游刃有余,冷静理智,知道应该如何重新融入这个世界。   “你既然有把握,就放手去做,无需顾虑。”凌霜雪从躺椅上坐起来,整理衣衫。知道沈灼没有把丹方给曹疯子,料想他是有别的顾虑,道:“论炼丹,你师伯就是最好的人选。”   时渊夜身为一宗之主,自身修为和炼丹术都是深不可测。沈灼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此刻却有所犹豫。为了一颗超五品丹药去麻烦时渊夜,不免有些大材小用。   “你要是觉得不好开口,可以把丹方给我,我来。”凌霜雪看穿沈灼心中所想,主动提出帮忙。他开口,别说是五品,就是一品丹药,时渊夜也不会拒绝。   凌霜雪出面自然要比沈灼容易很多,可沈灼心里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他之前名声不好,修为又废,接手曹疯子的病症怎么看都是自讨苦吃。   “师尊不怪我自作主张?”沈灼问道,在他看来,凌霜雪身为师尊,怎么也要过问两句,敲打一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门心思地跟着他‘胡闹’。   凌霜雪见怪不怪:“你自作主张的次数还少吗?”   沈灼以前就不服凌霜雪管教,左耳进右耳出的事干的可不少。他就不是会乖乖听话的性子,有着很强的主见。   凌霜雪不会拘着他的性格,由着他折腾。自己抢过来的徒弟,自然是不管什么样都宠着。   沈灼没料到凌霜雪会提起旧事,想到年少那点荒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落日的余晖滑过他的眉眼,他眸子在夕阳下泛起一点浅金色,深邃迷|人。   凌霜雪沉默了一瞬,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当年的翩翩少年长成丰神俊朗的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五官立体,轮廓清晰,再过些时日就该招蜂引蝶了吧?   凌霜雪这般想着,总算有了点把徒弟养大的成就感,眼底染上笑意。他抬手遮了一下头顶的落日余晖,轻声道:“火炎叶做的甜一点。”   这话没头没尾,沈灼微怔,随即莞尔:“好。”   师尊有要求,做弟子的自然会尽力满足。   白日的训练因为曹疯子的事耽搁,直到入夜沈灼才开始提炼药材。   时渊夜准备的药草多而繁杂,沈灼将它们根据难度的高低分为几大类。简单的那些他可以一股脑地丢进炼丹炉,靠控火力掌握细微的火候,同时炼制。   药材难度增幅,他能同时炼制的数量也会大幅度减少。   炉火熊熊燃烧不曾停歇,沈灼体内的灵力和精神力飞快地消耗,直到精疲力尽,神魂刺痛,他才停下来调息。等重新积攒好力量,神魂缓过劲来,他又开始炼药。   如此循环反复,经脉在两个极限之间相互跳跃,自身容纳灵力的极限也在逐渐增加。而沈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不断地突破自我,他才能逼出身体的最大潜力。   几大筐药材练完已经是深夜,不出意外凌霜雪早已就寝。沈灼摸去后院的温泉洗浴,水中的灵力疯狂地涌向他的身体,他在水中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便感觉到浑身灵力充沛,神清气爽。   他从水里爬出来,刚捡起地上的衣服,就看见眼前的竹椅上叠放着一套新衣。在他闭目养神之时,凌霜雪来过。   沈灼拿着衣服,不禁心生欢喜。   天方未白,距离早课还有一点时间,沈灼没有回去休息。他换好衣服,在门口对着凌霜雪的房门一拜,轻声说了句:“师尊,我走了。”   沈灼知道,凌霜雪听得见,他以为他休息了,实际上他一直陪着他,只是没有露面。   黑暗中,凌霜雪勾了勾唇,揪着娇娇的耳朵道:“徒弟走了,你也该起床训练了。”   睡意正浓的娇娇嗷呜抗议,仿佛在说:主人你快点变强吧,我不想努力了。   宗门的校场占地面积极广,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正是独自一人修炼的好时候。沈灼一个人迎着月色,简单热身后,就开始温习凌霜雪教授的剑法。   明月皎皎,剑气如虹。   沈灼的剑和凌霜雪所授同而生异,他历经劫难归来,初心不改,习剑之时,剑随心动。剑招不如凌霜雪凌厉,一剑挥出,万影随性,竟有枯木逢春之势。   明月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在黑暗中翩舞,剑刃的破空之声连成一片,所有的招式越来越清晰,到最后行云流水,仅是目观,便觉赏心悦目。   一套剑法顺畅练完,沈灼挽了个剑花收剑,平顺气息。   清风拂过他的衣袖,月亮躲进云层,天边逐渐泛白。他正在心里反思刚才的不足之处,忽觉身后有些异样。   他猛然转身,只见淡淡的光晕下,授课的长老之一站在树的阴影中,捋着山羊胡,气息内敛,悄无声息,不知来了多久。   沈灼心中微惊,面上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地行礼道:“弟子沈灼见过秋长老。”   秋霁颔首,如今四下无人,早课尚未开始,他也没必要遵循早课的规矩,上前道:“剑术练得不错,有一点你师尊当年的风采。”   秋霁是宗门的老人,因为不喜欢掺合繁琐杂事才选择来给新弟子上课。凌霜雪封剑之前,他们还曾一起论道,算是为数不多了解凌霜雪的人。   沈灼对凌霜雪的过去知之甚少,头一次听人主动提起,莫名有些兴奋,道:“秋长老谬赞,师尊仙人之姿,宗师风范,我还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你要是不耽搁这十年,也不是不行。”秋霁未觉沈灼自谦,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沈灼哑然,秋霁又道:“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这是好事。你师尊也曾是风华绝代的天骄,全盛之时,他屈居第二就没人敢称天下第一。即便如今身体有恙,教导你也是游刃有余。”   凌霜雪少在宗门走动,但过去的故人未曾将他遗忘,再提及话语间依旧少不了敬佩之情。他们走过一段黑暗的岁月,是凌霜雪一人一剑踏破至深的囚笼,把这个世界从颠倒的乾坤中拉回来。   他迎着黑暗,带来天光,白衣染血,华发如瀑。如果这世间有普渡众生的神明,那他便是游|走尘世的化身。   秋霁神色有所波动,不管过去多少年,曾经的一幕幕都让他难以忘怀。和凌霜雪过往的辉煌相比,沈灼这个徒弟就显得不够看了。修行还是一方面,十年堕|落才叫人咬牙切齿。   沈灼敏锐地察觉到秋霁一闪而过的嫌弃,心里一面为师尊骄傲,一面又为自己叫屈。   他苦笑两声,没有辩驳。 第十六章 请师尊出面   宗门的早课是理论和实践并行,沈灼被秋霁撞见练剑后,早课的实践部分就少不了要他出来和其他人切磋两招。   战斗经验丰富的沈灼看着站台下一群嗷嗷待宰的新弟子,觉得自己就算修为不足也是实打实地在欺负人。   这群毛头小子还没经历过真正的战斗,在他眼里就是一群羔羊。沈灼摇着自己的狼尾巴上场,切磋几次,慢慢地便能把握好度。   遇到弱的新弟子就喂招,遇到强又不怀好意的老生就打服。他仗着经验丰富,如鱼得水。   一来二去,他这个陪练是越来越有模有样,长老们看在眼里,倒有几分欣慰。   到最后,沈灼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来补课,还是来帮着授课。   比起早课的鸡飞狗跳,炼药这一门就清静多了。   几个师兄师姐早已开始独立修行,平日里只有温如宁留在时渊夜身边帮忙处理一些宗门上的事务。   但最近因为闻人且的事,温如宁不能两头兼顾,沈灼也不是每次来炼丹都能看见他。偶尔遇见一次,沈灼都会问一问闻人且的情况。   闻人且的伤势早已稳定,麻烦的是眼睛。宗主找到了解毒的丹方,最近在收集药材。   知道闻人且的眼睛还有救,沈灼暗自高兴了许久。冒牌货犯下的错误不可原谅,所幸还来得及补救。   时渊夜给沈灼安排的训练不包括基础教学,直接让沈灼不断地提炼药材,等他的控火力足够出色让他满意后,就开始让他背丹方,然后从提炼出来的药材中,找到正确的药液药粉进行融丹。   沈灼看着一地没有贴标签的瓶瓶罐罐,挑的眼花缭乱。时渊夜这一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这是检验他对药性的分析拆解,要他把所有的丹方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即便这一方面对沈灼而言早已不是问题,但也架不住眼前的药罐太多。沈灼现在的神魂力量还不足以支撑他大量挥霍,能省一点是一点,不然炼丹之时会后继无力。   所有的丹方一目十行,沈灼很快就进行到炼丹部分。他从最基础的一品丹药开始,将挑选出来的药材全部投入炼丹炉,丹火一拥而上。   沈灼善用自己过往的经验,过程进行的十分顺利,可是在融丹的关键时刻,火候掌控出现偏差,火舌摧毁药性,将丹胚烧成灰烬。   看着失败焦黑的药渣,沈灼没有气馁,稍微思索一番又进行新的融合。他知道问题所在,不是经验不足,而是自己的身体荒废太久,神魂发出指令,身体却跟不上。   他的身体和神魂还处在微妙的磨合期,训练是片刻也不能耽误。   后山,校场,追云峰三点一线的同时,沈灼也没忘记帮曹疯子解毒。这事在宗门里耳闻的人不少,看笑话者大有人在。   江凌为了此事又找过沈灼,他自知劝不住,只说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让沈灼尽管开口,不用和他客气。   面对送上门的主角,沈灼装起大忽悠,言语间没有透露和曹疯子病情有关的任何细节,只是拉着江凌谈天说地。   到最后江凌也听出他有意为之,江凌没有生气,反而是看着他长叹一口气,问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沈灼被他这无奈又宠溺的口气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地把人忽悠走。他可不是冒牌货,无福消受江凌这迟来的微妙情谊。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江凌都没再出现,毕竟他有自己的人生,沈灼只是一个意外,不会一直围着沈灼转。   开始救治后,沈灼写了一些需要的药材交给曹疯子,不到两天曹疯子就全部找来。   融丹沈灼不行,但提炼药液完全没有问题。曹疯子在他的帮助下,每隔三天进行一次药浴,逐渐能够控制自己的神志,脸上的乌青和眼底的血丝也在缓慢褪|去。   但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最关键的丹药还是要请人出手炼制。沈灼在接二连三的融丹失败,知道自己短期内不可能做到后,终于下定决心请凌霜雪出面把丹方交给时渊夜。   然而就在时渊夜收到丹方的第二天,他把沈灼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道:“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别总让你师尊操心,他需要静养。”   “……”沈灼沉默了一瞬,道:“是我思虑不周,不知师尊的病可棘手?”   凌霜雪那日受伤后给沈灼的说辞是吃药就会好,可是这都过了好久,沈灼也没见他的头发恢复原本的模样。他每天都跟个没事人一样,日子过得悠闲懒散,也就监督沈灼练剑时会活动活动。   在凌霜雪自己看来,他的病只要不死都不是大问题。可是在时渊夜看来,他就是说话轻一点,都是虚弱无力,恨不得好吃好喝地养着。   沈灼心里清楚凌霜雪没有和他说真话,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假话到底瞒了多少病情。   眼见话题要朝着不可掌控的方向发展,时渊夜及时打住,对沈灼的问题左耳进右耳出,开始敷衍了事,说他师尊已无大碍。   沈灼看在眼里,没有拆穿,心思活络,很快换了个问法:“曹师兄的病情已经控制住,倒也不是很急着要丹药,师伯可以先炼师尊所需。”   “这还用你说?”时渊夜看了沈灼一眼,一副这不是明摆着的样子,骄傲道:“我当然是以师弟为先,他的药再过个一两日就好了……”   时渊夜话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被沈灼套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臭小子,居然跟我耍心眼!”   “我这是关心师尊,正常询问,怎么能算是耍心眼?”沈灼不赞同时渊夜的话,据理力争道:“师伯和师尊都不肯和我说实话,我只是想知道实情。师尊为了帮我,到底付出了什么?早课的秋长老前两日还和我提起师尊以前的事,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我做徒弟的心疼。”   沈灼本是装个样子,不料说到后面动了真情,真真的感受到内心像是被针扎一样。   秋长老嘴里的师尊,是他从小就憧憬的那一类人,从修为到内心都足够强大自信,举手投足便可翻天覆地,是遥不可及的星辰。   而他眼里的师尊,剥离了强大的外壳,坚韧的内心下是被掩盖的脆弱。他依旧自信逍遥,可以遨游九天,让人提起来就心生敬佩。   可他不在强势,无所不能。他也会累,也会倦,沈灼只恨自己太弱,没有能力把他护在身后,自信地告诉他:“师尊把一切事情交给我就好。”   “师伯,你真的不把师尊的病情透露给我吗?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在我不清楚的情况下,我很容易犯下之前的错误?”沈灼继续说道,忧心忡忡:“我也不想每次都等出事后再让师伯出手。”   凌霜雪是时渊夜的软肋,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沈灼只好往这个软肋上戳。   时渊夜一想到这种事情还有下一次,顿时来了气。沈灼说的没错,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凌霜雪又是个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他什么都干的出来。   要想凌霜雪自己惜命还不如找个人盯着他来的实在,而沈灼就是这个完美的人选,只要时渊夜再稍加培养,以后凌霜雪有什么小病小伤不愿惊动他,身边也不会缺照顾的人。   可他答应过凌霜雪不说,在这一点上他从来没让凌霜雪失望过。这一次要打破原则吗?   时渊夜有些不情愿,他盯着沈灼,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心生一计:“你既然那么好奇,为什么不给你师尊号脉?你也是炼药世家出来的公子,还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时渊夜佯装严厉,说完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要是沈灼自己查出来了,那就和他没关系。他也不算违背和师弟之间的约定,依旧是个贴心的师兄。   沈灼微怔,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办法,但目的性太强,以凌霜雪的脾气,要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他根本不会乖乖配合。   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凌霜雪同意?   沈灼正想着,一个不留神,炉火里的丹药又被烧成灰烬。这一次不但丹药损毁,丹火还因为吸收药效变得狂暴,从火炉里喷出来。   沈灼连忙往后躲去,差点被火焰燎焦眉毛,糊了一脸的灰。时渊夜站在一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皱眉道:“你最近一直没有成丹,这还只是基础的一品丹药。”   沈灼胡乱的擦了把脸,眸光低垂,掩去眼底的异样。他一开始以为是身体和神魂不够契合,可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身体已经能跟上神魂的指令,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你重新练一次给我看看。”   时渊夜开口,沈灼依言照办。这一次他练得慢,每一个步骤都做的很标准,他仔细地掌控火力,分出一点神魂力量包裹丹药,剔除药性中的杂质,将它们完美融合在一起。   眼看丹药的稚形已经出现,时渊夜眸光一闪,道:“停!”   沈灼迅速停下一切动作,时渊夜走上前来,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眉宇间还带着一点纠结。   沈灼的炼丹术没有问题,行云流水,看的出来是下了苦功夫,就算是时渊夜也挑不出毛病。按照这个训练发展下去,宗门大比他说不定真的可以和闻人且一较高下。   但在这之前,有一个小问题。   “一品丹药,无异火,不升灵。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时渊夜问道,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面上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清楚。他万万没想到,沈灼这些年竟然还有这种奇遇。   沈灼面色一僵,难怪他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忘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没有异火,融丹的时候却下意识地给丹药升灵。   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现在该如何给宗主解释他会异火升灵法? 第十七章 师尊小心   沈灼经历过太多的位面,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生。   在其中一个位面遇见的祈愿人是个废人,他虽出生玄门,却没有灵力,自小就被家族放弃。   可他不甘心这一生都如此的碌碌无为,苦修医术,以凡人之躯行走人间,济世救人。他的心愿是当一次炼药师,做一回天下第一的医修。   这心愿对于已经经历过多个位面历练的沈灼而言其实算不了什么,奈何祈愿人自身的条件实实在在是个限制。为了帮他完成心愿,沈灼吃了很多苦头,在古法中找到一个偏门的法子。   那个界面也存在天地生养的异火,以异火入体用秘法锻造肉身,便可获得灵力,开启修行之路。但异火难寻,吞噬更是九死一生。   沈灼做了万全的准备也差点折在其中,迷迷糊糊间似有人帮了他一把,但一直到他离开那个位面也没弄清楚出手的人是谁,后来就不得不怀疑是自己当时太痛苦出现了幻觉。   得到异火后,沈灼炼丹如虎添翼,机缘巧合下学了异火升灵法。   这东西在炼药界属于失传已久的古籍,后人用的大多是它的简易版,用高阶兽火代替异火,降低了升灵难度的同时也让升灵的品质打了折扣。   沈灼此前分析过原版和改版的区别,他发现两者在修炼上只有一点细微的不同,正是这一点不同让丹药升灵后的品质有一个质的飞跃。   也就是说单从望这方面来看,在不懂异火升灵法的人眼中,两者完全没有异样。除非接触到丹药,才能从其中窥见几分端倪。   可时渊夜刚才一开口说的就是异火而不是兽火,这一字之差,却蕴含着太多的信息。   沈灼脑子转的快,没有思索太久,当场否认,搬出改版做挡箭牌。说自己是一时好奇,入了魔障,才会如此。   沈家炼药世家,沈灼会升灵法完全说的过去。   时渊夜接受这个说辞没有深究,指出问题所在让沈灼继续。这下沈灼学乖了,放弃升灵法,顺利成丹,他把丹药交给时渊夜检验。   丹药圆润光滑,带着一点细微的火纹,成丹率和品质都属上乘。   时渊夜很满意,连带着讲了一点二品升三品的知识点,让沈灼着手炼制二品丹药和三品丹药。   之所以略去一升二,是因为之前沈灼就是二品炼药师。   单一的炼药训练因为时渊夜增加难度,沈灼比往常多练了一个时辰,直到有了二品成丹才被放走。   其实沈灼还想冲一下三品,奈何身体到了极限,灵力也不允许,最终只好作罢。   “师尊,我回来了。”   沈灼推开小院虚掩的门扉,冲着院子轻声说了一句。   自从知道凌霜雪夜里会在黑暗中一直陪着他修炼后,沈灼每次离开回来都会打招呼,哪怕凌霜雪甚少回应,他心里也觉得开心。有种不管自己走多远,都有人愿意为他留一盏灯的归属感。   今日也同往常那般,只有娇娇兴奋地冲出来绕着沈灼的脚蹭他的靴子要抱抱。沈灼揪着后颈把它提起来,用手量了量,道:“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娇娇咬着自己的尾巴,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沈灼,无声抗议道:我是长个子了。   娇娇本来就是成年体,它是直接被丢过来,而不是转生到这个世界。但因为身为主人的沈灼修为太弱,它也受到影响,不能长时间保持成年体态。   平日里除了训练,凌霜雪都是让它当个小乖乖。   最近沈灼修为松动,所以它受到的影响减小,逐渐恢复体型。   “你再继续胖下去,师尊可就抱不动你了。”   沈灼把娇娇放到怀里,没良心地吐槽道。他留娇娇在凌霜雪身边是因为娇娇是火属性,到了冬天就是移动的小火炉,实在再适合凌霜雪不过。   可是眼见火炉日益长大,个子飙升,他开始有点纠结,大猫可不适合抱在怀里。   娇娇很通人性地送了沈灼一记白眼,在心里嘀咕大美人什么都知道,大美人只是不说。它在门外哀嚎被大美人捡到的时候就是成年体,是大美人要它维持小时候的样子。   凌霜雪不在后山,沈灼抱着娇娇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也没有看见凌霜雪的身影。凌霜雪很少出门,有了娇娇以后就算离开也会把它带上,可是这一次并没有。   沈灼感到惊讶,并不期待地问怀里的小豹子:“师尊去哪儿了?”   娇娇闻言翻身从沈灼怀里跳下来,垂下头在地上嗅了嗅,循着气味朝门外跑去,沈灼连忙跟上。   只见小豹子的身影窜入后山疯长的草丛,灵活地七拐八绕,没入一处丛林。这里是后山的边缘,少有人知,杂草丛生,一看就是灵气稀薄的荒芜之地。   沈灼入门那么久也没来过这里,潜意识里,这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宗门弟子做任务都不会分配到这块区域,仿佛它不是宗门的一部分。   小豹子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脚步,穿过那片丛林,映入沈灼眼底的是一处断崖,崖下白雾缭绕,云烟升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但奇怪的是断崖边上有一株巨大的桃树,十人合抱,独木成林。如今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这颗树却在寒秋草木枯黄之际花满枝丫,在这荒地间开的灿烂。桃红粉白,交相辉映,在云雾的衬托下,美不胜收,犹如林中仙境。   而沈灼在小院遍寻不到的凌霜雪此刻正仰躺在横斜的枝干上闭目养神,白衣如雪。阳光洒下来,光晕朦胧梦幻,崖边的清风拂过,桃花落了他一身。   美人如玉,睡风眠花。沈灼呼吸一滞,那一瞬间竟然看呆了。   在他闪神的空隙,小豹子已经颤颤巍巍地爬上桃花树,想要叫醒凌霜雪。   沈灼连忙制止,可小豹子还是把人从梦中惊醒。刚苏醒的人尚有几分迷糊,眼见娇娇的脸在眼前放大,下意识地躲向一边。   这一偏连带着身体失去重心,往下栽倒。   桃花树不过两人高,这点距离对于凌霜雪而言就是毛毛雨,他刚提气运转灵力维持平衡,在树上的娇娇就以为他是在和自己玩,一个俯冲跃下来。   “师尊小心!”   凌霜雪被砸了个正着,身后不远就是断崖云雾,沈灼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连忙冲过去。他想也没想地伸出手,把凌霜雪接了个满怀。   天地间桃花纷纷而下,像是一场花雨,落满肩头。   凌霜雪的眼底是还未散去的惊讶,宽大的衣袖遮住闯祸的娇娇。沈灼的脸近在咫尺,眸光深邃,犹如深潭,仿佛能把人沉溺其中。   凌霜雪感觉到他的呼吸,听见他的心跳。   温热,急促,像是揣着一群兔子在心上打鼓。   那声音太清晰,让人无所适从,凌霜雪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放手。”   沈灼如梦初醒,连忙把凌霜雪放在地上,绯色迅速染红了白皙的耳朵。   凌霜雪很轻,落在他臂弯里没什么重量,他抱着他的时候,隔着衣衫,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柔韧。   “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凌霜雪问道,如果此刻沈灼注意到他的神色,就会发现他的神态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向桃树的方向,若有所思。   “是娇娇循着气味找来。”沈灼说着,想到娇娇闯的祸,恨不得揪着它耳朵训一顿。可它此刻被凌霜雪抱在怀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闯祸,反而觉得挺好玩。   凌霜雪撸猫的手一顿,手里的罪魁祸首突然就不可爱了。   此地荒芜,如果不是它带路,沈灼根本不会走过来。   有些事,凌霜雪还不打算让沈灼知道。好在沈灼没有深究追问,大概心里是以为他犯懒偷个浮生半日闲。   这样也好,凌霜雪这般想着,便没在多言,带着一人一猫往回走。   沈灼默默跟上,望着凌霜雪削瘦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情有些微妙。   他从来不知道后山有这样一个地方,更不知道凌霜雪会在此地小憩。桃花衬人,花下的师尊仿佛是桃花幻化的花仙,诱而清冷,摄人心魄。 第十八章 给师尊把脉   深秋两季,夜长昼短。沈灼习剑不过两个时辰,天边已经明月高照。清冷的月色流淌在人间的每一个角落,留下凄美动听的无数传说。   凌霜雪今日尚未就寝,他坐在院子里,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崭新的茶具。听说是后勤的长老从拍卖场拍下来的孤品,因为知道凌霜雪好茶,就让人送了过来。   凌霜雪戒了香雪草,这几日都只喝白水,茶具便没了用处。此刻他正端着一杯水在月下神游,就连小豹子把头凑过去喝他杯子里的水他也没发现。   沈灼见状,收剑走过去,屈指在使坏的小豹子额间敲了两下,眼神略带警告的意味。这小家伙被宠的越来越无法无天,连他师尊杯子里的水都敢喝。   小豹子不服气,嗷呜一口朝他咬去,尖锐的乳牙锁住他的手掌,得意地抬眼看他。沈灼觉得好笑,抬手佯装要揍它,小豹子连忙往后躲,钻进凌霜雪的怀抱。   它现在可知道找谁当靠山,让沈灼不能奈何它。   小豹子的动静拉回凌霜雪的思绪,他抚摸小豹子的脊背安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一更天,师尊可是累了?”沈灼奈何不得小豹子,只能暂时作罢,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凌霜雪摇头,夜里寒意渐起,月色幽幽,万籁俱寂。宗门内灵光璀璨,像是暗夜里光彩夺目的明珠,在这后山看去,又仿佛是在山峦之间汇聚的星河。   比起山下的喧嚣,后山更像是一方远离红尘的小天地,花前月下,独属于师徒二人。它是孤寂,也是自在。   沈灼出身世家,打小就在人群堆里长大,身边少不了左右逢源之辈,他们阿谀奉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沈灼即便看出那些人心思不纯,也不会驱赶他们。   他习惯众星捧月,热闹喧嚣,以至于进门的第一年怎么也不习惯这样的安静。他常常在夜里失眠,盯着房顶一看就是半宿。他想着自己的遭遇,想着远在花锦城的爹娘,心里不适应落差,难受极了。   他和凌霜雪赌气,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后来凌霜雪把他放在身边照料,同睡一个房间,中间只隔着一展屏风。   彼此离得近了,一点声响在黑暗中都会变得格外明显。沈灼不好意思在掉眼泪,他看着隔断的屏风,脑海里两个小人打架,一个念着凌霜雪的好,一个说着凌霜雪的坏。   小人打的不可开交,沈灼也就没那么怕了。房间里多了个人,让人苦闷的孤独感被拂去,他夜里不再失眠,精神也逐渐好起来,到了白日又可以四处给凌霜雪添堵。   凌霜雪从不苛刻他,在他眼里,沈灼是未经打磨的璞玉,磨一磨性子便是浑然天成的珍宝,不需要精雕细琢去修饰。他对他表面严格,暗地里却足够纵容。   只是那个时候沈灼有点没良心,看不出来凌霜雪的好,嫌弃后山这,嫌弃后山那,只恨不能把家里的金窝银窝搬来。   他在凌霜雪的手上被敲打了一年,逐渐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长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后来也正是这一年的培养,才让他没有在沦入异界后直接成为什么也不会的废人。他起初就是利用凌霜雪教给他的处世之道,生存之道,忍着痛,咬着牙,一步步走过来。   那些日子比在后山还苦,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血泪只能往肚子里咽。他在夜里不断地想起凌霜雪,猛然发现,原来这个半路师尊已经在他心底留下深深的影子。   他并不讨厌他,一直不断地给他找麻烦是希望在这小小的天地间,凌霜雪的眼里能够只有他。   那种强烈的意愿近乎偏执,和眼前的局面略有相似,不同的是他现在懂得如何相处,不会再似从前那般不知分寸。   院里有凉风过耳,凌霜雪喉咙发痒,低声咳嗽起来。手腕上的铃铛摇晃,只发出短促的一声,音色失真,像是来自远方。   凌霜雪一挑眉,手指拂过铃铛,神情淡然。   可这一幕落在沈灼的眼里就让他忍不住担忧,月色下,凌霜雪白皙的面容因为咳嗽有了一点血色,眼帘低垂,眼底泛起波光,眼尾飞红,犹如易碎的琉璃,让人想要捧在手心。   沈灼呼吸一滞,开口道:“师尊,让我给你把次脉吧!”   沈灼之前想过花言巧语,诸多借口,可此刻到了凌霜雪跟前,都只剩下这一句直白的话,近乎恳求。   “我以前不懂事只知道惹你生气,从来没有关心过你。可你不曾嫌弃我,明知道把我逐出师门后又反口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你还是选择继续留下我,因为我受伤。你嘴上说没事,可我不傻。师尊,我是你的弟子,你偶尔也依赖我一次,好吗?”   沈灼低声轻语,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月色下,仿佛载着一腔的深情。他凝视着凌霜雪,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之色。   凌霜雪被这话惊到,有些诧异。多少年了,除了时渊夜,没人会说让他倚靠。他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成为宗门的隐形人,大家只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来不关心他的死活。   是什么时候起,他的徒弟也开始起了守护他的心思?   “陈年旧疾而已,就算不救你也是如此。”   凌霜雪嘴上说的轻巧,没有拒绝沈灼的好意。他伸出手,让沈灼替自己把脉。   难得师尊如此配合,沈灼不禁笑了起来,眉飞色舞,整个人鲜活明亮,像是一个小太阳,让旁人的心情跟着变好。   他摸上凌霜雪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好心情打了折扣,肌肉下的脉搏虚弱,若有似无。沈灼觉得有些古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给凌霜雪号脉也是存了私心,他不仅想知道凌霜雪的病情,更想治好他。   可是太奇怪了。   沈灼疑惑地皱眉,他也算是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在最后一个世界学过现代医学,按理古今结合,修仙和科学并行,要治一个人不是难事。   可就是那么诡异,凌霜雪的病……脉象显示他是先天不足,娇气难养。   就根本就不切实际,在修真界,先天不足可以通过丹药调理改善。而且凌霜雪这样的强者,仗剑人间,问鼎巅峰,灵力深不可测,根本就不可能先天不足。   “有什么问题吗?”凌霜雪见沈灼脸色精彩,仿佛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地问了一句。   沈灼没有说话,对凌霜雪的病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凌霜雪在濒临死亡的情况下被外力强行提升了修为,让本就重伤的身体承受到了极限,非但没有好转,还呈现另一个极端,空有强大的灵力,却是病弱残躯。每一次动用灵力,对身体都是一种负荷。   这种事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微乎其微。   沈灼心里一阵刺痛,想到之前的事,他已经能确定,所以宗主才会不高兴凌霜雪动用灵力。   “师尊……”沈灼喉咙发紧,眼眶泛红,心疼不已。   凌霜雪歪头,徒弟莫不是看出了什么?可他的封印并未解开,还能让这小子摸到? 第十九章 师尊赠火   自从知道凌霜雪的病情不能动用灵力后,沈灼变得格外殷勤,他承包了后山里里外外所有的事物,就连娇娇的驯养也亲自动手,不让凌霜雪操心。   可怜的娇娇一天要应付两次训练,白天凌霜雪晚上沈灼,累的倒头就睡,也不知道是在谁怀里。   凌霜雪默默地看着沈灼忙上忙下,日子过得更加悠闲,就连喝的热水都不用自己烧了,更别说是沈灼的训练。   他之前还会指点沈灼一二,比划两招,可现在沈灼生怕他累着,就是木剑也不让他拿,有不懂的地方口头请教,自己领悟。   也亏的沈灼悟性好,这要是换了个悟性差点的,怕是要折腾个几年才能出效果。   日子一长,凌霜雪都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废人了。他很想告诉沈灼他还没到不能动用灵力的地步,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可转念一想,让沈灼误会,就这样当个废人也没什么不好。   乖巧懂事的徒弟真是太惹人爱了。   “日子日渐寒冷,院中风凉,我把西北角的一间空屋收拾出来做了暖阁,那边能赏花赏月,师尊以后去哪儿坐吧。”   沈灼拿来毛领披风搭在凌霜雪身上,今日没有太阳,天空阴沉,空气中的薄雾带着水汽,落在人身上冰凉透骨。   凌霜雪锦衣轻袍,穿的妥当,沈灼也怕他冷着。   前两日宗主让沈灼把凌霜雪的丹药送来,凌霜雪服下后气色好了不少,就连之前泛灰的长发也恢复原本的色泽。   吃药就好,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欺骗沈灼。   “你今天回来的挺早。”凌霜雪拢了拢耳边垂下的长发,在沈灼不依不饶的目光中站起身,朝厢房走去。   趴在他脚边的娇娇听见动静爬起来想要跟上,看了眼沈灼又停下来,继续躺下装死。它还是个小宝宝,为什么要没日没夜地被大美人和主人轮流训练?   居室的兽火凌霜雪没有收起来,刚进屋就能感受到那股暖意。浓郁的火元素充斥在房间内,驱散外界的寒意。   沈灼温了一壶热水,拿出之前长老送来的茶具,在储物袋里取出一只雕刻精致的木盒。凌霜雪看了一眼,心中有所猜想,没有做声。   沈灼洗净茶具,打开木盒,里面是经过炮制的火炎叶,叶脉间的赤金更加明显,在干燥的叶片中像是活过来一样。   沈灼取出一点放入茶壶中,一水洗,二水冲,手法娴熟,心平气和,颇有几分山野闲人的悠闲自在。   火炎叶遇水舒展,赤金流入水中,橙黄透彻,颜色像是熟透的柿子,浓香扑鼻。   凌霜雪有些惊喜,这个味道和他印象中的火炎叶完全不同。   沈灼记着时间,等火炎叶泡的差不多,他先给凌霜雪倒了一杯,道:“师尊尝尝,这是我用赤峰蜜炮制的火炎叶,剔除了原本的苦涩,你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赤峰是宗门豢养的众多妖兽中的一种,产下的蜂蜜甜到发腻。之前沈灼试过用其他东西提取甜味,但都不够浓郁,还破坏了火炎叶原有的特性。换成赤峰蜜后,两者中和,味道刚好。   凌霜雪喝了一口,甜味和浓香在舌尖绽放,完全尝不出火炎叶的苦涩,有点像香雪草。但是香雪草清冽凉爽,火炎叶却让人感到暖洋洋地,仿佛沐浴在阳光中,温暖舒适,有种昏昏欲睡的惬意。   凌霜雪喜欢这个味道:“还不错,你有心了。”   “师尊喜欢就好。”沈灼递上木盒,心情愉悦。凌霜雪喜欢,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可以,他想把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捧到凌霜雪面前。他想宠着凌霜雪,不再是因为凌霜雪是他救命的稻草,更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一杯茶很快见底,火炎叶的热力发挥作用,凌霜雪的身体有了几分暖意。   他放下茶盏,询问起沈灼最近的修行。沈灼知无不言,什么事都乐意和凌霜雪分享。   校场内因为几位长老有意为之,参与早课的弟子就没有他没揍过的。大家修为不一,带给他的感受也各不相同。大概是因为最近表现良好,他在这群新弟子间的名声有所扭转,大家不在像之前那般,看见他就一脸厌恶,议论纷纷。   偶尔休息时,也会有人凑上来和他打招呼,拉着他论道比划。   炼丹方面,宗主一直很满意,沈灼稳在三品境界,正在冲击四品。他修行的速度太快,但宗主并不觉得稀奇,反而认为这还不是他的极限,找来温如宁陪练斗丹。   温如宁已经是七品境界,再进一步就是药宗。这要是放在其他宗门,怎么着也是独占一峰,广招门徒的水准。   沈灼和他斗丹受益匪浅,学了几个他常用的小技巧,炼丹的速度提升不少。   总得来说沈灼的修行颇见成效,除了修为慢一点,其他没啥问题。   凌霜雪倚靠着身下的木椅,单手托腮,目光掠向一旁燃烧的兽火,道:“我记得炼药界有一门升灵法需要高阶兽火,你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刻,怎么不问我要?”   凌霜雪看向沈灼,一副我一直在等着你开口的模样。   沈灼没说话,他之前的确动过这个念头,但高阶兽火难寻,他如今修为不够,不敢去冒这个险。   “你是怕我不给你?”凌霜雪见他不吭声,以为他还是记着当年被他拒绝的事,又问了一句。   沈灼抬头,这和凌霜雪给不给有什么关系?   他好像理解错了凌霜雪的意思,沈灼稍加思索,猛然看向一旁的兽火,惊讶道:“师尊要把这团兽火给我?不可!”   沈灼不等凌霜雪回答,就先开口拒绝。   “有何不可?我又用不上。”凌霜雪一声轻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团兽火本来就该给沈灼,这些年耽搁了而已。要不是沈灼养伤时需要浓郁的火元素,他也不会想起把它放出来。   “这是师伯给你的东西,我怎么能够夺人所好?”   凌霜雪再好,沈灼也不会对他索求无度。他心里敬重他,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秋冬季寒,这样的日子对于凌霜雪而言本就难熬,他要是还把兽火带走,岂不是陷凌霜雪于险境?   “什么?”凌霜雪以为自己听错了,怀疑地看向沈灼。   这是他的东西,沈灼怎么会联想到时渊夜身上?   凌霜雪先是不解,随即想明白缘由,面上因为火炎叶带来的一点红润之色顷刻间消散的干干净净,面色苍白,眼底怒意隐现。   他嘴唇颤抖,冷笑道:“在你眼里,我当真是个废人不成?”   这句话说的极重,没有开玩笑自我调侃的意思。   沈灼听的心尖一颤,不由地慌张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好戳在凌霜雪的痛处。   他从未把凌霜雪当成废人,更多的是心疼。   “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灼不想凌霜雪误会,连忙道歉。   “行了,不用解释。”凌霜雪急促地打断沈灼,豁然起身,甩袖收走一旁的兽火,室内温度骤降,他面色阴寒,冷声道:“你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又岂会知道错在哪儿?”   违心的道歉听了又有什么意思?凌霜雪一阵心寒,不肯同沈灼多言,拂袖而走。他甚少如此,这次是被气狠了,胸膛里气血翻涌,喉咙间尝到了猩甜的味道。   沈灼连忙起身挽留,他怕自己稍有迟疑就会加重误会。凌霜雪却灵活地避开他的手,不给他抓住的机会,一步踏出,直接消失在院子里。   这一幕莫名的有些熟悉,只不过调换了位置,十年前,沈灼也是这般甩袖而去。   时间太久,沈灼已经想不起来缘由,今日被眼前的一幕刺激,脑海里记忆翻滚,他隐约有了印象,过去被遗忘的一幕幕清晰起来。   是了,他当年是因为兽火一事和凌霜雪吵架。他刚升二品炼药师,心高气傲,吵着要学升灵法,要凌霜雪为他收集高阶兽火。   凌霜雪以他年幼为由没有答应,他讽刺凌霜雪是个废人,自己办不到才各种推脱。   凌霜雪当时面有愠色,但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可他心里认定是凌霜雪无能,捂着耳朵不肯听他所言,怒而出走,一别十年。   十年后,因为兽火,他又成功把凌霜雪惹毛了。   刚才还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沈灼醒悟过来凌霜雪为何生气。   那团兽火和时渊夜无关,凌霜雪当时虽不赞成他吸收兽火,但还是为他寻来。只是他被夺舍,冒牌货不讨凌霜雪欢心,兽火才一直没送出去。   他师尊给他备了礼物,他却想当然地认为是别人送的,糟践他的心意。 第二十章 师尊主场   凌霜雪瞬移出门,随便定了个方向,在现身已经是桃花树下。崖边的冷风一吹,他发热的头脑很快冷静下来。他扶着树干,擦去嘴角沁出的血迹,背靠着桃树,慢慢地滑坐在地。   桃花树似乎是知道他心情不好,花瓣纷纷而下,想要送他一场桃花雨,讨他欢心。   凌霜雪仰头看着头顶缤纷的桃花,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   十年来,有些事仿佛还在昨日,清晰刻骨,连同那个时候的心情都还能轻易地重现。   他自袖中放出兽火,火光衬着他泛冷的面容,眉目间是森然的杀意,不加掩饰地释放,周遭的风都变得凌厉,仿佛下一刻就会变成无数的剑影,轻易地摧毁一切。   十年前,如果不是因为这团兽火,他也不会弄丢沈灼。   他嘴上说要磨沈灼的性子,但心里却舍不得委屈他。白日才说了拒绝的话,夜里已经把兽火取回来。   他此刻都还记得自己去抓妖兽的心情,慢腾腾地并不着急,甚至还颇有闲情地想,等他把兽火带回去,定要看沈灼还怎么嘴硬,他非要他乖乖地认错不可。   一想到娇纵的小徒弟会别扭地给自己道歉,凌霜雪心情愉悦极了。取火之时甚至还留了妖兽一命,看在沈灼的面子上,反手送了它一场机缘。   可等他回去之后,迎接他的又是什么呢?   凌霜雪闭了闭眼,神色有几分痛苦。   寂静的夜色里,他把兽火藏起来想给沈灼一个惊喜,佯装生气地靠在窗边看书。他听见沈灼的脚步声也不理会,等他开口唤了声师尊才端着架子故作高冷地扫了他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凌霜雪当场愣住,心里那点等着沈灼认错的小愉悦消失无踪,脸上的神情完全僵住。   站在他面前的那里还是白日同他争吵的小徒弟?   来人顶着他的皮囊,灵魂却极其陌生。因为夺舍的时间不长,异世的身份特征尚未完全消失,在凌霜雪的眼前无所遁形,一眼就看了个透彻。   ‘沈灼’扭捏地给凌霜雪道歉,皮囊写满了真诚,内里的神魂却是深深的不屑。他甚至是在耀武扬威,低声抱怨。   凌霜雪怒不可遏,指尖剑气蓄势待发,杀意震碎了桌上的茶盏。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夺舍沈灼的身体,这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   ‘沈灼’被吓住,当场倒退两步,惊惧不已。   凌霜雪已经抬起手,只需要一指,他就能够抹去眼前这人的灵魂。可就在这时,他手上的金玲响了起来。   铃声拉回凌霜雪盛怒下的理智,他看着‘沈灼’惊慌失措,冰冷的眸中多了一抹金光,隐在瞳孔边缘,像是燃烧的火焰。   用这双眼睛看见的灵魂多了别的东西,凌霜雪不得不散去周身的剑气。他揉着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灼的灵魂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他的肉身也需要灵魂寄居。   暂时还不能动这人,意识到这一点,凌霜雪心里憋了一口气,哽的他难受。哪怕会逐渐看不见内里的灵魂,他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不是他徒弟,装的再像,那也不是。   “西北角有很多空屋,你自己去挑一间出来用,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我的房间。”   凌霜雪是一刻也不想看见这人,口气生硬。   “师尊是还在生我的气?”‘沈灼’自以为天衣无缝,不怕死的凑过来。显然他还夺了沈灼的记忆,知道沈灼和凌霜雪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只要自己服软,就能度过凌霜雪这一关。   凌霜雪思绪混乱,单手撑着桌角,手指用力,骨节泛白。他在克制在隐忍,可显然身边这人不懂,见他不说话,开始得寸进尺。   凌霜雪忍无可忍,勉强压下一个滚字,喝道:“出去!”   这一声犹如惊雷震耳,‘沈灼’停下来,接连遭到呵斥,哪怕存了讨好的心思也没了耐性,悻悻地退出去。   凌霜雪捏碎了桌角,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随后在院中落下禁制,出门去找沈灼。因为事发突然,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几经波折后凌霜雪才得到消息,知道沈灼安然无恙。彼时沈灼已经在异界吃了不少的苦头,公子哥的那点娇纵被磨的一干二净,人也越发地沉稳冷静。   凌霜雪听罢,不免心疼。那样的沈灼本该由他教导而成,结果谁曾想,因为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陌生灵魂,致使他沦入异界,在人情冷暖中习得。   各个位面之间流逝的时间不同,凌霜雪等待的十年,对于沈灼而言不知已是多少个甲子。他们时间交错,各有人生。   凌霜雪苦于规则限制,对冒牌货是眼不见心不烦。偶尔可以避开制约,也是去看一眼自己的乖徒儿在做什么。   他不能干涉沈灼的历练,唯一一次出手,还是沈灼差点折在异界……   十年来,当初弄丢徒弟的自责和内疚深埋在心底,而那团兽火也被迁怒,被收在储物戒中,直到真正的沈灼回来才得见天日。   火焰是凌霜雪心中的隐痛,时隔十年相赠,他是想弥补当初的遗憾。可是不成想,反倒成了引爆过去的导火线。   说他生沈灼的气,倒不如说他是没有放过十年前的自己。   “他怎么敢忘了?”凌霜雪发出一道剑气把眼前的兽火斩成两半,看着它们又慢慢合拢,火焰纠缠,完好如初。   他还在生闷气,可是气了一会儿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罢了,我是师尊,我应该让着他。”凌霜雪说服自己,顿时觉得很是在理。   他站起身,把兽火收回去,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地面晃动,桃花树花枝乱颤,凌霜雪顿住,手上的金铃响成一片。他神色一凝,回头看向白雾翻滚的断崖,那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在凌霜雪的眼中,断崖变得不同寻常,他煞有其事地想:“不是我不回去,是我有事要办。”   他朝着断崖走去,一脚踩入云雾中,消失在天地间。 第二十一章 师伯拜访   沈灼没能拦住凌霜雪,回神后出门抱起地上的娇娇,让它带自己去找人。娇娇睡眼朦胧,一脸无辜。它嗷呜一声,仔细辨别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两只耳朵趴下来。   凌霜雪有意抹去了自己的痕迹,娇娇找不到。   这个结果让沈灼心里发堵,他揉着娇娇的头,苦笑道:“我这次真的把他惹生气了,他以前都会让着我。”   凌霜雪以前都只是嘴上生气,心里从不计较。沈灼能感觉到这一次不一样,毕竟他都气的忘了这是他的地盘,要走也该是沈灼走。   沈灼一时茫然,这种时候他才清晰地认识到他们分开了十年,断裂的时间线让他完全想不出来凌霜雪会去什么地方。正当他皱眉苦思,门外传来九尾猫的叫声。   娇娇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沈灼转身看去,时渊夜肩上顶着自家猫大步走来。手里拿着小鱼干,时不时地喂一口。等他到了沈灼面前,九尾猫咬了一口小鱼干从他肩上跳下去,对着沈灼张牙舞爪,要他把娇娇放下来。   沈灼手一松,娇娇落在地上,九尾猫把自己的小鱼干递上,用尾巴去缠娇娇,让娇娇和它走。   娇娇一脚踩着小鱼干,抬头看了沈灼一眼,见沈灼没在意它的动向,才叼起小鱼干和九尾猫扑到另一边的草地上。   眼见两只灵兽滚去深处不见了身影,时渊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没看出来你师尊还会养灵兽,这小雪豹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圈。”   时渊夜有些感慨,他家九尾猫就是娇气,怎么养都只有那么大一点,尾巴倒是越来越蓬松,个子不见长。   沈灼脸色不好,闻言只是干笑。   时渊夜察觉到异样,神识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没有感受到凌霜雪的气息。他有些惊讶,面上不动声色,拿出一个瓶子丢给沈灼道:“这是你要的丹药,你走的时候忘记拿给你了。”   曹疯子的毒在沈灼的精心调理下已经被压制住,时渊夜知道他现在就在等这个丹药,所以凌霜雪的药炼完后,顺手也就帮他炼出来。   这丹药虽然是五品,但炼制难度比一些六品丹药还具有考验性。要不是丹方为沈灼独有,他都想做为考题丢给下面的弟子试炼。   沈灼收好丹药,谢过时渊夜道:“丹药我明日取也一样,怎么好劳烦师伯走一趟?”   “我顺道过来看看。”时渊夜含糊地说了一句,他的重点当然不是送药,而是关心凌霜雪的病情,想知道新的丹药合不合适。   凌霜雪不愿意出门走动没关系,他多出来走动走动也一样。   不过今儿个来的不凑巧,时渊夜跟着沈灼进屋,一眼就扫到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具。凌霜雪好茶,以他的性子,人离开之前肯定会先收拾茶具,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把东西散乱地放置。   想到进门时沈灼的异样,时渊夜稍加思索就有了猜测,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时渊夜没有立刻追问,而是落座和沈灼聊起别的事。距离宗门大比还有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宗门内要开始记名,时渊夜已经让人把沈灼和闻人且的名字都写上去,不出意外,明日会在宗门掀起轩然大波。   闻人且暂不细说,这些年想要挑战他的人本来就多,只是他甚少应战,这次能逮着机会,那些人必然会有所行动,要和他一较高下。   时渊夜已经能预见丹试的难度成倍上涨,不过也要这样才有意思,免得那些小辈一个个懒懒散散,自以为天下无敌,不思进取。   沈灼这边本身就在宗门内有着很高的话题度,参赛的消息放出去,无异被推上风口浪尖。平日里宗门内和他结怨的弟子碍于凌霜雪的存在,敢怒不敢言。   可他要是上了宗门大比的赛台,那就是生死自负,凌霜雪也不能随意干涉。   这对于那些想要寻仇的人而言,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就算不能真的要沈灼的命,也能好好出一口恶气。   时渊夜回想沈灼平日在宗门内的嚣张做派,啧了一声,他并不担心沈灼的安危,相反他还充满期待,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出好戏。   毕竟现在的这个沈灼和宗门弟子想要寻仇的沈灼不是同一人,敌人的轻视和冲动注定要踢到铁板。等他们发现连沈灼都打不过时,就该知道发奋图强的重要性。   幻月仙宗做为第一宗,从来不缺天才。今日可以是闻人且,明日可以是沈灼,后日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人。   天才是天赋加汗水,重要的不是天赋,而是汗水。   沈灼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两极反转的好例子摆在眼前,时渊夜又怎么会不加以利用?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有差距,困在光环笼罩的小天地里,只会故步自封,一事无成。   时渊夜算盘打的叮当响,沈灼却心不在焉。时渊夜问一句他答一句,眼神木然,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时渊夜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要特别交代的事,见状,话题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凌霜雪身上。   “今日怎么不见你师尊?”时渊夜问道,目光转向沈灼,不错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沈灼一脸苦涩,倒也没想瞒着时渊夜,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到是因为兽火起了矛盾,时渊夜的脸色很是精彩。十年前他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师徒二人因为兽火争吵,没想到十年后他还是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重复一次十年前的场景。   这师徒二人是跟兽火杠上了吗?   沈灼自责道:“如果不是我年少不懂事说了那些伤人心的话,师尊也不会生气。”   沈灼想起来过去的事,心里的悔恨汹涌澎湃。他当时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凌霜雪身上,根本不管缘由。凌霜雪的不计较,越发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他要兽火就是存了刁难之心,凌霜雪岂会看不出来?   “你要这样想就太小看你师尊了,你说的那些话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时渊夜见沈灼庸人自扰,误以为那是几句话的事,顿时就有点不乐意。   “他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师尊,收你之前,闲散一天是一天,从不操心旁人的事。收了你以后,却是对你事事上心,就怕你觉得委屈。他知道你不服气,所以从来不和你计较。他这样的人,也不是会翻旧账的性子。”   时渊夜继续维护凌霜雪,他知道师徒二人相处的时间太短,彼此都不够了解,干脆充当起和事佬。除了部分不能让沈灼知道的事,其他情况他都乐意说给沈灼听。   沈灼有些迷糊,既然事情不是他猜想的这般,那凌霜雪因何生气?   正准备长篇大论的时渊夜一哽:“啊?”   时渊夜露出非常面具化的笑脸,道:“因为你不喜欢他送你的礼物。”   沈灼:“?”   这个答案荒诞的让人觉得靠谱,可是沈灼不敢信。   时渊夜笑意不变,内心没好气道:“不然呢?难道要我告诉你,你师尊气的是他去打个猎的功夫,回来你人就没了?” 第二十二章 为师尊点灯   时渊夜作为唯一一个和凌霜雪之间不存在秘密的人,对凌霜雪的所有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沈灼被夺舍的第二天他就从凌霜雪口中得到消息,没过多久凌霜雪因为这事大病一场,他也被气的够呛。   不过比起凌霜雪对沈灼的担忧,他气的纯粹是凌霜雪旧疾复发。   凌霜雪对自己的命是满不在乎,在他看来,死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什么时候死,怎么死,他都没感觉。   时渊夜毫不怀疑,要不是还有沈灼在,说不定他那天想起来了就直接长辞人世,一去不回。   就算是心里有些酸,时渊夜也不得不承认,沈灼对凌霜雪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特别是凌霜雪坚定地只要一个徒弟后,这种意义更加与众不同。   “你是维系你师尊和人间的一条线,在他眼里,重要的不是那团火,而是你。等你师尊回来了,你两好好聊一聊。”   凌霜雪不在家,时渊夜没有坐太久。他召回自家的猫,多看了娇娇两眼,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师尊,这宗门他比你熟。”   凌霜雪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估计刚出门吹吹风人就清醒了。   时渊夜了解他,见他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料想多半是有别的事,顺势就走了,免得回来见了沈灼尴尬。   不过这一点时渊夜不打算告诉沈灼,由着沈灼自己去猜。   送走时渊夜,沈灼退回院子里,娇娇跑到他脚边蹭他的脚,扒着他的衣摆奶声奶气地叫个不停。   沈灼把它抱起放在肩上,情绪逐渐冷静,他不在纠结和凌霜雪闹矛盾的事,一个人收拾了桌上的茶盏,独自进行训练。   月上梢头,万籁俱寂,沈灼就在院子里打坐,娇娇守在他身边。   今日是下弦月,苍穹上只能看见镰刀那么大的一丁点,月色不明。沈灼从打坐中醒来,抬手点亮院子里的灵灯。   朦胧清冷的光散出去,照亮整间小院。沈灼看着那盏灯,忽然笑了起来。   他似乎从来没有独自一人在后山待过,每一次回来凌霜雪都在家。不论春秋寒暑,他都在这里等着沈灼回来。   他一个人坐在窗边,除了那只横斜的花骨朵和几本书,一杯茶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冷清又孤寂。   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死水一般不起波澜。连他这个人都像是融入其中的水滴,给人一种毫无特色的无趣。   后山变得鲜活已经是沈灼来了以后的事,他年少轻狂,恨不得搅得后山腥风血雨。他就是打破死水般寂静的鱼,折腾出浪花,让这一池水活了过来,连同凌霜雪都变得有生气。   沈灼不曾想过,在他没出现之前的后山是什么样。   凌霜雪搬来这里的理由是养病,喜好清静,可这样的清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吗?明明不远处就是喧嚣的红尘,他却独自守着孤独和寂寞,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放在光明的阴影中,被忽视被遗忘。   整个后山的地界,除了宗主,哪里还有人踏足?   他的师尊也曾是仗剑玄门的第一人,他见过灿烂的阳光,却躲进了黑暗。   意识到凌霜雪的处境是那样的微妙,沈灼的心一点点疼了起来。他不禁在想,当初不懂事死活赖在追云峰不肯回来时,凌霜雪坐在家里等他的心情是不是和此刻的自己一样。   焦躁,彷徨,不安,以及深深的孤独。   为一个人牵肠挂肚时,寂寞会把人逼疯。   沈灼心里压抑,他深吸一口气,排解那点不适,抬手又点了一盏灵灯,把院子照的更亮。看着灵灯如昼,沈灼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他愿意做那个在黑夜里为凌霜雪点灯的人,在这一室的孤寂中等他归来。   夜更深,月色不知何时隐去踪迹,空气中水雾更重,似有一场雨将要来临。沈灼把娇娇赶进屋,自己在走廊下站着。   他不知道凌霜雪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亦或者这一|夜都等不到他。可是沈灼不在乎,重要的是等待,而不是结果。   水雾之中,空间有所异样,凌霜雪刚从黑暗中走出来,朦胧的光便落了他一身。他弹去身上的花瓣,一抬头就看见沈灼站在廊下的阴影中,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办完事又消了气的凌霜雪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沈灼道:“我在等师尊回来。”   黑夜不会淡去凌霜雪的风采,光晕仿佛是为他而生。沈灼看着他步步走来,从明光之地到阴影之下,神色淡然。今日的白衣衬他,让他看起来颇有仙人之姿。   “等我做什么?”凌霜雪似不解地嘟囔了一句,话刚落音就想起来吵架的事。他愣了一下,明白沈灼是想给他道歉。   徒弟要给自己道歉,凌霜雪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面上配合地露出一点愠色,道:“怎么?想明白自己错哪儿了?”   沈灼的目光一直在凌霜雪的身上,轻易地瞧见他的神色变化。想到白日宗主的开导,原本想好的道歉变了调子。   凌霜雪不生气了,他甚至有点开心。   这个认知让沈灼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好起来,诚恳道:“我应该早点告诉师尊,我很喜欢师尊给我准备的礼物。我当初不懂事使小性子,师尊还会愿意宠着我,让着我,迁就我,我只要一想起来就开心。相比之下我能为师尊做的太少,少到近乎没有。”   沈灼为凌霜雪做过的事认真算起来就今日送出去的火炎叶,他说近乎没有根本不是在谦虚,而是他真的没做过。   反观凌霜雪,沈灼要什么他给什么,就连沈灼身上的衣物发饰都是他一手操办,没让沈灼出半块灵石。   凌霜雪原以为沈灼就是诚恳地道个歉,他心里已经原谅他,打算听听就得了。可他这是听到了什么?   沈灼不仅认识到自己的错,还对着他一通表白。   凌霜雪耳朵微热,面上还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嗯了一声道:“我怎么也是副宗主,你马上要参加宗门大比,没有拿得出手的兽火压阵,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言外之意我是为了我自己,和你没有关系。   沈灼又岂会不知他是口是心非?要说面子,这些年冒牌货丢的还少吗?可凌霜雪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哪里是在乎自己面子的样子。   而且兽火也不是烂大街的玩意儿,不是每一个炼药师都必须有。   沈灼没有拆穿,顺着凌霜雪的意思道:“师尊对我给予厚望,我一定不辱使命,不如把第一的奖品拿回来给师尊把|玩?”   虽然宗门大比是变相私人恩怨赛台,但也提供丰厚的奖励鼓励弟子参赛。   沈灼问过了,这次的奖励里面有一块天阳玉。据说是从地炎中挖出,火属性浓郁,炼药师佩戴在身有利于修行,提高成丹率。   沈灼刚听到的时候就有一点心动,此刻更是如此。不过他此前是为自己,现在是为凌霜雪。   凌霜雪对宗门给的奖励不感兴趣,但如果是徒弟要给自己,他勉勉强强还是能接受。   “想拿第一,你这点修为可不够看。”   凌霜雪笑了一声,一甩衣袖,被收走的兽火浮现在沈灼眼前。   凌霜雪道:“兽火之内蕴含妖兽的灵力,你吸收以后修为也会涨。我看也不用挑什么黄道吉日,你现在就可以吞噬,我会给你护法。”   地狱狂狮性情狂暴,是火属性妖兽中棘手的存在,从它身上取下的兽火即便被凌霜雪提纯过,沈灼还是能感受到那股迎面而来的凶悍之气。   以他现在的修为,要吞噬七阶兽火尚有难度,但凌霜雪就在身侧,他就是一颗定心丸,安抚沈灼的一切不安。   沈灼没有犹豫,当即盘膝坐下。吞噬兽火的功法无外乎就那几种,翻来覆去也没什么花样。但是这一次沈灼留了一手,他没有选用这个世界的功法,而是用当年吞噬异火的法子。   异火凶残,需要丹药辅助才能吞噬。兽火稍逊,可以自行压制。   为了不会浪费兽火的灵力,沈灼整个吞下,丹田内灵力运转,形成一个强大的漩涡,把入体就开始爆发本性的兽火吸进去。两股力量相互争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   初始时沈灼能够感受到强烈的痛楚,额上冷汗如雨,他固守本心,没有贸然急上,而是不断地消耗兽火的力量,等它越来越虚弱,才将积攒的力量一拥而上。   兽火垂死挣扎,紧要关头奋起反扑,沈灼有所防备,力量全部压制上去。他的经脉被凌霜雪体内的金色灵力修复过,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强韧。无论兽火如何冲撞攻击,经脉都能承受压力。   沈灼乘胜追击,直到兽火精疲力尽黯淡下来,他再度运转功法吞噬,一股股精纯的力量流入丹田,他的修为毫不意外地开始上涨,一枚红色的印记浮现在他眉心。   守着徒弟的凌霜雪一顿,不出意外地看见沈灼消失在眼前。   凌霜雪沉默片刻,觉得自己得制造点不在场证明。 第二十三章 探寻小世界   沈灼看着眼前这片白茫茫的空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当日系统bug补偿的随身小世界。   他神识一动,失重感骤然袭来,猝不及防跌出白茫茫的世界落在地上。   身下是青翠的草地,似乎是才下过雨的缘故,空气湿润,泥土的气息顺着风飘过。   沈灼先内视自身,因为兽火的影响,他体内压抑的灵力爆发,修为直接垮了两个大境界,这比磕丹药还要生猛,而且没有后遗症。   突破修为的限制,沈灼才发现小世界早已出现在他身上,但因为他修为不够,无法开启小世界,所以一直没有察觉。直到此刻,他提升了修为,才感应到小世界的存在,被召唤进来。   小世界和随身空间相比,唯一的好处就是它可以根据主人的修为高低进行升级,主人实力越强它就越完善,不仅可以养活物还可以孕育活物。反之就是沈灼之前的情况,无法使用。   沈灼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系统真的是一言难尽。不跟着他做任务就算了,派发的奖励也是一脚一个坑。   要不是沈灼已经脱离系统,他真的很想问问是谁发明的这玩意儿,那么坑真的不是害宿主吗?   沈灼气归气,小世界的情况还是要先了解。他从草地上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温热的触感让他神色一僵。   小世界是把他整个人都拉了进来,也就是说他在凌霜雪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沈灼:“……”   沈灼气笑了,脏话已经冒上喉咙,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一想到凌霜雪就在身边,沈灼头皮发麻,哪里还有巡视小世界的心思,神识一动就从小世界退出去。   小世界外面灵灯璀璨,沈灼落在走廊上,正搜肠刮肚地找解释,一抬头却发现凌霜雪并不在。一旁的屋子半开,沈灼听见凌霜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他在低声训斥娇娇,看样子进去有一会儿了,并没有发现沈灼的异样。   沈灼松了口气,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暗暗感叹娇娇帮了他大忙,整理衣衫,扶正玉冠,抬脚进门。   凌霜雪站在窗边背对着沈灼,长身玉立。娇娇委屈地趴在桌子上咬着自己的尾巴,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辜。在凌霜雪面前的地上碎了一个瓷玉杯,沈灼还有点印象,一眼就看出来是他才收拾的那套茶具。   长老们从拍卖会上买下来的珍品,现存于世的也就这一套。   娇娇是不闯祸则矣,一闯祸就是在凌霜雪的雷点上蹦跶,沈灼刚刚放松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脚下的步伐失了稳重。   凌霜雪听到声响,回头见是他,不动声色地伸脚把摔碎的杯片踢到一旁,目光在他身上从头走到脚,满意道:“不错,修为也涨了不少,你现在这个样子在宗门大比上才有一战之力。”   沈灼没有错过凌霜雪的小动作,他想起平日凌霜雪对娇娇的宠爱,以为凌霜雪是不忍责备娇娇,准备大事化小。   灵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它不过是被关在屋子里不高兴了而已。   沈灼看着桌上缺了一个就变得不完整的茶具,总算又找回一点当主人的觉悟。他平日里也宠娇娇,但从来不会骄纵它,更不会让它任性而为,做出这种摔东西的事。   更何况摔的还是凌霜雪的杯子,这个错误不可原谅。   沈灼上前,伸手揪着娇娇的后颈把它提起来,道:“师尊心软,要是舍不得教训这只小兽,不如让我帮你调|教几日?趁着它还小,一些恶劣还能纠正过来,不然今日摔一个杯子,明日就得拆家。”   娇娇咬着自己的尾巴不松口,看着主人在眼前放大的脸,险些哭出来。它真的好委屈,它醒过来的时候杯子已经碎了,凌霜雪站在它面前,摸摸它的脑袋就开始训斥它。   它一向最乖了,怎么可能做这种坏事?它即便要拆家,也是拆敌人的家。   “主人是个大笨蛋,他没救了。”   娇娇悲哀地想着,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凌霜雪干咳一声,把娇娇从沈灼手上解救下来,道:“一个杯子而已,你和它置气做什么?许是睡迷糊了没注意,又不是有意而为。”   凌霜雪对这事心知肚明,杯子是他摔碎的,他还没有无耻到让娇娇顶罪又受罚。   沈灼有几分不赞同,他放的东西他能不清楚?可是还不等他多言,凌霜雪又道:“宗门多的是炼器师,你要是觉得可惜,可以问问能不能修。”   瓷玉杯也是炼器师精心之作,易碎但也不至于碎的太厉害。凌霜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样子是真的不愿意追究娇娇的过错。   沈灼叹了口气,妥协道:“时辰不早了,师尊先去休息,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凌霜雪颔首离去,至始至终都没有放下娇娇。缺心眼的小豹子背了黑锅,还差点被主人教训,结果一窝到凌霜雪的怀里就什么都不管了,高兴地在凌霜雪怀里撒个娇,闭上眼呼呼大睡。   沈灼捡起地上的碎片看了看,仔细收好。他对炼器一知半解,但也知道器和丹药不同,有些器独一无二。或许明日可以问一问其他师兄,看看能不能修好。   沈灼带上凌霜雪的房门退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开始住的,后来又被冒牌货选过去的那间屋子。   他花了时间打扫,不仅把那些伤眼的东西清理干净,还把自己的衣柜从凌霜雪的房间搬出来。   凌霜雪没说什么,他留沈灼那几天是因为沈灼要养伤。他现在活蹦乱跳,凌霜雪也不过问他的起居。   要说冒牌货的品位还是挺不错,他在衣饰上亏待沈灼,但在起居上并没有委屈自己。他布置的房间能住人,沈灼当时看了一圈,除了多出来的梳妆台让他觉得别扭外,其他都还好。   合上门,关上窗户,沈灼在房间落下一个简单的禁制,神识一动,再次出现在小世界。   刚才因为凌霜雪的缘故,他没能好好看看这个空间,现在重新进入,他发现这个小世界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   大概是受沈灼现在的生长环境所影响,小世界的模样和后山十分相似,翠绿的草地上,一座孤零零的院子拔地而起。四周花开满野,天井出长出参天古木,树下一口古井水波粼粼。   沈灼走进院子,随意打开一个房间,他本想看看这个小世界幻化出来的东西和外界有什么不同,没想到这一开门,成堆的灵石像洪水一般冲出来,直接把他掩埋。   浓郁的灵气充斥在沈灼身边,头上全是透白的光晕,什么也看不清。沈灼被压的一口气喘不上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从灵石堆里伸出一只手,艰难地往上露出胸口。   眼前灵石堆成山,塞满了打开的屋子,沈灼捡起一块看了一眼,是中品,品质一般。   沈灼心念一动,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猜想,他挥掌将其他几道门一起打开,不出所料无数的灵石冲出来,下品,上品,甚至是极品。   沈灼瞬间躺在灵石的海洋中,一|夜暴富。他看着眼前这一切,口干舌燥,仔细回想系统提到的奖励,神识散出去,在院子后面溜了一圈。   很快沈灼收回视线,他坐在灵石堆上,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如果说小世界打开前的他一穷二白,那小世界打开后的他瞬间走上人间巅|峰。在这里,在这片天地间,堆积着他在相似位面积攒的全部财产,不仅是灵石,在院子后面还有生长天材地宝的药园子。   他仿佛是手握一整个秘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沈灼止不住地兴奋,手指发抖,他躺在灵石山上大笑起来,这些东西在旁人看来是庸俗,在他眼中却是及时雨,足够他给沈家打开新的局面。   这样一想,系统也不是那么坑,起码它给的奖励非常妙。   笑过之后沈灼清点了自己的奖励,小世界只是作为储物柜保存,这些东西是从不同的位面扔来的。   沈灼算着算着忽然想到小豹子,这些能发放的奖励都在小世界中,为何唯独小豹子不在?   沈灼想到自己当时修为微弱,脸色变得很是精彩。   小豹子不是系统不负责任丢到凌霜雪面前,而是沈灼没有能力打开小世界,致使此地一片混沌,养不活生灵,小豹子就自然而然地被踢出去。   娇娇:“惨还是我惨!” 第二十四章 送药   幻月仙宗久违地迎来了一场秋雨,瑟瑟秋风中,沈灼和闻人且参加宗门大比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到宗门的各个角落。   看到宗门张贴出来的名单,宗门弟子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闻人且被沈灼毒瞎后一直在追云峰闭门不出,消息甚少,谁也没料到他再次引起关注是参加丹试。若是以往,其他人说不定还会忌惮几分,但如今他伤了眼,那几分忌惮都变成了蠢蠢欲试。   “闻人且是想干什么?他难道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以往更厉害?”   “还有那个沈灼,他以为去多修行了几天早课就能扭转局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我怕他这次上的去下不来,那以后沈家就真的要从世家里面除名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是沈灼死了,说不定沈家反而能够起死回生。他把他爹娘害的多惨啊?万宝楼的各个分点前面都还立着沈灼和畜生不得入内的牌子,公输家更是上门退了亲。”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宣扬了公输家退亲的事,沈氏夫妇大丢颜面。不过这要是搁我身上,我也受不了自己未婚夫跟在别的男人屁|股后面追,说不定他睡过的男人比纵|情宗的女修睡过的还多。”   宗门大比的消息散出去后,宗门上上下下议论纷纷,毫不避讳,沈灼一路走来,不管是唱衰还是阴阳怪气,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此刻面前这几人更是不加掩饰,把沈灼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捧腹大笑,嘴里的话没个把门的,一句一句往外冒,逐渐变得不堪入耳。   沈灼听到万宝楼和公输家时皱了皱眉,一边有竹马一边有青梅,两家都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世家,这样的存在免不了会出现在江凌的故事中占据一席之地。   和沈灼这个路人不同,他们有着众多的笔墨渲染,万宝楼的财力和灵通的消息网,公输家的锻造,两者皆是江凌前路上不可或缺的助力。   但是因为冒牌货的嫉妒,这些还未发生的剧情已经产生了偏移,甚至很大程度上不会和江凌再产生过多的纠葛。   冒牌货对这段记忆做了处理,沈灼没办法窥探到全部的真相,他只是模糊的知道是一次简单的弟子试炼,由幻月仙宗牵头,集结了几个世家进入秘境。在秘境中发生了什么沈灼看不真切,只知道冒牌货阴谋得逞,差点灭杀万宝楼和公输家的年轻一辈。   这件事彻底撼动了沈家在大陆的位置,随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沈家大厦倾覆。   沈灼每每想起这事都忍不住胸闷,杀意渐起。以至于那日凌霜雪说他的青梅竹马都还在帮衬沈家时,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难过极了。   他的青梅竹马也参加了秘境试炼,冒牌货是把毒手伸向了他们。   以朋友手足的身份行背叛之举,背后插刀,沈灼光是想一想,就能体会到他们当时的愤怒和绝望。   这笔债,沈灼早晚有一日要向冒牌货讨回来。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异样,平复心情后,沈灼轻咳一声,打断面前这几人的议论。   今日寒潮骤袭,秋雨如注,校场的几位长老停了早课,沈灼腾出时间来寻曹疯子,准备把手上的丹药交给他。   只是没想到曹疯子性情大变被关了几次禁闭后,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住,沈灼扑了个空。朝雾峰这边他不是很熟悉,就想找个人问问,不曾想打着伞在雨中随意这般一走,就听了墙角。   看着眼前这几人被吓一大跳,各个如临大敌,神色戒备,沈灼无奈地弯了弯嘴角。   “沈灼,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最后说话的女修高声尖叫,大概是背后说人被抓包难堪,脸色绯红。   沈灼无意和他们纠|缠,含糊道:“刚从这边路过,我找曹师兄,你们可知他现在住在哪儿?”   一听沈灼是路过,还是找曹疯子,这几个人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之前沈灼要给曹疯子治病的事他们也知道,这会儿自然想到这上面,面色又变得精彩起来。   女修神情古怪地多看了沈灼两眼,指了个方向道:“曹疯子早自请搬到山脚下的修炼室去了,他这几日闭门不出,你去应该能遇见。”   沈灼往女修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谢谢,我去看看。”   女修一愣,本来已经淡下去的脸色更红了,她绞着手指,本想多问一句曹疯子的病情,可是话到了嘴边又顿住了。她看着沈灼远去的背影,小小声地说了句不用谢。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女修的异样,一个个松了口气不长记性地又开始议论。女修看了他们一眼,这次没有搭话,很快离去。   朝雾峰海拔高过其他几个主峰,它的山脚还要从宗门往下走。这里常年云雾不散,生长静心凝神的仙植,曹疯子选在这里也是为了可以让自己能保持片刻的理智。   沈灼撑着伞,一席窄袖锦衣,器宇轩昂。路上遇见几个同门,大多行色匆匆,没有将他认出来。他到了山脚的修炼室,神识一扫,很快锁定曹疯子的位置。   只不过此刻的曹疯子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沈灼到了他住的小院门口敲门,正遇上曹疯子送温如宁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曹疯子有些诧异道:“沈师弟,你怎么过来了?”   经过沈灼多次的治疗,曹疯子的神情体态都比之前好太多,那头爆炸式的枯发也恢复了一点光泽,勉强能够扎起来,但还是有一些细小的发卷。   沈灼给温如宁问好,笑道:“你的丹药练好了,今日早课休停,我正好给你送来。”   曹疯子眼神一亮,欣喜之色表露无遗。这纠|缠他多年的宿疾把他害的不人不鬼,如今终于可以完全拔除,他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沈灼把药递上,道:“这个丹药是两粒,分两次服下,间隔时间为十二个时辰。”   曹疯子双手颤|抖地接过药瓶,他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脚下都有些飘飘然。   “沈师弟,大恩不言谢,你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要是说一个不字,就让我身死道消……”   “曹师兄,”沈灼打断曹疯子的誓言,道:“我帮你是和你互利互惠,不是你白占我便宜,这毒誓大可不必。”   修道者以道立誓颇受约束,沈灼只是顺手帮个忙,并不是要曹疯子感恩戴德。再者药材是曹疯子提供,丹药是宗主炼制,他只是在中间起了个压制作用,断然不敢独揽功劳。   曹疯子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只是在心里记下这份恩情,来日说什么也会偿还沈灼。   在一旁安静聆听的温如宁瞧着眼前这一幕,面带笑意,道:“曹师弟,与其言说之后不可测之事,我看你应该先请小师弟去你屋里坐坐。”   屋外大雨连绵,沈灼站在台阶上,雨雾沾湿了他的鞋袜。   曹疯子太过高兴忘了这茬,这会儿连忙侧身歉意道:“瞧我着待客之道,沈师弟快点进来,容我送温师兄离开,我们再聊两句。”   沈灼前来只是送药,并没有别的事要忙。而且等下还要去追云峰,和温如宁同行更好。但是温如宁的出现让沈灼心生异样,他想了想没有开口告别,而是进屋等待。   曹疯子很快就送了人回来,沈灼瞧见了,不经意地问道:“大师兄来这里做什么?”   曹疯子不疑有他,爽快答道:“闻人且的眼睛缺一味药,大师兄请我去南山亭帮忙问问,看看有没有消息。” 第二十五章 退亲一事   南山亭规模庞大,看似只是一个买卖集市,实际其内势力错综复杂,各个联盟之间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相互抗衡时谁也不服气,他们日益争斗,致使一部分人在南山亭背腹受敌,久而久之,这部分人就在南山亭内搞出一个小尖塔楼。   相比明处的尖塔楼,此地形如暗市,奇货可居,分布着极其灵通的消息网。只要出得起价,就没有小尖塔楼办不到的事。   曹疯子因为自身奇特的寻宝特性和小尖塔楼有一点来往,所以温如宁才来拜托他帮忙寻药。就算找不到现成的药材,能得到消息也可。以温如宁的身份,他有的是办法把药材取来。   沈灼不太记得冒牌货用的是什么毒,但能令温如宁都感到棘手,缺的这味药材一定非比寻常。   沈灼留心多问了一句,他的奖励中有一个药园子,里面栽种的是从各个位面收集来的药材,倒也可以碰碰运气。   “温师兄要的是玉茯苓,这味药其实不难找,难的是他要的是极阴之地生长的玉茯苓。”曹疯子一张嘴,什么话都像倒豆子一般讲给沈灼听,他给沈灼倒了一杯水,毫无恶意道:“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别扭,你当初为什么会对闻人且下毒?”   这段时间的相处扭转了曹疯子对沈灼的印象,他觉得过往那场荒唐就像是做梦一般,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沈灼和对闻人且下手的沈灼联系起来,那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他觉得这根本就是两个人。   沈灼没想到曹疯子有此一问,嘴角微弯,道:“你就当我当初脑子进水了,不太正常。”   伤害闻人且的是冒牌货,但这事无人知晓。沈灼不否认也不承认,在没有沉冤昭雪之前,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曹疯子想到自己,眸中痛楚一闪而过,叹道:“就像我一样。”   错把鱼目当成明珠,真心呵护。只不过他的鱼目是毒,沈灼的鱼目是江凌。   即便到了此刻,曹疯子也觉得沈灼性情大变和江凌脱不了干系,如今和沈灼关系日渐好转,他对江凌是越来越不顺眼。   听说江凌最近在他们主峰很出风头,卫长老对他疼爱有加,委以重任,他都办的十分出色。   这样一个人才确实有着让人敬佩的资本,但莫名的曹疯子就是不太爽。   沈灼听出曹疯子意思,他有些诧异,一笑而过。   尽管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和江凌都会避不可免地被人联想在一起。   “曹师兄,我还要去一趟追云峰就不叨扰了,如果你有玉茯苓的消息,可否先告知我?”   沈灼用神识在药园子里扫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玉茯苓。   他此前一直想为闻人且做点什么,但即便他就在追云峰闻人且也不见他,他想知道病情都是向温如宁询问,更别说帮忙。   如今难得有一件事能插手,沈灼不想错过。   曹疯子一听这话就猜到沈灼的打算,爽快道:“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肯定先告诉你。温师兄虽然神通广大,但偶尔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沈灼笑了笑,谢过曹疯子离去。   他撑着伞原路返回,路过刚才那群弟子对他评头论足的凉亭时,瞧见温如宁竟然也在其中。   他端坐在石登上,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仿佛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神情淡然。而那几个弟子规矩地站在一旁,寒蝉若惊,大气都不敢喘。   沈灼觉得有些惊奇,不知道这几人怎么得罪了温如宁,竟然让温如宁逮了个正着。   “大师兄,我们又碰面了。”沈灼自然地上前打了声招呼,顺口道:“要不一起回去?”   温如宁放下茶盏,起身道:“好,那就劳烦沈师弟撑伞送我一程。”   温如宁没有打伞,他这样的修为只要稍微灵力外放就能在雨中穿梭自如,片雨不沾。沈灼也能做到这个程度,但他还是喜欢撑伞,他觉得雨天打着伞漫步,雨水落在伞上的清脆声响让他放松。   他邀请温如宁只是顺口一说,没想到温如宁也顺口答应。两师兄弟你来我往分外和谐,一点也看不出生分的样子。   凉亭里的几人见状脸都绿了,看向沈灼的眼神凉飕飕地像是带着刀锋一般,恨不得从他身上刮下几片肉来。   沈灼有所察觉,不经意地撇了一眼,若有所思。温如宁性格好,能让他出面小惩大诫都是有出格之处,这几人就在凉亭避雨,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议论沈灼和闻人且。   沈灼顿时了然,追云峰的护短一脉相承,这几人说不定是背后嚼舌根被温如宁听见了。沈灼不在意他们的议论,温如宁却不能当做没听见。   知道温如宁是帮自己,沈灼手中的伞都不自觉地往温如宁的身边挪了挪。   他们二人身量相仿,一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一个器宇轩昂,明媚如朝阳,在这缠|绵的雨雾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   前路漫漫,两个人都不急着赶路,走的十分闲散。   温如宁见偶尔路过的弟子投来异样的目光,眸光微沉,很快又恢复如常。   “你方才去寻曹师弟这一路上,听了多少流言蜚语?”温如宁脸微侧,看向身旁的沈灼,温声问道,他不信沈灼什么都没听见。   沈灼笑了起来:“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都听见了,是我连累了五师兄,害他变成这样还要遭人非议。”   “你知道的,闻人从来不在乎这种事。倒是你……”温如宁顿了顿,斟酌道:“等宗门大比结束以后,要是还能约见公输二小姐,就把话和她说明白。她并不想退你的亲事,可她拗不过公输大小姐。”   温如宁的话锋转的太快,直接从宗门的流言蜚语转到沈灼的亲事上。这中间的跨度不是一星半点,沈灼愣了愣,不解地看向温如宁。   沈家和公输家是世交,公输家的两位小姐和沈灼关系良好,所谓亲事只是儿时父母间的一句戏言,只不过后来都没否定。两家大人的心思不复杂,都想着能成是好事,不能成也不至于闹的难看。   沈灼一向把公输彤当成自己的妹妹疼,那个时候不懂感情,以为成亲就是相互照顾。后来被夺舍,冒牌货干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就算要言明,恐怕也无从说起。   温如宁见沈灼犯难,道:“你是担心公输二小姐记恨当年你在秘境里说的话?其实大可不必忧心,因为她一直坚定那个人不是你,说你遭人夺舍。”   温如宁语出惊人,这还是沈灼回来后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起夺舍这件事。   他们竟然查过!   沈灼神识一痛,模糊地记起来当年去小秘境的历练是温如宁带队。他作为大师兄面面俱到,后来也是他凭一己之力把被冒牌货坑害的世家子弟一一救出来。   沈灼已经不记得冒牌货对公输彤说过什么,但公输彤竟然识破了冒牌货?   沈灼有些不敢置信,他不由地怀疑温如宁是在诈他,情绪飞快地收敛,苦笑道:“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伤透了彤彤的心,她不愿意承认,才会以为我是被人夺舍了吧。”   “确实,我们不是没有查过你的神魂,但是一切正常。所有人都清楚你没被夺舍,只有她至始至终都坚信我们错了。为了不让她越陷越深,公输大小姐才去你们家作废了亲事。”   温如宁没有错过沈灼的神色,见他除了悔恨毫无异样,目光转向别处,眼波流转间,掩去一丝复杂的情绪,开解道:“你如今醒悟还不算太晚,能够挽回就去挽回,不要错过这样一个好姑娘。”   沈灼赞同道:“彤彤的确是个好姑娘。”   所以我更不应该拖累她,事情必然要说清楚,但这亲事以后都不必再提。   公输彤值得更好的良缘,而沈灼前途未知,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波折在前方等着。那个隐藏起来的冒牌货就像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不把他找出来,难料变数。   他连夺舍的检查都能躲过去,又岂会不能二次夺舍?   沈灼不想让身边的人再一次受伤,他宁愿独自来承受这些非议和痛苦。   温如宁以为沈灼听进去,欣慰之下是被掩去的苦涩。   君子不夺人所好,他虽算不上是十足的君子,但也看得出公输彤对沈灼的情意。   在世人都认定沈灼堕|落之时,她坚定沈灼是被夺舍,除了不愿意承认以外,又何尝不是觉得沈灼还有能够变好的一天?   沈灼和温如宁在岔路口分道,温如宁站在路边,手腕一翻,掌间出现一封家书。这是两日前温家派人送来的,灵力遮掩,雨雾朦胧不清,前面隐约可见公输二字,后面写的是秦晋之好。   温如宁刚想毁去,手却下意识地往回缩。他的坚定在这一刻有了动摇,当年在秘境中被‘沈灼’言语羞辱都没哭的少女,因为他受伤哭的梨花带雨,自责不已。   温如宁不想她用这样的方法来偿还救命之恩,那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束缚?违心的活着只会生不如死,让人变成行尸走肉。   “缘浅不言深。”温如宁把家书收回储物戒,指尖灵力凝聚出一只火鸟,传讯道:“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还请爹娘容我多想几日。” 第二十六章 参赛者   兽火的增幅让沈灼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他开始尝试高阶丹药的炼制,时渊夜守了两天发现自己没啥可教的,也就由着沈灼折腾,自己躲到一旁撸猫。   宗门大比的事影响十分明显,特别是大家发现沈灼不仅参加了武试还参加丹试以后,报名的人数比之以往增加了足足一倍,   有些人是不信这个邪,有些人就是纯粹的凑热闹。   时渊夜拿着长老们交上来的名单看了一遍,啧啧称奇。一个沈灼,一个闻人且,激起了大部分人的好战心,让幻月仙宗这湖平静的水瞬间波澜万丈。   “我回去就告诉各峰长老,他们的弟子要是连沈灼都打不过,那可就丢人了。”时渊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始拱火,要不是闻人且实力过强,他还想把闻人且也算上。届时两人强强联手,要叫其他人大跌眼镜。   “这些年大陆上风平浪静,宗门内也没有什么波折,不少弟子学的懒散,是时候让他们动起来,不然怎么面对以后的大风大浪?”   时渊夜合上名单递给凌霜雪,此刻他们二人正坐在沈灼前些日子腾出来的暖阁里,大开的窗户外,风景如春,花开满野,毫无秋冬草木枯黄的衰败之相。   炉火上温着新茶,火炎叶的茶香吸引了时渊夜的目光,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喝了一口就忍不住皱眉,随后苦着脸放下。   凌霜雪的口味和他相差太大,这茶喝在他嘴里就像是直接生啃了一勺蜂蜜,甜的掉牙。   凌霜雪从名单间抬头疑惑地看了时渊夜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看参赛者的名字。他在宗门虽是足不出户,但并非什么都不清楚,名单上的这些人谁和沈灼有仇怨,谁是为了落井下石,他能看出大概。   他对着名单仔细斟酌一番,威胁性不大。   “你拿我徒弟当枪使,不给点好处说的过去?”凌霜雪问道。   他不介意时渊夜借沈灼压一压宗门的不|良习气,但该要的好处一分都不能少。   时渊夜给自己换了一杯白水,刚喝了一口,听见凌霜雪这话被呛了个正着,他痛苦地咳嗽起来,惊讶地看着凌霜雪,有些不敢置信道:“你确定我现在还能给你徒弟合适的机缘?”   时渊夜细数了沈灼拥有的东西,从兽火到异火,从失传的丹方到异火升灵法,根本就是应有尽有。要不是刚回来还需要适应,他这个宗主都差点教不了。   凌霜雪面色如常,道:“他有他的,你给你的,不冲突。”   “……”时渊夜沉默地看了凌霜雪一眼,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之后沈家的事我会出一份力,以我个人的名义。”   幻月仙宗做为第一仙门,在大陆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一直保持中立,当个和事佬。   时渊夜身为一宗之主,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幻月仙宗的选择,说是以个人的名义,但真正实行起来又有多少人相信?   凌霜雪明白这个理,道:“你要是站出来,幻月仙宗的立场就太明显。大陆可以有纷争,但不能是我们幻月仙宗起头。”   幻月仙宗承受不起这个冲击,凌霜雪也不希望因为他和沈灼的事把幻月仙宗带进沟里。   时渊夜若有所思,这些年大陆的格局看似除了沈家快速陨落外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实际上各种暗潮涌动,不安分的宗门世家又何止一两个?只不过都还没有找到更合适的由头再度发难,一个个假装孙子,不敢造次。   时渊夜不是只会溜猫逗狗,有些局势他看的比那些密谋的人更清楚,只不过身在他这个位置,是半隐退的状态,轻易不会插手格局变化。   他和凌霜雪出其一就要留其一,若是有一天他们两个人都出山了,这世道多半已经乱成一锅粥。   时渊夜有预感,这样的局面不会太遥远,而且多半要从沈家开始,搞不好沈家会成为权力纷争的中心点,彻底沦为争夺的战场。   “你徒弟白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吗?”时渊夜问道,沈灼回来也有一段日子,但凌霜雪还没有和他提过半点关于冒牌货的事。   “我不说也是对他的考验,等他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我自然会让他知晓。到时候不止是冒牌货的事,包括当年抢他为徒也会一并解释清楚。”   凌霜雪淡淡地说着,目光落在名单的某个名字上,视线顿住。   时渊夜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可是这名单有不妥之处?”   凌霜雪摇头,名单没有不妥的地方,他只不过是看见了江凌的名字。   江凌是卫樱门下的弟子,算得上是难得的成人成才之辈,没被卫樱门下那奇奇怪怪的弟子殒命诅咒困扰。以他的际遇在宗门勤勤恳恳那么多年,早该积累不弱的威望。   但之前几次出风头都是因为被冒牌货纠|缠,造成困扰,非但没有落个好,还遭连累惹人非议。   他这次参加宗门大比想必是想借势恢复声望,赢得支持,这也关系到将来他们主峰峰主的位置争夺。   凌霜雪对他并无喜恶,只不过是他的出现对于沈灼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凌霜雪偏心徒弟罢了。   凌霜雪合上名单,饮了一口茶水,目光转向窗外。九尾猫十分喜欢娇娇,每次过来一定要缠着它玩闹,两只小兽在花丛间滚成一团。   沈灼修为增强,娇娇受到的压制减弱,这几日已经完全感受不到,随时可以恢复成年体。要不是它变成大猫不适合暖手,凌霜雪也懒得压着它的性子。   娇娇修为恢复后越发警觉,即便陪着九尾猫疯也不忘耳听八方。凌霜雪瞧见他一个翻身爬起来看向门口,就知道是沈灼回来了。   时渊夜见状熟练地拿起名单,召回九尾猫,消失在此。   沈灼推门而入,屋子里已经只有凌霜雪一人在淡定地喝茶。   沈灼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上前道:“师尊,你能放我两天吗?我想出门一趟。” 第二十七章 动身   曹疯子办事利索,当天清除了身体的余毒就去小尖塔楼帮忙打探玉茯苓的消息。小尖塔楼消息灵通,常年有暗棋在各地行走,很快就得到一条有用的线索。   但小尖塔楼的管事有一个额外的要求,他可以免费给曹疯子这个消息,不收取任何的报酬,前提是要见医好曹疯子的人。   宗门上下都知道曹疯子和沈灼之间的交易,但是管事不信沈灼有这个本事,在他看来,沈灼不过是个用来遮掩的幌子。   曹疯子解释无用,无奈之下只好来找沈灼商议,沈灼让他暂且把这个消息瞒下不告诉温如宁,自己回来找凌霜雪通融,给他几天时间。   凌霜雪听见沈灼要出门有些诧异,因为他想不到有什么事可以让沈灼放下修炼。   “你想去哪儿?”出于关怀,凌霜雪还是询问了一句。   沈灼早已想好说辞,从善如流道:“我这几日修为突飞猛进,早课的实战有所限制,所以想出门历练两天。我不会走太远,就在宗门附近转转。”   小尖塔楼透露了药的大概范围,的确就在宗门附近,没出幻月仙宗的地盘。沈灼这个理由也不算诓骗凌霜雪,只不过目的不单单是为了历练。   凌霜雪怀疑地看了沈灼一眼,知道是借口也没追问。他在窗口唤了一声娇娇,小豹子利索地从窗口跳进来,躺在桌子上露出肚皮撒娇,凌霜雪压着它的肚子问道:“要不要把它带上做个伴?”   沈灼摇头,他是出门办事,带上娇娇反而不方便。   “最近天寒,师尊还是把它留在身边吧。我去去就回,不会惹是生非。”   “行,今天就走?”沈灼不带小豹子凌霜雪也不强求,他把娇娇抓到怀里,让它趴在自己的大|腿上休息。   今日天色尚早,沈灼已经约好和曹疯子在小尖塔楼碰面,得到消息就动身。   凌霜雪思索片刻,示意沈灼靠近,他从储物镯里取出一块玉佩系在沈灼腰间。那玉质地圆润细腻,通透晶莹。很搭沈灼今天这身淡蓝色的衣衫,赏心悦目。   凌霜雪很满意,道:“去吧。”   沈灼:“……”   尽管不久前沈灼就意识到凌霜雪对自己的衣饰有种异样的执着,但还是觉得他能在这种时候分心是件很神奇的事。   南山亭,小尖塔楼。   这个在联盟争斗间建立起来的暗市位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在巷子的尽头就是总部所在。   说是总部,其实就是一个没啥特色的小楼,挂了个写着茶的牌子,门可罗雀。要不是曹疯子带路,沈灼指不定会把它忽略过去。   楼里只有三两个弟子,还都懒懒散散,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看不出半点暗市该有的神秘和严谨。   曹疯子是这里的熟客,这些弟子没有阻拦他,瞧见他身后的沈灼也只是顿了顿,看在曹疯子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没有上前制止。   沈灼跟着曹疯子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三楼,这里是管事所在,但奇怪的是没有窗户,就算有一两扇也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不露半点光线。整个房间点满了灵灯,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沈灼若有所思,见曹疯子习以为常便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不是一日两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的一切,目光最后定格在管事的身上。   那是一个非常清瘦的男人,头发和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惨白之色,瞳孔泛着浅粉。他斜靠在贵妃榻上抽着烟袋,吞云吐雾,动作熟练地完全就是个老手。袅袅烟雾间,他清秀的面容白的近乎妖异。   沈灼嗅到淡淡的药味,心中已有答案。   曹疯子上前和那人搭话,道:“许兄,你要见给我治病的人我带来了,他真的是沈灼。”   许琦自烟雾间抬眸,长眉斜飞入鬓,眼睛狭长妩媚,看似妖娆,实际像毒蛇一般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没有正视沈灼,只是散漫地一扫,轻蔑道:“幻月仙宗风水养人,也就这皮囊能看几眼。”   言外之意是指沈灼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空有一张脸。曹疯子一听就不乐意了,不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既然死活不信,那又何必执着见人?”   “我要见的不是他,而且救你的人。”许琦吐出一口烟雾,垂下脸道:“这笔交易诚意换诚意,既然你们不想要,那请便。”   即便到了此刻,许琦也只信自己的判断。   曹疯子被这个态度气的够呛,要不是他的毒素已经清除,这会儿说不定会情绪失控和许琦大打出手。   沈灼用眼神示意曹疯子不必动怒,笑道:“许师兄,今日阳光甚好,你不想看看吗?”   许琦一顿,曹疯子有些慌,连忙对沈灼挤眉弄眼。许琦最讨厌阳光,所以才会把窗户都遮的严严实实。   沈灼没在意曹疯子的提醒,不慌不忙继续道:“许师兄,你说我就这张脸能看,但你真的看得清我的脸吗?”   许琦手指微颤,沈灼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他的心上,但他面上还是那副妩媚又阴毒的样子。他的眼神是看向沈灼,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视线并没有集中,眼神迷离。   他看不见,但并非全然无法视物,而是距离一拉开,眼睛就成了摆设,多数时候都是用神识试探。   沈灼进了这件屋子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知道的却不少,这可是连曹疯子这个老熟人都不清楚的事。   许琦缓缓地抽了一口烟,冷笑道:“是我小看你了。”   这话便是默认眼睛看不见,也是承认沈灼的实力。   曹疯子吃惊不已,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友,没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要证实沈灼所言。   许琦瞪了他一眼,用烟杆拍开他的手。   “这……这不是看的见吗?”曹疯子搓了搓被打疼的地方,小声地嘀咕起来。   许琦只当他是个缺心眼,不和他计较:“药的消息我可以给你们,但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   许琦抽着烟,冷冷地说着。大概是烟杆里放的药伤嗓子,他说话的声音有种异样的沙哑感,在此刻听起来,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沈灼眼神微眯,曹疯子不以为然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寻药的本领一流,你倒是说说在那儿?怎么就去不得?”   许琦看着他不知凶险为几何的脸,恨不得再给他一烟杆子,呛声道:“落神涧。”   落神涧,顾名思义就是神明陨落之地,位于幻月仙宗边上的千仪山中。据说千百年前曾是一处古战场,众修陨落,妖魔作古,其内危机重重,凶险异常。   那些顽固不化的怨气经过千百年的沉寂,形成阴气极重的迷雾,以至于千仪山的中部时常大雾弥漫,分不清方向。   幻月仙宗偶尔有弟子进入千仪山历练,都会下意识地避开落神涧。有传闻说其内冤魂游荡,哀嚎遍野,还有人说看见类妖茹毛饮血。   许琦的建议不无道理,但这并不能阻止沈灼。他能为闻人且做的太少,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曹疯子理智了一瞬,道出落神涧的凶险,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不行,我不能让你去落神涧。”   许琦以为他终于开窍知道危险,正欣慰,就听见他补了一句:“但你要是坚持我可以陪你去。”   许琦愕然,直接踹了曹疯子一脚,冷嘲道:“两个疯子。”   说着他敲了敲自己的烟杆,眼眸低垂间,神色不明道:“午时落神涧烈阳当空,阴气消散,是你们进入的最佳时机。”   沈灼谢过许琦,承了他的这个人情,临走时给他留下一瓶丹药。   千仪山群峰万里,气势磅礴。站在山脚下,抬头一眼看不到顶,古木遮天蔽日,日光只能投下点点星斑。林间枯叶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松软舒适。   抛开落神涧这个险地,千仪山得天独厚,物产丰富,其内洞天福地无数,奇珍异兽,仙草灵植应有尽收。   幻月仙宗鼓励弟子前往历练,曹疯子偶尔也会来此寻找草药,所以对外围还算熟悉。他带着沈灼轻车熟路地进入其中,路上不忘给沈灼讲解千仪山的情况。   宝藏无尽之地往往伴随着不小的危机,千仪山更是如此,越是往里靠近越有强大的妖兽聚集。他们多数不喜人类,会划分地盘,这种时候就需要小心应对,不能莽进。   沈灼认真听着,神识扩散,他正熟悉周围的环境,就察觉到前面的曹疯子停了下来,不爽地淬了一口道:“晦气。”   沈灼抬头,在他和曹疯子正前方的不远处,江凌带着几个同门和一群身着华贵的修士站在一起。   那些人锦衣轻袍,训练有素,腰间悬挂的腰牌上写着一个墨字。为首之人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不过双十年华,明眸善睐,一双眼睛落在江凌的身上,温柔似水。   沈灼正想让曹疯子绕道,江凌突然看过来,视线和沈灼直直地对上,他旁边的姑娘也跟着转了视线。   沈灼避不开,他看清旁边姑娘的脸,眉心一跳。   在江凌这个大男主众多的红粉知己中,只有一人稳坐后宫宝座,那便是他的白月光,他的青梅竹马,墨家唯一的小姐墨卿语。   好巧不巧,这姑娘就是,好死不死,当初墨家和沈家并为一流势力却一直被沈家强压一头,沈家败落一事,墨家没少从中作梗。   冤家路窄,‘情敌’相逢,齐活! 第二十八章 晋江独发   江凌看见沈灼非但没有避嫌,还径直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他这一开口让沈灼想假装没看见也不行,不得不和曹疯子停下来。   “沈师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江凌很高兴,眉目带笑,眼底的惊喜不加掩饰。   沈灼幡然悔悟以后发愤图强,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他不再整日缠着江凌,生活轨迹的拉开反而让江凌上了心。只是平日甚少碰面,江凌只能从旁人的口中知道沈灼在一点点改变,洗尽铅华。   江凌打心眼里为沈灼高兴,他带队出门历练前还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和沈灼见一面,和他聊一聊关于宗门大比的事,没想到刚出门就这样巧地遇上了。   沈灼看着掩盖不住兴奋的江凌,在看看他身边小鸟依人一般跟着他的墨卿语,尽管心里已经有脏话隐隐要出口,明面上还是维持笑意。   江凌自己都不尴尬,他有什么好尴尬的?   沈灼不想和江凌在墨家面前有太深的牵扯,含糊地找了个理由就准备离开。   可是江凌却不想错过难得的相遇,邀请道:“我们这次只是简单历练,并没有别的要事,沈师兄不如同我们一起?大家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和你们一起让你们看笑话吗?”还不等沈灼回答,曹疯子就截了江凌的话茬,他扫了一眼跟在江凌身后那些不怀好意的弟子,从他们的神情里就能看出他们对沈灼的敌意。   这无疑让曹疯子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护着沈灼道:“沈师弟和我还有事要办,告辞。”   “慢着,”江凌出手拦住曹疯子,他一开始的注意力都在沈灼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沈灼旁边还站着什么人,这会儿注意力被转移,江凌审视曹疯子良久,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你是曹疯子?”   江凌话音刚落,身后的弟子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各个惊讶不已。   不怪他们失态,实在是此刻的曹疯子和此前大不相同。他收拾妥帖,长发束冠,身材魁梧高大,粗犷的外貌给人威风凛凛的感觉,身上已经看不出半点亏损的影子。   沈灼说要救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办到了。   墨家的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怪异地看过来。墨卿语若有所思,眼眸低垂,谁也看不清她的思绪。   曹疯子挥开江凌的手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这一拍把气氛搞的有些僵硬,沈灼提防着墨家,见情况不对,连忙拦住曹疯子,歉意道:“江师弟,你也知道曹师兄的脾气,他和你们不太熟,我看还是算了。我们只出来个一两日就回,时间上和你们有差。”   宗门历练七日为期,沈灼不可能和他们在一起待七日。   江凌没有和曹疯子计较,他只是感叹沈灼真的做到了,欣喜的同时又觉得陌生。这样的沈灼像明珠一样耀眼,在黑暗中也能灼灼生辉。   这是他不曾了解的沈灼,有着让人为之侧目的魅力。   墨卿语看出江凌的心思,知道他想留下沈灼,不经意地提醒道:“江凌,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找地方扎营。”   千仪山的夜晚很危险,因为一些强大的妖兽是昼伏夜出,夜晚往往是它们狩猎的最佳时机,所以在千仪山过夜要提前找好地方,布置阵法,撒上驱赶妖兽的药粉。   遇见沈灼之前,江凌他们已经找好了地方,刚才就是在商量守夜的事。   墨卿语一开口就点醒了江凌,他道:“沈师兄,曹……师兄,千仪山夜里不太平,你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今夜就先同我们一起安营扎寨。等过了今夜,我们再各自上路也不迟。”   江凌这话也是好心,但曹疯子是多一刻都不乐意,想也不想地就要直接拒绝。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沈灼就突然拉住他,转头道:“如此就多谢江师弟了。”   曹疯子一愣,沈灼不做痕迹地掐了他一下,让他暂时什么都不要问。曹疯子心领会神,装出满脸不悦,勉强道:“既然沈师弟都答应了,那我们就留一|夜。”   江凌喜出望外,连忙带着沈灼二人去他们的落脚点。一路上江凌和沈灼并肩而行,询问他的近况。墨卿语善解人意,见状也不生气,安安静静地跟在江凌身边。   沈灼有问必答,十分配合,看起来和江凌关系良好,没有任何嫌隙。别说是曹疯子,就是跟着江凌一起出来的弟子都觉得惊奇,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两个人的相处关系一向是沈灼追着江凌跑,让江凌不厌其烦。   现在这个情况仿佛是反过来了,沈灼进退有度,虽然不至于让江凌一个人冷场,但看的出来他的疏离和冷淡,有意和江凌保持距离。   夕阳西下,余晖照耀在森林之外,山中已有暮色。   江凌他们选择安营扎寨的地方在水源边上,视野开阔,地势高平,刚到地方大家就行动起来。墨卿语打了个手势,墨家的人迅速分散,进入密林中布置阵法,检查四周的环境。   沈灼找了个借口避开了江凌,和曹疯子在一旁有模有样地开始帮忙。沈灼没有用墨家人给的驱兽药粉,他将东西和自己小世界里的药粉对换,然后把新的递给曹疯子。   曹疯子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假装熟悉环境环顾四周,见没有人盯着他们方才压低声音问道:“沈师弟,你干嘛答应江凌?这地盘我熟,我在外围有固定的落脚点,我们没必要和他们搅合在一起。”   “你知道我们家和墨家素来有着不小的恩怨,墨家出现在这里十分可疑。不先搞清楚他们的目的,只怕我们之后的行程不会太顺利。”沈灼眼神微暗,刚才曹疯子和江凌对峙时,他明显地感觉到墨家那边有几道不善的气息。   在冒牌货遗留给沈灼的信息中,江凌的身世有所提及,其中对于墨卿语的描述和眼前这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墨卿语的第一次出场不是此刻。   冒牌货带来的蝴蝶效应对今后的剧情有所改变,细小的微差也在情理之中,唯独墨卿语这里偏离主线太远。   因为在故事中反复强调过,江凌和她之间存在巨大的阻碍,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墨卿语连偷溜出来见人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被允许,还派人护送。   沈灼不由地起了疑心,加上墨家那几人对江凌的态度,他更确信这中间发生了巨大的剧情偏离。   曹疯子对危险有所警觉,沈灼的话也让他迅速地意识到不对。   墨家远在平渊,距离幻月仙宗大半个大陆,素日里少有往来。就算偶尔造访,宗门内也会收到消息,可是这次却不同以往。墨家的人都到了千仪山,幻月仙宗还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如果说他们只是为了千仪山,那就更奇怪了。   虽然千仪山物产丰富,但是像这样的地方在大陆上不少,就是墨家附近也能找到。他们何必舍近求远?而且看江凌的样子和墨家十分熟络,墨家的小姐更是一直跟着他,形影不离。   曹疯子抿唇看去,墨卿语满心满眼都是江凌,不由地嗤笑一声,道:“没看出江凌这个小白脸还挺受欢迎,这才刚见面就把墨家的小姐迷的七荤八素。不过在我看来,沈师弟更好看。”   曹疯子说者无心,沈灼听者有意,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站起身看着曹疯子,神色古怪。   他先是觉得曹疯子说的话有点不对劲,仔细一想发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江凌和墨卿语的事并非人尽皆知,事实上就是江凌的来历在前期也是个迷,直到他在大陆上声名鹊起,关于他和墨卿语的事才逐渐被人知晓。   沈灼因为冒牌货才记住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什么秘密,却忘了其他人并不知道。   曹疯子认识墨卿语是因为曾经见过,但对更深的关系一无所知。   沈灼庆幸自己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同时也意识到冒牌货遗留的记忆在某些情况下会影响到他的判断,他应该谨慎使用已知的剧情。   “沈师弟,江凌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你又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曹疯子见沈灼面色难看,久久不语,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戳到他的伤心处,连忙补救道:“你看看我们宗门,不说其他主峰,单是宗主门下,是温师兄不够儒雅还是闻人师弟不够英俊?他们那个不比江凌强?”   沈灼:“……”   沈灼诧异地看着曹疯子,一脸的欲言又止,曹疯子至今都在执着地相信着他喜欢江凌,他不说是因为爱而不得强忍在心头。   对此沈灼表示:我没有,我不是,我不喜欢。   曹疯子看不懂沈灼的纠结,反而加深了误会,更加苦口婆心道:“要是追云峰的师兄弟你不喜欢,那你看看我如何?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走出来。”   沈灼这下不止无语,他还有点震惊,他难以想象这弯而不知的直男语录是从曹疯子的嘴里说出来的。所以这个外表威风凛凛,性格暴躁的师兄内里是个老妈子?   沈灼开始重新调整他对曹疯子的印象。   曹疯子还沉寂在自己的想象中,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这个条件和沈灼有点不搭,又道:“或者你干脆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我帮你留意一二?”   很好,从老妈子升级成媒婆了。   沈灼无力吐槽,他没把曹疯子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又怕他继续误会,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凌霜雪的那张脸。   像凌霜雪那样的美人,看起来就赏心悦目,秀色可餐,似乎也不错。   沈灼不禁失笑,道:“像我师尊那样的。”   “你师尊……那不就是副宗主?”曹疯子惊讶不已,他想到第一次去后山找沈灼的经历,打了个寒颤。   凌霜雪好看是好看,但攻击性太强,不动声色间也能杀人于无形。   曹疯子有点怵他,不禁感叹沈灼的品位独特。不移情别恋则矣,一移情就选了个难度系数最高的。   “师徒也不是不行……”曹疯子喃喃道:“就是宗主那关不好过。”   宗主是个弟控,要从他眼皮子底下拐走凌霜雪,这无疑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曹疯子已经开始同情沈灼了。   沈灼被他看的汗毛倒竖,意识到他想岔了,忙道:“像和是还是有区别,曹师兄,你不能只靠脑补。”   “我没有脑补啊,我觉得可以。虽然副宗主很可怕,但他对你很好。沈师弟,加油,师兄永远支持你。”   曹疯子越想越觉得可以,不管怎么看,凌霜雪都比江凌强,甚至在整个玄门他都是拔尖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他对沈灼好,不会辜负沈灼的感情付出。   沈灼看着一脸正经的曹疯子,要不是他嘴里的主角是自己,沈灼真信了他和凌霜雪有一腿。   沈灼不知道话题怎么从墨家的身上偏到这个程度,他只是发现自己越描越黑,干脆闭嘴不说了。   曹疯子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从眼神到肢体都在说加油。   沈灼:“……”   “曹师兄,被妖兽弄死和我被弄死,你选一个吧!”沈灼放弃解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曹疯子,手上多了一枚古怪的丹药,看样子是真的起了‘杀心’。   曹疯子对他的威胁不以为然,哈哈哈大笑。   他们二人在这边磨蹭,另一边离开的墨家等人已经回来,恭敬地站在墨卿语身后。墨卿语和江凌说着话,面带笑意,娇俏可人。   她在幻月仙宗的弟子面前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森林里完全暗下来以后,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她拿出一些补充灵力的食物分给大家。   沈灼和曹疯子站在边缘没有靠近,墨卿语没有忽略他们,也给他们递了东西。   “两位师兄不用担心,我们墨家已经在附近布下防御阵法,洒下驱赶妖兽的药粉,那些妖兽不会把这里当成狩猎的地盘。你们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也累坏了,过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   墨卿语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有着女儿家的娇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舒畅不已。   在这样的美人面前,哪怕曹疯子和江凌不和也发不起火,拿着东西有些木讷地挠头,转身看向沈灼,等着沈灼拿主意。   沈灼大大方方地接了墨卿语的东西,朝火堆旁边看了一眼,接受了她的邀请,道;“有劳墨姑娘费心。”   墨卿语莞尔道:“沈师兄客气了,你我也算是旧识,何必如此拘谨?”   墨家沈家同为世家,但沈灼和墨卿语没有交集,要是多年前远远的看上一眼也算,说是旧识也不为过。   沈灼只当墨卿语是在客套,没有在意,三人一起走回火堆旁。   江凌正在给带出来的弟子讲解这次历练的任务,他如今有了几分当师兄的样子,张弛有度,很容易树立威信。   墨卿语在他身边落座,将火上烤好的食物切碎分给众人。   沈灼看着她用刀的手法娴熟,仿佛是经常做这种事,心里感到奇怪。   不管是书中还是他的记忆里,墨卿语都是个温柔似水的姑娘,别说动刀子直接从火架上取食物,就是一只蚂蚁挡在她面前她都会选择绕道。   墨卿语的温柔是到了近乎圣母的地步,她和墨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面。所以江凌才会视她为高不可攀的白月光,为了她不顾一切。   但眼前这个墨卿语……   沈灼咬着刚才接过的兽肉,食不知味。   “江师兄,你也别总盯着我们,你瞧人墨姑娘都看了你好久了,你忍心把她晾在一边吗?”   江凌刚说完历练的事,其他弟子就忙不迭地开始起哄。   他们从一开始就发现墨卿语对江凌不同寻常,他们在千仪山撞见的时候,江凌就情难自已,他甚至是难以置信,被墨卿语抱住才回神。   这换谁都能看出他们是旧识,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要是平日大家也就私下聊聊,可是今日大概是沈灼也在的缘故,那些人恨不得立刻把两个人的关系刨根问到底。   墨卿语脸皮薄,听到这话连忙低下头,耳垂泛红。她不安地握着手里的刀,又有些期待地偷偷看向江凌。   只见江凌神色如常,眉目间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但除此以外,似乎不再有别的东西。   “你们别拿卿语开玩笑,清誉对女孩子很重要。”江凌严肃地说道,这话除了是维护还有一点撇清关系的嫌疑,墨卿语神色一沉,脸上的温柔之色隐藏在火光之下,生出一点狰狞。   沈灼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吃东西。   “我们没有开玩笑,我们只是好奇。江师兄平日里和大家保持距离,可是对墨姑娘却非比寻常,墨姑娘该不会是为了你才到千仪山来吧。”   弟子们没有被江凌镇住,更是肆无忌惮,八竿子打不着的猜测都敢说。   甚至有人挑衅地看了沈灼一眼,讥笑道:“墨姑娘柔情似水,让人见了不禁心生欢喜。这样一比,有些人之前的所作所为真是够不要脸。沈师兄,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家太晚了,没有写完,先发了,剩下的字数补在明天和后天 第二十九章 晋江独发   沈灼已经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还是有不长眼的把话题扯到他身上。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出言挑衅那人,神情玩味,颇有一点不怀好意。   “这位师弟要是不知道玩笑要适可而止,我这个当师兄的也不介意指教一二。”沈灼声音冷冽,威胁之意不言而明。   那人被他看的背脊发凉,想到他平日里的手段当场认怂,往后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了。   沈灼很满意他识时务的态度,同时用眼神警告了其他人。想拿他当消遣,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沈灼这一呛声让墨卿语察觉到不对,想到白日江凌对沈灼的态度,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些不妙。这两个人的关系乍看之下就是普通朋友,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猫腻。   墨卿语不想众人把注意力都转移到沈灼身上,温柔笑着岔开话题道:“我这次出门是想看一看你们幻月仙宗宗门大比的盛况,没想到会遇见江凌。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算起来也有很多年没见了。”   幻月仙宗的宗门大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含金量,往年也有其他门派慕名前来一观,墨卿语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就是沈灼心生疑虑也挑不出毛病。   其他人更是毫无怀疑,注意力转移的快,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宗门大比。   今年沈灼和闻人且都是焦点,除此以外江凌的参赛也是一个看点。跟着江凌一起出来的弟子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说了好多好听的话,觉得他一定可以一举拿下第一名。   江凌没有在他们的吹捧中飘飘然,谦逊道:“你们说的太夸张了,其他主峰的弟子同样修为高深,不可小觑。我和他们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而且我这次参赛也不是为了第一名。”   江凌看向沈灼,他一开始没打算参加这次的宗门大比,会报名也是因为凌霜雪给沈灼提了要求,江凌不想看沈灼惨败,所以出面相助。   其他人见状,误以为江凌是想在比赛中和沈灼清算恩怨,不记打地又开始起哄。   “说起来沈师兄也参加了比赛,你们两个要是在比赛中撞见,胜负岂不是一眼就能定分晓?沈师兄应该很乐意把名额让给江师兄。”   再度被卷入话题中心的沈灼抬头,故作诧异道:“我没听错吧,你们说的是让给江师弟?江师弟实力强盛,修为高深,就算不借助外力也能稳入前十。怎么到了你们嘴里,他反而徒有虚名,连我都打不过,还需要我忍让?”   这群弟子没礼貌,沈灼自然也不需要客气。他们这话看似针对沈灼,但实际上连着凌也被贬低。   一个堂堂正正的修士,既然站上赛台,就应当全力以赴,无论输赢问心无愧。   结果在这些弟子眼里,比赛可以儿戏,江凌的努力也可以是别人放水。   他们喜欢口无遮拦,沈灼也会让他们下不来台。江凌有些不悦地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满沈灼还是不满这些弟子的话。   曹疯子就爱这样的热闹,起哄道:“哟哟哟,这话我可得记下来,免得比赛那天沈师弟真的放水。”   曹疯子煞有其事,全然看不见沈灼和江凌之间的修为差距。   那些弟子被堵的没话说,面面相觑,想骂沈灼一句不要脸,又怕被沈灼抓着字眼怼回来,干脆直接闭嘴。   沈灼冷哼一声,正欲起身就听见墨卿语问道:“沈师兄也参加了宗门大比?”   这个也字带了一点惊讶,仿佛是没料到沈灼会出现。   沈灼坐回去,简短地嗯了一声。他看着面容被红光笼罩,明眸生辉的墨卿语,叙旧般闲谈道:“宗门大比尚有一段时间,墨姑娘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来,你们到千仪山可是有事要办?”   墨卿语没觉得沈灼是在试探,笑道:“我和江凌多年未见,此番前来还是为了能给他抓一只妖兽结契,当做是送给他的礼物。”   玄门之中,妖兽和人结契不是什么稀罕事,一些世家子弟都会契约一两只妖兽辅助战斗或者修炼。妖兽实力受到主人实力的限制,同时也能反哺主人灵力。   墨卿语对江凌有意,自然愿意把好东西都拿给江凌。   沈灼隐晦地看向其他墨家人,只见他们一言不发,形如傀儡,对墨卿语的话毫无反应,心里十分奇怪。   按照正常发展,他们此刻不应该痛骂江凌,极力阻拦吗?怎么一个个的好似没听见一般,默许墨卿语的决定?   墨家转性了不成?   沈灼若有所思,打趣道:“我和江师弟认识那么久,从不知道他还有墨姑娘这样一位故友。江师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江凌闻言,看了一眼身边的墨家人,苦笑一声,没有回答。就连墨卿语也是欲言又止,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脸上温柔的笑意微僵。   墨家的方向传来一声冷哼,有人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被墨卿语瞪了一眼,很快便没了声音。   气氛骤然尴尬起来,就连那些不懂状况的弟子也意识到不对劲,曹疯子为之侧目,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这个僵局,等着看好戏。   “这是怎么了?”沈灼顺势又问了一句,目光低垂,掩去算计之色。   墨家的人明显是被墨卿语压着,敢怒不敢言,而不是真的接受了江凌。也就是说在这个变故中,真正有变化的人是墨卿语,而不是墨家。   “时辰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第一轮守夜沈师兄可愿同我一起?”   隐秘的过往不便说给外人听,江凌出言打破僵局,岔开话题。   想到明日还要赶路,其余的弟子没有违背江凌的命令,纷纷起身。墨家的人也没打算留下,墨卿语稍晚一步,叮嘱江凌注意安全。   曹疯子不愿意沈灼和江凌单独相处,想要留下来搅局。沈灼对他使了个眼神,把他支开。   难得江凌主动提出守夜,沈灼正好可以从他这里打探一些消息。关于墨家,也关于这个变故中的墨卿语。   曹疯子很不情愿地离开,钻进他和沈灼的帐篷。   很快营地边上就只剩下沈灼和江凌,古木参天,亭亭如盖,外面的月色只能落下零星的光线,照的水面波光粼粼。   江凌拨弄着篝火,月光落在他的身后,火焰照亮了他的脸。俊秀的眉目间是挥之不去的忧愁,他看着火焰出神,好半天才道:“沈师兄,谢谢你肯陪我一起守夜。”   “你倒是谢我,只怕墨姑娘要埋怨我了。”沈灼啧了一声,觉得自己像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墨卿语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和江凌在一起?沈灼夹在他们中间,似情敌而非情敌,也难怪那些弟子阴阳怪气。   “师兄以为我和墨卿语是什么关系?”江凌问道,神色痛苦,竟有几分自嘲在里面。面对墨家这个庞然大物,即便他在宗门有了声望,同样感到无力。   墨家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座高山,他努力地想要翻越,最后却发现山高难行。   沈灼记得在原本的故事中墨家就不是什么正派,江凌带走了墨卿语,而墨家自取灭亡。江凌没有伸出援手,甚至间接促成了一切。   他踏碎了心中的高山,带走了被囚禁的姑娘,从此岁月静好,白头偕老。   真说起来,江凌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不是因为冒牌货的痴迷,疯狂地篡改这一切,他还在原本的轨道上,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走去。   他不会遇见沈灼,也不会多出和男人暧|昧不清的传闻。   沈灼敛去心底高扬的防备,心平气和地和江凌谈心:“看的出来墨卿语喜欢你,但她的背后是一整个墨家,而你只有一个人。”   江凌笑了一下,没有否认沈灼的话,道:“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但她是墨家唯一的小姐,被捧在掌心的明珠,而我只是仆人的儿子,天资愚笨,连家族最简单的选拔都不能完成。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再靠近她?”   江凌回忆起过往,那些连在师尊面前都不愿意说的话,在今夜稀薄的月色中,却可以轻易地毫无防备地说给沈灼听。   他对沈灼有着复杂的感情,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沈灼面前他想肆无忌惮一点,什么都不用顾虑。   沈灼沉默聆听,哪怕有所了解,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江凌的过往就是大多数主角的套路,只不过更为狗血,墨家的选拔他一直落选,爹娘也在一场意外中失踪,留下他孤苦无依。   墨家早已看透他和墨卿语之间的情愫,借此机会就把他赶出墨家。是墨卿语偷偷塞给了他灵石和地图,以及一封求来的推荐信。   只是墨卿语不知道,她给的这封信被人调换了,原本是让江凌去墨家的附属宗门落脚,结果却被支到幻月仙宗。这事在故事里还是好大一个误会,二人差点因此错过。   但看如今这状况,这个误会说不定也没了。   换信的人本意是想让江凌自生自灭,死在求仙问道的路上,不曾想江凌因此开启了新的旅程。他和卫樱失去的大弟子太像,像到卫樱不顾众人非议也要收他为徒。   凭他一开始的资质,要进幻月仙宗十分勉强。   不过他是主角,这种障碍不过是后面反转打脸的爽点,问题不大。   顺利在幻月仙宗落脚后,江凌试图给墨卿语送信,可是每一封都泥沉大海,不知道是没到墨卿语的手上,还是墨卿语的回信送不出来。   江凌以为他和墨卿语就此有缘无分,再难相见。万万没想到,墨卿语会来幻月仙宗找他。   今日重逢,他甚至有些不敢认,记忆中温柔可人的少女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颦一笑都牵动江凌的内心。   墨卿语对外说的是拜访幻月仙宗,但实际就是为了江凌,只不过这套说辞明面上能让墨家的人脸上好看一些。而且她再三为江凌说好话,保证江凌会在宗门大比上一飞冲天。   一鸣惊人这种事江凌自己都没底,也不知道墨卿语哪里来的底气。他不愿意让墨卿语失望,哪怕自己内心充满了苦涩,也会顺着她的意。   沈灼听到这里疑虑骤起,如果说墨卿语对江凌的自信是来自内心的爱慕,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墨卿语找对地方,直奔幻月仙宗而来,没有提及推荐信的事就耐人寻味。   江凌不知道弄错了,她还能不知道?   沈灼心里有所猜测,但想想又觉得太过惊悚。冒牌货要是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从一开始就能夺舍女主角,又何必多此一举,先夺他的身体?   他这样做除了让沈灼身败名裂外,对追求江凌没有任何利处。而且二次夺舍要担的风险更大,墨卿语又被墨家牢牢护着,他成功的几率更小了。   这种亏本买卖得不偿失,沈灼不信冒牌货有那么蠢。   “宗门大比卧虎藏龙,我能帮到沈师兄就已经心满意足,只怕要让卿语失望了。”江凌没有好战之心,对宗门大比斗志不高。他一面摇头,一面感慨,打断了沈灼的沉思。   沈灼回神,斟酌道:“江师弟不必妄自菲薄,既然我们都站上那个赛台,那便全力以赴。纵然是你我切磋,也要尽全力才够畅快。”   沈灼骄傲,不屑施舍。他要和江凌一决高下,断然不愿意江凌放水。他要的是名副其实,而不是惹人非议。   江凌诧异地看着沈灼,愣了一会儿笑道:“沈师兄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周了。你能凭一己之力医好曹疯子,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我要是不全力以赴,反倒是对你的轻视。”   沈灼见江凌开窍,知道他不会玩玩而已,继续劝解道:“江师弟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墨卿语都能为了你不顾家族阻拦踏出那一步,你要是让她失望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江凌有些感慨,道:“卿语的确和以前有所不同,她变得更坚强也更稳重。”   “觉得陌生了?”沈灼反问。   江凌摇头:“不,她还是她,没有变,只是成长了。”   从江凌离开墨家到再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久到他习惯护在身后的姑娘已经能和他并肩而行,共度风雨。   沈灼垂眸,心里有些惊讶,江凌比他更了解墨卿语,既然他眼中的墨卿语没有变,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沈师兄,谢谢你。”   “嗯?”沈灼不解地抬眸看向江凌,迷惑道:“谢我做什么?”   江凌笑而不答,转移话题道:“沈师兄去休息吧,你们明天不是还有事要办?”   沈灼抬头看了眼天色,月色偏移,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他起身环顾四周,检查了周围的阵法,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去休息。   后半夜该是墨家的人守夜,但是江凌没有叫人,他一个人坐在火堆旁,盘膝纳气,保持警觉的同时也不忘抓紧时间修炼。   夜色渐浓,有人从帐篷里出来在江凌身边抱膝而坐,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的眷恋,是多年不曾相逢的爱意缠|绵。   林间安静下来,偶尔才有几声野兽的低吼,远远地传来。   一|夜相安无事,天方破晓,篝火燃尽。   沈灼打坐半宿,没有深眠。他从帐篷里出来,打算去附近探探路,一抬头就看见墨卿语靠在树上熟睡,身上披着江凌的外衣,而江凌不知所踪。   沈灼探出神识,附近的细微动静都传过来,密林深处潜伏着无数强大的气息,有妖兽还有人。   沈灼一惊,神识迅速回撤。只听见那人轻咦一声,似乎是诧异被人发现。   沈灼当机立断隐匿气息,退回帐篷。下一刻,一道神识迅速从帐篷上扫过,阴毒冰冷。   睡梦中的曹疯子打了个冷颤,发出一声不满的呓语,那神识没有停顿,朝着另一个方向探去。   沈灼眸中多了一抹深色,这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看不清模样,也不在昨夜的随行人员中,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墨家的后手。   沈灼心里警铃大作,正犹豫要不要和曹疯子先走,就听见外面传来江凌的声音。   曹疯子迷迷糊糊地醒来,嘟囔了一句便爬起来了。   沈灼走出门,江凌递过来不少灵果,都是他刚才出去找的。他拿着剩下的一个青翠果子擦了擦,递给身边已经醒来的墨卿语,笑着问道:“沈师兄,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吗?”   沈灼摇头,江凌有些失望,但他没有勉强,道:“那我们宗门见。”   沈灼点头,目送江凌和墨卿语召集人马离开。等他们开始动身,沈灼立刻转身让曹疯子收拾好,急切道:“曹师兄,我们必须马上走。”   曹疯子哦了一声,以为沈灼是怕午时赶不到落神涧,没有多问,动作利索地开始行动。   沈灼把灵果往小世界一放,问了曹疯子大概的方向,带着他开始在林中七绕八绕,每走一步就抹去一次气息,重新留下误导性的痕迹。   曹疯子见状意识到不对,也开始帮着动手。   沈灼面色凝重,危机感爆发,后背汗毛倒竖,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也不知道是来自未知的落神涧,还是身后的墨家。   另一边,跟着江凌他们去狩猎的墨卿语慢吞吞地掉了队,直到看不见江凌的身影后,她吹了声口哨,刚才被沈灼察觉到的黑袍人出现在她身前。   “小姐,你有什么吩咐?”黑袍人嘶哑地问道,像是一条毒蛇在丝丝吐信。   墨卿语一改在江凌面前的温柔善良,道:“可有看见沈灼?”   “自然,小姐是想我杀了他?”黑袍人声音冰冷,杀意如霜。   墨卿语冷笑起来,道:“杀了他有什么好的?去杀了他身边那个幻月仙宗的弟子,我要他身败名裂,百口莫辩。”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高估我自己了,写不完了(瘫倒)   最近事情都撞在一起了,日万困难。   等之后有时间了,日万补上吧o(╥﹏╥)o 第三十章 晋江独发   沈灼心生疑虑,没有直接前往目的地,他带着曹疯子绕了一段距离,布置好陷阱掩盖气息后,凭着曹疯子对天材地宝的感应力找回正确的路。   落神涧在千仪山的中部,距离外围还有很远的距离。越是靠近中部,聚集的妖兽越是强大,六阶和七阶随处可见。   为了不惊动这些庞然大物,沈灼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形兽丹。这个丹药不但可以隐匿修士的气息,还能让他们融入周围的环境,跟着环境改变不被妖兽察觉。   但丹药也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药效短,短期内重复使用会逐渐失去效用。   沈灼事先没有料到会遇上墨家人,行程有所耽搁,计算时辰准备的丹药就会有缺,返程的路上他和曹疯子必须加快速度。   沈灼一边赶路一边把情况告诉曹疯子,彼此心里有个底。   曹疯子修为略高沈灼,为了寻药常年在山脉中窜来窜去,知道如何躲避妖兽,不和他们正面冲突。   两师兄弟一合计,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越是靠近千仪山的中部云雾渐起,沈灼和曹疯子往前前进,不知不觉连彼此的模样都看不清,他们只能用神识探路,每隔一段时间就传音一次,确保对方还在自己的神识范围内。   迷雾深处时常有强悍的气息扫过,是妖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土,沈灼他们吞服丹药,气息改变,只是偶尔被盯上多看一会儿,除此以外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就这样闷头走了许久,太阳逐渐升空,待到午时,秋日当空,林间云雾逐渐消散,中部的全貌落入二人眼底,浮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寸草不生。   参天古树,枯枝落叶统统没了踪影,荒原上狂风怒吼,裹起尘土形成沙尘暴,忽起忽落,朝着远方卷去。   如果说千仪山的外围是生机勃勃,那中部就是绝望般的死寂。   沈灼和曹疯子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他们从未想过,布满危机的中部竟然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荒原之上,沈灼注意到空间有被扭曲的痕迹,显然此地空间不稳,甚至有崩塌的可能。   “曹师兄,你能感应到药材所在吗?”沈灼剑眉轻皱,没有贸然踏上荒原。   曹疯子闭上眼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流动,伸手指了个方向,睁眼道:“在那边,距离我们不是很远,我们速去速回。”   “曹师兄,我一个人去,你在这里等我。”沈灼没有让曹疯子和他同行,这里的诡异让他心惊肉跳,他不敢让曹疯子跟着自己去冒险。   “说什么废话,我都陪你走到这里了,你要独自一个人进去有个三长两短,我找谁说理去?”曹疯子翻了个白眼,一把抓住沈灼的手腕就往里冲,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没啥好婆婆妈妈的。”   沈灼被拉的一个趔趄,欲言又止,他看着曹疯子的背影沉默良久,一声轻叹,没在多言。   荒原上热浪扭曲,沈灼他们却感觉不到热气,反而刺骨阴寒,凉意阵阵。他们搓了搓手臂,气氛诡异,谁也没说话。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曹疯子猛然停下来,他诧异地看着毫无改变的荒原,神色古怪道:“不对劲,我感受到玉茯苓就在这里。可是我们眼前连根草都没有,哪里来的玉茯苓?”   玉茯苓枝叶细小,带着一点浅褐色,花如弯月,垂枝而落。这样的特性在荒原上应该很显眼,当然也不排除枝叶枯萎消亡,而玉茯苓深埋地底。   沈灼停下来环顾四周,思索片刻,问道:“曹师兄,你闭着眼睛凭感觉找到的机率有多大?”   曹疯子对天材地宝的感应力一向很准,他明白沈灼的意思,没有犹豫,闭上眼一边感应一边动手,他以灵力为铲,找准方向直接挖下去。这一下入土极深,曹疯子感觉到自己好像铲到了什么,灵力一翻,一根森白的骨头被带出来,直接跌落在沈灼面前。   白骨上沾着阴气,沈灼眉头一跳,他认出来这是人的大|腿骨,在这片荒原下,埋藏着尸骸。   曹疯子察觉到他呼吸变深,问道:“怎么了?”   沈灼捡起腿骨,掌间燃起火焰,灵力覆盖之下,一丝灵药的气息传过来。   “曹师兄,朝着你刚才挖的方向继续。”沈灼没有迟疑,立刻说道。   曹疯子迅速动手,又有白骨被挖出来,沈灼没有在意,他一直盯着曹疯子眼前的土地。肉眼看上去还是平坦的荒原,那些东西仿佛是从另一个空间被带出来。   曹疯子最后一次松土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这一次灵力深入,再翻起来就带出他们找寻的玉茯苓。和寻常的玉茯苓不同,身在在极阴之处的药材受到阴气影响,通体血红,须如红线。   “找到了。”沈灼连忙拿出准备好的匣子将玉茯苓装进去,保存药性不散。   曹疯子睁开眼,他先是看到沈灼手上的东西,还来不及欣喜就注意到眼前散落着不少白骨。他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这都是被自己挖出来的。   他连忙低头去看自己刚才松动的地方,却是什么也没看见。   沈灼把玉茯苓往小世界一塞,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妥,拿出来递给曹疯子道:“曹师兄,我还得麻烦你跑一趟,把药交给大师兄,就别说和我有关了。”   沈灼愿意为闻人且找药,却没有邀功的打算。   曹疯子不解道:“你跑这儿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怎么拿到手却不愿意我提。”   “等宗门比赛结束以后再说吧。”沈灼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和闻人且有赌注,他不希望因为这个药让闻人且心软放水。他们十年未见,攒了次比赛的机会,自然要全力以赴才对得起彼此的实力。   曹疯子挠头,他尊重沈灼的决定,没有追问,收好药道:“那行,我先替你保管。”   苍穹之上,太阳逐渐偏离正空,曹疯子挖出来的尸骨晃了晃,逐渐在他们眼前消失。这一幕看的曹疯子耸然一惊,背后汗毛倒竖。   一股阴气自脚底冒起来,头上的秋日仿佛是个纸糊的太阳,没有任何热度。   沈灼伸手抓了一把眼前的空气,湿润寒冷,和眼前所见截然相反。他心头不安,招呼曹疯子赶紧离开。   四周飘来浓雾,一点点蔓延,一望无际的荒原开始被蚕食覆盖,虚假的秋日烈阳画面出现了水波纹。   在沈灼他们离去的身后,渐起的浓雾间古战场露出它原本的模样,白骨做土,尸骸成山,干涸的血液早已变成褐色,像是铺下一层铁锈。   斜倒的战旗残缺不全,嗜血而生的阴冷之物疯狂生长。类妖嘶吼哀鸣,似有不甘的怨灵在游荡,他们诉说着过往,诅咒着逃出升天的灵魂。   所谓正午的烈阳,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犹如囚笼般隔绝了两个空间。   沈灼二人头也不回地往前冲,随着迷雾越来越浓,沈灼眉心一阵发热,那道红色的印记隐隐浮现,像是一笔朱砂在眉间落下痕迹,红的滴血。   沈灼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觉得滚烫。   他们在海市蜃楼完全消失前冲回了密林,再度看时,身后浓雾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许琦说是午时,还真就一点不差。”行程顺利的让人心有余悸,曹疯子感慨道,一个转身正好看见沈灼眉间的印记。他心里觉得奇怪,正要问,只见沈灼面色大变地扑向他,借力往旁边滚去。   一道凌厉的气息直接从刚才曹疯子站的地方横扫而过,沈灼扬起来的发梢被削去一截,要不是他反应迅速,曹疯子已经人头落地。   暗中出手的人轻咦一声,怪笑道:“沈家的小娃娃,没想到你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有这般出色的警觉性,倒是可惜了。”   沈灼和曹疯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爬起来,他听见这个声音,心里的危机感达到了顶点,汗毛倒竖,头皮发麻,什么都来不及解释,厉声道:“跑。”   话音刚落,也不管身后那人是什么情况,他们就朝着另一边的密林狂奔而去。   “跑?整个千仪山都在我的掌控中,你们能跑到什么地方去?”黑袍人不慌不忙地跟上,阴笑道:“小小年纪,鬼点子还挺多。沈家小子,路上的那些陷阱都是你干的吧?倒真是让我废了点功夫,我原本还想给你个痛快,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把你的手脚都拧下来。”   黑袍人的声音像毒蛇一般,无孔不入,沈灼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就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而来,可是刚才他的攻击却是冲着曹疯子去,一时沈灼也分不清他们谁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曹师兄,快吞丹药。”沈灼传讯给曹疯子,甩给他两颗形兽丹。   曹疯子立刻吞下其中一颗,另一个放入储物戒。   沈灼放出神识探寻到附近有几股强大的气息,猛地停下脚步,看着步步紧逼的黑袍人,脸上的神情隐隐有些疯狂。   “老东西,我们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追的那么死心眼不累吗?不如吃颗丹药冷静冷静。”沈灼甩去五颗丹药,颜色各不一样,在灵力的催化下变成夺人性命的暗器。   黑袍不屑一顾,直接震碎那些丹药。药粉迎头扑了他一身,带着一点奇异的味道。   黑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中计,眼前的沈灼就溜的影都不剩。   他愤怒大吼,周围的妖兽却吼的比他更大声,一时间附近的妖兽都被惊动,吼声震天动地,纷纷眼眶发红地冲出来。   沈灼砸向黑袍的是能令妖兽发情的丹药,就算黑袍不震碎,沈灼也会帮他。左右他逃不过去,发狂的妖兽够他喝一壶。   听到身后传来黑袍和妖兽争斗的声音,沈灼大笑起来,很快追上曹疯子。他们服了丹药,受到的阻碍比黑袍小。这一番缠斗偏离了方向,密林中浓雾笼罩,前路难寻。   沈灼正和曹疯子商量回去的路,忽然察觉到身侧有不同寻常的气息,他迅速格挡,却还是被那股力量掀翻在地。   有人从迷雾中显露身形,掐住曹疯子的脖子把他提起来,阴测测地看向沈灼道:“我就说你们沈家的人狡猾,哪怕是蝼蚁也不能小瞧,没想到真让我猜中了。墨衣那个蠢货,狼狈点也好,不然不长记性。”   来人的实力明显在墨衣之上,就是沈灼也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任谁也不会想到,墨家竟然派了两个人来截杀他们……   幻月仙宗,后山,徒弟离开的第一天,凌霜雪在院子里坐了大半天,突然就有些不习惯。   沈灼回来这半个月和他吵吵闹闹,院子里到处沾满了他的气息,留下他的身影,这一下瞧不见了,整个后山都显得空荡荡的。   凌霜雪拿出沈灼做的火炎叶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正想着沈灼什么时候才回来,就察觉到他给沈灼系上的玉佩碎了。   那是承载他神识的防御法器,除非遇上一些老妖怪这类的敌手,不然幻月仙宗的范围内横着走。   如今不过一日,那东西竟然碎了……   凌霜雪面色猛然冷下来,起身出门叫来小雪豹,解除了它的限制,道:“娇娇,找得到你主人吗?走,我们去带他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欺负我徒弟,你们算老几? 第三十一章 晋江独发   墨家这次跟着墨卿语出门的人除了明面上的那几个弟子外,还有两名在暗处保护她的长老。对付沈灼和另一个弟子一人足矣,但这两位一向形影不离,都是一起行动。   墨衣遭到沈灼算计,墨元不得不现身。   这种事说出去不免掉价,墨家的两个长老还对付不了一个沈家的废物。   沈灼反应迅速只受了一点轻伤,落地后很快翻身跃起,掌间火焰凝聚成剑刃。曹疯子也不是什么庸人,常年在野外乱窜让他有着不弱的反应能力。   墨元修为高深占了先机,但他也大意轻敌,没有一开始就下死手,这无疑给了曹疯子反击的时间。   曹疯子一掌轰在墨元的手臂上,他修行的功法以霸道闻名,这一掌气势十足,灵力浩荡,直接震碎墨元手臂上的衣裳,在他强悍的肉身上留下浅白的印子。   墨元被震的虎口发麻,在这刹那的松懈间,曹疯子挣开钳制,翻身落地。   沈灼一剑刺出,剑刃之上,火焰激荡,直入墨元的面门。   剑气和火焰交织,仿佛泼天热浪滚滚而来,黏上墨元的身躯,火舌贪婪舔舐,那恐怖的炙热就是墨元也不由地心悸。   他体内灵力迸发,衣袍鼓起来,赤拳对上沈灼的剑。   火焰之后,剑气如芒。沈灼挽剑横扫,从墨元掌间划过,带起一串让人酸掉牙的刺耳声。   墨元身如玄铁,拳影密集,搅动四周浓雾,风声呼啸。   沈灼知道自己不敌,没有恋战,一剑之后身影暴退。他落在曹疯子身侧,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神色凝重。   在修为的差距面前,技巧也不过是让他们暂时不落下风,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他们都要交代在这里。   生死存亡之际,他们默契感爆棚,一个动作就能看出对方想要殊死一博。当下也不在犹豫,齐齐出手,招招夺命,不留余力。   沈灼的剑和丹火之技不仅绚丽生辉,更是吃人血肉的毒蛇,咬一口就能让墨元疼痛难当。   曹疯子的掌法浑厚有力,仿佛藏着开天辟地的能量,掌间排山倒海之势倾轧而下,浓雾翻滚,浩浩荡荡地冲向墨元。   两种截然不同的攻击,两股完全不同的灵力在墨元面前轰然爆炸,哪怕他肉身经过多次的淬炼,也感受到炙热和沉重。   他不得不收起最后的轻视之心,袖袍鼓动,拳头上凝结了庞大的气势,震散周围的浓雾。一拳落下,空间的气流为之凝固,眼前的攻势慢下来。   墨元的反击让沈灼和曹疯子感到吃力,局面对他们二人并不利。沈灼眉头紧锁,挥剑之时,剑影重重叠叠,火焰缠|绕在身边,似有凤凰浴火重生之态。   大战之下,瞬息万变,谁也不敢有犹豫和迟疑。   墨元振袖挥退沈灼和曹疯子,他们二人连连后退,墨元也露出狼狈之态。他的头发被火焰燎焦,焦糊味挥之不去,引以为荣的身体上布满凹陷的小坑和一道道泛白的刺痕。   这些都是沈灼和曹疯子的杰作,但他们也消耗了大量的灵力。   沈灼迅速拿出丹药不要钱般一瓶瓶扔给曹疯子,这是他在宗主的监督下炼制的灵药,大部分是为了补充灵力。   墨元眼睁睁看着他们吞下丹药,消耗的灵力得以回缓,眼角直抽,冷笑道:“好得很,沈灼,你真是好得很。”   墨元真正动了杀心,哪怕墨卿语说了不要沈灼性命。   但此刻看到沈灼的种种表现,墨元心里清楚,留着他便是一个祸害,就算是违背墨卿语的命令,他也要让沈灼走不出千仪山!   沈灼挥剑,道:“老匹夫,你试试?”   沈灼不屑冷笑,神色倨傲。他就是死,也会拖一个垫背。   墨元神色阴鸷,正欲出手,密林之中,野兽的嘶吼逐渐安静下来。墨衣狼狈窜出,愤怒大吼:“沈家的小畜生,我要杀了你。”   墨衣衣衫不整,暴怒之下没有留手,一招必杀,灵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犹如泰山压顶。空间被积压,风卷浓雾,力量顷刻而至。   沈灼提剑抵御,火焰凝聚的力量被摧毁,掌中长剑碎裂成星火融入他的体内,他直接倒飞出去砸在古木上,腰间的玉佩应声而裂……   墨元没有阻拦,顺势也出手杀向曹疯子。   戏弄的心思散去,抬手就是杀招,曹疯子不敌,坠|落在沈灼旁边。   他们二人相隔不远,墨衣大吼一声,声波如雷霆万钧,大地颤|抖。他举起单手,一把长|枪的虚影幻化而出,空间扭曲,灵力疯狂凝聚。   墨衣扔出长|枪,力量撕裂空间,势要将沈灼砸个粉碎。   轰……   一声巨响在沈灼身前炸开,苍穹之上,一道剑影从天而降,直接撞上墨衣的攻击。爆炸的气浪席卷,摧枯拉朽之势把周围的一切夷为平地,就连墨衣和墨元都被逼的后退半步。   古木之下性命无虞的沈灼手掐剑诀,眉间朱砂印记红的滴血,神色疯狂,眼神凌冽,嘴角有压不住的鲜血流下。   墨衣第一击没能要他性命,反而让他在紧要关头突破极限,领悟了此前一直学不会的剑法。   吾有一剑,剑由心生,剑从天来,剑名乾坤!   此乃心之悟,剑之道,是睥睨众生的癫狂,是踏破虚空的孤傲,披星栽月手握乾坤,饮醉人生百味,大梦一场后,生当如己,不疯魔不成活。   剑势已去大半,余威尚存,沈灼奔向不远处的曹疯子,带上他冲进一旁的迷雾,回去千仪山中部。   “老匹夫,今日的仇我沈灼记下了,来日定要尔等寝食难安!”   空气中飘荡着沈灼的声音,冰冷刺骨,让人背脊发凉。   墨衣怒火中烧,正欲冲进去把沈灼抓出来,好在墨元尚存几分理智,知道千仪山中部的厉害,拦住墨衣道:“蠢货,还没被人戏弄够吗?千仪山再往里走就是落神涧,那里是禁|区!”   墨衣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墨元又道:“小姐他们要在外围逗留七天,我就不信七天内他们不出来。”   墨元作为活了很多年的老怪,对落神涧的由来还有几分印象,他知道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就算是他和墨衣也不敢乱闯,稍有不慎不仅会迷失在无尽轮回的空间中,还有可能惊动里面不肯安息的亡魂。   那些怨气千年不化,早已变得棘手又恐怖。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灼刚才眉间那抹红痕异常眼熟,他应该在什么人身上见过,但是记不清了。   墨衣不说话了,决定一切都听墨元安排。   他们二人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而在千仪山外围,通体油光水滑,毛色漂亮的矫健雪豹背着一个白衣美人步步而来。   它的步子看似闲散,一步落下却已经是远处,仿佛是穿越空间而行。   千仪山连绵不绝,高|耸入云,古木遮天蔽日。   凌霜雪摸摸娇娇的头让它停下来,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山峰,凌霜雪心里有几分感慨。他眺望遥远的中部,低不可闻地叹息道:“去了落神涧吗?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娇娇的大脑袋蹭了蹭凌霜雪的手,撒娇般呜咽一声,很快又带着凌霜雪朝着沈灼留下气息的方向奔去。   山间林木横斜,娇娇行的四平八稳,没有让凌霜雪感到丝毫的不适。它分辨着空气中的气息,要是偶尔遇上不长眼的妖兽出来,娇娇直接一声吼回去,越阶妖兽的强大气息爆发,直接压得那些低阶妖兽动弹不得。   它是临近化形的妖兽,足够升为兽王,独行一界。   越过山川河流,穿过迷雾丛林,娇娇带着凌霜雪在沈灼他们大战的地方停下。凌霜雪走下来,环顾四周。   空气中战斗的灵力还未消散,一丝微弱的剑意被凌霜雪捕捉到。他抬手一抓,游离的气息被握在掌间,凌霜雪在指间弄,感受到多股不同的气息。   娇娇左右巡视,从大树下扒拉出沈灼碎掉的玉佩,一口咬住叼到凌霜雪面前。凌霜雪接过玉,上面残留的气更加清晰,他神色一凝,转身看向密林深处。眼神犹如实质,一扫之下,潜藏在雾气中的墨衣无所遁形,直接被逼出身影。   娇娇冲着墨衣发出怒吼,弓腰做出捕猎的姿势。   “墨家人?”凌霜雪轻抚娇娇的背脊安抚,漫不经心地问道。   墨衣拢在袖中的手有些拘谨,恭敬道:“见过凌剑尊。”   凌霜雪的出现让墨衣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想到沈灼是他徒弟后,更是紧张起来。   凌霜雪看着他,眼神冰冷,充满了审视的压迫感。他摩|擦着娇娇叼回来的玉佩,手指滑过整齐碎裂的缺口,能够想象到那一击充斥的杀意。   他的徒弟历经百年风雨才回到他身边,他还没来得及把一切告诉他,就有不长眼的伸出爪子,觉得自己能够瞒天过海?   凌霜雪觉得可笑,声音凌冽道:“我徒弟好玩吗?”   墨衣顿时毛骨悚然,他听出了凌霜雪的杀意,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可是他的灵力尚未凝聚,手刚有所异动就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凌霜雪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缓缓而过:“看来你们墨家已经做好承受我怒火的准备,那便拿你的头助助兴。”   墨衣惊恐地瞪大眼,下一刻,一道红色的细线浮现在他的脖颈上,一粒粒血珠溢出来。   人头落地也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凌霜雪头也不回,反倒是娇娇嗅到血腥味,跑过去嗅了嗅。   凌霜雪把它叫回来,道:“不能吃,脏。”   娇娇听懂了,嗷呜一声,全然没有一开始震慑妖兽的威武。   凌霜雪笑了笑,捏捏它的耳朵,走入眼前的迷雾。   片刻后,擅长隐匿的墨元才敢现身走近墨衣的尸首,一剑封喉,这就是神和人的区别。   墨元满脸痛苦,他捡起墨衣的头颅想要拼回去,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成功,他的神色逐渐狰狞起来,眼底充满了杀意和滔天|怒焰。   他终于用灵力维持住墨衣的头,把他的尸骨放进储物戒,准备带着他回去。   可是等他转过身,漂亮的雪豹蹲坐在他身后,威风凛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凌霜雪靠着古木,驱散身边的雾气,雪豹步子欢快地飞奔而来,嘴里还叼着一只手臂。它跑到凌霜雪身边把手臂放下,邀功似地看着他,脚掌踩在手臂带着的储物戒上。   凌霜雪收走储物戒,敲了一下娇娇的头,道:“我说了脏,不能吃。”   娇娇立刻长大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齿给凌霜雪看,表示自己没有吃,它就是打劫一下储物戒。   凌霜雪哭笑不得,不用想也知道娇娇是和沈灼学的,他揉了揉它的脑袋,道:“走,去找你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家这边最近在进行电力检修,今天九点才来电,心塞 第三十二章 晋江独发   沈灼带着曹疯子逃进密林深处,四周雾气浓郁,凭目力难以视物,沈灼只能靠神识探路。他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什么地方,直到那股危机感淡去,再也察觉不到追踪的气息,他才敢停下来。   曹疯子受了重伤,意识不清,沈灼拿出丹药给他疗伤。他把自己带出来的高阶丹药一股脑地用在曹疯子的身上,没有丝毫吝啬。   看着曹疯子呼吸平稳,逐渐缓过劲来,沈灼才松了一口气,背靠大树坐下。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不久前还悬挂着凌霜雪亲手给他系上的玉佩,他以为是师尊挑剔他的衣着,却没想到那是一个护身法器。   墨衣的攻击被玉佩尽数抵消,沈灼只受到一点小小的冲击波,但他依然受伤不轻。这个伤势来自最后一剑,那是可以无视修为施展的剑法,靠的不是灵力雄厚,而是一个悟字。   此剑霸道,对身体的负荷也不小。沈灼遭到反噬,胸膛内气血翻滚,呼吸间刺痛感明显。他摸出丹药吞下,压制住伤势后起身小范围地巡视周围的环境。   浓雾凝聚不散,阴气集结,哪怕头顶挂着一轮烈日,千仪山内也像是一个大冰窖,寒气一丝丝地冒出来,顺着人的肌肤往骨头缝里钻。   沈灼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神识探出一定的距离就开始受到限制。好在附近没有大型妖兽的气息,他和曹疯子暂时安全。   沈灼退回曹疯子身边,拿出几块灵石在周围布下简易的防御阵,随后神识进入小世界。   小世界由随身空间升级,除了一开始把沈灼整个人都拉进去外,之后的日子里沈灼的使用可以自行选择是神识还是本身。   沈灼身上带的伤药几番消耗下来逐渐告罄,他准备挖点药材在等曹疯子醒来的间隙里炼两炉做为补充。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灼发现神识进入小世界后,周围的浓雾出现诡异的变化,它们逐步逼近,又在防御阵外打转。   沈灼心生警惕,药材取出来后并没有立刻炼药,而是做做样子,试探这些浓雾。眼见沈灼分心,一缕雾气飘进防御阵,人性化地绕着他嗅了嗅。   沈灼眉心发烫,朱砂印记像是沾了水雾晕开,边缘变得没有那么清晰。浓雾骤然弹开,直勾勾地盯着沈灼的眉心,下一刻,整个浓雾翻滚,沈灼听见尖锐刺耳的尖叫。   像是婴儿的啼哭,轰地一下在他耳边炸响。   那声音穿透耳膜直击神魂,哪怕沈灼有所防备,还是被震的不清,眼前阵阵重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头晕犯呕。   浓雾急剧翻滚,像是在热油里滴了一滴水,顷刻间就炸开,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从浓雾中凝聚,似人而非人,头大身小,长手长脚,仿佛没有骨头一般扭行如蛇。   它们摩肩接踵,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聚拢。   沈灼这才看清,一直缠|绕在他身边的哪里是迷雾?分明就是这些东西融合在一起。   沈灼瞬间炸裂,头皮发麻。   他认得这是在落神涧附近飘荡的类妖,没有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又有什么弱点,只知道它们没有阻碍,无视防御,可以穿越任何东西,包括修身的肉身。   它们看似不会攻击人,却会把人带入噩梦之中,无尽轮回,无法逃离。   类妖这东西,一只就够人头疼,更别说现在出现在沈灼眼前的数以万计。沈灼连打的心思都没有,迅速把地上的曹疯子扛起来,强行利用兽火突破一条道路,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类妖哀鸣嘶吼,声如婴啼,在浓雾中如鱼得水。   沈灼是片刻都不敢耽搁,更不敢再往浓雾中闯,神识探寻浓雾薄弱之地,扛着曹疯子一路狂奔。   在沈灼看不到的地方,一只雪豹从浓雾中闯出来,追着他的身影嚎叫,可是怎么也追不上,到最后不得不停下来。   娇娇委屈的呜咽,扭头看向身后,一袭白衣的凌霜雪从类妖中走出。在他额间有一个和沈灼一样的印记,只是他的没有沾染雾气被晕染,边缘清晰可见。   瞧着娇娇追不上,凌霜雪也不着急,他安抚道:“娇娇乖,我们跟在后面就行。”   娇娇歪头,虽然它不知道为什么主人就在前面,大美人却不选择现身,但听大美人的总没错,而且主人扛着傻大个跑的飞快,它都追不上。   凌霜雪驻足环顾四周,浓雾不会阻碍他的视线,他不用神识也能看的很清楚。   蛇行的类妖有些忌惮他,没有前进,也没有继续追赶沈灼,而是齐刷刷地转头看着凌霜雪,哀泣之声越来越高,最后形成声波攻击,古木震颤不止,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拦腰斩断。   娇娇有些难受,凌霜雪走到它身边,振袖一挥,声波攻击被打散。   那些高亢的婴泣之声变得扭曲狰狞,交织成一句彻骨冰寒的怨毒恶言:“凌霜雪,你不得好死!”   娇娇愤怒低吼,凌霜雪道:“聒噪。”   声出法随,无形的力量风卷残云般横扫四下,类妖被斩杀碾碎,又一次化为雾气,归于平静。   “我徒弟还小,放你们出来透透气,不要当他好欺负。”凌霜雪冷冷地说着,雾气翻滚,是惊惧。   娇娇抬起爪子拍散面前的浓雾,仿佛是在附和凌霜雪的话,低声怒吼。   我主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欺负他我就咬你们。   娇娇龇牙,尾巴一甩,又开始追着主人跑。   凌霜雪看着前行的路,神识覆盖整个中部,镯子上的金铃晃了几次,发出一点暗哑的声响。   再往前就是落神涧,众生埋骨之地,妖花遍野。凌霜雪脚下的步伐没有犹豫,神色却不在轻松,他眉头轻蹙,装了心事。   大概是以前狼狈习惯了,现在面对这样的仓惶逃窜,沈灼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甚至还有一点苦中作乐的趣味。   身后的类妖逐渐安静下来,被沈灼扛在肩上的曹疯子也在颠簸中醒来,大概是被沈灼的肩膀顶着腰腹,身体下垂的缘故,他有些头轻脚重,眼冒金星。   喉咙里血腥味浓烈,曹疯子连忙大叫,让沈灼先把他放下来。   沈灼听见声音却没有动,道:“曹师兄你忍忍,一会儿就好。”   曹疯子忍住吐血的冲动,一路摇晃直到沈灼真的找到一块没有雾气凝聚的开阔地带,他把曹疯子从肩上放下来,曹疯子刚站稳就一阵头晕目眩,没忍住呕出一口鲜血,瘫坐在地。   沈灼一惊,抓住他的手号脉。丹药补充了曹疯子的灵力,却没有完全修复他的伤势,他看上去不太好。   曹疯子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他并不沮丧,道:“沈师弟,你别皱眉,我还撑得住。”   沈灼没吭声,他在储物袋和小世界里翻了翻,又找到一颗伤药,想也不想地扔到曹疯子嘴里,让他吞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让人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曹师兄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曹疯子是不放心沈灼才跟来千仪山,他本可以不趟这趟浑水,所以沈灼不会放弃他,就算是克制自己的伤势,他也会想办法给曹疯子续命。   曹疯子捂着自己的脖子,看样子是想把药吐出来。对于沈灼的果决,他即感动又无奈。   “沈师弟,追杀我们的可是墨家的人?”意识到自己很难改变沈灼的主意,曹疯子也不纠结,转而问起刚才的事。   那两个人全身黑衣黑袍,连模样都遮遮掩掩,身上也找不到任何表明身份的标志,但他们一开口,只差把墨家两个字贴在身上。   曹疯子不是傻子,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来。只是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墨家竟然敢在幻月仙宗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地出手对付沈灼。   沈灼默认了曹疯子的话,叹气道:“抱歉,曹师兄,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你要是这样说,我可就生气了!不干人事的是墨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和我都是被追杀的倒霉蛋,道什么歉?”曹疯子并不觉得自己是被沈灼连累,反而痛骂墨家道:“墨家就没一个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根子上就烂掉了。”   墨家屹立不倒是早期剑走偏锋,拉起一串不敢背叛的盟友。他们给墨家造势,给墨家生钱,却没给墨家拉聚好名声。这是墨家和沈家的不同,也因此墨家被沈家死死地压了一头。   曹疯子的家族也有几分势力,对此自然知道一二,他骂上头越想越气,在沈灼的安抚下才平静下来,他询问自己昏过去的事,沈灼简略提及。   听到类妖肆虐,曹疯子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类妖无比诡异,在千仪山的记录中虽有身影,却没到密密麻麻的地步,所以玄门也不怎么研究对付它的方法。   要是像沈灼说的那般,千仪山外围肯定也会受到波及。   可是沈灼没有欺骗曹疯子的必要,怀疑之后,曹疯子心里也开始嘀咕。他挠了挠头,猜测道:“或许类妖的出现有时限性?”   沈灼摇头,这个他也不确定,等下恢复体力后他还得继续出去探寻一番。   曹疯子思索着,抬头瞥见沈灼眉心的印记,心里压下去的好奇心又冒起来,迟疑道:“沈师弟,你眉心的印记是怎么回事?”   “印记?什么印记?”沈灼一脸茫然,他只觉得自己的额头时不时地发烫,并不知道有什么印记。   他幻化出水光镜一照,那仿佛朱砂勾成的红痕映入眼帘。   沈灼惊讶不已,以为不小心沾到了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擦,却是一点用也没有。正当他奇怪时,印记再度发热,心脏骤然狂跳,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心脉,沈灼只觉呼吸困难。   他难受地大口大口喘气,猛然看向身后一望无际的迷雾。   在那个未知的方向,有东西正在迫切地召唤他。 第三十三章 晋江独发   午时的落神涧笼罩在海市蜃楼之下,看不见全貌。此刻临近夜色,迷雾散去后,它的神秘面纱逐渐被揭开。   沈灼二人不确定墨家会不会在外面守株待兔,他们只能继续往落神涧的方向走,寻找其他的出口。一路上那道呼唤沈灼的声音越发清晰,可是沈灼没有贸然前往,因为那个方向在落神涧深处。   经过类妖的诡异,沈灼也意识到他们白日那么顺利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真正的落神涧一点大意都能要命。   曹疯子的身上还有伤,哪怕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让沈灼担心,本质上也不能改变什么。他们二人相互护持,一路往前。   渐入深处,夜幕降临,暗中潜伏的危险也逐渐暴露出来。   形兽丹失去效用,高阶妖兽开始在他们四周活动,寻找合适的捕猎时机,对他们二人发起攻击。   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沈灼尽可能的护着曹疯子,可是妖兽太多,双方实力悬殊,曹疯子的伤情一直加重。到最后他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两个人的性命都攥在沈灼手上。   沈灼自己也是伤痕累累,但他眼神越发清明,神色间不见疲态。战斗让他变得清醒,甚至是有些反常,骨子里的倔性和不认命的狠劲被激发出来。   他的剑散了又凝,凝了又散,反反复复,到最后他浑身浴血,脸上沾了血污,那抹明媚变得冷酷,摄人心魄。   又一次打退冲上来的妖兽,沈灼搀扶曹疯子坐下,几次较量之后他也摸索到了规律。此地的妖兽不会成群结队地进攻,越是强大越是喜欢独来独往。   它们也不要沈灼二人的性命,兴致冲冲地跑出来和沈灼他们打一架,被击退也不发怒,而是很快离开。看起来就像是在共同玩弄到手的猎物,把沈灼和曹疯子当成他们解闷的玩具。   这样的戏弄让沈灼感到愤怒,可是愤怒之后又能怎样?他和曹疯子打不过!   与其自暴自弃,不如苦中作乐,权当这些妖兽是来和自己练手。   妖兽和妖兽的进攻之间有一段间隔时间,仿佛是为了让沈灼和曹疯子歇一口气。   沈灼带的丹药已经告罄,他没有休息,抓紧时间又炼了一些。   曹疯子坐在一旁调息,吃着沈灼给的灵果。这还是分道那天早上江凌给的,谁能想到成了沈灼他们唯一能补充体力的东西。   沈灼炼制了一炉新的丹药,他和曹疯子一人一半。   曹疯子拿着药没有吃,想了想又分出几颗还给沈灼,他的身体他有数,他可能走不出去了。与其浪费这些丹药,不如让沈灼自己留着,说不定还有突围的机会。   “沈师弟,你别管我了,你带着我,我们两个人都走不出去。师兄我只求你一件事,将来你要是有机会去我的家族,我想请你带走我妹妹。只要离开那个家,去哪儿都好。”   如果说一开始进入千仪山时曹疯子是想保护沈灼,那么现在他就是在给沈灼拖后腿。他自认为修为比沈灼高,却没想到最先狼狈的人竟是自己。   他留下几颗药恢复点灵力还能给沈灼争取离开的时间,如此便足够了。   只是可惜他在人间尚有憾事未平,那个送给他碧海一色的凶手还在家族里如鱼得水。曹疯子想到这里就有些胸闷气短,权力纷争总是世人绕不开的话题,修者也不例外。   曹疯子不想掺和那些事,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让自己的亲妹妹从那个家族中脱离。从此天大地大,任她逍遥自在。   沈灼一脸震惊地看着曹疯子,他说的每一个字沈灼都明白,可是连起来后沈灼直接懵了。   曹疯子仿佛在交代后事,沈灼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怒道:“曹师兄,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是死在这里,我回去以后就是有一百张嘴我也解释不清,我这辈子都别想洗白这口黑锅。就我这人品,你觉得你妹妹敢和我走?”   冒牌货的荒唐让沈灼名声坠地,曹疯子爽快,因为沈灼倾力相助而对沈灼改观,可是其他人呢?   就算是在幻月仙宗,也有人对沈灼冷嘲热讽,不说别的,就最近江凌带出来的那些弟子,哪一个不看轻沈灼?   在这些人眼中,沈灼依旧是被冒牌货顶替的那个沈灼,那么多人看见他和曹疯子一起出来,最后就他一个人回去,不用想他都能猜到他们会说什么。   黑锅背的多了,沈灼倒也不怕。可是一想到曹疯子有了寻死的心思,沈灼就有点慌了。   人的意志一旦被瓦解,就是生路也能渐生绝望。   为了能让曹疯子重新振作起来,沈灼只好从自己的名声上下手。他要让曹疯子知道,他死了也不能解决问题,还是会连累他,如此还不如两个人再拼一把。   “曹师兄,就算是为了我的清白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我就是爬也会带着你爬回去!所以你也别急着给我交代后事,我不会答应你。”   沈灼厉声说道,态度坚决,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曹师兄,你身中剧毒数年,被人称为疯子你都没放弃,最后还愿意跟着我赌一把。现在只是被困在小小的千仪山,又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曹疯子眼眶微红,眼前的青年依旧燃着斗志,没有丝毫的气馁。他的话冲击曹疯子的内心,让曹疯子心神激荡。   “我……”   我是不想连累你。   曹疯子张了张嘴,最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沈灼都不怕被拖累,他又何必婆婆妈妈?   “沈师弟,是我想岔了。”曹疯子不在犹豫,吞下丹药恢复灵力,重新打起精神。   眼见他振作起来,沈灼松了口气。   在他们不远处,准备现身的凌霜雪停下脚步,娇娇不解地看着他,咬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前拉,要他现在就去见主人。   凌霜雪抚|摸娇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示意娇娇乖一点。   这一路上他和娇娇都跟在沈灼和曹疯子的后面,林间的妖兽被他的气息压的不敢动弹,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落神涧是天然的训练场,再适合沈灼不过。   所以凌霜雪让娇娇去和那些妖兽|交涉,让他们分批出来训练沈灼——曹疯子只是顺带,凌霜雪早就看出他状态不佳,但无性命之虞。   训练的目的是要沈灼更强大,受伤在所难免,凌霜雪见时机差不多,准备现身带他们走,但沈灼的话让他改了主意。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英雄救美不如患难真情。   对于沈灼而言,曹疯子是他回来后开始新局面的第一个切入点,他救下曹疯子,让蝴蝶效应继续影响着这个大陆的局势,他和曹疯子之间也会生出一条完整的因果线,合道之后连接起运转的轮回。   落神涧的劫数是沈灼和曹疯子的劫数,既然有更深入的可能,凌霜雪自然不会轻易出面打断。他思索片刻,打算延长训练的时间。   生死危机下磨出来的感情,可比左右逢源上的推杯换盏可靠。   沈灼需要助力,那便从曹疯子开始,一步一个脚印,让更多的人聚集到他身边。   凌霜雪身为师尊,教给的沈灼的不仅仅是修行,还有生存。   打发娇娇去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妖兽,凌霜雪直接清理了周围潜伏的危机,他给沈灼腾出地方,让他们今夜就在这里修整。   娇娇很快回来,知道不能靠近主人,他摇摇晃晃化作幼年体爬上凌霜雪的肩,找了个舒适的角度睡觉。   夜色渐浓,林间伸手不见五指,沈灼放出七阶地狱狂狮的兽火照明,火焰上带着一点地狱狂狮的气息,多少可以震慑周围的妖兽。   曹疯子伤势过重,沈灼让他先休息,自己守夜,如果有异动就叫醒曹疯子。   等曹疯子熟睡之后,没过好一会儿,沈灼也感觉到疲惫。他困的有点不同寻常,可是无论如何都很难打起精神,直接昏睡过去。   凌霜雪带着娇娇走出来,娇娇看到主人一身血污,身上还有来不及愈合的伤口,心疼地用头去蹭他,收住自己舌|头上的倒刺,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周围的血污。   凌霜雪先检查了曹疯子的伤势,翻出娇娇打劫来的战利品,他正想看看储物戒里面有没有什么上好的疗伤圣药,就发现储物戒上还有神识残留。   凌霜雪一愣,毫不在意地抹去,神识往储物戒里一探,顿时面色古怪。他从储物戒中翻出墨衣的尸体,转头看向娇娇,问道:“这谁的储物戒?”   娇娇见状,兴奋的一通比划。它本来是想着墨衣的储物戒没有拿走太浪费就折转回去,没想到会看见墨元。   墨元不敢惊动凌霜雪,在娇娇的攻势下丢了一只手臂,狼狈逃走,娇娇就把他的手当成战利品叼回邀功。   凌霜雪当时没在意,只当是墨衣的东西,随意往储物镯里一丢,就不再管了。   此刻看着娇娇分饰两个角色的精彩表演,凌霜雪不禁笑了起来,他徒弟教出来的小豹子真是可爱极了。   凌霜雪十分满意,学着娇娇打劫了墨衣尸体上的储物戒,随后点了火星子把他烧成粉末,就地扬了。   把两个储物戒里的东西都找了一遍,凌霜雪幸运地翻到不少疗伤的丹药,他找了最好的给曹疯子服下,稳住他的伤势。   处理完曹疯子这边,凌霜雪在沈灼身边坐下,他扶起沈灼,让沈灼靠在他的肩上休息。   娇娇见状十分懂事,它变回原形,在凌霜雪身后趴下,大尾巴把他们圈起来,让他们可以躺在自己柔|软的皮毛上。   凌霜雪翻出自己带的药膏给沈灼清理伤口,和他手指交扣,疏导他体内的灵力,修复他的伤势。   他白日不便在沈灼面前现身,但夜里却可以肆无忌惮。   到了该休息就寝的时间,谁也不能惊扰他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曹疯子:单身狗没人权了是不是?   师尊处理墨衣哪里,本来我写的是就地埋了,但是想想师尊又不是啥好脾气,还是把骨灰扬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章就可以让阿灼去瞧一瞧过去的师尊了 第三十四章 晋江独发   黑暗中,万籁俱寂,阴风卷地。破败的旗帜斜插在地,上面布满血污和烧焦的痕迹,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分辨不出画了什么,写着什么。   旗帜之下,尸骸堆积成山,白骨铺成一条白玉大道,在大道的尽头架起一座用头颅做成的牌楼。此楼高|耸入云,仰起头才能看到顶端,其上用的是魔族的尸骸,那些横斜的尖角仿佛是斜刺缠|绕的荆棘藤。   沈灼站在门下,身旁是一望无际的古战场。天地幽幽,不见星云。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所及不过是战场的冰山一角,和这个在死亡面前沉睡的古战场比起来,他是那么的渺小,犹如苦苦挣扎一生的蝼蚁,轻易就能被杀死碾碎。   沈灼打了个寒战,心里那道呼唤他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更加清晰。   沈灼定睛看去,在白骨牌楼的后面,一团森白的火焰跳动着,欢呼着。可是无论它如何兴奋挣扎,它都不能离开原地,只能一遍遍呼唤着沈灼的名字。   沈灼愣住,这一刻眼前的古战场都变得虚幻起来,只有那团火真实清晰。沈灼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火焰的跳动,砰、砰、砰,每一声都清晰无比。   沈灼冲向那道门,在他身后,沉睡的古战场发出沉闷的声响,大地震颤,被黄土掩盖的白骨纷纷从地下爬出来。   门后的世界黑暗虚无,唯有那点火光在摇曳。森白的火焰下,无数黑色的影子缠|绕着它,影子争先恐后地往上攀爬,想要将这一点微光吞噬。   森白的火焰不服气,摇曳生辉,它看起来毫无温度,却能将一切焚毁。   沈灼走向它,迟疑道:“焰焰?”   森白的火焰顿时高涨,咆哮道:“不要叫这个蠢名字,你这个白痴,我喊了你多久了?为什么不过来?”   火焰的声音像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是这脾气却不怎么样。它生气地想要冲向沈灼,一抹黑色的影子紧跟而上。可是它还没来的及触碰到沈灼,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回去。   沈灼看见那股力量的源头是破裂的空间隙缝,抬手斩去,将火焰解救出来。脱离了黑暗的虚无,这才让人看清那火是黑白两色。黑暗部分脱离白焰,顺着沈灼的身体流动,很快便融入他的影子,潜伏下来。   白焰还在生气,它被系统丢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天都有无数的怨气和死气纠|缠它,拼命地想要把它吞噬。黑焰爱莫能助,只能看着她独自奋斗。   她之前感受不到沈灼的气息就很烦躁,现在能感受到,沈灼的无动于衷让她积压的情绪到了爆发边缘。   “这是什么破地方?你为什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你就不能让火省心一点吗?”火焰嫌弃地扫视沈灼,拖着自己美丽的身体在沈灼的身上穿行。   她游过的地方,部分细小的伤口快速愈合,部分伤口无动于衷。白焰淬了一口,道:“忘了,你被我拉过来的是神魂,不是身体。”   焰火和娇娇一样,都能和沈灼的神魂建立起联系。   沈灼被凌霜雪放倒休息,暂时的意识沉睡,让焰火找到了把它拉过来的契机。   似乎是不满意沈灼现在又废又没用,白焰爬到沈灼的手腕上变成一个不起眼的白色纹身,气呼呼道:“我累了,我要睡觉,不要叫我。”   沈灼抚|摸着她,像是在宠爱珍宝一般。   这是他当年淬体的异火,黑白双色,象征着生死。和其他的异火不一样,她有自己的灵智,能够和沈灼交谈。   沈灼把她收服以后,发现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分裂出白和黑,共通感官。   白焰火爆脾气又话痨,每天都在念叨沈灼这,沈灼那,是个合格的老妈子。   黑焰沉静好斗,喜欢藏在沈灼的影子里,细看之下也难以察觉。黑焰象征着死亡,下手从来不留情面。   沈灼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们,不需要重新收服,就像是好友重逢,不离不弃。   “辛苦你了。”沈灼轻声说着,准备把她们带回去。   可是这一转身,沈灼就愣住了,在他身后,刚才还死寂的古战场变成了另一番景象。他没有跨过门,站在门内,眼中所见是千百年前。   那是用震撼也无法形容的场景,昏暗的苍穹上,一道弯月般的裂痕红艳如血。四面八方的人修集结起来浴血奋战,他们的对手从天而降,密密麻麻,有化形的妖修也有头生双角的魔族,甚至诡秘无踪的鬼族。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这个大陆的生灵,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诡异,所修行的道法也和此间不同。他们强大凶狠,作为入侵者势如破竹,人修在他们的眼中犹如蝼蚁,不值一提。   战斗一直持续着,仿佛是没有停歇的时候,各门各派的旗帜被鲜血染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修士们倒下了又挣扎着起来,不肯放弃,哪怕最后都是一个死局。   鲜血染红了地皮,汇聚成溪流,尸体一具具堆积起来,累积成山。   为了阻止入侵着的脚步,有些修士直接选择自爆,跟着他们一同踏上战场的妖兽也撑着最后一口气和主人死在一起。   沈灼仿佛能够嗅到那并不存在的血腥味,胸膛里热血翻滚,感同身受,恨不得冲进那千百年前的幻境中,握住手中的长剑,和所有人修站在一起,把这些入侵者赶出去。   这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沈灼不忍再看,就在他准备打破这个幻境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   穿着幻月仙宗弟子服饰的时渊夜脚踏流云,带着大批的弟子赶来。他们万剑齐发,声势浩大,一面布阵一面帮助战场上的修士撤退。   时渊夜不是只会炼丹,在战场上他也是所向披靡,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战斗,烈焰在他手中变得坚不可摧,一招烈火焚天不仅拦住入侵者的脚步,更是直接把他们逼退。   沈灼不禁叫好,可是入侵者源源不断,时渊夜一个人也撑不了多久。就在沈灼为他提心吊胆之时,一道饱含杀意的清冷之音从天际传来。   “这里是玄天大陆,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滚出去!”   伴随着声音落下的是一道剑影,划破苍穹,直接斩向那道弯月般的血痕。剑气携裹着万倾之力,血痕附近的入侵者被剿灭粉碎。   血痕发出咔嚓一声,被剑气直接穿透,惨叫声从后面传来,凄厉痛苦。   往前冲的入侵者愣住,下一刻哇哇大叫起来,恶狠狠的盯着御剑而来的白衣仙人。   和其他修士不一样,这人一露面就让入侵者们感到威胁,在这个人的身上,他们感受到了恐惧。   沈灼也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那是他没见过的,意气风发,年轻鲜活的凌霜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目间还有几分傲气。   他带着剑走向敌人的千军万马,面无惧色。三尺青锋,一袭白衣,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入侵者被镇住,但也只是一瞬,战斗很快进入白热化。   鲜血染红了凌霜雪的白衣,沈灼分不清那是他的还是敌人的。他的脸上也染了血,发髻早已散落,如瀑的长发披散。他的剑凌厉,充满杀意,即便是再简单不过的基础剑法,也能横扫千军,斩敌下马。   战斗到最后,人修之中还能站着的只有凌霜雪一人,苍穹上的血痕被人修复,眼看又要有无尽的入侵者闯进来,凌霜雪直接无视身前的敌人,化作流光冲过来。   他抬起手,体内没有耗尽的力量沸腾起来,一股凶煞之气自他体内爆发。手中长剑灼如闪电,凌霜雪抬手挥剑,刺目的白光如长虹贯日,让人睁不开眼。   凌霜雪朝着血痕斩去,浩瀚的灵力倾泻而出,轰的一声撞上血痕,两股强大的力量直接爆炸,血痕后面是无尽的黑暗,愤怒伴随着痛苦的嘶吼,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咆哮。   凌霜雪被那股力量震飞,他没有力量御剑,身体不断地下坠。   血痕后,一直手伸出来,对着凌霜雪一指:“无知小辈,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天地间的灵力被这一根手指搅动,幻化成密密麻麻的利刃,携裹着无尽的杀意直直地冲向凌霜雪。   眼看凌霜雪就要死于刀下,沈灼大喊起来:“师尊!”   沈灼伸出手想要救人,可他一动那幻境就分崩离析,彻底碎裂。   幻境的最后,仓促之间,沈灼只看见凌霜雪的双眸亮的可怕,他张嘴说了什么,可是沈灼听不清了,他只看见一道金光闪过,师尊自血色中重生,白发如雪,眉目冰冷地跨过眼前的尸山血海,他拔起自己的剑,毫不犹豫地挥出……   那一剑风华绝代,天地为之色变,妖魔被腰斩,大地上出现了蓝色的幽火。黑暗坠|落,阳光落下来,凌霜雪迎着光留给沈灼一个被镀上金边的背影。   “师尊……”沈灼跌进门,回到了古战场。他揉着额角,还没从幻境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凌霜雪,你不得好死!”   “凌霜雪,我们诅咒你!我们诅咒你,你才是最应该下地狱的人!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你能活下来?”   “凌霜雪,我们会永远在下面看着你,我们等着你!”   沈灼现在是离魂状态,神魂遭到这波攻击,当场痛的头晕目眩。   他震惊又诧异地抬头,在他眼前,尸骨堆积,冤魂缠|绕,他们带着黑暗化不开的怨气,一个踩着一个,伸出枯枝般的利爪,拼命地往上爬。挣扎着要把什么东西从上空拽下来,嘴里全是尖锐的诅咒之声,凄厉哀嚎。   沈灼顺着方向看过去,凌霜雪黑发如瀑,白衣如雪,站在诅咒之上,幽火缠|绕在他身边,他神色冰冷,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睥睨芸芸众生,无欲无求。   他仿佛看不见也听不见,从容不迫地朝着沈灼走来。   沈灼的心砰砰直跳,他觉得这个幻境未免太真实了,真实的他差点以为这就是凌霜雪。可他清楚,凌霜雪现在应该在后山,而不是此地。   隐藏在沈灼影子里的黑焰察觉到不对,可是刚看了一眼就识趣地缩回去。它认得这个人,当初沈灼收服她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出手压制住她们的野性,把她们搞出了心理阴影。   沈灼目不转睛,笑道:“师尊,你真好看。”   凌霜雪一顿,沈灼没在意,只当是幻境里的他遇见了什么。   看着师尊离自己近在咫尺,沈灼抬起手,可他又怕再次碎掉幻境,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抚|摸凌霜雪的脸,道:“师尊,我心疼你。”   沈灼的动作太暧|昧,凌霜雪耳朵红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幽火也泛起一点浅浅的红色。   在他身后,那些怨气还在紧追不放,诅咒的声音越来越响。可是凌霜雪全然不在意,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徒弟。   沈灼看够了,隔着空气抚|摸不能缓解心里的苦闷,他正欲戳破这一切,眼前一黑,又毫无征兆地晕过去。   凌霜雪伸手接住他,视线往他的影子里一扫,黑焰不情不愿地冒了个头。   凌霜雪道:“下不为例。”   黑焰似懂非懂,又缩回影子里。   凌霜雪放出幽火把身后的白骨烧成灰,驱散凝聚的怨气,抱起徒弟头也不回地离开。   落神涧是古战场,也是无尽轮回的囚笼,这些东西只要察觉到他的气息就会出来闹一闹。   白焰和黑焰落在这里和它们不属于生灵有关,看在她们是给沈灼增长助力的份上,才把沈灼的神魂带来,这一次凌霜雪就不和她们计较了。   作者有话要说:娇娇和九尾猫都是男孩子,hhhh   娇娇叫娇娇是因为太爱撒娇了,和性别没有关系 第三十五章 晋江独发   沈灼醒来时天色还未大亮,林间只有一点微光。兽火燃烧着,火光照亮周围的的一切。白焰还在手腕上沉睡,黑焰已经从影子里钻出来,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的环境。   沈灼看见她们才确定自己不是做了一场梦,千年前的古战场,浴血而生的凌霜雪,一切仿佛就在昨日,那般清晰刻骨。   大战的初始便是一场侵略,人类奋起反抗,凌霜雪和时渊夜一战成名,连带着当时并不怎么起眼的幻月仙宗也水涨船高,他们迁移了宗门,运筹帷幄,最终坐稳了天下第一宗的宝座。   千百年过去了,凌霜雪退出玄门的大舞台,封剑养伤,从此不问世事,成了一个半透明人。   沈灼此前好奇凌霜雪的伤势,今夜有了答案,也只有千百年前这样的站场,才会让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的剑客近乎陨落。   凌霜雪用他的剑捍卫了整个玄门的尊严,而代价是他落一身病骨,退隐山林。   沈灼越想越心疼,凌霜雪从不提及自己的往事,对外界的流言蜚语也不放在心上。时至今日,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风华绝代的凌剑尊?   乘云踏飞雪,一剑动玄天。   那便是秋长老眼中永不退色的记忆,让人热血沸腾,心中豪情万千。   “这样的人愿意只做我一个人的师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沈灼低声笑了起来,嘴上说的是满足,心里却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他想不明白,只是诧异,原来他对凌霜雪也有贪婪的时候。   等待曹疯子醒来的时间里,沈灼让黑焰去周围巡视一圈,自己则唤醒白焰准备给曹疯子疗伤。   白焰迷迷糊糊地醒来,先在沈灼身上走了一圈,把他里里外外的伤都治疗了一遍,然后才不情不愿地飞出一缕落在曹疯子的身上。   她给曹疯子做了全身检查,气呼呼地游回来:“蠢货,你这个同伴不需要救,他好得很。以后不是快要病死的都不要喊我。本姑娘是天地灵火,能活死人肉白骨,不是村头的赤脚大夫,什么阿猫阿狗都扔给我,你又不是不会救!”   沈灼当过医仙,就算修为废了,经验还在。白焰不惯着他,该她出面她不会含糊,但曹疯子的伤势已经被凌霜雪喂的丹药压制住,怎么看都轮不到她登场。   沈灼给曹疯子号脉,情况就像白焰说的那般,他有些惊讶,但想着昨日曹疯子的确吃了不少丹药,他沉思片刻暂且压下疑虑。   白焰缩回沈灼的手腕正欲沉睡,沈灼叫住她,问道:“焰焰,如果一个人身受重伤之时得到超出身体负荷的灵力灌顶,落下不足之症,你可能治?”   “这种倒霉蛋是上辈子干的缺德事太多了吗?”白焰的火苗乱窜,道:“可以散功放弃外来的力量,然后重塑筋骨。”   沈灼自觉忽略了白焰的第一句话,道:“重塑筋骨不是易事。”   “何止!”白焰心情颇好地躺在沈灼的手背上,火焰缠|绕扭成麻花,道:“修士重塑筋骨的方法无非是天材地宝和天力,天材地宝难寻,要是扛不住重塑时那非人的痛苦就会功亏一篑,身死道消。而天力……唔,用你们修道者的话来说应该叫天道之力,承天之厚,应物而生,可使沧海变桑田,可使乾坤颠倒,可使江河倒流,斗转星移。这是凡人无法拥有的力量,更别说用在重塑筋骨这种小事上面。”   修士即便被称为仙,称为圣人,但到底还是凡人之躯,不能飞升便是死路一条。他们和真正的神明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而天力只会掌握在神明的手中。   沈灼想到自己被凌霜雪重塑过经脉,怀疑道:“一定要天力才可以?问鼎大陆巅|峰的第一人也不行吗?”   “天力可以造物,重点是造物,而不是实力有多强。就比如我和小黑,我们实力相差无几,我代表着起死回生,我能救人也能杀人,可小黑不行,她只能抹灭事物的存在。”   白焰耐心地解释,沈灼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他对白焰的话保留了态度,没有妄下论断。不是他不相信白焰,而是他需要一点时间去验证她的话。   他们彼此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位面,不管是修仙体系还是天地规则,说起来是大同小异,但这个异也能生出无数的变化。   白焰没有注意到沈灼的异样,突然八卦道:“那是你认识的人吗?你们关系好吗?你可以让我见见,说不定情况不像你说的这样糟糕,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沈灼轻笑,道:“你会见到的。”   白焰摇曳起来,兴奋地火苗乱颤,她正想说什么,黑焰嗖地一下窜回来,发出危险的警告。   沈灼瞬间警觉,放出神识,探寻到有强大的妖兽正在快速地朝着这边奔来。   休息了一|夜,林间的捕猎行动再次开启。   沈灼立刻叫醒曹疯子,开始他们新的逃亡生涯。   林间深处,凌霜雪收敛气息,隐匿在虚空中,一路跟着沈灼他们前进,给他们挑选合适的妖兽。   为了不让沈灼再次进入古战场深处,见到高立的白骨楼,凌霜雪让妖兽对他们进行驱赶,从另一条路离开中部。   林中的训练不知不觉就持续了七天,沈灼和曹疯子在一次次的生死危机下飞快地蜕变,修为稳定增长,战斗经验成倍增加。   凌霜雪估摸着差不多可以结束这次训练,让娇娇刺激林中霸主,把它引到沈灼和曹疯子所在的方向。   和之前的妖兽不同,这一只是动了真格,凌霜雪没有对它下达任何指令,让它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愤怒。   面对越阶妖兽,沈灼和曹疯子自然不敌,他们二人被打成重伤,狼狈逃出中部,朝着外围跑去。   这一刻墨家的两个长老都不是威胁,更可怕的是身后时不时冒出来的妖兽。   林中霸主还想继续追,凌霜雪让娇娇去解决,自己则追上沈灼和曹疯子,不让他们离开他的视线。   应对真实的厮杀,沈灼和曹疯子的潜力都被完全激发出来,把这几日的训练所学融会贯通,应对越阶的超强敌也有一战之力,最后顺利脱逃。   白焰心疼地围着沈灼转圈,不断地修复他的伤势,黑焰潜入林中给沈灼探路,斩除一切威胁。   曹疯子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楚,他的手臂搭在沈灼的肩上,大半时间都是沈灼在带着他逃亡。   沿路的落叶沾上他们的血迹,血腥味引来林间潜伏的妖兽,但是因为黑焰的震慑,它们不敢冲上来,而是在暗处虎视眈眈。   曹疯子又一次让沈灼放弃他,可是沈灼没答应,他说过会把曹疯子带回去,不管多难他都会办到。   “沈师弟,你又是何苦?”曹疯子问道,即便跑出去那么远,他还是能听见林中霸主愤怒的咆哮,它不杀了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人行于世,不求天下属我,但求问心无愧。”沈灼的声音简短急|促,他险些压不住冒上喉间的鲜血,握着曹疯子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他已经能够认识周边的路,知道他们接近千仪山的入口,只要跨过去,他们就能遇上外出历练的弟子。那些人就算不救他,也会救曹疯子。   他有白焰疗伤,有黑焰护体,只要曹疯子脱离险境,他一个人还怕回不去后山?   曹疯子眼眶湿润,大笑起来,扯动伤口又忍不住咳嗽,道:“沈师弟,我这辈子能认识你,值了!”   沈灼笑了起来,道:“师兄,我们的这辈子还长着呢。”   曹疯子吸了口气,轻声道:“是啊,还长着呢……”   话音未落,曹疯子就缓缓地闭上眼,彻底地晕过去。他全身的力量落下来,压得沈灼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黑焰和白焰连忙围绕在沈灼身边安慰他,沈灼笑了笑,撑起曹疯子全身的重量站起来,带着他继续往出口去。   黑焰潜伏进了影子,白焰缩在沈灼的心口,落满阳光的丛林间,只有沈灼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步履蹒跚,到最后也是精疲力尽。出口近在咫尺,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可是沈灼已经看不清。他眼前全是重影,一圈圈发黑。他咬牙挣扎着又往前走了两步,最后实在是体力不支连带着曹疯子一起倒下去。   视线的最后他恍惚看见有人朝着他飞奔而来,模样模糊不清。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淡淡的草木气息带着山中朝露的味道,让人想起清晨的浓雾,清新幽冷。   这人是从山里出来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后沈灼就彻底陷入昏迷。   凌霜雪把沈灼接了个满怀,顺带给曹疯子施了法,让他悬浮在空,没有跌落地上。   娇娇早已解决了林中霸主回到凌霜雪身边,这会儿心疼地舔了舔沈灼的脸,听见声响便抬起头,凶狠地盯着跑到凌霜雪跟前的人,龇牙咧嘴。   凌霜雪看着来人,似笑非笑道:“有事?”   江凌被问住,愣在原地。   他们小队的历练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结束,但他回去后听见沈灼和曹疯子没有回来,想起沈灼说过只逗留极短的时间,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和师尊告了假就跑来千仪山找人。   墨卿语不放心他,所以执意要跟着来。江凌想要进入更深处,可是其他人不同意,他们刚才还在为这事争吵,没想到沈灼和曹疯子先出来了。   江凌看着二人浑身带血,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们经历了什么,他后悔自己不够坚决,要是早一点去更深处,说不定他们二人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没什么。”江凌满嘴苦涩,道:“副宗主可是要带沈师兄回去治疗?那曹师兄就交给我们吧。”   凌霜雪垂头整理沈灼凌乱的长发,弹了一下娇娇的额头,道:“不用,我会让灵兽送他回去。你们不是来历练吗?不耽搁你们时间。”   凌霜雪没有错过江凌身边站着的墨家人,想到墨衣和墨元对沈灼的追杀,当下就没有好心情,直接拒绝了江凌的好意。   娇娇不情不愿地走到曹疯子身边,它生的威猛高大,驮一个曹疯子不在话下。凌霜雪给它指了路,示意它早去早回。   娇娇听话离去,凌霜雪也抱起沈灼。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他现在是越来越熟练,那是他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江凌微微蹙眉,他不敢阻拦凌霜雪,给他让出一条路,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沈灼离去。   在江凌身后,墨卿语步步而来,神色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焰焰,娇娇,瞧瞧阿灼取名的本事,哈哈哈哈哈哈   白·啥都知道·八卦爱好者·老妈子·焰——是个萝莉没错了   娇娇后期大概会化形吧,我的设定是小正太呢(但是正文不一定能写到,看剧情安排) 第三十六章 晋江独发   沈灼这一觉睡的很久,高强度的训练连轴转,他的实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凌霜雪把他送回去后,他就进入了沉睡状态,灵力自行运转。   时渊夜听说了情况过来探望,和沈灼的异火撞了个正着。   摇曳生姿的白焰正盘踞在沈灼的身体上,对着凌霜雪龇牙咧嘴,她和黑焰都不会忘记,凌霜雪当年把她们收拾的有多惨。   本以为从那以后再也不会碰面,谁曾想他竟然是沈灼的师尊——这意味这他们要同处一个屋檐下。   白焰气急,在发现沈灼还养了一只妖兽后就更气了。她居然不是沈灼的唯一,沈灼背着她还有别的小宝贝。   不过白焰对娇娇的敌意来的快去的更快,在知道娇娇的名字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差亲切地握着娇娇的手大喊一声:姐妹,你受苦了。   白焰嫌弃沈灼取名的水平,由此可见一般。   时渊夜对白焰很是好奇,绕着她转了两圈,很快确定沈灼不需要救治。这世间的异火,大多特性不一,沈灼这个更是特殊中的特殊。   时渊夜啧啧称奇,研究异火的同时聊起沈灼和曹疯子跑去落神涧一事。   和被凌霜雪接走,直接回到后山的沈灼不同,曹疯子被娇娇送到他师尊面前,一路上享受了前所未有的注目礼。   幻月仙宗不缺圈养的妖兽,但像娇娇这种特殊型还是第一次在宗门露面,它的修为在弟子眼里还没什么,在长老眼里就是恐怖。   曹疯子的师尊,孟扶长老被吓的不清,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娇娇,但他从娇娇的身上察觉到凌霜雪留下的气息,知道娇娇来历不凡,不敢轻视。   娇娇未通人言,只能比划让救曹疯子,孟扶看懂它的意思,连忙找人前来医治。   曹疯子也算是孟扶十分看好的弟子,所以即便曹疯子走火入魔,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事端,孟扶也没有疏远他,反而时常会多关照他一些。但曹疯子不愿意继续麻烦孟扶,独自搬到山脚去住。   孟扶对他最后的印象是他接受了沈灼的救治压制住病情后,兴高采烈地跑来献了次殷勤,还说以后都不会让孟扶操心。   孟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他,连带着对他的修为记忆都还停留在以前。以至于前来救治的长老和他谈起曹疯子的修为时,他全程震惊,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曹疯子在凌霜雪的训练下,不仅肉身的强悍程度更上一层楼,修为更是往前迈了一大步,远远地甩开了宗门的很大一部分弟子。   孟扶料到他遇见不小的奇遇,联想到娇娇身上的气息,顿时心里打鼓。   他们这一峰和凌霜雪没什么往来,能让凌霜雪出面,怎么看都像是和沈灼有关系。可沈灼能干什么?孟扶想不出来,他一直等到第二天曹疯子醒来才问出前因后果。   知道曹疯子把沈灼带去落神涧,两个人先后遭到墨家和妖兽的袭击,孟扶险些背过气去。他连忙给自己掐人中,恨不得捏死眼前这个逆徒。   墨家一事兹事体大,孟扶没有隐瞒,连忙拖着自己徒弟去追云峰见时渊夜。彼时墨家已经递了拜帖,在宗门住了两日。   当着时渊夜的面,曹疯子不敢隐瞒寻药一事,正好温如宁也在,他就把他和沈灼寻药的艰辛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说到沈灼不愿意让闻人且知道时,曹疯子还有些失落。   他把找来的玉茯苓交到温如宁手上,问及沈灼的情况。知道沈灼还未清醒,曹疯子就想去看他。   孟扶出言制止,静等时渊夜对墨家袭击宗门弟子一事拿主意。   不管怎么说,千仪山都是幻月仙宗的地界,幻月仙宗的每一个弟子都是东道主,墨家作为外来客袭击主人,不是区区一句家族间的恩怨就能概括过去。   “墨家是越来越不把玄门的规矩放在眼里了。”时渊夜兴致勃勃地逗着猫,说出口的话却让孟扶打了个寒颤。   时渊夜出了名的护短,被他惦记上压根不是什么好事。   孟扶差点就要同情墨家了,如果墨家没有对曹疯子出手的话。   时渊夜办事从来不在嘴上,表态以后让孟扶暂且把这事压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被狗咬了一口不是立刻咬回去,而是寻找合适的时机,直接要它的命。   时渊夜事无巨细地和凌霜雪说着曹疯子讲述的一切,提到他两去落神涧的目的,叹道:“你徒弟的处事态度倒是一直没变,责任心强又重感情,还能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谁也不说。”   闻人且这事是冒牌货闯的祸,怎么算都算不到真正的沈灼头上,沈灼本来可以什么都不管,可是他没有,他把责任揽下来了。   这其中赎罪的成分太少,微乎不计,占比更重的是情谊。   冒牌货伤害的每一个都是沈灼的知交好友,血脉至亲,别说是用沈灼的身体给他们造成了伤害,就是他们在别处遇见危险和麻烦,沈灼也会挺身而出。   任何情感都是双向奔赴,而不是一方付出,一方享受。   凌霜雪给沈灼搭上被子,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带着时渊夜退出去。   九尾猫今日没来,娇娇也懒得挪窝,直接在脚踏上熟睡。   对于时渊夜的话,凌霜雪笑了笑,道:“有句话叫空口无凭,他倒是想说,可他能说什么呢?夺舍他的人准备周全,你不是不信邪地查过?结果呢,你们查出被夺舍的痕迹了吗?没有。”   在冒牌货留给沈灼的记忆里,夺舍这件事没有被提及。但在其他人的记忆里,特别是公输彤坚定地认为沈灼被夺舍后,他们私底下做过各种调查,但都一无所获。   冒牌货的来历较为特殊,他能屏蔽众人的查探,除了凌霜雪外,他的神魂在旁人的眼里就是沈灼的模样。   时渊夜不满地啧了一声,那种真相就在眼前,自己却没有证据拆穿的无力让他有些不爽。   “可你徒弟也不能一直背着这口黑锅,他总得自证清白。”   “你说的没错,所以在自证清白之前,要先让人知道他回来了。”凌霜雪目光幽深,意味深长地说道。   只有沈灼回来了,前后强烈对比,才能让已经成为事实的事再度被撼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累,所以写的要少点。   明天就是灼灼和师尊的专场了 第三十七章 晋江独发   沈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他觉得每一个场景都很熟悉,可是仔细去想又觉得一无所获。   他在梦境里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没有沈家,没有幻月仙宗,只有他和师尊凌霜雪。他们二人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做了很多事。   那个凌霜雪和现在的凌霜雪截然不同,他和沈灼之间客套而又疏离,除了师徒的关系外,擦不出任何的火花。   沈灼越看越觉得奇怪,他想:那个凌霜雪不如现在这个鲜活,他冷冰冰的像是设定好的程序,冷静地执行自己的任务,等待着最终的结束。   沈灼看的难受,心情越发烦躁,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   现实里天光大亮,他躺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阳光落在床头,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沈灼抬手遮挡,手腕上白焰紧紧地依附着他,没有出来调皮捣蛋。   沈灼很欣慰,他拿起床头放着的衣裳穿戴整齐走出门。他刚在门口站定,还没来得及扫一眼院中的情况,就被一个身影嗖地一下窜过来扑倒在地。   傻大儿娇娇在宗门露脸后被允许恢复本体,这几天欢乐地显摆了一圈,还偷偷跑到追云峰拐走宗主的九尾猫,心甘情愿给它当坐骑,带着它在宗门里撒欢,气的宗主一看见他就头疼,三申五令不许弟子们把它放进去。   可是那些人哪里是娇娇的对手?娇娇窜的快,他们连影都看不见。   不过不管娇娇在外面玩的多欢,它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的主人。察觉到沈灼苏醒,它第一个扑上来要舔毛。   可娇娇忽略了自己此刻的体型,也忽略了沈灼的修为,要不是黑焰在下面依托沈灼的身体,沈灼保准摔个眼冒金星。   娇娇亲昵地在沈灼的下巴下蹭了蹭,硕大的脑袋垂在沈灼的头上,一双浑圆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沈灼缓过劲来,搂着娇娇的头一脸的不敢置信,他神色激动,震惊道:“我睡了多久了?一年?两年?你都长怎么大了!”   娇娇:“……”   我好像把主人摔傻了,怎么办?   沈灼傻眼了,一觉睡起来天翻地覆,连娇娇都从幼年期过渡到了成年体。他受伤倒下去之时真的有伤的那么重吗?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灼不信邪地推开娇娇爬起来,院子里一切依旧,可是想到凌霜雪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他准备出门瞧瞧,迎头撞见回家的凌霜雪。   “醒了?”凌霜雪问道,他手上握着一枝桃花,最近冬意渐起,屋子里缺少生气,他折一只花回来增添一点不一样的气氛。   沈灼看见花顿时垮下脸,哀嚎道:“都已经是春天了吗?师尊,我到底睡了多久?”   “嗯?”凌霜雪面露疑色,娇娇蹭过来,委屈巴巴地顶他的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要把主人摔傻的。   凌霜雪看看娇娇,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桃花,顿时明白过来,桃花掩面,起了一点玩心,笑道:“你睡的可久了,这都已经过去四天了。”   “我竟然睡了整整四天,我……”沈灼悲痛万分,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他诧异地看着凌霜雪,反问道:“才四天?”   凌霜雪点头:“不然呢?你伤的又不重。”   沈灼抹了把脸,哑口无言。而罪魁祸首就是凌霜雪脚边的娇娇,从他离开到此刻苏醒,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娇娇是大变活猫。   “娇娇长的挺好。”沈灼转移话题,有些尴尬道。   凌霜雪这次不再回避沈灼的疑惑,道:“它本来就是成年体,我捡到它的时候发现它气息不稳,便让它维持幼年期保存实力。现在缓过劲来,自然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沈灼知道自己误会不在想着冲出门,跟着凌霜雪回到小院。听见凌霜雪的解释,沈灼面色怪异,在自己的家门口捡到幼年期的变异雪豹已经是很惊悚的一件事,更何况还是捡到成年体。   凌霜雪是真的不在乎这种事吗?不然他怎么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接收良好。   沈灼很多时候都很疑惑他师尊的脑回路,这个样子有一点点像他在梦境里看见的模样。沈灼忽然感到心慌,连忙道:“师尊。”   凌霜雪停下脚步回头,怀中桃花娇艳欲滴,他疑惑地挑眉,轻哼一声,道:“怎么了?”   桃花衬人,连气氛都变得暧|昧,沈灼对上凌霜雪淡漠的眸子,喉咙发紧。他想起那天在桃花树下接住凌霜雪的时候,他那么轻,抱在手上好像没有重量。   可是每一次不管沈灼遇到什么事,他都会站在沈灼身后,削瘦的身躯是沈灼最坚强的后盾。他抱沈灼的时候,那双手坚定有力,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似草木,又似松雪。   沈灼带着曹疯子离开千仪山,坚持不住倒下去时闻到了同样的味道,只不过多了朝露的气息。   “师尊,我是怎么回来的?”   沈灼走到凌霜雪跟前,手指托起一朵桃花,看似气定神闲,实际内心止不住地紧张。他倒下的时候会是凌霜雪接住他吗?   凌霜雪拍开沈灼的手,道:“娇娇叼回来的。”   娇娇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又兴奋起来,绕着沈灼的脚蹭毛,一脸的求表扬求抚|摸。   沈灼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揉着自家大可爱的脑袋。   在娇娇的心里,他这个主人永远是第一位。   娇娇嗷呜一声,兴奋地和沈灼分享它把曹疯子送回去的事,沈灼看着看着更确定是娇娇把自己叼回来,心里古井无波。   凌霜雪进屋插上桃花,出门看到沈灼像个孩子一样和娇娇在草地上滚成一团,轻咳一声,让他注意点形象。   娇娇抬头看了眼凌霜雪,随后在沈灼身后趴下来,让沈灼靠在他的背上,尾巴缠|绕着沈灼。以前它和沈灼相依为命的时候,只要沈灼想睡觉,它都会把自己柔|软的部分贡献出来。   沈灼不想睡,可是娇娇的身体又软又暖和,他倒下去后就不想爬起来。   凌霜雪在他跟前坐下,抬手摘掉他头上的杂草,道:“这次出去玩的可高兴?”   沈灼离开前说的是三两天,结果一走八|九日,回来时还浑身是伤,直接躺上四天。凌霜雪例行公事般问问,就看沈灼这次愿意和他说多少事。   意外的事沈灼这次没有瞒他,不仅说了墨家的事,还提到自己在古战场看到的幻象,他把白焰和黑焰放出来给凌霜雪看。   异火的来历不便解释,沈灼绘声绘色地编了个版本,白焰听的想翻白眼,对着凌霜雪张牙舞爪,相比之下黑焰就乖多了,文文静静地让人以为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凌霜雪很高兴地听着,知道沈灼被墨家追杀前和墨卿语打过交道,不禁挑眉。难怪那天江凌和墨卿语会在,看江凌一脸急切,是对沈灼上了心。   江凌对沈灼上了心……   凌霜雪眉头微蹙,这事是变得越来越荒唐了。   “可惜师尊给我的玉佩毁在墨家长老的手上,那还是新的,我都还没喜欢够呢。”沈灼一脸愤恨,他也不提别的,单说这一块玉,避重就轻。   凌霜雪回神,道:“你喜欢?”   沈灼笑道:“只要是师尊送的我都喜欢!身上的衣服,腰间的玉佩,头上的玉冠……无一不是精巧之物,谢谢师尊。”   凌霜雪看了沈灼一眼,有被他取悦道,心情甚好,道:“改天给你做套新的。”   嗯?沈灼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凌霜雪放在心上。他有些欢喜,眉目带笑,问道:“师尊,你喜欢什么?”   沈灼仔细想了想,他和凌霜雪认识那么久,除了知道他喜甜以外,并不清楚其他的爱好。凌霜雪送给他很多东西,而他送给凌霜雪的只有一盒火炎叶,实在是微不足道。   凌霜雪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摇了摇头。他这人没有特别的喜恶,可能什么都喜欢,也可能什么都不喜欢。   沈灼不死心,又道:“偏爱之物也没有吗?”   凌霜雪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沈灼的身上,道:“你!”   隐世千载,除了形同亲人的时渊夜,凌霜雪算得上偏爱的就只有沈灼一人。   沈灼起初还在笑,等反应过来凌霜雪这句话的意思后,神情先是一僵,随后耳朵飞红,连带着眼神都蒙上一层水光,变得深邃情深。   他语无伦次道:“我……我吗?”‘   凌霜雪颔首,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凌霜雪一脸认真,看不出开玩笑的成分。   沈灼再度受惊,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他捂着脸冷静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是误会了凌霜雪的意思。   凌霜雪独居后山,他是唯一的弟子,除此以外没有旁人,说他独占偏爱也无可厚非。   所以师尊的意思只是师徒情谊,沈灼暗叹自己想的太多,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他笑道:“师尊的偏爱让我受宠若惊,我在幻月仙宗也最喜欢师尊了。” 第三十八章 晋江独发   沈灼这话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它听起来很有歧义。但好在凌霜雪对此并不在意,他说起沈灼回到幻月仙宗以后的事。   除了宗主时渊夜以外,曹疯子和江凌各来探望过一次。   曹疯子来的时候带来了闻人且的消息,他们找回来的玉茯苓生于极阴之地,药效甚好,在温如宁的悉心调养下,闻人且体内的毒素已经彻底根除,再过些时日眼睛就能恢复如常。   江凌来的时候身边跟着墨卿语,这位大小姐对墨衣被杀一事表现的十分淡定,入住幻月仙宗这些天也规规矩矩,除了跟在江凌身边跑,其他的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们身边不免有人打趣,墨卿语大大方方承认二人是旧识,难得相逢,所以关系亲厚。江凌没有否定,认识二字到底要比喜欢来的轻巧。   江凌的关心出于同门的情谊,并没有掺杂太多复杂的感情。他懊恼当日不够果断,没有及时进入内围解救沈灼和曹疯子。   凌霜雪让他不必放在心上,他又不会未卜先知,不知道沈灼和曹疯子遇袭也正常,没必要为了在能力范围外的事而自责。   沈灼对墨卿语的感觉很奇怪,不想过多谈论他们两个人。详细问了一点关于闻人且眼睛的事,知道这毒能够彻底根治,不会留下后遗症,他总算松了口气,觉得出去跑这一趟也值得。   师徒二人多聊了几句,白焰不耐烦地脱离沈灼的身体,开始在院子里晃悠。凌霜雪撇了她一眼,道:“异火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如今这个情况,兽火足够应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簇火是认了主而不是被吸收,以沈灼现在的能力,难免会招来觊觎。   沈灼说自己明白,他目前也没打算让白焰和黑焰随自己战斗。他说起来是坐拥金山银山,要什么有什么,但在幻月仙宗这个地方,未免有些施展不开手脚。   千仪山一行让沈灼耽搁了不少训练,后面的时间他便把其他的事都先放一边,专心应对起宗门大比。眼看着比赛的时间越来越接近,沈灼的内心也是充满期待。   这日距离宗门大比不过一|夜,所有的训练都提早结束,沈灼前脚刚从追云峰踏回后山,后脚曹疯子就找上门来。   他和沈灼也算同生共死,彼此的关系飞速拉近,后面的课程曹疯子还跟着沈灼去凑过热闹,惹的授课长老们吹胡子瞪眼。   一个疯子,一个废物,在校场里也算是绝配。   曹疯子今日来寻沈灼,又不肯明说是什么事,表现的神神秘秘,只是要沈灼跟着他走。   凌霜雪没有阻拦,入冬以后他越发懒散,拿娇娇当了脚垫,在暖阁一坐就是一天。   沈灼跟着曹疯子离去,再度踏进南山亭的小尖塔楼。楼顶厚重的窗帘拆了大半,只剩下少数的一点遮挡视线,不在阻拦光晕。   许琦还是老样子,卧在榻上抽着烟杆,妩媚妖异。不同的是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沈灼当初给他留下的丹药有用,缓解了他的痛楚。   今日曹疯子把沈灼带来就是受了许琦的相邀,他让人备了酒水,请他们二人落座。   沈灼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诧异道:“两位师兄这是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不成?”   “你们高兴不高兴要等明日,但我很高兴。毕竟我明日是台下看戏的人,而你们是台上唱戏的人。”许琦声音嘶哑,尾音微扬。   宗门大比算得上是盛事,就是一年一度也不影响它的热闹,许琦早就让人找好位置,准备去凑个热闹。   沈灼听见许琦话里的微妙,道:“你们?”   他说着看向曹疯子,用眼神询问。   曹疯子偷倒了一杯酒,准备过个嘴瘾,被沈灼的视线一扫,又连忙放下,大笑道:“我去凑个热闹。”   “这个热闹可不好凑。”沈灼不信曹疯子这话,宗门大比那叫有仇的报仇,没仇的靠边。曹疯子虽然疯了点,但还没到要上台去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许琦吐出一口烟雾,冷哼道:“总有不怕死的觉得好玩,沈师弟何必操心。你与其担心他,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我可听说了,你参加宗门大比是和你师尊定了赌注。”   沈灼有些诧异,他和凌霜雪的赌注并未公开,许琦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沈师弟,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人在你眼里或许正直又值得信赖,但他身边的人可就不一定了。我要是猜的不错,在你明日上场之前,你和你师尊的赌注就会传遍整个宗门。到时候,你的阻碍只会比之前更多。”   许琦看过来,目光晦暗不明。   南山亭的消息一向传的最快,他们小尖塔楼都知道,其他人要知道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这后面还有一只手在推波助澜,恨不得置沈灼于死地。   “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许琦别有深意地说着,那仿佛是捕捉猎物的眼神,看的沈灼一阵发冷。   这下沈灼已经猜到消息因何而出,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江凌,以江凌的品行自然不会选择这种方法在背后使绊子,但现在江凌身边多了个墨卿语。   这个墨家的小姐不介意给沈灼添堵,外界深究个缘由,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沈灼‘喜欢’过江凌。   明眼人瞧的出墨卿语对江凌的感情,随随便便脑补一番就是一出大戏。   沈灼了然,如此也说得通曹疯子为什么要参赛。   赌局下的开场危机四伏,曹疯子是不放心沈灼,才会选择跟着上场。不说别的,让他帮沈灼筛掉几个对手他还是绰绰有余。   “许师兄,我知道你们小尖塔楼每一年的宗门大笔都会开赌局,今年情况如何?你要不要也和我赌一局,在我身上押次宝?”   沈灼心念一动,面对这个危机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来了兴致,想要找点乐子。   许琦不屑道:“你还真敢说!”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就觉得沈师弟可以,我压沈师弟头筹。”   曹疯子突然搭话,他喝了几杯酒,面色红润,眼神有些不清楚。不过他理智尚在,只是舌|头发木,说话含糊。   曹疯子酒量太差,许琦见怪不怪,并不搭理他,对沈灼道:“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此番权衡,怎么看江凌胜出的可能都比你高。而且他背后还有个红粉知己,实不相瞒,墨家押的他。”   墨家和江凌不对付,不可能掺和到这种事中。许琦不会看不出来,但他还是要把墨卿语归入墨家,这样将来有什么问题也好一并甩给墨家,而不是个人行为。   “我的确没有可以让许师兄看见价值的地方,如此还是算了。”沈灼没有强求,他露出遗憾的神情,当真不在提。   许琦一愣,正常情况下沈灼不应该找理由来说服他吗?这样随随便便的放弃,哪里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曹疯子偷偷地又喝了两杯酒,道:“沈师弟你别听他胡说,他说了不算,我押你。不仅是我,就是追云峰上的师兄师姐,他们肯定也押你,他们……”   曹疯子醉酒后的话格外的多,许琦脸上的笑意挂不住,弹出一道灵力封了曹疯子的声音,等他一个人哇哇个不停。   “押注这事不到最后都是变数,沈师弟无需在意。我们喝酒,这第一杯我祝你好运。”许琦端起酒杯敬沈灼。   沈灼回敬,杯中酒水带着淡淡的粉色,醇厚浓香,喝起来有花香,带着爽口的甜味。   沈灼也算喝过很多酒,但这一种以前从未遇见过,入口的一瞬间他就觉得适合凌霜雪。美酒品到最后味道更浓,甜味淡了,回甘的感觉很强烈。   “许师兄,冒昧问一句,这酒是?”沈灼尝不出酒里的东西,感觉熟悉,可是又说不上来。   “这是花酿,做酒的原料只有我的故乡才盛开,沈师弟要是喜欢,我等下送你两瓶。”许琦对酒这东西并不在意,见沈灼感兴趣,也就大方地送出手。   沈灼谢过他的好意,和他推杯换盏,一番闲谈。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琦便有一些乏了。曹疯子早已躺下桌子呼呼大睡,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沈灼提议送他回去,许琦一摆手道:“不用,就让他在这睡,等他睡醒了,他知道回去。”   曹疯子醉酒也不是一次两次,要是次次都让人搭把手,许琦还不如直接在小尖塔楼给他修个房间。对于他这种不出门的人来说,送人是真的麻烦。   沈灼轻笑,没有勉强。他准备回去,正和许琦告别,听到楼下传来骚动,有人在高声大喊,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但是他们不好阻拦,只能无力哀嚎。   沈灼和许琦对视一眼,二人正欲下楼,一道身影先窜了上来,直直地扑进沈灼的怀里。不过这一次它控制住力道,没有把沈灼撞到在地。   许琦眼皮一跳,面色微僵。娇娇身强体健,油光水滑,站起来能到沈灼肩头,爪子比沈灼的脸还大,这一爪子下去,指不定连脑袋都没了。   许琦深吸口气,道:“这就是副宗主养的妖兽?难怪驮得起曹疯子。”   沈灼揉着娇娇的大脑袋,让它从他身上下来,笑道:“它没事驮曹师兄做什么?”   “唔,你们当时不是晕倒在千仪山外围吗?江凌上前帮忙被副宗主拒绝,副宗主就让它把曹疯子送回来了。”许琦不知道沈灼不清楚那日的具体真相,随口回答。   沈灼一愣,他转头看了许琦一眼,随后又看向娇娇。娇娇乖巧懂事,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仿佛是在附和许琦的话。   沈灼明白过来,笑而不语,带着娇娇告辞。   许琦目送他们离开,看着他们消失在南山亭的街道上,打了个哈欠正欲眠,想起来送沈灼的酒,喃喃道:“嘶,忘了告诉沈师弟,那酒的后劲特别大。算了,明日再说也一样。” 第三十九章 晋江独发   娇娇是趁凌霜雪休息的功夫偷偷跑出来找沈灼,所以一路上恨不得咬着沈灼的衣摆催他走快点。   沈灼不为所动,随意在南山亭逛了逛,给凌霜雪买了一点合他口味的吃食,顺带也给娇娇买了一些。   看在美味的份上,娇娇勉强接受沈灼的磨蹭,跟着它一路闲游。   因为外界一直以为娇娇是凌霜雪的灵宠,所以对它不敢太过放肆,有些看见它跟在沈灼身后都不敢收沈灼的灵石。   沈灼有些苦恼,好心情大打折扣,什么都不买了,带着娇娇回家。   凌霜雪睡的浅,沈灼刚进门他就醒了,从软塌上坐起来。娇娇扑到他身边,老老实实地趴下。   因为入了冬,外面的寒意一日更比一日冷,沈灼灵力外放,驱散了一身的寒气,这才走到凌霜雪跟前问好。   凌霜雪没什么精神,托腮靠着,看着窗外未曾凋零的花叶上起了一层浅浅的薄霜。他微微蹙眉,屈指一弹,灵力落入花叶间,那点薄霜很快消散。   沈灼拿出从南山亭买的吃食和许琦送的酒,道:“今日无事,师尊同我共饮一杯如何?”   “酒?”凌霜雪昏昏欲睡的神情一振,拿起其中一瓶打开,浓烈的酒香四溢,让人闻起来就很有感觉。   “你去南山亭买酒了?”凌霜雪问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这东西,印象中上一次肆意畅怀还是和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们难得一聚,便多喝了几杯,最后都是伶仃大醉,连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只知道第二天一睁眼就是晌午,时渊夜坐在他床前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此后凌霜雪就被时渊夜单方面禁酒,凌霜雪不贪这东西,也就遂了时渊夜的意。   “师尊不用担心,这是旁人送的,我试过了,你可以喝。”沈灼把酒带回来之前检查过,确定不会对凌霜雪的身体造成伤害,这才敢摆到凌霜雪面前。   凌霜雪轻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道:“要说这玄门的酒,当属卢阳河许家,纵然是千杯不醉,在许家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凌霜雪说着喝了一口,细品之后抬头看着沈灼,有些诧异道:“你这位朋友是许家的人?”   沈灼笑着给凌霜雪斟酒:“是小尖塔楼的许琦许师兄。”   凌霜雪暗自沉吟,若有所思道:“小尖塔楼的赌局……”   凌霜雪的声音微不可闻,沈灼没有听清,他拿出娇娇的食物把娇娇支到门外,自己给凌霜雪夹菜,陪凌霜雪饮酒。   花酿除了后劲足,并不伤身,酒气上头还能感觉到酒力转换为灵气,热气从毛孔里散出来。   沈灼酒量不算好,但今日不知为何,一直不见醉。他喝的也不少,却还是十分清醒。   相比之下,凌霜雪醉的要快一些,但他醉了很安静,一个人端着酒杯盘膝坐着。因为热的缘故,衣襟拉开些,薄汗湿润了精致的锁骨,如瀑的黑发垂在肩上。   外面夜色|降临,灯火照进来,在他身上落了一层薄光。他的眉目如水墨晕染,白皙的面容因为酒劲有了一点红润之色,仿佛是带着朝露的桃花,纯而娇艳。   沈灼不知道他醉了,起身收拾矮桌上的残渣,凌霜雪闪电般出手把他扣住,不满地皱眉,声音不似以往清冽,而是带着一点鼻音,问道:“你去哪儿?”   沈灼指着盘子:“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天色不早了,师尊要就寝了吗?”   凌霜雪反应迟钝地看了眼盘子,也没听见沈灼在问什么,舒了口气,喝完手里的最后一杯酒,站起身道:“我陪你去。”   沈灼道了一声好,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凌霜雪却扣的更紧,道:“不许。”   我怕一转眼,你又不见了。   沈灼感到诧异,这个时候他才惊觉凌霜雪的异常,他试图比数让凌霜雪数一数,又怕伎俩太蠢,反惹凌霜雪不悦。   “师尊不松手,我不方便。”沈灼试着讲道理,凌霜雪却不满地瞪他一眼,随后抬手甩了个除尘术,骄傲道:“这样就可以了。”   沈灼:“……”   这种小事实在不值得凌霜雪浪费灵力,沈灼心疼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不能同喝醉的人讲道理,只好一切顺着凌霜雪的心意。   “师尊真厉害。”   沈灼很给面子的夸奖了一句,谁知凌霜雪的脸色迅速地垮了下来,伤心道:“我不厉害,我把徒弟弄丢了。”   “怎么会?师尊现在不是正牵着我吗?”沈灼抬起手给凌霜雪看,他的手指正紧紧地握着沈灼的护腕。   凌霜雪看的别扭,他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看,然后掰开沈灼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道:“这样就不会弄丢了,十指同心,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凌霜雪笑了起来,面若桃花,眼神迷离,蒙上一层水光,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酒劲卸去了清冷和口是心非,整个人都变得坦率。   沈灼看着他们相扣的手,觉得有点奇怪。凌霜雪刚才的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却是每一句都饱含深意,   凌霜雪是觉得他把沈灼弄丢了,所以醉酒后的潜意识里才会牢牢地抓住沈灼,弥补现实的遗憾。   沈灼惊疑不定,问道:“师尊,我是谁?”   凌霜雪笑道:“乖徒弟,来,给师尊看看,你都长那么高了,我还没好好看看你。”   沈灼直直地看着凌霜雪,握住他伸出的另一只手,四目相对,眼神晦暗不明,又道:“师尊陪了我十一年,怎么能叫没有好好看看我?”   “我也不是每天都能看见你,有些时候你去跑任务,我就看不见了。”凌霜雪的神情里依旧不见醉态,除了说话反应慢一点,整个人很正常。   冒牌货顶替沈灼的这十年的确没有日日留在凌霜雪身边,他为了追江凌,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也是常态。而且他和凌霜雪关系闹的很僵,凌霜雪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但追江凌和跑任务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话说到这个地步,沈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仔细回想自己回来后的种种,发现很多地方都有端倪之处,他师尊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他当时不确定,又自欺欺人,直接忽略过去。   凌霜雪竟然什么都知道,沈灼震惊之下,心情变得无比的复杂。这个答案把他拖入另一个谜团,他开始审视自己的穿越和被夺舍。   “师尊……你一直都知道,对吗?那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沈灼问道,这一次凌霜雪没有回答他,而是盯着他看了良久,笑了起来:“该就寝了。”   说着便拉着沈灼出了暖阁,路过沈灼住的房间,凌霜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沈灼,认真道:“跟师尊睡,不哭,师尊会照顾你。”   沈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霜雪这时候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十一年前的小屁孩,正在哄他。   凌霜雪等不到答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害怕离别是人之常情,但你要习惯,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沈家也有沈家的命数。你不属于沈家,你属于这个人间。”   沈灼和爹娘感情深厚,他从出生起就觉得自己应该继承沈家,带着沈家走向更加辉煌的时刻,更上一层楼。   可是凌霜雪却说他不属于沈家,这要是平时沈灼说不定笑笑就算了,可是今日趁着凌霜雪醉酒,他心里的那些疑惑是一个也藏不住。   凌霜雪这话明显是对十一年前的他说的,那个时候的他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沈家也是风头正盛。他还等着学成归去,成为沈家的掌舵人,哪里会听这种话?   沈灼找回当年的少年气,道:“我爹娘都说了我是沈家未来的家主,师尊说的不对。”   凌霜雪蹙眉,抬手摸摸沈灼的头,有些伤感地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又不肯回答。   沈灼不死心,道:“师尊,你说我属于人间,那你呢?”   “我?”凌霜雪眉目飞扬,傲气凌云,潇洒道:“待你有朝一日能够肩负天下苍生,我便死而无憾。”   沈灼愣住,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塌空一块。凌霜雪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一旦沈灼有能力执掌一切,他会毫不犹豫地奔赴死亡。   沈灼想到凌霜雪的伤,心疼的一阵紧缩,无法呼吸。他停下脚步,手上稍稍用力凌霜雪就拉不动他,不得已也跟着停下来,他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沈灼。   沈灼问道:“为什么要选择死亡?你截了我的拜师茶,把我从宗主的手上抢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等我出师,然后赴死?”   凌霜雪摇头,他看见沈灼红了眼眶,自己也有点难受。可是他潜意识里不想回答沈灼这个问题,强势地把沈灼拽回怀里,将人抱起来走进房门。   沈灼被吓了一跳,凌霜雪的思维是跳跃的,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指不定又不清楚。沈灼想要挣脱出来,凌霜雪直接封了他的全身穴道。   “乖,睡觉。”   沈灼听见凌霜雪在自己头上用哄孩子的语气说着,随后很快进了屋,被扔到床上。   凌霜雪解了外衣鞋袜,把沈灼往里面推了一点距离,自己也躺上去,他拉过被子给二人盖上,眯眼靠了一会儿觉得不太舒服,翻身把沈灼抱在怀里。   沈灼动弹不得,让白焰帮忙冲开他的穴道。   白焰刚冒了个头,凌霜雪就警觉地睁开眼,一道金光打在白焰身上,又把她封回沈灼的体内。   “这是我的,别碰!”   凌霜雪嘟囔着,搂的更紧。可沈灼浑身肌肉紧绷,他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他开始嫌弃这嫌弃那,动手把沈灼剥了个精光,然后靠在沈灼的胸膛上,把他当成人形抱枕。   沈灼:“……师尊?师尊!”   沈灼试图和凌霜雪交流,让凌霜雪放开他,可是凌霜雪陷入了自我的世界,屏蔽了外界的声音。他的手环在沈灼的腰上,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总算找到舒服的姿势,发出一声喟叹,呼呼大睡。   沈灼被他摸的身体发麻,不仅身体僵硬,连思绪都僵了。凌霜雪的呼吸落在他的胸膛上,炙热的像是一把火,让沈灼的身体整个发烫。   白焰被封印,黑焰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能认命地躺着,自己试着用灵力冲击。   可是很快他就失败了,因为凌霜雪安静了没好一会儿又开始花样百出,沈灼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存在那么多的敏|感处,一碰就要命。   他整个人都要疯了,等凌霜雪彻底安静下来,他早已满头大汗,默默念着清心诀,避免灵力出岔。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师尊醉酒,明天给你们看沈灼醉酒   会逐步解密师尊的身份,顺带提一下,你们还记得最后一个世界的结算吗? 第四十章 晋江独发   沈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被子盖在身上,床头放着一套崭新的衣饰,凌霜雪已经不见踪影,窗外□□。   沈灼一看就知道坏了,也没心情去回味昨天晚上的事,连忙套上衣服去赛场。   今年参加武试和丹试的弟子比以往任何一届都要多,这些人中不乏凑热闹之辈,他们摩肩接踵地等在赛场外面,或是高谈阔论,或是窃窃私语。   赛场正东方,时渊夜和凌霜雪早早到场,长老和各峰峰主也陆续赶来。他们彼此寒暄,相邀落座,对今年的宗门大比满心期待。   墨家作为客人被安排在右下的看台上,在他们旁边就是早早占了座的许琦。今日天气阴寒,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探不出头,但许琦还是撑了一把伞。   要不是这一届宗门大比赌局开的太大,他也不想从小尖塔楼出来。   想到外面那些络绎不绝下注的人,再看看他们的赌注,许琦的心情就变得愉悦起来。作为商人,不管赢的是谁,他都有办法不吃亏。   但是既然赌了场大的,不捞一把,许琦也不会甘心。   许琦正想着,忽然察觉到有一股视线一直盯着自己,许琦不动声色,斜靠在看台上吞云吐雾,借着烟雾的遮掩,看清楚打量他的人是墨卿语。   这个大小姐自从来了幻月仙宗的山门,没少引起讨论,许琦暗地里也让人留意过,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这个大小姐做事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毛病也没办法叫好。   但是现在她这样不加掩饰地打量许琦,让许琦有些不舒坦。大概是因为病症导致的模样怪异,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   许琦脾气坏,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扭头冷冷地问道:“墨小姐,看够了吗?”   墨卿语见偷看被人拆穿也不尴尬,道:“我只是很少看见师兄这种病症,一时好奇罢了,要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师兄海涵。”   墨卿语歉意地笑了笑,移开视线,不再多言。   许琦不禁皱眉,他的身体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毛病,问过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从小就被当成是怪胎,畏惧阳光,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饱受折磨。   这些年为了求医问药他没少碰壁,遇见沈灼情况才有所好转。虽然沈灼没说过他的具体病症,但他给的丹药十分有效。   要是墨卿语再早几日同许琦说这话,许琦说不定还会上点心,但现在他身边有了沈灼,墨卿语的言论听起来不但不痛不痒,还让许琦感到奇怪。   沈灼是炼药世家,知道这些不足为奇,只不过是此前被废物的名头拖累,不够耀眼罢了。   但墨家不走这条道,墨卿语一个很少露面也不炼药的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许琦和她在今天可是第一次见面,什么时候自己的病能让人一眼看出端倪了?   许琦有些诧异,心里疑虑更重。他决定比赛完后,找沈灼问问。   墨卿语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非但没落得好,还引来猜忌,她收回视线后就开始在赛场外寻找江凌的身影。今天的比赛对于江凌而言非比寻常,是他声名鹊起的成名之战。   即便知道了结局,墨卿语也不禁热血澎湃,如此近距离地欣赏,远比局限的笔墨来的精彩。   墨卿语一门心思扑到江凌身上,全然不知有人也在暗中打量她和墨家。   凌霜雪斜靠在椅子上,揉着额角,神识掠过整个会场,没有感觉到沈灼的气息,心里烦躁。   他今日醒来时就感到不对,自己衣衫不整,沈灼不着寸缕,昨日的记忆断断续续,他只知道是自己强迫沈灼上了床,后面的全记不清了。   凌霜雪对自己的酒品还是有几分了解,不可能发酒疯,顶多睡觉的时候喜欢找东西抱着,不用想,他一定是把沈灼当成了枕头。   抱了徒弟一|夜也没啥,但凌霜雪还脱了他的衣服……   这是真的有够尴尬的,凌霜雪都没等沈灼醒来,把给他准备的衣服往床头一放,近乎仓惶地带着娇娇到了赛场。   眼看比赛快要开始,沈灼还没影子,凌霜雪看向偷摸摸去时渊夜旁边准备把九尾猫叼走的娇娇,再想要不要让它去看看。   “你徒弟怎么还没来?”   凌霜雪还未思索出答案,一旁的时渊夜已经凑过来,娇娇顺势拐走九尾猫,叼着它回了凌霜雪旁边,把九尾猫圈在自己的怀里。   时渊夜磨了磨牙,没和它计较,而是关切地看着精神不佳的凌霜雪,询问出什么事了。   醉酒这种事凌霜雪自然不能告诉时渊夜,找了个天冷的借口。   时渊夜知道他一到冬天就是这样,没有太过怀疑,要是平日也就让他回去休息,不用参加这种繁琐的事。可是今年事关沈灼,他就算不舒服也会盯完全程。   时渊夜没有多言,而是给他搭了一件披风,让他坐的舒服些。   娇娇见状,变成幼年期,咬着九尾猫的后颈跳上凌霜雪的膝盖,钻进披风躺在他的大|腿上,方便他撸毛暖手。   娇娇体贴,凌霜雪的心情跟着好起来。   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赛场外沈灼匆匆赶到。   他穿着凌霜雪准备的衣裳,一路飞奔,险之又险地赶上最后一刻。见他久久不来一直在外面等着的曹疯子看见他,眼神一亮,一个箭步扑过来。   “沈师弟,副宗主都来的那么早,你怎么那么晚?”   曹疯子出于关心,可是这话让沈灼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脸色顿时黑了。他含糊地解释了一句,怕曹疯子追问,连忙岔开话题。   应付曹疯子的空隙,沈灼朝东台看了一眼,目光赶巧和凌霜雪撞上。   两人都是一愣,随后尴尬地转移视线。   宗门大比的时间到了,时渊夜没有啰嗦,简单的几句开场白后很快切入正题。他看着台下摩拳擦掌的参赛者,请他们全部走进赛场。   “今年你们参赛人数众多,等着你们一对一,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所以我和诸位长老商议后决定在一对一之前,开设一场淘汰赛。”   时渊夜的声音不大,可是赛场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他拿出一块玉简抛向空中,随后白光一闪而过,一道虚幻的门出现在赛场上。   “此乃迷踪幻境,等比复刻千仪山,你们的淘汰赛就是进入此间猎杀妖兽获取积分,妖兽等级越高,积分越高。时限为三个时辰,最终积分前五十名进入下一轮。这虽然是幻境,但危机是真实存在,如果中途有弟子想要退出,大喊弃赛就行。”   时渊夜介绍比赛规则,发给每个弟子一块令牌,让他们注入神识激活。令牌上很快出现弟子名字,积分,积分赠予三个排列。   “赛场如战场,这个令牌就是你们的参赛资格,如果令牌被毁坏,不但丢失参赛资格,令牌内的积分也会随之转移。”   时渊夜补充道,这话一出全场哗然,积分转移就意味着可以抢夺同门手上的积分。这无疑是从一开始就给大家种下猜忌和算计的种子,就等着进入迷踪幻境后生根发芽。   参赛弟子们满心戒备,相互打量,都在思索如何才能最有效地抢夺。   沈灼拿着令牌若有所思,只想着抢的那部分人选择忽略了另一个积分赠予。时渊夜是给出了两个选择,自相残杀和通力合作。   迷踪幻境是等比例的千仪山,其中凶险可想而知,不想沦为和妖兽同等的猎物,就不要作死选择独立独行。   沈灼怎么看都觉得这个规则对他很不友好,其他人在短暂的利益面前,就算心怀鬼胎也会捏着鼻子联手。唯有他,做为参赛弟子们默认的公敌,和其他人联手的可能性太小,一旦进入其中,说不定立刻就会被针对。   沈灼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能反应过来,很快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就变得不一样了。挑衅,不屑,不怀好意……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在他们看来,沈灼也是猎物。   面对这些恶意,沈灼只是笑,眉目间不见惧意。不到最后一刻,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尚未可知。   相比参赛弟子们胸有成竹的样子,赛台上的长老们看着沈灼神色各异,脸色颇为精彩。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慵懒的凌霜雪,欲言又止。   凌霜雪扫了他们一眼,道:“诸位长老又不是外人,想说什么就说。”   比赛前的时间过的无聊,凌霜雪也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长老们一阵讪笑,不是每一个人都敢说凌霜雪的不是。新晋之辈到底是后生,最后敢开口的都是宗门元老级的人物。   “副宗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分明是作弊。”长眉白须的游长老就坐在左侧,神情严肃,看的出来对凌霜雪的行为十分不满。   凌霜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让他们继续。   游长老也不客气,道:“沈灼那一身从头到脚应该都是你亲自出手炼制,那么高的防御,别说是迷踪幻境,就是我们这几把老骨头,他也能过过招。”   游长老话音刚落,其他人连忙附和。弟子们看不出沈灼身上的猫腻,他们这些长老眼没瞎,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沈灼身上穿的戴的全部都是高阶防御法器,防御属性一溜烟地拉满了。在场的弟子中,能伤他的人寥寥无几,这根本就是直接开绿灯,已经把走后门三个字甩明面上了。   凌霜雪没有反驳,默认了游长老的话。沈灼上次被墨家袭击之时凌霜雪就清楚,他不是无时无刻守着沈灼,但他可以给沈灼堆防御,堆高到敌人束手无策。   “游长老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当师尊的给徒弟准备防身法器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就算是我也给江凌备了好几件。比赛没说不能用法器,凌师兄送沈灼一套又怎么能算是作弊?”   游长老说的愤慨,可是有人却不爱听了。在墨家看台的不远处,一位粉衣藕群的女修正襟危坐,她面若桃花,二八年华,明眸善睐,超凡脱俗。她便是江凌的师尊,卫樱长老。   “游长老,你们自己抠门不肯给徒弟多备,反而怪别人给的太多,未免有失风度。”卫樱不苟言笑,说出口的话能把人气个半死。   游长老被怼的吹胡子瞪眼,可仔细一想卫樱也没说错。他们比不得凌霜雪家底殷实,自己炼器,只能自认倒霉。   凌霜雪不再参与他们的讨论,目光都在沈灼身上。时渊夜宣布比赛开始,其他人陆陆续续进入迷踪幻境。   沈灼并不着急,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跟着曹疯子慢悠悠地进去。   参赛的人走了个精光,时渊夜掐了个决,虚幻的大门迎风而长,很快成了一个球形投屏,可以看见迷踪幻境内的所有景象。   凌霜雪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幻境中。   幻境入口一致,降落点却截然不同。   沈灼和曹疯子运气不好,迎面就撞上一大群集结起来的弟子,他们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又充满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写到醉酒部分,哎,明天继续   最后一个小世界没有结算,意味着没有结束,沈灼以为死亡是终点,但其实死亡的世界和他所在的故土是同一个任务,也就是他的小世界任务还在继续,但系统已经脱离。 第四十一章 晋江独发   沈灼自知比赛规则对自己不利,所以特意选在后面进入迷踪幻境,避开众人。可是没想到点子极背,直接落入别人的大本营。   “沈师弟,这可真是巧啊!”   走在前面已经结成联盟的弟子们很快聚上来,把沈灼和曹疯子围在中间。他们这群人中也有实力强盛之辈,领头为王。   沈灼随意一扫,其中眼熟的人不少,还都和冒牌货有过或多或少的恩怨,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参加比赛的目的一大半是因为沈灼。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怎么看都不可能善了。更何况这些人心的不怀好意毫不掩饰,看笑话之辈大有人在。   曹疯子上前护住沈灼,看向说话那人,嘲笑道:“罗成枫,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不但贪生怕死,还擅长以多欺少。你和沈师弟那点恩怨,不就是你囊中羞涩,没抢过?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还能怪在沈师弟头上?”   曹疯子一张嘴就没好话,直接给沈灼拉了一波仇恨值。   沈灼听的嘴角一抽,心又好气又好笑。曹疯子固然是为了维护他,但在这情况下这样的话只会更快激化矛盾。   果不其然,罗成枫一听就炸了,本就不光彩的事被人拉出来鞭尸,无疑是让他在众人面前又丢了一次面子。   而且当初不是他灵石不够,是沈灼太疯,足足抬了两倍的价,他觉得不值。   “一疯子,一废物,你两还真是绝配。”罗成枫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嫌弃地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脏东西,冷嘲道:“沈灼,听说你和你师尊有赌约,你要是输了就得滚蛋,从宗门除名。就你们沈家如今这处境,你离开宗门那就彻底玩完了。你要是愿意跪下来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输的痛快点。将来要是还有机会遇见,我也不是不能赏你们沈家一碗饭。”   沈家落败至今还留着一点薄名,除了是这些年的声望积累,还是因为沈灼依旧顶着凌霜雪徒弟的名号。他是凌霜雪唯一的弟子,看在凌霜雪的面子上,其他人还是会避让三分。   在罗成枫看来,沈灼输掉比赛就是定局,无他如何挣扎最终的结果都一样,无外乎是输的难看和输的体面的区别。   他们之中没有人觉得沈灼能成功,别说沈灼成了废物,他就是恢复了原来的天赋,短短三月又能改变什么?   曹疯子见识过沈灼的厉害,听到这些话就不乐意了,对于他而言,要是没有沈灼,他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什么地方了结余生。   而且看凌霜雪的架势,沈灼就是输了比赛凌霜雪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他们师徒的关系好着呢。   “罗成枫,你少在这挑拨离间,沈师弟未必不如你。你有这说大话的功夫不如快去多杀几头妖兽,不然我怕你积分难看。”   曹疯子明暗的损着,罗成枫不和他逞口舌之能,怒道:“与其担心我的积分,不如担心担心你们现在就会被淘汰。等我解决了你们,积分多少又有什么关系?”   罗成枫阴笑起来,他一挥手,其他人纷纷亮出武器,林中灵力激荡,势必要让曹疯子和沈灼就在这出局。   曹疯子不把他们放在眼,撸起袖子,放出自身的气息道:“打就打,我还怕你们不成?”   曹疯子解毒后又在千仪山经历了凌霜雪的特训,修为更上一层楼,在弟子中算是佼佼者。他气息一露,立刻压过众人,不少人当场傻眼。   信誓旦旦的罗成枫也愣了一下,全程没有搭话的沈灼慢悠悠地从曹疯子身侧走出来,体验了一把被人罩着的乐趣。   他笑吟吟地看着很快明白处境,不在轻举妄动的罗成枫,道:“罗师兄,你我之间的恩怨要清算又何必急于此刻?我只是招你讨厌,但远远够不上成为你的对手。你为了对付我兴师动众地打一场,能让我顺利出局还没什么,但如果不能,搞得大家两败俱伤,岂不是给别人机会?”   沈灼还是有自知之明,他对比赛带来的影响是不小,但也不是全部。罗成枫敢说自己对积分没兴趣,但不能保证其他人也是如此。   如果此刻只有沈灼一人,他们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确没有损失,但不巧,还有一实力和罗成枫不相上下的曹疯子。   罗成枫嘴上说得好听,但心未必如此。   “解决你们还用得着两败俱伤?”罗成枫冷笑,好似没把沈灼的话放在心上。   “既然罗师兄觉得人少,那再加上我们如何?”   罗成枫话音刚落,不等沈灼二人开口,又一道声音插|入。   人群分开一条道,江凌带着七八弟子走进来。他一路径直到了沈灼身侧,和沈灼站在一起,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比沈灼二人先一步进入迷踪幻境,找了几平日相熟的弟子组队,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赶过来了,没想到是沈灼二人。   江凌心生欢喜,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姘头来了。”罗成枫嗤笑,故意加重姘头二字,对着众人挤眉弄眼,惹得身边人捧腹大笑。   “江凌,我要是没记错当初沈灼对你好的时候你可是爱答不理,怎么现在他不追着你跑了,你反倒强出头?难不成你更喜欢别人对你爱答不理?”罗成枫怀疑地看着江凌,那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江凌怒目而视,尚未反驳,一道剑气擦过罗成枫的脸,凌厉的气息直接削下他耳边的鬓发,杀意激的他头皮发麻。   众人大惊失色,只见沈灼沉着脸,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手中无剑,周身已有剑意。   罗成枫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把他和江凌扯上不正当的关系,他不喜欢这种藕断丝连又混乱不堪的情感纠葛,哪怕只是误会,只是流言,他也要把它澄清,把它解决。   “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沈灼神情冷冽,目光阴郁,他不讲理的时候,性格的恶劣就会冒出来。   罗成枫被彻底激怒,可是还不等他出手,江凌先发制人,手中的剑刷地一下落在罗成枫的心口。   “罗师兄,刀剑无眼,你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江凌换上斯文的面孔,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冷光。   曹疯子也不甘示弱,直接用气势镇压他们。   沈灼揉着额角,他有一点不太舒服,不想和这群人继续纠|缠,幻化出长剑,冷冷地威胁道:“罗师兄,现在你有两选择,带着其他人离开去猎兽获取积分,或者被我弄出局。”   沈灼放出狠话,一弄字沾了两分匪气,让人心发怵,他好好的一公子哥,忽然变得凶悍起来,有一种血腥的意味。   罗成枫心一抖,和江凌僵持着,没有开口。旁边的同伴见状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事,适时地递过来一台阶,劝说双方各退一步。   沈灼冷笑,但没有辩驳,而是默认这是双方退步。   罗成枫这才开口,道:“沈灼,你别得意的太早,我们终有一战,到时候可没人能帮你。”   罗成枫不服气,暗指沈灼是借了江凌和曹疯子的气势。   沈灼目不斜视,轻蔑道:“那你从现在开始就得祈祷你能笑到最后。”   罗成枫恼怒,身边的人连忙连拖带拽把他拉走。他们刚进幻境,还没有拿到积分,自然不乐意先栽在这。   等着这群人走的没影,江凌收起长剑,他转身正欲和沈灼说话,曹疯子一箭步上前分开两人,拉着沈灼急速后退。   “你别过来,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罗成枫的话说的无心,就是故意恶心人,可是曹疯子却听进去了。仔细想想江凌对沈灼的态度的确变了很多,在不确定他到底玩什么花样之前,曹疯子绝对不会让他和沈灼接触。   要知道沈灼现在喜欢的人可是凌霜雪,曹疯子十分赞同这门亲事,在他看来凌霜雪比江凌好一万倍。所以他一定会帮凌霜雪看紧沈灼,不让他去沾花惹草。   江凌和曹疯子关系不佳,但他的目标是沈灼,对旁人倒没那么在意。   “曹师兄,我知道你修为高。但在这考验中,不是修为高就能成事。双拳难敌四手,多一人便是多一份力量。而且你也不用防备我,我的目的和你一样。”   江凌开口解释,为了避免麻烦,他也不介意和曹疯子摊牌。他算是看出来了,曹疯子的目的和他一样,都是为了帮沈灼才参赛。   毕竟这场比赛对沈灼有着太大的恶意,他们不会炼丹,但武试,绝对可以顺手淘汰很多人。   “你能有这样好心?”曹疯子一脸怀疑。   跟着江凌一起来的人都快看不下去,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帮腔。   “行了,别吵了,一起走。”沈灼出言打断几人的话,收起剑意,道:“江师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愿意帮我,我也不会让你吃亏,但你得听我的。”   沈灼眼尾飞红,神情羁傲,有种宝剑锋芒毕露的凌厉。他一出口就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似要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有些人不乐意,但江凌毫不介意,满口答应。   曹疯子啧了两声,看在沈灼的面子上妥协。   就这样他们组成十人小队,相互共享信息,一起勾画出大致的地形图。   幻境等比例复刻千仪山,这意味着妖兽的聚集地和千仪山相同。妖兽的等级和积分挂钩,江凌合计了一下他们这群人的战力,提出能应付的极限就是四阶群居妖兽和五阶独居妖兽。   在千仪山的外围,这样的妖兽并不多,属于一相对安全的环境。   江凌提议先从这部分妖兽开始,但难保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打算,所以不免会撞上。   “我们人少不宜和他们硬碰硬,倒不如坐收渔利。”   “没必要,我们直接去中部。”沈灼否定了江凌的话,转身就要往中部去。   江凌阻止道:“中部有越阶妖兽,我不……”   沈灼转头,一眼神看过来,打断江凌的话道:“你答应听我的,我说去中部,先猎兽后猎人,我带你们去杀人越货。”   “?”   众人诧异地看着沈灼,江凌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确定道:“沈师兄?”   曹疯子也感到奇怪,杀人越货这种话从沈灼嘴说出来可谓是别捏。   可是沈灼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召唤兽火凝聚成剑,率先冲出去。他踏风疾行,穿梭在林间,全身血液沸腾,灵力暴涨。   他有一种冲动,想要放肆人间,且问天下谁人愿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看酒劲上来的乖儿子不讲武德,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二章 晋江独发   沈灼疯了!   他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压根不管不顾,笔直向前,手中长剑如虹,所到之处电火雷鸣。妖兽愤怒咆哮,他看也不看一剑斩下,个人积分直线上升,很快便冲上第一,远远甩开了后面的排名。   但这还不算完,他说要打中部,当真冲到中部,此地妖兽远比外围强大,可是此刻在沈灼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心有傲气,无所畏惧,什么阴谋阳谋都只是儿戏,唯一坚信的就是手中剑。   中部的妖兽受到了挑衅,纷纷仰天长啸,宣誓自己的主权。林中一时间吼声惊天动地,强大的妖兽气息铺天盖地,所有身在幻境中的弟子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有人误闯中部惊醒了沉睡中的巨兽,低声咒骂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是那个倒霉蛋,商量着要不要前来凑个热闹。   比起那些不明真相的弟子,跟在沈灼后面追过来的江凌等人都要骂娘了。沈灼穿的从头到脚都是防御性法器灵宝,低阶妖兽根本就对他造不成伤害,所以他可以一路畅通无阻,蔑视群妖。   但江凌他们不行,一边打一边追,不免狼狈。临时拉起来的队伍开始人心溃散,大部分人和沈灼交情太浅,好在没有仇怨,犯不着为了沈灼冒险。   所以看着沈灼进了中部,那些人萌生退意。   曹疯子惦记着沈灼,懒得和这些人废话,见他们要走也不强留,自己停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追沈灼。   江凌留了下来,那些人以为他是要离开,不想江凌摇了摇头,道:“沈师兄的状态明显不对,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千仪山中部危机四伏,你们不愿意冒险也是人之常情,愿意陪我们走到此地已是仁至义尽。”   江凌说着拿出自己的令牌,把这一路上斩杀妖兽得到的积分全部赠予给要离开的人,积分肉眼可见地清零,他的排名直接跌落最后一名。   “君子不强人所难,诸位后会有期。”江凌抱拳道别,没有丝毫迟疑,继续向前。   他很快追上前面的曹疯子,曹疯子看见他有些诧异,神情古怪道:“你怎么没走?”   江凌笑道:“沈师兄在这里,我往哪儿走?”   江凌初心不变,就算曹疯子和他不对付,也感受到了他的一片赤诚。此时此刻,为了沈灼,他真的犯不着冒这样大的险。   罗成枫的话好死不死地又从脑海里冒出来,曹疯子打了个冷颤,有些崩溃道:“你不会真的喜欢沈师弟吧!”   江凌被吓了一跳,险些撞上前面横斜出来的树枝,他又气又笑,瞪了曹疯子一眼,道:“在你眼里我是别有所图,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你对沈师兄不离不弃是喜欢他?”   “怎么可能,我和他只是过命的兄弟情,你可别乱说!”曹疯子搓了搓手臂,连忙解释道:“再说了,沈师弟有喜欢的人了。”   江凌心里一空,诧异回头,正想问是谁,前方就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像海浪一般横扫而来。那股力量封住了他们所有能退的线路,势必要将他们二人绞杀在此。   江凌立刻祭出卫樱给的防御法器,将他和曹疯子笼罩其中。   眼看能量波就要撞上护罩,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落在二人身前。   被中部妖兽逼停的沈灼举起手中长剑,神情倨傲,眉目间尽是疯狂之色。他放肆大笑,周身兽火缠|绕,白焰居于心脏,黑焰隐藏在影子里。   剑意带起无尽的火光,周围的灵力被搅动,疯狂奔涌而来,灌注剑身。沈灼一剑斩下,力量倾泻而出,白光曜日,将汹涌而来的能量直接绞碎。   沈灼被逼的后退两步,力量余波被衣服上的阵法抵消。沈灼不在意地甩了甩手发麻的手腕,笑道:“痛快,再来!”言罢又冲了出去,这时曹疯子和江凌才看清楚他在干什么。   他惊动了中部众多妖兽,扰了它们的清梦,它们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不管是独居还是群居,这会儿都一股脑的冲上来围殴沈灼。   密林之中,大树倾倒,尘土飞扬,沈灼的身影极快地变化着,手中长剑舞的只能看见残影。凌霜雪给了足够的装备,让他受到的伤害被降低到最小。   要不是实力悬殊过于明显,他周旋之时也有被击中,江凌和曹疯子都要怀疑是他在群殴这群妖兽。   曹疯子看的目瞪口呆,一段时间不切磋,沈灼在他眼里是更变|态了。可是看着看着曹疯子觉得有点不对劲,沈灼现在这个样子完全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和他当初毒发时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沈灼理智尚存,但又和完全清醒时截然不同,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   曹疯子耸然一惊,想到昨天晚上许琦拿出来招待他们的酒,脸色精彩极了。   许家的花酿后劲足,而且因为每个人体质的不同,醉倒的情况也不同。有曹疯子这种当场醉的,也有沈灼这种隔一|夜才醉。更有甚者隔了三日后忽然醉倒,酣睡不知。   “沈师兄到底是怎么了?”江凌看的心惊胆战,不禁担忧沈灼的安危。   曹疯子艰难地开口道:“他可能……嗯,可能醉了……”   “什么?”江凌诧异地看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曹疯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惊悚的话。   曹疯子抹了把脸,含糊地解释他昨夜邀请沈灼小酌两杯,不等江凌继续发问,转移话题道:“先别说这个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灼打的痛快,他们在边缘也被波及,要不是江凌的防御法器,此刻只怕已经退出去。   江凌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不明白沈灼昨夜喝的酒为什么此刻才醉,但现在明显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   他观察眼前的局势,注意到沈灼身上的古怪,也注意到有些妖兽在沈灼的攻势下很快力竭,需要调息一会儿才能继续战斗,顿时心生一计,道:“看沈师兄这个样子,我们正面是插不上手了,补刀吧,挑一些力竭的妖兽下手。”   曹疯子想了一下觉得可行,和江凌分头行动,从侧面混入战场。   沈灼牵制了整个正面战场,酒意上头,他打的酣畅淋漓,把冒牌货这十年带给他的屈辱统统抛下,只想畅游天际,唯我独尊。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放弃了隐藏,把十年来各个位面的剑术历练融会贯通。   人间兵器,剑为君子。三千大道,剑道最难。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世人对剑修的向往,行走玄门也选一剑傍身。   沈灼起初不学剑,但后来也慢慢地爱上,剑修之道带给他的欢愉多过痛苦。莫名的,沈灼想起凌霜雪千年前的那一剑。   风华绝代,名动玄天。   沈灼热血澎湃,举起手中长剑,闭上眼反反复复地回忆那一剑的细节,手上跟着比划。   林间的风静下来,就连野兽的低吼也听不清,沈灼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年挥剑的凌霜雪。   华发如雪,白衣染血,神情冰冷,仿佛是睥睨众生的神明,在垂眸的刹那,轻描淡地地抹去眼前阻挡他脚步的生灵。   沈灼睁开眼,看似温柔地落下一剑。   天地间风云剧变,飞沙走石,狂风怒吼,参天古木簌簌作响,树冠被压的弯了腰。   沈灼嘴角含笑,仰天长啸道:“剑来!万剑朝宗,杀!”   剑刃的温柔顷刻肃杀凌厉,剑意盈袖,沈灼周围的空间出现扭曲,他在狂风中衣袍翻飞,倨傲从容。   随着话音落下的便是天罗地网般细密的剑意,整个中部成了剑的世界,那些冒头的妖兽被剑意击中,很快消散不见。   密林中的曹疯子和江凌感受到了威胁,想也不想地后撤,在他们之前停留的地方,无数的剑意落下,大地崩塌碎裂,周围的一切被夷为平地。   尘土飞扬,妖兽哀鸣,沈灼凌空而立。这一剑险些抽空了他的灵力,他还能站着立于不败之地,靠的是白焰将他喝下的花酿全部转换为灵力,修复他干涸的经脉,让他看起来毫无问题。   黑焰托起他的身体,让他不至于狼狈摔下去。   沈灼酒未醒,意正狂,整个人沉寂在一个非常玄妙的境界中。   妖兽被他逼退,四周只剩战斗后的废墟。江凌和曹疯子汇合后也不敢贸然惊动他,认真地观察时机。但他们不出声,不代表其他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边的战斗惊动了整个幻境中的弟子,他们稍加犹豫就赶过来,看见是沈灼三人神色各异,或是诧异,或是轻蔑,或是不怀好意,或是狠辣。   “故弄玄虚。”一早就结怨的罗成枫冷哼一声,目光扫过眼前的废土,目露贪婪之色。虽然他不知道沈灼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但可以肯定他们现在手上的积分一定很丰厚。   “诸位,我们大家聚在这里,有一半的理由是因为沈灼。此刻他刚经历大战,正是力竭之时,大家何不联手,让他把自己的令牌交出来?”罗成枫高声蛊惑道,说的煞有其事,好似亲眼所见。   众人不傻,听了罗成枫的话并没有动,而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维别人,怂恿出一个领头羊。   在他们叽叽歪歪的时间里,沈灼已经从奇妙的境界中脱身,他散了火焰凝聚的长剑,笑容真诚,道:“交出你们的令牌,我让你们安然离开。”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本该被打劫的人反过来要群殴众人,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些还佯装矜持的弟子也很快不装了,纷纷亮出武器。   江凌和曹疯子也不示弱,沈灼看了他们一眼,传音道:“退。”   江凌和曹疯子诧异地看着沈灼,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沈灼,往后退了一点点。   沈灼轻蔑地看着众人,抬起右手,并指为剑。他体内灵力少的可怜,连出剑都困难,可他没有畏惧。不仅如此,他身边的空间也变得格外诡异。   他的手中明明没有剑,却让人感觉到剑刃无处不在,就连弟子们手上的灵剑都变得不安起来,发出颤|抖的剑鸣。   沈灼道:“此剑我一直无法领悟,只在危机关头用过一次,但今日我忽然开窍,明白其中奥妙。既然尔等不愿合作,那我只能请你们祭剑。”   没有剑刃,没有剑诀,甚至没有消耗太多的灵力,沈灼只是心中豪气万丈,热血澎湃,明白何为剑。   学剑,学的是君子之道。   剑可在手,亦可在心。心中有剑,剑便无处不在。那是霸道,是天上地下唯此独尊。纵使面前有着千沟万壑,地狱深渊,也当一剑破之。不畏惧,不退缩,以杀为止。   沈灼抬眸,风卷残云。   “吾有一剑,剑由心生,剑从天来,剑名乾坤!”   沈灼话音刚落,苍穹剧变。   天地本无剑,是我心有此意,天地灵聚,为我所用,化无形为有形。   沈灼一步踏出,身后万剑朝宗,他目光冰冷,并指为剑,朝前一指。万剑入人间,无鞘不归,当饮血。   幻境的空间承受不住这样霸道的剑意,出现扭曲,一些地方甚至产生了裂纹。   在场的弟子无不感受到死亡的危机,在沈灼的攻势下,他们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眼看他们所有人就要死于非命,沈灼背负残杀同门之罪,江凌大喊道:“沈师兄,不可!”   江凌话音未落,空间急速扭曲,所有人被抛出去,提前结束比赛。   沈灼三人也在其中,沈灼没有收势,凌厉的气息砸向现实的赛台,却只激起一点尘土,毫无杀伤力。   沈灼的身影晃了晃,勉强没有倒下。他当然不会做出残杀同门之罪,这一招变数颇多,此一变为虚。   沈灼灵力不足,勉力施展,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跨过一直以来的屏障,进入剑宗之境。 第四十三章 晋江独发   迷踪幻境原是凌霜雪随手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为的是掌握千仪山的动静,对千仪山中部的情况进行定期清理。   后来时渊夜发现这东西挺好用,可以作为弟子考核,就用灵宝从凌霜雪手上换了。凌霜雪定期会进行修复和更新,考虑到弟子间的修为有差,其内的妖兽等级都有不同程度的降低和限制,   迷踪幻境自带投影功能,所以赛场上发生的一切大家都看的一清二楚。诸位长老峰主也会对门下的弟子进行简单的点评,讨论这一届冒出来的黑马和可造之材。   江凌的表现可圈可点,卫樱脸上有光,可当江凌和沈灼汇合后,事态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犹如脱缰的野马,在疯狂的道路上狂奔。   沈灼穿着凌霜雪送的衣衫本就引人注目,更别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善有理无缝切换唯我独尊。那份霸道和傲气,看的场外的人大呼狂妄。   可这一次沈灼有狂妄的资本,凌霜雪给足了他底气。他的修为,他的见识,他的阅历,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就连剑术也是精妙绝伦,让人拍手叫好。   看着沈灼独闯中部,场外简直是乱了套,都顾不上观察其他弟子的表现,目光全部集中在沈灼身上。   沈灼一路势如破竹,外围的妖兽根本就拦不住他。他持剑行凶,大开杀戒,那样的神情让不少人心头一跳,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年的凌霜雪。   凌霜雪和沈灼定下赌注的传闻早已在有心人的安排下传遍宗门角落,在开场前看笑话的人不少,但此时此刻,谁要是还觉得这个传闻有真实性,那真的就是缺心眼了。   纵然之前凌霜雪和沈灼之间的师徒感情糟糕至极,但这三个月他们间的情感缓和众人有目共睹。   凌霜雪宠着沈灼,仿佛是要再教一个自己出来。   沈灼的积分一路狂飙,同时江凌跌入最后一名,场外的人再度不淡定了,他们神色各异,一开始是窃窃私语,后面便是质疑,声音越来越大。   他们对沈灼的实力存疑,短短三个月不足以让沈灼达到这样的高度,除了凌霜雪给他堆的防御力,他身上一定还有别的秘密。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作弊,对其他人而言根本就不公平。   长老们闹腾起来,墨卿语也不甘示弱,一口银牙险些咬碎,看向沈灼的眼神全是恶毒。她满心期待地等着江凌夺冠,却被沈灼再三搅局。不仅如此,江凌对沈灼的好更是让她嫉妒的发狂。   那是属于她的体贴温柔,沈灼凭什么?   嫉妒和疯狂让墨卿语温柔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她捏碎了手上的琉璃盏,碎片扎进她的手心,鲜血长流。   墨卿语吃痛,她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失态,很快收敛情绪,又换上温柔的笑意,不慌不忙地抹去手心的伤口。   墨卿语给墨家的人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加把火。那些弟子不负众望,冷嘲热讽,成功调动大家的情绪,声讨声一浪高过一浪。   其他人都办不到的事,沈灼凭什么能办到?他们不服!   在众人的喧嚣中,凌霜雪泰然自若,他靠着身后的椅子,看着幻境中勇往直前的徒弟,手指撑着额角,同样在思索那儿出了问题。   他很确定沈灼没有再次倒霉地被人夺舍,但这个状态着实有点不太对。凌霜雪细想了沈灼最近的举止,要说有什么地方和千篇一律的生活不同,那就是昨夜喝了酒……   许家的酒!   凌霜雪看向许琦,见许琦也在皱眉,心里顿时有了答案。   正在这时,时渊夜也靠过来询问,他身为宗主没办法对大家的话视而不见。   凌霜雪撸着膝盖上呼呼大睡的娇娇,认真道:“他可能醉酒了。”   和凌霜雪的话音一起响起的是幻境中曹疯子吞吐的解释,现场的声音嗖的一下全没了,赛场里安静极了,就是掉根针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大家掏了掏耳朵,无不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沈灼这个样子竟然只是喝醉了。   比赛中服食强行提升修为的药不可,但喝酒总没有问题。只不过这酒后劲太足,让醉酒的人生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赛场里的人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人阴阳怪气道:“比赛前把自己喝的伶仃大醉,看来沈师弟是对这场比赛胸有成竹。”   这人话音刚落,幻境里又传出曹疯子的声音,他解释是昨夜喝的。这话一出,现场又是一片哗然。   不是每个人都像江凌这般不计较,他们又开始挑着话找漏洞。   “谁家的酒能隔一|夜才把人醉倒?这谎话说的未免太过拙劣。”   “我看这酒也不过是个幌子,有这点旁门左道的心思,好好钻研一下修炼不行吗?”   有人佯装痛心疾首,只是那脸上的阴冷尚未掩饰。   凌霜雪没有搭话,时渊夜瞧着他,问道:“这酒你是不是也喝了?”   凌霜雪今日状态不对,起初时渊夜被他糊弄过去,这会儿却很快反应过来。他这师弟一旦醉酒,就会逮个人当枕头,要是不给抱就会惹他动手。   偏偏他的酒量还不怎么样,喝不了太多就会醉。   时渊夜已经能够想到昨日发生了什么,因此也间接导致凌霜雪今日不等沈灼就先走了,他指不定是昨夜失态,觉得在沈灼面前有失威严,暂且避一避。   时渊夜推论的八|九不离十,凌霜雪没有辩解,算是默认。时渊夜有些生气,可是又不忍对凌霜雪摆脸色,问道:“谁给的酒?”   这话一出,一旁看戏的许琦就不淡定了。毕竟酒是他给的,只是他没想到沈灼不但两瓶都喝了,还是和凌霜雪一起喝的。现在他只能祈祷凌霜雪没问酒的来历,不然他就是间接得罪宗主。   可惜上天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凌霜雪恰好知道,坦白道:“是许家的花酿,我没想到沈灼对这个酒的反应那么大。”   凌霜雪没有提及许琦的名字,在宗门内的许家人不止他一个,许家的生意也不止他一户,算是把他摘出去。   许琦松了口气,其他人好奇地看过来,讨论沈灼的声音小下去,话题不知不觉偏到许家的酒业上。   花酿也是许家出名的酒,之前就传的神乎其乎,只是没人在意。现在沈灼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大家又激起了兴趣。   说不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许家的这个酒要大受欢迎。   幻境中战况瞬息万变,时渊夜不便在这个时候和凌霜雪计较这种事,他不满地看向战场中的沈灼,只见沈灼使出惊天一剑,和当年的凌霜雪是如此的相似。   众人屏住呼吸,一开始的质疑声在沈灼的爆发中偃旗息鼓。   沈灼凭什么独占榜首,甩开众人?就凭他姓沈,就凭他是时渊夜亲自从花锦城带进宗门的天骄,就凭他会使凌霜雪的剑!   十年废物又如何?他最终从逆境中崛起,在众人的声讨中一剑击碎所有的流言蜚语。   荡平中部,击退妖兽,沈灼此刻无疑是赛场上最厉害的那匹黑马,从不被看好到一剑止杀。   时渊夜啧啧两声,打趣道:“你们处在那个位置是不是都这般不耐酒?你也好,沈灼也好,甚至是那位大人。你瞧瞧,喝酒前是你的乖徒弟,喝酒后我要是给他点颜色,他是不是要让幻月仙宗改姓沈?”   凌霜雪挑眉,道:“尽胡言。”   时渊夜大笑起来,只是这笑还没维持多久,脸色就突然变了。   幻境中沈灼唤起惊天剑意,天地肃杀,幻境都有一些承受不住。宗门元老震惊不已,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凌霜雪,眼底是隐藏的惊骇。   凌霜雪这一生有过太多的战斗,太多让人惊|艳的剑术,但唯有这一招是众人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凌厉的剑意剥去这世间所有的温情,一剑鸦杀尽,天崩地裂。   沈灼的施展要比凌霜雪逊色太多太多,但已有让人惊骇的雏形。   时渊夜回头看着凌霜雪,难以置信道:“这是你教的?”   凌霜雪同样吃惊,摇头道:“不,我还没来得及教他。”   时渊夜更是惊骇,他有些不确定道:“难道是那位……”   凌霜雪没有作答,他想起沈灼被夺舍时发生的事,惊讶之余又不禁沉吟,当初尊上是不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他告知沈灼的教习没有完成,怕他中途发生意外,遂请众人帮忙留意。   他这话的意思只是请众人告知沈灼规则,但显然尊上理解错了,他极有可能做出干预,收养了沈灼,悉心教导,把乾坤剑法传给他。   凌霜雪心头一热,百感交集。   幻境中,沈灼之势锐不可挡。凌霜雪抬手解除幻境,直接中断比赛,把众人拉回来。   沈灼的攻势雷声大雨点小,但也足够让众人提心吊胆,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凌霜雪的目光落在沈灼从飞扬的尘土间步步踏出的身影上,以他的眼力自然是看出沈灼的剑意突破了宗师境,不然他也不可能施展出乾坤剑法。   只是沈灼的修为还没达到宗师境,所以他现在是伪宗师,前方依旧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酒意未散,沈灼立在赛台上,环顾狼狈的众人,笑道:“我当废物不过是玩玩而已,不像在场的各位,都是认真的。”   凌霜雪:“……”   众人:“……” 第四十四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做梦都没想到沈灼会来这样一句,那一瞬间全场寂静,沈灼给自己拉了一手漂亮的仇恨值。   不少人转头朝着凌霜雪看过来,凌霜雪淡定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心道看他也没用,不服气就和沈灼打一场,别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打不赢就找家长告状,他还能帮着外人收拾自己徒弟不成?   凌霜雪本意是不想理会,不料落在众人的眼里就成了沈灼此举是他在后面撑腰,心里就是有一肚子的怨气,到头来也憋不出一个屁。   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沈灼这句话也狂的有资本。他在幻境中施展出凌霜雪独步天下的剑术,逼的比赛被迫结束。和他比起来,修行多年的众人岂不就像是废物一般?   台上短暂的死寂过后,时渊夜站出来收拾烂摊子,他正要宣布积分排名,就看见沈灼拿出自己的令牌一番捣鼓,江凌和曹疯子的积分迅速飙升,从四十开外直入前十。   沈灼疯归疯,并没忘记最后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江凌和曹疯子,他们是盟友,所以积分也该共享。   在沈灼的干涉后,排名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动,时渊夜宣布最终的结果,留下五十名参赛者,抽签进行二对一的晋级赛。   第一轮结束后人数为单数,继续抽签决定,被轮空的幸运儿直接晋级下一轮。   也不知是沈灼运气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第一轮的对手直接弃赛,第二轮遇上轮空,直接进入最终的前十争夺赛。   第一轮和第二轮都是将赛台分为多个独立空间同时竞赛,第三轮才是分开的一对一。   沈灼作为幸运儿坐在赛场划分的选手等待区无所事事,干脆的拿出炼丹炉开始炼丹,别人在台上打的热火朝天,他在台下炼丹火星四溅。   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越看越觉得头疼,有人痛苦地大喊道:“你们谁有解酒丹,给他送一颗吧!”   玄门能让人喝醉的酒都是用各种仙草灵植做成,许家钻研此道,他们家的酒更是无解,不少解酒丹遇上都无效。   弟子间的哀嚎归哀嚎,口头上过过嘴瘾罢了,没有人真的会给沈灼送药。   沈灼依旧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捣鼓,等赛台上曹疯子和江凌解决战斗朝他走来,他炼制的丹药刚好出炉,晶莹剔透的两颗,看起来像是剥了壳的龙眼,十分好看。   曹疯子最不拘束,刚走近就问是什么。   沈灼没说话,而是顺势将一颗丢进曹疯子的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不给曹疯子吐出来的机会。药力顺着经脉流淌,进入丹田之内,以极快的速度修复曹疯子损耗的灵力。   曹疯子觉得全身舒畅,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他畅快的想要放声长啸,好在理智尚存,硬生生地止住了这个冲动。   沈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只见他的身体里排出一些黑色的杂质,顿时嘴角上扬,把另一颗丹药用瓶子装好。   曹疯子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看着那些排出来的东西,嫌弃地皱眉。   沈灼丢给他一个除尘术,道:“这是我改良后的洗髓丹,降低了品阶,但看起来效果还行。”   沈灼轻描淡写,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倒是曹疯子一脸震惊,恨不得把刚才吃下去的丹药掏出来。   “沈师弟,你疯了吗?什么时候洗髓丹是能随便给人的东西了?”   洗髓丹,顾名思义就是能洗精伐髓,改变体质,一颗洗髓丹下肚,就是庸才也能打开仙路,一帆风顺。这在玄门可是重金难求,有价无市。   曹疯子一脸肉痛,他这一张口,吃的可是真金白银。   沈灼不以为然,张扬道:“我乐意,”   曹疯子:“……”   喝醉酒的人压根就是不讲道理,但初衷终究是好的。曹疯子没有继续辩驳,他连忙盘膝坐下,消化丹药带来的便利。   沈灼见状笑了笑,把手上装好的另一颗递给江凌,道:“你的。”   江凌一愣,道:“师兄就炼制了两颗,这颗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沈灼摇头,道:“我天生火属性圆满,根骨俱佳,用不上。”   江凌:“……”   行吧,是我多嘴了。   江凌接过丹药,谢了沈灼好意。   沈灼抱着自己的炼丹炉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凌霜雪,傻笑起来:“师尊。”   凌霜雪点头答应,不知道自己的傻徒弟又想干什么。时渊夜倒是看得脑仁疼,侧身和凌霜雪道:“等下比赛打完,你赶紧把他带回去,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他了。”   “我徒弟那儿招惹你了?”凌霜雪不爽道:“我看他挺好。”   “我没说他不好,我是怕他等下要给我幻月仙宗改姓。”时渊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火都旺盛起来。   好在决赛和丹试都是明天,不然他怕沈灼要醉着打完比赛和丹试。   凌霜雪这次没有反驳,为了其他人的心脏着想,沈灼也不适合继续在他们眼前晃悠。不然把一两个气出点好歹来,那真的就是‘一鸣惊人’了。   沈灼得了凌霜雪的回应,心里美滋滋的,他正想拿出火炎叶烘烤,就听见赛台上传来比赛结束的钟声。第二轮对半竞争胜利者不过十二人,加上沈灼一共十三,明日就该由他们一起争夺前十排名。   没有沈灼的参赛,宗门长老们终于好好地讨论了一会儿战况,其中曹疯子和江凌的表现都很夺目,但这两个人都不是真正冲着比赛来的,明日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尚未可知。   时渊夜起身宣布了晋级名单,弟子们陆续离场。   江凌拿着沈灼给的洗髓丹,看着沈灼冲向凌霜雪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宗门大比开始之前,江凌一直以为沈灼应付不来这次的考核,所以他做足了比赛中帮忙的打算。但等比赛真正开始,他才发现天真的人是自己。   沈灼很强,虽然这其中有醉倒的缘故,但就算抛开这个因素,他的实力也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沈家的天骄终于又回来了,江凌低头浅笑,走向另一边涌动的人潮。   明日的比赛如果遇上沈灼,他绝对不会放水。因为对于拥有这种实力的沈灼而言,放水等于羞辱。   沈灼一路归心似箭,飞扑到凌霜雪身边,他把小豹子从凌霜雪的怀里丢出来,仗着身高搂着凌霜雪道:“这是我的。”   才睡醒迷迷糊糊的娇娇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主人。   沈灼冲他龇牙,把凌霜雪搂的更紧了。   凌霜雪无力扶额,和时渊夜打了声招呼,请他顺带照顾娇娇,握住沈灼的手空间瞬移,直接从赛场到了后山。   沈灼自己醒目可以,带上他不行!   后山的景色依旧那般雅致,沈灼不适应空间的转换,晕乎乎地往前倒,直接靠在凌霜雪的背上。   “师尊,师尊,师尊……”   沈灼化身在撒娇的大型狗狗,搂着凌霜雪在他耳边喊个不停。   热气喷在脖颈上,即便寒气袭人,凌霜雪的脸颊还是止不住地发烫。   此刻的沈灼和赛场上的张狂截然不同,面对朝夕相处的师尊,他是又软又粘人。凌霜雪试图推开他,可是非但推不动,还被沈灼控制了手。   “师尊,”沈灼直起身,眸光深邃,满载温柔笑意:“我今天表现的好吗?”   凌霜雪挑眉,这已经不能单纯的用好坏来形容了吧?他徒弟压根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也不知道在身体里支配意识的酒精到底打开了什么样的开关。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徒弟也挺可爱,狂妄但不自大,有什么样的实力说什么样的话,他只是忘了谦虚。   凌霜雪轻笑,道:“挺好。”   沈灼眼神微亮,喜笑颜开,下一刻就把凌霜雪抱起来。凌霜雪一惊,可是还不等他训斥,沈灼又把他放下来。   “不对,”沈灼嘟囔道:“应该是这样。”   他说着俯身,靠近凌霜雪的脸,盯着他淡如水的眸子,道:“师尊,我可以讨个奖励吗?”   凌霜雪疑惑地看着他,沈灼又道:“我认识一对师徒,要是徒弟做的好,师尊就会给奖励。唔,那位师尊很像你呢,他教我领悟剑意,还说要是我学会了,我在意的人会很开心,所以师尊开心吗?。”   “……”   凌霜雪从沈灼的醉言里捕捉到几个关键的信息点,眉头狂跳,事实确实和他的猜想没有太大的出入,沈灼提到的师徒中的师便是和凌霜雪有关系的尊上。   他们师徒……凌霜雪想起不该想的事,反应过来沈灼说的奖励是什么,一巴掌拍开沈灼的脸,怒道:“他们两个人是天地为媒,正经行过礼,拜过堂的道侣,你这会儿不打比赛,满脑子装的都是豆腐吗?”   沈灼挨了打也不生气,他歪着头愣了一下,慢吞吞地回过神来,拉着凌霜雪跪下去,笑道:“那我们拜堂吧,师尊。”   凌霜雪傻眼了,后山的风格外的喧嚣,寒意顺着衣襟钻进去,他却感觉不到冷,因为他浑身都在冒着热气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红透了。   沈灼还等着他回应,目光落在他乌黑的长发上,取出沈夫人的簪子,抬手为他束发。精巧的发簪落在鬓间,流苏垂耳,让凌霜雪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媚。   凌霜雪本欲抬手阻止,手举到一半就停住了。沈灼的脸近在咫尺,醉酒的眼神并不迷离,清澈干净,不染杂质。他满心满眼的欢喜,握着凌霜雪的手,拉着他就要拜下去。   第一次凌霜雪没有动,他叹息道:“沈灼,等你酒醒了,你还做不做人了?”   沈灼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拉着凌霜雪又要拜,这一次凌霜雪没有抵抗。   “一拜天地!“   天地为证,我以此心换彼心,岁岁同心。   “二拜高堂!”   高堂在上,月明千里,人间共婵娟。   “夫夫对拜!”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礼成,入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先婚后爱,没毛病,hhhh 第四十五章 晋江独发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后山的灯盏被凌霜雪灭掉,院子里只有浅浅的月辉。凌霜雪掩上沈灼的房门,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脚步入月下。   凉风过耳,月色清冷,凌霜雪设下三个时辰的禁制保证沈灼今夜不会被人寻仇,随后离开了小院。   这一|夜风平浪静,醉酒后的张狂粘人好似大梦一场,等沈灼醒来,一切都归于平静。   阴暗的天色里阳光并不显眼,落在床头的那一束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沈灼从床上爬起来,头疼欲裂,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他对酿酒的花液反应太大。   晕晕乎乎地穿衣下床,沈灼看了眼天色,给自己捣鼓了一碗解酒汤,咕噜咕噜喝下后才稍微舒服一点。   他打水冲洗了碗,收拾妥当后出门,刚打开院门就看见正准备敲门的温如宁。   “大师兄,你怎么过来了?”沈灼诧异道,这个时候身为宗主的大弟子,温如宁应该在赛场,而不是后山。   温如宁看着沈灼,见他目光沉静,谈吐淡然,笑道:“酒醒了?”   一句酒醒了瞬间打开沈灼的回忆开关,昨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回,幻境中的大开杀戒,赛台上的目中无人,还有回到后院的大逆不道,一桩桩一件件,就不是人干事。   沈灼僵住,最后的回忆定格在凌霜雪抬手把他敲晕——   他都干了什么?   沈灼觉得自己脸上的神经有些不受控制,眼皮狂跳。   “看来是醒了。”温如宁没有错过沈灼精彩的脸色,掩唇揶揄道:“师叔怕你没醒,让我过来看看。走吧,比赛快开始了。”   凌霜雪很早就走了,考虑到昨天那种情况,怕沈灼今日起晚了,所以让温如宁过来看看。   沈灼没有吭声,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安静地跟在温如宁身后,有些事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除非有不长眼的凑到他跟前彰显存在感,不然他很乐意这事翻篇。   温如宁话不多,对昨日的事只字不提,只说小尖塔楼的赌局在昨日掀起了不小的风雨,不少押投沈灼输的人追悔莫及,可惜一切已成定局,有人一|夜之间一贫如洗。   一掷千金的豪赌,最后输了个精光,对于这些赌徒而言可不仅仅是肉疼那么简单,甚至还有愤怒和仇恨。   温如宁笑着提醒沈灼小心,毕竟赌徒被逼上绝路变成亡命之徒后,什么都干得出来。   沈灼看着近在眼前的赛场,道:“大师兄的话我记住了。”   亡命之徒不择手段,今日的比赛恐怕有人要按捺不住捣鬼。入围的十二个对手中,除了江凌和曹疯子,那剩下的十个是人是鬼,开赛便知。   沈灼别过温如宁进入赛场,其他人早早地等候,他来的不迟,但在别人眼里还是好慢。在场的目光都转过来,沈灼一脸冷静,淡定从容,仿佛不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   曹疯子大大咧咧地靠过来,手掌搭在沈灼的肩膀上,左看右看,凑到沈灼耳边问道:“沈师弟,你酒醒了?”   沈灼回头看着他,人畜无害道:“你来试试?”   沈灼在笑,可是曹疯子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等下要是遇上你,直接躺倒认输就行。”   曹疯子说的直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光明正大的帮沈灼作弊有什么不对。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参赛,连他师尊都说能取得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后面的比赛不用勉强。   沈灼笑了笑,道:“曹师兄不用担心,你等下肯定遇不上我。”   温如宁的提醒不是空穴来风,沈灼已经能感觉到赛场上传来的太多恶意,这些输了赌注的人是想拿他当发泄的口子,必然会在比赛上动手脚。   可惜不巧,他不是外强中干的冒牌货。   醉酒只是释放了心中的恶意和幼稚的一面,而不是强行提升了修为。   曹疯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比赛是宗主主持,沈灼有什么消息。   沈灼不知道他想岔了,环顾四周,看见一旁休养生息的江凌,想了想对曹疯子道:“曹师兄,等下你若是遇上江凌,可否帮我个忙?”   曹疯子看了江凌一眼,他对江凌也算有所改观,听见沈灼这话没有迟疑,道:“可以,你说。”   “我想请你尽量不消耗江凌的体力,他是我的猎物。”   沈灼想和江凌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他这个天之骄子也想知道,在面对拥有主角光环的非天赋型选手时,他的胜算有多少。   不仅如此,他还想通过这场比赛让冒牌货知道他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他还在阻拦江凌的脚步,他要让冒牌货自己跳出来。   沈灼谋划着,下意识地瞟了眼墨家的方向。   有些疑虑一旦在心底扎根,要想忽视也困难。   曹疯子掏了掏耳朵,道:“我没听错吧,你说的是不消耗他的体力?如果你的对手是他,我要是遇上完全可以拖垮他的状态。”   曹疯子没有和江凌交过手,但从林间的表现来看,江凌和他半斤八两,在不暴露底牌的前提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沈灼摇头,道:“狩猎的兴趣在于猎物拥有挑战性,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了结,还请曹师兄帮我。”   沈灼目光诚恳,让曹疯子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思索片刻,这种事并不违背自己的初衷,最终还是答应。   沈灼谢过他,一转头,目光看向高台上的凌霜雪。   一|夜未眠,凌霜雪神情疲倦,正靠着椅子小憩,膝盖上蹲着昨夜没能回家的娇娇。他最近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大概是冬季寒冷的缘故,嗜睡的情况比之前严重。   一旁时渊夜在和人说话,那人一袭黑色劲装,身材高大,眉眼深邃,轮廓硬朗清晰,颇有异域风|情。   沈灼一怔,不由地笑了起来。那不是别人,正是伤好后第一次在人前露面的闻人且,解下黑纱后的那双眸子灿若繁星,充满战意。   时渊夜有些唠叨,闻人且开始游神,一个乱瞟眼神和沈灼撞上。他神情僵住,哼了一声,很快又转过头去。   沈灼不生气,笑意更深。看见闻人且恢复,他比谁都高兴。   视线从闻人且的身上转回来,沈灼又看向凌霜雪。这一次凌霜雪醒了,他撸着猫,对上沈灼的目光,眼神淡如止水。   沈灼想起昨日的荒唐,脸上的笑意有些僵。   他的神识从储物袋和小世界里扫过,神情逐渐尴尬。他把沈夫人的簪子给了凌霜雪,最后也没要回来,这他也没法开口,只能装傻了吗?   沈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面对其他人的淡定从容在凌霜雪的面前溃不成军。   骂别人是废物和拉别人成亲可是两回事,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更诡异的是凌霜雪没有拒绝,而是陪着他胡闹。   沈灼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一瞬间感慨万千:“师尊啊师尊,宠徒弟也不是这个宠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直男的感情戏进展没有那么快啦,不过也算是一种进步(?)   尊上是隔壁那本穿成反派爆红修真界里面的师尊,有一点点联系,正文里面大概率只有名字……   (前面也出现过的,系统结算的现实世界) 第四十六章 晋江独发   武试的抽签环节公开透明,没有掺杂任何的水分。但在亮签之前,参赛的弟子有时间替换手上的签。   沈灼淡定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把那张和自己一样的签交到罗成枫的手上,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在幻境中和罗成枫结怨,罗成枫有理由对付他。   那些人的想法是好的,但这对手未免太不够看。   沈灼佯装不知,偏头看了眼曹疯子的签,签上空白,而另一只在江凌的手上。   他们二人的对局倒是和沈灼猜的一样,沈灼和曹疯子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分开走向自己的战场。   比赛的过程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按着签上的顺序进行,曹疯子和江凌是第一场。因为在之前的比赛中,他们两个人都表现的不错,所以长老们对他们之间的较量很是期待。   时渊夜也稍稍坐直了身体,想要看一下江凌的表现。   唯有凌霜雪不感兴趣地打了个哈欠,靠着椅子闭目养神。娇娇配合地摆摆尾巴,舔舔毛,继续呼呼大睡。   曹疯子答应帮沈灼,但也不能一上场就放水,他很认真地起了个头,正经了百来招才开始划水。   许是看出他的态度敷衍,江凌对招之时问他是什么意思。   “你的对手不是我,赶紧的,打完了走人。”   曹疯子说着就拉住江凌的剑擦过胸口,顺势倒下去,假装身受重伤,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高举,演技浮夸道:“我输了。”   场外众人沉默了一下,不禁转头看向曹疯子的师尊孟扶。虽然他在宗门也没什么正经形象,但好歹还知道分一下场合。   曹疯子就不一样了,这种场合都敢开玩笑。   孟扶佯装怒骂,说曹疯子不争气,骂完后又转头恭喜卫樱有个好弟子。   卫樱哼了一声,道:“我没瞎!”   曹疯子放水让江凌通过的确是出人意料,就是卫樱也没想明白。要知道在今日比赛前,她还重点帮江凌分析了一遍曹疯子,就怕他们二人今日撞上要打一场硬仗。   结果撞上是真撞上了,这仗却没打起来。   江凌顺利晋升,曹疯子排名后退,第一轮之后重新竞争余下名额。   沈灼隔空谢过曹疯子,他的签在后面,又过了几场比赛才轮到他和罗成枫。跃上赛台的那一刻,沈灼明显感觉到旁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淡然回敬,不躲不避。   罗成枫走上台来,故作惊讶道:“没想到我们又遇见了,沈灼,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在幻境中和你的说的话?现在没有江凌和曹疯子,我看谁还能帮你。”   沈灼心里觉得好笑,没有拆穿罗成枫他们的小把戏,暗中运气道:“罗师兄对自己未免太过自信。”   “是不是自信你很快就知道了。”罗成枫恨声道:“我们之间的新仇旧恨也是时候清算。”   沈灼笑而不语,只是伸出手比了个一。   罗成枫不解地看着沈灼,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寓意,怒道:“你什么意思?”   “一招。”   沈灼话音刚落,比赛的钟声就敲响了。   罗成枫的手刚握上长剑,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剑意扑面而来。风卷落叶般把他扫飞出去,他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摔下赛台,结束了比赛。   被摔了个四脚朝天的罗成枫一脸懵逼,他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一般。四周鸦雀无声,过了许久才爆发出哗然之声。   如果说江凌和曹疯子的比赛是因为曹疯子划水而变得乏味,那沈灼和罗成枫的比赛就是端着空盘子说天鹅蛋变成天鹅飞走了,满心期待却是鬼影都没见一个。   沈灼随意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走到赛台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罗成枫,一本正经道:“罗师兄,下次对敌之前别讲那么多废话,师弟我是个‘小人’,不讲武德。”   反派死于话多是个真理,所以能动手就少哔哔。   罗成枫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心口,明明没有受伤,他还是被气的吐血,直接晕过去。   沈灼:“……”   这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啊!   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侮辱性极强的沈灼耸了耸肩,转身下了赛台。决赛的成绩和积分挂钩,他目前排名靠前,不出意外再轮一场就会遇上江凌。   事实也如沈灼推测的那般,他第二场的对手见识了罗成枫这个前车之鉴,学会闭嘴,上手就是杀招。   奈何沈灼为了速战速决,开场放大,没有丝毫迟疑,直接用剑意引雷,送了对方一个五雷轰顶,把人劈的头冒青烟,外焦里嫩,快速下场。   沈灼的凶残让他成绩稳定,在往前的对手就是江凌。这一次比赛不需要抽签,他们很快站上赛台。   微醺的阳光躲进云层,天色昏暗,乌云盖顶,气氛严肃又紧张。众人屏气凝神,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凌霜雪睁开眼,正襟危坐,娇娇也从睡梦中醒来,发出奶声奶气的咆哮,仿佛是在给自己的主人助威。   另一边,一看看比赛看下来,不禁手心冒汗的墨卿语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凌,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   “沈师兄,对不起,这一次我食言了。”   江凌和沈灼相互抱拳行礼,江凌略带歉意,但内心期待已久,眼底燃起战意。从想要帮助到想要认真较量,在这个转变之间,他看见的是沈灼的飞速成长。   他可以对沈灼感到抱歉,却不能说服自己放水。   沈灼轻笑,道:“江师弟不必感到自责,这场比赛本就要尽全力才够意思,不然怎么对得起曹师兄的一片良苦用心。”   沈灼同样期待着这一场比赛,江凌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要是没有冒牌货,他们正经相遇,应该会成为要好的朋友。   ‘铛’,赛场的钟声被敲响,战斗一触即发,沈灼和江凌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他们二人都使剑,一为灵器,一为火焰凝聚。   为了公平起见,沈灼收起了白焰和黑焰,只选择兽火上场。火焰环绕,他在火中出剑,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只见剑光闪电般疾飞向江凌,焰火如聚,寒光刺目,下一刻便到了江凌跟前。   热浪滚滚而来,拂动江凌的衣袖。他一转手臂,长剑出鞘,在他掌间飞舞,剑影重重,搅动那漫天的灵气。他不慌不忙地应付沈灼的攻势,体内灵气震荡,见招拆招,绞碎了沈灼的攻击。   初次试探,二人棋逢对手,不相上下,沈灼兴奋起来,第二剑随之挥出。   剑影如虹,灵气浩荡,以攻为守,封住江凌所有的退路。江凌见招拆招,剑术稳扎稳打,看得出来是实实在在地下了功夫。   沈灼回来后除了和凌霜雪对练外,还是第一次遇上那么和口味的对手,当下更是激起无穷的兴趣。   手中长剑有如灵蛇吐信,快影破风,骤起及闪电,行走周身。剑刃之上,火焰凝聚不散,泛起艳丽的色泽,看似饮血狂兽,势吞河山。   面前沈灼强势的攻击,江凌没有冒失进攻,以退为守,寻找沈灼剑法中的破绽。   可惜沈灼剑术精妙绝伦,又有宗师境的剑意,无可挑剔,江凌很难看出其中的漏洞。所幸他修为高过沈灼,可以稍稍占据上风。   沈灼打的分外尽兴,江凌也是越战越勇,他们二人不知疲倦,只见赛台之上剑光乱舞,红影和银光混在一起,大多弟子只能听见打斗的声响,看不清他们二人的身影。   长老们啧啧称奇,开始议论纷纷,一时称赞江凌心性沉稳,一时又感慨沈灼天赋异禀,竟然在他们二人之间分不出好坏,不知道该期待谁取得胜利。   凌霜雪目不转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膝盖上的娇娇。比起修为不足的弟子,他们要想看清比赛是轻而易举的事,沈灼的进攻不见疲态,招招变化多样,那是从生死决斗中领悟出来的生存技能。   比赛很快进入白热化状态,战斗焦灼,难分胜负。   “这是要打到地老天荒不成?”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旁人的人随身附和。   就在这时,战斗变故突起,沈灼和江凌双双分开,剑影搅动风云,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掀起灵力风暴,狂卷战场,呈螺旋状朝着天际延伸。   随后轰地一声炸开,力量余波横扫赛台,二人纷纷举剑挡在身前,但还是毫无抵抗地被扫飞出去,砸向不同的两个方向,   赛台之上顿时尘土飞扬,战况都看不清。   沈灼面色发白,忍住胸膛里翻滚的气血带上喉咙的血腥味,抬手就要掐诀引乾坤,可他的手刚抬起来就忍住了。   乾坤剑法之下,九死一生,他这场比赛的目的已经达到,真的还要损江凌一命?   不,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沈灼放弃祭出杀招,神色一凝,手腕一转,长剑刺出去,剑身擦出火花,银光一闪,江凌的剑尖已经抵住喉咙。   赛台上的尘土散去,场外的人清晰地看见沈灼屈膝在地,江凌长身玉立,剑刃在手。   就在他们以为江凌胜利,正欲欢呼时,便看见沈灼的剑对准了江凌的心口,再近一寸,就会刺入江凌的心脏。   他们并非是单方面的胜利,而是双方面的挟持,箭在弦上,隐忍未发。   沈灼不杀江凌,江凌也不伤沈灼。   他们二人打出了少有平局,久久僵持不下后,时渊夜只得宣布这个结果。   沈灼散去长剑,江凌的手便伸到了眼前,他抬头看着江凌,倒也没矫情,让江凌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相互搀扶着走下台。   本该成为沈灼死局的武试就此落下帷幕,他和江凌排名并列,他得以如愿扭转恶劣的处境,让人知道他已不是三个月前的那个废物,江凌也在比赛中脱颖而出,成为宗门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他们走下台,台阶那么高,他们步步往下,可人生却不再继续沉于低谷。 第四十七章 晋江独发   沈灼二人下台,周围的弟子纷纷让出一条道。   江凌的同门扑上来道贺,看见沈灼下意识地带着怒意和轻蔑,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现在的局面不同以往,止住那习惯性的不待见,匆忙地想要换上笑脸,反倒神色尴尬。   沈灼看见了,并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推开江凌,独自转身。   那是属于江凌的人生,从一鸣惊人到平步青云,原本就没有沈灼什么事,沈灼也没必要硬挤进那个圈子去自找不快。   江凌被同门搀扶着,看着沈灼步步远去,一席白衣没入人群,一如他受罚后去南山亭赴约那一次。只不过那次沈灼是朝着江凌步步走近,而这一次沈灼是步步远去。   这一瞬间,江凌终于真正地意识到,他和沈灼相互纠|缠的过去结束了。仿佛是被人搅乱的命运线,在沈灼退避清醒以后,逐渐回归正轨。   过去的荒唐是大梦一场,梦醒以后,他们还要继续彼此的生活。   有师弟小小声地提醒江凌该走了,墨卿语还在等着他。江凌一笑,抬头看向墨卿语,他藏在心里的姑娘不远千里而来,正温柔地看着他,等着他转身。   他和沈灼之间终究只是一个错误,年少的惊鸿一瞥,南山亭的怦然心动,到最后都不过是梦中的虚影,照不进现实。   另一边,沈灼逆着人群而上,坚定地走向凌霜雪。   对其他人的比赛兴致缺缺的师尊早已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单手托腮,目光淡然。他总是这般,波澜不惊,不管是沈灼面对困境还是沈灼回来,他都没有过分的紧张和激动。   他的情绪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下,让人无从探究。   沈灼在他面前站定,脸上没有完成彼此约定的喜悦,有的只是惆怅和疲倦。   场下的喧嚣欢呼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发现自己从始至终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就算一切如他所愿,他也听不见属于他的喝彩。他仿佛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对一切冷眼旁观。   他的命运终究被改变了太多,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种变化,只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翻来覆去地念叨,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沈灼忍不住苦笑,在他眼里场下众生皆为虚幻,只有凌霜雪至始至终真实清晰。   “师尊。”   沈灼在唇齿间滚过凌霜雪的名字,眼底是热切是希冀。比起在场的这些人,只有凌霜雪明白这场比赛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他洗刷冒牌货带给他的屈辱,却依旧没有办法自证清白,让世人知道过去的一切非他所为。   夺舍二字说来轻巧,却是空口无凭。就算相信他的人力证清白,敌人也会借题发挥,四处捅刀,让他百口莫辩。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辩解,而是选择抗下这一切,寻找可以翻盘的机会。他以为他会一直独木前行,纵有无数的委屈也只有压|在心头,不可言说。   直到一场大醉,他黑暗的领空射进来一束光,他揣着满腹的委屈一回头,发现凌霜雪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一直陪着他。   凌霜雪什么都明白,从那扇门到那团火,他一直都分的清楚。   他知道冒牌货不是沈灼,所以他不在乎冒牌货会变成什么样。但他在乎沈灼,所以沈灼回来后,他愿意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沈灼手上。   沈灼无处安分的不满和茫然有了着陆的地方,他伸出手想要讨个安慰,凌霜雪却把膝盖上的娇娇抱起来放在他怀里。   沈灼抱着娇娇,娇娇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下来,去找九尾猫,我和师尊说说话。”沈灼一松手,娇娇一个翻身落地,化身成年体,瞅了眼密切关注战局的时渊夜,叼走他座位上的九尾猫。   沈灼在凌霜雪的旁边坐下来,手上闲不住,给凌霜雪泡了一壶茶。茶香四溢,让人心旷神怡。   第一杯茶依旧是端给凌霜雪,凌霜雪看着杯盏中金色的茶汤,并不急于品赏。他斜靠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灼,问道:“最后为什么要选择留手?”   身在高台,凌霜雪没有错过战局的任何一个细节,在比赛的最后,沈灼是有时间使用乾坤剑法,以剑意制胜,但是他放弃了。   这一退便是双方留手,成了平局。   沈灼倒茶的动作一顿,好一会儿后才放下悬着的茶壶,他抬头对上凌霜雪的目光,问道:“师尊希望我和江凌斗个你死我活吗?”   凌霜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身体往前,拉近和沈灼的距离。他说:“没这个必要。”   江凌和沈灼不是仇人,切磋一场倒也无妨,倘若真的要痛下杀手,拿出底牌拼个你死我活,那最后的结局未必是凌霜雪想要看到的。   沈灼笑了,凌霜雪说的对,不仅没这个必要,甚至连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不该有。   他和江凌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在这段被愚弄的人生中,他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短暂的在江凌的人生中路过,留下了名字,就被篡改了命运,从云端跌入地狱,声名狼藉。   江凌又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足够优秀,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同时想要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就被人惦记上,被‘同性’纠|缠骚扰多年。   说到底,他们都是被人戏弄的对象,两个可悲的受害者。   他们没有错,真正有错的是漠视他人的性命,不把别人的人生当回事的穿书者。他们一时兴起而来,翻弄出腥风血雨后拍拍屁|股走人,把烂摊子留给所有人。   沈灼不禁愤怒,可是愤怒之后更多的是无能为力。他的神情变得苦涩,连喝到嘴里的茶都变了味道。明明是按照凌霜雪的口味做的甜,却还是一路苦到心里,让人忍不住皱眉。   “我当初对江凌多少有一些怨恨,诱导他参加宗门大比,想要和他争这个高下。可是当我们真的站上去,我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和我想的不一样。我迁怒的不过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可怜人,我起码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却还蒙在鼓里。”   沈灼轻笑自嘲,可是笑着笑着就委屈起来。见过光的人被抛弃在黑暗中,那是天塌地陷般的绝望。好不容易再度看见光,越是追着光跑就越是依赖,想要拥抱,想要宽慰。   “师尊,我要是和江凌动真格,你觉得我能赢吗?”沈灼问道,可是刚说完他就有点后悔,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   他不期待凌霜雪的答案,正准备转转移话题,就听见凌霜雪认真道:“有点难,这是江凌的主场,气运会向着他。”   沈灼愣住,凌霜雪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但仔细一想却处处都是问题。   这次宗门大比变数颇多,除了沈灼还有一个被改变了命运避免死亡的曹疯子。比赛中脱颖而出的人数不少,就算江凌是最显眼的一匹黑马,其他人也只会议论期待,不敢笃定他就是胜利者。   可是凌霜雪不一样,他说江凌气运加身,这笃定的口气就只差点补一句江凌是主角,旁人打不过。   沈灼不禁诧异,他刚想问,凌霜雪又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不过凡事无绝对,虽然气运站在江凌这边,但你也不差。”   凌霜雪突然一碗水端平,把笃定的口气变的模糊。沈灼笑了起来,揉着额角暗道自己想多了。   凌霜雪见他不说话,眉间略有疲态,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道防止窥探的禁制落下,他和沈灼的一切言谈举止都被隔绝在世人的视线范围之外。   “如果不舒服,可以倒下休息一会儿。”凌霜雪拍了拍自己的腿,道:“给你靠!”   沈灼:“?”   沈灼不解地看着凌霜雪,他的动作太自然,以至于沈灼险些忽略这是如此的暧|昧。   凌霜雪并没有觉得有不妥之处,他一本正经地做着暧|昧的举动,神情依旧坦然,道:“你是想丹试也和闻人且打个平局?”   武试一场平局就够了,要是丹试亦是如此,对沈灼的利会大打折扣。   而且凌霜雪所处的看台位置足够富余,他觉得让沈灼躺下来休息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他落了禁制,其他人不会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沈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犹豫了一下,乖乖地躺下去,靠在凌霜雪的大|腿上。   凌霜雪的腿笔直修长,肌肉紧实,靠起来并不是特别舒服。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灼倒下去后感到全身放松。他甚至有些欢喜,心里是莫名的愉悦。   凌霜雪从储物镯里翻出一件披风,轻轻地搭在沈灼的身上。   沈灼看着头顶上的苍穹,乌云密布,似有一场暴风雪在酝酿。他看着看着,心里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毫无睡意。   很快,凌霜雪发现他的异样,抬手落在他的眼睛上,覆盖了他的眼,遮去那无尽的阴云,反倒是从指缝中落下微光,像是黑暗中的星辰。   冰冷的手指没有温度,沈灼的心却实实在在地漏了一拍,睫毛扫过掌心,那种触感有些微妙,让人心悸,不可言说。 第四十八章 晋江独发   沈灼的眼睛被凌霜雪的手掌覆盖,乌云遮去,只剩下从指缝间透出来的微光。不知是真的疲倦还是因为靠近凌霜雪过于放松,沈灼真的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短暂的梦,梦境里他正值弱冠之年,呼朋唤友,意气风发,凌霜雪给他安排了冠礼,他在宗门大比上独战群雄,一剑扫六合,无人敢敛其锋芒。   而他爹娘也坐在看台上看着他,沈家的弟子,万宝楼的三兄妹,公输家的两姐妹,他们为他欢呼喝彩,高兴地手舞足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夺冠的人。   时渊夜很高兴,仰天大笑,沈灼听见他和凌霜雪说:“明空皓月,锋芒毕露,不愧是你属意的人选。也不知你带他走后,我们幻月仙宗要何年何月才能再出一个这样的天才。”   梦境里的凌霜雪神色冰冷,毫无温度:“天才万里挑一,千年来唯他一人。但气运之子不止他一个,四年后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沈灼心里咯噔一声,四年后,那不就是江凌?   沈灼觉得自己的梦太过诡异,凌霜雪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不禁怀疑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才会让现实中发生的事以另一种不同的运行轨迹出现在梦中。   沈灼感到好笑,正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从梦中醒来,就发现自己又站在赛台上。这一次不是武试,而是丹试。   丹试中没有闻人且,闻人且站在时渊夜身边,冲着沈灼大喊:“沈师弟,上啊!干趴他们!”   沈灼回头对闻人且笑,道:“五师兄,你放心,你手里的丹方我要定了,你就等着忍痛割爱吧。”   闻人且切了一声,满不在乎。   丹试过的很快,参赛的其他弟子一片模糊,没有一个看得清脸。沈灼只记得宗门给的药材有问题,温如宁一脸无害地笑道:“药仓里那批废弃的药材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用废弃药材来做考核炼丹,不得不说温如宁这一手是真的高,不但腾空了药仓,还增加了比赛的难度。   接二连三的有弟子炼药失败,沈灼看见自己不慌不忙,把所有的药材融合提炼,勉强得到一份的量,这样做出来的丹药就算最后能够成丹,品质也会大打折扣。   沈灼并未退缩,他祭出兽火,用兽火升灵法提升了药材品质,最后得到一颗完美的成丹,毫无悬念地拿下第一名。   梦境里的一切都过于顺利,就连自己也不似如今这般形单影只,沈灼看着看着就笑不出来了。   失重感猛然传来,沈灼从睡梦中睁开眼。   娇娇不知何时回来了,压|在他的胸口上舔爪子,体型是变回了小时候,但分量也不清。   武试已经结束,曹疯子拿了个第五,马马虎虎。   丹试的赛场还在布置,时渊夜交给温如宁一手操办。看着赛场上检查炼丹炉和药材的大师兄,沈灼不由地想起自己的梦,打了个寒颤。   娇娇见状捡起披风就要给他盖,沈灼制止,抓过娇娇就是一顿搓毛蹭肚子。   娇娇受到惊吓,毛都炸了,毫不犹豫地变回原型砸在沈灼脸上,不小心弄散了他的发冠,一个箭步身姿矫健地跃到凌霜雪脚边,狗腿地躲在凌霜雪的披风下,用大脑袋去蹭凌霜雪。   沈灼被砸的眼冒金星,白焰溜出来,兴奋道:“娇娇干得漂亮。”   沈灼抓住她,就要把她关回去,道:“你跑出来干什么?”   异火扎眼招摇,在这样的情况下,沈灼不会选择用她们。   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用武之地的白焰不满地挣脱沈灼的手,生气地烧焦了他散下来一撮长发,嗖地一下又钻回沈灼的身体,变成一道不起眼的纹身。   沈灼闻到焦糊的味道,气的不轻,磨了磨牙,暂时不和他们计较。他转身去寻娇娇撞掉的发冠,一低头就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把它捡起来。   凌霜雪擦去玉冠上的灰,检查了一下玉冠上刻的阵法,确定没有问题后看向沈灼,道:“靠过来,我帮你弄。”   沈灼起身,坐到凌霜雪旁边。   他连师尊的大|腿都睡过,束发这种事更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头发被白焰烧焦的部分好在短,凌霜雪抬手抹去那点痕迹。沈灼的头发不似凌霜雪那般柔|软,反而偏硬,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打理。   凌霜雪也是第一次给人弄,动作不熟练,做的很慢。他的手指穿过的沈灼的长发,把它们合拢在一起。一些发丝不听话,总是会从指尖溜出去。   凌霜雪耐性好,不厌其烦,等他做完,丹试入场的钟声正好敲响。凌霜雪顺手还替沈灼整理衣襟,解除禁制,道:“去吧。”   沈灼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起身下场。   丹试的规则没有那么繁琐,宗门提供药材和炼丹炉,弟子随意组合炼丹,丹药综合评价最高者获胜。   沈灼不想引人注目,可是他一入场,其他参加比赛的人就巴不得离他远点,纷纷躲开。   ——沈灼在幻境中张狂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记忆犹新,此刻这些弟子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惹不起但躲得起。   沈灼不知道自己被划分到危险行列,还以为是自己人品太差,他也没在意,见无法低调便直接选了中间的位置,中间的人也连忙带上炼丹炉躲开,让沈灼周围成为真空地带。   沈灼:“……”   讲道理,至于吗?   沈灼觉得自己有点心梗,好在他不是个容易被外界影响的人,很快就调整好心态,自我调侃道:“这样也不错,避免有人暗中使绊子。”   丹试中人数众多,大家一起升炉炼丹,要是凑的太近,有些时候反而不是好事。   沈灼摆好自己的炼丹炉,静静地等着钟声敲响。但钟声很慢,在这之前,他等来了另一个人。   “你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待遇吧,开心吗?”闻人且拿着炼丹炉走到沈灼旁边坐下,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个位置更显眼,才不是觉得你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太好。”   沈灼什么都还没问,闻人且就先不打自招。   赛场上人人躲避,这落在场外人的眼里是件特别尴尬的事。闻人且刀子嘴豆腐心,自然不乐意见沈灼被孤立,搬着自己的炼丹炉就来了。   回来那么久,难得可以和闻人且说上话,沈灼瞧着他口是心非的模样,心情大好,那点恶劣不断地冒出来,顿时就起了玩笑的心思。   “我本来就没误会,可五师兄一开口,我就觉得应该误会点什么才好,不然岂不是白费五师兄过来陪我的一番苦心?”沈灼神色玩味,拆穿了闻人且的心思。   闻人且顿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有这闲工夫和我磨嘴皮子,不如想想等下怎么应付丹试。这个位置四面八方都看的一清二楚,一点点小失误也会被放大。”   “哦?”沈灼正经地应了一声,随后又不正经道:“那五师兄选在这里可是胸有成竹?要我说有五师兄在旁边,那些人也不会注意到我。”   “名师出高徒,他们注意到我也是应该的。倒是你,知道现在丹试是什么水准吗?没个四品往上的丹药,就别丢人现眼。”闻人且神色凶狠,单看表情,那是一副和沈灼有血海深仇的模样。   但他的话却是在提醒沈灼,想要赢这场比赛,最少也得是四品丹药。丹试上卧虎藏龙,闻人且参赛的消息引来了不少平日里想和他一决高下的竞争对手,他们的水准和闻人且不相上下,都是在五品左右徘徊。   闻人且受伤这段日子一门心思扑在炼丹上,不受外界纷扰,境界松动,如今是稳在五品境,炼制初级五品丹药不在话下。   但是宗门丹试有限制,规则不能超过大部分人的平均值,今年的丹药限制在五品以下,提供的药材炼制不包括五品丹药。   沈灼听出闻人且的言外之意,四品丹药众多,宗门的考核会从多个方面进行评估,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控火的技巧,丹药的成色、功能、独特性。   以沈灼如今的境界,炼制四品丹药不是问题,他昨日醉酒之时给江凌和曹疯子的洗髓丹便是四品巅|峰。   它和七品境界的洗髓丹相差三个等级,功能确实要差不少,只能改善体质,拥有一定的洗髓效果,让修炼起步更容易。   但胜在所需的药材没有那么复杂,炼制起来也不像七品洗髓丹那般,成丹率极低。   这种丹药如果能够推广,对于一些小宗门而言意义非凡。而沈灼做为唯一的丹方拥有者,完全可以借此给沈家打一个翻身仗。   前提是这个丹药被人所知,并且被除沈灼之外更具有权威的人认同。   这次的宗门丹试对沈灼而言无疑是个最好的机会,唯一的问题是沈灼昨日炼制时处在醉酒状态,水平和平常完全不同,他清醒时还没真正练成过。   比赛不是儿戏,沈灼要担的压力不小,赢了他达成所愿,但要是输了局势就会瞬间下滑,对他十分不利。   成王败寇在此一举,赌不赌?   沈灼稍作犹豫,很快神色坚定起来。   富贵险中求,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怕什么?他有可能失败,但同样有赢的机会。 第四十九章 晋江独发   丹试的钟声敲响,巡视赛场的人是温如宁,这点和沈灼的梦境有些像,在温如宁看似无意地在旁边来了句积压|在药仓的药材终于解决了以后,那种强烈的既视感让沈灼汗毛倒竖,他转头看着温如宁,不知是梦照进了现实,还是现实本就如此。   温如宁和善地对沈灼笑了笑,背着手去巡视其他地方。   沈灼看着自己选回来的三份药材,拿起其中的一份,用神识一探,果不其然,药材保存不当药效大打折扣,单一的一份根本就不够炼制成丹。   药仓有没有那么多保存不当的药沈灼不知道,但温如宁能把它们一个一个给搜罗起来,还真是煞费苦心。   沈灼知道了秘密并没有急着炼丹,他环顾四周,不少眼熟的强劲对手拿到药材后都没有急着炼制,而是仔细端详,检查每一株药材。他们谨慎小心,一个个有备而来。   闻人且见沈灼东看西看,还以为他是不知从何下手,在沈灼的目光转向他的时候,他直接把三份药材都扔进炼丹炉。   这是提醒沈灼要一起练,不能单一融丹。   宗门丹试说的是有三次机会,但实际真正的对决都是一次定胜负,不然最后的结果对于一次成丹的人而言并不公平。   沈灼笑了起来,这丹试从头到尾,两个师兄只差把答案怼他脸上。但光有这些还不够,沈灼真正需要的是炼丹的技术。   这一点两个师兄可帮不上他。   两个师兄用心良苦,沈灼平复心绪,整个人安静下来,所有的纷扰杂念都从脑海里消失。此刻他的眼前只有药材和炼丹炉,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洗髓丹的炼制步骤。   他把药材按照顺序投入炼丹炉,掌握着细微的火候,将药材中的药性提纯到最高。白焰很想出来帮忙,可是看着四周凝聚的视线,她又担心帮忙不成反而给沈灼添麻烦,满肚子怨念地缩在沈灼的身体里。   黑焰潜藏在影子里,随着沈灼的影子移动,她倒是方便出手,但她的属性是阴,靠近不但不能起到作用,说不定还会让兽火受到影响,从而熄灭。   沈灼得到兽火的时间不长,但用起来非常的趁手,一点也没有生疏感。   他用了较长的时间提炼出药液,在这期间,不少弟子第一次炼制失败,正在抱头苦恼,思索自己错在哪儿,准备继续第二次。   但他们不知道,这药材不多不少,要三份一起才有效。   这些人已经注定了淘汰。   沈灼目不斜视,专注自己的丹药,洗髓丹的融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提炼的药材中有属性相冲的部分,沈灼小心翼翼地融合两者,在它们发生剧烈碰撞时,适时地加入中和的药粉。   三种药材彼此吞噬融合,沈灼聚精会神,灵力分成多份,一点点地渗透梳理。终于,打得不可开交的药材融合在一起变成一滴,沈灼立刻把其他的药材全部丢上去,药胚逐渐形成,剩下的就是养丹。   到了这一步,沈灼也不敢松懈,他继续盯着丹炉里的丹药,注意它的细微变化。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有些弟子已经成丹,但他们的脸上少有笑意,反而有些愁眉苦脸。药性受损,就算成功炼制出丹药,品质也会大打折扣,光这一点就会让他们吃亏。   闻人且的丹药也到了最后关头,他合拢火焰,一阵丹香飘出来,在他的丹炉里,龙眼大小金灿灿的成丹正在溜溜转着圈。   闻人且用火焰将丹药从丹炉里拿出来,丢进准备好的瓷瓶,抬手盖上盖子,动作行云流水,那叫一个快准敏。其他想知道他炼制什么的弟子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眼睛一晃,丹药已经没了。   做好了丹药,闻人且就有些无聊,转头看向身侧的沈灼。他觉得自己给了沈灼那么多提示,沈灼就是笨的像头猪也该明白,唯一的变数是他的修为。   闻人且回忆温如宁说过关于沈灼修为的话,知道他的炼丹技术在进步,但具体的极限尚未可知。   这一次因为闻人且的出现,丹试前所未有的激烈,实力强盛者不止一只手。闻人且是有信心把他们都踩在脚下,但问题是沈灼能不能行。   闻人且思索者,又有一批弟子成丹,丹香四溢,可是沈灼还不慌不忙,没有动静。   丹试是有时间限制,闻人且看了眼台上的香,已经去了四分之三,留给沈灼的时间不多了。   闻人且不由地紧张起来,又不敢惊动沈灼,煎熬地恨不得附身沈灼帮他把丹药练的明明白白。   在闻人且不断地焦躁中,沈灼的丹炉里飘出一阵丹香,他踩着点成丹。   沈灼把丹药装回小瓷瓶,精神刚放松就察觉到闻人且充满怨念的眼神,他不解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得罪他了。   炼丹结束的钟声敲响,温如宁让弟子们按顺序把手上的成丹放进面前的检测器。这个东西形似漏斗,悬空而立,可是分析出丹药的品质和品阶。   若是有人滥竽充数,用胡乱揉成团的丹药放进去,检测器就会发出刺耳的警告声。有些人迫不及待,一时间赛场上检测器评估的声音和警告声此起彼伏,那些没有三份药材一起炼制弟子最先遗憾退场。   除了这些修为不够的弟子,留下来的人中不乏翘楚之辈,沈灼都听见好几个四品丹药,但因为药性不足的缘故,一些丹药的品质受到影响,检测器闪着红光。   很快轮到闻人且上前,他把丹药丢进检测器,一阵霞光闪过,检测器上出现了丹药的分析。   “超四品兽元丹,品质上好,功能:吞服后可以化身妖兽,持续时长一日。”   沈灼目光一凝,台下的弟子开始欢呼,闻人且炼制出了超四品丹药,这个等级就目前而言稳居第一,而且极有可能无人超越。   就连沈灼手里的洗髓丹也只是上品,距离闻人且尚有距离。   不过在他们二者之间胜利也不是全然没有悬念,因为兽元丹比较普通,不够出彩,它只是品阶高一点。   以闻人且的这个水平,完全可以炼制其他较为特殊的丹药,而不是这般敷衍。   沈灼有所猜测,闻人且此举维护了自己的声望,让众人看见他的实力,同时也让沈灼有以巧取胜的机会。   “五师兄啊五师兄,即便到了此刻,你还是选择让着我吗?”沈灼心里有些刺痛,他和闻人且相识不过一年,彼此的情意却是十分要好。   闻人且事事让着他,从来都不和他争抢。   当日他们在大殿闻人且提出比赛之时,沈灼想的是不让闻人且吃亏,而闻人且想的又何尝不是帮沈灼?   如果这是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比赛,闻人且根本不会尽全力,他宁愿让流言蜚语对准自己,也会让沈灼赢。   沈灼心里百感交集,抱着这样复杂的情绪,他拿着丹药走到检测器面前。   洗髓丹落入检测器,预料中的霞光没有亮起,反倒是一阵刺耳的嘈杂声,检测器发出了警告。   “丹药无法检测,丹药无法检测,丹药……检测……”   这一变故让赛场的氛围变得焦灼,有人暗讽低嘲,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一把抓住沈灼的衣襟把人拉到身前,愤怒道:“你在干什么?”   沈灼看着脾气一瞬间上来,气急败坏的闻人且,握住他的手掌,让他松开自己,轻松道:“五师兄别急,好戏还在后面。”   沈灼话音刚落,检测器尖利的声音消失无踪,一道红光划过,开始道:“丹药正在检测,丹药正在检测,请勿取出丹药……四品上品洗髓丹,品质佳,功能:洗髓淬骨。”   检测器的声音盖过那些议论,最后短短的四个字就让那些人集体哑了声音。   四品洗髓丹,洗髓淬骨,这放在过去可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洗髓丹在玄门珍贵,不仅是炼制困难,成单率低,更是它能改变修士体质,让废柴也有一飞冲天的可能。   负责评估的温如宁率先反应过来,他取出沈灼的丹药重新估测,这一次没有那刺耳的警告声,检测一次通过。   “开什么玩笑?”有人不服气道:“四品洗髓丹,有人敢吃吗?”   真正的洗髓丹是七品,那可是药宗才能炼制出来的东西,沈灼一个四品炼药师,搞出一个四品,效用如何还是其次,要是吃出问题就糟了。   沈灼没有开口,温如宁拿着丹药也不便定夺,他把目光转向时渊夜。   在场的人中如果说谁最有资格来评价这颗丹药,那无疑是时渊夜,天下药圣屈指可数,而时渊夜便是其中之一。   在这片大陆上,就是他的老对手也不敢大放厥词,质疑他的能力。   时渊夜起身落在赛台上,他从温如宁的手上接过丹药,当着无数人的面把丹药放入灵火中检测。   片刻后,时渊夜宣布道:“这颗丹药没有问题,它脱胎七品洗髓丹,但比七品更容易炼制,药效方面可以洗髓淬骨,但不能完全改变体质,也就让人跨一级的水准,并且这药一人只能吃一次。想要继续改善体质,可以加用七品,不影响七品药性。”   时渊夜的这话说的中肯,优缺点都有提到,没有偏心,保证公允。   全场寂静,沉默一刻后又爆发出轩然大波。他们清楚能跨一级又容易炼制的低阶洗髓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些名不经传的小弟子和修为困难的小宗门有了翻身的机会。   只要服下丹药洗髓,他们的体质就能得到改变,前期的修行更容易,整体实力可以更上一层楼。   不少人的眼里有了贪婪之色,但看到时渊夜站在沈灼身边又很快镇定下来。沈灼既然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丹药拿出来,那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后果。   时渊夜把丹药还给沈灼,道:“丹药收好,你要是能让沈家对此丹方加以利用,沈家恢复元气指日可待。”   时渊夜看出沈灼的意图,赞许之余又不忘叮嘱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灼借助宗门大比把声望打出去是没错,但同样引来群狼环伺,他们虎视眈眈,不会轻易放过这样一大块送到嘴边的肥肉。   “师伯放心,我心里有数。”沈灼笑道。   时渊夜拍拍他的肩,回头宣布了比赛结果。毫无疑问,沈灼的洗髓丹从各个方面来看都可以和其他人的丹药持平,而特殊性更是加分不少,所以时渊夜把第一给了他。   武试并列,丹试夺魁,沈灼顺利完成两位长辈定下的目标。而且他在比赛中的精彩表演也扭转了不少人心目中的形象,为他赢得了喝彩。   洗刷废物屈辱之后,下一步就该主动出击。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不舒服,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要是有虫我明天修。   宗门的剧情写完后,沈灼和师尊就要出山了。 第五十章 晋江独发   宗门大比结束后,墨卿语带着墨家的人请辞,时渊夜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欢欢喜喜地送他们离开。   比赛结束的当夜宗门内有晚宴,算是年前让大家聚一聚,之后要回家的回家,要散游的散游,宗门不会干涉。   算起来这是沈灼第二次参加这种宴会,第一年他尚且年幼,都是跟着闻人且混吃混喝,听听八卦,凌霜雪不拘着他,让他随便跑。   如今不是年少时,又因为冒牌货惹出那么多的事,沈灼在宴会上表现的很安静,他就坐在凌霜雪旁边,静静地陪着他。   晚宴上少不了美酒佳肴,负责后勤和伙食的弟很快端上来奇珍美味,送到每一桌。   沈灼和凌霜雪的位置上也放了琼浆玉液,可是还不等他们两个人动手,一旁的时渊夜就转过头来,道:“酒,你们两个人都不可以喝。”   今日晚宴难得其乐融融,时渊夜可不想出现别的岔,直接拿走了二人桌上的酒。   自知醉酒后不干人事的师徒二人理亏,没有反驳。   但是没有酒的晚宴又像是少了点什么,沈灼拿出丢进储物袋的茶具,又从小世界带出来水,开始给凌霜雪沏茶。   以茶代酒,奇妙无穷。   除了沈灼在一心一意地陪着师尊,其他弟早已打成一片,或是举杯对饮,或是展现十八般武艺,晚宴不受约束,一个个放开手脚玩。   曹疯子提着一坛酒到沈灼身边,他刚满上杯要敬沈灼,想起沈灼醉酒后的英勇,愣了一下道:“……算了,我还是自己喝吧。”   沈灼:“……”   连着两次在酒这件事上被人看轻,沈灼都要给自己喊个冤了,他的酒量没那么差,以前喝醉酒也不是这个样子,让他感到不适的不是酒,而是酿酒的花液。他只是对这个东西反应强烈,才会有那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曹疯子一边喝酒,一边凑到沈灼耳边神秘兮兮道:“这次小尖塔楼的赌局因为你都要疯了,谁能想到你和江凌打了个平局?压下重宝的人血本无归,就是我也损失了不少灵石。”   曹疯子大口喝酒,态度豪放,他因为沈灼那夜的话,坚定地押了沈灼,没想到是个平局。   沈灼有些抱歉,他最后留手给了江凌机会,江凌也抱了同样的心思,所以最后难分胜负。   “师兄是因为我才押了赌注,我可以把损失的灵石还给你。”沈灼颔首,眉眼低垂,把泡好的茶倒上端给凌霜雪。   曹疯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怒道:“我是这样的人吗?而且我要和你说的也不是这个,是你万万没想到的,有人押了平局!”   小尖塔楼的赌局向来都是单压,押平局不仅是头一回,关键是押对了。曹疯子想到这儿就不气了,反而笑了起来。   因为这个平局,许琦一开始的赚钱梦想大打折扣,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只是他这个人气的不明显,左右就是那张看起来妩媚又危险的脸。   曹疯子刚从他那边过来,对他好生嘲笑了一番。   沈灼也有些诧异,在开赛前的那个局面下,江凌的胜利率最高,所以大家下注的也比较多,沈灼这边怎么看都是劣势,大家甚至不觉得他能赢。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觉得能打出平局。   “什么人竟然押了平局?”沈灼感到疑惑又好笑,道:“大概是刚好走了狗|屎运。”   曹疯子脸上的笑意僵住,偷偷地瞄了一眼凌霜雪,拽过沈灼传音道:“沈师弟,你活够了也别拉上我啊!押平局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师尊,我们副宗主!”   曹疯子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许琦更是生无可恋。要是别人他还能忽悠,但面对凌霜雪,他只有举白旗投降的份。   “你师尊怎么能猜的那么准?”曹疯子对凌霜雪依旧是心有余悸,即便是一腔的佩服和赞美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只能传音和沈灼唠叨两句。   沈灼也很诧异,但很快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凌霜雪能够区分他和冒牌货,随便押中个平局又有什么稀奇的?   “曹师兄,许师兄那边怎么说?”沈灼开赛前激了许琦一把,这个结果自然不是他想要的,沈灼不知道他有没有气。   “他能说什么?他做东家永远不会输!”曹疯子不以为然,他了解许琦,而且也乐意看他吃瘪:“你放心,他要是真你气,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过来和你阴阳怪气了。”   许琦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有什么仇当面就报了,不会留着在背地里搞小动作。而且他掌管小尖塔楼多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动摇的人,任何时候都要学会审时度势。   以沈灼如今的势头,打好关系有利无害,更何况沈灼还间接地让他们许家的酒出了风头,一|夜之间掀起热潮。   曹疯子是个闲不住的,拉着沈灼嘀咕个没完没了,从宗门大赛嘀咕到凌霜雪身上。他说凌霜雪以前从来不参加这个晚宴,就连宗门大比他都很少到场,一到这个时候就没影了,随便沈灼在晚宴上怎么折腾。   其实不止是这个时候,过去这十年凌霜雪在宗门的走动都很少很少,更多时候连个影都看不见。   他总是神出鬼没,对沈灼的教导就更别提了,露面了就指点两下,教的浅显。   曹疯子觉得这对沈灼挺不公平,沈灼却只是笑。他拿了一个灵果堵上曹疯子的嘴,笑道:“曹师兄,有些时候不要太相信你的眼睛,你看见的未必就是事实。”   沈灼不难猜出,凌霜雪不教导的原因是因为他看穿了冒牌货的把戏,不屑纠|缠。   曹疯子咬了一口果,果肉香甜饱|满,汁水横流,他满足的又啃了两口,含糊道:“事实这玩意儿本来就说不清。”   人世间的是是非非站在不同人的角度就有不同的理解,自己眼中的事实在旁人看来,说不定是歪曲。   曹疯子只是随口感慨,没想到沈灼听进去了。他端起茶杯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茶叶的甜能冲淡心里的苦涩。   他记得有人同他说过,当他不能用交情让其他人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时,就要用利益把他们绑上贼船,让他们无路可逃。   事实说不清,那就让自己的话成为真理,让其他人不敢反驳。   沈灼正走神,一旁和时渊夜说话的凌霜雪看着他手里的杯子,欲言又止。   沈灼忘了,他只倒了一杯茶,他端起喝的是凌霜雪刚才碰过的那杯。   凌霜雪没有气,他只是觉得徒弟是越来越放肆了。   时渊夜注意到凌霜雪的注意力转移,轻咳一声提醒凌霜雪他还在这儿,道:“你这次是不是要陪着他出山?”   凌霜雪回神,整理肩上的披风,遮挡往脖里灌的寒气,道:“我这些年都没能在他身边尽到为师的责任,这次自然不能对他放任不管。对他而言,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时渊夜叹了口气,道:“你也好多年没在大陆上露面,也不知道那群老家伙还记不记得你?”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我退隐玄门,再出山本就是禁|忌,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我也不是去打架,更多是让沈灼自己处理。”凌霜雪的心里没有即将出山的喜悦,平淡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时渊夜知道他只是表面不在乎,叮嘱道:“此去危机四伏,凶险难料,你莫要意气用事,一言不合就动用封印。我会让沈灼看着你,免得你胡来。”   凌霜雪病归病,修为摆在那儿,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对付他。只是过多的消耗力量对他的身体是一个负荷,在丹药没有炼制完成之前,时渊夜还是希望他能心疼自己一点。   凌霜雪没有反驳时渊夜的话,他晃动手上的金镯,铃铛碰撞间没有任何的声音。听说花锦城四季如春,不似山中天气寒冷,去那边过个温暖的冬天也挺好。   席坐下的沈灼被曹疯子拉走,融入人群中和弟们交谈甚欢。他眉目俊朗,笑的时候明媚如风,很有世家公子的范,举手投足优雅贵气。   凌霜雪看着他渐渐没入人群中,准备给自己倒杯茶,一低头桌上就只有一个用过的杯子,他本欲换一个,最后却鬼使神差地拿起来。   半杯滋润的茶汤被端在手心里,凌霜雪的唇印上杯沿,触感温润,让人浮想翩翩。凌霜雪笑了,眼帘低垂间,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沈灼周旋在弟之间,多少还是沾了两杯酒。幻月仙宗的酒和许家的花酿不同,没有那么绵长的后劲,入口醇香,温软即化。   沈灼自知不可贪杯,很快就找借口溜走,他躲开人群,窜到凌霜雪身边,满眼带笑,亮如星辰。   “师尊,我们回了可好?”   酒宴已经过去一半,沈灼想走了。人生大起之后,他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只想和凌霜雪静静地呆在一起,过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凌霜雪本就不热衷于这种事,听见沈灼所言,当下点头。他刚有起身的动作,沈灼就把手伸过去。凌霜雪迟疑了一下还是挥开了沈灼的手,和时渊夜告别离去。   沈灼看着被挥开的手愣了一下,很快便追上凌霜雪。山中灵光汇聚,道路通明,偶有阴影也在不起眼的角落。   凌霜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山道上走了一段距离后猛地停下脚步。他抬头看着黑黝黝的苍穹,乌云盖顶,暮色沉沉。   “下雪了。”凌霜雪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间,冰凉刺骨。   这是幻月仙宗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真早。   沈灼撑着油纸伞走上前,遮去头上的雪花,握住凌霜雪伸出去的那只手,包裹在掌心,道:“天寒地冻,师尊莫要贪这一点雪色。”   “没大没小。”凌霜雪嗔怒,却没有挣开,而是和沈灼肩并肩走在伞下。   雪花一层层落下来,寒冷的冬季会冰封幻月仙宗月余。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晚上病的迷迷糊糊,一直以为给你们更新的时候是十二点。我发上来以后就准备去吃药睡觉,结果一看时间才十一点,差点以为我自己穿越了。(我晚上去开药的时间有点晚,要到十二点才有四个小时。)   结果最后药也没吃成,倒头睡了,今早起不来(痛苦面具) 第五十一章 晋江独发   沈灼是被冷醒的,刚一睁眼就看到白焰和黑焰形成火圈将他团团围住,看起来是想保护他,可是收效甚微。他睡的床,住的房间,青石铺的地板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就连身上也有冰雪消融的痕迹,还没有完全被火焰驱散的水痕印染在衣服上。   很显然,在他清醒之前,他同这个屋子一起被冻住了。   沈灼耸然一惊,从床上跳起来,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灼揉着额角,昨夜晚宴他和凌霜雪走的早,半路上下起雪,回家后各自休息就寝。此刻窗外天寒地冻,不见明光,明显是还没到天亮的时候。   也就半宿的功夫,他的房间怎么就成了这般境地?沈灼百思不得其解,他放出神识查探情况,白焰咻地一下飞到他面前,叫道:“别看了,快救人。”   “救谁?”沈灼下意识地问道,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也不管白焰和黑焰有没有跟上,夺门而出,慌忙冲向凌霜雪的房间。   整个后山除了沈灼就只有一个凌霜雪,沈灼这边遭了灾,凌霜雪那边说不定也有情况。沈灼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所幸凌霜雪这边没有结冰,门窗完好无损,安安静静地,显得那么的正常。   沈灼叫了两声师尊却无人应答,又试着叫了两声娇娇的名字,门口很快传来刨门的声响,娇娇发出悲鸣。   沈灼心里一空,猛地推门,不料门上设置了阵法,阵法反弹,直接将他撞出去。沈灼大惊,体内灵力沸腾,他凝聚出长剑,一剑劈下。   阵法上的力量和长剑碰撞,僵持了几息便不敌消散,房门四分五裂,娇娇从里面窜出来直接扑倒沈灼,带着他从地上滚了两圈,一起摔在院子的雪地上依然死死地压着他,身上灵焰熊熊燃烧。   与此同时,白焰和黑焰从屋子里追了出来,她们笔直地冲向沈灼,化成一道火焰披风,将沈灼和娇娇一起罩在下面。   在他们身后,一片幽蓝色的火海从凌霜雪的房间里奔涌而出,火焰没有丝毫的热度,却让后山的空间不断地出现扭曲。   这一幕说来漫长,实际就在几息之内,甚至都没有给沈灼眨眼的时间。   蓝色幽火撞上黑白火焰,一开始可谓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沈灼被他们压|在最底下护着,离那火焰最远,依然能够感觉到其上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借着这骤然腾起的火光,四周亮如白昼,沈灼这才看清院中的景象,不由地大吃一惊。   除了凌霜雪的房间,小院其他地方被冰霜凝结。在小院的上空更是出现防御结界,但因为这股冰霜的力量太强,结界也在不断地出现霜花,看起来破碎只是时间问题。   冰火两重天,相克相融,这诡异的局面看的沈灼背脊发凉。   蓝色幽火的力量源源不断,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白焰和黑焰的边缘也开始冻结。那股寒气无孔不入,就是异火也拿它没办法。   白焰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可奈何,她努力的想要摆脱那股力量,可是却适得其反,那股力量蔓延的更快。   沈灼意识到不对,寒气竟然是从蓝色幽火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都说水是火焰的克星,到了蓝色幽火这里却完全相反,也不知道它还能不能算火?   沈灼心念一动,打开小世界,强制将黑白两焰和娇娇一同收进去,自己提剑撞上蓝色幽火。   剑刃上的火焰被凝结,冰霜漫延到沈灼手上,蓝色幽火咆哮着扑上来,危机关头,沈灼眉间的火色印记浮现,那火像是被施了咒一般,立刻停下来。   它人性化地打量着沈灼,收敛了嚣张的气焰,一摆尾退回屋内。   恶斗不战而止,沈灼运气震开手腕上的冰霜,四周寒意刺骨,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   被丢进小世界打了滚的白焰爬起来,喊道:“主人,这是你师尊的异火月照沧海,火焰失控,必然是你师尊陷入了昏迷状态,失去了对它的掌控。”   这已经不是白焰和幽火第一次打交道,比起在凌霜雪手上的克制,失去控制后的它就是个火中疯子。凌霜雪大概是料到自己有这样一天,早早的设下了结界,防止幽火跑出去,不然整个山头它都能结成冰。   和寻常火焰不同,月照沧海是水属性,火中水,这也意味着它是同类的克星。   娇娇也着急地呜咽起来,它被凌霜雪关在屋子里,更是清楚发生了什么,担心的不得了。   沈灼闻言没有迟疑,直接闪身进了房间。   蓝色的幽火围绕在凌霜雪身边,照亮了整个房间。凌霜雪静静地躺在床上,满头青丝变华发,他闭着眼,神情安详,如果不是身上那一层薄薄的冰霜,是个人都会误以为他是睡着了。   幽火对沈灼眉心出现的印记有反应,它没有攻击沈灼,让沈灼轻易地到了凌霜雪身边。   看着床榻上仿佛被放置在冰棺中的师尊,沈灼心里一空,瞬间塌了一块,呼呼地灌着冷风。他说不出这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心痛,担忧,愤怒,悔恨,复杂的难以形容。   他抱起凌霜雪,准备检查他的身体,可是那冰层无法用普通的火焰融化,兽火也毫无办法。   白焰隔着小世界看不真切,着急道:“主人,你放我出来。”   话音刚落,白焰就到了凌霜雪面前,它也不犹豫,绕着凌霜雪的身体转了两圈,道:“不行,他的伤势太复杂了,当务之急是先抑制他体内的寒气,让他清醒过来。”   白焰头一次碰上这样复杂的情况,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灼用兽火帮凌霜雪压制,可是却毫无办法,那股寒气完全无视了沈灼的力量。   白焰看的着急,也想上前试试,可是她刚碰到凌霜雪,身后的幽火就缠上来把它赶走。显然幽火只认沈灼一个,其他的想都别想。   “不开灵智的东西就是麻烦。”白焰又急又怒,骂了一句后想起来后院的温泉,连忙道:“主人,你这样不行,你把他带到温泉去,那边有聚灵阵,对他有帮助。”   温泉一事不用白焰说沈灼也想到了,等白焰提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人走到了门口。   温泉的布局设下大量的阵法,水中灵力充足,本就有很好的治疗效果。沈灼把凌霜雪放入水中,可是因为没有意识,凌霜雪的身体坐不起来,沈灼一松手他就一头栽入水中。   这可把沈灼吓得不轻,他连忙跳下去扶住凌霜雪的身体。凌霜雪周身的寒意在泉水中药力和灵力的冲击下逐渐消融,凌霜雪的身体也从诡异的苍白浮现出一点常人的血色来。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沈灼检查凌霜雪的身体,发现他体内灵力溃散,一股不同于体内本源的金色力量冲撞他的经脉,这股力量无拘无束,让凌霜雪本就病弱的身体饱受摧残,千疮百孔。   沈灼试着去帮凌霜雪疏导这股力量,可是他的灵力刚进入就被绞碎,那金色灵力极端霸道,在凌霜雪的体内也无法和他的本源力量相融,更别提是外来的力量。   沈灼依稀记得,凌霜雪帮他接经续脉之时,用的就是这股力量。那时的他明明可以掌控,为什么此刻却完全不受控制?   沈灼不由地想起之前对凌霜雪伤势的猜测,难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折磨他的就是这股金色的灵力?沈灼心里一窒,像是针扎一般,细细密密地痛了起来。   他抱紧凌霜雪,把娇娇和黑焰都放出来,白焰被幽火缠上无法脱身,沈灼让娇娇趁这个空档去找时渊夜。   娇娇领命而去,黑焰围着沈灼,它不似白焰那般擅长救人,又身带死气,不敢靠近凌霜雪。   沈灼一筹莫展,心中悲愤。纵然他学遍天下书,到头来还是救不了一个凌霜雪,甚至在凌霜雪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只能寄希望于别人。   “师尊,我是不是好没用。”沈灼神色痛苦,鬼使神差地在凌霜雪眉间落下一吻,像是安抚一般,想要缓解凌霜雪的痛苦。   另一边娇娇很快狼狈地逃回来,身上还带着恹恹的白焰。原来凌霜雪的阵法限制了出入,幽火更是对靠近的一切生灵大开杀戒。   娇娇没能出去,后山成了被隔离在人世之外的冰火世界。   白焰遭到幽火的摧残,力量大减,不得不和黑焰进行融合。融合的一瞬间,白焰接收了黑焰的记忆,见状立刻拍胸|脯道:“主人你别慌,我知道如何才能把力量传给你师尊,你等我给你找。”   白焰身为生之火,记忆里多的是救人的法子,她今夜接连不顺,这会儿也想扳回一局,洗刷一下这种失败的屈辱感。   只见她认真地找着,很快吐出一份火焰编织的竹简,那是她们记忆的短暂具象化。   白焰抖开,认真地辨认上面的字,认真道:“主人,你可以给你师尊渡气……就是嘴对嘴,你把气息渡给他。”   白焰仿佛是担心沈灼理解不了,还详细地解释了一番。沈灼愕然地抬头看着她,还没来得及问她翻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又听见她说:“这记载的就是各种渡气的方法,但我觉得万变不离其宗,主人你就随便选个自己擅长的好了。”   白焰火急火燎地把竹简消灭,催促沈灼,看起来是真的担心。但实际上只有黑焰知道,她这是底气不足。   别看白焰身为一团火,还是个话痨,骂人的话张嘴就来,但她真的不懂人类的文字,认识的也就那几个,更多的时候都是听到了就记下来。她们的记忆可以复刻,但知识无法复刻。   白焰举的竹简确实可以针对灵力失控,但黑焰也清楚地看见两个显眼的大字“双修”。白焰通篇就认识渡气两个字,连蒙带猜,觉得就是讲怎么渡气。   沈灼被气笑了,抬手就把她们收回去。   白焰不甘心地扒着小世界道:“主人,你试试呀,渡气又不会死人。”   沈灼没理他,既然娇娇出不去,那就让他带着凌霜雪去试一试。可是他刚把凌霜雪抱出水面,寒意又涌了上来,他的身体开始有结冰的趋势。   沈灼连忙退回水中,不敢轻举妄动。   凌霜雪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双目紧闭,长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沾着水珠,有种病弱的美感。   沈灼喉结滚动,他抬起凌霜雪的下巴,犹豫片刻道:“就当是人工呼吸,冒犯之罪,师尊醒了我自当认罚。”   沈灼说着,低头印上凌霜雪的唇,将灵气从他的口中渡入。   在凌霜雪体内奔腾的金色灵力像是感受到不同寻常之处,它们停下肆虐的举动,感受这股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气息。   沈灼见状,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以为白焰在骗自己,没想到真的有用。   越来越多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凌霜雪的体内,原本被压制的本源力量活跃过来,暂时取得了身体的主动权。   凌霜雪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第五十二章 晋江独发   沈灼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凌霜雪这一抬眼甚至能看清他细微的神色变化。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凌霜雪愣住,源源不断的灵气从沈灼的身上传过来,意识到沈灼在做什么,凌霜雪面色大变。   他抬手制止沈灼愚蠢的行为,挣开沈灼的束缚。   沈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从师尊苏醒的惊喜中走出来,就被凌霜雪屈膝压在水中。温热的泉水灌进本就湿润的衣襟,飞溅的水花落在沈灼的脸上,沈灼有些狼狈的撑着身后的石台。   凌霜雪揪住他的衣襟,怒道:“蠢货,你在干什么?”   沈灼被这一声怒喝喊的有点懵,他还没有见过凌霜雪如此生气的模样,一向平静的眸子里燃着熊熊怒火,往昔的淡漠都被撕碎。   这样的反应还是有一点超出沈灼的预料,沈灼连忙解释道:“师尊昏迷不醒,弟子无奈出此下策,如今师尊清醒,弟子甘愿受罚。”   凌霜雪冷笑道:“你以为我气的是什么?你是想被我变成炉鼎吗?”   沈灼一愣,炉鼎二字像一个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不用凌霜雪详说他也知道后果。下意识地检查身体里的灵力,他只是单纯给凌霜雪渡气,体内就被抽去近七成的灵力,而且他自己毫无察觉。   好在他本身的境界并没有受损,但这个恐怖的减幅还是让沈灼冒出了一身冷汗。   盛怒之后,凌霜雪很快冷静下来,神色无比的复杂。他松开沈灼的衣襟,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股强烈的压迫感让沈灼浑身紧绷,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头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无法动弹。   凌霜雪没有想到沈灼会冲开自己的阵法,没有受到幽火的阻拦,甚至是用这种方法救他。   他的病确实没有什么规律,但是在病发之前会有征兆,除了精神不振,更糟糕的就是外溢的寒气,会在他睡着之时不受控制,凝结成冰霜。   之前他就注意到自己小憩之后,外院的花叶上凝结一层薄冰。这些天他不动声色地压制,本以为可以忍到离开宗门,不想还是在这之前就复发了。他以防万一设下的阵法阻碍了幽火的肆虐,却没能阻挡沈灼的担忧。   “你我实力悬殊巨大,行双修之道无法两全其美。以后,别做这种蠢事。”凌霜雪叹了口气,没有责备沈灼,他松开手倒向一旁的水池。   温热的水流浸润过身体,因为沈灼傻乎乎地给了他太多的灵力,他现在完全能够压制住因为虚弱而趁机作乱的金色力量。手腕的镯子再度浮现,那些力量被全部封印,就连雪白的长发也逐渐恢复原本的黑色柔顺。   沈灼被双修两个字打了一拳,傻眼了。   沈灼以为凌霜雪介意的是自己被弟子轻薄,实际凌霜雪介意的是双方实力悬殊会把一方变成炉鼎。沈灼发誓自己只是单纯的想要帮个忙,没有往双修那个方向想,而且真正的双修也不是这样。   如果凌霜雪和沈灼的理解都没有错,那有问题的就是……   沈灼神识一动,小世界里的白焰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咆哮:“把你刚才念的竹简给我拿出来。”   白焰还想装疯卖傻,可是沈灼是真的生气,她不情不愿地把东西拿出来,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沈灼的神识内。很快,上面的内容在沈灼的脑海里展示了一遍,沈灼越看脸色越差,青白交错,精彩极了。   白焰可真是他的好‘女儿’,拿着一份双修功法,斗大的字不识两个,就敢指挥他救人。他也是急病乱投医,一时失了方寸才入了她的套。   “又不是没有效果。”白焰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满地替自己辩解。   沈灼刚想骂她,却找不到词,她也没说错。而且凌霜雪没有否认,沈灼想到这,脸色完全僵住。   凌霜雪提到了炉鼎的问题,也就是默认双修有效,他的病双修可解。可是他默默地忍受了千年,靠丹药和不使用灵力来维持平衡,洁身自好,完全没有考虑双修的法子。   沈灼是第一个靠近的人,虽然是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情况下靠近的,但凌霜雪并没有拒绝,他反而担心沈灼会被他变成炉鼎。   千百年来,当真就没有能和凌霜雪实力相当之人?还是说他师尊对人世间的情爱根本没那个心思,所以这个人就不存在?   那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默认了成亲,又默认了亲吻?   他在他师尊的心里到底算什么?这一切又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沈灼不明白,他现在的思绪有些混乱。   温泉里的水流让人过于惬意,只会想要昏昏欲睡,根本不利于思考。沈灼起身准备上岸,一旁揉着额角的凌霜雪问道:“去哪儿?”   沈灼顿了一下,道:“我对师尊的病情束手无措,所以想请师伯过来看看。”   “不准去!”凌霜雪抬头看着沈灼,直接再次把他拉下水,神情严肃道:“我旧疾复发这事除了你以外,我不想从第三个人的口中得知。”   沈灼跌入水中,温热的水流没过头顶,他的头发全散了,湿漉漉地披在身上。他从水中冒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前就是凌霜雪的脸。   因为暂时封印了力量,又被温泉的热气熏了好一会儿,他白皙的面容泛起红润之色,面如桃花,煞是好看。   可是一想到这张脸在昨夜白无血色,浑身结了一层薄冰,沈灼的心就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痛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次我不会听师尊的,在这件事情上我忍让了很多次,这一次我不会再退。我身为弟子,有权知道师尊的身体情况。是,我给师尊检查过,可师尊当时也很确定我查不出来,有恃无恐,不是吗?”   沈灼的态度强硬起来,率先找话堵了凌霜雪的嘴。他不喜欢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更不想再一次看见今夜的局面。如果不是白焰误打误撞让他成功把力量传给凌霜雪,他要被困在这里多久?凌霜雪又要等多久?   后山本就荒凉,等着时渊夜发现不对劲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你的方法是蠢了点,但很有效,我已无大碍,所以才让你别告诉第三人。”凌霜雪看似正经地解释了一句,但实际上他只是清楚如果时渊夜知道他旧疾复发,根本不会同意他跟着沈灼离开幻月仙宗。   出了幻月仙宗这道门才是对沈灼真正的生死考验,别说是一天,就是一刻凌霜雪都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他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徒弟,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来等下一个弟子。   沈灼没搭话,显然是凌霜雪的这个解释不能让他满意。他们彼此之间有着太多的秘密,从一开始重逢到现在,你瞒你的,我瞒我的,没有任何一个放到明面上谈。   凌霜雪见徒弟不给糊弄了,连意思意思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仰头想了一下,正身道:“你过来。”   沈灼看着他没动,凌霜雪伸出手,又道:“要我请?”   沈灼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动。他倒要看看,凌霜雪要怎么请他。   凌霜雪见状,不由地笑了,他抬手一抓,灵力形成漩涡直接把沈灼拉到身边,他张开手臂把人抱在怀里,道:“你刚来幻月仙宗的时候就是这样和我闹架的,好不容易乖巧了三个月又开始了?你那时候是个子小,现在比我还高,你也好意思?”   沈灼让人给抱了个满怀,水下衣服全部湿透,这个状态和肉贴肉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因为凌霜雪坐在水中,他屈膝半跪,距离一拉近,水下的局面难免有些不可描述。   可是凌霜雪毫无感觉,他甚至还把头靠在沈灼的肩膀上,惬意地眯起眼,像只慵懒撒娇的猫。   “我的伤势说来话长,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身体里的两股力量,其中之一平日都被封印起来,偶尔才会使用。你也知道我身体差,最虚弱的时候另一股力量就会失控,体内的异火也会跑出来。”   凌霜雪轻描淡写地说着,手指开始无聊地在沈灼的后腰画圈圈。   沈灼脸色绯红,浑身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抓住凌霜雪的手,不许他乱动,佯装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是小时候?好好说话,你别动手动脚。”   “真凶。”凌霜雪适时地配合做戏,免得彼此的气氛变得尴尬。不能在沈灼的身上画圈圈,他开始拿沈灼的头发打圈圈。   头发的敏感度比身体差一些,尚在沈灼能够接受的范围,强忍下来。   “我身体虚弱之时,你给我渡气自然也可以。你我力量同源,又都是剑修之体,有些时候是比丹药方便。但你实力不如我,这股力量霸道,会自然地认为你是炉鼎,可以采补。”   凌霜雪想到沈灼眉间的印记又一次浮现也没提醒他,反正一会儿就会隐匿下去。他说的力量同源正是和这个印记有关,但是沈灼没有听出来。   “我有不用双修之法也能让你给我输送力量的法子,下次可别那么傻了。”凌霜雪从沈灼的肩膀上抬起头,松开他的头发捧起他的脸,额头相抵。   沈灼感觉到一股暖流传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套双人修炼的心法,比起双修简单多了,甚至不需要多余的身体接触。   这功法很正经,起码比白焰给的靠谱。   “这个功法在你畏寒的时候也可以用吗?”沈灼突然问道,他把这个功法过了一遍,发现用途还不少。   凌霜雪想了一下:“可。”   随后又道:“你想做什么?”   沈灼嘴角带笑,这一次没让凌霜雪牵着鼻子走,撩起他的一缕长发放在唇边,印上一个浅吻,笑道:“弟子愚钝,帮不上师尊大忙,但为师尊暖床还是做得到。”   凌霜雪:“???”   徒弟,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输液回家九点半了,所以没来得及更新,今天也去输液了,写的有点少 第五十三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安抚一下沈灼,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他也有办法控制,可是看样子怎么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让徒弟给自己暖床,这说出去可不好听,沈灼不在意,他还是要顾忌一下时渊夜的颜面。要是让他师兄知道了,十有八|九是要发飙。   好在沈灼此刻也只是嘴上说说,实际没什么行动。   凌霜雪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召回幽火又解除了后山的禁制,那些凝结的冰霜逐渐消失,不留痕迹,完全看不出异样。   沈灼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脱离他的掌控,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在他身边坐下。   凌霜雪靠着身后的石台,闭目养神。大概是沈灼渡给他的灵气起了作用,这一次的病情复发控制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沈灼的误打误撞恰是另一种可行之法,而这个办法凌霜雪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他的身体因为金色力量的压制,无法愈合久病缠身。   行双修之法可以让他把这股力量渡给另一个人,从而减少力量对身体的压制,这样养伤才有效。   但这股力量就是他也无法承受,更别提其他人。双修之时,他也不能占据主导地位,不然力量会认为另一方是炉鼎,反而适得其反。   种种缘由终是让凌霜雪放弃了这条路,千百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一身伤骨,又何必为此拖累他人?   温热的泉水带来的惬意让人昏昏欲睡,凌霜雪偏过头睁眼看向沈灼,眸光闪动。今夜病情复发倒是让他想起|点事,有些话是时候和沈灼说一说,再拖下去就没意思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沈家?”   沈灼还沉寂在今夜的种种变故中,听到凌霜雪这话顿了一下。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宗门大比给出凌霜雪和时渊夜满意的答案后,他就会尽早动身,赶在年前回归沈家,路上收集关于这些年沈家式微的消息。   但凌霜雪此刻这个样子又不愿让时渊夜知道情况,让他怎么放心?   “大概再过些时日。”沈灼含糊地答了一句。   凌霜雪见他心不在焉,眼神微眯,道:“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拿下宗门大比后我对你还有别的要求,其一是振兴沈家,其二就是洗刷你自己身上的冤屈。”   对于沈灼身上发生的事,凌霜雪一直都是知情者,沈灼回来后他也没有表现出隐瞒的举动,一切顺其自然,但今夜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开口把这话说到明面上。   一句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岂不就是证实了过去的种种非沈灼所为?   沈灼有点愣神,这是还不等他询问之前的种种疑惑,凌霜雪就先摊牌了。而且这摊牌的毫无征兆,完全不给沈灼一点心理准备。   沈灼鞠了一捧水拍在脸上,让自己的思绪清醒一点。   “师尊,你是一直都知道吗?”沈灼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他甚至平静到了自己都觉得反常的地步。   他很好奇,在他本人整理记忆时都看不出太大的破绽,其他人更是查过夺舍一事而无答案的情况下,凌霜雪是怎么发现他被人夺舍,并且不动声色至今?   凌霜雪没有正面回答沈灼这个问题,他转个身撑着石台,眼神落在沈灼的脸上。那张被热气熏红的脸一如既往的俊朗迷|人,眉眼低垂,藏去一眼情深。   “你察觉到我知道真相后,可有怨我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话,放任沈家破败至今?”凌霜雪反问了一句,身在他的这个位置,怎么看都有足够的实力能够保证沈家安然无恙。   沈灼摇头,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又怎么可能全部寄托在一个外人的身上?而且凌霜雪也不是完全没有作为,他留下冒牌货,让沈灼这个身份继续顶着他徒弟的名义,这就是对外界最好的震慑。   幻月仙宗这张底牌是不动则已,一动就是牵一发动全身。   至于沈灼自己,怨恨好像更加无从谈起。那个时候他的神魂早已不在此界,就算凌霜雪看出来了又如何?难道就能把他找回来吗?   比起怨恨,他更多的是困惑。   凌霜雪对冒牌货没有拆穿,而是选择冷处理,他的不闻不问更像是一个被动的克制。他看起来是对冒牌货有所防备,无从下手。   冒牌货的来历尚且是个迷,他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这些是否是凌霜雪当时所忌惮的存在?   “忌惮谈不上,只是我不便出手。”凌霜雪一声叹息,神色有几分无奈:“我当初没有对她下手是因为你的肉身还需要灵魂寄托温养,不然等你回来,肉身早已死去,你岂不是要变成孤魂野鬼,无处安身?”   沈灼离魂之时不过十四,肉身尚未完全发育,凌霜雪就算有保存肉身的法子,也不能让他的肉身一直固定在幼年时期,不然等沈灼归来,他极有可能要一直维持少年的模样。   另外凌霜雪的身上有着诸多限制,行动起来难免束手束脚。   沈灼听闻此言不由地感到吃惊,诧异道:“师尊知道我还能回来?”   凌霜雪轻笑,道:“我知道的远远比你知道的多,即便这里是你的故土,是你最熟悉的地方,但你真正的认知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我且问你,此界是低武世界还是高武世界?”   沈灼被问住了,在异界穿梭这些年,低武和高武的概念他当然还是能够理解一二。但就像凌霜雪所说,对于他的故土,他的认知并非那么全面。   他们修真者法术通天,亦有得道飞升的理论,御剑飞行,扭转时空,曾有神魔妖人死族同空的传说。但不可否认,他们的位面距离高武世界还差着很大一截,在空这块领域,除了御剑飞行,飞舟和飞兽运用太少。   一些小宗门办事甚至沿用的是凡人的出行,以马车代步,除非遇上急事,才会御剑而行。   沈灼认真想了想,发现他们这个仙门世界两极分化还有点严重。   “弟子愚钝,还请师尊明示。”沈灼对自己的答案并不满意,他决定不回答,而是请教凌霜雪。   凌霜雪瞧出他的心思,道:“我们的世界介于两者之间,但在更早之前,还连这点都做不到。我们是从低武世界一步步发展到如今这个程度,大道在进化,而我们的实力也在增强。所谓千百年前的四族大战,不过是前人留下的谎言,那是一场入侵,其他位面向我们发动了战争。”   凌霜雪的话犹如惊雷入耳,在沈灼的脑海里轰然炸响,他的思绪空白了片刻,猛然发现凌霜雪的说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位面二字沈灼也是在不断的历练中得知,凌霜雪说的那么自然,仿佛是早已知道。   而且那千年前的战争,为什么会是一场入侵战?   沈灼不由地想起误入落神涧的那一|夜,他从高|耸入云的骨门后面看到的那一幕幕,天上被撕开一道血色的口子,无数的妖魔从中爬出来,密密麻麻地进入此间,屠杀大陆上的人修。   他起初以为那血色的残月后面是魔域,是妖族,现在看来却是另一个位面。   位面之战,胜者为王,败者没有生存的资格,他们会被炼化成奴隶,连同自己的世界一起成为一个供人修炼的秘境。   在那场战争中,很多秘密被掩埋,如今世人知晓的部分是幻月仙宗高层做出权衡后放出的消息。   沈灼心生震撼,既是位面之战,那当初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凌霜雪到底是何等的强悍?他举剑对抗的是一整个比他们所处的大陆更高等的位面,那些入侵者的身法和修为远远超过此间。   可最后还是凌霜雪胜了,他让玄天大陆避免被奴役的命运,从黑暗中拼出一条光明大道。   沈灼情难自已,和他师尊比起来,江凌这个主角的故事瞬间就弱了。   察觉到沈灼变得热切的视线,凌霜雪微微皱眉,用灵力渐起水花,泼了沈灼一脸,严肃道:“我今夜和你说这些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说不定将来某一天,我们这一界就要交到你的手上。”   “交给我?”沈灼有些诧异。   凌霜雪见状,心想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多说点也无妨。他从水中站起身,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优美的身姿曲线。   沈灼不经意地一扫,面色微红,心脏狂跳。他匆匆移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水流。   凌霜雪没在意他那点小心思,上岸擦干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广袖长袍,飘逸俊美。   “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个地方。”凌霜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擦拭长发,对还在水里的沈灼说了一句。   沈灼应声出水,用兽火烘干衣服,很快穿戴整齐。   凌霜雪随意用簪子把头发束起来,留下许多细碎的散发垂在脖颈边,有种慵懒的随性,叫人挪不开眼。   沈灼跟着凌霜雪出了小院,他们步步往前,走的是当初凌霜雪小憩的桃林方向。两个人在桃花树下站定,此刻天方将白,人间能见一点微光。   大雪封山之余,这颗桃树也没有凋零的迹象,反而形成了自我保护罩,在白雪中依旧开的灿烂。   凌霜雪在这里站定,伸出一只手给沈灼,道:“把手给我。”   沈灼依言握住凌霜雪的手,凌霜雪掐了一个手决,还没等沈灼看清,脚下便是斗转星移。   沈灼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看时,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握着的那只手在黑暗中如此的清晰有力。   凌霜雪打了个响指,四周亮起微光,勉强能够看清楚彼此的脸。   “此乃斗转星移阵,是个镜像置换阵法,而你现在所看见的,乃是落神涧最深处的封印。”凌霜雪解释道。   沈灼正疑惑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忽有所感,猛地抬头,只见那漆黑的天幕中豁然撕开一道口子,那在千年前的大战幻境中出现的血色残月再度浮现,不详的红光笼罩下来,天地一片暗红,仿佛是浓稠不化的血雾。   “此乃天之痕,亦是穿越其他位面的门。它一旦被打开,就很难在合上。夺舍你的人就是通过此门进入这里,但不同于入侵者,她在自己的位面办理了完整的穿越手续,合情合理合法。我作为我们位面的天之痕守护者,受制于规则,在手续完整的情况下,不能对她进行驱逐。”   凌霜雪看着头顶的裂痕,神情复杂。天之痕给他们带来了战争,也给他们带来了全新的一面。   他作为这个位面的觉醒者,在战争中破后而立,得道飞升,成为此界的神灵,也是天之痕的第一个守护人。   但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他的神体淬体失败,导致体内金色的天力成了负荷,平日都是封印状态。   他并非完整的神明,因此也是有利有弊。弊在于身体,利在于他还能涉足人间事,只要不过线,收拾几个不顺眼的还是可以。   沈灼第一次了解到天之痕,在这之前,哪怕有人提过相似的话,也是含糊不清。   他再度看向那轮残月似的裂缝,心里有了微妙的异样感。可以穿梭界面的天之痕,他当初就是从这里离开了玄天大陆吗?   “师尊,你把这些告诉我没关系吗?”沈灼垂首问道。   凌霜雪一笑,眉间浮现和沈灼一样的红色印记,道:“若是没有他人搅局,在你及冠之年这些事就该告诉你。此间除我以外,你是第二个觉醒者。所以当初我没有让你拜师兄为师,而是亲自收你为徒。” 第五十四章 晋江独发   天之痕一旦打开,就会和其他位面建立起联系,而守护者的意义就是防止天之痕扩张。在位面之中,有一个完整的位面管理体系,允许各个位面通过天之痕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穿书活动,但不允许利用天之痕对其他位面发动战争。   当新的位面觉醒者诞生,天之痕的守护者也能有所感应。觉醒者不会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使命,他们也需要经历教育和考验。   而且并非所有的觉醒者都能胜任界神一职,他们做任务时的评估考核影响着最终的结果。   沈灼身为新的觉醒者接受凌霜雪的教导,按照故事原本的发展,他应该在及冠之后了解这一切,随后绑定位面管理的监测系统开始自己的快穿之旅,去完成那些定下的考验。   但冒牌货的出现打乱了一切的布局,沈灼在尚未清楚缘由之初,就被迫离开此界。他提前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历练,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些年凌霜雪明里暗里还是给了他不少帮助,只不过沈灼自己并不清楚。   他的历练在冒牌货和凌霜雪的双重干预下,早已不是原本定下的计划,而是在原本故事的基础上进行了适当的更改。   如果说江凌是后宫男主,红粉知己无数。那沈灼就是无cp大男主,他的故事里没有红粉知己,有的只是一场又一场的考验,直到他完成所有的历练回归,成为新的守护者。   他们二人的故事本身本就没有太大的交集,江凌成名之时,沈灼应在异界。他在江凌的故事里偶有笔墨也是因为他成长在前,江凌的命运线难免会和他过往的人生轨迹重合。这是他们同处一个时空无法避免的问题,但并不影响彼此故事的完整性和独立性。   可是冒牌货这一插手,沈灼的命运线被打乱,他在本该修炼的时间线被迫离去,在本该离去的时间线提前回来。   冒牌货费尽心思把他拉进江凌的故事中,却不知道同为气运之子,就算是无意竞争,他和江凌也会相互抢夺对方身上的气运。   如今因为是江凌的主场,江凌勉强占据上风,但随着事态发展,根基更稳的沈灼会占据越来越大的优势。   纵观江凌的故事线,他想要完全脱离沈灼过往的生活轨迹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沈灼成了他的故事中一个最大的bug,当他们两个人开始争夺,整个位面的命运都会发生改变。   原本属于江凌的机缘也会出现倾斜,重新选择气运之子。   冒牌货的嫉妒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江凌的命运,哪怕沈灼只想做好自己的事,不和江凌产生争夺,也无法避免蝴蝶效应。   “在位面管理中,气运之子和主角都是不允许被穿越顶替的存在,但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在江凌的故事里你属于不起眼的路人,是可穿的存在。对方卡了这个bug,系统没有及时检测出来,才会导致后来一系列的事。”   凌霜雪带着沈灼离开斗转星移阵,他们站在桃花树下,外面天光大亮,雪色覆盖了山峦,鹅毛大雪簌簌而下,掩盖了他们来时的路。   桃花树本身就是阵法结点,不受自然变化的约束,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方小世界,在雪色中独立,把师徒二人和这个世界分割成两部分。   凌霜雪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觉醒之初,一切按部就班,他们向往着有朝一日得道飞升。却不知道在飞升的背后,不过是离开这个位面,去到更高一级的新位面。   飞升是单向,所处的位面也充满了随机性。运气好是一飞冲天,运气不好是一切重来。   觉醒之后,认识到位面和位面的不同,凌霜雪才发现,他们穷其一生追求的大道是不屈服的勇气。修道永无止境,但人心会怯弱。那虚无缥缈的道义是无形的信仰,一步步支撑着追逐的人走下去。   但此刻这个信仰在凌霜雪的心中早已破灭,若说他们的世界是一本书,那此刻凌霜雪就是看书的人,他在书外又在书内,闲来时翻上一翻,众生的故事都在笔下。大大小小各成圈,连接起来便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书中界,界中人,是谁提笔落字,又是谁翻云覆雨?说到底,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留在幻月仙宗,独居后山,守护着天之痕,做一界之神,这些听起来荒谬的日子,凌霜雪已经过了千百年。   他一副半隐居的状态,甚少涉足人间恩怨,偶尔和外来的穿越者打打交道。他的身份对外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修真界古往今来千百年,也就时渊夜知道一二。   对于位面穿越,位面管理之间有一整套完整的规则,若是发现有人违反穿越条例,他需要根据对方犯下的过错进行遣返或者消灭。   顶替沈灼的人拿到了正规合法的手续,身为界神,凌霜雪只能装作不知道。他不会给穿越者提供任何的帮助,也不会干预穿越者造成的局势变化。   但世事无绝对,因为穿越者选定的穿越宿主是‘不可穿’的另一个气运之子,她的成功是系统后台操作失误,并非合理。   不合理下的合理成了造成一切的矛盾,这已经影响到气运之子的发展,凌霜雪需要出面处理,不能袖手旁观。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维持现状,没有出手。并非他对沈灼置之不理,恰恰相反,他是为了沈灼考虑。   顶替沈灼的人影响最明显之处便是沈家的没落,沈灼和沈家此生缘浅,按照原本的发展,沈家在他离开历练之后,会因为各种因素逐渐走下神坛,这是一个不可逆的结局。   但顶替沈灼的人出现的太突兀,以至于沈家的没落是直线下滑,直接导致格局发生转变。   时渊夜此前也问过凌霜雪要不要出手相助,延缓沈家的没落,凌霜雪没有答应。   摆在凌霜雪眼前的是两条路,其一,他出手让沈家依照原本的轨迹走向没落的结局。其二,沈灼归来改写沈家的命运,让沈家从低谷而起,快速跨过这个僵局,走向另一个由沈灼领导的辉煌。   沈灼是沈氏夫妇的独生子,他的存在与否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沈家的命运。   即便凌霜雪不问世事,久居后山,这笔账他还是会算。他出手和沈灼出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结局,他能延缓一时,不能延缓一世。   “你别怪为师当初心狠,对你爹娘的境遇不闻不问?”   凌霜雪自问自己的处置没有问题,前期的不出手是为了后期能够名正言顺地以此为理由帮助沈灼扭转局面。   但此刻面对刚刚知晓一切的沈灼,他心里第一次有些没底。毕竟站在沈灼的角度,他这十年明知真相却袖手旁观,未免过于冷血。   多个位面的历练让沈灼对于位面一事已经有所了解,最后一个世界遇见的领养人更是只差把答案送到他手上,以至于他此刻对此接收良好。   诚然,凌霜雪作为知情者袖手旁观过于冷酷,但处在他这个位置,又岂能事事随心所欲?规则的束缚不仅仅是穿越者,对于界神也是如此。   若是界神可以随意插手人间事,他和那些穿越者又有什么区别?   “我明白师尊的苦衷,多谢师尊把处置这人的机会留给我。我曾经失去的一切,我将会亲手夺回来了。”沈灼抬手握拳,仿佛是将晨曦的光芒握在掌间。   他不惧怕失去,也不会一味的想着靠别人获取成功。弱者才会把过错归咎在别人的身上,以此迁怒,甚至自暴自弃。   冒牌货是冲着他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就算系统当时检测出来,及时做出调整,冒牌货就会罢休吗?不,他不会,他只会继续寻找机会,再次来到这里,摧毁沈灼的人生。   沈灼和他的恩怨,从他产生嫉妒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失去的一切确实应该夺回来,但顶替你的人你此刻却拿他没有办法。等你历练完成,你可以提出申请去解决。”   凌霜雪开口解释,沈灼听了一耳朵,心里顿时疑云密布。   “我的历练不是已经完成了吗?而且为什么需要申请我才能解决这场私怨?我和他不能光明正大地进行较量吗?”沈灼对这个规矩有点不爽,他受到限制,捣毁他人生的人却安然无恙。   凌霜雪见状,知道他想岔了,抬手招来一袖桃花,引动外间的雪,撑开一条道。他带着沈灼往回走,解释道:“你的最后一个任务不是没有结算吗?我这边看到的是任务未完成,你现在依旧处于任务状态。”   “可我当时死了啊!”沈灼一惊,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亡,即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那种窒息的感觉,攥紧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死亡不能评判任务终结,因为被顶替的缘故,你的最后一个任务是穿越回故事本身,即江凌的世界。这是两个世界的任务合二为一了,你需要修正这个世界的故事线。”   凌霜雪慢条斯理地替沈灼整理思绪,他在另一个位面的死亡才是任务的开始,他不是以沈灼的身份回到这里,而是以别人的身份回到这里。说起来有点绕,但如果是以另一个位面死亡的身份来分析就简单多了。   ‘他’是生活在现代文明的医生,因为意外穿进了沈灼的身体,需要帮沈灼完成沉冤昭雪和重整沈家两个愿望。   沈灼愣住,他以为他回来了,结果却还在任务进行中。系统因为bug太严重无法修复,被提前回收,而现在负责他的人也从系统变成凌霜雪。   这就相当于他回到了最初的故事线,但其他人已经开启下一个故事线了。他落后了一大截,需要拉进度条。   “这个故事结束了以后,我还会继续穿吗?”沈灼想到另一个更严重的事,他既然没有完全回来,那继续穿越的可能性也很大。   凌霜雪被问住了,沈灼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虽然位面管理局那边通过了他的考核,但毕竟是在任务途中,这个故事算不算最后一个还是未知数。   凌霜雪没有立刻回答,这事儿他也得去问了才知道。   沈灼见状,顿时心里有了猜测,伤心道:“师尊,你忍心看我一个人漂泊在外,和爹娘遥遥相隔吗?”   “你要是不想离开,我可以申请任务终止。”凌霜雪见不得沈灼皱眉,宽慰道:“尊上是个很讲理的人,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提到这个尊上,凌霜雪的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钦佩。他对他有种盲目的崇拜,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改变了他的命运,更是因为这个人对他的偏爱和关怀。   即便凌霜雪素日里恪守礼仪,从不越矩,其他人也清楚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格外要好,事事让着凌霜雪三分。   沈灼第一次听见这个词过于陌生,从凌霜雪的态度不难看出是个地位崇高的人物,或许就是位面管理中的老大。   许是凌霜雪不自觉的笑意比这雪色还要晃眼,沈灼有些胸闷,闷声道:“师尊很信任他?”   “他这个人就是如此,让人觉得可信可靠,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无需担忧。”提到自己钦佩的人,凌霜雪不由地多说了两句。   他和沈灼走过雪地,留下一排清晰的脚印。后面落下的雪来不及覆盖,一个挨着一个,渐入衣摆之下。   等爬上山坡,居高临下,桃花树在雪中独立,那些花瓣纷纷扬扬,在雪中摇曳生辉。   凌霜雪看着断崖云雾渐起,逐渐遮去桃花树,留下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什么也没留下。   天寒地冻,呼出的气很快凝结成白雾。凌霜雪下意识地拢衣,却忘了自己出门时没有带披风。就在他悻悻抽回手时,一件火色的披风落在肩上,掩去一身的寒气,带来舒适和温暖。   凌霜雪抬头,沈灼立在他身侧,眉目清晰俊朗,眸光深邃,藏着星光,璀璨夺目。   “那人对师尊而言,一定很特殊吧。”凌霜雪提起那人时的信任和松快是沈灼此前没有见过的,他很难想象是何等不同的情感,才会让凌霜雪畅所欲言,毫无顾忌。   凌霜雪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尊上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特殊意义,他们这些人,很大一部分是被他从废墟中救出来,给予新生和光明。   因为曾经真切的失去过,尊上更明白得到的来之不易,他体谅他们每一个人的难处,在不撼动原则的情况下,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包容。   凌霜雪当日看见沈灼使出乾坤剑法时就料想他和尊上有联系,因为这是尊上自创的剑法,这个位面只有凌霜雪会使。   凌霜雪没有拆穿这一点,就尊上的性子而言,他多半是把当初凌霜雪的话当成了求助,所以在沈灼历练到他的位面时,他直接代为教导,就差手把手教学。   师徒二人回到小院,昨夜造成的一切混乱都已经收拾妥当。   凌霜雪在暖阁坐下,直言要和沈灼一起离开幻月仙宗,前往沈家,所以不准沈灼把他的病情透露出去。   他得了沈灼的修为,今日气色看起来很好,要骗过时渊夜的眼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灼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又因为救治之法暂且没有那么固执,只是问需不需要找时渊夜拿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凌霜雪应了这事,但是却不让沈灼去取,而是让沈灼把娇娇放出来,他让娇娇带信过去。   打发走了娇娇,凌霜雪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喝着甜软的茶汤,神色放松。他抬手打落院子里的雪,露出薄冰下娇艳的花。   因为昨夜幽火大闹,倒是让这些雪有了可乘之机,占据了他的院子。   沈灼借口要去收拾东西,准备退出去,凌霜雪适时叫住他。   “收拾东西不急在这一时半会,我看今日天色尚早,你去小尖塔楼走一趟,把我的灵石给我带回来。”   小尖塔楼开设的宗门大比赌局,因为沈灼的缘故这一次输的人多不胜数。凌霜雪难得凑个热闹,反倒是小赚一笔。   之前沈灼还不觉得异样,这会儿回忆起这事,他不禁有些好奇,凌霜雪算不算作弊?   南山亭,雪色宜人。   沈灼跟着记忆中的路线走进小尖塔楼那条不起眼的巷子,路上明显感觉到周围暗暗打量的视线增多。他不动声色凝聚兽火,既是防备也是警告。   他如今锋芒已露,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   大雪并不影响小尖塔楼的生意,但是店里还是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没精打采地或躺或坐,看起来就像是没吃饱饭一样。   沈灼走进房间,那些人的眼神亮了一瞬,但很快又暗下去,甚至开始唉声叹气。   沈灼正想找个人问一问,对方对先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往楼上去。这是早就料到他要来,已经提前打好招呼?   沈灼笑了一下,转身上楼。   雪色遮去阳光,楼上厚厚的帷幔全部撤去,天光落进来,照亮满堂。   许琦靠在窗边,一边抽着烟袋吞云吐雾,一边看向楼下那些鬼鬼祟祟冒头的弟子。神色间尽是鄙夷和冷嘲,看起来是颇为不屑。   小尖塔楼能在南山亭的血雨腥风中杀出一条血路,靠的可不是投机取巧。这次赌局有些人栽了大跟头,就想在他跟前找点不快,还真当他是好脾气?   “看来我给许师兄添了不小的麻烦。”沈灼自然注意到了这让人不快的气氛,不用想也知道和他脱不了干系。   许琦很快飞过来一记眼刀,冷嘲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小尖塔楼开局前,沈灼信誓旦旦能赢,结果是赢了一半,平了一局。丹试因为闻人且的缘故,许琦判断有误,并没有押沈灼,但武试他押了。   “我当初怎么就以为闻人且那个傻子是在赌气?”许琦有些郁闷,虽然丹试上卧虎藏龙,但闻人且的实力摆在那儿,只要他拿出一半的认真,第一名还不是随随便便到手?   可结果他就是去玩的,他看起来是针对沈灼,实际却是冲着其他人去,让他们不能妨碍沈灼。   不过说到底沈灼自己也够争气,改良版的洗髓丹,时渊夜亲口认证有效,单是这一点就能让他大放异彩,成为炙手可热的炼药师。   “你今天来有事?”许琦放下烟袋,合上窗户,遮去外面那些探究的视线。   冬日对他而言比夏季舒坦,他和阳光是天生的死对头。现在瞧不见,他可是心情舒畅的很。   “我替家师跑个腿,来找许师兄拿钱了。”沈灼笑意浅浅,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多踩许琦的痛楚。   许琦回头瞪了他一眼,可是一想到是凌霜雪赢的赌局又不敢不给,他甩出一个储物袋,没好气道:“你莫不是和副宗主有了别的交易?”   沈灼接过储物袋,放心地揣入怀中,笑道:“岂会?要知道在比赛开始之前,我也不过是凭着一腔孤勇,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孤勇?”许琦冷笑,道:“我看是盲目自信,也就曹疯子那蠢货才会无条件地相信你,事后还给你找理由开脱。”   一想到曹疯子酒后非要替沈灼给许琦说个理,许琦就一阵头疼,巴不得他醉死算了。   “曹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许师兄的情意我也不会忘。这一次是我失误在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许师兄海涵。”沈灼抬手抱拳,态度诚恳。   比赛一事固然有着诸多变数,但许琦的信任却没有变过。   许琦侧躺在椅子上,单手托腮,眉眼妩媚又阴冷,像是一条直勾勾盯着人的美人蛇。只差丝丝吐信,杀人于无形。   他对沈灼的诚意没有太大的反应,卷着自己垂下的长发,道:“你想让我把这件事翻篇也不是不行,我们做个交易。”   沈灼抬头看向许琦,略加思索,道:“可以,但不包括给你治病。”   许琦微顿,沈灼又道:“你的病棘手,是从娘胎里出来的毛病,我也只能用丹药帮你压制,缓解你的痛苦,让你可以不惧阳光,但治愈的可能性很小。”   许琦没有说话,他盯着沈灼看了半晌,低声笑了起来,冷嘲道:“你失去了一个牵制我的条件,就不怕满盘皆输吗?”   许琦在阴暗中不人不鬼活了多年,哪怕沈灼说没有办法痊愈,只能让他不惧阳光,对他而言都是意外之喜,能让他欣喜若狂。   这是一个能给他希望,完全牵制他的机会,可是沈灼从一开始就排除了。他不是不救,而是不愿意拿来做交易。   许琦不觉得感动,反倒是觉得沈灼傻的可以。他是商人,利字当头,情意可不值几个钱。   “这是当初玉茯苓的报酬,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给师兄。”沈灼不觉得自己失去了筹码,他原本就没打算用许琦的病来谈判。   胁迫式的利益一开始确实能取得成效,可他要做的不是一次性买卖。许琦这条线用好了也大有裨益,没必要占眼前的便宜。   许琦先是冷笑,可是笑着笑着笑意就僵在脸上。论诚意,沈灼是实打实地放在他面前,就等着他做决定。   “你倒是聪明。”许琦冷哼一声,有些理解曹疯子为什么极力促成他和沈灼的合作。   “小尖塔楼的势力并不仅仅局限于幻月仙宗,在这片大陆上,我们虽然比不得万宝楼的暗楼消息灵通,但在他们之下,我们屈居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许琦对小尖塔楼的实力有着超然的自信,提到这个他也不和沈灼废话,直截了当道:“你和万宝楼的烂摊子可没宗门弟子恩怨好解决,段小姐的那张脸因为你全毁,段公子更是和你割袍断义,万宝楼的各个分点前有他亲笔写下的‘畜生和沈灼不得入内’,可见他对你恨之入骨。你想振兴沈家,少不了要各方消息,但万宝楼的暗楼你是指望不上了,小尖塔楼倒是可以借你用一用。”   万宝楼乃是当今玄门最大的商行,有明暗两个不同的属性,明面上是拍卖交易,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暗地里是消息网和杀人买卖。他们一家独大,盘根错杂,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冒牌货凭借一己之力,把直系的千金小姐和大公子得罪到底,给沈家招致祸端。   许琦所言并未夸大其实,但沈灼此刻听在耳中想到的却不是无法利用这条线,而是段秋和段寒舟这两兄妹。   他们二人、沈灼,公输家的两位小姐,以及段家的另一位养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交情深厚。但这一切都在一场试炼中,被冒牌货破坏殆尽。   其中有沈灼的缘故,也有江凌的因素。冒牌货的嫉妒不分男女,段秋和公输家的两位小姐都和江凌在故事中有着不浅的纠葛。   思及此,沈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不快,道:“我如今一贫如洗,人悬低谷,拿不出能和小尖塔楼的势力等价交换的筹码,师兄如此慷慨,不怕最后血本无归吗?”   “只要你人活着,我就不会亏。”许琦目光森然,他看中的是沈灼本身,他的身上有着无限的可能,值得人再赌一次。   沈灼微微挑眉,许琦要的筹码竟然他,看来他现在挺值钱。   “对了,既然都提到我的病,有件事你可能感兴趣。墨家的小姐墨卿语,似乎对我的病症有所了解。”许琦给自己换了个姿势,抬手去拿烟袋时想起比赛那天墨卿语说的话,心里留了个心眼,顺嘴告诉沈灼。   沈灼闻言一愣,惊讶道:“当真?”   许琦的病症在玄门少见,就算有也奇奇怪怪,让人视为妖异不详。但实际它是白化病,可能因为位面的不同,症状也有所改变,但本质还是如此。   沈灼没有给许琦解释的很详细是避免麻烦,但听许琦嘴里墨卿语的描述,她对这个概念知道的不少。   那一瞬间,沈灼心里的疑惑都连起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没有久留,很快离开。   后山暖阁,凌霜雪靠在窗边小憩,娇娇已经完成任务回来,卧在他的脚边就像一个大暖炉。   沈灼携裹着风雪进门,屋子里的暖意随之下降,凌霜雪眉间微蹙,缓缓睁开眼,不满地看向沈灼。   沈灼运转灵力驱散寒意,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凌霜雪面前,开门见山道:“师尊,我要是找到了顶替我的人,真的拿他没办法吗?”   凌霜雪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沈灼受了什么刺激,又开始纠结这事:“顶替你的人终究是外来的灵魂,在你回归身体之后,他们也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你想找他,需要申请去他所在的位面。”   “但如果他还在这里,又夺舍了别人呢?”沈灼问道。   懒洋洋准备给自己倒杯茶的凌霜雪瞬间清醒过来,惊讶地看着沈灼,道:“你要是这样说我可就不困了,二次夺舍违反穿越者条例,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她进行逮捕。不过你怎么确定她又一次夺舍了别人?”   凌霜雪此前一直以为穿越者已经离开这个位面,剩下的是沈灼和江凌之间的争夺。没想到沈灼迎头给他一个暴击,他那点睡意都跑没影了。   一次手续只能夺舍一次,一个位面也只能穿越一次,这是为了防止位面混乱制订的规则,任何穿越者在穿越前都需要牢记,因为一旦违反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等待她们的就是牢狱之灾或死亡。   沈灼的信心满满在凌霜雪的询问下突然有些不确定,他怀疑道:“师尊不是能看出来我被夺舍吗?其他人看不出来?”   凌霜雪沉默了一下,解释道:“穿越者的神魂只有刚到异界的前几个时辰可以被我看出来,时间一长我也很难分辨,这是对穿越者神魂制定的保护机制,避免发生被发现夺舍又无法脱离宿主的危险情况。”   沈灼当初也被这个机制坑了一把,以至于其他人无法发现他被夺舍。   凌霜雪说着就有点心虚,岔开话题道:“你发现了什么异样?”   “异样谈不上,就是觉得墨卿语不太对劲。”沈灼冷静下来,道:“但夺舍一个女人的身体,不会别扭吗?”   “啊?”凌霜雪一愣,同情地看了沈灼一眼,道:“原来你不知道啊!穿越者是个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生病了精神不佳,差点就要黑名单了(痛苦面具)   我取消了新一周的榜单,打算拿这周来修一修前文。   我感觉我的故事整体是在往前走,但是剧情挺飘,师尊的坦白本来是个高潮点,可是写出来真的好平,有种我白瞎了这个设定的赶脚。   痛苦面具叠加痛苦buff,难受,我整理一下前文,尽量写快点,早点修完早点恢复日更 第五十五章 晋江独发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拉车的乌云豹喘着粗气,口鼻间白雾云绕。   云车车身玄铁鎏金,乌木成梁,绘制了加速轻浮的阵法,在减轻车身重量又不影响防御的基础上,也会加快乌云豹的速度,不耽搁行程。   乌云豹踏雪无痕,行于山野之间,它们通体漆黑,犹如雪中魅影。   云车上,娇娇长卧在侧,做了凌霜雪的靠枕,那一身皮毛暖和舒适,不会让凌霜雪感到丝毫的不适。   这是凌霜雪带着徒弟下山的第二天,他们已经离开幻月仙宗的地界。原本沈灼是想直接回沈家,凌霜雪拉住了他。   凌霜雪知道他思乡心切,想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去见他爹娘,但他十年未归,物是人非,大陆格局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比起敌人的百般算计,深谋远虑,他更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师徒二人买了云车,走陆路而归,顺道了解大陆格局,知晓势力划分,也看看沈家失势以后,各方势力的态度。   乌云豹聪明温顺,不需要单独留人照看。沈灼和凌霜雪都坐在云车里面,彼此身份坦诚后,沈灼在凌霜雪面前也没先前那般遮掩。   他不在是飘荡归来无人知晓的游魂,他的过往,他的一切都在凌霜雪的心里。他们是师徒,也是彼此的羁绊。   窗外雪落纷纷扬扬,沈灼合上手里的锦帛,看似不起眼的一方小帕却记载着小尖塔楼为他调来的各路消息,用术法封印其中,方便他查阅。   云车外面,乌云豹跑出山野,到了城池脚下。   沈灼掀起帘子的一角,眺目而望,城池如在云端,巍峨耸立。这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城池,各方势力云集,仙门无数,来往者御剑乘舟。相比之下,沈灼和凌霜雪这云车显得在普通不过。   云车驶入城中不便安置,沈灼和凌霜雪在城外下车,沈灼将乌云豹放入小世界安顿,让它们好好休息。娇娇自觉化身幼体落入凌霜雪的怀抱,给凌霜雪取暖。   城门近在咫尺,凌霜雪看了一眼,想了想从储物镯里拿出一顶帷帽戴上,白色的轻纱垂落在肩上,其上的阵法瞬间遮去他的面容,只能瞧见挺拔身姿,妙如青松翠竹。   沈灼有些诧异,不等他询问,凌霜雪便翻出一张古朴的面具刻上隐匿阵递过去,道:“没有多余的帷帽,你就用这个遮一遮,免得被人认出来。”   沈灼离开宗门一事不是什么秘密,不少人都知道。但凌霜雪离开宗门却只有时渊夜清楚,他这身份不便在外太过显眼,在回到沈家之前,还需遮掩一番,以免节外生枝。   沈灼了然,接过面具戴上,笑道:“还是师尊思略周全。”   沈家失势以后,最大的仰仗就是沈灼在幻月仙宗的地位。从三个月前的受罚风波到如今的宗门大比,大陆上不可能没有丝毫的风言风语。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他确实不宜顶着沈灼的脸在消息灵通的城池内露面。   缴纳灵石进入城池,沈灼和凌霜雪先去找客栈投宿。他们二人并非第一次来此,只是当年比之如今,还是有着不小的变化。   沈灼循着记忆走了几家客栈,意外的是他们都满客,没有多余的空房。   城池内的确热闹,但这既不是大日子,也不是游玩旺季,怎么会突然客满?   沈灼有些疑惑,向店小二打探一二。   店小二见过四面八方的来客,早就磨出个圆滑的性子,本身也是热心肠,并不兜圈子,热情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今年万宝楼的‘封匣’由段楼主亲自主持,如今他正好在我们城中落脚,所以这几日城中热闹非凡。”   万宝楼有着玄门最大的拍卖行,封匣是指在年前进行最后一次拍卖会,这场拍卖会不限定身份背景,比起以往的守卫森严,多了几分娱乐的性质。所拍卖的东西也和往日不同,千奇百怪,各式各样,没有底价,没有限制,全凭买主心情。   一般而言,封匣前的状况预示年后第一场拍卖会的重要性,因此由谁来主持封匣,年后拍卖会的重要性就一目了然。   沈灼所知这几年都是段家年轻一辈随机抽取,偶尔有重要事宜才让段寒舟或段秋出面。   这次连段寒舟都没露面,直接段楼主亲自登场,难道年后的拍卖会段家有极其贵重的压轴物?   沈灼心中惊疑不定,有他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难怪城中客栈人满为患,感情都是冲着段楼主来的。看来是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回去各做思量。   “师尊,我觉得我们是找不到客栈了。”沈灼心里清楚段楼主的影响力足够其他人云集此间,这些年他逐渐退居幕后,旁人要见他一面可不是什么易事。   凌霜雪若有所思,沈灼和段家两兄妹可谓是积怨颇深,但这些年段家并未因此为难过沈家,反倒是明里暗里帮了沈家不少忙,就连沈家的生意转入暗地后,也是通过段家的卖场销售。   沈氏夫妇待人接物由此可见一斑,段家也并非不能成为沈灼的助力。   “这最后一场拍卖会你不打算去看看?”凌霜雪问道。   沈灼摇头,道:“这场拍卖会没什么好看的,师尊要是对这种事感兴趣,拍卖会封匣后万宝楼的暗场就会打开,暗场只运行封匣这段时间,里面千奇百怪,更为有趣。待我们回了花锦城,见过爹娘后,我带师尊去看看。”   小时候和段家兄妹厮混,沈灼很清楚万宝楼的生意运行,对万宝楼的一些秘密也是了然于心。这场拍卖会更多的是为了生意,而不是东西,他此刻前往用处不大。   “东西不好看,但段楼主……”凌霜雪的话还未说完,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抱着娇娇往旁边一侧,脚步轻移,挪换了位置。   在他避开后,一道人影狠狠地砸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灰头土脸,口吐鲜血。   他和沈灼已经离开上一家客栈,谈话间到了下一家门口,可是这还没来得及跨进门槛,就被砸过来的人挡了去路。   客栈里的喧闹被这变故打断,安静了几息后才重新响起声音,没有劝解,没有相助,没有议论,似乎对此见怪不怪。   沈灼不想多管闲事,正要带着凌霜雪避开,那人突然伸出手拼命抓住他的鞋子,一边吐血一边开口,声音嘶哑:“这位公子,求你垂怜,救救我。”   沈灼一时进退两难,正犹豫要不要救,就察觉到一股劲风迎面而来,饱含杀意。沈灼运气,兽火凝聚在身前,直接挡下那道攻击。   那不过是个常用的茶杯,被人灌注了灵力成了暗器,如今两股力量碰撞,直接轰然炸开,杯中酒水洒了一地。   “这位公子,我只是想请你喝杯酒,请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你又何必如此戒备,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酒水?”   客栈里传来嬉笑声,正堂中间坐了一桌子的人,他们穿着一样的锦绣长袍,衣摆上绣着大片的祥云,其上托着一个炼丹炉。   这样的衣服标志太过显眼,沈灼一瞬间就和小尖塔楼给的消息对上号。在沈家失势后,有一个叫丹心宗的门派飞快崛起,对沈家落井下石,踩着沈家飞黄腾达。   许琦怀疑这群人的背后是墨家在撑腰,不然也不敢对沈家出手,张扬跋扈至今还安然无恙。   沈灼刚才在车上还想什么时候能遇见丹心宗的人一探虚实,没想到那么快就遇上了。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人,伤痕累累,而且穿的也不是丹心宗的弟子服饰。   “酒是好酒,就是这个敬酒的人不怎么样。”沈灼轻飘飘的说着,对丹心宗的不屑表露无遗。他弯腰扶起抓着自己鞋子的修士,一副就要‘多管闲事’的模样。   “我看你是找死,敬酒不吃吃罚酒。”丹心宗的弟子变了脸色,其中一人脾气火爆,手上丹火成箭,飞射而来。   沈灼不躲不避,倒是那个求救的修士面色惶恐,紧张地抓紧了沈灼的手。沈灼眉头微蹙,并未甩开他,而是衣袖一振,将那攻击随意拂散,安抚道:“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丹技,阁下无须害怕。”   修士恐惧张望,见自己当真毫发无伤,这才有所松缓,情绪激动地把沈灼当成救命稻草,哀求道:“公子,求你救救我,他们生擒我入此间,将我当成牲畜驯养,还想打断我的手脚,带上铁链,让我爬到万宝楼门前。”   “万宝楼?”沈灼眉头一挑,道:“这是要挑衅段家?”   修士面露惊惧,疯狂摇头。   丹心宗的人大笑出声,道:“听说万宝楼门前写着沈灼和畜生不得入内,这么多年还没人试试,这沈灼是畜,人畜也是畜,沈灼进不去,人畜可行?”   万宝楼门前的牌子是少主段寒舟亲笔所写,每个城池的万宝楼门前都有,这些年来从未撤下,但同样也是万宝楼的禁|忌。段寒舟话是撂下了,却不许人提。   丹心宗的人心比天高,仗着墨家撑腰无法无天,这是准备在段楼主封匣期间找人不快。   沈灼心头怒火骤起,修士也算是因他受累,他把人护在一旁,看向丹心宗弟子的目光冰冷,藏着杀意。   丹心宗全然不惧,首座之人把|玩茶杯,倨傲道:“在场的诸位谁愿意出手相助,我严洛冰欠他一个人情。”   客栈中暗暗打量局势的众人一愣,严洛冰乃是丹心宗出了名的天才,成为药宗指日可待。正是因此他们才对此行为视而不见,佯装不知。   此刻这样一个人情换一条人命,值得。   “严公子客气,老夫愿意一试。”   有人起身附和,随后更多的人站起来摩拳擦掌。他们修为不一,人数众多,看起来不好对付。   凌霜雪目光微暗,正要出手,二楼雅间传出一声冷哼。   这声音不合时宜,显得十分突兀,众人不禁抬头看去。   雅间的帘子不知何时被卷上去,万宝楼的楼主段炎淳正坐在窗边,目光淡漠地看着楼下的闹剧。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修第一卷 不影响我写第二卷(笑死) 第五十六章 晋江独发   段炎淳君子端方,芝兰玉树,少时便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在玄门留下不少传奇浪漫的佳话。   他当初在一干兄弟姐妹间脱颖而出,成了万宝楼的掌舵人,知人善用,长袖善舞,把万宝楼上下打理的犹如铁桶一般。近年来他有意培养自己的儿女,逐渐放权,深居简出,已经很少在玄门露面。   乍看之下,有些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人气质出众,沉稳内敛,颇有大家风范,许是某个大家的家主。   缓了缓,有人认出来,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段楼主!”   这一声段楼主犹如巨石砸入湖面,瞬间掀起千层浪。那些刚刚还叫嚣着要帮严洛冰对付沈灼的人立刻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坐下去,不敢声张。   严洛冰作践他人性命的最终目的就是给万宝楼添堵,要是万宝楼的人不在此地,大家还能助纣为虐,大不了完事之后佯装毫不知情。   玄门之内,强者为尊,他们可不会有什么不必要的负罪感。   可偏偏那么巧,在他们上头,段楼主不知听进去多少,看见多少,这会儿虽然只是露面,一声不吭,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往这窗边一坐,明白白地表明了一个意思,他倒要看看谁敢帮着丹心宗的弟子和万宝楼过不去。   沈灼朝着段炎淳的方向看了一眼,面具之下,目光闪动着别样的情感,是惊诧也是愧疚。在前一家客栈听到段炎淳在这里他也不过是在心里感慨一下,没有前往见面的意思。   没想到该来的避不掉,他们还是遇见了。   沈灼垂首,整理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其上有凌霜雪亲手刻下的隐匿阵,不仅可以阻挡窥探,还能掩盖修为。只要他不取下来,旁人自然不能识破他的身份。   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沈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段炎淳不会注意到自己。   旁人对段炎淳心存畏惧,不敢再生事端,严洛冰却还是那副模样,没有丝毫的恭敬。他稍稍坐直身体,嬉笑道:“没想到段楼主也在此地,晚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段炎淳抬了抬眼皮,眼角余光扫过,端杯自饮,无视了严洛冰的话。   严洛冰脸色微僵,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心中暗恨,恼怒段炎淳不给他面子,怒从心起,又把目光转向沈灼和刚才那位修士。   他本该受人吹捧敬仰,此刻却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尝到屈辱,不让他们付出代价,难消他心头怒意。   其他人肯出手他乐得看戏,但其他人不出手他也能手到擒来,他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靠的也不单是玩弄人心。   “刚才这位公子说我等丹技上不得台面,想来也通丹火之技,我倒是想讨教一二,请赐教。”   严洛冰嘴上说着请赐教,手上的招式却十分毒辣,想要至沈灼于死地。他的丹火颜色浓郁泛起深绿之色,显然是某种兽火,火焰所过之处,乌云罩顶,透露出一股不详之气。   沈灼面不改色,论丹技严洛冰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他都不需要使用异火,兽火一出便能压倒全场。   两股火焰在中堂相撞,一成绿色大蟒,张开血盆大口,吞天纳地。一成展翅大雕,五爪如刀锋般锐利,直刺大蟒七寸,一口啄下去,痛的大蟒火焰溃散,难聚成型。   巨蟒翻滚,火焰铺天盖地,周围的人连忙避开,桌椅板凳沾上一点便被腐蚀成朽木,焦黑一片,发出难闻的气味。   沈灼连忙掐诀,大雕振翅一挥,那些四散的火焰被打散,消失在空气中。   严洛冰变了脸色,阴测测地看着沈灼,抽出桌上的长剑,腾空而起,一剑刺来。他身为炼药师,剑术同样不差,这一剑来势汹汹,似有风暴之势将沈灼笼罩其中,造成强烈的压迫感,霸道非凡。   其他人连连摇头,显然是已经预料到沈灼抵不过此剑,将会命丧当场。   高楼之上,段炎淳正犹豫要不要出手,就看见沈灼敏捷地避开严洛冰的攻势,将他凝聚的气势压下去。   “你这样的人也配用剑?”沈灼冷哼,火焰回到他身侧,犹如纷扬的战旗。他人未动,气势已如明月满弓弦,锐不可挡。   凌厉的剑意在指尖凝聚,沈灼剑随心动,手中看似无剑,周身却满是剑气。严洛冰剑剑落空,根本就不能近沈灼的身。   刚才还觉得沈灼必死无疑的那群人惊讶地瞪大眼,暗道严洛冰这次踢了铁板,也庆幸刚才出手的人不是自己。   二楼雅间,段炎淳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同行之人不解地往下张望,并未看出有趣之处,只当是丹心宗的人又惹是生非,心里厌恶之余不禁问道:“段兄,你这是看见了什么那么高兴?”   段炎淳搁下手上的茶杯,道:“你瞧楼下打架这白衣小子,像不像我家寒舟?”   友人目露精光,仔细打量,白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但这一身打扮精细考究,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着良好出生的世家公子。即便是和人生死搏斗,也是从容不迫,动作爽利矫健,优雅风|流。   “怪哉,你别说,这还真像。要不是我知道你把你家小子赶去了花锦城帮你照看生意,我就要以为这是他出来行侠仗义了。”友人摸着山羊胡,觉得越看越像,不管是身形还是气度,都和段寒舟很是相似。   段炎淳笑容满面,关注着楼下的战局,似自言自语:“说的也是,这人既然不是寒舟,那又是谁呢?”   友人猜不到,惊叹连连。   楼下的局势已经呈现一边倒的趋势,沈灼占据绝对的上风,直接将严洛冰扫出客栈,狠狠地砸在外面的大街上。丹心宗的弟子惊的站起来,忙不迭地跑出去搀扶严洛冰。   “臭小子,别仗着自己有点修为就嚣张,得罪我们丹心宗我们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丹心宗的弟子不服气地放出狠话,指着沈灼跳脚,却不敢冲上来。   沈灼淡然地整理衣襟,居高临下般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丹心宗,不过尔尔。”   “你,放肆。”丹心宗弟子气的脸红脖子粗,没有一个敢站出来。   严洛冰服下丹药压下自己的伤势,推开身旁这群没用的废物,眼底泛起猩红之色,想用秘术提升修为,找回颜面。   可是他那股气还没提起来,目光一凝,又强行压下去。   客栈内,段炎淳和自己的朋友走下楼来,身后跟着万宝楼的一干子弟。楼下众人屏气凝神,不知道段炎淳这个时候下楼是想做什么。   沈灼的身体有些僵,悄悄地往旁边退了退。可是很快他就醒悟自己多此一举,面具足够掩盖他的身份,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段炎淳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枚玉珏,那玉质地晶莹剔透,做工精美,细长的流苏用的是雪蚕丝,端的是奢侈。   沈灼见状一愣,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空空如也。   友人也疑惑地看向段炎淳,诧异他居然注意到这种平日根本不会在意之事。   段炎淳拿着玉珏步步走向沈灼,沈灼浑身僵直,这一刻想到的竟然是远远避开。可他无处可躲,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炎淳到了跟前。他不想和段炎淳对上视线,心里想着逃避,眼神却直接撞上。   段炎淳的眼底有笑意,有赞许,看的沈灼心里发酸,目光复杂无比,似有千言万语凝固在喉间,不知从何说起。   段炎淳眼底笑意不减,持玉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往后可别如此粗心大意。”   沈灼颔首,抬手欲接,段炎淳却没有把玉交到他手上,而是直接给他系上,为他整理衣襟,语重心长道:“即做侠义之士,行侠义之举,就该贯彻到底,不可半途而废。”   沈灼愣住,再度对上段炎淳的视线,他看见的是鼓励和疼爱,心底骤然酸涩,眼底有泪光闪烁。   段炎淳这是把他认出来了,但是他没有训斥,也没有责备,还是如同少时那般待他亲厚。   一想到冒牌货对段家的所作所为,沈灼心里就更堵了。比起这样的关怀,他竟然更希望段炎淳闻讯当年事,质问他为何对段秋下毒手。   可惜段炎淳没有,他抬手拍拍沈灼的肩,是长者无声的安抚。   这一幕幕落在众人的眼里险些惊掉他们的下巴,他们完全看不出沈灼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让段炎淳亲自为他佩玉正衣冠。   友人也是吃惊不已,凑上前来绕着沈灼上下打量,横看竖看都觉得像,实在是太像了,遮住脸后仿佛是段寒舟站在段炎淳面前,听从父亲的谆谆教诲。   友人抓耳挠腮,打起了沈灼面具的主意。段炎淳看出他的心思,轻咳一声,道:“卓兄,我们走吧,今日就让我尽这地主之谊,和你一醉方休。”   卓冉笑道:“好说好说。”   随后转身看向经过大风大浪,淡定无比的掌柜,道:“掌柜的,你把我的房间收拾出来给这位小兄弟吧。难得遇见个有趣的后生,他的一切账目都记在我头上,改天自来消账。”   掌柜忙不迭地点头,沈灼赶紧回神,收敛心中苦涩的情绪。他对此人印象不深,不愿受他人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段炎淳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安心受着。   沈灼唇微动,心中天人交战,把险些脱口而出的称谓压下去,道:“谢谢。”   段炎淳听见了,离开的脚步微顿,心中欣慰不已。不由地看向丹心宗的几人,警告的意味不言而明。   严洛冰缩了缩脖子,他察觉到了段炎淳的杀意,这事要是继续纠|缠下去,恐怕对他不利。   万宝楼的其他人没有段炎淳那么好的风度,一个个义愤填膺,免不了要给丹心宗几个白眼。   卓冉抓着自己的胡子想了又想,始终猜不透沈灼的身份。   段炎淳不打算给他解惑,吩咐身旁的弟子道:“我不是说了让把门口那块牌子撤了吗?你们怎么还留着?寒舟胡闹就算了,你们也跟着胡闹,成何体统?”   弟子们顿时苦着脸,不敢吭声。一个楼主,一个少主,他们谁也得罪不起。   段炎淳见状,摇头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等寒舟自己撤下来。段扬,你跑一趟花锦城,让寒舟备份年礼替我送到沈家。”   段扬道:“楼主你放心,就算你不说,少主也是每年都去沈家拜访,今年他就在花锦城,肯定不会忘。”   “今年和往常不同,你让他再备一张年后拍卖会的帖子。唔,交给沈灼。”段炎淳说道,旁边几人吓了一跳。   段扬更是垮下脸,段寒舟和沈灼积怨已久,这些年连面都没见,让段寒舟给沈灼送帖子,这不是存心挑事吗?   段扬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他仿佛能预见段寒舟怒火冲天,寻他晦气。 第五十七章 晋江独发   卓冉把房间让出来给沈灼,掌柜是个会来事的人精,也不管沈灼刚才和丹心宗闹出的恩怨,一边吩咐店小二把房间收拾出来,一边招呼沈灼在大堂吃点东西,喝点茶水,歇一歇。   沈灼这一动,那个修士也忙不迭地爬起来跟着沈灼走。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次真的抱了一个大腿,只要自己表现好,说不定以后出门还能横着走。   掌柜见沈灼没说话便没管,视线飘忽之时,后知后觉地发现沈灼旁边还有一人,而且看沈灼的态度,对这人很是恭敬,并非普通的同行之人。   掌柜心头诧异,但没有说什么,转身叮嘱店小二好生招待。   沈灼的情绪还有些没收回来,落座后没有说话,倒是那个修士开始知知不休地声讨丹心宗的罪行,手舞足蹈,义愤填膺,仿佛是个豪气万千的侠义之士正在给天下人讨个公道。   沈灼没有搭理他,倒是凌霜雪看了一眼,轻拍娇娇的背脊,夹了一块掌柜特意让人送来的生肉喂给它。   血味让娇娇醒过来,它在凌霜雪的怀里撒个娇,翻身跳到桌子上,一边甩着自己的大尾巴,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生肉。   野兽的野性与生俱来,就算是成了缩小版也不可和家猫同语。修士注意到小豹子油光水滑,皮毛柔顺,一看就知道大有来头,眼底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他佯装惊讶地伸出手想要和娇娇套近乎,嘴上笑道:“这只小兽看起来像是雪豹,两位是从雪域来的吗?”   娇娇只对主人和师尊娇憨,在其他人眼里可没那么柔弱。修士的手还没碰到它,就被它抽了一尾巴。娇娇露出獠牙发出咆哮,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凶狠的神情。   修士连忙缩回手,尴尬地笑了笑。   沈灼见状,微有不悦。正巧店小二来告诉他们房间收拾好了,沈灼就要带着凌霜雪上楼。   “这位道友,你我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修士跟着站起身,沈灼却拦下他把话挑明。他不需要修士回报,也不想和修士扯上关系,修士因他所累,他救修士一命,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修士顿住,想打个感情牌,用自己的遭遇博个同情。可沈灼不为所动,走的干净利索。   店小二适时拦住修士,做了个请他走的动作。   他们店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跑堂的也能从客人的话语里揣摩出几分意思。见沈灼没有结交的打算,店小二自然不能让人跟上,扰了客人的清静。   修士恨恨地咬牙,察觉到大堂其他人的视线不怀好意,怕他们趁机发难,灰溜溜地走了。   穿过小桥流水的庭院美景就到了卓冉定下的房间,这里环境清幽,布置典雅,房间四周还布置了不少阵法,客人可以放入灵石自行开启。   卓冉一人只订了一间房,但沈灼他们是两个人。店小二解释最近客栈都是客满,没有多余的房间,委屈二人暂且将就一晚。   客栈的房间宽敞,还是个套间,住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沈灼谢过店小二,凌霜雪也把娇娇放下来让它自己去玩。   店小二是个识趣的人,见他们没什么吩咐就先退下,不打扰他们休息。   等人一走,凌霜雪取下帷帽透气,见沈灼带着面具发呆,抬手就要去拿他的面具。   沈灼下意识地抬手挡住,意识到自己过激后,顺手取下面具。他刚才情绪激动,这会儿眼眶还有点泛红。   凌霜雪诧异地看了他两眼,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灼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想起了一点往事,情不自禁。”   “因为段楼主?”凌霜雪一针见血,旁人或许不清楚,但站咋凌霜雪的角度,段炎淳的所作所为都有所解释:“他认出你了。”   凌霜雪看似疑问,口气却很肯定。毕竟是执掌一方势力的家主,这气度拿捏的稳妥,面对和儿女有过节的小辈并没有斤斤计较。   凌霜雪都对他刮目相看,十分满意。沈灼垂首看着掌间的面具,平白的一张脸,遮掩了五官,遮掩了神情和修为,把一切都隐匿在纯白的后面,依然掩盖不住至亲间的熟悉和羁绊。   “被舅舅认出来我倒是不惊讶,只是一想到段秋,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对于舅舅而言,夹在我和段秋之间,心里未必好受。”沈灼叹了口气,心事重重。   在江凌的故事里,段秋被称为玄门第一美人,那容颜气质自然是没话说。可冒牌货一出手,她的半张脸在秘境中被毁,遍寻天下炼药师也于事无补。   凌霜雪也为段秋感到惋惜,时渊夜之前问过温如宁,段秋的脸是被毒所毁,那东西腐蚀性极强,疯狂破坏血肉,能将人融成一摊血水。段秋还算是运气好,要是温如宁再晚一点,她恐怕就没命了。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被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身边全是流淌滴落的毒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心底是多么的痛苦绝望。   凌霜雪把手搭在沈灼的肩上,正欲安慰两句,忽然回味过来沈灼话语里的奇怪之处,诧异道:“舅舅?”   凌霜雪愣住:“你管段炎淳叫舅舅?”   沈灼点头,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娘就这一个哥哥,他也就这一个舅舅,所以刚才在楼下,段炎淳对他如此亲厚。这是他们之间斩不断的血亲关系,真正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凌霜雪被迫吃了一口大瓜,还是自己徒弟塞在嘴里的。他仔细地回想这些年的种种往事,也没找出沈家和段家是姻亲关系的半点证据。   “我记得你娘姓叶,是散修,并非段家子女。”凌霜雪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叶澜溪并不是出身段家,她早年行走玄门便是个散修,没有亲属。   不过早年时,她和沈家主,段炎淳便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大家相识于微末之时,即便后来各自飞黄腾达,这段感情也没有变质。   从情感上来说,沈灼叫段炎淳一声舅舅也不为过。   沈灼反应过来凌霜雪误会了什么,阴郁的情绪稍缓,他抬手请凌霜雪坐下,倒了两杯茶,解释道:“我娘和舅舅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这点毋庸置疑。只不过我娘随母姓,也和段家没什么关系,偌大的家族里,她就只认舅舅这一脉,外算半个外祖父。”   叶澜溪是个有名的女中豪杰,早年间在玄门散修中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像她这样的人就算没有雄厚的家世,旁人也会因为实力忌惮她三分。   所以和段家的这门亲,叶澜溪不屑认,也不想认,以至于在玄门知道这事的人屈指可数。段家其他人顾及权益,能不说就不说。   “师尊对我娘和舅舅的事陌生,但对外祖父和外祖母慧剑断情的事肯定有印象。当年外祖父被外祖母捉奸在床,外祖母性子刚烈,眼里不容沙子,一走了之。她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我娘,一个人把我娘拉扯长大。”   提到老一辈的恩怨,沈灼的语气很是平静。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当年在玄门闹的很大,两个家族的人出动也没劝动外祖母回头。   如此决绝之人凌霜雪当然有印象,当时大伙儿只凑了一时的热闹,并不知道后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说起来是我疏忽了,这事的确没什么人知道,也难怪师尊会感到诧异。”   沈氏夫妇当年成亲之时,段家备了厚礼,但都是以段炎淳个人的名义送出,大家感慨他出手大方,却不知这是他给亲妹子备下的嫁妆。   沈灼从小在爹娘的身边长大,叶澜溪对这些事一向直言不讳,谁是实实在在的亲人,谁是表面兄弟,她都会告诉沈灼。她要沈灼重情重义,但也不会让沈灼吃亏。   凌霜雪之前还在想要如何处理段家这条线,现在知道两家的关系,有些哭笑不得。   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沈灼的故事不同于一般的主角是千难万难的奋斗型,他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公子哥,少年意气,赤子热忱。   冒牌货的出现让他的人生有了一段糟糕的开局,但他初心不改,不忘本心。这是意外,也是考验。   “仔细看,你眉宇间和段楼主的确有些相似。”凌霜雪凝视沈灼的面容,以前没注意到的细微之处,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   沈灼轻笑,道:“不是有句话叫外甥像舅?不过要说像,我和寒舟更像。我两要是换上一样的衣服站在一起,遮住脸,就是时常在一起的段秋也分不出来,更别说是其他人。”   不同的模样却有着相同的气质和身量,这是沈灼和段寒舟小时候最喜欢炫耀的事,他们心照不宣,甚至用这个当借口帮对方背黑锅。   那份相似就像是无形的纽带,把他们捆在一起,觉得那是他们之间的独特,谁也无法取代。   段炎淳也有许多年没见沈灼,但刚才在大堂瞧见和段寒舟相似的身影,他稍加思索便知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仿佛是打开少时的阀门,一切的记忆又变得清晰。 第五十八章 晋江独发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沈灼自然是让给凌霜雪休息,让娇娇陪着他,自己在外间凑合一宿。他安排好还没迈出步子,就被凌霜雪一把拽回来,推倒在床。   “让它回小世界,你跟我睡。”凌霜雪看向已经自觉跳上|床刨了个窝出来的娇娇,平静地说道。就是在宗门也没有让沈灼委屈的道理,更何况是出了门。   房间的床足够两个人休息,之前也不是没有在一起睡过,凌霜雪觉得无所谓。   小世界的事早已是坦诚的秘密,凌霜雪提起来沈灼也不觉得惊讶,反倒是一起睡这三个字刺激了他的耳膜,他打哈哈道:“这不太好吧。”   “不好?”凌霜雪上下打量了沈灼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之前不是还说要给我暖床吗?这不是正好?”   凌霜雪病发当夜给了沈灼新的治疗之法,沈灼一时鬼迷心窍言行不当,没想到凌霜雪记在心上,这是要时不时拿出来打趣两下。   沈灼哑然,见识到了凌霜雪的恶趣味。他不过是说说而已,还没大逆不道地付诸于实际。   不过被凌霜雪这样一打岔,他心里那点想要保持距离的想法就散了。同床共枕,同塌而眠,这种事对他和凌霜雪而言,还真不是第一次。   娇娇被扔进小世界和乌云豹做伴,师徒二人躺下就寝,凌霜雪习惯睡在外间,足够警惕,也可以很好地护着沈灼。   屋子里的灯灭了,外间的光还是会漏进来。凌霜雪抬手一挥,床帘落下来,明光尽暗,浓色如墨。   沈灼眨了眨眼,黑暗中视线受阻,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灵敏。呼吸,心跳,体温,透过被子从那狭窄的空隙传递过来,教人面红耳赤,心猿意马。   沈灼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乱,深吸一口气,神识一动,一头扎进小世界。   随着沈灼修为的提升,小世界也会跟着升级,从一开始的野草茅屋到如今昼夜有始,四季分明。   娇娇正窝在乌云豹的皮毛间呼呼大睡,听到动静抬头瞧了一眼,见是沈灼就没起来。反倒是乌云豹要起身,被它一爪子压下去。   沈灼径直去了草屋后面的药园,空间增长,药园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树木疯长,形成一座山脉的雏形。   沈灼巡视山峰,此地灵力充沛,生机勃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后续不会连妖兽也会幻化其中吧?”沈灼若有所思,随身小世界和随身空间有着很大的区别,空间储物,小世界孕育生命,形成完整的生态系统。   就目前而言,小世界在他手上的开发最有利的也就这块逐渐形成山脉的药田,其他显得有些鸡肋。他怎么想,都觉得没有把空间升级小世界的必要,药田完全可以作为另一个单独的奖励。   许是对系统的坑深有体会,沈灼现在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估摸着小世界是假,麻烦才是真。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沈灼给药田浇了水,等心静下来后,神识退出小世界。   黑暗中,凌霜雪呼吸平缓,好像是睡着了。   夜里降温,大雪纷飞,寒气一点点渗进来。   沈灼毫无睡意,他侧过身看向凌霜雪。在黑暗中勾勒出的轮廓并不清晰,朦胧之下更让人遐想连篇。   沈灼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刚刚拜入山门的第一年。那个时候他离家太远,又在宗门过的不如意,难免会想家,对凌霜雪使小性子。   凌霜雪察觉到他夜里睡不好后,就把他接到身边照顾,夜里会守着他,安抚他的情绪。在凌霜雪的照顾下,沈灼后来便很少在夜里惊醒,往往一觉到天明。   他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习惯了凌霜雪的气息,习惯凌霜雪的照顾,可是他的逆反心理让他不肯说,表达善意都别扭的很。   凌霜雪不会由着他的性子,就算依着他,也是惩罚他以后。从踏进幻月仙宗开始,凌霜雪要交给他的就不止是修行。   “师尊。”   沈灼轻声喃语,把自己的心思藏了一遍又一遍。   窗外风急,雪打翠叶,树枝被压的直不起身,咔嚓一声断裂。   那点响声并不重,凌霜雪好像睡迷糊了,下意识地转身把沈灼揽入怀中,就像少时那般轻拍背脊安抚。   沈灼浑身僵硬,肌肉紧绷。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难分你我。   凌霜雪的身上有常年服药的淡淡药味,混杂着草木的清冽,那是沈灼少时梦中缠|绕不散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心极了。   被凌霜雪抱在怀里,身体的热度一时半会褪不下去,沈灼干脆把手搭上凌霜雪的腰,师尊都让暖床了,他也该有点暖床的样子。   客栈里夜色渐深,万宝楼却是灯火通明。   卓冉酒意正酣,拉着段炎淳要喝个痛快,同时也不忘追问客栈里的小子是什么身份,不仅能让段炎淳刮目相看,以礼相待,还让段炎淳主动开口请他让出房间,到万宝楼做客。   “你不是说了吗,他像寒舟,那肯定是我的另一个儿子。”段炎淳酒量好,这会儿不见醉意,还有心情和好友打趣。   卓冉自然不信他的鬼话,道:“你这话要是落在段夫人耳中,免不了要和你闹。”   许是受娘亲的影响,段炎淳和段夫人自由恋爱,感情深厚,只要了一儿一女,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混乱关系。   他一说另一个儿子,卓冉就往私生子的方向偏了。   段炎淳笑而不语,卓冉又道:“跟着他那人不知是什么身份,帷帽上的阵法就是我也看不透。”   卓冉精通阵法,对熟悉的东西自然会多看几眼。   “卓兄,你醉了,他明明只有一个人。”段炎淳看着眼神迷离的好友,料到他是喝多了,已有醉意,不然也不会开始说胡话。   段炎淳招手让侍女上前,带人下去休息。   卓冉虽然有了醉意,但思绪还是很清楚,道:“是段兄你醉了,他们是两个人呀。当时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带帷帽的人,他不是还伸手护了一下吗?”   卓然打了个哈欠,开始给段炎淳回忆当时的情况。   凌霜雪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能避免出手就避免出手,沈灼和严洛冰斗法之时,他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段炎淳认出了沈灼,也知道沈灼是独自一人离开幻月仙宗,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沈灼的身上,难免遗漏其他人。   此刻听卓冉说的如此详细,段炎淳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沈灼带面具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和他同行之人却没有这个必要,除非这人的身份本来就很引人注目,会让人直接联想到沈灼的身上。   这样的人,段炎淳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在宗门内和沈灼纠|缠不清之人。   因为沈灼仗义执言的好心情被这个猜想冲的一干二净,段炎淳越想越不对劲。别的事他还能缓个一二,唯有这件不行,更何况卓冉只给他们留了一间房。   段炎淳吩咐侍女带卓冉下去好好休息,自己起身折回客栈。可是等他走到客栈外面他又犹豫了,他确实是不赞成沈灼的这段感情,不仅是他,其他人同样不看好。   可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他冲进去棒打鸳鸯又有何意?大半夜的,还能折腾两个小辈让别人看笑话吗?   段炎淳叹了口气,心里好一番天人交战,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在客栈外面犹豫不决。   “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先等他们回了沈家在慢慢商议。”   段炎淳一声轻叹,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察觉到漫天的杀意,有人渡空而来,落在客栈上空,不问缘由直接对着沈灼所在的房间落下一道禁制。   抬手一招水中捞月,这是要对屋子里的人下杀手。   段炎淳瞬间清醒,这可真是好家伙,当着他的面对沈灼下手。段炎淳正愁有气没处撒,身形一晃就要赶过去阻止。   “段楼主留步,此事你不便插手。”   段炎淳并没有成功上前,一股轻柔的力量把他定在原地,抹去他身上的气息。这股力量强大而突然,段炎淳心中惊骇,只见满天飞雪倒卷而起,房间的禁制尽数瓦解。   来人的水中捞月还没使出来,自己就先成了被捞的那弯月,被风雪吹的东倒西歪。   这是个绝对的高手,段炎淳无不惊讶,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不知道对方如何出手。   客栈内,被杀意惊醒的师徒二人翻身爬起来,凌霜雪压住要出面的沈灼,道:“小的归你,老的归我。”   半夜扰人清梦,不用想也能猜到和白日的冲突有关。严洛冰吃了大亏,他自己不敢寻仇,不代表他不会怂恿丹心宗的其他人上门。   凌霜雪戴上帷帽出现在半空,远远地朝段炎淳看了一眼,点头示意。随后看向眼前这位穿着丹心宗服饰的中年人,冷声道:“夜半杀人,阁下好兴致。”   “你是谁?这和你没关系,少多管闲事,我只找今天不长眼的小畜生。”中年人站稳身体,他看不透凌霜雪的修为,也看不清凌霜雪的脸,就凭凌霜雪打破他的禁制他就该心生警惕。   可他嚣张惯了,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没有把凌霜雪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凌霜雪就是藏头露尾之辈,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凌霜雪止住漫天飞舞的雪花,凝聚寒气,道:“小辈之间的恩怨应该让小辈自己解决,阁下以大欺小不合适,不如我们两个长辈谈谈。”   “原来你和那个小畜生是一伙的!那我就是杀了你,你也不冤。”中年人没有和平相谈的意思,知道凌霜雪和沈灼一道,立刻动手,出手便是杀招。   凌霜雪看了他一眼,举起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四周凝滞的风雪融合寒气,瞬间幻化成最锋利的剑刃,散发着森然寒意,在凌霜雪的牵动下朝着中年人飞射而来。   漫天的刀光剑影,刹那间就把中年人扎成一个血人,寒意凝聚的长刃深入血肉,中年人保持着掐诀的姿势,痛的面容扭曲。   他惊恐地看着凌霜雪,从未听闻过大陆上出了这样的一个大能,举手投足就能置人于死地,甚至都来不及反抗。   严洛冰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不逃吗?”凌霜雪见这人竟然还能闪神,不由地问道。   中年人一愣,忍着剧痛震飞体内的寒剑,虚晃一招就开跑。   凌霜雪一指落下,剑意直接贯穿中年人的心脏。一代能人就此陨灭,死的如此轻巧。   凌霜雪啧了一声,感觉少了追杀的乐趣。他身影一晃,下一刻就到了段炎淳身前。   段炎淳戒备不已,但神色依旧平静。   “段楼主,多年未见,一切可还安好?”凌霜雪掀起帷帽的薄纱,露出那张俊美淡漠的脸,他和段炎淳此前也曾有过数面之缘。   段炎淳愣住,跟着沈灼的哪里是和沈灼闹出流言的心上人?分明是多年不曾出山的凌霜雪。这样大的消息玄门里竟然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就连万宝楼也毫无察觉。   段炎淳吃惊不小,连忙抱拳道:“凌剑尊,别来无恙。我那不成器的外甥,这些年给你添麻烦了。”   “段楼主严重了,我和沈灼明日就走,要赶在年前回到花锦城。今夜之事,还要劳烦段楼主帮忙善后。”   “尊者放心,别的不敢说,毁尸灭迹不成问题。”段炎淳态度恭敬,心里为自己刚才的误会感到不好意思。也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冲进去,不然大家都要免不了尴尬。   凌霜雪回礼致谢,段炎淳连忙还礼。   凌霜雪退隐玄门多年,这一次竟然跟着沈灼出山了。   段炎淳抬头看天,乌云蔽月,大雪纷飞,不知何时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的时间弄错了,我人没了(大哭) 第五十九章 晋江独发   丹心宗寻仇不成反而损失了一位大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但这一切已经沈灼二人没有关系。段炎淳带人处理了这人留下的痕迹,丹心宗就是想发难也找不到借口。   沈灼没有和段炎淳相认,也没有和段炎淳见面,他走时结了客栈的帐,不愿让段炎淳为他破费。   师徒二人再次踏上旅程,之后的路途有了一些改变,沈灼打探了一下关于丹心宗的事。不同于小尖塔楼给的资料,他的重点是丹心宗侵占的沈家产业。   沈家失势,丹心宗崛起之时,借的是沈家的势头,落井下石,以低价恶意抢占沈家的生意网。沈家当时背腹受敌,不宜和丹心宗硬碰硬,产业逐渐转入暗地。   在调查中,沈灼发现丹心宗出售低劣丹药,哄抬价格,其中还有以次充好的无用丹药。   哄抬市场价格,出售劣质假冒丹药,这两点是炼药师的忌讳,当年沈家还在炼药公会占据一席之地时,沈家主就带头严厉打击过这个风气,没想到不过几年的时间,丹心宗又让这一切变回去了。   “修真界中,占据大头的还是一些散修和没有太大背景的小家族,小宗门,他们往往没有自己的炼药师,平日的丹药来源都是炼药公会或者炼药师兜售的丹药。这些丹药多为基础丹,疗伤、筑基、恢复灵力……因为对药材的要求不高,炼制简单,所以价格方面有过一次压低,为的就是方便这些势力的发展。可是没想到,这一切又变回去了。”   沈灼和凌霜雪的行程过去大半,越来越靠近花锦城,这边天气回暖,没有纷飞的大雪,对凌霜雪而言确实舒服很多。   这会儿他们二人正从一个小城的丹药铺子里走出来,铺子的门口有丹心宗的标志,沈灼在里面随便问了几味药,选了几样普通的伤药和恢复灵力的丹药。发现不仅价格虚高翻了一倍,丹药中以好充斥的还不少。   其内灵力稀薄,药性混杂,若是简单救治还好,拿来救急简直就是害人性命。   沈灼怒不可遏,他见识过在沈家帮助下的炼药师公会和炼药业是何等强盛,沈家避祸也才几年的时间,丹心宗就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这简直是败坏炼药师的名声。   把手上这些无用的药用火焰烧成灰烬,沈灼依旧难消心头的怒火。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环顾四下,有囊中羞涩的修士在铺子面前犹豫止步,为那点灵石发愁,有买到假药的修士忧心忡忡,满脸焦急,正要拿着药去急救,也有狼狈为奸的商人送来低劣的药材,倒卖赚取利益。   众生百态,鲜活真实,赤|裸裸地摆在沈灼的眼前。   沈灼有些胸闷气短,心不在焉地跟着凌霜雪往城外去。他心里百感交集,更加坚定要重振沈家的决心。只有沈家强大,重回炼药师公会,才能改变这一切。   沈灼和凌霜雪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街头传来一声哀嚎,刚才从铺子里出来的那个修士把丹药给受伤的伙伴吃下去,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牵动伤势,伙伴大口大口吐血,很快奄奄一息。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或是同情,或是无奈,摇摇头,快速离开。   丹药铺的伙计在门口瞧见了,嫌弃地淬了一口,骂道:“晦气。”   沈灼被挑起来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勃然大怒,凌霜雪一把将人拉住,道:“先救人。”   沈灼看向凌霜雪,眼底的怒意清晰可见。   摆在他们眼前的不是阿猫阿狗,而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可是为什么周围的人无动于衷,甚至到了麻木的地步?卖药的伙计更是漠不关心,反倒觉得对方坏了他的生意。   人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轻巧了?   “你这会儿就是由着性子去拆了这药店,一切还是于事无补。听话,先救人。”凌霜雪安抚沈灼的情绪,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朝着街头走去。   刚刚买药的修士抱着伙伴痛哭零涕,嘴里一直喊着:“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没用?我是按照他们说的买的药啊!为什么没用。”   修士痛苦不已,他跪在地上向周围的人求救,磕的满头带血,可是却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眼看同伴的气息越来越弱,他却毫无办法。   “好兄弟,我既然救不了你,我就陪你一起死,大不了我们下辈子在做兄弟。”   修士绝望之下抽出一把短刀就要往心脏刺去,沈灼一个箭步上前直接踢飞他的匕首,他把人从地上提起来甩到一旁,道:“闪开,别碍事,他还没死。”   说着蹲下身把地上的人扶起来,也不怕他一身血污脏了自己的衣服,指尖裹着灵力在对方身上连着点了几下,将他体内的伤势压下去。   这二人风|尘仆仆,一身血污,身上都带着伤,没有任何门派的标志,显然是两个平日靠狩猎谋生的散修。沈灼救治之人伤势最重,肋骨断了好几根,伤及肺腑,灵力混乱。   修士给他吃的药灵性斑驳,反而催发了伤势。   沈灼将他体内的药性排导出来,然后才给他服下治疗伤势的灵丹,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修士突然被沈灼拉开,混乱之下看见沈灼是救人,乖乖地呆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就怕自己呼吸重了轻了,让沈灼不高兴,他就不救了。   他不认识沈灼,也不知道沈灼是什么身份,可是路到绝境,他也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   看着同伴在沈灼的治疗下有所好转,不仅止住了咳血,苍白的面色也开始恢复正常,修士大喜过望,直接给沈灼跪下来,连连磕头道:“恩人在上,请恩人受我一拜。恩人救了我兄弟,从今往后我愿意给恩人当牛做马报答恩人的恩情。”   沈灼抬手运转灵力阻止他,道:“你不用谢我,我也不需要你当牛做马,以后别那么冲动,什么药都敢用。”   沈灼这话带着怒意,也不知道是气修士还是气自己,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修士抬起头,哭的鼻子连着口,实在是有碍容颜,他连忙又擦眼泪又吸鼻子,情绪激动道:“我没想到他们真的敢卖假药给我,我说了是急着救命,可他们还是如此儿戏。此前就算也如此作恶,好歹还是分一分轻重急缓。”   修士心里有苦说不出,丹心宗干的这些混账事他们不是不知道,可是这大陆上他们的炼药业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这种小地方他们一家独大,不找他们买药又能找谁?   他们卖假药,以次充好都是人尽皆知,但以前只要说是救急救命,多给一点灵石,他们就会拿真正的丹药出来,没想到这一次……没想到……   修士又气又怒,可他一个散修,无门无派,修为不高,难以和丹心宗抗衡。就算吃了大亏,真害同伴丢了性命,也只有把苦果自己咽下肚。   沈灼听的火冒三丈,恼怒众人地丹心宗步步纵容,直至一发不可收拾,可转念又忍不住悲哀,丹心宗背靠权倾一方的墨家,小门小户和散修面对这样不公的境地,他们又能怎么办?   “这些事炼药师公会都不管吗?”沈灼问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修士更是义愤填膺,咬牙切齿道:“炼药师公会收了丹心宗的好处,自然是向着他们。清流一派备受排挤,如今已经是丹心宗的一言堂,哪里还有沈家在时的清正严明?”   听到沈家,沈灼心里一空,更加难受。   那修士也是长叹,越说越绝望:“沈家公子闹出那么不光彩的事,把几大家族得罪个干净。要不是因为这样,沈家也不会逐渐没落,炼药界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模样。再这样下去,哪里还有我们散修的活路?”   修士对沈家尚有几分敬仰,即便是提到如今声望一落千丈的沈灼也没有骂人,态度上还算和善。   沈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二人如今可有地方去?”   修士有些难为情,红着脸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狩猎失败,同伴又被妖兽所伤,光是治疗就花光了家底,如今也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   沈灼略有犹豫,凌霜雪上前道:“既然没处去,那就跟着我们。”   沈灼抬头,凌霜雪示意他稍安勿躁,在修士准备答应时,又道:“不过有句话要说在前头,我们和丹心宗有仇。”   修士一愣,随后大笑起来,道:“好,有仇好,有仇才好。恩人,我愿意跟着你们。”   丹心宗作威作福多年,众人积怨颇深,之前是没办法,现在遇上个坦言有仇的,修士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仿佛是找到了同伴,新仇旧恨都涌上来,恨不得立刻跟着沈灼他们去大闹一场。   沈灼没有反对凌霜雪的打算,放出乌云豹取出云车,修士主动上前要为他们驾车。凌霜雪没答应,反倒是让他进车照顾自己的兄弟。   云车晃晃悠悠驶出小城,沈灼和凌霜雪坐在外面,四周落下禁止,没有人能听见他们二人的谈话。   沈灼从刚才起心情就不大好,这会儿也不见情绪放松。   凌霜雪拍拍娇娇的背脊,示意它去沈灼怀里撒娇。娇娇看懂了,纵身一跃落在沈灼的肩上,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沈灼的脸,这是它最常用的安抚手段。   沈灼被它蹭的心软,把它抓下来放在怀里,心事重重。   “还在想刚才的事?”凌霜雪见状,知道该自己出面,开口问道。   沈灼摇头,道:“我在想穿越者,对于她而言,我们大概只是一个梦幻故事中不起眼的甲乙丙丁,生死就如蝼蚁,不值一提。可对于我们自己而言,我们是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人,会哭会笑会痛。她肆意引起的这些变化,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无妄的灭顶之灾。”   穿越者作为外来者,她把一切都当成虚幻的故事,根本就不在乎他人的性命。她甚至把自己放在知晓一切的造物者的位置上,以为她可以操作大陆的格局,任何人的生死。   她这般冷血,胡作非为,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   凌霜雪闻言沉默了一瞬,平静道:“所以世界诞生了你我,拨正命运的轨迹。” 第六十章 晋江独发   被沈灼救下的两个散修姓苏,一个叫苏戚,一个叫苏易,因为同姓,两个人觉得有缘就结为拜把子兄弟。   他们这次能够逢凶化吉对沈灼二人感激不尽,路上沈灼问一下,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走南闯北的散修,平日里有些宗门受宗规约束,不便下山入世,就是他们帮忙倒腾一些需要的小玩意儿。   南边这一片大大小小的宗门他们都门清,这次算得上是鬼迷心窍,想干笔大的,不曾想差点把自己折进去。   沈灼听见他们和各个宗门的关系有些惊讶,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两人还有这经历。冒牌货惹下的那摊子烂事还没说清,沈灼就不宜和丹心宗硬碰硬,沈家积攒的威望不能拿来消耗,他正好需要两个像这样的人帮他跑腿。   沈灼心里有意请人帮忙,却没急着说出来。他这个身份此刻还有些不太合适,过一段时间给丹心宗找点不快后更合适。   花锦城越来越近,沈灼不便继续带着二人,他和凌霜雪商量后把二人安排在离花锦城不远的小镇上,给他们留了些灵石,让他们在这里好生休养。   二人知恩图报,见沈灼他们不愿意透露身份,就送出一枚可以联系他们的玉简,只要沈灼开口,他们一定不会推脱。   沈灼收好玉简和二人告别,带着凌霜雪踏上前往花锦城的官道。   阔别多年,一朝重回,眼见城楼巍巍,墨云低垂,沈灼近乡情怯,心里反倒不安起来。   沈家因为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四分五裂,家族不宁,沈父作为一家之主,身上扛着的担子可想而知。   当年冒牌货闹出这些事端后更是不愿意再回来,沈家主为此还气了好长一段时间。小尖塔楼递来的消息中提到他这些年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强健。   沈灼心里难受,血脉牵引,父母情深,这些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他们坐着云车穿过城楼,记忆中的城池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的不同便是当初插着沈家棋子的那些店铺不是关门大吉,就是改作别的生意,热热闹闹的一条街走完,再也看不见昔日沈家的痕迹。   沈灼觉得闷,他想下车走走。凌霜雪让他把娇娇和乌云豹都收入小世界,自己下车陪他。   花锦城的冬天没有雪,但也会冷上一段时间,那种乌云朦朦的湿冷,寒风猎猎,吹在人脸上像是刀割一般。   气候反常多变,凌霜雪在幻月仙宗呆久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沈灼拿出备好的斗篷给他披上,把他的身影遮了个严实,帷帽挡了肩头和脸,远远看去,很难分辨性别。   沈家原来的府邸在沈家没落以后就没用了,沈家主将其封印在城中,对外说是抵押给了段炎淳,没有人敢打它的主意。   沈灼和凌霜雪路过府邸,门口的火云狮玉像威风凛凛,那双玉石刻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是在日夜不休地替沈家看守大门。在火云狮的脚下,踩踏的是作祟的小鬼,那鬼的一只角被人削下,切面平整。   那是沈灼小时候的杰作,因为不懂事,拿着剑比划的时候栽了个大跟头,剑刃好巧不巧地斩下一只角。   火云狮是沈家的门面,其他人觉得有损不宜继续摆放,沈家主却不以为然。打造火云狮的玉石十分坚韧,沈灼那时年纪轻,却能轻易的斩断,沈家主觉得他有学剑的天赋,知道他拜凌霜雪为师的时候还很高兴。   比起其他人的计较,沈家主是耐着性子和沈灼讲道理。有错认错,不会因为他是谁的儿子就可以免去。   睹物思人,沈灼心里的那点怯意因为回忆变成了迫切的思念,难以斩断的血脉亲情勾起了他回家的欲|望。他之前害怕爹娘的眼神里流露出对他的失望,那是由他引发的一切。可如果他不回去,就是把爹娘推在前面,让他们来面对这些不公。   他已经不是年少躲在爹娘的庇佑下享清福的公子哥,又岂能因此而退却?   沈家四分五裂,大家从府邸搬出去后就各奔东西,一小撮还跟着沈家主的人搬回了原来的旧宅,那里有着沈灼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   沈灼带着凌霜雪穿越了长长的街道,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巷,绕了大半个花锦城,逐渐远离集市的喧嚣,跨过弯弯的河流,在一排排柳树垂堤的河岸边瞧见如今的沈家。   这里门可罗雀,青砖黛瓦,白墙上泼了浓墨山水,因靠近河岸,烟云薄雾生,温婉娴静,是让人心情舒畅的动人水乡。   凌霜雪目光微闪,许是沈家如今的情况过于平静,让人看不见涌动的暗潮,不自觉的就会放松下来。   沈灼上前敲门,可是好半天都没人应。他有些疑惑,耐着性子又敲了敲。这一次有脚步声响起,轻盈灵活。   大门被人吃力的推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跳出来,约莫十一二岁,脸若圆盘,眉目带煞。她手上提着一根长棍,指着沈灼怒冲冲道:“敲什么敲?你们这些大坏蛋,就会欺负沈伯伯,你们要是再不滚,我就把你们打出去!”   少女眼睛瞪的圆圆的,长的可爱又伶俐,这怒气放在脸上,倒像是娇嗔一般,没什么震慑力。   沈灼迎头被怼,哑然片刻,他还没来得及亮明身份,少女又道:“别以为我们沈家是好欺负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也不会猖狂太久。我们沈家就是只剩下一个人,也一定会和你们清算笔笔旧账!”   小丫头片子声音洪亮,目无惧色,握着长棍的那只手尤其的稳,没有丝毫的颤|抖。   沈灼心里既欣慰又心酸,欣慰的自然是他们沈家傲骨犹存,千磨万难也没有屈服,心酸的就是此时此刻,站在沈家门前维护沈家尊严的竟然是个小娃娃。   离家时间太长,小丫头又年纪不大,沈灼猜不出她谁的孩子。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家里没有大人在家吗?”沈灼轻声问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温柔,免得吓坏小孩子。   小丫头抬眸斜了他一眼,道:“不是找麻烦的就快走,不然麻烦就该找你了。”   说罢,小丫头收回自己的长棍,转身就要回屋。   沈灼连忙上前,拦住她要关门的手,道:“你都不问问我是谁吗?”   小丫头抬头看他,老气横秋道:“藏头露尾,看着就不像个好人。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了,跟我们沈家走的太近不是好事。你就是在这门口多留一会儿,也会有人把你的来历翻个底朝天。”   “我就怕他们不翻一翻。”沈灼发笑,听明白了小丫头的意思。   哪怕沈家没落到此地步,依旧是某些人的眼中盯肉中刺,被时时提防,就怕死灰复燃。   从小丫头的态度不难看出,他们平日里没少为难沈家,给沈家找不快,下绊子。   若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此刻恐怕已经赶尽杀绝。   沈灼的神色冷下来,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小丫头不想和他多言,可是被挡着门她也不好进去。好在小丫头擅自来开门还是惊动了其他人,他们匆匆而来,沈灼闻声抬头,走在前面的是沈家的大管家,他顾念沈氏夫妇的知遇之恩,跟着他们同甘共苦,没有离开。   小丫头一瞧见人,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连跑带跳地奔进人怀里,撒娇道:“安伯。”   沈安连忙护着她,面容严肃,担忧道:“七小姐,家主吩咐了不许给人开门,你怎么能擅自冲出来,你可有受伤?”   小丫头摇头,看向沈灼道:“他说不是来找麻烦的。”   沈安顺着视线看过去,觉得眼前人就是带着面具也有些眼熟,他眼皮一跳,紧跟着心脏也狂跳起来,没由来的激动。   看见熟人沈灼也不再遮掩,他抬手取下面具,露出那张和沈家主有几分相似的脸,道:“安伯,我回来了。”   沈安愣住,跟着他一起来的人也吃惊不已。沈灼离家多年,模样上变化不小,但大家还是一眼认出来,把他和少时的公子哥对上号。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临近年关,沈灼竟然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沈安捂着心口,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他没有上前给沈灼行礼,也没有开口让沈灼进来,反倒是很快板起一张脸,道:“公子对不住,你能不能再踏进沈家这道门得家主说了算。”   沈灼预料过这样的结果,没有为难众人,谦和道:“那就麻烦安伯再走一趟,跟我爹娘说一声,我回来了。”   一句回来了说起来是轻巧的,可落在众人的心里却都是沉甸甸的。   小丫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眼睛在众人身上转了转,在脑海里分析眼前的局面,很快就想到沈灼的身份,惊讶道:“原来你就是阿伯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沈灼低头看向她,安伯连忙把人护着,解释道:“公子不认识了吗?这是你三叔的小女儿。”   沈家主这一辈,他爹名下只有他一个,他名下又只有沈灼一个,算得上是代代单传。但他爹那一辈不一样,他爹一共有四个兄弟,可谓是子嗣繁多,和沈灼同龄的兄弟姐妹叫的上名的也够凑几桌了。   沈灼好一会儿才理清这个小丫头的身份,隐约想起来是有那么回事,他离家第一年的书信往来中爹娘提到过三婶有喜的事,叹道:“一转眼都长那么大了。”   安伯见他没有发难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怕小丫头再说什么不对的话,连忙叫人把她带下去。   虽然沈家主对沈灼很是气愤,但毕竟是沈家的少主,而且沈家外面探听的视线不少,安伯也不便让沈灼站在外面,而是让他进来在院子里等候。   沈灼颔首,回头请凌霜雪进门。安伯见状,有些诧异,他疑惑地打量凌霜雪两眼,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沈灼含糊解释是同行的友人,安伯半信半疑,没有多嘴,而是离去请示沈家主。   沈灼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候,看着天色渐晚,歉意地笑了笑,道:“师尊,看来这次我要连累你跟着我被赶出去了。”   凌霜雪诧异道:“何出此言?”   沈灼的目光转向庭院深处:“我爹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我。”   凌霜雪偏了偏头,以他的了解,沈家主并非蛮不讲理之辈,又岂会做出把亲儿子赶出家门之事?   沈灼苦笑,冒牌货闯的祸太多,不少还是祸害亲族,光是这点,就够他爹大义灭亲。   仿佛是父子间的心有灵犀,沈灼这边话音刚落,另一头不用沈安回复,师徒二人就听见沈家主中气十足的声音,怒道:“孽子,你还有脸回来?”   沈灼叹气,沈家主强大的神识从后院扫过来,凌霜雪适时摘下帷帽,那神识一顿,沈家主的声音再度响起:“咳……回来了还不过来见我,等着我派人请你吗?” 第六十一章 晋江独发   因为凌霜雪的缘故,沈灼顺利地见到沈家主。   沈家主名为沈骁,修者驻颜有术,他看起来不过三十七八,正值壮年。父子二人不仅看起来相像,性格方面也有相似之处。   沈灼历经千帆归来依旧是赤子心性,坦坦荡荡。他没有因为穿越者带来的麻烦自暴自弃,也没有因为遭受着穿越者带来的不公和歧视莽撞道出夺舍一事。   他担下这些事,也努力去弥补这些因为他受到伤害的人,稳妥地走好每一步。他的稳重,重情义,这些在沈骁的身上都能看见。   沈骁热情好客,十分健谈,为人不卑不亢,性情爽直。他对凌霜雪的到来十分惊讶,对他好生招待,生怕怠慢。   凌霜雪这个挡箭牌也只是进门有用,到了沈骁跟前,他心头的怒气没消,自然还是要惩罚沈灼。他拥着凌霜雪进屋喝茶,留沈灼自己在廊下跪着反省。   凌霜雪给了沈灼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虽然是师尊,也是沈灼的长辈,半个当爹的。但毕竟是在亲爹面前,亲爹管教儿子,他不好太过明显地插手越矩。   而且沈骁是个明白人,他对沈灼不过是小惩大诫,也是为了沈灼好,他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沈灼示意凌霜雪安心,跟着他爹去就好。跪天跪地跪父母,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就乖乖在这儿等着他娘来救他,只希望他爹到时候不会跪的比他还快。   沈灼内心毫无波动,跪的笔直。他看向一旁还没走的沈安,笑了笑,问道:“安伯,不知我娘去哪儿了?”   沈灼进门也有好一会儿了,可是却连叶澜溪的影子都没看到。以他娘的脾性,要是人在家里听到了动静,肯定会现身。   安伯一听这话就知道沈灼是想搬救兵,摇摇头道:“夫人今早出去了,临近年关,有些人不安分,在沈家留下的铺面上动手脚。家主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所以就由夫人出面处理,大概要还得一两个时辰才回来。”   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再过个一两个时辰,那差不多就是到该吃饭的时候了。叶澜溪这些天都是这般,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   沈家明面上是没什么生意,但该运行的店铺还是在运行,不然一大家子的开销该怎么支出?   沈灼听的心酸,又问起沈骁的病。安伯解释是当年在炼药师公会因长老名额和人起了冲突,遭人暗算落下隐患,偶尔复发,虽然不会威胁生命安全,但也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沈骁的实力和炼药。   炼药师公会本身是联盟式的存在,长老的位置常有更迭,沈骁之前也是长老会的一员,掌握着不小的实权。但如今沈家被长老会除名,那份权利自然也交出去了。   “安伯可知是何人暗算我爹?”沈灼见安伯提到暗算时脸色很不好看,便知他是知晓真相,追问了一句。   安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你那个道貌岸然的好大伯!”   沈骁也是独子,安伯说的大伯是大伯公的长子,也是兄弟姐妹间的老大。沈灼对他的印象就是整天笑呵呵的,和蔼可亲,看上去很好相处。不管是谁见了他都会说一声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但叶澜溪不喜欢他,据说是还没和沈骁成亲前就有过恩怨,后来成了亲当了一家人,叶澜溪给足面子,在人前还是和和气气,但暗地里不怎么往来。   沈骁是个宠妻狂魔,在这种事情上完全站在叶澜溪那方,偶尔大伯让叶澜溪不高兴了,他也会阴阳怪气地给他们家找点事,转过身装的若无其事。   沈灼对这个大伯可谓是印象深刻,任谁生了一场重病半夜里醒来,看见大伯阴测测地站在床前看着自己,都会产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大伯会演,人前笑的和蔼可亲,背地里却是疯□□刀兄弟姐妹。他的几个儿子没得到真传,没他压得住气,少时和沈灼的冲突也不少。   归其原因,无非是沈灼天生火属性圆满,在炼药上天赋出众,沈家对他给予厚望,把他定为下任家主培养。   大伯的背叛并没有让沈灼太过惊讶,他早知沈家如今已经四分五裂,但对具体的状况还不甚清楚,此刻一并询问安伯。   安伯见他这次回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懂事,又主动关心家中状况,心里惊讶的同时也把沈家如今的情况告诉他。   当年秘境一事,各大家族的年轻一辈均有参与,沈灼作为幻月仙宗的弟子也在其中。他在秘境中多番陷害其他几大家族的弟子,出了秘境后,几大家族上沈家讨要说法,沈骁召沈灼归家,沈灼不但不回,还躲在幻月仙宗以闭关为借口不出来。   最后还是时渊夜派遣温如宁前来解围,温如宁在秘境中救下各家子弟,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看在他的面子上,这几个家族的人虽然愿意把这件事翻篇,但也和沈家交恶,断了和沈家的交易往来。   这几个家族都是有权有势,声名赫赫,遭此围攻,沈家生意一落千丈。其他小门小派见状也纷纷站队,这对沈家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在加上丹心宗趁火打劫,家族内部矛盾激化爆发,沈家基业摇摇欲坠。   沈家作为炼药界的龙头上百年,主要撑起这一切的还是沈灼他们家单传这一脉,从他祖父开始,一点点加固家业,添砖加瓦。其他旁系做为辅助功劳苦劳皆有,所以有些时候权利过大,野心也会跟着膨胀。   他们寻思着家主的位置不能一家独大,谁都想上来坐坐,争权夺势的戏码就在平静的水面下涌动。   之前碍于沈骁的威望,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沈灼这边一出事,他们立刻像是见到了骨头的疯狗,一窝蜂地涌上来,恨不得趁着这个缺口把沈家彻底瓜分。   大伯公一脉叛出沈家,带走部分沈家培养的炼药师、客卿,和丹心宗联手抢占沈家家业,四叔公一脉离开沈家自立门户,三叔公一脉选择留下来,和剩下的那些炼药师、客卿一起聚在沈骁身边,愿意和他一起共渡难关。   如今他们所有人都住在这里,日子是不比从前,但彼此的关系却盛之以往。权力之下,勾心斗角闹的人心累,平静下来,大家才开始敞开心窝说些体己话。   沈灼了解了家中现状,事态因他而起,也该由他出面,一件件地解决。   “这个时候暂避锋芒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让我们大家看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沈灼目光淡然,微暗的天色下,灵光如聚,他的面容被光影切分,轮廓变得不够清晰,反倒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安伯心头一跳,他觉得沈灼这次回来真的和从前不太一样,他恍惚间觉得,这个才是他们少主该有的模样。   会客厅里,沈骁和凌霜雪相谈甚欢,他对凌霜雪的到来十分惊讶,茶水点心备的满满当当,好生招待。   “沈家主客气,这些年沈灼拜入我门下犯下不少过错,我这个当师尊的也有责任,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是我没教好他。”   沈灼被夺舍一事需要找到恰当的时机才好告诉他人,在此之前,沈氏夫妇这里,凌霜雪会把责任揽过去。不管怎么说,是他无法制约穿越者,放任自流才造成今日的局面,他确实不能置身事外。   沈骁被凌霜雪的话吓到了,以凌霜雪的身份,这个歉意他是万万不敢受,连忙道:“凌剑尊言重了,其实我们知道犬子和你不和,你身体有恙还愿为他劳心劳力,我们夫妻二人已是感激不尽。是犬子自己不争气,沈家没落前,他这样的待遇大陆上又能找出几个能与之媲美?一盘好棋让他下的稀里糊涂,他也该受点惩戒,我还要谢谢尊者把他送回来。”   沈灼闯祸后避不归家,沈家也是捉襟见肘,沈骁这才没有直接去幻月仙宗抓人。如今沈灼归来,凌霜雪也在此,沈骁便以为是凌霜雪把人押回家里。   凌霜雪挑眉,见沈骁误会,解释道:“我只是随他下山做客,谈不上护送。”   “这小子还能自己想通了?”沈骁怀疑地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凌霜雪身上时,便打消了疑惑,道:“我看他是不敢回来,所以找你当挡箭牌,也亏他想得出来,让你跟着奔波那么远的路。我可真是越想越气,回头非得收拾他不可。”   “收拾他?你想怎么收拾他?是关他禁闭让他反省,还是让他去祠堂跪上几天几夜?最好再请家法?沈骁,你长本事了不是?我之前是怎么和你商量的?孩子要是回来了先问清楚情况再下定论,你倒好,我就不在家那么一小会儿,你就让孩子在门口跪着,自己在屋子里坐的稳稳当当。”   沈骁落音话刚,门口就传来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她人还没进来,那气势已经压了沈骁一头。   沈骁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连忙往门口走。可他刚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停下脚步看向凌霜雪,略带歉意道:“剑尊莫见怪,这是我娘子回来了。”   凌霜雪放下手里的茶杯,他听刚才那话就猜到了身份,只是没想到叶澜溪的性格还是如此强势,嫁了人也不减分毫。   “既然是沈夫人,那我自当拜会。”凌霜雪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要和沈骁一同出门。   沈骁哪敢劳驾他这个客人去迎人,嘴上说着客套的话,脚下磨蹭着,反倒是叶澜溪带着沈灼先进了门。   她一身劲装,未做妇人打扮,玉冠束发,干净利落,腰上别着九璃鞭,形如雷霆,势有风火。   凌霜雪只觉得走进来的是一头敏捷的猎豹,野性又不失优雅,让人不禁多看两眼,印象深刻。   叶澜溪大步流星到了沈骁面前,凌霜雪怕他们夫妻二人起冲突,正想找话缓和一下,就看见沈骁十分熟练地跪下去,道:“娘子,我错了。”   凌霜雪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沈家主,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凌霜雪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灼,只见他徒弟见怪不怪,脸上还有点习以为常的幸灾乐祸。他张了张嘴,一时间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   叶澜溪光顾着儿子,在门口还未发觉,这会儿走近了才看到屋子里还有别人。她连忙把沈骁拉起来,进屋的那点强势变成了不好意思,她对沈骁是强势,但那是一家人私底下的情趣,当着外人的面,她一向会顾全沈骁的面子。   云霞飞上双靥,叶澜溪赧然道:“家里有客人你怎么不说?”   沈骁委委屈屈,他这也没开口的机会啊。跪媳妇跪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凌霜雪干咳一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礼貌带笑。   沈灼连忙上前,站在凌霜雪身边,亲切地给叶澜溪介绍。知道来人是凌剑尊,叶澜溪惊讶了一瞬,笑道:“尊者屈尊到访,寒舍蓬荜生辉,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尊者海涵。”   “夫人客气了,我冒昧到访,若是有打搅之处,还望夫人见谅。”凌霜雪没有端着架子,礼数周全。   叶澜溪莞尔,道:“阿灼,你和尊者赶了那么远的路,想必也是累了,今日天色不早了,先带尊者下去休息,我们有什么话明日再谈。”   叶澜溪进了屋子,话语权就到了她手上,沈骁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目光落在她身上,柔情似水。   沈灼知道他娘要收拾他爹,高兴地带着凌霜雪出门。   因为他们二人回来的急,先前也没传个信,所以没有把房间安排出来。但沈灼的房间一直留着,暂且委屈凌霜雪和他住一宿。   凌霜雪跟着沈灼出门,身后沈氏夫妇继续刚才的话,一个强势,一个包容,看起来吵吵闹闹,实际一言一行都是夫妻间的甜蜜。   沈灼自小就习惯了爹娘这样的相处方式,让凌霜雪不要放在心上。   凌霜雪没说话,停下脚步看着沈灼半晌,在沈灼疑惑的目光中,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妻管严会遗传吗?”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对沈灼发出了灵魂拷问,hhhh 第六十二章 晋江独发   叶澜溪巾帼不让须眉,和沈骁同生共死,同甘共苦,沈骁这个宠妻狂魔自然愿意事事顺着让着,就是在沈灼面前也不介意放低身段哄着她。二人伉俪情深,一直是让人羡慕的一对。   沈灼从小受他们二人影响,对待感情和旁人不同,他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结为连理,那自然愿意一心一意地宠着护着,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凌霜雪的问沈灼并没有思索太久,笑道:“大概是会的,自己喜欢的人,不愿意宠着让着,那又何必去追求?存心给对方添堵吗?”   爱一个人是全身心的喜欢,若是决定在一起,那更是一生的托付。   凌霜雪若有所思,他想起沈灼喝醉那天晚上,非要拉着他在后山拜堂成亲。他们三拜为契,却不过是酒后失态。   喜欢这两个字的背后,是情,是欲,是一辈子纠|缠不休。说起来轻巧,付诸于实际却难上加上。   “穿越者拆了你的姻缘,毁了你和公输彤的婚事,你可有想过挽回?”   回廊里的灵灯照亮前行的路,沈灼和凌霜雪并肩而行,影子在灯光下靠的很近很近。凌霜雪出声问道,长睫低垂,掩去垂落的光,教人看不清神色。   他心里清楚沈灼和公输彤有缘无分,就算穿越者不带来蝴蝶效应,引发这一切的祸事,沈灼也会早早斩断情缘,踏入异界。但此刻蝴蝶效应已经产生,两个故事都偏离了轨迹,他和公输彤的命运自然也会有所改变。   凌霜雪想知道,在这接连的变故后,沈灼和公输彤能否再续情缘。   沈灼有了片刻的沉默,之前温如宁也和他提过差不多的话题,但大概是问话的人不一样,他回答的心情也有着微妙的不同。   “我和彤彤之间的婚约更像是两家父母口头上的玩笑,做不得数,我不知道是谁传出了退婚的谣言,但如果众人默认了我们分开,倒也是件好事。”   沈灼没有挽留的意思,虽然大家小时候感情都很好,公输彤也喜欢粘着他,不管他走到哪儿都要跟着,但那种依赖不是爱情,更像是把他当成兄长。   她会在他的面前撒娇,在他面前淘气,出了事闯了祸也会往他身后躲,和他分享秘密,谈天说地。她全身心的信任,却从来没有表现出占有欲。   爱情里,喜欢一个人根本就舍不得和别人分享,只想他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只属于自己,连一根头发丝都要计较的清清楚楚。   沈灼明白,他对公输彤没有男欢女爱之情。更不希望她被儿时的父母戏言所束缚,她值得去追求更适合自己的人。   “感情要两情相悦,而不是单纯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输琼不是蛮不讲理之辈,她昔日就算是为了此事来我家,也不会咄咄逼人。外边的闲言碎语不过捕风捉影,想来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现在这名声也没好到哪儿去。”   沈灼说的轻巧,笑意不减。他一个大男人对这些流言蜚语其实不大放在心上,甚至庆幸对方的目标是他,而不是公输彤。要是平白连累小时候的玩伴因为自己的缘故遭人泼脏水,戳脊梁骨,他恐怕要羞愧的无地自容。   “倘若公输彤对你有意,你也不为所动?”凌霜雪对这样回答不免诧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的情感岂能说放弃就放弃?哪怕曾经有过一瞬的心动,也会生出挽留的念头。   沈灼轻笑,在凌霜雪的询问下冒出玩笑的心思,道:“那我下次遇见彤彤,可得好好问一问了。问她还愿不愿意与我结发两不疑,恩爱共余生。”   凌霜雪眯了眯眼,他听出沈灼话里的那点不正经,就像是羽毛一般从他的心上划过,轻巧却让人难以忽视。他想,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   在往前便是沈灼住的院子,只有主屋收拾出来,其他两侧的厢房还没铺被褥,沈灼自然是带着凌霜雪入主屋。屋子太久没有人住,最近又没有太阳,哪怕是点了灯,还是有股冷意顺着衣襟钻进来。沈灼记得凌霜雪畏寒,找到屋子里的火阵,放上灵石驱动。   阵法启动的一瞬间,寒意就有所减退,室内维持了一个相对的温度。凌霜雪解下披风,打量眼前的这间屋子。   沈灼小时候也只是偶尔来这边,少时的喜恶一目了然,风格带着孩子气,天真热忱。   珠帘卷,胧月纱,他自小矜贵,在吃穿用度方面自然有所讲究。   凌霜雪刚才进门时就注意到沈家的状况不比从前,在生活用度上有所节制,就连家中的风格也是古朴简洁,避免铺张浪费。   和外面的布局相比,沈灼的房间还维持原样,什么都没变。沈氏夫妇一向疼孩子,这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委屈沈灼。   沈灼把娇娇放出来,这个小家伙面对突然转换的陌生的封闭环境有些抗拒,咬着自己的尾巴在屋子里巡视一圈,处处留下气息后,嗖地一下又窜回凌霜雪的怀抱。   果然还是师尊的怀里更舒服。   沈灼整理好床铺请凌霜雪休息就寝,师尊搂着小豹子问道:“你今晚是要让它和我们睡?”   上次在客栈沈灼还知道先把娇娇丢进小世界,这次却把它放出来了。   “让它睡脚踏,不许上|床。既然回家了,它免不了要活动,不然越养越娇气,要变家猫了。”   之前在宗门无事,娇娇没有用武之地,但回到花锦城就不一样了。沈灼免不了要和其他人起冲突,这个时候娇娇就能派上用场。以它的等级,对付几个老不死也不是问题。   “师尊,你的旧伤始终是个隐患,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不希望你出手。”沈灼知道凌霜雪修为高,难逢敌手,杀个人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但凡事有利有弊,不断地使用灵力透支的是他的身体,他的不足之症让他无法痊愈,这是一个死循环。   凌霜雪抬头看着沈灼,他既然决定出山,那肯定是做好了动手的打算。时渊夜连丹药都给他准备齐全,为的就是面对这种局面。   “为师自有分寸。”既然到了花锦城,站在沈家这边,凌霜雪不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不出手也没什么,他这个人就是最好的盾。   更何况什么情况才叫万不得已得由他说了算!   沈灼以为凌霜雪答应了他的请求,高兴之余不忘把娇娇从他怀里扒出来,让它自己在脚踏和床尾选一个。   娇娇不满地发出呼噜声,最后妥协去了床尾。   凌霜雪解衣上|床,还是让沈灼睡在里侧。他习惯睡在外侧,方便照顾沈灼,有什么动静还能第一时间护着他。   不过这一次沈灼没有同意,他道:“这是在我家,师尊让我一次吧。”   凌霜雪听出了撒娇的意味,像刚才还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娇娇,他有一点恍惚,鬼使神差般点头答应下来。   沈灼笑了,眼神亮如星辰,在光下深邃迷|人,仿佛藏着真挚热烈的情意,让人沉|沦,耳红心跳。   凌霜雪避开了他的眼神,沈灼熄了灯躺上去,状似无意地抬手给凌霜雪搭被子,手指擦过他的肩。   凌霜雪意味不明地又一次看向他,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故作苦恼道:“我今晚还得想一想明天怎么应付我娘,她肯定要问当年在秘境的事,可我还是想不起来。”   冒牌货留下的记忆中,唯有这件事沈灼一直看不见,也不知道她动了什么手脚,把它完全的掩盖起来。   凌霜雪对此也只是从温如宁的口中知道一些,大家忌讳莫深,一直都不怎么爱提。   他也懒得计较沈灼的小动作,解释道:“如果没有穿越者,秘境之行是你在此界的最后一趟旅程。它属于原本就存在的事宜,和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不同,所以记忆被覆盖,你很难看到。”   “那我岂不是太被动?”沈灼皱眉。   凌霜雪道:“倒也不是,你需要点刺激才能恢复这部分记忆,或者有人愿意帮你回想。”   沈灼想了想,记起来之前温如宁说过公输彤一直相信他被人夺舍,不肯面对现实。或许在公输彤的身上,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看来我还得找个时间去公输家走一趟,把过去的这些事和彤彤解释清楚。”   沈灼叹了口气,他刚到家事情就是接二连三,之后的日子恐怕都没什么清闲的时候。   凌霜雪闻言没有吭声,侧向一边休息就寝。   沈灼察觉到被子被拉扯过去,他翻身凝视凌霜雪的肩,犹豫了一下抬手搭上凌霜雪的腰,整个人靠过去把人揽入怀中。   凌霜雪身体紧绷,低声呵斥道:“你做什么?”   沈灼在凌霜雪的脖颈间蹭了一下,学着娇娇撒娇,轻声笑道:“给师尊疗伤。”   花锦城的寒不同幻月仙宗,冬不见雪,偶有明阳。但一旦冷起来,寒意却是深入骨髓,那种冷才真的难熬。   沈灼摸到凌霜雪的手掌,不出所料一片冰凉。哪怕启动了屋子里的火阵,凌霜雪的身体依旧是冷的。   沈灼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也不管他会不会斥责自己大逆不道,自行运转身体里的灵力。温暖火|热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上传来,透过衣衫笼罩着凌霜雪,相握的掌心更是发烫,仿佛是身边躺了个火炉。   这是沈灼第一次用凌霜雪教的办法帮他缓解冬季的不适,压制身体羸弱带来的寒意。二人肌肤相贴,衣衫恍若无物,心跳清晰可问,彼此间不断上升的体温不知是灵力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凌霜雪紧绷的肌肉一直没有放松,这种被人从身后拥抱的姿势,让他完完全全地陷入沈灼的胸膛,生出一种被人拘在怀抱间,无处可逃的烦躁。   他的心跳的很快,他开始后悔为了安抚沈灼告诉他这个法子。可是转念他又醒悟过来,他可以推开沈灼,训斥他以下犯上。   只要他开口,沈灼就会知难而退,他回来后一直礼数周全,不会辩驳他顶撞他,比少时听话懂事。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个动作,凌霜雪也做不出来。他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浑身僵硬。   沈灼察觉到他的抗拒,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尊,相信我。”   灼热的气息像火一般烧起来,凌霜雪感觉脸在发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躁动的心绪,克制狂乱的心跳,逐渐放松下来。   他告诉自己,若是在沈家这里复发旧疾,没有阵法阻挡,幽火能焚烧一切。他不能掉以轻心,让沈灼帮自己缓解,总好过事发不可挽回。   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放松下来,沈灼眼底荡漾出笑意,权当是凌霜雪在纵容。 第六十三章 晋江独发   心里装着事,沈灼醒的很早。窗外天色还没亮,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旁边,却没有摸到人。被褥早已冰凉,沈灼瞬间清醒,翻身爬起来。   凌霜雪不知何时起身,娇娇也不见踪影,在沈灼的枕头边放着一个木匣子,看来是特意留给他的。   沈灼疑惑地打开,匣子里面装着当初在后山,他硬拉着凌霜雪拜堂前给他戴上的发簪,那只穿越者从叶澜溪手里骗走的定情信物。   沈灼呼吸一滞,他自知酒后失态,不敢找凌霜雪要回这只发簪,没想到凌霜雪竟然在这个时候还给他了。沈灼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能够拿回娘亲的东西是好事,可还他东西的人真的就没一点留恋吗?   沈灼合上匣子,把东西收入储物袋,心里沉了沉。   一|夜的时间足够沈灼的消息传遍沈家上下,但凌霜雪的消息沈骁做了隐瞒,大家只知道沈灼带了一个人回来,却不知道这人的具体身份。   此刻家中剩下的亲人除了沈骁夫妇这一脉,就只剩下三叔公名下的三叔和小姑,三叔公闭死关寻求突破,三叔在炼药上天赋平平,但是修为不错,平日管管家里的防护。   他名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沈雁拜入宗门学艺未归,小女儿便是昨日沈灼见到的那个丫头,名叫沈乐。她对炼药很感兴趣,也喜欢整天围着药炉子,就被三叔丢在沈骁身边,让她跟着沈骁学。   小姑未嫁,仍在家中,帮忙操持家业商铺,她和叶澜溪感情要好,像是一对亲姐妹。   除了家中亲属,一些在沈灼祖父掌权时就在培养的客卿和炼药师也没有离开,不过他们此刻不在府中,都在药坊那边炼药,维持沈家的生意。   以往沈家家大业大,一家子的亲属凑在一起,那也得坐上好几桌。如今叛变的叛变,自立门户的自立门户,留下的人围坐在一起,一张桌子绰绰有余。   三叔一席劲装,身材高大,他为人忠厚,沉默寡言,上了桌子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和沈灼点点头,问一句回来了,随后就没声了。反倒是沈乐跟在小姑身后,盯着沈灼看个不停。   她自懂事以来,没少听下边的人谈论沈灼。从一开始的云端天骄,到最后声名狼藉,甚至家中变故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对沈灼的记忆很浅,所以昨日完全没有认出来。她自己在记忆里编织出来的哥哥应该是个青面獠牙又讨人厌的家伙,可现实中沈灼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倒是教人挪不开眼。   沈乐想到自己昨日在他面前说的话,这会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小姑的性格和三叔截然不同,她一向不拘小节,能言善辩。见了沈灼,打了招呼,倒也不避讳,直言道:“之前二哥送信请你都请不回来,今儿怎么想通回来了?”   二哥指的便是沈骁,送信是秘境之后的事。   此刻大家刚到屋子里,小姑这话让气氛有些冷,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沈灼。沈骁没有解围的意思,等着沈灼的答案。   沈灼笑了笑,他知道小姑没有恶意,道:“我之前荒唐,致使家族蒙羞,浑浑噩噩多年,一朝醒悟,发现自己过去干的都不是人事,心中懊悔不已。此次离宗回来,一为弥补过去犯下的过错,二便是为了沈家。”   “家中基业因我没落,我着实不该躲在宗门,不闻不问,让诸位长辈劳心劳力。”沈灼请诸位长辈落座,交谈间,言辞恳切,不骄不躁,比之以往截然不同。   小姑有些惊讶他的变化,三叔也抬头看过来,他话不多,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几年没见,倒是懂事多了。”小姑淡淡地笑了笑,他们这些留下的人清楚,沈灼犯下的过错不过是其他人挑事的借口,一个家族的兴衰不可能因为一个人有过就大厦倾覆。   沈家树大招风,就算没有沈灼这些事,其他人也会想方设法找麻烦。   变故发生之时沈家尚在鼎盛时期,没有衰败之相。沈骁选择短时间内淡出众人的视野,把势力压缩在花锦城内,不过是以退为进,更好的保存实力。   叶澜溪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她这会儿忙完落座,见沈灼身侧无人,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沈灼抬头:“师尊好像出去了,我醒来就没看到他,在府上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   “你两昨晚不是在一起吗?怎么他离开了你都不知道?我还想着给你们接风洗尘,就你一个,那叫什么事?”叶澜溪没想到沈灼那么大意,连自己师尊的去向都不知道,瞪他一眼,道:“你平日在宗门也是这个样子?”   沈灼哑然,他是因为那只发簪才没有出去寻人。   好在叶澜溪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头询问安伯。安伯说他今早没看见人出去,大概不是从正门走的。   “他在花锦城人生地不熟,会去哪儿呢?难不成回去了?”叶澜溪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东道主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有些失礼。   沈灼闻言,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他有些懊恼,确实不该因为簪子和凌霜雪生闷气。就算有娇娇陪在凌霜雪身边,这里对于凌霜雪而言也是陌生的。   他隐居宗门后山,平日里连后山的地界都甚少走出去,更别说是宗门外的其他地方。   对于认识他的人而言,他是凌霜雪,是当年独步天下的玄门第一人。但对于更多不认识他的人而言,他如今无异于是初出茅庐,不食人间烟火。   一想到这里,沈灼就坐不住了,起身道:“爹,娘,你们别担心,我出去看看。”   娇娇的身上还有契约,在一定的范围内,他可以通过娇娇找到人。   叶澜溪见沈灼知道不妥,便没在说什么,让他快去快回。   三叔和小姑有些诧异,沈灼的师尊岂不就是传闻中的凌剑尊?他竟然跟着沈灼出山了!但他不是身带顽疾,病弱修养,不再过问玄门事吗?这是唱的哪一出?   “嫂子,你们说的是凌剑尊?”小姑为了稳妥,等沈灼走后问了一遍,她知道沈灼带了人回来,但真没敢往这方面想。   叶澜溪点头,一旁的沈骁出声道:“尊者或许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他的身份你们知道就好,就别张扬了。”   如今玄门还认得凌霜雪的人不多,但多多少少听过他的名字,他的出现对玄门的势力是一个不小的冲击。特别是在这种微妙的时候,他现身沈家,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多想。   沈骁不愿意给他招来麻烦,以免有心人大做文章,   确定是凌剑尊,三叔和小姑心里的震撼无语言表。要知道三个月前他们得到的消息还是沈灼被凌霜雪逐出师门,虽然后来消息有变,但在大家心里,师徒二人关系破裂的印象还是无法修复。   不曾想三个月后,这对关系破裂的师徒竟然在一起归家了。就算凌霜雪只是单纯做客,也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沈灼心里起了莫名的担忧,脚下走的更快。只是他刚到前院,就看见凌霜雪带着成年体的娇娇回来。娇娇的脖子上挂着凌霜雪买的东西,大包小包,都是一些花锦城的小玩意儿。   “师尊,你去哪儿了?”沈灼看见人就觉得心安,快步上前问道。   凌霜雪道:“睡不着,出去走走。我有看着时辰,不过娇娇带错路了。”   凌霜雪不习惯床榻间的亲密无间,睡的并不沉,所以很早就醒了。玄天大陆变了很多,他对一切事物感到陌生和新奇,就趁大家都还没有忙碌时带上娇娇出去转转。   本来可以回来的更早,但是娇娇被其他妖兽的气息吸引,让凌霜雪多绕了一圈。   “可是你爹娘问起了我?”凌霜雪见沈灼行色匆匆,以为是沈氏夫妇那边有事。   “娘下厨为我们接风洗尘,你不在,我出来看看。”沈灼解释道,把娇娇连同它脖子上的东西一起收入小世界。   “沈夫人有心了。”凌霜雪颔首轻语,道:“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凌霜雪气定神闲,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沈灼犹豫了一下,故意拉近距离。凌霜雪没有避开,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仿佛在问有什么事。   沈灼迟疑不定,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师尊怎么把簪子还我了?”   沈灼没敢提拜堂的事,更不敢问凌霜雪当时的心情。只有这只簪子,可以当做半个心情,试探一二。   凌霜雪面色如常,淡定道:“那不是你娘的东西吗?穿越者当初从她手上骗走,你既然夺回来了,就该还给她。下次,莫要再弄丢了。”   有些东西带着特殊的含义,不是醉酒时荒唐,就可以稀里糊涂地把它送给别人。当初在幻月仙宗,凌霜雪不好提起此事,暂且放下。   现在回到沈家,见到素面朝天,未施粉黛的叶澜溪,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他依稀记得簪子是他们夫妻间的定情信物,就算沈灼要送,也该送给被他们夫妻二人认可的儿媳妇,而不是他。   “就因为这样?”沈灼有点诧异,莫名地高兴起来。   真好,凌霜雪不是因为生气才把东西还给他,只是他认为这东西属于叶澜溪,他不该据为己有。   凌霜雪微微挑眉,仿佛在说不然呢?   沈灼的嘴角浮现笑意,凌霜雪的话提醒了他。这只簪子固然可以,但它是冒牌货从叶澜溪的手里拿走的,不是叶澜溪亲自交到沈灼手上。   若是叶澜溪拿到簪子还是执意交给沈灼,让沈灼送给心上人,才是名正言顺。   他沈灼要送凌霜雪东西,又岂能借他人的手? 第六十四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来晚了,见大家都在等他,有些过意不去,说了两句场面话,略表歉意。大家客气地寒暄了两句,叶澜溪招呼他落座。   接风宴免不了要小酌两杯,沈骁早早地备了酒。他斟酒之时,沈灼特意看了一眼,是纯度不高的桂花酿,味道软糯,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图个闲情逸致,以凌霜雪的酒量不会醉,可以喝。   金色澄明的酒液浓香四溢,大家举杯共饮,席间一片其乐融融。今天这顿饭,图的就是高兴,所以那些扫兴的事谁也没提。   偶尔避不可免提到幻月仙宗,也是问问宗主时渊夜,以表关切。   当年时渊夜路过花锦城,在炼药师大会上一眼相中意气风发的少年沈灼,惊叹他的天赋和心性,亲自到沈家登门拜访,把沈灼拐回了宗门。   那时大家都觉得是沈家的辉煌时刻,不曾想之后的剧情急转而下,沈家竟然因此江河日下。   时渊夜和沈骁很投缘,秉烛夜谈,君子之交,沈骁也念着他在沈家落难之时搭了把手,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前往幻月仙宗拜会。可惜家里事情多,忙起来脚不沾地,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下来了。   “我师兄也挂念着沈家主,只不过他身份特殊,不宜走动,不然这次也会随我走一遭。”凌霜雪淡淡地说道,他这人没有架子,看上去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做事却很随性,让人相处起来不会拘谨。   沈骁闻言大笑,不觉得凌霜雪只是嘴上客套,道:“尊者说的我更不好意思了,等把手上的事缓一缓,我一定要走一趟幻月仙宗。”   时渊夜还没忘记沈家,沈骁作为家主,一直没点表示未免过于失礼。   凌霜雪眼神柔和,道:“师兄要是知道沈家主前往,一定会很高兴。”   时渊夜这种盛名在外,修为甚高的人,平日里不能轻易出手,想找个人切磋都难。不过他和沈骁碰头,彼此间就没那么多顾忌,论起炼丹,就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说不完。   沈骁很高兴,酒意正浓,多喝了两杯。   叶澜溪见他高兴,一时心软便不拦着他。   长辈之间的谈话沈灼没插嘴,安安静静地坐在凌霜雪身边,偶尔给凌霜雪布菜,按照他的口味给他夹他喜欢吃的。   三叔闷头喝酒,没什么话。小姑照顾沈乐的同时注意到沈灼的小动作,她有些诧异,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是感慨当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如今也懂得心疼人了。   凌霜雪伤势复发未愈,不敢多喝,只是小酌几杯。   花锦城的饮食文化和幻月仙宗有很大的不同,但难得的是这些菜合凌霜雪的口味,想来是叶澜溪在这方面下了功夫。   膳食之后,三叔和小姑要出门,就不多作陪。   沈骁今天要去药坊,正好拿这个当个借口,询问凌霜雪的意思。凌霜雪听出话外之意,知道叶澜溪要问沈灼事情,他不方便在此,便欣然同意。   沈灼一看凌霜雪又要出门,把娇娇放出来,拿出披风给凌霜雪搭上,道:“花锦城风寒,师尊莫要大意。”   凌霜雪抬眸,眸光淡如水。   沈灼做的顺手,不觉有异,倒是一旁的叶澜溪看了过来,但很快就被娇娇吸引了注意力。   娇娇在小世界里和乌云豹玩的正欢,突然被主人叫出来,险些摔了个大马趴。好在它身姿矫健灵敏,踩着桌子落地,这才避免了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娇娇出现的突然,屋子里还没离开的人吓了一跳,沈乐更是一激灵,从桌边跳开。但她好似初生牛犊不怕虎,愣了愣就兴奋地拍手道:“好大一只猫咪。”   娇娇也受了惊,叼着尾巴钻到凌霜雪的披风下,只露出一颗大脑袋,打量眼前的这些人。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沈灼的气息,或是气息和沈灼相似。娇娇摇晃着大脑袋想了想,把他们和亲人对上号。   娇娇歪头,慢吞吞地从凌霜雪的披风下走出来。   沈骁和叶澜溪眼力不凡,自然瞧出娇娇的不同之处,寻常的雪豹周身可不会有这样浓郁的火属性。   娇娇自觉地到了凌霜雪的身边,夫妻二人也想起外界的消息,依稀记得他是收了这样一只豹子。只是没想到这豹子跟着他来了,也不知道刚才是藏在何处,这会儿才现身。   “尊者这只雪豹毛色漂亮,身姿矫健,不知是何品阶?”沈骁问道。   娇娇这会儿看上去不太凶悍,但周身的气息却让沈骁也有一些忌惮,他从一只豹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威压。   凌霜雪看向沈灼,娇娇是他叫出来的,沈骁这话也该他回答。   沈灼浅笑,在凌霜雪耳边低声道:“既然是师尊的宠物,那我怎么好回答?”   这无疑是把娇娇送给凌霜雪,不争这个主人的身份。   凌霜雪垂眸遮去眼底的异色,待沈灼系上披风退开,方才道:“它是别人寄养在我这儿的,品阶我没问。它性子好动,怕留在宗门拆家,便带出来打打猎。”   娇娇如今已是越阶妖兽,临近化形,这话要是告诉沈骁,估计之后沈灼对娇娇稍有使唤,他都不答应。   之所以没说是沈灼的契约兽,是因为此刻还有些解释不清楚。以沈灼的修为,平白收了一只修为远高自己的妖兽,却没遭到妖兽反噬,也是个稀罕事。   沈骁有些遗憾,没在多问。   沈乐乐呵呵地看着娇娇,仰头道:“我可以摸摸它吗?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大猫咪。”   “它是雪豹,不是猫。”凌霜雪说着,拍拍娇娇的头,娇娇会意,看在主人和师尊的面子上,屈尊化作幼年体,跑到沈乐的脚边蹭她的腿。   沈乐觉得新奇,开心地把娇娇抱起来。   沈骁见状,觉得不妥,想要出言阻止,凌霜雪看穿他的意图,道:“小孩子喜欢,就让她玩吧。沈家主,我们不是还要去药坊吗?请吧。”   凌霜雪都没意见,沈骁自然不会不识趣,让沈乐带上娇娇同他们一起出门。等他们走了,叶澜溪才让沈灼和自己去书房。   沈灼见这该来的躲不掉,内心忐忑地跟上叶澜溪。他的神识触及到储物袋里的木匣子,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安稳下来。   母子二人到了书房,不等叶澜溪开口发问,沈灼就先发制人,把木匣子拿出来双手递给叶澜溪,诚恳道:“娘,之前我不懂事,软磨硬泡要你把这只簪子给我。现在我认识到错了,这簪子你收回去吧。”   叶澜溪愣了一下才从沈灼手里把东西拿回去,她打开盖子,里面躺着的正是她和沈骁定情的信物。她把簪子拿出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簪子还是那个簪子,但其内灵力充盈,一些时间久远染上的旧痕也被抹去。   “你找人修过这个簪子?”叶澜溪看向沈灼,欣慰道:“有心了。”   沈灼险些没反应过来,簪子到了凌霜雪手上他都不敢要回来,哪里有时间找人修复?有时间做这件事的人,只有凌霜雪。   沈灼神色微恙,像是被人塞了一颗糖在嘴里,甜的人眼生笑意。   叶澜溪身为娘亲,对儿子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她把簪子放回去,冷不丁地问道:“你把簪子送给谁了?”   沈灼心里一惊,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异样,解释道:“没有,我要是送了人,还怎么还你?”   沈灼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这话时,语速有些快,反倒像是要掩盖什么。   叶澜溪听出了不对劲,不动声色道:“听说除了那个和你闹出不好传闻的师弟外,你又喜欢上别的人了。怎么,还没表明心迹,不能让我知道?”   叶澜溪对沈灼曾经追了个男人的事不怎么放在心上,提起来也是轻飘飘的口气,连人名字都没记住。但追问他现在喜欢的人时,那声音却压低了一些,给沈灼造成不小的压迫感。   沈灼两眼茫然地看着叶澜溪,疑惑道:“娘亲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事呢!”   喜欢这两个字在沈灼这儿还没有那么廉价,对着谁都能说出口。他若不是真心实意,也不敢用这样的话去讨别人的真心。   叶澜溪问到这里,其实心里已经有底。她收起簪子,道:“这簪子毕竟是姑娘家的东西,给你确实不合适。你要是碰上喜欢的,那就投其所好。我这当娘亲的,也就最多给你出点钱。”   叶澜溪话里有话,沈灼听着是有些不对,但细想好像也没毛病。喜欢就投其所好,总要般配才算得上是有诚意。   叶澜溪见沈灼没话说,看他一眼,笑了笑就没在谈论这件事,话锋一转,问起之前在秘境中和几家的恩怨。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灼编着说辞,叶澜溪不为所动。   她很耐心地等沈灼把他那一套看似过错都在自己身上,实际没提到重点的话说完,笑意微敛,严肃道:“阿灼,其他事情我都可以让着你,但这件事不行。就算你用别的东西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也不会让你蒙混过关。当年秘境事起,沈家没落还是其次,因为这是我和你爹商量后的决定,和你关系不大。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明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沈灼见自己没能忽悠过去,顿时哑声了。想不起过去的事,对他来说真的是个麻烦。他垂下头,虚心听训,没有半点不耐。   叶澜溪见状,教导道:“从小我就教你人命可贵,你是炼药师,半个医者,更应该心怀慈悲怜悯。你若是惩戒恶人,手刃凶徒,我不会说你半个不字。但你是把手伸向无辜者,践踏别人的尊严,把人命当成蝼蚁,漠然无情,冷酷至极。是,当初沈家家大业大,你又拜入幻月仙宗,风光无限,但强者不是靠欺凌弱者来获得满足感,那样的强,不过是仗势欺人。”   叶澜溪说着就有点来气,但看儿子知道错了,她便强压着火,她痛苦愤怒的是沈灼和她的教导背道而驰。   这个世道做个纯粹的好人难,但做个带着锋芒的好人不难。可沈灼当年是只剩下锋芒,尖锐的,锋利的,一点点碾碎大家的希望,把所有人推入深渊。   叶澜溪听闻这件事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任凭找上门的几大世家如何口诛笔伐,她都没有辩驳。她难以想象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默默承受了旁人的怒火。   她的骄傲,她的强势,在那一刻,都变成了克制和隐忍。她不是洒脱纵|横大陆的散修,孑然一身。她若是任由脾气拍桌而起,事态更是无法挽回。   说起当年的一幕幕,叶澜溪心里依旧堵得慌。她当年比沈骁更希望沈灼回家解释清楚,可是沈灼避而不答,直接躲起来。   仗势欺人,懦弱,不负责任……那个时候的沈灼伤透了她的心。   但叶澜溪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被这种事击倒。她很快冷静下来,凭着她对沈灼的了解回想了所有的事,总觉得不对。   她的儿子,就算真的为了一个男人堕|落,做出有损家风之事,也不会丢了本心。   所以在之后的时间里,叶澜溪在等,等沈灼愿意回家,等沈灼给她解释。她要亲眼看到这一切,如果分毫不差,她宁愿没有沈灼这个儿子。   沈灼听的心酸,面露痛苦之色,他在叶澜溪面前跪下来,闷声道:“娘,对不起,是孩儿回来晚了。”   叶澜溪心疼,可是她还是强忍着没有让沈灼起来,闭了闭眼,掩去那点脆弱的神色,严厉道:“阿灼,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错再错,最终无可挽回。你有心悔过,你就做出点样子来。”   “娘,你放心,我这次就是为了这些事回来,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伤心了。”沈灼见不得叶澜溪难过,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疼。   叶澜溪鼻子发酸,热泪盈眶。她抬手擦了擦眼泪,道:“有些事爹娘能处理的都帮你处理了,不过公输家和段家还需要你亲自去看一看,段秋她……”   叶澜溪于心不忍,心里痛苦不已,嘴唇轻颤,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段秋毒入骨髓,形容枯槁,恐怕你如今见了,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第六十五章 晋江独发   沈灼从书房离开时心情沉重,他站在门口凝视阴暗低沉的天空,久久无言。有些事说来容易,但真正遇上时却无从下手,甚至让人生出无力感。   沈灼长叹一声,整理好情绪,出门去找凌霜雪。也看看家里的药坊,了解家里的生意,先从沈家找到突破口。   就算不想面对,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冒牌货的影响下,沈家很快就会成为中心战场。不管是沈家内部的矛盾,还是对付耀武扬威的丹心宗,和它背后的墨家,沈家都在漩涡中,以自身为原点,把所有的势力拉扯进来。   这一次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不想沦为猎物就要奋起反击。   沈家原来的药坊连同沈家一起封存,现在用的也是以前的旧坊,说是旧,但其实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好的。只是沈家家业做大后,这边就显得狭小,不够施展手脚。现在沈家生意缩小,这边刚好合适。   沈骁偶尔有其他事情耽搁,药坊的事就交给一位颇有资历的长老代管,这人从祖父那辈开始就跟着沈家做事,忠心耿耿。就是为人脾气火爆,跟个炼丹炉一样,一点就着。   如今胡子花白,略显老态,总算懂得一点修身养性的道理,脾气上收敛了很多,不再轻易和人咋咋呼呼。他是个丹痴,在其他事上兴致不高,唯独炼丹不眠不休也不觉得疲倦。   他未结道侣,是个孤家寡人,所以对小辈格外关照。沈骁有些时候顾不过来沈乐,他就会主动帮忙照看,恨不得把一身的本事都交给她。   沈乐从不怕他,每天吴爷爷长,吴爷爷短,小|嘴像抹了蜜似的,叫的人心头舒坦。   沈骁曾笑他被小辈吃的死死地,他却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沈乐这样的好苗子,不好好教导简直是在浪费她的天赋,暴遣天物。   临近年关,铺子上的生意比平时好,所以药坊也比平日忙。丹火此起彼伏,药香四溢,灵气萦绕,仿佛有七彩神光照耀,满室生辉。   沈乐轻车熟路,抱着娇娇一溜烟地没了影子,沈骁料想她是去找吴为,便没管她。   凌霜雪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熟悉。沈骁给他介绍药坊的情况,坊中的炼药师有长老客卿,也有着手培养的新人和沈家留下的旁系子弟。   单看规模,沈家依旧办的有声有色,除了势力范围有所缩小外,完全看不出遭受重击的样子。   大伙忙着手上的工作,并没有太过在意沈骁的到来,只是偶然注意到凌霜雪时,会不禁多看两眼。   吴为在药坊有一个单独的炼丹室,他很少亲自动手炼丹,更多是教导下边的年轻一辈。所以他把炼丹室让给了沈乐,允许沈乐在那边炼丹。   站在吴为的炼丹室,药坊的情况也能一目了然。沈乐自觉地摆弄起炼丹炉,娇娇蹲在她身边舔爪子洗脸,偶尔也会偏头瞧一瞧沈乐有模有样的手法。   作为沈灼的契约兽,又跟在沈灼身边受到过炼药的熏陶,娇娇对炼药略懂一二。   沈灼离开小世界,没在它身边那些年,它生活在雪域上,带领族人守护地盘,对外扩张时免不了发动战争。为了治疗族人,它尝试过炼丹,后来也有所小成。   教导别人它稍逊,但是带着沈乐炼药却完全没有问题。   吴为在检查新一批送来的药材,用来炼制低阶的回血丹,复灵丹……这是药坊接的单子,有一个小宗门要赶在年前去雪域狩猎,以防万一订购了很多基础丹药。   以往的药材都是通过万宝阁购买,但这次对方要的急,万宝阁又在封匣。沈骁不愿意给段炎淳添麻烦,就让药坊通过之前的老渠道购买。   吴为把这些药材都看了一遍,药材没有问题,但有些年限不够,虽然不影响成丹,但药性会打折扣。   对于吴为这种炼药成痴的人而言,他根本就不能容忍这种瑕疵,可当他试图把这些药材选出来时,却发现以次充好的太多,如果不用,就需要再去订购一批。   这对在开销方面精打细算的药坊来说,根本就是个亏本买卖。   吴为气的吹胡子瞪眼,生气的扔掉手上的药材,背着手就要去找负责采购的后勤问话。大家在药坊干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能出这种纰漏?   沈骁带着凌霜雪朝这边来,见他怒气冲冲,问道:“吴长老,这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吴长老骂道:“不知道是后勤的那个蠢货,买回来的药材不行,很多年份不足,药性大减。你来了正好,我正要去找他们,这边就交给你了。”   沈骁神色一沉,快步过来,道:“给我看看,你先别去。”   沈家药坊的供药链还算稳定,之前有一些受到影响断裂了,但还不至于全部失控。就算是后勤的人一时粗心大意,供药的货源也不会以次充好,这事没那么简单。   吴长老心里憋着气,带着沈骁去看药材,他把那些有问题的药材选出来放在一旁,随手一抓就能看出端倪。   沈骁选了两份药材出来对比,眉头紧锁。这些药不仅年份不行,生长环境也不佳,乍看是没什么问题,一旦炼制就是无用之物。   这样大规模的采摘不可能只是一时粗心,而是有人利用阵法催生药性,制造低廉却无效的药材,以次充好,将它们打散流入药市,进行大规模的敛财。   这种事沈家尚在炼药师公会时就遇到过一次,在沈骁和公会其他长老的通力协作下,抓到幕后主谋,摧毁了大阵。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种事竟然死灰复燃。这次他们的目标放在基础丹药上,欺的不就是买卖丹药的多是散修和小门派,就算出了问题也翻不出大风大浪?   “可恶,这些人当真是无法无天。”沈骁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沈家避祸,不代表可以任由这些炼药师中的败类胡作非为。   “沈家主,这是怎么了?可需要我帮忙?”   一直跟在沈骁身后没有说话的凌霜雪见他动怒,上前询问。他听得一知半解,只晓得是药材方面出了问题,但具体的情况却很难下定论。   吴为刚才就注意到凌霜雪,只是他对炼药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故而没有过问。这会儿见凌霜雪主动提出帮忙,他才为之侧目,问道:“这位是?”   沈骁看向凌霜雪,正犹豫要不要坦白他的身份,就听见凌霜雪淡然道:“在下濯寒,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凌霜雪,字濯寒,只不过濯寒二字早已不为人知晓,更多的人称他为凌剑尊。他出山是为了沈灼,不宜大张旗鼓。   而且世人早已忘却,如今的他对大多数人而言,的确像个无名之辈。   吴为客气地拱手,自报家门。   沈骁看出凌霜雪的打算,没有多言,他把眼前的局势简单地概述给凌霜雪听。连沈家这种有稳定药材供应的药坊都会遇上造假,可见这些人已经渗透极深。   凌霜雪听着,若有所思。从假丹药到假药材,受损最直接的便是炼药师的清誉,这些人懂得药性,那自身肯定多多少少和炼药有关系,这样一来,不是连自己也被坑进去了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人是想直接毁掉基础丹药占据的大市场,让买药的人以为基础丹药已经不满足当下的需求,从而花血本去购买他们所推出的更具有效用的高阶丹药。但实际上,所谓的高阶丹药不过是个噱头,本质还是基础丹,只不过在品阶上动了手脚,看起来更高级而已。”   沈骁经营沈家半辈子,在药市这片大海里,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没见过?他只是稍加思索,就猜到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局面。   这些人想这样做也不是现在才有的念头,之前就因为不满沈家让利药市,压低基础丹药的价格,借着假药暗搓搓的搞过一次没成功。   现在大概是觉得沈家翻身无望,不会有人跳出来阻碍他们,再度卷土重来。一旦他们得逞,炼药业将会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迎来一次不小的动荡。   沈骁神情严肃,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对这种事放任自流。只是如今沈家身份尴尬,很难像当初那般处理的得心应手。   除非沈家找到复出的契机,扭转局面。   “这些人当真是丧心病狂。”凌霜雪心生不悦,声音发冷。   哄抬丹药品阶的确会让高阶炼药师得利,但在玄门占据大头的还是处在中下水平的那些人,他们没有根底,发展起来本就缓慢,再来这一出,玄门的整体实力会出现严重的两极分化。长此以往,局面会更加混乱。   凌霜雪身为界神,维持此界的稳定发展,对这种会威胁到此界运转的事不能视而不见。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冒牌货的因素,如此他更是不能袖手旁观。   吴为已经听的大为光火,说什么也要去找后勤问清楚,只要查到货源,他非找上门去不可。   沈骁拦住他,劝解道:“吴长老,你这会儿冲动也没用,这些人既然敢把药材流入市场,你难道还猜不出他们的身份吗?除了丹心宗和它背后的势力,谁还敢这样做?你就是打上门,他们也不会承认,只会倒打一耙。”   听到丹心宗这几个字,吴长老的火气更旺了,他之前脾气火爆,在丹心宗手上吃了亏,现在还记恨着。   他痛恨自己无能为力,怒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这些药没法用,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也别去为难后勤的人,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丹药炼制出来。”沈骁安抚吴为的情绪,见他还老大不高兴地板着个脸,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吴长老,剩下的事我来办,你今天帮忙带带沈乐可好?”   对付吴为,最好的杀手锏还是沈乐。一听这话,他神色才有所缓和,和那些麻烦事比起来,沈乐乖巧伶俐又可爱。吴为不满地哼了一声,甩袖进了炼丹室。   沈骁对着眼前的药材犯了难,沈家现在的每一笔花销都会做估算,这多出来的一部分,需要从其他地方挪用。这样一来,别的花销就要缩水。   沈骁不知道该怎么和叶澜溪开这个口。   凌霜雪看了他一眼,捡起一两样药材看了看,以他对炼丹的悟性,也就到这个地步。   “沈家主在想如何处理这些药材吗?倒也不必如此忧心,沈灼有办法。”凌霜雪把药材放回去,道:“他既然回来了,你身上的担子也可以分一些给他。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   沈灼身上有异火,其中白焰为生,能作用这世间一切有生命之物,激发它们的生机。用白焰来提炼这些药材,可以弥补年份的不足。   沈骁笑了笑,他对沈灼的记忆还停留在他闯祸时,这次难得沈灼回来那么乖,他没打算让孩子掺和到这些事情里。   “他也是沈家的一份子,沈家有难他又岂能置身事外?”凌霜雪仿佛看穿沈骁的内心,意味深长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该把一切都夺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文表面修仙,实际不务正业   不用担心我对冒牌货的处理,她的结局是早就想好的,一个非常非常适合她的结局 第六十六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话里有话,但是沈骁没有深想,也没时间去琢磨。   这边药材的事还没有解决,另一边又有人来说铺子上不太平,是大伯那边来人闹事,三叔没忍住,和人打了一架,小姑在旁边劝不住。   沈家的事沈骁不便带上凌霜雪,凌霜雪也明白他的意思,道:“沈家主不用管我,我可以在这里等沈灼来接我。”   凌霜雪和沈骁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算算时辰,沈灼和叶澜溪谈完后,就该出来找他了。他在这里等一等沈灼,解决了这边的事,也要去铺子上看看。   沈骁深表歉意,和吴为打了声招呼就和报信的人火急火燎地走了。   凌霜雪进了炼丹室,沈乐正全神贯注地专注丹炉里的药材,她年纪小,修为低,神魂力量也不够强,所以提炼药材很慢,中途需要休息。   娇娇趴在旁边打瞌睡,偶尔睁开眼睛瞧一瞧。   吴为在旁边守着沈乐,提点一二。见凌霜雪进来,问道:“濯寒小友也通炼药之术?”   凌霜雪模样俊俏,看上去不过二十八|九。沈骁带人来时也没说清楚,吴为误以为是玄门后生。   他这一声小友让凌霜雪愣了一下,不禁笑了起来,摇头道:“我是炼器师,不通此道。”   吴为有些遗憾,炼器和炼丹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壁,不然他们还能交流一二。   “如今天下,要说炼器,公输家当之无愧的第一。我看小友年岁不大,将来要是有机会,可以去公输家拜访一二。公输家主设坛开道,不论是何出生,他都乐意结识,指点一二。”   吴为一开始提到公输家神情间还有几分笑意,但话说到后面,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沈家和公输家是世交,他对公输家还算了解,但因为沈灼的缘故,如今少有走动。   凌霜雪默认自己是个小辈,道:“公输家的势力凭这公输二字便可见一斑,将来若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看看。”   公输家的祖上是个奇人,本来只是凡尘默默无闻的打铁匠,机缘巧合之下突然开窍,以器为道,一|夜飞升,跻身强者行列,开创公输家。   他当年得道之时,所造兵刃名为“寸海孤叶”,是一柄堪称神兵的长剑。世人重金求购,以为有此利刃在手,便可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此剑并未卖出,也未留在公输家,不知所踪。   没有人知道,这剑是送到了凌霜雪的手上,成了他的新本命剑。   算算时间,凌霜雪也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和公输家产生交集。他当年得剑之时,说过会庇佑公输家三次,好像是一次也没用掉。   凌霜雪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公输家的老祖忘记把这事告诉后辈。他那个人,大大咧咧,也不是不可能办出这种糊涂事。   沈灼想去公输家找公输彤解释过去的事,他正好一起去看看。他记得公输老祖给自己家族取的名字十分有趣,是叫——一个打铁匠。   想到故人,凌霜雪心情愉悦。   吴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借口要去看其他人的情况,请他自便。   凌霜雪在炼丹室找了张桌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娇娇打着哈欠爬起来,它嫌地上睡的不舒服,跳到凌霜雪的膝盖上。   沈乐还在和丹炉里的药材斗气,一张脸红扑扑地,鼻子上沾了一点炉灰,眼睛里跳跃着火光,那是丹火,也是她不屈的斗志。   凌霜雪看了一会儿,怕小姑娘不知节制,反倒伤了根基,把娇娇从腿上赶下去,让它去帮忙。   还没来得及进入香甜梦中的娇娇滚了一圈,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迈开腿跑到沈乐身边。它绕着炉子走了一圈,对着丹炉吐出一口兽火。   火焰腾飞,张牙舞爪,迅猛地扑向在沈乐的炼制下毫无变化的枯藤。   沈乐被吓了一跳,一手抓住娇娇道:“猫猫不要淘气,这个不可以玩。”   娇娇无奈地发出嗷呜,示意沈乐看炼丹炉。这种药材对于沈乐而言还太难,她的火灵力不足以煅烧成功,但是个考验耐心的好办法。   娇娇的兽火等级高于沈乐的火灵力,枯藤很快溶解,在兽火的炙烤下变成一滴翠绿色的药液。   灵力的气息散开,刚刚还力竭的沈乐便觉精神一振,这东西可以恢复灵力,算是基础丹药中常用的药材。   娇娇用魂力把那滴药液拿出来,它正想着给沈乐用,就看见沈乐拿出一个小瓶子手忙脚乱地把药液装进去,一脸自豪骄傲道:“猫猫你真厉害,以后我们也可以帮长辈们炼药了。”   娇娇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她,被她抓在怀中一顿搓揉。小孩子手指柔|软,力度对于皮糙肉厚的娇娇而言十分舒服,它窝在沈乐怀里,惬意极了。   凌霜雪忍俊不禁,沈乐正想着带娇娇出门告诉吴为这个好消息,就听见前面传来喧闹之声。兵戈刺耳,叫骂不决。   沈乐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恐惧,但很快她便收敛的干干净净,那份天真烂漫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年纪的冷静和愤怒。   她转身把娇娇放在凌霜雪的膝盖上,摸摸它的头,对他们道:“是沈亦闻带人来闹事,你们在这里别出去。”   姓沈,那便是沈家人。   沈骁前脚因为铺子上有事刚走,后脚药坊又来了沈家的人?真是好一出调虎离山。   凌霜雪抓住沈乐的手腕,起身把人护在身后,柔声道:“大人的事让大人来处理,你现在要做的是坐着休息。”   沈乐摇头,坚定道:“如果我不出去,吴爷爷肯定会冲动地和他们动手,他们就会各种找事,把事情变得很麻烦。”   在这里,拦得住吴为的人只有沈乐。   凌霜雪有些心疼她的乖巧懂事,安抚道:“我去,不会让他们打起来。”   凌霜雪走出炼丹室,两拨人马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起了冲突,显然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不管是对哪一方而言,都变得稀松平常。   吴为自己就是个暴脾气,指望他拦着众人不打架根本就不现实。他能强忍着不出手已经是极好的耐性,自己憋的满面通红,青筋暴起。   “吴长老,我敬你是家族的老人,修为不俗,所以才本着不耻下问的态度,三顾药坊。我请你过去,奉你为上宾,给你提供更高级的药材,丹方,这些是你在这里拿不到的,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心动?”   领头的青年便是沈乐说的沈亦闻,三白眼,吊梢眉,从面相上看就足够不讨喜,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更是让人火大。   他数次来药坊骚扰,今天是挖这个,明天是挖那个,恨不得釜底抽薪,把沈骁手下的人都挖过去。可大家既然选择留下来,又岂会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他们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在坚持和底线面前,再大的诱|惑都不能动摇他们。   吴为似忍无可忍,下巴微杨,垂眸道:“老夫不与竖子耳。”   沈亦闻脸色微僵,冷嘲道:“吴长老,我就是再不济,也比沈灼要好。我们沈家因为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家中四分五裂。沈骁教子无方,你又何必执着于海中孤舟,与其共存亡?”   沈灼是很多人不想提起的禁|忌,他的名字就像是插在心上的一根刺,拔不出来还隐隐作痛。   吴为当初是看着沈灼长大的,他有多喜欢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有多痛恨他的堕|落。那是把沈家的脸面摔在地上,遭受无止境的唾骂。   天才成了废物,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酸楚而无力的事。就算沈乐也是一颗好苗子,依旧不能弥补吴为心里的遗憾和失望。   沈亦闻成功激怒吴为,他猛地睁眼看过去,灵力激荡,袖袍鼓起来,抬手作势要打。   沈亦闻面无惧色,甚至还笑吟吟地看着吴为。在他身后,一位隐藏在人群中矮小不起眼的身影直勾勾地盯着吴为,目光像毒蛇一般,冰冷地,只等着猎物露出弱点,他便暴起杀之。   吴为一掌挥下,半道上却被人截住。   凌霜雪压住他的灵力,道:“吴长老,为了这一点小事,不值得动怒。”   凌霜雪说着,目光扫过人群,在矮小身影上停顿片刻,方才像个没事人一样移开。   吴为被人拦住已是惊讶,见来人是凌霜雪更是吃惊。   不是他瞧不起人,是凌霜雪周身的气息并不强势,看起来好像修为不高。但他却能稳稳地接住吴为的攻击,那双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平稳有力。   “吴长老,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凌霜雪语气平静,态度坚决,说话间还没给吴为拒绝的机会,自然而然地把事情接过去。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计谋没有得逞,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青年,淡然道:“沈灼再不济也是幻月仙宗的弟子,阁下叛出家门,做了一方势力的走狗,多吃了对方的几块肉骨头就回来狗仗人势,未免太不把自己当人看。”   凌霜雪直击痛楚,沈亦闻仿佛是被人踩到了尾巴,立刻跳起来,气的浑身发抖。他指着凌霜雪,狠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这是他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旁边的下属想到了什么,凑在沈亦闻的耳边低语,沈亦闻怒气骤退,看着凌霜雪冷笑出声,轻蔑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沈灼的姘头。他可真够大胆,竟然敢把你带回来。”   凌霜雪:“?”   姘什么?   沈亦闻的话就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在药坊炸响,大家吃惊地看向凌霜雪,很快窃窃私语起来,言辞甚至有些激烈,饱含着强烈的不满。   不管是沈灼回来了,还是沈灼带着姘头回来了,都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宁愿沈家没有沈灼这个人,不想听见他任何的消息。   因为对于沈家而言,沈灼每一次出现都没有好事。   吴为更是震惊,可还算理智,他想到沈骁的态度,觉得凌霜雪的身份并非如此。而且凌霜雪气度不凡,和传言中的那个人也不太一样。   沈亦闻满意自己带来的效果,他打量着凌霜雪,眼神逐渐变得淫邪,笑道:“仔细看你这张脸真是让人越看越爱,确实是个能迷的人五魂三道的美人,也难怪沈灼栽在你身上。沈灼有什么好的?你不如跟了我,我带你吃香喝辣,保管让你□□……”   沈亦闻对凌霜雪伸出手,窝在凌霜雪怀里的娇娇愤怒低吼,一爪子挥去。   只是它还没碰到人,沈亦闻的身影就像是一颗流星,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嘭地一声砸在庭院装寒水降温用的水池中。   “谁给你的胆子对他不敬?”   森冷的声音徐徐传来,人群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沈灼大步上前,目光冷冽,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体内的兽火在他出手之时就被激发出来,环绕在他身侧,他仿佛是浴火重生一般,踏碎无形的荆棘,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上,一个眼神就让人胆寒。 第六十七章 晋江独发   沈亦闻摔在水池中,瞬间就成了落汤鸡,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降温的寒水本就是阴寒之物,又正值隆冬,没顶的寒水淹没了沈亦闻。他来不及运转灵力,身体就被寒意侵蚀,小腿肚隐隐抽筋,水面只剩下他扑腾挣扎的手。   人群中那个不起眼的小个子飞身而起,如同猎鹰般俯冲而下,将沈亦闻从寒水里救出来。   这人身法诡异,修为高深,带兜帽的披风笼罩全身。   沈灼眼神微眯,唇角含笑,他故意把目光转向沈亦闻,仔细打量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还以为是谁那么没教养,在我们沈家大放厥词,原来是三哥呀。我们兄弟二人多年不见,我刚才还真没认出来,三哥别放在心上,我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   沈灼虚抬手,敷衍地抱拳。   沈亦闻咳出好几口寒水,打了个哆嗦,狼狈不已。他从地上爬起来,体内灵力一时运转不畅,没能把身上的水汽蒸发,就这样湿漉漉地站在另一边和沈灼隔空对峙。   其他人如梦初醒,慌忙聚集到沈亦闻身侧。药坊的其他炼药师看着沈灼,面上怒意不减,但也清楚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干脆眼观鼻观口,一个个装起了哑巴。   沈亦闻看着和几年前相比大变样的沈灼,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对狗男男,你那么护着他,他给你脸了吗?”   沈灼的笑意冷下来,手指轻舞,身侧的兽火便迎风大涨,猛地扑向沈亦闻。   围在沈亦闻身边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只有那个小矮子把沈亦闻往自己身侧一拉,自己对上兽火。   火焰触人即散,沈灼笑道:“三哥怕什么?我不过是瞧你浑身湿透了,好心帮你烘干而已。你那么戒备,难不成以为我想痛打落水狗?”   “沈灼……你……”知道自己遭到了沈灼的戏弄,沈亦闻气的满面通红,胸口发疼。他愤恨地看着沈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怒火只会让人头脑发昏,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就这样走他不甘心。   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沈亦闻皮笑肉不笑道:“沈灼,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敢回来。跟个没事人一样,带着你身边这位招摇过市。我们沈家有你这样的血脉,真是耻辱。”   “我们沈家?”沈灼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看向沈亦闻的眼神尽是嘲弄:“我要是没弄错,几年前大伯公就带着你们叛出沈家,投靠了丹心宗。一个叛徒说我不配,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家的失败是因你而起,我们背腹受敌,走投无路之际,也是你躲了起来。怎么?你这个罪魁祸首如今回来了,就觉得自己有资格来指责我们另谋出路?”沈亦闻觉得可笑,厉声指责沈灼。   他的话真真假假,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要不是沈灼了解过前因后果,说不定都要以为自己才是造成大伯公一家离开的原因。   “沈家时运不济,大家另谋出路没有错。”沈灼放缓了声音,连气势也低下来。   沈亦闻以为是自己说到了点子上,顿时喜笑颜开。   只是还不等他高兴太久,沈灼就变了脸色,敛了笑意,目露精光,讽刺道:“但给人当走狗算什么另谋出路?沈家尚未败落,你们便勾结丹心宗低价收购沈家底下的商铺,截断沈家的药材输送链,甚至弄出阴阳交易亏空沈家的家底。叛徒就是叛徒,清理门户四个字大伯公要是不会写,我这个当小辈的只好教一教。”   “沈灼,你狂妄!我爷爷是你长辈,你爹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你算什么东西?”   沈亦闻被沈灼气笑了,沈家几个长辈中,只有他爷爷还算有点名堂,其他的不是早入土,就是闭死关,没个样子。   沈家没有没落前,沈骁都会让他三分,沈灼岂敢大放厥词?   “我爹敬他,是我爹明事理,知孝悌。可我不是我爹,我在外的名声你是没听见吗?你跟我说什么呢?”沈灼满不在乎,一脸傲气。   他最后那句问的妙,沈亦闻听在耳朵里完全变了味,明明不是粗口,他却觉得沈灼是把他全家都骂完了。   沈灼笑容依旧,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他当君子。冒牌货毁了他的名声,他在这些人眼里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仅是个废物,还从不干人事。   既然如此,他当什么君子呀?当小人做流|氓岂不是更好?他不需要在这些人面前挽回声望,反正也挽回不了。   “沈灼,你别得意的太早,早晚我会让你对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沈亦闻被气的不轻,他是一刻也不想看见沈灼的脸,放下狠话就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走了。   沈灼对他的狠话毫无反应,关切地询问凌霜雪,把他怀里的娇娇抓起来,不悦道:“我让你跟着来是让你保护人,不是在怀里卖萌。下次再遇见这种出言不逊的登徒子,你就让他给我永远的闭嘴。”   娇娇委屈地眨巴眨巴眼,它有出手,只是沈灼出手更快,都不给它机会。刚才要是让它一掌下去,沈亦闻不死也残。   凌霜雪把娇娇从沈灼手里救下来,放到地上让它进去陪沈乐。   沈亦闻走了,但麻烦并未完全解决。此刻在众人眼里,他和沈灼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要是好的也就罢了,偏偏都是些让人不好的猜想。   吴为威望仍在,他也是看着沈灼长大的长辈,这会儿便不客气,轻咳两声拉回沈灼的注意力,严肃道:“刚才沈亦闻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当初就是为了他才弃沈家而不顾?”   吴为看向凌霜雪,他心里感觉有些荒唐,但这话他如果不问清楚,其他人心里肯定不会痛快。   沈灼回身给在场的各位长老行礼,神色平静,气度从容:“沈灼见过各位长老,昔日沈家祸起阋墙,诸位不离不弃,甚至没有和我爹娘计较我的过错。沈灼在此谢过在场的诸位,请受我一拜。”   沈灼说着俯身拜下去,态度诚恳。   在场的众人心头一跳,有些所料未及。   他们固然不满沈灼当年因为一个男人闹出这些事,在秘境之中得罪各大家族。但他们毕竟只是沈家的长老客卿,严格意义上算是外人。沈家自己内部的事,他们无权插话,最多也就对沈灼不抱希望。   他们没有想过,有一天沈灼会重新走到他们面前,因为过去的事对他们一拜。   沈灼依旧是沈家的少主,这一拜他们受之不起。   吴为反应及时,伸手把沈灼扶起来。他审视着沈灼如今的气度,叹了口气,痛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灼敛眸,情绪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悔意,叹道:“年少轻狂,自以为能够玩弄权术人心,却是越陷越深,无可自拔。”   沈灼这话不是以他的身份在说,而是用穿越者的身份在说。对于穿越者而言,他的人生岂不就是一场玩弄人心的游戏。   只不过他玩弄的不是让众人对他感恩戴德,而是要众人唾弃。   吴为松开手,看向凌霜雪,问道:“你和濯寒小友到底是什么关系?”   “濯寒?小友?”沈灼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他诧异地转身看着凌霜雪,用眼神询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凌霜雪看他一眼,道:“吴长老,我是沈家主的故人,暂且在沈家做客。至于刚才那人说的话,恐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凌霜雪不仅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还默认自己是小辈,这操作让沈灼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   吴为心想凌霜雪说的有道理,他要是真和沈灼不清不楚,沈骁根本不可能是这种态度。虽然沈骁夫妇对分桃断袖这种事没什么微词,但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和闹出不好传闻的对象,哪可能一|夜就接受了?不把人赶出家门都算好的。   “看来这事就是那个沈亦闻胡说八道,想激起我们的不满。濯寒小友莫要放在心上,大家要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还请见谅。”知道是沈骁的故人,其他人的态度也缓和不少。   沈灼瞧着凌霜雪毫无心理负担地当着‘小辈’,有些哭笑不得。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连师尊都不能叫了?毕竟这一开口,什么秘密都暴露了。   吴为让大伙都散了,继续炼丹,转头问沈灼来药坊做什么?   沈灼看向凌霜雪,神色淡定地说自己来找沈骁,也看看家里如今的情况。   吴为道:“家主到铺子上去了,你来的不巧。”   沈灼嗯了一声,道:“没关系,那我四处看看。吴长老你忙,不用管我。”   这间药坊沈灼还是小时候来过,对这里的记忆其实都消失的差不多了。但这会儿他有话要和凌霜雪谈,不想身边多个人。   吴为确实还有别的事,也没疑心有问题,转身就走了。   沈灼面带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和凌霜雪移步后院的炼药室。   沈乐大量消耗了灵力和精神力,躺在桌上睡着了。娇娇站在桌子上左瞧右瞧,正犹豫是把人弄醒,还是等沈乐继续睡。   沈灼在唇边竖起食指,让娇娇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娇娇甩了甩尾巴,在沈乐的脑袋旁边躺下,靠着她也滚进梦香里。   凌霜雪把沈灼带到刚才选出来的药材前,把他没来之前发生的事简单地提了提。   沈灼拿起那些药看了一遍,神识一动,手腕上装纹身的白焰猛地醒来,脱离肌肤,火焰跳动着,张嘴就道:“憋死本姑娘了,王八蛋,你还记得把我放出来啊?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了。”   女孩子的刁蛮迎面而来,藏在影子里的黑焰也跟着复苏,火焰抖了抖,让影子多了一层虚边。   之前为了保险起见,沈灼是拘着她们一段时间,这会儿自由了,难免活泼起来。   白焰打量眼前陌生的环境,再看看面前这堆对她而言和杂草无异的药材,毒舌道:“你终于穷的揭不开锅了吗?连这种货色都收回来。”   “不是我穷,是我有你,所以任性。”沈灼习惯白焰的性子,说两句好话,哄道:“你有能力催生这些药材,让它们重新拥有效用,让我变废为宝。我有你,又怎么会穷?”   “哼,算你识货。”白焰是会骄傲的火,在沈灼的哄骗下不由的飘飘然。   沈灼见目的轻易达到,笑道:“那这些就拜托你了。”   白焰不屑地瞥了一眼,分出半缕火焰落入药材中。那些药材在火焰中没有燃烧起来,反而逐渐恢复生机,变得绿意盎然。   白色的烟火游|走在每一个空隙间,白焰控制好力度,进行大面积的炼化。   沈灼在旁道:“不错不错,不愧是火中女王,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白焰骄傲地火苗高涨,顿时斗志昂扬。   黑焰瞧见了,默默地躲在影子里,一声不吭。   沈灼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见白焰可以解决,向凌霜雪投去一个搞定的目光。他们二人退到一旁,把院子留给白焰发挥。   花锦城是干冷,站在外面寒风吹过的时候尤为的明显,凌霜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触手是舒适暖和的皮毛,净白如雪,没有任何的杂色。   披风是沈灼给他披上的,在他的印象里,这好像不是自己的衣物。而且他们出山这一路,沈灼给他搭过的披风都不一样,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备了那么多东西。   “药材的事白焰可以解决,但药材产业链背后的事白焰解决不了。师尊,你说我爹心里有数,那他可有什么对策?”   沈灼和凌霜雪肩并肩站在一起,时光静谧,偷来片刻闲适。   “我看你爹的态度,沈家并不像表面这般无能为力。他手上应该有能翻身的底牌,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沈骁提到这些事的时候是愤怒,但并没有表现出无能为力的样子,反倒是斟酌了一下。   凌霜雪有理由相信,沈家迅速衰败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后手。不然就凭那几个大家族的一时置气,还不至于让沈家走到这个地步。   单是沈家和段炎淳的关系,就可以帮他们延缓很长的时间。   “或许我能帮上这个忙。”沈灼轻笑,他在宗门大比上拿出的改良版洗髓丹对下层的修士有着很大的诱|惑力,就算效用折半,也能让他们的修为有着质的飞跃。   凌霜雪挑眉,道:“你爹没打算让你插手。”   沈灼有些诧异,凌霜雪又道:“他以为你只是回来看看,年后就会回幻月仙宗。”   沈骁是个好父亲,哪怕沈家现在面临着很多困境,他也没想过把这份负担强压|在沈灼的身上。他生沈灼的气,但还是在乎儿子。如果把沈灼卷入家族的纠纷中,他就不能安心在幻月仙宗修行。   之前已经浪费太多的时间,这会儿他好不容易醒悟过来,沈骁又怎么舍得他继续颓废下去?   而且沈家也还没到要把重担交给沈灼的地步,他和叶澜溪还没死呢!   “回家的事我已经和娘说清楚了,很快爹也会知道。这已经不是我们沈家自己的矛盾,以我们沈家为中心,大陆上的势力又有几个能够独善其身?”   幻月仙宗的修行固然重要,但身为师尊的凌霜雪都跟着沈灼一同出山,这目的难道还不够明显?有凌霜雪在身侧,沈灼在不在幻月仙宗又有什么关系?   他和凌霜雪这一路要做的是拨正被穿越者破坏的命运线,让这个世界的一切回归正常。   凌霜雪垂眸看着脚下铺的青石板,清晰的纹路相互交错,犹如命途的旅行线,蛛网般盘根错节。   庭院中,寒风刺骨,白焰的火苗飘过来一缕,落在凌霜雪的披风上,和柔|软的皮毛融为一体。   沈灼抬手把它拿下来,这是白焰给他传信,表示自己已经搞定。   “白焰完成了,师尊和我去看看吧。”沈灼手指一弹,那火苗就消失在掌中。   凌霜雪没有动,他看着沈灼,冷不丁地问道:“我和江凌像吗?”   沈灼诧异地看过来,错愕道:“什么?”   凌霜雪和江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不会让人产生联想。江凌是眉目清秀,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但凌霜雪不是,曾经尚在修道的他意气风发,性情疏狂,经历过千年之战后独居一方,渐渐地习惯那样的生活,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看过这人世的变化,翻阅着红尘的过往,他越来越像个神明,坐拥天下,独享孤独。他开始藏起自己的情绪,只留下波澜不惊的面容,一双清澈却不见感情的眼,能够倒映芸芸众生,唯独看不见自己。   沈灼的出现把他拉入这红尘,原本他们应该做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师徒,他教授,沈灼学习,等到时机成熟,沈灼接受属于自己的历练,而凌霜雪在那漫长的时间里等待。直到沈灼归来,他卸下身上的担子,把一切都交给沈灼。   从那以后,他不再是一界之神,他变回凌霜雪,又似乎没有变回去。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沈灼结束了历练,却依旧离不开他的教导。他们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师徒,彼此之间只有日复一日的修炼和考验。他们相互依赖信任,形影不离,沈灼需要他,而他也没有办法对沈灼放任自流。   他跟着沈灼,陪着沈灼,哪怕沈灼一次次的说过不要他出手,他还是会在沈灼看不见的地方,为他清除障碍。   他对自己的身体一直有数,他知道灵力消耗到什么程度才会对身体造成负荷。这些年这样得过且过,他并不害怕死亡和苍老。   只是偶尔看到沈灼又急又怒的模样,他内心都会被触动。   千百年来,人和事在他的眼里都是一场如梦似幻的云烟,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贪恋的东西太多,反而什么也抓不住,所以他早已不去奢望。   偏偏沈灼打破了这一切,他那么鲜活明亮,让凌霜雪死水般的生活有了波澜。他赶不走这轮太阳,还被太阳驱散了身边的阴霾,拉入烈日之下,握住这世间的温暖。   沈灼起初不明白凌霜雪为什么这样问,略加思索便猜到缘由。沈亦闻的误会不仅那些长老和客卿在意,凌霜雪也在意。   他被人认成了江凌,听着不属于他的暧|昧。   “师尊便是师尊,在这天下独一无二,在我心上无可取代。”沈灼眉目含情,撩人的话说的十分自然,好像那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闲谈。   可这闲谈落在心上,却让人不由地心悸。   凌霜雪偏过头,轻斥道:“没正经。”   沈灼被逗笑了,眼底笑意盈眶,眉飞色舞,明艳如阳。   他的目光所及,是凌霜雪微侧的脸,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很好地掩去心底的情绪,却被头发间露出的绯红耳垂出卖的干干净净。   千年的孤寂磨去欲|望,凌霜雪的情感是一片空白,每每被触及,都会被抗拒。但抗拒之后,是焦土迎春,开出朵朵小花。   沈灼的开心太强烈,凌霜雪无法忽视,他转过头来,怒视沈灼,道:“好笑?”   沈灼知晓他难为情,瞬间变脸,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转移话题道:“师尊,你用濯寒二字掩盖身份,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在人前叫师尊已经不合适,但直呼其名沈灼还没这样大胆。   凌霜雪眼神微眯,道:“叫我先生。”   红尘之间的讲学者一贯被尊称为先生,凌霜雪借来一用倒也合适。   沈灼轻笑,道:“是,一切都听濯先生所言。”   沈灼的话并不暧|昧,但不知道为何,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着别样的意味。   凌霜雪看他两眼,见他不知收敛,便由着他去。   沈灼疑惑道:“我有点好奇,我们来时并没有这个打算,师……濯先生怎么想起来隐瞒身份?”   凌霜雪没有回答,他不是想隐藏,而是他发现,这人世间认识他的人太少太少,他对世人而言,早已只是个传闻。   凌霜雪这个名字带来的只会是别人因传闻而起的敬畏,轻易地拉开人和人的距离,把他架高在高处。   若是往昔,他当然不介意。但如今,他想融入沈灼的生活,而不是被排斥在外。   沈灼没有错过凌霜雪一闪而过的落寞,他微微皱眉,一时间福至心灵,很快就想到缘由。心里像是猛然生出一根尖刺,狠狠地扎了他一下,痛的他变了脸色。   凌霜雪错开沈灼朝院子走去,准备看一看白焰的成果。   沈灼转身,大步上前,伸开手臂从身后把凌霜雪拥入怀中。他的举动太突然,凌霜雪停下来,没有任何抗拒,疑惑地偏头,似乎在询问。   沈灼仗着身高,声音落在凌霜雪的耳边,轻轻地,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第六十八章 晋江独发   “只要师尊愿意,我的世界永远为师尊敞开。”   凌霜雪听完沈灼这句话,瞳孔骤缩,手掌压|在心上,心脏的跳动快了好几拍。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沈灼,道:“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怕自己忘了,所以要及时告诉师尊才好。”沈灼没有得寸进尺,被凌霜雪推开后没有继续靠上去,而是规矩地站在他身侧,面上是浅浅的笑意,眸光幽深。   凌霜雪沉默,往前走了几步,许是内心的百转千回有了答案,平静道:“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是对沈灼最好的回应。   沈灼愿意对凌霜雪敞开心扉,把自己的一切同他分享。或许凌霜雪还站在他的世界之外,但他接下了沈灼的请帖,随时都可以走进去。   沈灼的世界是人间,是红尘,或许还有凌霜雪回避千年的欲|望。比起凌霜雪的空白,他的人生五彩缤纷,充满了诱|惑。让人沾上一点,便无可自拔。   院子,白焰盘踞在药材上,对着那些东西挑挑拣拣,最后依旧一个也看不上,泄气地发散自己的火苗。   沈灼及时把它收回去,怕她小暴脾气上来了,要用火苗把周围烧个干净。她是生,但也会带来死亡。   这次沈灼没有拘着白焰,她欢快地溜进沈灼的身体,在他的体内撒欢,看看这看看那,甚至去丹田内找兽火耀武扬威。   沈灼没有管她,重新检查药材,所有的年份都达到基础丹所需,甚至因为白焰的缘故,提升了一点品质。   “有了这些,我爹也能松口气。”药材的事情解决了,订单就不是问题。   这些基础丹的炼制并不耗时,给药坊的弟子,一两天的时间就能全部搞定。   沈灼去前面的炼药室把吴为请来,将这些淬炼过的药材交给他,笑道:“吴长老,剩下的炼丹就辛苦你们了。”   吴为看着眼前这一幕,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沈灼和凌霜雪一直在院子里没有离开过,这堆药材也还在刚才的位置上放着,分毫不差,他会以为是沈灼又买回来一批新的药材。   “你这是怎么办到的?”吴为内心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他从未听过有人可以催生年份不足的药材。   沈灼含糊道:“偶有机遇,正好能解决这种事。”   吴为一听这话就知道沈灼不愿意多说,要是以往他肯定会追问到底,但今日他难得明白一次,没有追问。   他心里清楚不管沈灼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是对沈家对他自己都是有利的好事。   解决了药材,沈灼见沈乐还没醒,就让娇娇留在这里,若是还有不长眼的人去而复返,胡搅蛮缠,娇娇也不用和他们客气。   娇娇答应了,转头又眼巴巴地看着凌霜雪。   凌霜雪对沈灼道:“你今早收走的吃食都是买给娇娇的,还给它吧。”   沈灼想到今早娇娇脖子上挂的那一串,神识微动,把东西从小世界拿出来,全部放在娇娇身边。娇娇高兴地叼起来,甩着尾巴留给沈灼一个背影,自己去大快朵颐。   吴为还在研究院子里的那堆药材,恨不得从中看出点端倪。   沈灼和他打了声招呼就要走,吴为头也不抬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凌霜雪站在廊下,看着他一头扎在药材中的背影若有所思。刚才他全程围观沈亦闻等人闹事,沈亦闻处处挑衅,最终逼得吴为出手。可是在吴为出手的瞬间,那个躲在人群里的小矮子也做好动手的打算。   凌霜雪可不会认为他是准备帮沈亦闻,相反他的目标更像是吴为。沈亦闻落水,其他人反应不及,也是这人出面救人。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目光却让人很不舒服。   吴为管理着沈家的药坊,对于沈家而言,他要是出点什么事,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偏偏他还是个暴脾气,就算有所提醒也不会防备,反而还会毫不害怕地迎上去。   也难怪沈亦闻肆无忌惮,只要吴为动手在前,他们做什么都有办法推卸责任。   凌霜雪把这话和沈灼提了提,让他多留心一上。   多数炼药师偏重炼药,在修行方面不如从一而终的修炼者,和人对招时不免吃亏。吴为更是如此,他痴迷丹道没有太多的战斗经验,遇上偷袭恐怕更难招架。   沈灼稍加思索,又回头去和娇娇做了交代,把娇娇留在这里。   药坊的事多是吴为亲力亲为,太过突出便是个活靶子。但只要有比他更突出的存在,他面临的危险就会相对地减少。   给沈灼一点时间,他会让全部的焦点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减少其他人的危险。   沈家在明面上留下的几间药铺位置稍微有些僻静,并不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上门的多是回头客,每天每样丹药都是定点定量提供,能够维持沈家的运作便可。   这次上门闹事的人是大伯公的小儿子,排行老八,依着辈分,沈灼还得叫他一声八叔,同时他也是沈亦闻的亲爹。   这一家子出动,却不见大伯家的身影,想来是给人当了枪,驱使在前。   沈灼和凌霜雪到时,事情已经解决了。沈骁顾着兄弟情义给他们留了回旋的余地,但他们得寸进尺,不巧的是叶澜溪和沈灼说完掏心窝子的话后听到消息就赶来了。   她这人脾气硬,用大伯的话来说就是面上和气,实际冷石心肠。八叔对沈骁的那一套不管用,她是直接亮兵刃,手底下见真章。   八叔哪里是对手?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来时捣乱推翻了一些座椅,这会儿大家正在清理,叶澜溪端着椅子坐在大堂中间,沈骁站在身后给她捏肩,夫妻上人其乐融融。   小姑拿着算盘把铺子里的损失一算,列出一张清单交给叶澜溪。   “嫂子,这次的钱加上之前零零碎碎的次数,刚好凑个整数,你看是现在去讨回来,还是过些时日?”   八叔他们捣乱也不是一次两次,叶澜溪明面上好像没太和他们计较,但实际每一次的账都给他们记着,就等着凑个整数,一并讨回来。   小姑掌管着铺子上的账目,和叶澜溪一拍即合,这账精确到砖瓦碎片,一厘一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叶澜溪把几次的清单一并拿出来叠放在手上,看了看,起身道:“既然凑整了,那就让三弟和我去走一趟。清韵,这里就交给你收拾了。”   小姑莞尔,道:“嫂子放心,等你回来,这里肯定已经恢复原样,分毫不差。”   叶澜溪要去讨债,三叔上话没说,从角落里站起来,手上握着自己的兵刃。他善使刀法,用的是一柄柳叶刀。   沈骁从椅子后面绕过来,道:“我也去。”   “你去什么去?”叶澜溪看着他,道:“你会打架吗?你不是说药坊出了点事,要去处理?”   沈骁身为炼药师,造诣高超,修为强盛,但是打架一级废。叶澜溪是明明白白地把他拖后腿写在脸上,赶他去药坊做自己的事。   沈骁委委屈屈:“我不放心,你一向不喜欢大哥,要是遇上了,我怕你吃亏。”   “遇上了谁吃亏还不一定呢?”叶澜溪冷笑,一家人的时候她是顾全沈骁的面子才不予计较,现在算不上是一家人,她也不会束手束脚。   “爹要是不放心,那让我陪娘去。”沈灼踩着点赶到,见沈骁一脸不舍,适时地站出来。   他和三叔小姑点头致意,随后看向叶澜溪,乖巧道:“娘带我去吧,正好我也很多年没见过大伯和大伯公,不知道他们身体可好?”   沈灼嘴上说着关切的话,笑意却不达眼底,透着一股子冷意。   叶澜溪早上和沈灼好好地谈过,对儿子的实力有数,当下便没有拒绝,道:“那就走,娘带你去拜会你大伯公,给他老人家找点乐子。”   沈骁打了个寒战,他觉得自己媳妇嘴上说的是找乐子,但表达的是去给人送终。媳妇不带他玩,却把儿子带上了,难道他还不如自己儿子能打吗?   叶澜溪不管沈骁的那点心思,带上人手就走。凌霜雪站在沈灼身侧,和沈灼并肩而行。   沈骁看见了,揉了揉眼,心道:“我是不是应该把尊者拦下来?”   但转念一想,尊者要是不乐意去,肯定已经留下来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前往大伯公府邸的路上,沈灼询问闹事的缘由,叶澜溪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想要你爹解封沈家的住宅。当初我和你爹决定以退为进时,把沈家的东西都封印在府邸中,随后把房子的归属权给了你舅舅。以千万灵石的价格押出去,他们不敢去找你舅舅,就只好来这边撒野。”   沈家的根基依旧在原来的府邸中,沈骁他们退避时分毫未带,所以才有了沈家迅速衰败的迹象。这事做的不够隐蔽,其他几家人也猜到一些,所以才不依不饶。   不过说句良心话,在另外两家选择离开之时,沈骁已经让他们带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一份,并没有克扣,他也算是对得起这两家。   沈家府邸现在留下的,是沈灼祖父和沈骁一手打下的家业,不属于外人。   叶澜溪神色凝重,她转头看着身侧的儿子,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再是当初躲在她和沈骁的羽翼下,需要他们庇佑的公子哥。   “我们沈家当初家大业大,问鼎玄门世家之首,外人看上去风光无限,但实际内部的矛盾早就日积月累,无法调和。我和你爹就你一个孩子,将来家业肯定会落在你身上,有些人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在你一蹶不振时趁机发难。现在你回来了,也知道自己错了,是时候让那些人看看,我们沈家能屈能伸。就是让他们个三五年,这炼药界还是有我们沈家一席之地。”   沈骁和叶澜溪的退避并没有让沈家跌入谷底,恰恰相反,他们在矛盾最尖锐的时候选择退,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人人都想争一口气,但这一口气要怎么争才能让利益最大化?逞一时之气是痛快了,但之后的烂摊子又该如何收场?   叶澜溪是散修,自己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到如今,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没遭过?她撑的起荣华富贵,也放的下身段。   沈灼明白叶澜溪的意思,道:“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叶澜溪欣慰道:“回去和你爹打声招呼,找个好时间,我们解封沈家府邸。几年前没能掀起来的狂风暴雨,也压的够久了,是时候让它掀起来。这一次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共同面对。”   大伯公一家搬到花锦城的热闹地段,和原来的府邸就隔着两条街,登高处便可遥遥相望。   这会儿时辰还早,街道上热闹的很,各方修士混在一起,你来我往,好不快活。叶澜溪带着一群人从街道上走过,目标大,也容易吸引旁人的眼光。   在这花锦城,又有谁不认识沈家?不认识叶澜溪?   他们见状就知道有热闹可看,可这样的热闹也不是人人都能看。   一时间众人翘首而视,纷纷猜测叶澜溪是想做什么。待他们看清楚叶澜溪去的方向,更是惊讶不已。   在围观的人群中,亦有人悄悄退去,转身进了花锦城的万宝楼,火急火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   众多的视线汇聚在一起,凌霜雪拢了拢披风,蓬松的白色绒毛遮去了小半张脸,长发半散垂于耳边,倒是教人一时看不清样貌。他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   去铺子上找麻烦的八叔和沈亦闻也就前后脚刚进门,屁|股都还没沾板凳,后脚叶澜溪就带人敲门。   在大伯公面前,她是小辈,先礼后兵也算是给足对方面子,以免落人口舌。   前来开门的弟子有些诧异,这些年他们和沈骁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们偶尔去给沈骁他们添麻烦,沈骁也懒得上门问罪。今日不知唱的是哪一出,叶澜溪带着人大摇大摆地来了。   开门的弟子做不了主,他看着叶澜溪身后的一群人,知道来者不善,甚至不敢让他们进去,很快又把门关上。   叶澜溪吃了个闭门羹也不在意,耐心地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门很快就开了,这次出来的人大伯。他一身锦绣,端的是荣华富贵。但不知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有些发福,没以前那么年轻气壮。   别人见了叶澜溪是像见了鬼一般,他倒是和气,满脸堆笑,仿佛心无芥蒂,拱手迎了上来,道:“我就说家里有贵客到访,没想到是上弟妹。这些年我们虽然还在一个地方,但彼此往来实在是太少了,难得你今天登门,我这做大哥的要是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大哥客气。”叶澜溪不着痕迹地避开大伯的迎上来的手,道:“我今天来是有事要谈,但这话得在外面说才敞亮,你家的门槛我就不进了。”   沈灼注意到娘亲的不喜,再看大伯看她的眼神,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小时候大人间的猫腻已见端倪,如今分了家,大伯更是肆无忌惮。   沈灼只觉得一股气血涌上心头,他握了握拳,皮笑肉不笑地挤上前去,一把握住大伯的手,道:“大伯,多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我?今日我随娘亲还有三叔前来拜访,大伯如此客气,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沈灼握紧了大伯的手,特意强调不是叶澜溪独自前来。一个弟妹,一个兄弟,大伯的眼神难道真的就那么瘸,只看见叶澜溪不成?   手上传来的力道带着年轻人的愤怒,大伯抬头看着沈灼,故作惊讶道:“原来是阿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大伯一声?虽然大家没住在一起,但你难得回家一次,这该有的接风宴还是不能少。”   沈灼闯下大祸后就没回来,花锦城的一些人对他已然陌生,这会儿一个个伸长的耳朵听见这名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神态各不一样。   有人不屑地低声嘲讽,有人幸灾乐祸,搬起板凳等着好戏开场。   沈灼神色如常,脸上的笑意像是刻上去一般,看着和善,实质没什么感情。   大伯和他演戏,他也不介意接招,反问道:“大伯不知道我回来了吗?”   大伯一顿,猜不准沈灼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他昨日才到家,就算大伯说不知道也很正常。   沈灼不等他开口,又道:“可是三哥都知道我回来了啊,他刚才还在药坊那边和我闹了点不愉快,说要我好看。我这当弟弟的有些年月没回来,对你们分家的事也不太清楚,但毕竟都是兄弟,我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三哥不快,还请大伯从中帮我们调解一上。”   沈灼阴阳怪气,把沈家的分裂说成是分家,把沈亦闻去药坊闹事说是两兄弟的矛盾,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看起来兄亲弟恭,友善极了。   但他没明说,看热闹的那群人也猜得到,毕竟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   大伯眼皮子一跳,把自己的手从沈灼的钳制中抽出来,哪怕手背红了一大片,面上还是十分慈祥,道:“亲兄弟那有隔夜仇?阿灼别担心,我回头让你八叔带着沈亦闻去你家给你道歉。”   大伯这话一出,反倒是显得沈灼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沈灼面上带笑,心里骂了句老狐狸:“谢谢大伯,我就知道大伯一向是我们家最公道的人,不管是什么事,到了你手里,那就是端了一杆秤,两头平。”   沈灼说着恭维的话,大伯却不敢应承,他总觉得沈灼这话的背后是好大一个坑,等着他跳下去。他越过沈灼看了叶澜溪一眼,见她面无笑意,神情严肃,就知道来者不善。   沈灼刚才还提了沈亦闻,难道是药坊那边的事得手了?   大伯有些不确定,沈亦闻和八叔都刚到家,他们还来不及见面。不过能让叶澜溪带着人冲过来,事情肯定不小,除了吴为出事,大伯想不到别的理由。   既然是这件事,那就好办多了。大伯瞬间找回主导权,吴为是个暴脾气,随便刺激一下就会忍不住出手。只要是他先动手,技不如人受伤,大伯有的是辩解的本事。   他假意回应了沈灼的恭维,侧身让出进门的路,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都到了门口,大家也别在门外傻站着,我们大家进屋说。”   “进屋就算了,大伯不如把三哥和三叔请出来吧,正好让街坊四邻和你做个见证。”沈灼观察着大伯的神色变化,见他逐渐露出稳操胜券的模样,料想他是想岔了。   他先提自己和沈亦闻的事是因为他是小辈,不能一上来就指责八叔的不是,相比之下沈亦闻是个很好的话题切入口。   如果大伯因为这个想到了别的方面,那可和他没有关系。   大伯见沈灼拒绝也不慌,反而是略带严肃的神情,道:“家丑不可外扬,你让街坊邻里都来看,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沈灼道:“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既然是明,那就明个彻彻底底。大伯是还不知道吧,八叔今天又去我家铺子上耍泼。这前前后后那么多次下来,光这赔偿就是个大数。这要是少,我们也就不计较了,可……我知道大伯是最讲公道的人,所以我们把账单带来了,就请大伯听一听,判一判。”   沈灼一顶高帽把大伯架起来,故意说他不知道这事,看似把他摘出来,实际却是要他不方便插嘴替八叔辩解。   既然不知情就要有不知情的样子,要是说漏了嘴是知情的,在众人面前脸上就更不好看了。   大伯是怎么也没想到事态千回百转,叶澜溪竟然是来要钱的。   这些年他们明里暗里给沈家的铺子添了不少赌,光是八叔出手砸的次数就不少,之前也没见沈骁和叶澜溪吭声,感情是全攒起来一并清算。   砸店这种事,花锦城的人有目共睹,想赖也赖不掉。   大伯还想把沈灼几人劝进门,沈灼却不吃他这一套,反而乐呵呵道:“这会儿八叔没出来,不过不打紧,要不大伯先听听账单明细,也好心里有个数。”   沈灼说着就转身找叶澜溪讨要账单,看着叶澜溪抽出一叠纸,大伯眼角直抽。这是真算账,一点含糊劲都没有。   “阿灼,这账给我看看就行,不用念。”大伯记得在铺子上算账的人是小姑,他见识过这个妹妹的厉害,那算盘打的比谁都精,鬼知道她都给老八算了什么东西上去?   大伯不敢丢这人,一面教人去把老八叫出来,一面稳住沈灼,想要他手上的东西。   只要这玩意儿到了他手上,他随随便便来个手滑,没有证据,谁敢多言半个字?   沈灼拿着账单看着大伯,听了他的话就要把账单递过去。大伯心中大喜,沈灼却突然收手,道:“既然是要街坊四邻都做个见证,只给大伯看不合适,还是念一念更好,大家都听得见。”   沈灼说着,转手把账单递给了三叔。   三叔虽然话不多,性格闷,但他修为高,声音洪亮,念账单在合适不过。眼见他摊开账单,面无神情地就要开口,大伯连忙叫停。   大伯和八叔不一样,他在人前怪会做人,经营了不错的名声,最看重的就是脸上的面子。这些年他对沈骁夫妇也是面子上的英雄,维持着好大哥的形象。   这次八叔惹祸,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八叔没面子,他能有面子?   本来砸店铺还能算是兄弟间的矛盾,一点打闹,无伤大雅。但涉及到大额赔偿,这就不是小事。   “弟妹,八弟这事做的确实不对,你给我个数,我回头一定让他把灵石给你送来。”大伯这次没和沈灼说话,而是越过沈灼和叶澜溪交谈,和和气气,就像是站在叶澜溪这边,要为她出口恶气。   沈灼见状,默默地退回到凌霜雪身边。大伯要和他娘谈,那就让他谈。但他要是还敢用刚才的眼神看他娘,就别怪他心狠。   叶澜溪本就和大伯不对付,大伯问她根本就是问错人了。   “大哥,不是我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八弟,我怕你这一回头,就没个下文了。”叶澜溪冷冷地说道,眉眼间不由地露出厌恶的神色。   “我们来都来了,以大伯的公道,肯定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的。”沈灼适时地附和一声,周围人窃窃私语,都对所谓的账单充满了好奇。   三叔看向叶澜溪,只要叶澜溪开口,他保证念的整条街都听得见。   大伯皮笑肉不笑,双方在原地坚持。大伯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心里正埋怨八叔出来的慢,就听见八叔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他十分不屑,吊儿郎当地走出来,鄙夷道:“上嫂子,你们家是过不下去了吗?这点灵石就要和我算?我这当兄弟的大度,不和你这妇道人家计较。你要灵石,那我就给你点,就当我大发善心打发乞丐咯。”   八叔没个正行,斜斜地往门口的柱子上一靠,活脱脱的市井流|氓,没有一点大家风度。   叶澜溪看他一眼,冷哼一声,给三叔使了个眼神。   大伯见状,暗道坏了,使出鬼影秘技,就要去抢三叔手上的东西。一旦他得手,先发制人拿走账单,在随便几句打发他们。没有账目,话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沈灼一直防着他,在他出手的瞬间,身影一晃就把人拦下来,笑吟吟地再度钳制他的手腕。这在外人看来,还以为他们关系多好。   大伯心里一惊,沈灼的变化让他始料未及。   从沈灼限制他的实力来看,哪里还是当年修为止步的模样?   “大伯,我知道你们家大业大,千万灵石在手上也不算个事。既然如此,我们就听一听,合计一下,也好让八叔发善心。”沈灼的声音沉下去,面上的笑意逐渐泛冷。   三叔那头面不改色地开始算账,和一般的账单不一样,小姑写的不仅仅有八叔砸坏的东西,还有是八叔带着什么人砸坏,为什么砸坏。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张账单,而是八叔个人的‘英勇事迹’,所以当众人听见八叔烂醉如泥耍酒疯,带着合|欢宗的女修招摇过市,因为不行又买不到壮阳丹恼羞成怒时,便知道这事不简单了。   八叔自己也听出了不对劲,他做的一切是为了给沈骁找不快,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反而成了他为了那些红粉知己不分轻重。   沈灼也是一愣,随即笑出声,对大伯道:“没看出来八叔的生活如此丰富多彩,就是不够老当益壮。”   大伯气的脸都绿了,还要维持一脸的假笑,面目反倒狰狞起来。   他挥退沈灼,拂袖怒道:“够了,弟妹,你给个数,大哥让八弟还你,决不少你半块。”   大伯声音发了狠,这话看起来有可信度多了。   叶澜溪抬眸看他一眼,道:“三哥,把小妹的合计念给大哥听听。”   三叔很快翻到最后一页,道:“以上损毁丹药,丹炉,阵法,屋舍修葺……共计五千三百七十四万中品灵石。”   “放屁,你们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狮子大张口。”八叔之前还一脸不屑,这会儿听见总数当场跳脚,痛骂起来。   就连大伯也诧异地看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弟妹,这是算错了吧?”   五千三百七十四万中品灵石不是个小数目,若是下品还说的过去。   围观的人群也在交头接耳,有人瞠目结舌。毕竟一开始念的数都还很正常,按照这个情况,是加不到中品。   三叔翻了翻账单,一本正经道:“这里有写,因为八弟在自己的红粉知己面前夸下海口,我们铺子上的东西随便拿,都算他的。所以她们拿走了十颗六品丹,三颗七品丹,一颗玄丹。”   沈家的铺子上是只卖简单的基础丹,但不代表没有高阶丹药。   三叔这话一出,周围爆发出一阵哗然之声,其他东西可能不值钱,但这几个高阶丹药,这个价不贵。   八叔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狡辩道:“我当时不过是说说而已,这也能怪在我头上?”   一句说说而已,就是无形地承认了这件事,大伯骂了句蠢货,这下想挽回都没有借口。   叶澜溪目光锐利,反问道:“你带着人去拿走的东西,找你有什么问题吗?”   沈灼走到三叔旁边接过账单,没念的部分也很精彩,他拿薄薄的几页纸,不搭理八叔,凉凉地开口道:“大伯,你以为如何?”   大伯气的头昏脑涨,道:“弟妹,这个数别说是八弟,就是我们一大家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来,不如明日我差人给你们送去?”   “好啊。”沈灼先叶澜溪一步答应,扬了扬手里的账单,道:“我相信八叔也不想这些东西传遍花锦城。”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账目是其次,那些光荣事迹才是重头戏。   周围的人听了,顿时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能拿到那几张纸,相互八卦一番。   “沈公子,我瞧着你这几张纸实在是过于有趣。要不这样,我给你五千三百七十万中品灵石,你把这账单给我,让我和诸位品阅一番。”   在这一片议论声中,一人突兀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闻声看去是个五官端正的青年,衣着考究,衣服上绣的一只正在写意的笔。   那笔彰显了青年的身份,一个刚刚兴起的上流势力,他们宗门没什么特别之处,也就写写玄门的小八卦,供大家在枯燥的修道之于解解闷。   八叔的桃色账单要是真到了青年手上,恐怕未来的几年他都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青年这一手简直就是神助攻,八叔想赖账,大伯也丢不起这人。所以他今天为什么要出来管这事?他装作不知道岂不是更好?大伯懊悔不已。   “弟妹,灵石我现在就给你。”大伯心里憋了一口恶气,他走到八叔身边,拽过人不知道商量了什么。   八叔像是霜打的瘸子,垂头丧气,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地把手上有的灵石交出来。他这些年没有人约束,作威作福还是攒了不少积蓄。但这一大笔太多,足够他肉痛到吐血,气个几天几夜寝食难安。   大伯拿着储物袋走来,沈灼没给他靠近叶澜溪的机会,自己横过来接下,脸上带着笑,嘴上说着谢谢大伯公道,神识把灵石轻点一番,确定不差数后交到叶澜溪手上。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们就不多叨扰,大伯再见。”沈灼对大伯挥手,走的毫不留恋。   看客们意犹未尽,大伯狠狠地瞪了八叔一眼,把他提进门。随后大门嘭地一声合上,仿佛是故事谢幕。   “一出好戏,你说是不是?”刚才为沈灼开口的那个青年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抬头看向众人视线的死角,那里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笼罩在阴影中,教人看不清。   青年自顾挪了位置,到了黑色身影身边,道:“你听到消息就把我叫来,又授意我帮忙,好人都做了,怎么不和他们见一面?”   青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怜惜。   黑色的身影抬起头,是个十分消瘦的姑娘,半边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样子,剩下的半边脸瘦的脱相,皮肤蜡黄,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但她有一只过分漂亮的眼睛,眼尾上挑,带着风|情和妩媚。   “我不知道他回来了,如果知道他在,我绝对不会来。”黑影的声音是沙哑的,像是嗓子受了伤,听起来很粗糙。   叶澜溪带人来的消息入了万宝楼,本该送到段寒舟的手上。但是不凑巧,段寒舟刚好有事出门了,消息就被段秋知道了。   沈家如今是什么境地段秋心里清楚,担心自己小姨吃亏,便拉着身边唯一在的青年出来。只是她没想到,沈灼竟然回来了。   早前万宝楼的确得到了他出山的消息,但奇怪的是他这一路上,有另外一股势力一直在隐藏他的行踪,隐瞒他的消息,导致万宝楼的信息没有那么及时。   看到阳光下谈笑风生的沈灼,段秋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痛的她抽气。她的思绪甚至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个秘境,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毒液腐蚀皮肉的声音清晰入耳,那是她无法摆脱的噩梦。   她恨沈灼吗?毫无疑问她恨。可是一想到和自己交好的公输彤,这个恨就变得矛盾。   如今的沈灼和当年在秘境中欺骗算计她们的沈灼截然不同,强烈的违和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段秋的理智告诉她有问题,可她的感性却让她选择忽略。   青年见段秋皱眉,有些心疼,怪自己多嘴,连忙转移话题道:“我们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不然等下你哥看不见你,又要揍我了。”   段秋嗯了一声,既然事情解决了,她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青年开心地把她抱起来,充当人形坐骑,带着她往万宝楼去。毒素侵蚀了段秋的身体,她如今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在他们远去的街道上,去而复返的沈灼站在一旁,把一切尽收眼底。他原本只是想看一下帮忙逼迫大伯的青年是何方神圣,有意结识一上,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段秋的身上没有过往的任何影子,但沈灼的第一直觉还是告诉了他正确的答案。他的表妹形容枯槁,早已不是当年的娇俏美人。   沈灼心里难受,站在原地久久无言。直到阴沉的天空飘起了雨,凌霜雪撑着伞走来,他才如梦初醒。   冬季的雨说来就来,淅淅沥沥,不如夏季瓢泼倾盆,却冰冷刺骨。   “回去吧,别让你娘担心。”   沈灼叹息一声,跟着凌霜雪离去。   低矮的云层落下来,天色随之阴暗。沈灼和凌霜雪并肩走在雨中,雨落在伞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沈灼伸出手拿过伞,和凌霜雪靠的更近了。   雨雾中,他们路过万宝楼,那鎏金滚烫的三个字让沈灼眼热。   儿时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孩童间的欢声笑语响遍大街小巷。可是渐渐地,那几个孩子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寂寞的长街。 第六十九章 晋江独发   沈灼回到花锦城的消息经过白日这一闹,不需要刻意去传播,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但让大家感到诧异的是眼前这个沈灼,和这些年在传闻中遭人唾弃的沈灼完全不同。   他好似变了个人,但仔细想想他年少成名之时就是这个性子,说不定只是荒唐多年,一朝醒悟,然后又变回去了。   关于沈灼的议论并没有持续太久,同一个话题翻来覆去大家也会有疲软感,更何况还有一个刚新鲜出炉的八卦摆在眼前,大家的注意力自然是被吸引了过去。   一张张桃色账单稍微润色就让众人乐此不彼,甚至看大伯公一家人的眼神都带着异样。仙途漫漫,总要找点乐子才有趣。   不过这些都和沈灼一家没什么关系,他们投入忙碌的生活中,要在年前把事情办完,然后好好过年。   沈灼解决了药材的事,吴长老没有多问,沈骁却没让沈灼打马虎眼,当天晚上回家后就询问沈灼缘由。沈灼找好了说辞却没能蒙混过关,还是叶澜溪帮他解围。   “孩子现在不想告诉你,你问也没用。等哪天他愿意说了,不用你问你也知道。”叶澜溪拽着沈骁回了房间,让他别问。   沈灼这次回来,叶澜溪能感觉到很多地方和以往不同。那种亲切感更甚从前,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多了很多秘密,处事方法也有所改变。   他之前不知为何伤了经脉,修为倒退,但这次回来伤势好了,连修为也比之前强盛许多。他在大街上拦住大伯时,动作利索,先发制人,一看就知道有过丰富的战斗经验。   沈骁是不喜欢把话憋在心里,但叶澜溪都开了口,他权衡了一下,发现还是媳妇更重要。   儿子现在不说就不说吧,他也不能瞒一辈子。   晚膳之后,白日的喧嚣寂静下来。娇娇被沈灼留在药坊保护吴为,这会儿就不在凌霜雪身边。   手上突然少了点东西,凌霜雪还有些不习惯。他坐在走廊的躺椅上,看着沈灼在一旁炼丹。这一次沈灼用的不是兽火,而是白焰。   自从离开沈灼身边,白焰就很久没有接触丹药,再度进入炼丹炉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她的内心有着难掩的激动,甚至都没有计较沈灼炼制的丹药低级。   之前在宗门内,沈灼的炼丹极限是四品,如今摸到了五品的边,在白焰的加持下,勉强可以有一半的成丹率。但如果用兽火炼制,成丹率还要在一半的基础上再折一半。   看着新鲜出炉的丹药,无论是色泽还是药性都很一般,这还是白焰淬炼过,完全达不到沈灼想要的标准。   “还是太慢了。”沈灼有些失望地把丹药收好,对自己的修为和炼药术都不够满意。他需要够强的力量,也需要更高超的炼药术。   “还行,你从回来到现在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个速度放在别人身上已经叫恐怖了。”   凌霜雪坐的无聊,翻出来一套茶具,颇有闲情逸致地给自己泡茶。暖暖的一杯茶水喝下肚,让人不禁觉得舒坦。   沈灼搬了个椅子出来,在凌霜雪身边坐下,道:“师尊也说了是别人,我在其他世界经历那么多的历练,本就比别人占据优势,这是不能比的。”   “但你的修为每一次都在清零,不变的只是经验和阅历,修行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   小世界这种情况,凌霜雪还是清楚。所以沈灼刚回来的三个月,他没有让他把修行落下,甚至是早课也去补起来。   成为界神前的自身力量只有在原身世界习得才不会被抹除,这是防止有超脱规则的存在。但成为界神后,这个限制就会放宽标准,因为规则在界神的手中。   凌霜雪由于身体的原因,不能随意挥霍界神的力量,平时都是封印状态。但即便就是不动用这股力量,只保留自身的灵力,他在大陆也是顶尖的存在,强悍毋庸置疑。   面对一些不痛不痒的挑衅,他出手都是碾压式,甚至都用不上兵刃。谈笑间,拦路者灰飞烟灭。   沈灼心里知道凌霜雪说的不错,但还是不免感到焦急。或许因为这是自己的故土,亲情,友情摆在眼前,他过于在乎这一切,而不想自己变得无能为力。   凌霜雪见状,怕他心急之下反而生出反效果,转移话题道:“我的茶叶没有了。”   沈灼上次炼制的火炎叶并不多,一盒已经见底。   沈灼想也不想,立刻道:“我帮你练。”   说着就拿出炼丹炉,拿出上次收入储物袋中没有炼制的火炎叶。这东西他做了保存处理,维持新鲜度,保留着原本的口感。   看着炉火白焰又要凑热闹,刚放出兽火的沈灼一顿。火炎叶的炮制对火焰的要求不高,普通灵力之火也可以。   但白焰携带着生的力量,淬炼后的药材有着极佳的药性,不管是疗伤还是恢复灵力都事半功倍。   沈灼之前找回白焰之时就考虑过给凌霜雪疗伤,但后来耽搁了,一时就没想起来。他夜里给凌霜雪压制伤势之时,或许可以试一试。   沈灼收了兽火,让白焰滚进炼丹炉。全身心的投入火炎叶的淬炼,沈灼的内心也逐渐平静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会让人感到疲倦,太过在意只会产生无法排解的焦虑。   凌霜雪见沈灼周身的气息平稳下来,知道他此刻已经恢复如常,眼底有了欣慰的笑意。他仰躺在椅子上,看着阴暗低沉的天空,放空思绪,神识扩散出去。   花锦城的夜有着不一样的热闹,如今四下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犹如星云倒映,身在仙境。   凌霜雪的神识在沈家附近转了一圈,确定周围的防御没有问题后正准备收回来,突然注意到沈家门口来了人。   这个时辰虽然不算晚,但已经错过正常的拜访时间。   凌霜雪有些诧异,更奇怪的是这个人的身影看上去和沈灼十分相似,只不过他穿着一袭黑衣,气场有些冷。   当初沈灼在客栈里说过的话在凌霜雪的记忆里闪过,他很快确定了这人的身份,段家段寒舟。   果然和沈灼很相似,只是不知道他那么晚来沈家做什么。   大概是因为白日的事吧,凌霜雪想,段秋都出面了,段寒舟又岂会坐视不理?   凌霜雪没太在意,收回神识之时,察觉到空气中骤然闪过一道杀意,有人冷声道:“谁?”   凌霜雪一顿,猛地睁开眼,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以他的修为,他的神识就是覆盖整个花锦城,也不会被人察觉。   但刚刚是他的错觉吗?他好像被人发现了。这人还是跟着段寒舟来的,可他没瞧见人影。   凌霜雪皱了皱眉,觉得有点诡异。   他转头看向沈灼,沈灼炉子里的火刚好熄灭,白焰不满地大叫起来:“我说了还没好,你为什么收起来了?”   沈灼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打开装着火炎叶的盒子看了一眼,颜色漂亮,灵力保存也完整,并没有异样。   见状,沈灼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他把白焰收回体内,对她的大喊大叫不予理会。   “怎么了?”凌霜雪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关切地问了一句。   沈灼清理了炼丹的痕迹,把盒子递给凌霜雪,有些咬牙,又有些无奈:“白焰会吞噬火炎叶中的火性。”   沈灼选择用火炎叶给凌霜雪做茶饮,看中的就是叶脉中存在的火属性,结果白焰帮忙淬炼的时候发现这火属性能吃,竟然想在沈灼的眼皮子底下偷食。   好在沈灼及时察觉,才没有让她得逞,不然就算练出来口感极佳,对凌霜雪也是无用。   “我又不吃多的,就一点点。”身为异火,白焰能吞噬世间万物,一口咬下去都是一样的滋味。但刚才从火炎叶的身上,她感觉到不一样的快乐,火炎叶会让她兴奋。   沈灼还是没有搭理她,把她拘在手中,限制她的行动,也让她无法出声。   但为了验证她的感受,沈灼拿出一片火炎叶给了黑焰,黑焰把东西拖进影子,不一会儿便吞噬干净。   它有些兴奋地飞舞起来,沈灼的影子都是虚边,它的声音却还是很冷静,一板一眼道:“好吃。”   白焰共享感受,可她却不开心,反而有些委屈,恹恹地缩起来,不搭理沈灼,开始和沈灼闹脾气。   沈灼有所察觉却没有哄她,反而是让凌霜雪试一试新的口感,他怕看起来无异样,喝起来却口感有差。   凌霜雪摇头,收起盒子,道:“段寒舟来了。”   沈灼一愣,猛然从凌霜雪的口中听见段寒舟的名字,他有些反应不及。好一会儿才诧异道:“什么?”   凌霜雪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道:“不去见见吗?”   沈灼僵住,他的确该去见一见段寒舟,但见到了又该说什么呢?   问他过的好不好?   这种事显而易见,因为冒牌货的关系,这些和他关系最亲密的兄弟姐妹被伤的最深,还用问好不好吗?   “算了,他来这里可能是拜访爹娘,我还是不过去了。要是我一露面,直接把他气走了,那可就不好了。” 第七十章 晋江独发   沈灼嘴上说不见,身体却很诚实地朝着会客的院子走去。他确实没有露面,只不过是打小就熟悉家里的环境,找了个合适又不会引起注意的角落,默默地听段寒舟和爹娘说什么。   今年万宝楼的封匣被段炎淳接手,段寒舟就回花锦城处理要务。   万宝楼的事业遍布玄门的各个角落,家中祖业并不是从花锦城发家。但段炎淳任性,接了家业后为了离妹妹近一点,就把这边的万宝楼当做长期落脚点,俨然像是第二个家。   工作重心朝着花锦城偏移,段寒舟三人也逐渐在这边固定落脚。   段寒舟这些天很忙,各方的事情汇总堆积起来,他每天要处理的要务很多,早出晚归,一直不得空。   今天难得回来早一点,又从下边人的嘴里听说白日的事,想着还有时间,就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叶澜溪心疼他两头跑,让他坐着休息,又给他拿了些吃食,不拿沈家的事烦他。   沈灼站在外面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些年他不着家,很多该他出面承担的事,都是段寒舟挤出时间来帮忙照看。他最有当兄长的样子,不管是大事小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关于天心莲盏,可有什么消息?”沈骁的声音响起,屋子里的几个人安静了一瞬。   沈灼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段寒舟的声音有些低沉,沈灼都能想象到他一边摇头一边回答的样子。   “还没有,现在收回来的消息都是说这东西早已绝迹,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段寒舟的语气有些痛苦,沈灼心里咯噔一声,哪怕大家没有提及这东西是做什么,他还是很快想到了段秋。   段秋需要天心莲盏,可那东西……   沈灼隐隐想起来,那东西能生机活血,但是剧毒,非异火不能淬炼,沾上一点就能要人半条命。   段寒舟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叶澜溪也很快打岔,说起别的。   天色不早,段寒舟没有停留太久,许是他在屋子里一直不断地往外看,叶澜溪瞧出他的心思,道:“阿灼回来了,你们要不要见一见?”   窗外的沈灼立刻紧张起来,就怕他娘再来一句叫人把他请来。   好在段寒舟的想法和沈灼一样,他道:“不了,他要是愿意见我,现在已经来了。”   自从段秋出事,沈灼再也没出现过,就连万宝楼的大门他都没踏进去,更何况是见段寒舟?   叶澜溪有些难过,但还是勉强带笑,段寒舟宽慰了她两句就起身告辞。   屋外沈灼听见动静,又往阴影里躲去,背靠着朱红大柱,隐匿了自身气息。   段寒舟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但是出门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叶澜溪一直送他到门口,叮嘱道:“你们二人路上小心。”   “知道了,小姨,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们。”段寒舟有礼有节,他身量和沈灼相仿,但面容却没什么相似之处。   比起沈灼的朝阳般的鲜活,他反倒有些男生女相,粉面朱唇,眉目如漆。   他刚回了叶澜溪的话,一道墨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他身边,这人无声无息,怀里抱着一柄同他一般漆黑的长剑,鬓若刀裁,面容冷酷。   他给叶澜溪行了个晚辈的礼,带着段寒舟离去。   沈家离万宝楼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段寒舟累了不想走了,他默默蹲下身把人背起来。动作干净利落,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段寒舟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宽阔的肩背上,舒服地长叹一口气,在人耳边吐气道:“无云,你刚才去哪儿了?”   “沈家来了个厉害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段无云回道,他和段寒舟刚到门口就察觉到有人的神识掠过,入府后便去看了看,以防万一。   但那神识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没找到蛛丝马迹,不过他瞧见了一个比较意外的人。   段无云潜意识里不想让段寒舟知道这事,但又不舍他难过,道:“沈灼刚才就在门外。”   段寒舟一愣,过了好半天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回去以后让人把那块牌子继续给我挂着。”   那块牌子自然是指他写的“沈灼和畜生不得入内”。   段无云眉头微蹙,道:“爹说了不让你挂。”   “他说了不算,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段寒舟困了,就算使性子,声音也有些软,轻飘飘的落在段无云的心上。   段无云垂眸,道:“听你的。”   “这才对。”段寒舟嘟囔了一句,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来了直接倒在段无云的背上,放心地把自己的安危交给这个人,等他带自己回家。   长街万家灯火明,他们也有归途。   沈灼回到院子,凌霜雪还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等他回来。许是刚才一人无聊,小憩了一会儿,他躺的椅子和周围的茶几边缘出现不起眼的冰霜。   凌霜雪抬手,不着痕迹地抹去这些东西。   沈灼上前收拾茶几,道:“师尊,进屋吧,外面冷。”   凌霜雪站起身,端起自己的小茶壶。他忘了点屋子里的灵灯,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沈灼连忙伸手扶他,入手是刺骨的寒意。   沈灼一愣,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开启屋子里的阵法。   花锦城的夜晚孤枕难眠,沈灼还是和凌霜雪住在一起,沈骁夫妇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儿子没有给凌霜雪布置房间。   凌霜雪放下小茶壶,解了披风,脱了鞋袜上|床。被褥在阵法的作用下是暖和的,他躺下就有些倦了。   沈灼让他先睡,自己进入小世界,把闹脾气的白焰放出来。白焰不理他,气哼哼地缩成一团。沈灼伸手戳她,她扭呀扭,就是不说话。   沈灼关着她,是因为她擅自吞噬药性,这对炼药师而言是大忌。可显然白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觉得那只是一点火炎叶而已,又不是救急救命的药,她吃一口怎么了?   “我错了你可以告诉我啊,我又不是你们人类,有那么多复杂的感情。你说我做得不对,我可以改。可你一声不吭就把我关起来,还故意不给我吃的。”   白焰觉得委屈极了,她不是不分轻重,只是不知道火炎叶对凌霜雪重要。沈灼误会她,她也会难受。   听着女孩子委委屈屈的声音,沈灼想要训斥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好像眼前飘着的不是一团火,而是一个扎着羊角辫,委屈到满眼泪花的小丫头。   沈灼叹了口气,道“下次不可以这样,如果你有想要的东西,可以问我,我会给你。”   白焰扁扁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错了。”   她说完就钻回沈灼的身体里,不想听沈灼唠叨。   沈灼拿她没办法,见她心里有了这个意识,便没再多说什么,从小世界退出去。   屋内灵气溃散,阵法聚不成型,迎面就是一股刺骨的寒意。   沈灼打了个冷颤,果不其然,凌霜雪伤势反复,屋内又有结冰的征兆。   沈灼稳定阵法,扑灭灵灯,和衣躺下拥抱凌霜雪,运转身体里的灵力替他压制伤势。   白焰在沈灼的身体里溜了一圈,许是见沈灼遇上难题,也顾不得继续使小性子,传音道:“我可以试试和他体内的异火抗衡。”   说着便融入沈灼的体内,化为他灵力的一部分,顺着经脉的运行,进入凌霜雪的体内。   白焰的力量催发凌霜雪体内的生机,试图修复他的身体,但由于界神力量的压制,效果甚微。   沈灼没有气馁,极有耐心地缓解凌霜雪的痛苦,唤醒他的意识。他的力量透过衣衫,传入凌霜雪体内。两股力量相互交融,最后又会倒回沈灼的体内。   如此循环往复,他们彼此之间的灵力形成了一个小循环,力量更替,伤势也被压制下来。   夜色渐深,屋角灯火摇曳。   凌霜雪的气息已经恢复如常,连身体也不似以往那般冰冷。沈灼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二人相互依偎,体温逐渐升高。   凌霜雪睁开眼,意识有所清醒。他感受到身后的人像是个大火炉,紧握的掌心一片滚烫,还不等他开口说点什么,沈灼突然松开手,翻身下床。   那身影并不利索,反倒像是落荒而逃。   凌霜雪有些诧异,屋外天色未明,他抬手点灯。   灯光猛然亮起来,沈灼捂着脸,额角起了细密的汗珠,眼底是仓皇之色。   他让光晃了一下,随后犹如惊弓之鸟,抓过床榻上的外衣往身上一披,眼角余光瞧见桌上的小茶壶,抱起来就咕噜咕噜灌了两口茶。   凌霜雪想提醒他茶水已经凉了,但话还没出口,沈灼就已经放下茶壶跑出去。   一连串操作看的凌霜雪满头雾水,直到屋外传来练剑的声响,他才没有继续深想。   凌霜雪无意识之时,力量外泄,会和治疗他的沈灼产生力量交换,一部分灵力会通过他和沈灼之间建立起来的连接进入沈灼的体内。   以凌霜雪的修行,就算进行交换的力量只是一点点,对于沈灼而言也不可忽视。   沈灼大概是注意到了,不过这种力量的交换是平等的,不存在掠夺和吞噬。   沈灼的剑声一直未停,直到天明,东方大白,他才满头大汗地停下狂乱的剑法,收势立于院中。   他沐浴着晨曦的微光,剑眉星眸,犹如朝阳般光彩夺目。   凌霜雪和衣散发,斜倚门扉,眼底倒映着光下的青年。长睫低垂,此意不可言说。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担心段秋妹妹的伤势,沈灼很快就会出手了。 第七十一章 晋江独发   沈灼今日的剑法和以往不同,他以往的剑法算得上是平稳柔和,但今日却有些疯狂。不同的心境练就的剑意也有着不同的情绪,他今早这剑倒是更接近年少的凌霜雪。   出于师父对徒弟的赞美,凌霜雪没吝啬自己的夸奖,直言沈灼练的不错。   沈灼看见他,神色竟有些尴尬,更是直接避开了他的眼神,不敢和他对视。   晨光下,沈灼满头大汗,胸|前的衣襟有些散开,露出的锁骨上沾了汗,水色撩人。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正在平复自身的气息。   凌霜雪感到不解,沈灼不等他发问,就说自己要去沐浴,脚底抹油溜了。   沈灼的院子就有浴室,他用兽火烧了热水,把自己整个人都泡进浴桶。长发散入水中,遮掩了胸|前的风光,波光潋滟的水下,身体的突发情况叫人有些难为情。   沈灼抹了把脸,靠着浴桶放空思绪,打算想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等沸腾的热血自己消停下去。可越是如此,思绪越是难以放松,他怎么想脑海里都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人。   白皙的肌肤,削瘦的肩,带着金色镯子的手腕,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染上笑意的时候让人挪不开眼。   在旁人的心中,他或是独步天下的大能,或是受了伤提不起剑的病秧子,不管是什么样,都有着疏离感。   可是在沈灼心里,他是照亮黑暗的光,是唯一和他有着相同羁绊的人,他从追逐到拥抱,把这个人揽入怀中。一步步的靠近,拉近的不仅是距离。   阴暗的角落会滋生不能见光的邪恶,沈灼觉得自己有点疯。   他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直到桶里的水冷却,他才回神。翻滚的气血已经压下去,尴尬的状态也有所缓解。   沈灼从储物袋里翻出衣服换上,刚穿了一件里衣就听见门外传来声响,凌霜雪的身影落在窗户上,清冷的声音传进来。   “还没好吗?你爹娘找你。”   沈灼吓了一跳,明明隔着一扇门扉,他却有种赤身裸|体出现在人前的错觉,心脏狂跳。嘴里答着好了好了就来,手上的动作也快了不少。兽火烘干他的长发,他来不及束冠,草草地撩在身后找了根发带扎起来,就慌忙开门出去。   凌霜雪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衣襟有些散,长发凌乱,气息微喘,不由地挑眉道:“你打算就这样去见你爹娘?”   沈灼低头扫了一眼,不觉有异,问道:“不可以吗?”   凌霜雪没说话,往前两步把沈灼推进还没来得及关的门内,沈灼一个趔趄撞上浴室的屏风,退无可退。   凌霜雪靠过来,抬手把他松散的衣襟和腰带整理好。   沈灼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清晰地感觉到凌霜雪的手从自己的胸|前走过,那种微妙的触感让他喉结滚动,连视线都不敢下移,抬头看向门外。   他紧张的手心冒汗,凌霜雪却气定神闲,将玉佩给他系上,又找了椅子叫他坐下。   沈灼乖乖听话,坐下后又觉得哪儿不对,正要站起身,凌霜雪就把手搭在他肩上,让他老老实实坐着。   “大白天的,见你爹娘衣冠不整,像什么样?”   凌霜雪解了沈灼的发带,墨色的长发垂下来。他让沈灼给他发冠,亲手给沈灼束发。这种事不是头一次,凌霜雪做的很快。   沈灼能感觉到他的手指从发间穿过,并不粗鲁,反而在意会不会弄疼他,很轻,也很细心。   不由地,沈灼内心的躁动平静下来。他独自张狂的欲|望遇上这道轻柔的风,也变得温顺起来。   “好了。”凌霜雪整理好玉冠上的发带,让它自然地垂下来,修饰在沈灼的两侧。   沈灼站起身,凌霜雪道:“去吧,别让你爹娘等急了。”   沈灼颔首,他看着眼前人,眼底荡漾出笑意。心邪之际,美人也会染上桃色。   不过他这次知道收敛,眉眼低垂间便将异样掩去,换上笑脸道:“师尊和我一起吧,爹娘许是为了昨日寒舟前来之事。”   凌霜雪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怎么?这会儿不躲我了?”   沈灼今早的避让凌霜雪看的清楚,安伯来传信只是让沈灼快点去前院,也没说什么事。但既然只是叫沈灼一个人,凌霜雪就不打算去了。   被凌霜雪这样直白的发问,沈灼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是我糊涂,师尊莫要见怪。”   凌霜雪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没有刚才那么冷。他率先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微微偏头,见沈灼满脸带笑地跟在身侧,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前院会客厅,沈氏夫妇正在和人攀谈甚欢,听见安伯说沈灼来了,那人抬头往门口一看,见一道白色人影逆光而来,便以为是沈灼。顿时兴奋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向前,伸开双臂就要和沈灼来个热情的拥抱。   人影到了跟前,那人看清楚模样,手一缩,脚一停,刹车不及,直挺挺地跪下去,只差五体投地,嘴里沈师弟好久不见硬生生变成了:“卧槽,副宗主,您怎么会在这儿?”   凌霜雪低头,入目是曹疯子那张震惊的脸,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配合他魁梧的身躯,样子有点傻气。   曹疯子不敢置信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的眼冒泪花,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他震惊的无以复加,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凌霜雪就当没听见那不敬之语,从曹疯子身边走过,径直到了沈骁夫妇跟前,同他们二人问好。   跟在后面的沈灼看见故人来访,很是惊讶。可曹疯子无缝滑跪又让他忍不住发笑,他连忙把人扶起来,打趣道:“曹师兄,你就是看见我师尊惊讶,也不能行如此大礼啊。”   曹疯子欲哭无泪,他刚才可是差点把凌霜雪当沈灼抱上去了,这会儿他的心都还砰砰直跳,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   他靠着沈灼,压低声音问道:“副宗主为什么会在这儿?”   曹疯子对凌霜雪有几分惧意,心里有些抓狂。   “师尊当然是和我一起来的,知道的人不多,还请曹师兄平日里低调一二。”沈灼一脸笑意,最后半句话更是意有所指,让他别在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可是曹疯子没听出他的意思,反而吃惊地看着他,随后又悄悄地瞥了一眼和沈骁夫妇相处融洽的凌霜雪。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但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声道:“沈师弟,真有你的。”   沈灼不解地看着他,曹疯子立刻搭上他的肩,露出一副我懂的眼神,道:“放心,我一定帮你保密。”   沈灼更加疑惑,想到之前曹疯子的误会,他似乎猜到了缘由。脸上笑意不减,没有解释,上前给爹娘请安。   曹疯子来的突然,他自称是幻月仙宗的弟子,和沈灼是朋友。   沈骁让他进门,派人去请沈灼前来询问。   不过这会儿这话已经不用多说,曹疯子见到凌霜雪的反应就很好地说明了一切。   对于他的到来,沈灼也有些惊讶,问道:“曹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曹家不在这个方向。”   “我不回曹家,我就是来找你的。不仅是我,过两天大师兄也会来。不过他大概是代表温家来的,因为他回家了。”   曹疯子在沈灼的相邀下入座,他不敢面对凌霜雪,自己选在下方。下人奉上茶,曹疯子灌了一口,一抹嘴,道:“我来得快是有件事要告诉你,闻人师弟知道玉茯苓是你找回来的,气的从宗门杀到花锦城,说要找你算账。我瞧他挺生气,你要不要躲躲?”   曹疯子忧心忡忡,把闻人且知道这件事的反应绘声绘色地讲给沈灼听,他想不明白闻人且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生气?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沈灼听的心头一跳,沈骁夫妇也诧异地看过来,以为沈灼又闯了什么大祸。   “闻人且?”沈骁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在沈灼拜入山门的第一年,家书中常有提及。他和沈灼感情要好,那个时候沈灼可没少提及他。   但几个月前他和沈灼的矛盾,沈家也得到消息,知道二人如今的关系并不行。   “五师兄也来了,师伯知道这事儿吗?”沈灼放下茶杯,疑惑地问了一句。他对闻人且生气这事并不在意,也猜得到他为什么生气。   温如宁代表温家出现在花锦城倒也没什么,但闻人且甚少出山,他和曹疯子这个时候到了花锦城,不免有些微妙。   “宗主当然知道,就是宗主松口让我们来的。”曹疯子说着,神情一顿,犹豫道:“那个,江凌也来了……不过他在半道上遇上了墨卿语,就和我们分开了。“   听见江凌和墨卿语的名字,沈灼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面上如常。   曹疯子见他不在意,继续道:“我们这次来,首先当然是拜访沈家主和沈夫人,聊表宗主的心意。其次就是要在府上多叨扰些时日,等年后的万宝楼拍卖大会。”   时渊夜自己不便动身前往花锦城,幻月仙宗也需要留人处理宗门要务,便让闻人且带着心意走一趟。   曹疯子想着通知沈灼,进城后就先闻人且一步到了沈家,算算时辰,这会儿闻人且也该到了。   知道曹疯子把闻人且丢下,沈灼神情古怪,道:“曹师兄,如今花锦城有三个沈家。”   除了沈灼他们家外,还有大伯公家和四伯公家。闻人且没有来过此地,他要是开口问路,路人不一定会仔细分辨是哪一个沈家。 第七十二章 晋江独发   沈灼的担忧没有错,闻人且确实找错了地方,指路的人给他说的是大伯公家。   等沈灼他们得到消息已经是一炷香后,安伯派出去打听的人从大伯公家附近的街坊嘴里问出来,白日确有一人到访。   闻人且模样英俊,高鼻梁,深眼窝,颇有异域风|情。这个特征在花锦城内十分显眼,也很好辨认。   知道闹出了乌龙,曹疯子有些自责,说什么也要去大伯公家把闻人且带回来。   “曹师兄别急,我和你一起去。”沈灼跟着起身往外走,闻人且是来寻他,理应由他出面。要是换了沈骁或者是叶澜溪,反而有些不太妥当。   凌霜雪就更不用说了,他作为长辈,没有出去接小辈的道理。所以这一次他没有跟着沈灼同去,这点小事也不至于让沈灼犯难。   大伯公家的路一回生二回熟,除了曹疯子,沈灼没有带别的人手。   等他们走到此地,大街上竟然聚集了不少人,对着大伯公家门口指指点点。以沈灼对闻人且的了解,他断然不会让自己吃亏,恐怕是意识到弄错以后有了别的冲突。   沈灼心里一紧,分开人群往里走。还不等他看清楚里面的状况,闻人且带着怒意的声音已经远远地飞出来。   “骗子就是骗子,还想抢我的东西?看我不拆了你这大门。”   大伯公家门前,闻人且一袭红衣翻飞,耳朵上挂着的圆形耳环相互碰撞,叮当作响。他面带怒容,脚下踩着的赫然是大伯公家门口的匾额,上面的沈宅二字被他劈成两半,足见心中愤恨之意。   大伯公这几日都不在府中,大伯和八叔昨日被叶澜溪找上门,今日也出了远门,家中此刻是两个小辈当家,一左一右站在门前。   他们一开始没拿闻人且当回事,此刻才隐隐觉得惹上了硬骨头。   沈亦闻昨日落了寒水,今日看起来略有病态,缩在一侧没什么精神。和他相比,沈家小辈中排行老大的沈言之精神十足,甚至是有些足过头了。   正常人遇见这种情况,就算不会当即认错,也会先缓和情况,解释清楚。偏偏他缺了这根筋,觉得自己占理,怒道:“我告诉你,这儿就是沈家。在这花锦城,得罪了我们沈家,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叫沈家了吗?”闻人且一脸不屑,看向沈家两兄弟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山鸡捡了根凤凰羽插上就真当自己是凤凰了?沈家有天下九尊之一的沈家主,你们有什么?两个连门都守不住的草包?”   “岂有此理,你一个外来的修士在我们的地盘上逞什么威风?刚才我们只是一时不察才让你得手,这次你可没这样好运。”   沈言之被气的跳脚,他看得出来自己打不过闻人且,但家中不是没有修为高深之辈。家里大人不在,他难道当家做主一次,这会儿他把人全部叫来,指着闻人且道:“给本公子抓住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家中的护卫听从沈言之的指令,纷纷亮出兵器。   人群中已经到场,却在闻人且骂人时停下脚步的沈灼见状,怕闻人且吃亏,拉着曹疯子就要现身。   岂料闻人且面无惧色,冷哼道:“家师时渊夜,你们动我根汗毛试试。”   那群护卫一顿,顿时觉得手中的兵刃重的让人抬不起手。连续吃瓜两天的大伙也是一惊,看闻人且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众所周知,时渊夜就收了五个徒弟,那还不得各个都捧在手心上?这要是一个不小心伤着碰着,时渊夜出山帮忙出气,还不是转眼的事。   沈言之一时反应不及,用一贯自大的语气顺口道:“时渊夜了不起吗?在我爷爷面前什么也不是。”   话音刚落,现场一片死寂。   这口气大的连闻人且都惊了,一时竟然忘了反驳。   当今天下,能成为圣人者不过一只手,其中便有时渊夜,玄门当之无愧的药圣。而大伯公在玄门虽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和时渊夜比起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中间的差距犹如沟|壑,难以跨越。   沈灼刷新了对沈言之的认识,他知道他蠢,但没想到能蠢到这个地步。   “大哥,慎言!你刚刚这话就是大伯公在这儿,也不敢夸这个海口。”沈灼从人群里走出来,大是大非面前他并没有火上浇油,而是善意的劝解。   拿时渊夜和大伯公相比,不管这话是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是让双方很没面子的事。   闻人且看见沈灼愣了一下,眼角余光扫到他身后的曹疯子,瞬间明白沈灼是来找他的。一想到自己走错了地方,闻人且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下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地把脚从写着沈字的匾额上挪开。   沈言之看见沈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连一旁无精打采的沈亦闻也来了精神。   “好啊,我就说一大清早怎么那么晦气,感情都是因为你!”沈言之怒目而视,讽刺道:“沈灼,我是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夹起尾巴做人,反而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你都没有羞耻心吗?你把沈家害成这个样子,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我回我自己家不碍着大哥什么事吧?”沈灼疑惑地看了沈言之一眼,冷笑道:“大哥口口声声质问我之前,不如先想想是谁带头分裂沈家,将沈家的产业拱手送人,甘做走狗。我过去的处事态度是有一些问题,但和你们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贼喊捉贼,不免可笑。”   “你骂谁是贼?你之前躲在幻月仙宗我奈何不了你,但如今你回了花锦城,我要对付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言之往前走了两步,占据高处俯视沈灼。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他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甚至有些飘飘然。   在十年之前,他们还在沈家的府邸之时,沈灼就处处压他一头。   明明都是沈家的公子哥,光环和好处却全给了沈灼一人,只要有沈灼在,众人的目光就只会集中在他的身上,根本看不见其他人。   好不容易熬到沈灼离开沈家,他却是拜入幻月仙宗,一步登天,沈家的其他子弟在他面前更不显眼。   沈言之的内心满是嫉妒和愤怒,同样是沈家的子弟,凭什么崭露头角的那人就不能是他?他恨毒了沈灼,恨不得他在幻月仙宗出点意外,最好再也回不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苍听见了他的祈祷,沈灼安稳了几年后竟然频频出错,把自己积累的名望毁于一旦,沦为废人。   看着沈灼步入深渊,沈言之的内心是说不出的畅快。他讨厌明珠,比起看着明珠耀眼夺目,他更喜欢把它碾碎。   大伯公带着他们离开沈家后,他终于摆脱了沈灼带给他的阴影,拥有了以前梦寐以求的一切。如今他意气风发,一切唾手可得,沈灼拿什么和他争?   沈灼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他同情地看了沈言之一眼,道:“大哥,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你什么时候赢过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光靠做梦。”   沈灼这话彻底激怒了沈言之,他愤怒地大喝一声,浑身灵力沸腾,直接祭出杀招冲向沈灼。   闻人且和曹疯子正欲出手阻拦,沈灼却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自己迎上去。   沈言之不是正经的修炼路子,他剑走偏锋,以火为祭,招式狠毒。沈灼赤手空拳,就连剑都懒得拿出去,用的也是普通的灵力之火。   他几招便拆了沈言之的攻势,将人打飞出去,自己干净利落地收势,优雅地整理衣襟。   沈言之狠狠地砸在台阶上,周围的护卫围上来,其中便有人准备动手。   沈灼的眼神斜扫过去,带着冰冷的寒意,森然道:“沈言之不认识我师伯,诸位也不认识?还是你们真觉得这个府邸能与幻月仙宗媲美,想请我师尊和师伯前来坐坐?”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那些护卫被镇住,平心而论,他们还没有忠心到可以为了沈言之得罪时渊夜和凌霜雪的地步。   更何况家中没有长者,沈言之和沈亦闻又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们不知轻重可以胡闹,护卫们却不行。不然出了事,被抓背锅的就是他们。   识时务者为俊杰,护卫们退了回去,扶起沈言之,没有行动。沈言之气的口吐鲜血,大骂周围的人都是废物。   沈灼摇了摇头,转身看向闻人且,笑道:“五师兄,我来接你了。”   闻人且脸色一僵,下巴微杨,口是心非道:“谁要你接,我自己找得到。”   “找得到那你为啥还走错了?”曹疯子走上前来,直愣愣地问了一句。   闻人且被这话堵了个正着,眉头一皱,怒道:“曹疯子,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把我丢下,我至于跑到这冒牌沈家吗?还有你,你也别笑,你们沈家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什么人都敢出来冒充了?”   沈灼带着闻人且和曹疯子往回走,见二人打闹心情放松,脸上刚有笑意,闻人且的矛头就对准他。   沈灼觉得自己有点冤,解释道:“这还真不是冒充的,这是沈家分裂出的旁系,自称沈家也没毛病。”   大家都姓沈,没道理不让别人用这个字。   闻人且隐隐想起来是有这样一回事,但是见沈灼和对方关系不好,他就觉得拆了那匾额也没什么不对。   他心中的沈家只有一个,更何况是那二人欺骗他在前,若非他察觉到不对,时渊夜让给沈骁带的礼就落入歹人手中。 第七十三章 晋江独发   知道沈骁和叶澜溪也听说了这事,现在正在家中等待,闻人且更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催促沈灼快点回去。   他初到沈家拜访就找错了门,还让沈骁夫妇跟着担心,心中不免过意不去,甚至还有些许忐忑,害怕给沈骁夫妇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实际上沈骁夫妇对他的到来十分热情,叶澜溪更是关切地询问他在大伯公家有没有吃亏,他们有没有为难他。看那样子,只要闻人且说一句不称心,就会立刻杀过去。   闻人且想到被自己劈成两半的沈宅二字,有些心虚地摇头说没事。大伯公家就剩下两草包,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哪里有吃亏的样?   沈灼站在一旁笑而不语,看着叶澜溪对闻人且嘘寒问暖他也不吃味,反而替闻人且感到开心。   时渊夜门下这几个弟子中,只有闻人且无父无母,是时渊夜捡回去的孤儿。当年沈灼和他交好之时,就说过自己有的东西,就是父母亲情也会分闻人且一半。   如今难得有这个机会,让闻人且感受到不一样的关怀,他又怎会心生不悦?   闻人且在夫妇二人的关怀下有些晕头转向,好半天才稍微冷静,把时渊夜让带给沈骁的礼物送上:“家师遗憾不能亲临花锦城,命我一定要把东西给沈家主带到,聊表心意。”   时渊夜交给沈骁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盒子,看上去其貌不扬,但上面落了阵法禁|忌,不是特定的人根本打不开。   沈骁有些惊讶,他一面接过盒子,一面对闻人且和曹疯子道:“你们都是犬子的朋友,到了沈家就别这样拘谨了,叫我一声沈叔就好。”   闻人且从善如流,嘴甜道:“沈叔,叶姨。”   叶澜溪听的心花怒放,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青年顺眼。他们两个大人留孩子们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叮嘱两句让沈灼带他们下去休息。   “你们师兄弟也有一段日子没见,心里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就不用在这儿陪我们傻坐了。阿灼,把你的院子收拾出来,他们就和你住吧。”   沈家空置的厢房倒是有,但是叶澜溪觉得两个师兄远道而来,把他们和沈灼分开不合适。而且沈灼的院子东西都保留着,比厢房要好一些,她也不想委屈了这几个小家伙。   沈灼啊了一声,低头看向身旁坐着的凌霜雪,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凌霜雪会不会觉得不习惯。闻人且和曹疯子都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们凑在一起,院子里就不会有清净的时候。   凌霜雪侧身端茶,对此并无异议。   闻人且听见是和沈灼住一个院子,面上神色如常,眼底的笑意却已经泄露了心里的兴奋。反倒是曹疯子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凌霜雪,心里祈祷着沈灼不是和凌霜雪住在一起。   不同什么都不知道的曹疯子,闻人且临行前就从时渊夜和温如宁的话语里面猜到凌霜雪离开了幻月仙宗,所以刚才进门行礼并不惊讶。   这会儿沈灼带他们下去休息,凌霜雪跟着起身,闻人且还没有发现不妥,反而在认真地观察沈家的府邸。   曹疯子走在后面,他觉得自己可能猜中了,不幸押了大宝,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等几个孩子出了前院,沈骁才打开时渊夜送来的盒子。阵法感受到他的气息,自行消散。   盒子刚一开,一段用灵力放入其中的简讯就凭空而起,迅速地在半空中显露出金色的字体。   “沈弟展信佳,昔日沈家蒙难,愚兄碍于身份不便插手,致使沈弟遭此劫数,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天下乱世初显,丹心宗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玄门怨声载道。”   “沈家避祸,处境微妙,愚兄本不该托此重任于尔,但放眼玄门,能一飞冲天,改弦易辙非沈家莫属。万望沈弟以大局为重,解封沈家府邸,重临天下。”   时渊夜在盒子里只放两段话,却看得夫妻二人心头一跳。丹心宗和沈家的恩怨明眼人都看在心里,时渊夜希望沈家出手治一治丹心宗倒也不难理解。   但夫妻二人不是初出茅庐之辈,他们在这个玄门沉沉浮浮多年,看得出时渊夜真正忌惮的是那句乱世初显。   玄门如今大大小小的干戈不少,但要真说乱世还达不到。可时渊夜是何等身份?他能用这种话来诓骗夫妻二人?   先有凌霜雪出山,后有时渊夜把徒弟们放出来,夫妻二人此刻也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人真的只是来沈家玩玩而已?   沈灼糊涂多年,树敌无数,儿时好友愿意帮衬一二还能说是看在往昔的情分上。宗门的师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更是在他性情大变之后,彼此间的关系还能维护的如此融洽,这是此前沈氏夫妇想都不敢想的事。   难不成他们儿子这些年的变化和时渊夜提到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骁和叶澜溪对视一眼,他们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想到另一个可能。时渊夜这话恐怕也是在提醒他们,有些事表面是沈家和各大门派之间的恩怨,实际牵动着整个玄门的变化。   祸兮福兮,祸福相依。   沈骁把目光转向盒子里的另一物,那是一个小瓷瓶,瓶身同样刻着金色的字:凝华归元丹。   这是上三品之一的宝丹,没有药尊的实力根本就练不出来。最重要的事这颗丹药针对的是陈年旧疾,十分适合如今的沈骁。   他自当年被大伯暗算便落下旧疾,时常复发,最多只能炼制玄丹,损耗过多更是要修养许久,实力大减。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带领沈家隐忍潜伏,保存实力。   时渊夜此番请他出山,给足了诚意。   “娘子,我心动了。”沈骁捧着盒子,兴高采烈。他把叶澜溪拉入怀中,兴奋地像只求抚|摸的猎犬,在叶澜溪身上蹭了又蹭。   他对自己的伤势有所了解,这些年也在寻找炼制凝华归元丹的材料,但宝丹所需极为恐怖,如今也还差不少天材地宝。   他怎么也没想到,时渊夜竟然一声不响地出手帮他炼制了一颗。冲着时渊夜这份恩情,别说是让他出山,就是让他身先士卒,他也乐意。   叶澜溪难得见他这般兴高采烈,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会儿还是白日,门外随时都有人来。她抚|摸着他的头发,却没有他这般兴奋,反而神色沉静,眼底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时宗主和凌剑尊的所作所为倒是让我更加确信了一件事。”   沈骁抬头,脸上笑意微敛。   叶澜溪抬手把他蹭乱的散发撩到耳后,脸上有笑意也有悲痛,眼神万般复杂,启唇之时话语间是隐忍的心痛:“我们儿子真的回来了。”   沈灼是叶澜溪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可是他们当初试过啊,所有记载能够检查是否被人夺舍的法子他们都试过,却每一次都以失望告终。   灵魂的契合让人觉得那就是沈灼,甚至一些儿时的记忆他都答得上来,那种是又不是的矛盾感让叶澜溪备受煎熬,看到公输彤坚决地认定沈灼被夺舍时,她甚至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是欣慰和高兴。   那些日子她寝食难安,她一开始也能在那个沈灼的身上感受到血脉带来的羁绊,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感觉越来越弱,直到四年前完全消失。   那一刻,她痛苦又清楚地认识到,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仿佛是一个陌生的灵魂,任凭他们想尽办法,还是不依不饶地一口口吞噬了沈灼的灵魂,将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   叶澜溪是恨的,可是恨的同时她又有着期盼,留着这具身体,儿子是不是还能有回来的一日?   所幸这一次她心中所求没有落空,她的儿子真的回来了。   沈骁抱住热泪盈眶的叶澜溪,轻声安抚:“娘子,我们应该高兴,瞧那小子,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辜负过我们的期望。”   叶澜溪的情绪收不住,伏在沈骁的肩头抹眼泪,哽咽道:“我知道,我看见了,我这是高兴。”   “可我不高兴,你看他一回家就找你嘚瑟,让你收拾我,我委屈着呢,你安慰安慰我?”沈骁让叶澜溪看着自己,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眉眼低垂,眸中藏着一腔情意。   他嘴角拉下来,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毫不在意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   叶澜溪被他逗笑了,手指在他眉心轻点,嗔怒道:“又没正行。”   沈骁见她喜笑颜开,哪里还管自己有没有正行,在他心里,媳妇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沈灼带着闻人且和曹疯子到了自己的院子,这边明显和前面不太一样。   闻人且倒也不和沈灼客气,问了下厢房的情况就自己选了一间,说不麻烦沈灼,自己动手收拾也行。   沈灼随他去,没有强求,转而询问曹疯子看上哪间。   曹疯子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看着凌霜雪走进正中的屋子,确定凌霜雪和他们住一个院子后,硬着头皮选了离凌霜雪最远的一间房。   沈灼正欲提醒那边是杂货间,就听见闻人且站在院中问道:“小师弟,你住哪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沈灼被夺舍的那十年,剧情上有改动,前面做了一点伏笔的修改,不影响阅读。 第七十四章 晋江独发   沈灼和凌霜雪一路走走停停,到家也不过才三天两夜,连房间都没有分出来。闻人且这一问,把沈灼问的心跳加速。他莫名的紧张起来,指着凌霜雪旁边的屋子含糊道:“就师尊隔壁。”   闻人且未觉不妥,摸着下巴想了一下把自己选好的屋子又往沈灼隔壁挪了挪。对于凌霜雪和他们住在一起这件事,闻人且毫无反应。   曹疯子默默地走向角落,沈灼连忙拦住他,给他选了另一间合适的厢房。   沈灼看出来了,曹疯子和凌霜雪共处一室会显得拘谨,但要是距离拉开就没什么问题。   安排好了两位师兄的房间,沈灼进屋去陪凌霜雪,这原是一个标准规格的会客厅,但因为小时候沈灼他们几个爱玩,就改建成了闲暇小憩的居室,颇有格调。   凌霜雪用沈灼新炼制的火炎叶沏了一壶好茶,捧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放松身体,像只慵懒的大猫,没什么攻击性。   看见沈灼进来,他抬眸扫了一眼,问道:“都安排好了?”   沈灼点头,他又道:“闻人且没和你说什么?”   “现在还没有。”沈灼在凌霜雪面前坐下,看到桌上的茶壶就想起今早自己灌下肚的那两口冷茶。   茶水确实是冷的,但火炎叶的灵力依然在,还带着浓烈的甜香。静心的作用是一点没有,反倒让火势烧的越来越旺。   “师尊的身上可还有香雪草?”沈灼短期内不敢再碰火炎叶,相比之下,本就可以静心凝神的香雪草更合适。   凌霜雪自换了茶叶后就没碰香雪草,储物镯里倒是还放着小半盒。他不知道沈灼要这东西做什么,但既然沈灼开口了,他肯定不会吝啬。   装着香雪草的盒子转手到了沈灼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人头脑清醒。沈灼小心地收好盒子,下一次总不至于又去泡澡。   下一次……   沈灼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凌霜雪。一袭白衣的师尊风姿卓越,眉目如画,他的神情淡漠如水,波澜不惊。   对于旁人而言,他是白雪之巅遗世独立的仙人,身上总有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   但沈灼见过他的笑,见过他的温情,也见过他的脆弱。他前半生叱咤风云,人人惧他三分,后半生病骨支离,世人依旧把他架在高处。   在世人的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神明不该有七情六欲,更不该步入红尘,沾染俗世。   沈灼偏偏不信这个邪,身在高处有什么好的?那无尽的孤独和寂寞,能把人的热情和活力一点点地抹掉,到最后什么也不剩。   沈灼不要凌霜雪做众生的神明,他的欲念生出贪恋和自私,他只想把凌霜雪从神坛拽入人间,让他走进他守护的红尘,看一眼众生百态,尝一尝人世的欢爱,把那死水般的日子过的鲜活。   他想要凌霜雪做他一个人的神明,让他成为唯一的‘渎神’者。   凌霜雪不知道沈灼坐在自己身边,满脑子的大逆不道,他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不去收拾自己的屋子?”   沈灼刚才说自己住在凌霜雪旁边那句话凌霜雪听见了,他可是十分的善解人意,好心提醒徒弟这会儿要是不行动,一会儿可就说不清了。   住了两夜的屋子没有人气也还说得过去,但要是连被褥都没有,可就解释不通了。   沈灼站起身,他是该去给自己的房间添床被褥,但他心里依旧不放心凌霜雪的伤势。他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凌霜雪,欲言又止。   两位师兄都在此地,他和凌霜雪住在一个屋是怎么也解释不清的,更何况曹疯子那边本来就在这件事情上一根筋了。   这里是沈家,不是幻月仙宗的后山,就算沈灼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想法,也不会在事情明朗之前,就先让凌霜雪踏进这不明不白的泥潭。   他的喜欢是克制,不是放肆。   凌霜雪托腮倚靠座椅,头也不抬道:“你可以翻窗。”   这是给沈灼留个窗户,就闻人且和曹疯子选的房间来看,走窗户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沈灼笑了,这是他和凌霜雪的默契。   凌霜雪隔壁的这间屋闲置已久,沈灼用除尘术打扫一二,在床榻上铺上新的被褥。大概是脑海里还残留着凌霜雪的那句话,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旁的窗户。   房子后面是一个小天井,栽种的花木在冬日大多枯萎,唯有墙角斜生出一树寒梅,努力地向着苍穹生长。   沈灼看着那从枝干间冒头的花苞,估摸着再过一些日子就会盛开。红梅怒放,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沈灼收拾好了房间就要出去,却被搬到隔壁的闻人且堵在门口。他耳朵上的耳环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沈灼对他的不请自来已是预料之中,率先迎上去,笑道:“五师兄收拾完了?”   闻人且没有回答,反而瞪了他一眼,把人拖进里间,生气道:“你去帮我找药被墨家追杀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还有我让你和我比炼药,你为什么非得扯上宗门大比?你这次是运气好赢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运气不好呢?”   闻人且从宗门出发之时心里就憋着这口气,要不是中途发生了大伯公家那点小插曲,他肯定见沈灼的第一面就劈头盖脸地问了。   他当初是很反感沈灼为了江凌一步错步步错,无论大家怎么劝说都不回头。但是一想到这是自己最小的师弟,入门的第一年就黏在自己身边,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他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他帮他出头,帮他作弊,心甘情愿。   他伤了眼睛后,看到沈灼又一点点好起来,心里的怨恨越来越浅,反而感到欣慰,仿佛是自己第一年领进门的那个小师弟又回来了。   从旁人嘴里听说沈灼为了他的眼睛去找玉茯苓,半路遭遇伏杀,差点丢了命时,他一整日的好心情都没了。   墨家道貌岸然,追杀了沈灼还能在宗门大比上若无其事。   可闻人且更生气的是沈灼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明明他们以前是那么的亲密无间,就算是一点小秘密也会躲在一起分享,击掌为誓,惹来其他师兄师姐打趣。现在沈灼却连对他好,都小心翼翼,不肯说了。   沈灼直视闻人且带着怒意而变得有些艳丽的面容,嘴角笑意不减,还是那一贯的恣意洒脱:“有你和大师兄在,那场比赛我就是想输也输不了。我知道你和我比试是想帮我,可我又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而陷你于不利的境地?你要是输给当时顶着废物名头的我,其他人会怎么样看你?在宗门大比上,起码我这个第一是赢了除你以外的参赛者得来的。那些人如果敢质疑你,也是在质疑他们自己。”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他们不服气我就打到他们服气,我看谁敢嚼舌根!”闻人且一向得时渊夜宠爱,又有师兄师姐照顾,最不缺的就是底气,他足够自信,也足够张扬,不曾畏惧过所谓的流言蜚语。   他既然敢站出来帮沈灼,就不会去考虑所谓的后果。他对沈灼忍让是他乐意,不代表他会忍让其他人。   沈灼笑而不语,闻人且的话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他被凌霜雪带走后心里不平衡的日子。闻人且擅长炼丹,可他不擅长打架,但为了沈灼,他还是会撸起袖子把对方打的满地找牙。   虽然自己身上也会挂彩,但他从来就不在乎,反而反过来安慰沈灼。   沈灼笑着笑着就有些心酸,神情复杂地问道:“五师兄,我要是真的无可救药,你会放弃我吗?”   闻人且顿住,他抬头看着沈灼半晌,清澈的眸中倒映出沈灼的身影,认真道:“不会,不管你犯了多大的错,你都是我们的小师弟,断不能让旁人欺负你。”   沈灼心神一震,心中莫名酸楚,大家不愿意放弃他,反而让穿越者越发肆无忌惮。   闻人且松开沈灼的衣襟,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大师兄说过,我们这一脉本就没几个弟子,不管少了谁都是个损失。能救便要救,但若是无能无力,我们自当清理门户,不劳烦他人。”   沈灼:“……”   沈灼不知道,在冒牌货对自己人下手的那一刻,温如宁已经起了杀心。   他们的确都是护短的师兄师姐,但并非是非不分。他们对冒牌货的一再忍让是给冒牌货改过的机会,冒牌货看不懂,那等他们出手,便是让人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不愧是大师兄。”沈灼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说出这耐心寻味的一句话。   温如宁生的一副温文儒雅的面容,看上去是君子端方,让人好感倍增。但实际慈眉善目的菩萨也会杀人,他有铁血手腕,杀伐果决,动了杀心便是要人人头落地。   这也难怪当初他对沈灼参加宗门大比没有任何的异议,甚至在闻人且要参赛时也没有阻止。   沈灼后知后觉,温如宁当初对他有过几次试探,他当时竟然没有听出来。想必就是那个时候温如宁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多次试探也是再思量要不要出手。   “我倒是疏忽了。”沈灼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来他和冒牌货截然不同的表现是让温如宁满意了,不然他也不会在宗门大比上帮着作弊。   闻人且看出沈灼不高兴,不想他误会,解释道:“你也别怨大师兄,你在宗门犯的事都不算什么,可你当年在秘境里是真的闯了大祸。若非大师兄拼死把所有人救回来,哪里能够善了?他在人前还给你留足了面子,回到宗门才提此事。那知你当时竟然欣喜若狂,简直跟疯了一样。”   沈灼眉头紧皱,他对闻人且的话毫无印象,显然这也是被封印的记忆。从闻人且的话语里不难听出,冒牌货当初十分过火,温如宁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隐忍四年才爆发,也真的是好脾气了。   “当年是我拖累大师兄了。”沈灼面上露出悔恨的神情,心里暗自沉思能不能从闻人且这里问出点什么。   闻人且叹了口气,道:“大师兄还算好,只不过是救段秋的时候皮肉被腐蚀,背上留下无法抹去的伤痕。段秋就惨了,身中奇毒还毁了容,就连师尊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我偶然听他提过,是其中一味药太难寻,除此以外,以段家的势力都不是问题。他曾答应寻到药材就帮忙炼制丹药,但一直没有动静。”   闻人且有些惋惜,虽然他没有见过段秋,但是据当年同去的弟子们回忆,那真真的是个美人,冰肌玉骨,一颦一笑勾魂夺魄,再过个几年,说不定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段秋出了那么大的事,段寒舟也差点折在里面,段家居然没和你家闹起来。最大的麻烦也不过是段寒舟写了张牌子故意恶心你,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要知道当时几大家族上门,都笃定段家会出面,结果段楼主把打秋风的人全挡回去了。”   闻人且此言并无恶意,而是抓心挠肺的那种好奇。温如宁出面帮忙之时也十分庆幸段家没有出面,不然他就是有救人之恩,也难以招架段家这个庞然大物。   沈灼心里感激段炎淳为他做的一切,故意卖了个关子,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这话让闻人且更是好奇,可沈灼不打算继续这事,话锋一转问起段秋的伤势:“大师兄是去救段秋受的伤,当时那个情况,他们的伤情应该是一样的。用救大师兄的方法不能救段秋吗?”   “你想什么呢?”闻人且诧异地看着沈灼,愤恨地咬牙道:“我知道你当初对这事漠不关心,但你也太不关心了吧。大师兄只是护着段秋出来时沾上了熔炎,段秋被困在里面,不仅遭到熔炎腐蚀,还吸入了大量熔炎和妖蛊果融合产生的毒气,这才是无法救治的原因。”   沈灼听的眼前一黑,浑身血液都僵住了。   熔炎是一种极具腐蚀性的液体,能够无视宗师以下的防御,积于溶洞之中,形如岩浆,受到外部刺激就会喷发。   而妖蛊果多生于尸骸堆积之地,吸收大量的怨气和业障,本身只有果子有剧毒,口服才会生效。但如果遇上熔炎喷发后飘在空中的水汽,就会散发出携带剧毒的气味,破坏人的身体机能,让器官衰竭,生机迅速衰败。   这两者在玄门已属罕见,没想到竟然会一起出现在秘境中,还被冒牌货拿来对付段秋。   沈灼心尖发疼,也明白为何段寒舟要找天心莲盏。   天心莲盏天克妖蛊果,它不仅能化解妖蛊果的毒,还能和其他药材融合,提炼生肌玉骨液,肉白骨,让人容光焕发,青春永驻。   但它已经有价无市,天下难寻,更何况必须用异火炼制。   沈灼一阵头疼,按照时间推算,段秋中毒已深,再找不到解药,性命难保。   当真要看着段秋香消玉殒吗?沈灼不甘心。他对这个东西有印象,他到底在那儿听过或者见过?   天心莲盏,天心莲盏……   “这东西我不能给你,但我这里有一把天心莲盏的种子,希望你会喜欢。”   沈灼不断反复回忆自己过去经历的那些事,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想起来,有人曾给了他一把种子,他当时没在意,随手撒在自己的药田里。   而那个世界的结算奖励就是药田,此刻正生长在他的小世界中。   “太好了!”沈灼顿时欣喜若狂,情绪激动。   他把闻人且吓了一跳,闻人且见他一会脸色难看,一会儿又兴高采烈,不禁皱眉道:“你没毛病吧,为什么每次遇见和秘境有关的事,你都是这个样子?”   “不,不一样。”沈灼没有过多解释,兴奋地往门外去,高兴道:“我有事要和师尊商量,五师兄,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沈灼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口。闻人且一头雾水,他也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性子,直接追过去。   可是等他到了小厅,却只看见凌霜雪在椅子上坐着,端着一杯茶看向他的方向,显然也有点不明所以。   “师叔,小师弟呢?”   闻人且一脸诧异,说好的找师叔商量,可人呢?   凌霜雪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忽悠道:“他出去了,走的急。”   确实走的很急,凌霜雪从看见他到端茶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听见他说了一句小世界,人就没了。   这人是遇见什么事了?凌霜雪心生疑惑,把闻人且留下来询问。   闻人且对凌霜雪就像对时渊夜那般恭敬,把自己和沈灼说的话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知道沈灼是因为天心莲盏才像丢了魂一眼,凌霜雪顿时心中有数。   感情沈灼跑的急是去找天心莲盏了,如此一来段秋就有救了,这是件好事,难怪他欣喜若狂,连话都不说清楚。   凌霜雪笑了笑,眼底有两分宠溺,对沈灼刚才的鲁莽有所纵容。   闻人且倍感郁闷,说要在这里等沈灼回来。   沈灼此刻人在小世界,等他回来那就是大变活人。   凌霜雪不动声色地喝茶,思索片刻找了个由头道:“你在这里等他也怪无聊,不如去帮我跑个腿?”   闻人且还是很好糊弄,也没疑心凌霜雪这会儿怎么想起来使唤他去买兽肉,满口答应,出门的时候带顺带拐走了曹疯子。   等他们二人一走,凌霜雪便在屋内落下禁制,以免有人不合时宜地闯进来。   再说沈灼知道天心莲盏就在自己的小世界后,担心神识不能找到天心莲盏,干脆直接肉身进入。   一段时间没看,小世界又是大变样。养在其中的乌云豹体型竟然飙升了一倍,隐隐还有升级的征兆。   沈灼吃了一惊,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来不及思索两只豹子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就拨开眼前疯长的青草朝着药田奔去。   事实再一次让他傻眼,他眼前哪里还是当初那块有边有际的药田?放眼看去,山脉犹如巨|龙腾飞,在小世界中撑起座座山峰。俨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森林,一眼看不到头。   药田里规整的药材分布在山脉之中,有了更适合它们生存的地方。   沈灼站在高|耸的山脉前,虽然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只要心念一动,便能掌握这里的一草一木。但他还是不免生出感慨,在世界的无声演变面前,就算是翻云覆雨的修者,也不免渺小。   因为这是□□运转的自然之力,而非人之力。   沈灼在森林入口放出神识,力量扩散到整个小世界,一寸一寸地搜寻天心莲盏的下落。   他记得天心莲盏喜阳,要在光照充足之地。把光线能够照射到的地方搜了一遍,沈灼在山脉深处找到了天心莲盏的影子。   他立刻收回神识,疾驰而去。   山脉深处有一个演化出来的湖泊,天心莲盏就生长在湖水中,花朵粉白,摇曳生姿。每一朵花只有碗口大小,沾了水珠就变得晶莹剔透。   这是尚未成熟的天心莲盏,因为天心莲盏完全成熟后,会从粉白变成晶莹剔透的粉色,花朵有瓷盆大小。   没有成熟的天心莲盏不够入药,沈灼的兴奋被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天心莲盏,心里升起一抹绝望。   看这个样子,想要天心莲盏成熟最少还需要好几年的功夫,可段秋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沈灼低头看向手腕的白焰,他将白焰放出来,问道:“白焰,你能催熟天心莲盏吗?”   白焰在湖面上荡了一圈,无奈道:“品阶不匹配,不能。”   白焰虽是生命之火,但在催生药性方面也是有限制的。之前的基础丹药药材是品阶低,对它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但天心莲盏的品阶要高很多,以她和沈灼现在的实力,够呛。   “连你都没办法,我岂不是空欢喜一场?”沈灼自嘲苦笑,神情痛苦。他在湖边坐下来,看着这一地的花陷入困境。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还好自己不是从种子入土开始养起?   白焰见他情绪低落,难得体贴一次,道:“你可以问问你师尊呀,他掌握世界的力量,说不定有办法帮你。”   界神明悟了世界的法则,有推演之能,能改天换日。   沈灼抬头,把白焰往手腕一收,迅速从小世界退出去。   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凌霜雪一人。沈灼注意到四周落下了禁制,这是为了保护他。   凌霜雪靠在椅子上假寐,听见声响睁开眼,慵懒道:“事情办好了?”   沈灼摇头,道:“我找到了天心莲盏,可是还没有成熟,白焰也失去了作用。我想问问师尊,小世界即归我所属,我能不能对其内运行的规则做出改变,比如加速时间的流逝,让小世界和现世存在时间差?”   沈灼了解过的小世界各有各的作用,其中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时间的流逝存在差距,但他手上这个小世界的时间流逝和外界是一样的。   白焰提到规则的时候,他就想起来这事。要是能够让里面的时间加速流转,天心莲盏就能很快成熟,段秋也不会等太久。   凌霜雪抬头,有些欣慰地看着沈灼,小世界到他手上那么久,他除了储物就是养药材,现在终于想起来摸索规则,可喜可贺。   “要改变规则对我来说并不难,但对你而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以你现在的修为,你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在短期内完全改变小世界运行的天衍之力。你需要时间去摸索规则的变化,量力而行。再者你一旦开始改变,小世界就需要源源不断的力量补充,直到他初具规模。”   凌霜雪给沈灼解释了一下关于改变小世界规则的事,倒不是他打击沈灼,是沈灼现在的力量确实不够,他还差最后一样也是最重要的一样任务奖励,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来。   沈灼颓废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一张俊脸上写满了失落,人生的大喜大悲就在转瞬之间,他的欣喜还没来得及持续太久,便终结成了遗憾和痛苦。   比绝望更可怕的是希望就在眼前,自己却拿不到。   “垂头丧气干什么?我说了我可以。”凌霜雪以为沈灼是没听清楚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沈灼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凄然道:“我如今力量不弱,剑意更是达到宗师境,可在师尊眼里还是不足以运行规则,可见其中所耗极其庞大。师尊难道要我用你的命换段秋的命吗?”   沈灼不傻,他听出来了,可是他宁愿自己没有听见。   凌霜雪现在就是在病情的反复期,自己都还自顾不暇,再让他进行灵力的损耗,沈灼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凌霜雪愣了一下,从躺椅上坐起身,随后斜靠在桌子上,靠近沈灼端详他那张苦恼中又带着怜惜的脸,轻笑一声,道:“别担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帮你运行小世界的法则,那东西需要你自己掌握。我要做的只是小范围短期内进行改变,加速天心莲盏的生长。”   沈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算是小范围短期内也需要损耗,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   凌霜雪觉得他的神情十分有趣,又道:“这对我是好事,因为需要释放我苦苦压制的天力。”   沈灼皱了皱眉,道:“你把使用天力说的那么委婉,是怕我听懂?”   师徒二人坦诚后,就算凌霜雪没有明说,沈灼也隐隐猜到对他身体破坏最大的便是释放天力,其本身的灵力还算稳妥,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   当初在后山温泉,他就是动用天力为沈灼疗伤,才出现伤势,气的时渊夜差点跳脚。   知道要使用天力,沈灼就更不可能松口了。   凌霜雪见徒弟变得不好糊弄,突然严肃道:“那你忍心看着段秋受罪?”   痛楚从眉梢一闪而过,两边都是沈灼想要护着的人,取舍谁都会让他不好受。   但他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沉声道:“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我去问问我爹,差了年份的天心莲盏就算不能用,应该也能续命。”   “拿天心莲盏续命,我师兄要是知道,非得骂你暴殄天物不可。”凌霜雪叹息一声,正襟危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他润了润嗓子,道:“要用天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把力量借给你。”   “天力能借?”沈灼不信,怀疑地看着凌霜雪。   凌霜雪道:“借给别人不行,但是借给你可以。你我力量同源,不会出问题。”   沈灼将信将疑,疑惑地看着凌霜雪。鉴于凌霜雪是有胡乱使用力量前科的人,他在这件事上会更加谨慎。   凌霜雪被他看的绷不住,轻咳一声,神色略有尴尬,道:“当然,借的方式有一点特殊,需要你我神交。”   所谓神交,便是二人神识力量相融。神识是修士脆弱之处,非关系亲密者不可神交,除了担心一方侵入神识,致使神识动荡遭到重创外,还是因为神交类似水乳交融之感,是异常亲密之事。   凌霜雪借力量给沈灼,帮他推演小世界法则,沈灼需要全身心地接受他的入侵,如果有反抗,便会让彼此都受到冲击。   一旦神识对人敞开,自身也会变得脆弱。   理解了神交的意义,沈灼有点傻眼,他木然地坐着,没有立刻给凌霜雪答复。   这种事确实需要深思熟虑,凌霜雪也不催他。   其实除了这个办法,凌霜雪也可以自己动手。只需要沈灼把没有成熟的天心莲盏从小世界移植出来,放在这个世界,他便可以按照上面的说法帮忙。   但那样是他亲自使用力量,凌霜雪试探了一下,见沈灼不可能同意,这才给出这第二个方案。   沈灼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还不等他想明白,去帮凌霜雪跑腿的闻人且就买好兽肉回来了。他按照凌霜雪的要求,买的都是有嚼劲的好肉,只是不知道凌霜雪拿那么多肉做什么。   “你忘了我养了头雪豹?”凌霜雪毫无心理负担地拿娇娇当起挡箭牌。   闻人且恍然大悟,道:“它也跟着师叔下山了啊,难怪都没看见他去偷九尾猫。可我怎么没瞧见它?”   闻人且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别说娇娇的身影,他就是一根多余的毛都没瞧见。   “沈家药坊有点事,我们把它安置过去了。”   娇娇的彪悍经过了曹疯子的亲身试验,绝对是守门的一把好手。闻人且听了不禁笑出声,问起能不能去药坊看看。   他以前到过温家,见过温家的药仓,此刻听到药坊的名字更是高兴不已,想去看看药坊是什么样。   凌霜雪见他一提到药坊就坐不住,想到药坊的吴为长老,笑道:“去看看也好,我想有个人会很喜欢你。”   众人要去药坊的计划打断了沈灼的沉思,他暂且把和凌霜雪神交借神力的事放下,带着大家过去。   闻人且是个好奇宝宝,一路上看什么都是眼花缭乱,凌霜雪特意叮嘱他们在外叫他濯先生,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沈灼和曹疯子走的稍微靠后,没有挤在前面。   花锦城的民风是含蓄而婉约的,沈灼一行人吸引了不少目光,曹疯子威武高大的身躯更是显眼。   沈灼和他并肩而行,街道上一切如常,因为有暖阳,风中的寒意不是那么明显。   沈灼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玉冠飘带,不经意地扫过四周,低声和曹疯子攀谈。   “曹师兄,我临行前请许师兄压一压我在宗门大比上的消息,本是想减少一点旅途的危机,如今我人已到了花锦城,不知消息何日才能完全传开?”   “既然师弟问了,明日便能让整个花锦城都知道。”曹疯子明白沈灼的意思,他出山的时候许琦也和他打过招呼,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轻而易举。   小尖塔楼的势力分布就是在花锦城也有一二,不过因为万宝楼大半的重心在此地,他们不敢过于张扬,低调的很。   “沈师弟,说起这事,我们发现万宝楼有打探你出山后的消息,你看要不要处理一下?”曹疯子忧心忡忡地看着沈灼,担心万宝楼是对他不利。   沈灼轻笑,道:“曹师兄不同担心,如果他们问,就给他们好了。”   万宝楼的人出面打探消息,想来是段寒舟或者段秋在花锦城见到他,觉得消息对不上,派人核实一二。   沈灼是不担心他们问的,但走了几步后,沈灼停下脚步看向曹疯子,蹙了蹙眉道:“曹师兄可能分辨出是万宝楼的哪一股势力?”   沈灼险些忘了,他在途中遇见了段炎淳,以段炎淳的脾气是不可能又派人去打探他的消息,除非段家有另外的一股势力浑水摸鱼。   毕竟这样的大家族很难做到上下齐心,难免就有心术不正之辈。   曹疯子挠了挠头,道:“这个倒是没太注意,回头我帮你问问。但据我所知,段家打探消息的势力一直是归属暗楼掌管,而如今暗楼的掌权者是段炎淳名下的段无云,你们仇怨不小。”   “我和段大哥能有什么仇怨?”沈灼浅笑,道:“他昨天还和寒舟到我家拜访我爹娘,你要是早到一天,说不定能见上一面。”   沈灼知道曹疯子说的仇怨是指秘境一事,笑着打趣,没有放在心上。   当年的人员名单中没有段无云,但他格外在乎段寒舟,也不忍段秋受委屈,因为此事对沈灼耿耿于怀不是没有可能。   沈灼了解他的为人,是个面冷心冷的家伙,年纪轻轻就自请入了暗楼,那么多年过去了,不但没有折在里面,还闯出了名堂,让段炎淳放心地把权利交给他,可见他手段非同一般。   他这个人是潜伏暗杀的好手,功法身手走的都是隐蔽的路子,擅长侦查,直觉敏锐。他是隐匿在暗夜中的猎手,伺机而动,他拥有钢铁般的意志,绝非性情卑劣之辈。   他对沈灼纵有一腔的不满,也不会在背后搞出下三滥的小动作。   曹疯子有些惊讶,见沈灼说的这般随意,他差点以为这两家是比邻而居的好友。但仔细想想,段家这些年也确实没有为难过沈家,反而明里暗里地帮了沈家很多。   “你家和段家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凭着野兽的直觉,曹疯子直言问道。   沈灼看向他,畅快地笑了起来,调侃道:“曹师兄,我说真的,你有没有兴趣和段无云结识一二?虽然你们性格不一样,但我觉得你们之间肯定有很多话能聊。”   “若是有缘,认识一下也无妨。”曹疯子不懂沈灼心里的百转千回,对于强者,他是来者不拒。   昨日沈灼顺利解决了药坊的药材,今日药坊的炼药师就拿出丹药成品。   沈骁正和吴为安排丹药运送一事,对方要的急,他们也希望能早点解决对方的燃眉之急。在他和吴为谈论之际,沈灼带着大家走进来。   药坊的其他人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看一眼便去忙自己的事。沈灼昨日赢回了他们的尊重,他们对他的行为是睁只眼闭只眼。   沈骁反而愣了一下,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沈叔好,是我要来的。我对药坊好奇,便让小师弟带我来看看。”闻人且率先接过话茬,免得沈骁误会。   他像个好奇宝宝四下环顾,走到沈骁和吴为身旁,拿起一瓶丹药道:“这就是单独售卖的丹药吗?这是回灵丹,练的还不错,但应该是新手吧?”   闻人且如今是五品炼药师,对这种基础丹,过一遍手就清楚是什么情况。   吴为本来还疑惑他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听见他这话顿时双眼放光,心底那点对他行为的不满都变成了欣赏,仿佛是逮到一颗好苗子,乐呵呵道:“小友眼光真好!你也是炼药师?不知师从何人?”   吴为的问话让沈骁和沈灼不约而同地看向闻人且,两父子动作整齐地像是一个程序里出来的。   他们清楚吴为爱才,但这个天才真不能拐。   闻人且没有察觉到异样,礼貌道:“家师时渊夜。”   吴为摸着山羊胡,眼神微眯,一边在心里盘算挖墙脚的可能性,一边道:“时渊夜啊,时……什么?”   吴为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差点揪秃自己的胡子。他瞳孔骤缩,不敢置信道:“你,你,你,你也是时宗主的徒弟?”   “也?”闻人且不解地看着吴为,这里不是应该只有他一个吗?   吴为颇为不满地瞪了沈灼一眼,所谓也,是因为沈灼当年是被时渊夜从沈家带走的,如今也是半个弟子。   沈灼摸了摸鼻子,有点冤。   拜师这事也不能怪他呀,他和闻人且只不过是恰好让吴为动心,又恰好都跟着时渊夜炼药而已。 第七十五章 晋江独发   知道闻人且是时渊夜的弟子,吴为放弃了拐人的念头,他就是再修炼个几年,也不敢和时渊夜抢人。可越是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他就越郁闷。   闻人且性格开朗,又很喜欢药坊的氛围,很快就融入进去。他和大家打成一片,在人群中穿梭,和他们讨论炼药术。   大家见吴为和沈骁没说什么,就知道这是得到了他们的允许,对闻人且客客气气。闻人且喜欢炼药,乐于观察,并没有耽搁大家的时间,要是有麻烦还会帮着搭把手。   渐渐地,大家也看出他有两把刷子,对他刮目相看,变得热情起来。   沈灼见他身在其中,如鱼得水,就知道不需要担心他。   曹疯子反倒闲下来,他在一旁显得无所事事,见沈骁安排人手去送药,自告奋勇帮忙。   沈骁推拒不了,只好让他和商队一起出发,叮嘱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炼丹室内,娇娇守在沈乐身边,无聊地打着哈欠,听见沈灼和师尊的脚步声,它抖了抖耳朵,立刻精神起来,从地上翻身而起。   凌霜雪投喂了它一些兽肉,让它填饱肚子。   沈乐这会儿正对着一样不熟悉的药材苦恼,因为提炼不得要领,逐渐烦躁起来。沈灼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弯腰凑近,指点她修炼上的错误,让她改变自己的修炼方式。   沈乐闷闷不乐地按照沈灼的方法从新实验,药材在火中融化,她的脸上又逐渐有了笑意。   药坊忙的时候她不会给大家添乱,可是自己摸索真的很难。这会儿成功炼出药材,沈乐又高兴又委屈,眼睛红红的。她抽了抽鼻子,骨子里的倔性上来了,忍住没掉眼泪花,继续磨练修行。   沈灼沉思片刻,道:“药坊来了个好看的红衣小哥哥,你不如把他拉进来陪你炼药。”   沈乐抬头,眼神一亮,沈灼很讲义气地把闻人且卖了个干净。沈乐开心地站起身,提上小裙子就往前院跑。   凌霜雪在一旁撸猫,漫不经心道:“你想给闻人且找个徒弟?”   沈灼摇头,道:“不敢不敢,我沈家现在就看着这小丫头发威了,要是又被拐走,吴长老能气得把我赶出去。”   说到吴为,沈灼往门外看了一眼,他已经从失落的情绪中走出来,有条不紊地进行药坊的工作。   沈乐找到了闻人且,连哄带骗地要把他带走,吴为上前阻止,一老一少一人一句各有各的理。闻人且左右为难,觉得那边都说得对。   沈灼忍俊不禁,瞥见沈骁要走,回头和凌霜雪打了声招呼,连忙追出门去。   时渊夜送来的丹药沈骁打算服用,在这之前他需要安排好药坊的事宜,之后闭关几天。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些事,该交待的他都和吴为说清楚,炼药方面倚仗吴为,除此以外,叶澜溪都能解决。   冬日的暖阳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惬意,沈骁站在屋檐下,放眼看去,长街外门可罗雀。沈家昔日的辉煌散尽,这种冷冷清清的日子还真是让人有些怀念以前。那个时候的沈家是一呼百应,万人簇拥,何等风光。   “等过完年,又该活动筋骨了。”沈骁有所感慨,目光如炬。只要这一次可以迈过去,等待沈家的将是光明大道。   沈骁看了眼日头,天色尚早,正好可以去接叶澜溪回家。闭关后可就有好几日看不见娘子,他要趁现在多在她身边粘着她。   可是还不等沈骁踏出门,沈灼就在后面叫住他。   “爹,你这是要回去了?”沈灼上前问道。   “我去接你娘,你有事?”沈骁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好儿子,面上是关切,但心已经飞到叶澜溪身边去了。   沈灼假装看不见沈骁的急切,道:“我想问问段秋的伤势。”   沈骁一顿,飞远的思绪稍微被拉回来一点。   沈灼回来也有几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提起段秋。知道此儿子非彼儿子,沈骁拍拍他的肩,怕他又把事情抗在自己身上,宽慰道:“不用担心,我们会有办法的。”   “这件事毕竟和我有关系,我就想问问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比如天心莲盏……”沈灼话还没说完,沈骁的目光就变得有些锐利,他连忙解释道:“昨夜寒舟前来的事我知道,我在门外听见了。”   沈骁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埋怨地看了沈灼一眼,道:“既然都到门外了,为什么不进去?”   沈灼苦笑,这种事还能是为什么呢?他怕进去了大家都觉得尴尬,反而搅了气氛。   沈骁背着手,眺望天际,道:“天心莲盏世间难寻,我也传书给你祖父和外祖父,他们两老云游四海多年,走遍玄门的各个角落,兴许会有消息。”   沈灼的祖父和外祖父,早早地当起了甩手掌柜,把事情交给小辈,两个人一拍即合,说要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一别多年,在沈灼的印象里,还是小时候见过,记忆并不深刻。   家里人一般是不会拿事情去烦他们二老,此刻也是迫不得已。   小世界的天心莲盏还是个未知数,沈灼没打算告诉沈骁,只是试探性地问道:“成熟的天心莲盏难寻,差了年份的也不可吗?”   沈骁无奈地笑起来,道:“现在可不是差不差年份的事,是连天心莲盏的踪迹都寻不到。不成熟的天心莲盏毒性太强,就算用异火剔除也有弊端,虽然能够延缓伤情,但段秋如今的身体扛不住如此烈性的冲击。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首选还是成熟的天心莲盏,药性也更温和。”   沈骁说的还算委婉,没有直接告诉沈灼段秋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沈灼心里闷闷的难受,看来最终他还是要请凌霜雪出手。   但在这之前,他一定要问清楚,凌霜雪借力给他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如果还是灵力暴走,那他就做一回炉鼎,帮凌霜雪压制下去。   想明白其中利弊,沈灼又问了需要多少天心莲盏才合适。能把范围缩小,就能让凌霜雪使用的力量缩小。   “你当天心莲盏是市场里的大白菜吗?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沈骁被沈灼买菜一样的随意问的心梗,莫名的觉得有点来气,闷声道:“我们之前做过保守估计,解毒一株足够,但想把身体调理回来,差不多要两到三株。”   沈灼打了个哈哈,缓和一下气氛。他现在确实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都没有成熟。   沈骁给的量并不多,除了调理身体,沈灼还想研制生肌玉骨液给段秋恢复容貌,总算下来,五株足够。这个数量在他估计的可接受范围内,让他松了口气。   沈骁被沈灼搞得没心情了,气呼呼地看他一眼,甩袖走了。他的心灵受到了亲儿子的伤害,要找媳妇安慰才能好。   沈灼目送沈骁离开,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找凌霜雪。   炼丹室内,人小鬼大的沈乐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把闻人且带到炼丹室教她炼丹。   凌霜雪坐在一旁搂着娇娇,饶有兴趣地看着闻人且被沈乐问的一头雾水。   小孩子的脑袋瓜里仿佛藏着十万个为什么,平日要懂事要听话都憋着没问,今天逮到一个好看的小哥哥,沈乐简直成了个话痨,恨不得把所有的问题都砸在闻人且头上。   “你平时也这样对你哥?”闻人且揉着额角,生无可恋地问道。他已经知道沈乐的身份,是沈灼三叔的孩子,也就是沈灼的堂妹。   沈乐对你哥二字反应了一下,歪头道:“没有,我都没机会问他。但是我有大猫猫,它也会教我。”   “谁家猫成精了,还能教你炼丹?”闻人且不以为然,随口问道。   沈乐看向娇娇,笑道:“美人哥哥腿上那只。”   娇娇应景地嗷呜一声,简直就是在赞成沈乐的话。   闻人且僵硬地回头看向凌霜雪,此刻大猫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了,而是沈乐的称呼。   凌霜雪倚在桌边,白衣如雪,他不爱束发,长簪轻绾。零散的碎发修饰了面容,多了点慵懒之意。   修者驻颜,他看上去很年轻。   平日在宗门习惯称为师叔,想着是和师尊一辈的人,闻人且还没仔细留心过。如今在沈乐的称呼下细看,他才发现凌霜雪的身上要是少一点冷意和看淡红尘的疏离,真就和初入尘世的年轻修者没什么两样。   他的身上并没有那种在红尘中浮沉历练,久经沧海的沧桑感。反倒让人觉得遗世独立,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一点时渊夜就有很大的不同,他过于沉稳,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过是毛毛雨,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一看就知道经历了大风大浪,阅历都深积成了威严。   同样是师尊,为什么别人家的师尊看上去可以撩,自己家的师尊只会逗自己玩?   闻人且的内心发出了灵魂拷问,把自己的视线从凌霜雪身上挪开,转头面向沈乐,问道:“你叫他美人哥哥,你哥知道吗?”   “你为什么三句话不离我哥?”沈乐看着闻人且,眼神逐渐变得怪异,人小鬼大道:“只有喜欢才会一直念着对方的名字,你不会是喜欢我哥吧?”   闻人且直接翻了个白眼,他和沈灼都什么关系了?他要是喜欢,也轮不到江凌出来搞一堆的幺蛾子。   “他不是我的菜,我喜欢纤腰曼妙……”   “咳,你们在聊什么?”   闻人且正描述着自己的理想型,沈灼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把两人吓了一跳。两人回头,沈灼背着手俯身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非常和善,以至于闻人且觉得下一刻他能抽出一把刀来。   这是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大概都听见了。   闻人且脑子转的快,被抓包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说没什么。   沈灼无奈道:“五师兄,沈乐还小。”   言外之意就是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不能因为她人小鬼大就忽略她的年纪。她现在还是个孩子,一些话听来是觉得有趣,但她自己未必知道意味着什么。   闻人且拨弄着自己的耳环,道:“知道了,放心放心,我不会带坏她。”   闻人且说到做到,很快就转移话题继续和沈乐讨论炼药的事。   沈灼对他放心,没有继续在旁边站着,转身去和凌霜雪聊了两句。娇娇伸长脖子发出亲昵的呜咽声,想要去蹭沈灼。   沈灼伸出手捏了捏它的耳朵,把它压|在凌霜雪的腿上:“我去前院帮忙炼丹,你陪着师尊。”   娇娇张口含|住沈灼的手指,犬齿轻轻地咬下去。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沈灼,流露出不舍之情。   它也要去,它好久没有帮主人炼药了。   “带他去吧,我要出门。”凌霜雪把娇娇抱到沈灼手上,站起身整理衣衫,准备去附近转一转。   沈灼不放心道:“你去哪儿?你不熟悉花锦城。”   “我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赌坊,手痒。”凌霜雪说的一本正经,就是这目的听起来不够正经。   沈灼回想了一下,周边确实有个不小的赌坊,但凌霜雪会赌?沈灼对他赌的印象也就在宗门大笔上,买了一场平局。   沈灼心里很是怀疑,但见凌霜雪确实有兴趣,赌坊也不远,便没有搅他的兴。   “我等下会直接回去,不用去找我。”凌霜雪说完,很快便离开了。   他一走沈灼也带着娇娇去前院,他找吴为要了一些订单,找了个丹炉生火炼制。他现在的炼丹术不能完全稳在五品,平日还需要多加练习。不然拿到天心莲盏,他也没能力救治段秋。   天心莲盏必须用异火淬炼,只有淬炼好的天心莲盏才可以用丹火或者兽火炼制成丹。在这片大陆上,众人所知拥有异火的人便是时渊夜。   凌霜雪虽然也有,但似乎没听人提起过。   也可能是他身上传说太多,异火显得微不足道?   没有五品炼药师的水准,沈灼也不敢轻易尝试淬炼天心莲盏。而且他也不想这一点小事还回一趟幻月仙宗,请时渊夜出手。   吴为也是许久不见沈灼炼丹,见他升炉就渡步过来,站在一旁盯着。   沈灼对他强烈的存在感没有任何反应,很快便全身心投入其中。他这次用的是最普通的灵力之火,对火焰的掌控更加细致,基础丹可以做到十层的成丹率。   吴为看了好一会儿,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欣慰地大笑起来,转头去忙自己的事。   当年沈灼被时渊夜带走,吴为心里其实有那么一点失望,他知道沈灼跟着时渊夜会更有作为,但内心深处还是想把沈灼留在沈家教导。   沈灼入了幻月仙宗后简直是一切灾难的开始,原本该拜时渊夜为师,结果拜了凌霜雪,从炼药师转修道。但这还算好的,因为时渊夜没有放弃他的炼丹,依旧倾力相助。   说白了他就是多了个师父,兼顾炼药和修道。   后来的修为止步,炼丹术荒废才真正的让吴为等人心梗,眼睁睁的看着一颗好苗子砸在手上的那种感觉,何止是心痛?简直就是灭顶的灾难,让人感到绝望。   原以为沈灼这辈子就这样废了,但没想到几经波折之后他能再度崛起。看着他重新拿起炼丹炉,又找回当年炼药的感觉,吴为真的很欣慰。   他眼热的好苗子虽然长偏了,但最终又回到了正轨。   沈灼投入炼药之中,颇有一点废寝忘食,一整天的手感磨炼,到最后他用灵力之火也能炼制出五品丹,这是顺利稳定在五品境界,之后他就是真正的五品炼药师了。   沈灼很高兴,他收拾了炼丹炉,把炼制好的丹药按照需求放到相应的位置上。   院子里天色昏暗,时辰不早了。大多炼药师都已经离开,只有一小部分觉得还需要磨练,没有走。   沈灼回屋去找沈乐和闻人且,沈乐已经累的靠在闻人且的肩膀上睡着了,闻人且在炼制一颗五品丹,沈灼进来时正是关键时刻。   沈灼放缓了脚步,没有打搅他。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一直等他成丹才出声。   “五师兄,你练的是什么?”沈灼好奇地问了一句。   闻人且得意挑眉,道:“易容丹,可以改变容貌十二个时辰。”   沈灼顿时来了兴趣,让闻人且把丹药给他看看。龙眼大小的红色丹药上布了一圈丹纹,此丹的效果虽然瞒不过有尊者修为的人,但在有些时候还是可以出其不意。   “五师兄,这丹药能给我吗?你开价,或者我用别的五品丹药和你换也行。”沈灼掂量着手里的丹药,这种有特殊性的丹方一向难寻,炼制出来的丹药其实大有用途。   闻人且把药瓶从沈灼手里抽走,道:“不给,你自己练去。”   说着甩给沈灼一卷丹方,抱起都快睡到地板上的沈乐,道:“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沈灼把砸在怀里的丹方拿起来,一时竟然无言以对。这丹方不该比丹药更贵吗?闻人且是宁愿甩他丹方,也不愿意给他丹药。   这叫什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沈灼低头浅笑,道了声谢谢。闻人且做出打寒颤的动作,嫌弃道:“你肉麻个什么劲?不走我可不等你了。”   闻人且抱起沈乐走的飞快,沈灼摇摇头,快步追上他。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很快便回到沈家。   叶澜溪做了一桌子好菜,沈乐闻到饭香迷迷糊糊地在闻人且的肩头醒来。小姑见状,连忙上前把她从闻人且怀里接过去,笑着和闻人且道谢。   关于闻人且的身份,叶澜溪和他们打过招呼,这会儿便不用多问。沈灼介绍了三叔和小姑,闻人且嘴甜,挨个跟着沈灼叫了一遍。   小姑抱着沈乐,被他逗笑了,招呼他坐下。   沈家本身就没什么规矩,随茶便饭图个方便,座位上就没那么多讲究。沈灼还是挨着凌霜雪落座,低声问他玩的高兴不高兴。   凌霜雪给了他一个自己猜的眼神,没有开口。   沈灼见状就知道他心情不错,肯定是玩的尽兴。他掩唇轻笑,环顾四周,见曹疯子还没现身,问道:“娘,曹师兄是没回来吗?”   叶澜溪道:“他们商队传信回来,拿药的宗门遇到一点小状况,留他们歇一宿,可能要明日才回来。”   “不顺利?”沈灼轻咦一声,心生疑惑,但也没多想。   一顿饭吃的大家尽欢,闻人且夸叶澜溪手艺好,把叶澜溪哄的高兴,都不知道该说他嘴贫还是该说他懂事。   小姑也跟着打趣,把闻人且当自家人一样,嘘寒问暖,谢他照顾沈乐。   闻人且保持着小辈姿态,礼貌客气,一点也没有因为长辈的夸奖而飘飘然。他喜欢沈家的氛围,虽然经历了大起大落,不如从前,却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因为席间和沈骁喝了两杯酒,回到小院后闻人且就洗漱上|床睡觉,被子一盖,便什么也不管了。   沈灼站在院中感受了一下今夜的晚风,进屋替他关上门窗,离开后也没进自己屋,而是直接去找凌霜雪。   黑夜寂静无声,凌霜雪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话本子打发时间。他见沈灼进屋,书卷压|在下巴上,眼神斜挑过来,问道:“想好了?”   沈灼走到床前,在床边上坐下来,他凝视凌霜雪,想从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可是没有,凌霜雪的眸光淡然若水,那是无欲无求的平静。   “师尊,你不能骗我。”   沈灼往前靠过去,拉近和凌霜雪的距离。身高的差距让他的动作带来了侵略性,他一只手压|在床上,手指在往前就是凌霜雪的腿。   凌霜雪撩起床幔,放下话本,道:“想清楚了就上|床。”   沈灼深吸一口气,随手灭了屋子里的灵灯。屋子里的阵法没有启动,凌霜雪睡过的地方是暖和的,但床的另一边依旧冰冷。   沈灼和衣躺下,屋子里依然有窗外透过来的微光,他可以看清楚霜雪的脸。   凌霜雪握住他的手靠过去,和他额头相抵,轻声道:“闭眼,静心凝神,不要抗拒我的神识。”   凌霜雪的呼吸喷在沈灼的脸上,他觉得有点痒,感觉略奇怪。   他闭上眼,放松神识。很快便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入侵过来,带着冰雪般的寒意。   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那一瞬间他还是会有所不适,下意识地想要反抗,把这股力量赶出去。好在他克服了身体的本能,克制住自己的一切反抗,让凌霜雪进入的顺利。   凌霜雪的神识力量远远大过沈灼,他充斥在沈灼的身体里,让沈灼有种强烈的被包裹感,好像也没那么遭。   他被凌霜雪的力量牵引着,相互交融,逐渐融为一体。凌霜雪占据了主导权,通过神识进入他拥有的小世界。   那种体验很奇妙,沈灼发现他虽然能够看到这一切,但他有些飘然,像是一朵云浮在空中,毫无真实感。   他带着凌霜雪来到森林中心的湖泊,这里天心莲盏摇曳生辉,他想告诉凌霜雪只需要五朵就足够。这个念头刚闪过,他便模糊地感觉到回应,凌霜雪好像轻声嗯了一下。   那腔调仿佛是在耳边,贴着自己的耳朵,连气息都喷在每一个毛孔上。让人骨头酥软,浑身发麻。   沈灼意识到自己走神,不等凌霜雪发话,便很快固守本心,稳住情绪。   凌霜雪手上的铃铛发出脆响,金镯的封印被解开,天力通过他们交握的手指在凌霜雪的牵引下进入沈灼的身体。曾经被天力修复的经脉承受住这个神力的冲击,他们短暂地融入沈灼的血肉,让沈灼的神识力量得到滋养。   以天之力变更法则,这是神的权利。   凌霜雪引导着沈灼去感受小世界规则的变化,他们交融的神识进行规则推演,从时间的流逝到万物起源,从无到一,从一变无穷数。   沈灼领略了一场生命的演变,万物众生皆在掌中,他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播下火中,洒下甘霖,他建立起秩序,完善轮回,让万事万物在规则中运行。   沈灼沉寂在奇妙的体验中,凌霜雪依旧引导他开始对天心莲盏上空的规则进行更改。那些秩序在天力的冲击中变得柔和,凌霜雪划出一个个奇异的符文,它们融入规则之中,形成新的天衍之数。   时间如白驹过隙,天心莲盏飞速地生长,它们疯狂地吸纳周围的灵力,舒展枝叶,花朵亭亭玉立,逐渐褪|去那点白色,变得粉|嫩娇艳。   凌霜雪扭转了五年的时空,最大限度地照拂到湖中的天心莲盏,等它们完全成熟,凌霜雪止住源源不断涌入的力量,限制规则的改变,让它们恢复如常。   过多的天力让沈灼无法吸收,凌霜雪开始让力量回撤,最终封印落下,一切归于平静。   凌霜雪唤醒沈灼沉醉的神识,带着他退出小世界。   再度回到身体之中,沈灼的飘然感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还多了一点微妙的滋味。凌霜雪的神识要退走,他竟然鬼使神差般缠上去,起初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一触即离。   谁料这一下点燃了两股神魂力量,仿佛是星星之火,顷刻燎原。沈灼的意识夺回了主动权,他压制了凌霜雪,贪婪般占有。力量的交融毫无阻碍,一点点的触感都能被数倍放大,沈灼有点傻眼。   他感到很舒服,让人心悸,头皮发麻。他的心跳已经不受控制,紧握的手心沁出汗珠。   他缠着凌霜雪的神识,变得比娇娇还会撒娇,凌霜雪退,他就追,从边边角角开始侵占,从小心翼翼到霸道,最后完全吞没。   “唔……放开。”   凌霜雪的声音响起来,还是那么轻,似在耳边,又像是闷在肩上,含糊沙哑,带着一点颤音。   “沈灼……”   凌霜雪还在制止,可这声音未免过于撩人,听的沈灼心火燎原。他没能控制住,舔舐凌霜雪的神识,身体紧紧地拥抱住凌霜雪。   “沈灼!”凌霜雪的声音发颤,但这一次带着一点怒意。   沈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松开对凌霜雪神识的控制,也就这一刹那的空隙,凌霜雪迅速从沈灼的身体里退出来。   他的力量远胜沈灼,本不需要这样麻烦,但若是强行制止,会让沈灼受到重创。   凌霜雪的神识完全退出去,沈灼清醒过来,心底的那点旖旎暧|昧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和凌霜雪靠的太近,身体的变化一览无余,他赶忙松开凌霜雪,拉开距离。   被子被肩带起弧度,寒意灌进来。   凌霜雪没有睁开眼,哪怕心跳如雷,无法遮掩,他还是选择自欺欺人。如果他醒着,他和沈灼如何自处?   沈灼想说什么,嘴唇颤|抖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冒犯了凌霜雪的神识,还管不住自己的欲念,凌霜雪一定很生气。他贪恋那一点快感,让彼此都有点难堪。   窗外的灯光早已熄灭,屋子里漆黑一片,极端的安静下,心跳声混乱|交织,分不清你我。   气氛僵持着,谁也不愿意开口打破这个局面,只想这一切就这样默默地翻篇。   在这样的煎熬中,隔壁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小师弟。”   沈灼心脏狂跳,瞬间乱成一团,神经紧绷起来。   这是闻人且的声音,他起来了。   凌霜雪的心也提了起来,意识到这样的僵持不行,传音道:“还不走?”   沈灼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他,凌霜雪又说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从床上起身,翻窗而出。   屋子外面,闻人且抱着枕头,穿着单衣,聋拉着脑袋,又敲了一次沈灼的门。   “小师弟,开门呀。”   沈灼简直是连滚带爬进了屋,手忙脚乱地脱了衣服,又把床弄乱,做出才爬起来的样子,睡眼惺忪地去给闻人且开门。   “五师兄,你大半夜不睡觉,在我门口干嘛呢?”   沈灼撑着门框,仔细听还能听出声音里的哑意。   闻人且歪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可怜道:“小师弟,让我跟你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沈灼看了他几息,转身就要关门:“你骗谁呢?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没见你失眠过。”   “不,这是真的,你不能这样对我。”闻人且一手揪着自己的枕头,一手抵在门边上不许沈灼关门,争取道:“我认床,我当初去大师兄家,都是大师兄陪我睡的。”   闻人且适应环境的能力看上去很强,能很快和别人打成一片,但到了晚上就没什么安全感,陌生的环境下,基本上要缓个三五天才能习惯。   他今晚喝了酒就想带点醉意,方便入睡。但是显然毫无用处,在盯着房梁都快看出花后,他还是忍不住爬起来找沈灼了。   沈灼依旧不为所动,闻人且发动自己的撒娇技能,他一个八尺男儿撒娇卖萌,一套一套的,简直是不把自己的身高当回事。   沈灼头疼地扶额,怕闻人且再闹下去凌霜雪会心烦,妥协把人放进来。   闻人且开心地冲到他床上,脱鞋上|床一气呵成,抖开被子钻进去,压压边角,裹成一团。   沈灼有点生无可恋,他在床边坐下来,睡意全无。   闻人且躺了一会儿见他没动静,揪着被角爬起来,一个猛虎扑食将沈灼罩在被子里拖上|床。   “小师弟,你想什么呢?让我来帮你分忧解愁。”闻人且直接骑在沈灼身上,手掌压着沈灼的胸膛,居高临下。   沈灼的欲|望还没完全消停,冷汗都要被他吓出来了,握住他的手腕一拽,把人制服扔到床边,怒道:“你想睡觉就给我好好睡,不想睡我就把你扔出去。”   闻人且顿时老实了,把身上的被子递给沈灼一半,双手搭在腹部,规矩地平躺着。   沈灼以为他是真的消停了,侧身背对着他,面向墙壁。   他的意识过于清醒,盯着眼前的墙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间房和主卧的布局是反的,也就是说隔着这一堵薄墙的后面,正躺着凌霜雪。   沈灼呼吸乱了,他抬手触碰墙壁,闻人且的腿突然搭在他的腰上,他靠过来从背后抱着沈灼,道:“小师弟,我还是睡不着。”   沈灼:“……下去。”   闻人且收回了自己的脚,但手没松开。   这姿势亲密不亲密沈灼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个枕头。闻人且靠着他,肌肉的感觉很明显,够硬。   沈灼被他搅和的什么心情都没了,也懒得继续和他计较就让他这样抱着。   沈灼的手掌还靠着墙,墙体是冰冷的,像凌霜雪的体温,要很久才能捂热。今夜屋子里没有开阵法,降温了会很冷,也不知道凌霜雪睡不睡的着。   大概是睡不着了吧,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沈灼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发现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闻人且离他那么近,再多的搂搂抱抱,亲密无间都让他生不出邪念,觉得是那么的正常。要是偶尔烦了,还会直接把人踹开,一点都不留面子。   可是如果对象不是闻人且,而是凌霜雪,别说进行到搂搂抱抱,就是一点过线的亲密之举都会让沈灼心跳加速,在脑海里反思自己是不是越矩了。   越是喜欢,越是克制,不敢放肆。因为不克制的后果就是不断越线,贪婪、侵蚀,将人生吞下肚,直到餍足才放手。   比如今夜……   沈灼垂眸,眼底是冷冽的深色。   在墙的另一边,凌霜雪侧身躺着,如同沈灼猜想的那般,毫无睡意。   不过沈灼也猜错了一点,凌霜雪并没有生气,反倒有点矛盾。是他提出神识交融,却忘了告诉沈灼不要触碰,不要纠|缠过来。   在他看来,沈灼的冒犯是无意识的,或许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霸占另一个人的神识,贪恋舔舐,是欲。   解释有些无从开口,凌霜雪干脆闭口不言。神识里的淫|糜旖旎让他心悸,如坠情海,沉浮挣扎,他自己已是无力招架,难道还要拖着沈灼同沉此间?   罢了,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   今夜释放了天力,他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缓解,这段时间也可以不再让沈灼帮他治疗,可以避免另一个尴尬的境地。   凌霜雪心里打定主意,轻松不少。   他和沈灼隔着这一堵墙,各怀心思,一|夜无眠到天明。   沈灼有些困倦,闻人且却睡了个好觉,他起床看见沈灼顶着微微泛红的眼睛,还以为是昨夜吵到他了,深表歉意地给沈灼找了一颗大补的丹药。   沈灼拿着瓶子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情瘆人。   闻人且缩了缩脖子,默默地离开,以免沈灼把这个大补的丹药丢进他的嘴里。   “哟,曹疯子,你怎么那么早?”   沈灼揉着额角舒缓不适,听见闻人且的声音传来。   此刻天才亮,不过卯时,曹疯子得是五更天就动身才能回来的那么早。可叶澜溪昨夜说的明明是他们要在对方宗门歇一宿,那有五更天就让客人赶路的道理。   沈灼站起身出门,正好曹疯子也在找他,看见他就快步上前,急躁道:“沈师弟,你家的那批药被退回来了。对方说他们取消了狩猎,所以用不上,不要了。”   沈灼眸光一沉,闻人且也转头看过来。   那批丹药虽然都是基础丹,但从买药材开始就不怎么太平。   曹疯子抹了一把头上的薄汗,道:“交易的时候丹药从对方手上过了一遍,我觉得你应该去看一下。”   负责联系的是沈家的人,曹疯子作为一个凑热闹的外人不便插手,但他在交易之时格外认真,对方说要开箱检查所有的丹药,沈家也很客气,让他们验收。   买卖验货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对方既然要退单,为什么还要验货?曹疯子觉得不太妥当,在大家把药搬去药坊时,他直接回来找沈灼。   “我爹娘收到消息了吗?”沈灼相信曹疯子的直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这身衣着,就往门外去。   闻人且连忙跟上,晚露面的凌霜雪也打开房门,若有所思。   曹疯子和沈灼并肩同行,他道:“你娘已经过去了,但我没看到你爹。”   沈灼转头看向他,有些诧异,这种事情他爹应该比他娘更积极才对。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等到了药坊,就一切都清楚了。 第七十六章 晋江独发   天色尚早,沈家的药坊才刚刚开门,叶澜溪正让人把那些退回来的丹药卸下来。   沈灼到了地方也没看见沈骁的身影,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昨天晚上闭关了,这个时间太巧,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宗门退单也是常有的事,不是什么大|麻烦,你别担心。”叶澜溪看出儿子的担忧,宽慰道:“这些都是常见的基础丹,可以在铺子上零售,换个售卖方式罢了。”   基础丹用途广,数量多,价格实惠,是玄门的平价丹药。比起中四品和上三品,这些丹药如果不想要,确实可以退货,兑换。   沈家做生意以来,遇见的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没什么稀罕的。   叶澜溪也让吴为检查了所有的丹药,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收入库房。   沈灼还不至于质疑吴为的实力,但他见事情如此顺利总觉得不安。来的路上曹疯子还提到一点,这批丹药不仅在对方的手上过了一遍,还有一段时间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当然,这个离开不是丹药被对方拿走,而是对方过分热情,在验货的同时说是邀请大家吃酒,曹疯子他们的视线被动受阻。   沈骁闭关,家里的事沈灼不能不管。他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叶澜溪议论此事,而是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动手帮大家卸货。   曹疯子跟着同去帮忙,闻人且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他借口好奇药坊的运营,和叶澜溪闲聊。谈话中有意无意透露沈灼的担忧,以便引起叶澜溪的注意。   丹药的数量虽多,但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很快就解决了。   吴为清点了最后一箱,沈灼站在他旁边,也随手拿起了一瓶。神识进入药中检查,丹药正常,的确没有异样。   “难得见你对家里的事情上心,多学一点总是好的。”吴为放下丹药,让人把东西堆好,招呼沈灼离开。   沈灼扫视了一眼药坊,道:“我还想留下来看看,我对家里的事没什么数。现在爹不在,我也想替娘分担一些。”   吴为听了没说什么,带着其他人离开。沈灼见他们走远,请曹疯子在门外帮他望风,把白焰唤出来。   白焰有些没睡醒,打了个哈欠,带着一点起床气,不满地问找她做什么。   沈灼问道:“你之前淬炼过那些药材,现在还能感应到它们炼制的丹药吗?”   异火炼制的丹药和普通丹火有所区别,白焰更是如此,她碰过的东西会沾上她的气息,如同修者的神识,在一定的范围内,如果她想感应,可以很快查出来。   白焰摇曳着火苗,在眼前的库房里溜了一圈,飘在各个箱子前停顿了好一会儿,回到沈灼手上,嫌弃道:“没有,这都不是我炼制的那批药材。而且这些丹药的药性太差了,根本达不到标准,会吃出人命的。”   沈灼有些诧异:“我刚才检查过,这些药没有问题。而且不止我一个人检查了,你经常能看见的那个留着山羊胡的长老也看过。”   “只是现在没有问题。”白焰绕着沈灼的手腕,在他的掌心舒服地躺着:“这是和火有关的秘技,名为藏灵。用火焰包裹灵力充足的药液附着在丹药上,造成丹药正常的假象。但只要这个时候再有一个人出现,用灵火轻轻地烤一下,那些药液就会被瓦解,露出丹药原原本本的品质。”   世间的灵火千奇百怪,要是有人能从火焰之中悟出火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白焰的品质远高对方,自然能看出那点伎俩。   而且这火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邪恶,阴郁,充满了腐朽的气息,她很讨厌。   白焰的话点醒了沈灼,他想到此前来的路上听见的关于丹心宗兜售假药的事,没想到这一幕也能在沈家出现。   显然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预谋,那些人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想让这批假药通过沈家流入市场吗?   这叫什么?打不过就拖下水,大家都在泥潭之中,谁也不比谁高贵。   沈灼不禁冷笑,他凝视眼前这批药,了然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丹心宗卖出那么多的假药还没有人能成功找麻烦,因为这药在卖的时候都是‘真的’。”   丹心宗在背后操纵拿走了沈家的丹药高兴不高兴沈灼不知道,但他们把把柄递到沈灼手上,沈灼很高兴。   但这把柄要怎么用才能正中七寸,沈灼还需要想一想。在此之前,他要先清理沈家内部的老鼠。   从药材造假到换回来一箱箱假丹药,要是这里面真的没有内应,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   沈灼合上库房的门,开启阵法,在阵眼处释放自己的气息,如此一来,这个阵法就只有沈家人能解。   曹疯子倚靠在门边,见他走出来,问道:“事情解决了?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灼搭上他的肩,笑道:“有,你和五师兄该玩玩,该睡睡,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曹疯子不解地看着他,沈灼对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暂时不要多问,按照他的安排去做。   仓库的丹药脱手还需要一些时间,这要是放在往常,药坊的运作多少会受点影响。但叶澜溪前两日才从大伯公家追回债务,手头宽裕着,并不担心花销问题。   沈灼上前和她聊了聊,在闻人且的嘴甜助攻下,叶澜溪同意沈灼的请求,暂时不去动仓库里的那批丹药。   沈灼又找吴为问了当天负责采购的后勤人员,以及这桩单子是怎么到了沈家的手上。吴为只当沈灼是关心沈家的生意,知无不言,巧的是单子牵头,买药材,以及丹药运送的人手搭配,都是同一个人。   “施长老在沈家也有很多年了,平日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办事马虎了点。不过这些年有你小姑看着,没在出现什么纰漏。”   吴为说话中肯,不偏不倚。虽然他看不惯施长老平日的一些作风,但还是要承认他管理后勤是一把好手。有些复杂的调度到了他手里都变得简单起来,井然有序。   沈灼一脸笑意,说了几句客套话,大意就是多谢各位长老对沈家不离不弃,沈家才能维持运作等等。   吴为不吃这套,反倒是骂他嘴贫,把他从药坊赶走了。   沈灼带着两位师兄出了药坊的大门,脸上的笑意散去。闻人且问他都看出了什么,他把遇见的情况大致地和二人提了提。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沈家的内部经过四年前的分裂,并没有将所有的毒瘤都清除干净。还有那么几只小耗子躲在其中,东咬一口,西咬一口,看上去无关紧要,却能在不知不觉间捅出大洞。   从吴为的话语里锁定了目标,沈灼不想打草惊蛇。库房的药要流入市场才能发挥作用,在这之前,施长老肯定会有所行动。沈灼就等着他送上门来,看看他的背后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闻人且对炼药这事较为敏|感,丹心宗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却没想到对方把这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到沈家的地盘。   沈家经营多年的口碑是有目共睹,如今产业限制在花锦城内,也没见有人跳出来说半个不好。只是偶尔碍于其他家族施加的压力,他们明面上还是不太敢为沈家说话。   闻人且的心里始终是不太爽,他不爽的时候就有人要倒霉。他知道沈灼还有事情要处理,也不带沈灼,而是拉上曹疯子,美曰其名逛逛。   曹疯子见他这样就觉得不太平,但他并不反感这种事,依仗这一身的修为,有麻烦之时还能护着闻人且一二。   他们二人一拍即合,便丢下沈灼走人了。   沈灼叮嘱了两句,让他们小心行事,一人折转回沈家。   半道上,沈灼和一群人擦肩而过。为首之人摇着扇子,神情倨傲,周围人以他马首是瞻,满脸讨好之意。   沈灼在给凌霜雪买早点,双方都没有碰面,是藏在沈灼手腕上的白焰打了个喷嚏,在沈灼身体你嘀咕道:“恶心。”   沈灼若无其事地付了灵石,拿上早点,传音道:“怎么了你这是嫌弃我买的早点?”   白焰在沈灼的身体里溜了一圈,飘出来一缕,落在他的耳垂上,仿佛是挂了个耳饰。   “刚刚你经过的人群中,有人给我的感觉和那些丹药上的火焰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沈灼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个眼熟的背影没入其中,一晃眼就不见了。   白焰提醒的有些晚,沈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既然对方到了花锦城,那碰面也是早晚的事。   “下次再遇见,记得提醒我。我倒是好奇,能用出这种阴毒法子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白焰嗯了一声,她发现在沈灼的耳朵上装个耳饰还不错,暂时就不想回去了。沈灼没有强求,她开了灵智,满心都是对世界的好奇,一直强拘着也不行。   沈家白日大家奔波在外,府邸里有些冷清。   安伯前来给沈灼开门,脸上喜笑颜开,像是遇见了什么大好事。他告诉沈灼有人前来拜访,这会儿正在他的院子里等他。   沈家这两日的客人不少,沈灼想到曹疯子昨天提起的大师兄温如宁,还以为是他到了,谢过安伯就往自己的院子去。   温如宁帮过沈家,安伯也认得他,难怪那么高兴。   沈灼提着自己手上的点心看了看,有点后悔带少了。   他拐过月亮门,还没在院子里站稳,一道倩影就扑了上来,长发如瀑,粉衣似蝶,百灵鸟般清脆悦耳的嗓音带了点哽咽。   “沈灼哥哥,我好想你。”   沈灼愣了愣神,身体本能地抬起手落在对方的头上,理智却下意识地看向院子。   凌霜雪站在廊下,斜靠梁柱,目光沉静。   作者有话要说:粉衣妹妹是彤彤,她来帮忙啦 第七十七章 晋江独发   公输彤的到来完全出乎沈灼的预料,十年不见,当初还追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明眸善睐,唇红齿白。一张巴掌大的小圆脸,眼睛笑起来时弯如月牙,眼神清澈通透,像林间的小鹿,伶俐可爱。   当年冒牌货闯下大祸,只有她愿意为沈灼说话,坚定地相信沈灼遭人夺舍。她在那个时候站出来,也给自己惹了不小的麻烦。但她并未退缩,坚持己见,逼的公输琼不得不来找沈家商议,这才有了玄门谣传的退亲一事。   公输琼只是把她带回去,严加看管,不准她再插手这件事。虽然他们公输家不惧其他势力,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只会激化更大的矛盾,根本帮不到沈家。   公输彤反抗过,可是找不到真正的沈灼,她坚持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这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真正的沈灼,可是她势单力薄,能做的很有限。   沈灼稍稍拉开和公输彤的距离,摸摸她的头,脸上的神情已经从惊讶转变成了笑意。公输彤的眼眶有些红,积压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在接触沈灼的这一刻都爆发出来。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终于不用在面对那个冒牌货,看着他肆无忌惮地败坏沈灼的名声而无能为力。   “沈灼哥哥,你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公输彤仰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久别重逢,是悲喜交加。   沈灼一时感慨万千,他当然明白公输彤的这句回来了指的是什么。不是回到沈家,而是回到这具身体里。   她一直在执着地相信着,等待着,从来没有放弃过。   沈灼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坚持,但被人相信,被人等待的感觉很好,温暖地,让人不禁眼热。不同凌霜雪知晓前因后果的等待,公输彤凭的是直觉和细腻的心思。   在她面前,沈灼不必去否认那些事。他带着人走向凌霜雪,把手上的早点递给他,又招呼公输彤进屋详谈。   凌霜雪提着包好的油纸包,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见公输彤进了小厅,他便准备回房。   沈灼拦住他,垂眸道:“师尊不留下来吗?”   凌霜雪反问:“你们两个人叙旧,我留下来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的事又没打算瞒着师尊。”沈灼浅笑,他和公输彤谈的无非是过去的那些事,凌霜雪这会儿不听,他等会儿也会告诉他。   只是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他不把凌霜雪当外人,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把他当外人。   凌霜雪不为所动,他今日的态度有些冷淡,仿佛是有意在他和沈灼之间筑起高墙。他推说自己不去,错开沈灼朝前。   沈灼直接伸手握住手腕把人拉回来,嘴角上扬,眼底闪烁着危险的笑意。不等凌霜雪训斥,他便强行把人带进小厅。   他的强势冲淡凌霜雪的疏离,眼神变得危险。   公输彤托腮靠着桌子发呆,听见声响抬头,就看见沈灼和凌霜雪手指交握。   凌霜雪的不耐和怒意都写在脸上,沈灼却好似没看见,笑意盈盈地把人拉进来。   公输彤精神一振,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刚才安伯带她进来时只说了凌霜雪是前来拜访的贵客,却没有详细告知公输彤具体的身份。公输彤只行了个礼,没有向他询问。   公输彤看见凌霜雪手上的早点,这东西刚才还在沈灼的手上。   沈灼拉着凌霜雪坐下,见公输彤的眼神在他们之间飘忽不定,大大方方地坦诚道:“彤彤,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尊,凌剑尊。”   公输彤八卦的心思被凌剑尊三个字击的一败涂地,连忙收起那点看戏的小心思,正襟危坐,恭敬道:“原来是凌尊者,失敬失敬,我刚才没有认出来,还请您见谅。”   凌霜雪面带愠色,沈灼就这样把他的身份说出来,到底是过于信任公输彤,还是故意说给他听?   沈灼在凌霜雪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下谈笑风生,道:“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我们现在叫他濯先生。”   公输彤了然道:“我懂我懂,像尊者这样的大人物,行走玄门总要多几个身份掩人耳目才行。那我以后也称一声濯先生,濯先生,幸会,小女子公输彤。”   公输彤生的玲珑心,又不矫情,沈灼只是简单地提一提,她便明白是什么意思。   凌霜雪不高兴沈灼,但没必要和公输彤置气,小姑娘又没有招惹他。他甩开沈灼的手,解开他带的早点,摆上桌,对公输彤道:“你来的早还没吃东西吧?一起吃点。”   沈灼买的东西分量不多,但样式齐全,大多是依着凌霜雪的口味。从面点到甜点,不仅做的精巧,味道上也很不错。   公输彤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便猜到这东西是专门为凌霜雪买的,她怎么好夺人所爱?   “谢谢濯先生,不过我来的时候用过膳了。”公输彤笑靥如花,天真纯良。   凌霜雪没在说什么,也不管沈灼,独自用膳。   沈灼给公输彤倒了一杯茶,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你姐愿意放你走?”   公输琼把公输彤看管的严实,就怕她又自不量力插手沈灼的事,轻易不会松口让公输彤离开家门。   沈灼今日只看见公输彤,四周也没有护卫的影子,心里重逢的喜悦和伤感之后,他开始有些担忧,道:“你不会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吧?”   公输彤连忙摇头否定,道:“是姐姐放我出来的,哥哥放心,我没有闯祸。”   沈灼有些诧异,公输彤笑了笑,神色赧然。   她离开家这件事公输琼的确知道,只不过这中间有一点小插曲,公输琼并不知她是来花锦城见沈灼,反而以为她是来见温如宁。   几日前,温如宁给公输家去了一封信,大意是过几日会到花锦城,询问公输彤是否方便见面。   有温如宁打掩护,公输彤当然是很顺利地就从家里离开了。她只是赴约的同时见了沈灼,也不算骗她姐姐。   只是温如宁这事公输彤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和沈灼开这个口,暂时只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沈灼没有深究,既然人安全到了他面前,那他肯定会护着,不会让公输彤有任何的闪失。   “人人都说我是性情大变,自甘堕落,你为什么不信?还为了我和你姐姐闹出这些不愉快,她这些年没少生我的气吧?”   公输家是女子当家,作为下任家主的公输琼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就算大家从小玩到大,沈灼还是对她琢磨不透。不过可以肯定,她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是一顶一的好,要什么给什么,从不含糊。   公输彤为了沈灼和其他人作对,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公输琼心里肯定有怨言。   “姐姐说你没有男子气概,敢做不敢为,枉为沈家儿郎。可那些本来就不是你做的,你也是无辜当了替罪羊。”   公输彤为沈灼打抱不平,这话别说是在沈灼面前,就是在旁人面前,她也敢说。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未见面前听人提起,觉得一言难尽,心中不禁悲愤。可见了面后,我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你。看上去是同一张脸,处世为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公输彤握紧了拳头,想到冒牌货的所作所为,一脸义愤填膺,只恨当初没有出手把人教训一顿。   “傻姑娘,万一你弄错了,那就是我呢?”沈灼想来有些后怕,公输彤执着地相信他被夺舍,冒牌货当时不可能毫无反应:“下次遇见这种事,要先保护好自己。只有你安全了,你才有说出真相的机会。”   提到真相二字,公输彤的神情有些灰白,那双明亮的眼睛都黯淡下来,叹息道:“其实那个时候,是不是真相都已经不重要了吧?那些世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对沈家出手,洗牌玄门的势力,就算不是真的又怎么样?冒牌货做过的事,是对准沈家最好的刀。我只恨自己势微,无力为哥哥抗衡。”   公输彤看的通透,可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就算明白也不肯认命。总想着拼一次,试一次,不愿意放弃。   “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那个时候无凭无据,沈家百口莫辩。是我们沈家注定有此一劫,我不怨那些因为秘境中小辈受到伤害而站出来对沈家施压的人。说到底,沈家和他们只是简单的利益往来,没有深厚到不可分割的交情。在触及到底线的情况下,他们会出手也是人之常情。”   沈家的败落因素太多,不可能只归咎在一个原因上。沈灼此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关于秘境的真相,他早晚会让这些世家知道。不为别的,求个真相罢了。   他不会逮着这些冷眼旁观的世家不放,在一连串的恩怨背后,他们和真正的凶手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证据并非没有,只是……”公输彤听了沈灼的话,欲言又止。她隐晦地看了凌霜雪一眼,许是对凌霜雪了解不深,她心底没有那种畏惧感,脑子里能划上等号的只有师尊二字。   沈灼既然把凌霜雪留下来,那便是坦诚。而且凌霜雪听了那么多都没有反应,多半是知晓一些真相。   公输彤沉思片刻,在沈灼的眼神问讯下,开口道:“那个人在秘境中露出过马脚,他并不知道沈家和段家是姻亲关系。” 第七十八章 晋江独发   叶澜溪随母姓,并非出生在段家,也没有正式认祖归宗。她当初知道真相后相认的段家人只有段炎淳,连沈灼的外祖父叶澜溪都没认。   外祖父自知亏欠母女两,知道佳人已逝,处处让着叶澜溪,恨不得把所有的遗憾都补回来。叶澜溪没有开口叫过他爹,但是并没有阻碍沈灼叫一声外祖父。   段家内部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外界的其他人。若不是同两家关系交好,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其中隐秘。   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不过是凭借着少时闯荡玄门的那点交情维持彼此的关系。   当年秘境之行,原本就是沈灼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考验,所以不管冒牌货此前如何作妖,名额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秘境之行没有江凌,在离开主角之后,冒牌货对其他人的恶意便表露出来。因为这是沈灼的主场,所以到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和沈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是秘境碰面那一刻,冒牌货发现格局对她十分有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酝酿了巨大的恶意,试图让所有人葬身秘境。   只要他们都死了,不仅沈灼自己在劫难逃,日后也没有人可以和她争抢江凌,江凌就会只属于她一人。   在妒忌和恶欲的驱使下,冒牌货利用众人和沈灼的交情,连哄带骗地把他们推入深渊。   在冒牌货露出异样之初,公输彤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在他们探险的途中,冒牌货和段家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准确说是和段寒舟。   那原本是兄弟间常开的玩笑,但是冒牌货不知其意,反应过激,开口闭口都是段家人怎么样怎么样,连把叶澜溪骂进去也不自知。   公输彤上前劝解,却遭到抢白,无辜被牵连。   因为秘境中温如宁身为大师兄,对他们照顾有加,冒牌货便是明里暗里地贬损公输彤,拿出本就不作数的婚约,指责公输彤水性杨花,和温如宁暧|昧不清。   那些污言秽语听的公输琼当场发作,不顾情面甩了冒牌货一耳光。公输彤不想在沈灼面前重复那些她本就说不出的话,草草略过。   在冒牌货的不断激化下,矛盾越来越深,彼此间的裂缝也越来越大,她就等着这个机会,成功离间众人后,穿梭在秘境中,将大家逐个击破。   公输彤心里已经有了怀疑,隐忍不发,之后又是多次试探,终于确定没有弄错。站在他们眼前的人早已不是沈灼,而是陌生又无趣的灵魂。   她胡作非为,肆意破坏,心中毫无底线。   公输彤直接和他当面对质,也有人提出搜魂,但诡异之处就在于他的神魂和身体契合,毫无破绽,就是沈灼‘本人’。   除了公输彤,没有人对这个结果产生怀疑。公输彤也不敢贸然说出唯一的错误,在大家都不支持她的情况下,这一点证据起不了作用,反而会让冒牌货有所防备。   公输彤把当年秘境中的事娓娓道来,说道愤慨之时,更是义愤填膺。他们侥幸逃脱,却也元气大伤。之后的一切便是沈家的劫数,真凶顶着沈灼的躯壳逍遥法外。   “我真是越想越气,恨不能亲手抓到他,向天下人证明你的清白。”公输彤手握成拳,敲击桌面,愤怒不已。   “哥哥就算再疯再糊涂,也不可能说出段叔和沈叔是情敌这种话。外人不明白拿这种事调侃两家的关系也就罢了,哥哥又岂会不知?”   公输彤磨着后槽牙,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兔子。   冒牌货当初在秘境可是对此洋洋得意,甚至感慨他爹抱得美人归,讽刺段炎淳追了大半辈子什么也没捞到。他口无遮拦,浑然不知段炎淳是自己亲舅舅,他身体里也流着段家的血。   只是这话是公输彤试探之时从他嘴里套出来的,旁人并不知晓。   “可惜这件事也只有在相熟的人面前才敢说,对于旁人未免显得无力。就连姐姐也觉得像是一时气话,不足为凭。”公输彤趴在在桌子上,知道真相却不被理解,并不是一件舒坦的事。   “沈灼哥哥,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是不是说明在你身体里的那个人败给了你?他死了吗?”公输彤颓废了不到两息,又精神起来,急切地询问道:“要是抓不到他,你要怎么才能证明清白?总不是一直背着黑锅吧!”   公输彤不禁担忧,就算沈灼能够凭着自己的力量改变之前的一切,发生过的事始终会存在一道抹不去的裂痕,牢刻在沈灼和其他人之间。除非自证清白,让这条裂缝从未存在。   沈灼接收了公输彤传递过来的关于秘境的经过,记忆受到刺激,真真假假有些混乱。他揉着额角,缓解记忆解封带来的胀痛感。   “她并没有死,她是承受不住宗门的刑罚脱离了我的身体,她还在玄门之中。”沈灼没有欺瞒公输彤,宽慰道:“不过彤彤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解决。我这十年来承受的屈辱,早晚有一日会加倍奉还给她。”   “那哥哥现在可有线索?我永远站在哥哥这边,哥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我一定义不容辞。”公输彤一脸认真,没有丝毫退却。   她也是秘境一事的受害者,更何况她还答应过段秋,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沈灼现在只有一个怀疑对象,但因为不合规则,暂时找不到别的漏洞,还没有直接下定论。   而且这种事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子冲锋陷阵在前?冒牌货借他身躯行凶,他也该用这具身体把这些债一笔笔讨回来。   “此人如你所说,奸诈狡猾,残忍冷酷。你想要帮我,那就得先照顾好自己。她如今脱离了我的身体,但对你们的恶意却并未消失。你平日也要小心谨慎,以防万一。”   沈灼想起江凌也到了花锦城,哪怕剧情已经偏离了十万八千里,他的主角光环依旧有效。在主角光环的影响下,江凌势必还是会和公输彤、段秋等人产生微妙的关系。   沈灼之前选择拿江凌做诱饵,现在多了秘境的记忆,他意识到公输彤和段秋的存在对于冒牌货而言也是一个显眼的诱饵。   当年秘境中,她们和江凌毫无关系,冒牌货都能因为之后的剧情对她们下手,更别说现在将会交集。   段秋病入膏肓,对冒牌货失去了威胁,剩下的就是公输彤。她虽然心思细腻,七窍玲珑,但毕竟是炼器师,修为上有所欠缺。   沈灼暗暗沉思,看来还是要把仇恨值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才行。他不能阻止江凌遇见公输彤和段秋,但他能阻止江凌和她们之间进一步发展成红粉知己。   棒打鸳鸯可比牵红线简单多了,不够君子之时,略施美人计也不是不行。   公输彤刚到花锦城就先来见了沈灼,说了那么多事,这会儿快到正午。沈灼说叶澜溪也快回来,留公输彤在沈家小住。   公输彤笑着拒绝,道:“我就不等叶姨回来了,我还没去看段秋呢。哥哥,你还没到过万宝楼吧,如果可以,你去见见段秋。”   公输彤的话说到后面就有些痛苦,段秋现在这个身体经不起折腾,谁也不知道今日临别的见面,会不会是明日的永别。   她欠段秋太多太多,心里充满了愧疚。   听见公输彤要去万宝楼,沈灼神色一振,道:“我倒是想去,就怕段秋不见我。而且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寒舟,我心里有点发怵,他应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吧。你知道的,也就这件事上,我拿他没办法。”   沈灼轻蹙眉头,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恼。   他的话说的不明不白,公输彤却懂他的意思,道:“不仅你拿他没办法,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可是早哭晚哭都是哭,区别不大。你要是真担心,叫一声段大哥救命,便什么麻烦都没了。”   段无云和段寒舟之间关系密切,也就他们彼此震的住彼此,换了旁人,指不定焦头烂额成什么样。   沈灼笑了笑,段寒舟这边倒也不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医治段秋。   “彤彤,我不便进入万宝楼,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和段秋在外面见一面?”   万宝楼内部并不太平,不管沈灼是大摇大摆的进去,还是想办法混进去,都会被众多耳目盯上。到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公输彤想了想答应下来,段秋偶尔还是会出门走走,公输彤相邀,想来她不会拒绝。   送走公输彤,沈灼回到小厅,凌霜雪已经离开。   沈灼在小厅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卧室。   卧室的门虚掩着,凌霜雪坐在软塌上翻看话本。沈灼和公输彤聊天的时候他全程冷漠,一言不发,没有中途退场已是给足了沈灼面子。   这会儿沈灼到了跟前,他连眼神都懒得给,目光继续停留在话本上。   沈灼微微俯身,低头看了眼凌霜雪的书,笑道:“师尊,书反了。”   凌霜雪的心思也不在书上,拿着书是为了缓解尴尬,可是沈灼这一开口,反而让他更郁闷了。他没忍住抬头瞥了沈灼一眼,将话本丢开,肉眼可见的情绪阴沉。   “你不趁这个时间去淬炼天心莲盏,在我这儿杵着做什么?”凌霜雪本想找个话题把沈灼支走,没想到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天心莲盏,思绪刹那间就被拉回昨日的尴尬和混乱中。   他的呼吸一乱,这一刻恨不得自己没开这个口。他的一片好心到最后,反而变得暧|昧不明,让人想入非非。   沈灼也看出凌霜雪那点不对劲,在凌霜雪身侧坐下,垂眸道:“师尊可是在为了昨夜的事生我的气?”   凌霜雪不想起这个话头,沈灼却提了起来。他有些难堪,呼吸混乱,耳垂泛红,冷哼道:“有什么可气的地方吗?”   沈灼一时哑然,沉默良久,低声道:“我不该冒犯师尊,师尊要打要罚,我都认。”   作者有话要说:冒牌货不会那么快就领盒饭,因为她是干掉原书boss自己升级成boss的大反派,所以会活跃到最后。   不过日常穿穿小鞋还是可以的,就等着她登场了。   她被拆穿的戏份安排就是在这个副本中,从灼灼确定身份到拿她开刀,很快的。 第七十九章 晋江独发   沈灼一脸的恭敬纯良,低眉温顺,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在小厅强留凌霜雪的霸道?昨夜事发突然,再加上闻人且找来,沈灼走的狼狈仓惶。   今日看见凌霜雪的疏离和逃避,沈灼心里的那点贪欲就在疯狂作祟。比起不动声色的冷处理,他更想知道凌霜雪的真实想法。   是愤怒的严词训斥,还是当做误会就此翻篇?   亦或者让他奢望一下,凌霜雪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当做是误会,他不提是因为他有着和沈灼一样微妙的心情,有些难为情。   沈灼试探他的心意,就像是在拆一份没有任何提示的礼物,打开后才知道是惊喜还是沉默。   他不再满足于师徒情谊,便想让关系一再变质。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打你骂你就能让它不存在?”凌霜雪问道,眉头轻皱。因为不想提及,他的神情明显的抗拒。   他把这件事的过错归咎在自己的身上,就是不想听见沈灼告诉他,他其实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当时干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听这种话,然后意识到他的徒弟对他抱有欲|望?   沈灼不满足于这个答案,他听出凌霜雪的回避,还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那师尊还生我的气吗?”沈灼抬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凌霜雪。   窗外的微光给他的半张脸镀上一层莹白的光晕,他就这样注视着眼前的人,神情专注。仿佛是在欣赏自己独一无二的珍宝,眼神带有一点不太明显的侵略性。   强烈的视线让凌霜雪有了压迫感,明明他和沈灼还保持着一个相对合理安全的距离,沈灼也没有出格的举动,他却觉得不太舒坦。   好似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沈灼操纵,周身都是沈灼的气息,炙热而危险。   凌霜雪想起身离开,但此举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他忍下来,冷淡道:“这种事不值得生气。”   不值得生气也就是没有放在心上,或许根本就不在乎。沈灼脸色微沉,但很快又恢如常。   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虽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一个。   沈灼没有发现,凌霜雪早早地回避了他的眼神,视线飘忽不定,那是心绪不宁,心有所思。   沈灼站起身离开软塌,凌霜雪以为他是要离开,不禁松了口气。   岂料沈灼只是起身给自己倒茶,他在桌边坐下来,拉开和凌霜雪的距离。屋子里的茶叶是火炎叶,沈灼喝第一口的时候就发现了,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一杯茶水见底,沈灼内心的情绪也有所平复,他放下茶盏,请凌霜雪为他护法,自己进入小世界淬炼天心莲盏。   凌霜雪这会儿巴不得和他分开,彼此冷静一下,点头答应。   沈灼进入小世界,相隔一|夜,小世界又有所不同,但比起之前的变化,此刻还算细微。两头乌云豹相互依偎,举止亲昵,它们被放进小世界以来,能看见的生物就只有彼此,感情迅速升温。   上次匆忙,沈灼没来得及检查两头乌云豹的情况,今天倒是不急,正好可以看看。他唤来两只乌云豹,检查它们的身体机能,意外发现它们修为突飞猛进,升级不过是一两日的事。   小世界内虽有着充沛的灵力,但因为沈灼的修为限制,和外界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差距。这两只豹子却是突飞猛进,实在是让人惊讶。   沈灼心生疑惑,盘膝而坐,在草地上入定修炼,想要找出其中的不同之处。四周的灵力朝着沈灼汇聚而来,它们纯净毫无杂质,不需要经脉剔除,可以完全吸收。   沈灼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睁开眼,抬手抓向空中,入手的灵气化作星光点点。   小世界的灵气确实不比外界充足,但因为没有生灵以此修行,灵力纯粹,这让修行事半功倍。   “倒是便宜了你们。”沈灼看向两头乌云豹,道:“既然临近升级,那便等你们升级了,我放你们出去。”   用于赶路的乌云豹只是低阶妖兽,稍微修行高一点,都是用来结契,做坐骑。沈灼当初买下这两只,也没想过会送它们一场造化。   两只乌云豹能听懂人言,屈膝俯身谢过沈灼。它们妖兽也知好歹,知道沈灼对他们有恩,自然会把这份恩情铭记在心上。   更何况它们知道沈灼还有一只越阶雪豹,那是兽王般的存在,就是它们也要匍匐在地,俯首称臣。   沈灼没在这里停留太久,他赶去森林中心。昨日凌霜雪做主导,他对小世界的感知并不准确,虽然告诉了凌霜雪需要的数量,但此刻到了湖边一看,沈灼有点傻眼   近一半的天心莲盏成熟,粉粉|嫩|嫩,在风中摇曳起舞,亭亭玉立,煞是好看。   凌霜雪对沈灼的要求一向都是尽量满足,此刻也不例外。   本来还因为凌霜雪的回答有些不悦的沈灼,这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湖边站了好一会儿,低声笑了起来。   他在昨夜的神交中大占便宜,凌霜雪不予计较。沈灼以为那是不放在心上,实际却是纵容。一如当初他醉酒拉着人拜堂,凌霜雪没有拒绝,跟着他拜下去那般。   他师尊对他何止是底线低,这压根就是没设置底线。不然沈灼一次次的越矩,为什么换来的都是纵容?   沈灼觉得自己被凌霜雪溺爱着,一点点地沦陷下去。怪不得他贪心,是让他情动的人,肆意放纵。   沈灼释放出白焰,用异火包裹,取下一朵天心莲盏。更改法则带来的成熟并没有改变药性,沈灼小心翼翼地将花投入炼丹炉中。   白焰飘进去,闻到天心莲盏释放的甜美花香,兴奋地火焰乱飘,问道:“我可以咬一口吗?它看起来很好吃。”   沈灼摇头,道:“不可以,这是用来救命的,回头我给你吃火炎叶。”   不能啃花花白焰有些失望,但听到火炎叶她又精神大振,全身心地投入丹炉,和天心莲盏斗智斗勇。   沈灼精神高度集中,认真地控制着白焰的温度,粉|嫩的花瓣在白焰的淬炼下逐渐融化,分出不同的两种浓稠粘液,它们分别是天心莲盏的毒素和精华。   沈灼先收走了粉|嫩剔透的精华,用特殊的盒子保存起来。然后才看着被白焰圈起来的毒素,这东西是一大杀器,但沈灼还没想好能做什么。   “主人,它可以给我吗?”一直潜伏在沈灼影子里不怎么说话的黑焰开了口,它从影子里钻出来,看向毒素时有些激动。   沈灼甚少见它这个模样,也没问它有什么用,抬手一甩,那毒素就到了黑焰的肚子里。   黑焰把它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然后又回到影子中。   白焰见自己忙活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捞到,不高兴地火蛇狂舞,又要去祸害余下的天心莲盏。   沈灼把她收回来,说暂时够了,给了她几片火炎叶,白焰裹着火炎叶,高高兴兴地缩回去。   给段秋解毒一朵足以,沈灼此刻还不需要把天心莲盏全部练出来。他收好精华,从小世界退出去。   屋子里凌霜雪靠在软榻上小憩,四周落下防护的禁制。沈灼感觉自己在里面没呆太久,没想到出来天色都到了下午。   凌霜雪的睡相很规矩,衣袖下垂了一点距离,腕间的金镯露出来,铃铛毫无声响。沈灼也只是偶尔才能听见一次,清脆悦耳。金属之声,最能直击心灵。   沈灼拿过一旁的披风,走过去想给凌霜雪披上。可他刚靠近,凌霜雪就睁开眼。思绪半醒半梦,眼神迷离,声音带着没有睡醒的沙哑:“什么时辰了?”   “时辰还早,师尊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沈灼放低了声音,怕自己说话重了,扰了凌霜雪未明的梦。   凌霜雪打了个哈欠,盯着沈灼看了良久,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并不大,浅浅地,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满载温暖的光,亮如星辰,璀璨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沈灼不知所措,抱着披风站在跟前。他被蛊惑了心智,听见心脏砰砰直跳,喉咙发干。他的目光落在凌霜雪的唇上,眼神幽暗危险。   他还记得凌霜雪的唇是冷的,也是软的。   凌霜雪道:“还是梦里老实。”   这是并未完全清醒,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沈灼喉结滚动,恶胆横生,他给凌霜雪披上披风,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我在师尊梦里老实,在师尊的跟前就不老实吗?”   凌霜雪转头,眼神斜挑,眼波流转间,似有风|情。他没有回答沈灼这个问题,而是很快闭上眼,重新睡过去。   沈灼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细看才知道他又睡着了,也不知道这一次什么时候才醒。   沈灼横看竖看都觉得不妥,干脆把人抱起来,送到床上。   他给凌霜雪盖上被子,又放下床幔,等他好生休息。   床幔垂落下来,也挡去彼此的面容。   凌霜雪睁开眼,看着床前这道身影,眼底哪里还有半分迷离?他其实一开始就醒着,不过是沈灼靠过来的时候,心血来潮想要试探一二。   他给了沈灼释放恶欲的机会,沈灼都能视若无睹。   唔,果然,徒弟太君子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八十章 晋江独发   沈灼没有离开卧室,他给自己泡了一壶香雪草,用冷冽的清香舒缓内心的躁动,也让紧绷松懈下来后有些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公输彤的话解开了冒牌货的记忆封锁,关于秘境的一切重新浮现。   这个本该沈灼大放异彩的秘境,在冒牌货的折腾下,反而成就了大师兄温如宁。温家也因此一跃而起,成了大陆上数一数二的药材供应商。   被温如宁抢了风头,沈灼并未在意。就算是他亲身经历,也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攒下几份人情,以便他离开大陆后有人照拂沈家,同时这也是他在江凌的故事中被提及的原因之一。   如今他阴差阳错回来了,这几份人情的占比就没那么重要了。   比起秘境之中各家所得到的机缘,沈灼更在意的是他和冒牌货之间的记忆。他之前就有所察觉,冒牌货可以窥探他过去的记忆,做为交换,冒牌货的记忆也对他开放。   但经历秘境一事,沈灼发现他和冒牌货并没有共享全部的记忆。冒牌货能够看到的只是他在江凌的人生中被提及到的部分,比如众人偶尔提起的小时候的事,或者一些小打小闹。   在这里,冒牌货就犯了一个错误,那便是公输彤和沈灼的婚事。在江凌的故事中,江凌结识公输彤后提到,她曾与沈灼有过婚约。但那只是一时应激的脑补,有点吃味的意思。   冒牌货并不清楚缘由,便以为这个婚约是真实存在,以至于在秘境中对公输彤说出污言秽语,污蔑她的清白。   冒牌货的不完全知情让她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存在薄弱之处,她并未完全知晓沈灼的事,但她自己还没有发现。她以为毫不起眼的沈灼,其实是另一个故事的主角。   同为气运之子,沈灼和江凌的轨迹又是大量重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凌需要沈灼的影响。   就像这趟秘境之行,沈灼攒下了几份人情,之后江凌机缘巧合之下协助了沈家,沈家便以此人情帮了他不少忙,随后才有了公输家和段家的介入。   但冒牌货凭借一己之力把这些都抹杀了,最后得利的人是温如宁。无形之间,她已经斩断了江凌的前路。   沈灼反倒有些同情江凌,招惹上这样的示爱者,再多的气运也不够糟蹋。更糟心的是本该被他端掉的墨家,反而成了他的助力。   秘境中没有墨家的人,沈灼也不能判定冒牌货和墨家有没有关系。   不过沈灼发现了另一件事,冒牌货在这十年间并没有完全掌握他的身体,起码最初的六年,他的言行看上去还是沈灼原本的故事线占据主导地位。   所以出现了沈灼一面堕|落,一面又和大家维持良好关系,怎么看都还有救的矛盾局面。   秘境后,原本就是沈灼该离开的时间,冒牌货才得以完全掌控他的身体,开始彻底的堕|落。这也难怪冒牌货当时欣喜若狂,所以她其实有感觉到这一变化,只是她无能为力。   而且她因这一变化误会了另一点,她觉得沈灼死在了秘境中,这才会在故事里只留下名字。   沈灼的神魂在被冒牌货占据肉身的那一刻就离开了身体,冒牌货拿到的就是一具空壳,按理她应该可以很好地掌控,不会出现这种被故事线支配的情况。   但偏偏就是那么奇怪,就好像她并没有一直呆在沈灼的身体里一样。   沈灼被自己这个大胆的念头吓了一跳,他自嘲自己脑洞大开,都有一些魔怔了。   冒牌货再有保命的法子,不被拆穿是夺舍者,也不至于这般肆无忌惮,把沈灼的躯体当做临时落脚点。   比起这个无端的揣测,沈灼更倾向于她和位面管理局签署的协议无法完全掌控气运之子的生活轨迹。毕竟气运之子身为短期内的中心,出现太大的纰漏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江凌是被动被改变,实属惨。   床榻上,凌霜雪默默地看着沈灼的背影发呆,不知不觉就真的睡了过去。   沈灼要出门一趟,临行前掀起床幔想看一下凌霜雪的情况,见他侧身枕着自己的手臂,怕他等下醒来不舒服,给他调整了新的睡姿。   凌霜雪对他的气息很熟悉,像猫一般在他手心蹭了一下,没有醒来的迹象。   那轻缓的触感让沈灼心头一跳,心底生出无限的眷恋。凌霜雪总是能在不经意之间直击他的心灵,让他爱不舍,欲罢不能。   “师尊。”沈灼握住凌霜雪的手,摩|擦他的肌肤,丝滑的触感像是上等的绸缎。他的心跳的有些快,克制自己没有做出更多失礼的举动。   他松开凌霜雪的手,想了想还是给凌霜雪留了简讯,以便他醒来后知道自己的动向。   沈灼要出城去寻找那日在城池救下的两位散修,他们走南闯北,和很多小宗门都有联系。这个身份看似不起眼,却十分适合去刺探一些有用的情报。   订了沈家丹药后又退回的那个宗门背后的势力不是丹心宗就是墨家,沈灼这边的人无论是谁去询问,都很容易被人盯上。   沈灼要收拾他们,先得知己知彼。   带上面具遮掩面容,沈灼很快就离开花锦城。   他从小世界中放出一只乌云豹,拿豹子当了坐骑。临近升级的乌云豹快如闪电,大大地缩短了沈灼的行程,让他可以保存实力,养精蓄锐。   两位散修留在沈灼安排的地方养伤,闲来无事也会在小镇周边转转,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他们没有宗门,想要什么都只有靠自己的双手。   沈灼到时,他们刚从外面回来,连凳子都没坐热。看见沈灼他们有些激动,左一句恩人,右一句恩人,连忙摆上好酒好茶招呼。   沈灼让他们不必客气,直言自己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二人诧异地对视一眼,年长又无伤在身的苏戚道:“恩人,你有什么就直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推辞。但苏易伤势未愈,可否让我代劳?”   苏易那天吃错药,引得体内气息混乱,就算有沈灼救治,也需要时间静养。沈灼刚才进屋就发现了,他看上去无恙,但周身的灵力波动起伏有些明显。   苏戚是不想他冒险,怕他有个别的三长两短。   沈灼知道苏戚有所误会,解释道:“我不需要你们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只是想请你们帮我打探一件事。当然,这件事的背后牵扯到丹心宗,还是有一定的危险。你们可以考虑做,还是不做,我不会勉强你们。”   沈灼当日出手不过是举手之劳,远远不到需要对方当牛做马报答的地步。   听到是丹心宗,二人犹豫起来。之前短暂接触之时,他们就发现沈灼和丹心宗不太对付,今日听了沈灼的话更是确信无疑。   这片大陆上和丹心宗有仇的人又何止沈灼一个?但还没有人能彻底扳倒它。它的崛起本就是多方势力的博弈,短期内难见分晓。   苏戚拿不定主意,看向自己的同伴。他和苏易之间,更多是苏易动脑。   苏易打量着沈灼,开口道:“恩人,恕我冒昧,你可是炼药师?”   沈灼点头,这一点无需否认。   苏易皱了皱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如今能和丹心宗叫板的势力不多,沈灼身为炼药师不可能孤身一人,那他的背后是哪方势力?   苏易知道,一旦他们答应起了这个头,就会成为双方博弈的棋子。他和苏戚身为散修,虽然平日修行艰难,但胜在自在,不被约束。   他们自知资质不足,进入任何势力都不过是垫底的数,不被重视,所以从来没有过加入其它势力的想法。   苏易思索的时间有点久,沈灼耐性好没有催促,倒是苏戚怕怠慢了沈灼,悄悄地戳了一下苏易。   苏易抬头,他看不清沈灼面具下的那张脸,但沈灼给他的气息是可以信任的。   “恩人有什么需求就尽管说吧,我们尽力而为。”苏易的心里做出了决断,拜丹心宗所赐,他差点丢了性命,心里对他们的恶念不少。   他不是什么伟人,也没有当英雄的喜好,他只是知道如果丹心宗这颗毒瘤不除,将来他们散修在丹药方面的需求会越来越艰难。   他可以逃避,但逃避往往没有结果。要是人人都选择退让,只会让敌人变本加厉。   沈灼的眼底有了笑意,他的要求很简单,前往小宗门查出丹药的下落,知道这批丹药最终的去向。   二人爽快答应,沈灼不在久留,离开时留下两瓶丹药做为报酬。   坐着乌云豹到了花锦城外,沈灼收起面具和小豹子,步行而入。   花锦城内人声鼎沸,沈灼如今的身份和待遇早已不比从前,但凭借一张俊脸,还是能引来不少人的视线。   他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但不知为何,今日这些人的眼神变得格外与众不同。他们看着沈灼,不但议论纷纷,眼底还有怀疑和惊诧。   沈灼不动声色,静心凝神,那些议论声变得清晰,他听见了模糊的音节,提到幻月仙宗的宗门大比,和他炼制的四品洗髓丹。   原来如此,沈灼心领会神。想必是此前让许琦压的消息终于传到花锦城,这些人听见了。   不管是他在宗门大比上的表现,还是四品洗髓丹,都足够引人注目。同时,这丹方拿在手上也成了烫手的山芋。   沈灼感受到了众多的注视下那潜藏的杀机和不怀好意,他佯装不知,目不斜视,径直朝前。   若是真有人无视他在宗门大比上的表现跳出来当出头鸟,他也不介意杀鸡儆猴。 第八十一章 晋江独发   沈灼在宗门大比上的亮眼表现传入花锦城,短期内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宋煜书捧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话本子,绘声绘色地讲给段秋听。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仿佛人在现场,亲眼所见。   段秋倚靠在椅子上,胸口以下盖了一床薄毯,身体虚弱,冬季就变得难熬。她静静地看着宋煜书耍宝,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在她身侧,是今日从沈家离开的公输彤。两个小姐妹虽然因为当年的事有过一些隔阂,但平日里的相处还算和谐。   段秋爱憎分明,不屑迁怒于人。   公输彤给段秋买了她爱吃的灵果,洗干净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端给她。她一向心细,对人无微不至。   段秋咬了一口果子,香甜的汁水让她的神情有所松动,脸上有了短暂的笑意。   宋煜书看的一闪神,忘词了。   他止住话题,在段秋身边坐下,佯装受伤道:“我在这里陪了你一上午,嗓子都快冒烟了,也没见你给我个笑脸。结果公输二小姐一来,一个灵果就让人展露笑颜。果然,我才是多余的哪一个。”   “胡扯什么?”段秋瞪了他一眼,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评书呢。你们宗门是闲的没事干了吗?连你这个首席大弟子都转说书了。”   宋煜书便是那日陪着段秋出门想给叶澜溪解围,顺带神助攻沈灼要买八叔桃色账单的青年人,他换下宗门那一身衣裳,身上的书生气却不减。   他们宗门叫写意宗,没事写写八卦博个乐,真说起来和说书也没太大的区别。   神奇的是他们宗门不论写出什么样的八卦,都能安然无恙,无人置喙。就算真有不服气的找上门,最后也是客客气气地离开,再也不谈此事。   宋煜书下山寻求心境上的突破,机缘巧合认识了段秋,便赖在她身边不走了。   段秋自从变成这幅模样后,已经很少见人,特别是那些不熟悉的陌生人。但架不住宋煜书死皮赖脸,段寒舟也考验过,觉得这个年轻人可信,这才允许他留下。   留在段秋身边这两年,宋煜书早已习惯段秋的脾气,这会儿见她略带讽刺之意也不生气,反而笑的开怀。   “不是我闲的没事,是你们这位旧友的人生本就传奇。短短三个月,他竟然能从被逐出师门的危局中脱困,扭转局面,看得我有了提笔一书的冲动。”   宋煜书啧啧称奇,幻月仙宗宗门大比的事一闹,倒是让他改变了对沈灼的看法。这外界传言和沈灼本人是两个极大的反差,八卦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的故事很精彩。   三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想要改变一个人多年的恶习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段秋若有所思,她转头看向公输彤,问道:“你早就知道了吗?一点也不惊讶。”   公输彤莞尔,有些不好意思道:“温如宁录了宗门大比的玉简给我,所以我一早便知道了。”   “玉简?”宋煜书耳尖,瞬间来了兴趣,凑到公输彤身边道:“公输二小姐,你有那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说?这可比我讲的口干舌燥还精彩。”   公输彤不失礼貌地轻笑摇头,玉简里还有温如宁给她录的话,她怎么好意思拿给别人看?   宋煜书有些失望地退开,段秋见怪不怪,公输彤和温如宁的事在他们这群人的眼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公输家也有结亲的意思,只不过温如宁有所顾忌,没有答应,只说考虑考虑。   段秋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因为沈灼不同以往,温如宁犹豫了。他的退缩是怕公输彤在他和沈灼之间为难。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要是公输彤真的不愿意,别说是救命之恩,就是天赐良缘她也能拆的粉碎。   公输彤对待感情还算通透,段秋倒也不必在这种事情上为她操心。   不能亲眼得见当日盛况也不能阻止宋煜书的八卦之心,他很好奇地问道:“这坊间传闻和事实有多大出入?”   公输彤想了一下坊间说的力战妖兽,出言讽刺,炼制四品洗髓丹,笑道:“没有出入。”   坊间传闻属实,只不过他们隐藏了部分内容。比如沈灼武赛那日醉酒,很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煜书倒吸一口凉气,叹道:“他这三个月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仅摆脱了废物的称号,还能逆袭?”   “可能底子好?”公输彤话里有话。   沈灼的天赋就算是他们也不得不叹服,公输彤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难题,到了沈灼面前都不成问题。   宋煜书有点相信这个说辞,喃喃道:“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他们沈家说不定又要大放异彩了。”   “我看是又要卷入纷争之中,不得安宁。”段秋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她目光如炬,是冷静和睿智。   “你们还没有意识到四品洗髓丹意味着什么吗?”段秋问道。   沈灼在宗门大比上的表现最多不过是扭转别人对他的看法,对他的过去产生一点质疑,真正的重点是隐藏在这些事迹中的四品洗髓丹。   众所周知,洗髓丹有改变天资的效果,玄门所有都是七品,不仅数量稀少,价格昂贵,所需药材更是庞大,实力不够雄厚的宗门就是穷尽宗门之力,也不过一二之数,得不偿失。   但现在沈灼拿出了四品洗髓丹,丹方经过时渊夜认证有效。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反驳时渊夜的评定有误?   哪怕四品洗髓丹的药效只有七品洗髓丹的一半,也足够在玄门掀起一股狂热的浪潮。   在沈灼的炼制中,大家可以猜到这丹药所需不如七品那般恐怖,限制也没有那么多,这就意味着在药材和炼制跟得上的情况下,四品洗髓丹可以量产,就算是一些实力不够强盛的小宗门也可以量力而行。   更妙的是这颗丹药不影响七品洗髓丹的药效,先吃下后,依然可以再度吞服七品洗髓丹。   段秋身为段家人,有着比容貌更出色的商业头脑,在大家谈论八卦之时,她已经在思索这丹药能带来的商业利润。   不过高额回报的背后,是无数潜藏的杀机。面对这种可以直接改变一个宗门整体实力的东西,有些势力又岂会无动于衷?   不管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利益,他们一定会选择对沈灼下手。   能拿到丹方最好,但如果拿不到,那就谁都别想得到。   公输彤目光沉了沉,段秋所言不假,这些消息像风一般传入花锦城,无形之间,沈灼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他成了瞩目的焦点,也成了众人针对的活靶子。   “你在担心他?”段秋见状,问道。   公输彤点头,这种时候难免不会担忧。   段秋冷笑,道:“放心吧,你的好哥哥吃不了亏。你不觉得这消息来的太晚了吗?什么时候消息这东西走的比人还慢了?”   段秋想到暗楼的消息几次被阻,就知道这背后有沈灼的影子,他不是莽撞回来,而是做足了准备,不然也不敢这般大出风头。   段秋放下手里的盘子,撑着和公输彤说了会儿话,她便开始困倦。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薄毯子,指挥宋煜书把盘子拿下去。   宋煜书微挑眉,拿上盘子就走了,没有一句怨言。   等他离开,段秋才摸着自己脸上的面具,道:“你要我见沈灼可以,我会在段家别院的湖心亭等他,机会只有这一次。”   段秋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当年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   段家别院和万宝楼没有太大的牵扯,位置僻静,完全措施也做的很好,的确是个见面的好去处。   公输彤代沈灼答应下来,她相信只要段秋见到沈灼,肯定就能解开秘境中的误会。她知道段秋是相信她的,不然这些年也不会隐忍不发。   段秋见她开心,无趣道:“你现在谈到他依旧是欢天喜地,就没想过他知道你和温如宁在一起以后,他会怎么想吗?”   公输彤认真想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好了,不聊这些事了,你快休息。这段时间我都会住在万宝楼,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聚一聚。”   “很多时间吗?”段秋低声喃语,声音嘶哑而不可闻,眉宇间浮现悲戚之色。   她哪里还有很多时间?这具身体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当着公输彤的面,段秋没有流露出那点脆弱,安心地闭上眼。偷来余生四年,她所求的不过就是一个真相,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   她撑着不肯倒下,等的就是沈灼归来。她要问沈灼一句,当年那些事到底是不是他所为?   如果不是,凶手是谁?她要让他血债血偿,切身体会一遍失去的痛楚。   段秋睡的快,公输彤在一旁守着她。宋煜书放了盘子回来,走到门口见段秋睡了,上前两步,想了想又退出门外。   封匣之后,万宝楼逐渐变得安静,走廊里,阳光洒落一地的光晕。   宋煜书从光影之间走过,手上多了一把文雅的折扇,他扇着扇子,带着笑意,走出万宝楼。   楼外人来人往,或是窃窃私语,或是高谈阔论。宋煜书听了一耳朵,选了个方向,大步离去。   长街喧嚣,人声鼎沸。   沈灼在半道上就被人拦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位十分眼熟的兄弟,觉得这出头鸟来的过于狗血。其他人都还在静观其变,不敢贸然出手,也就沈亦闻这个蠢货,才会急急忙忙地想要跳出来有所表现。   沈灼瞧了眼他身后带着的一群人,不出意外又瞧见那天那个黑衣人,除此以外,其他人似乎都换过了,不是那天他在药坊闹事带的人手。   这批人的修为明显比之前那些人高,想来是那天沈亦闻败给了沈灼,八叔觉得丢脸,这才给他换了一批人手。   沈灼重点只注意了那个黑衣人,其他人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沈亦闻撞见沈灼是个巧合,他并不是来找沈灼的,但和沈灼也有点关系。   昨日他们目中无人得罪了闻人且,大伯和八叔回来后知道这件事气的不轻。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就算暗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明面上还是不敢得罪时渊夜。   且不说幻月仙宗的实力,就是时渊夜本人也够他们喝一壶。   沈亦闻挨了骂心里不舒坦,当时说大话的人是沈言之,就因为家里是大伯做主,所以他就得帮着背黑锅?   沈亦闻觉得自己又不是什么冤大头,心里赌气就有了馊主意,他想请闻人且入门做客,这一次好好尽一次地主之谊,闻人且总不会拒绝。   沈亦闻算盘打的叮当响,但是又不想去沈家,便派人打听,知道闻人且和另一人在花锦城内闲逛,并不在沈家内宅,他欣喜若狂,觉得是天助他也。   于是便兴冲冲地带着人出来堵人,只是人还没找到,就先听见了外界的传闻,遇见了沈灼。   花锦城收到消息晚是因为沈灼故意压了一下,但在其他地方,消息还是走的比较快。大伯和八叔昨日出门便是听到了这方面的消息,回来后也和家里人提起,所以沈亦闻其实昨夜就知道了。   只是他没想到隔了一|夜,这消息传的满大街都是。   以大伯和八叔的打算,他们当然更希望得到这个丹方,借以此谋求更大的利益。但就两家这个关系,这可能微乎其微。   沈亦闻觉得无趣,心道遇见了抢过来不就好了?   他们畏惧幻月仙宗,可是沈灼又不能代表幻月仙宗,而且此刻是在花锦城,这里原就是沈家的地盘。他们就算动手,也不过是家务事。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沈亦闻挡了沈灼的去路,瞧见他衣袂飘飘,一身贵气,心里的不爽达到了极点。   同样是沈家的子弟,凭什么沈灼样貌天赋都强过他们?同样的衣服穿在身上,沈灼是翩翩公子,鲜衣怒马的鲜活少年气,而他们却是中规中矩,毫无亮点。   沈灼对沈亦闻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碍于兄弟情面,他还是会应付一二,客气道:“三哥,这可真是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是很巧,巧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运气不好,还是我运气太好。”沈亦闻面带邪气,活动拳脚道:“沈灼,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你是要自己把丹方交出来,还是我替你搜出来?”   沈灼挑眉,佯装不解道:“什么丹方?三哥,你在说什么呢?我记得我们沈家的丹方都是通用的,藏拙不藏私,哪怕如今分家了,大家手里的东西还是一样的。”   沈家五品以下的丹方通用,自己研究出的丹方和六品以上的稀有丹方自留。沈灼懂装不懂,故意把话题扯到沈家的丹方上面。   沈亦闻见他装傻,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少在这儿和我扯犊子,我要的是你手上的四品洗髓丹丹方。”   真直接啊。   沈灼挑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我看你是不想拿出来。”沈亦闻怒道:“那不是你能拥有的东西,就你们家现在这个情况,还想凭它起死回生不成?我劝你识相点乖乖交出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亦闻的狠话太有喜感,沈灼非但生不出气,还觉得可笑。原本幻月仙宗的消息只能作为一个佐证,让大家发挥想象,还不能完全定性。   但沈亦闻跳出来一搅和,便是坐实了沈灼手里有这东西。   倘若他忍一忍,等风头过去,在采取其他的方法徐徐图之,说不定效果比现在还好。   沈灼感谢他的蠢,省了他很多麻烦。四品洗髓丹不过是个诱饵,愿者上钩。   “瞧三哥这话说的,我们亲兄弟之间,何必闹的这般难看?你想借阅丹方也不是不行,只要我们还是一家人,什么事都好商量。”沈灼一脸和善,就像是个圆,找不到棱角。   沈亦闻淬了一声,道:“谁和你是一家人?”   这话一出口,气氛就有些凝固。在外人看来,沈灼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沈亦闻是胡搅蛮缠。   他们当然是一家人,只是有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忘本。   沈灼一挑眉,叹息道:“既然三哥觉得我们不是一家人,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从小到大我也没和你们争过什么东西,但不代表我的东西也会让给你们。”   “那算什么你的东西?你不过是运气好,得来了无主之物。既然无主,那不就是到了谁手里,便是谁的?”沈亦闻冷哼一声,他不信沈灼能写出这样的丹方。在他看来,必定是沈灼通过别的手段得来的。   沈灼被这话逗笑了,别的他不敢说,但这改良版的洗髓丹还真是他的手笔,他连丹方都没存,全在脑子里。   沈亦闻找他要丹方本来就是个笑话,更别说是抢了。   沈灼的笑声让沈亦闻觉得刺耳,他全身灵力激荡,袖袍鼓起,扬言道:“沈灼,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那你也别怪我不顾念兄弟之情。”   沈亦闻蓄势待发,他身侧那个黑衣人拉了他一把,地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贸然出手。   沈亦闻会错意,想起上次在药坊被沈灼一脚踢落水的遭遇,心里也有点发怵。他推了黑衣人一把,命令道:“我不和他打,你上,你去把丹方给我抢过来。”   黑衣人不悦地皱眉,周围不断有视线的窥探,这个时候和沈灼产生冲突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沈亦闻明显不管这个,他见黑衣人不动,一掌拍在他头上,道:“你又不是聋子,听不见我说什么吗?我让你打他。”   黑衣人修为不弱,大庭广众之下被个小辈打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神色略有不悦,沈亦闻就狠狠地瞪回去,骂道:“爷爷派你来保护我,你不过就是个跟班,还敢跟我叫板?你信不信我回去就找爷爷告你的状?我看就是平日里太给你脸,你才会在这种时候和我蹬鼻子上脸。”   沈亦闻越说越激动,急的脸都红了。   沈灼注意到黑衣人攥紧的拳头,他看起来是不想过多忍让,但又不得不忍让。   “我说三哥,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注意点影响。你这蛮横无理的态度,未免太丢脸了。”沈灼适时地出言阻止,看似在帮忙说话,实际却是在沈亦闻燃烧的理智上泼了一桶油。   沈亦闻踹了黑衣人一脚,道:“废物,还是小爷我自己来。”   沈亦闻走上前来,抬手御火。那黑衣人目光闪动,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还是越过沈亦闻亲自动手。   沈亦闻有几斤几两黑衣人清楚,他压根就不是沈灼的对手。如果他放任不管,沈亦闻有个三长两短,八叔肯定不依不饶。   如此一来,还不如他亲自动手。   沈灼没有把沈亦闻放在眼里,却一直提防着黑衣人。   此刻黑衣人身如鬼魅,如蛇弯行,绕过沈亦闻对上沈灼。他没有兵刃,出手之时,两手犹如鹰爪,锐利而凌厉。   沈灼聚火成剑,毫不犹豫地释放剑宗的剑意。   刹那间,剑气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笼罩在沈灼周身。他运剑如雷霆,兵戈之声和剑鸣交织在一起,无数的剑气残影汇聚,让人分不出真假。   沈灼身若游龙,翩若惊鸿,剑意的威压让黑衣人心头一跳。沈灼的修为不算高,可这剑意的境界却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他的手中只有一把剑,却给人万剑朝宗的气势,仿佛一剑落下,便有浩然剑气劈天裂地。   黑衣人惊骇之于,那杀气不再掩盖,沈灼有此成就,势必会成为他们的心头大患。倒不如趁此机会,先把人扼杀在摇篮中。   沈灼感受到那迎面的杀气,心念一动,藏在影子里的黑焰就有了反应。身为死亡之火,她能吞噬一切生机。   她在交错的人影和剑影的遮掩下,火舌摇曳,冷不丁地一口咬在黑衣人张开的利爪上。   火舌仿佛是淬了毒,黑衣人顿时就感到手指麻痹,灵力运转不畅。他的眼睛只捕捉到一道黑影,完全没看清是什么。   战场之上,刹那的功夫便能决定胜负。沈灼一剑如虹,势如破竹直接切开黑衣人的防护,一剑贯穿他的手臂。   黑衣人挥出一掌,连连后退。沈灼轻易挡下那道掌风,帅气挥剑,挺拔的身姿立于剑影之中,目光灼灼。   黑衣人忍着痛给自己止血,沈亦闻却嫌他丢脸,骂道:“废物,你竟然连沈灼都打不过,要你……”   沈亦闻的话还没说完,黑衣人便狠狠地看过来,眼神冰冷,带着杀意。   沈亦闻一哽,他还想说点什么,就感觉到一股狂风从耳边拂过,巨大的掌印从天而降,地面飞沙走石,灵力如闪电狂舞,霸道地冲向沈灼。   沈灼目光一凝,闭目悬空,剑意如法则,冰冷,视人间如无物。他抬剑轻舞,便让人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两股力量在空地上相撞,发出轰隆的巨响,灵力被撕裂,大地震颤,远处观战的众人也能感觉到地面的颤|抖。   沈灼退了两步,对方的攻势未停,又是一掌落下来。如果说刚才那一掌留了几分情面,这一掌就饱含怒意。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一掌篡夺了天地之灵秀,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白焰察觉到危险,自动游|走,护住沈灼的心脉。黑焰也从影子中暴涨,化作护甲凝聚在沈灼身上。   沈灼面无惧色,照旧挥剑。这一次剑意化作奔雷,苍穹怒吼震耳欲聋。   剑之精妙,在于勇往直前,越战越勇,没有退缩的余地。   昏暗的天色下,力量的光芒耀眼夺目,地面砸出大坑,布满蛛网般的细纹。   沈灼退了五步,掌间的长剑散去,胸膛内气血翻滚,白焰修复他的伤势,黑焰淡去余波。   两剑之力,抽去沈灼大半的灵力,就算有白焰和黑焰作弊,这第三剑也有些困难。   背后下手之人似乎也猜到这一点,这一次他换了指,不同之前的掌风,他这一指有蔑视天地之意,黑芒凝聚在掌间,明明是指,却有剑之意。   沈灼抬手,同样是一指落下。在他抽取体内全部的灵力之时,一道暴躁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你们还有完没完?以多欺少,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随着这声音炸响,沈灼的攻势落下去的同时,一道拳风从他身侧传来,和他的剑势一起撞上对方的攻击。   这一拳霸道而蛮横,仿佛是巨人砸下的一拳,泰山之力合于方寸之间,致使天崩地裂,山河涅灭。   两股力量的反击远远大于一,这一次余波不及沈灼身前就自行消散,沈灼没有退,那幕后下手的人偃旗息鼓,没有第四招。   沈灼回头,只见闻人且和曹疯子朝着他跑来。不用想也知道,刚才出手的人便是曹疯子。   闻人且火急火燎地把沈灼拉着转了一圈,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道:“小师弟,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沈灼摇头,黑焰散去又伏于影子,白焰以防万一,盘踞在心脏上没有离开。   闻人且瞪了沈灼一眼,道:“你应该说你有事。”   沈灼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压一压胸膛里的气血,逼出一口血来,随后无力地倒向曹疯子,虚弱道:“五师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曹疯子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沈灼真的受了伤,连忙把人扶住,担心道:“沈师弟,你不打紧吧?”   沈灼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为了表示自己受伤虚弱,还掩唇咳嗽了两声,指缝间流出血来。   曹疯子大惊,怒骂道:“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干的?有本事就站出来!”   沈亦闻被这操作搞蒙了,一时也不确定沈灼到底有没有受伤。袭击沈灼的两掌一指不算什么奇特的招式,但这个气息沈亦闻很熟悉。   听见曹疯子骂人,再看看一脸煞气的闻人且,沈亦闻难得一次闭上嘴,不敢开口。   闻人且扫了一眼沈亦闻的身后,冷笑道:“阁下藏头露尾,当街行凶,截杀我幻月仙宗的弟子,是真当我幻月仙宗无人?”   幻月仙宗这四个字就是平地一声惊雷,看戏的人当然知道沈灼是幻月仙宗的弟子,但既然回来花锦城,这身份就减一层。   更何况还出过差点被逐出师门的事,所以大家对这份身份不太在意。   此刻闻人且这样一喊,铁了心要把所谓的兄弟恩怨扯上幻月仙宗。截杀沈灼,和截杀幻月仙宗的弟子,这可是两个性质。   沈亦闻憋红了脸,没有搭腔。   在他们身后,一声叹息传来。人群分开一条道,一位精神抖擞的老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来,他眼神清明,目如鹰隼,一看就知道中气十足,修为高深。   刚才便是他暗中出手,这会儿倒也不否认。   “闻人小友息怒,老朽不过是多年未见家中小辈,出手试试他的修为,没有别的意思。”老人便是沈灼的大伯公,闻人且给他扣的帽子他可不敢要,三言两语又把话题扯回家族中,用一句考验盖过去。   他初出手确有此意,也是小惩大诫。不想沈灼能够挡下,这才又来后面的杀招。对他而言,沈灼不服管教,那就只能永远爬不起来。是死是废,他不在乎。   闻人且不吃他这套,看着险些被夷为废墟的长街道:“我竟不知沈家门风如此严苛,长辈把小辈打个半死也只能算是试试修为。这要是我小师弟运气不好,一命呜呼,是不是还得七日回魂到您老跟前说自己学艺不精,谢您老抬举?”   闻人且这话说的讽刺,就是大伯公也听的面上无光,脸皮直抽。   闻人且不比旁人,他是时渊夜的弟子,那叫半片大陆可以横着走。他要给沈灼找场子,说话毫不客气。围观的人听见这个姓已经开始心里打鼓,再想想他对沈灼的称呼,又岂能猜不出他的身份?   整个幻月仙宗,也就一个姓闻人。   大伯公不宜和他硬碰硬,陪笑道:“闻人小友言重了,说到底我们还是一家人。这亲兄弟尚无隔夜仇,一家人也不会有两家话。我那弟弟云游四海未归,我这当哥哥又怎么会为难他的子孙?”   大伯公说的真挚动人,要不是刚才那三招都是冲着沈灼的命去,配上他这一脸慈祥的笑意,当真很有说服力。   闻人且不屑地冷笑两声,道:“照你这样说,那就是个玩笑?”   大伯公颔首,道:“确实如此,闻人小友莫要见怪,若是不嫌弃,不妨到家里坐坐。”   “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既然老前辈说是玩笑,那我就记下了。希望来日我师叔在你府上也开上这么个玩笑,老前辈可以不计较。”   闻人且对大伯公的邀约视若无睹,他让曹疯子带上沈灼,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威胁,扬长而去。   他这是在提醒大伯公,不要以为花锦城路远,凌霜雪就不出门。不给自己积点德,小心遭报应。   大伯公气的咬牙,回头瞪了沈亦闻一眼,冷哼道:“还不走,等我请吗?”   沈亦闻吓得不敢说话,灰溜溜地走了。   其他人见没了乐子,也很快散了。   不远处的高楼上,宋煜书转着手上的狼毫,将眼前的宣纸卷好,收入囊中。段秋说他闲的无聊,殊不知他不过是在物色猎物。   越好的猎物越能带来奇特的灵感,以便他精进修为。   沈灼靠着曹疯子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离开大伯公的视线后,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恢复如常。   曹疯子愣了一下,后知后觉道:“沈师弟,你没事吗?”   “他当然没事。”闻人且瞥了曹疯子一眼,道:“不过是我想找事。”   沈灼和闻人且配合打的好,他没想到大伯公会不顾辈分直接对他下死手。要不是他突破了宗师级的剑意,恐怕今日在劫难逃。   “今日这事你们知道就好了,回去别提,我不想他们担心。”沈灼服下丹药恢复灵力,和二人打声招呼。   不管是凌霜雪还是叶澜溪,沈灼都不想他们担心。   闻人且看他一眼,若有所思,没拒绝也没答应。曹疯子倒是满口应下,他知道沈灼的顾虑。   沈灼谢过他们,询问他们今日玩的可还尽兴。   “别提了……”闻人且很是郁闷,他今天简直是大开眼界,气都气饱了。   沈灼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怒意,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闻人且斜了他一眼,道:“我都要怀疑你们花锦城没有炼药师公会驻扎了,别说丹药价格虚高,就那丹药质量,能活着得靠运气。”   闻人且今日走了大半个花锦城,去各大药铺看过丹药,除了归在沈家名下的好点外,其他药铺卖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懂行的进去,他们见风使舵倒是快,但要是不知名堂的,花着钱找罪。   更神奇的是沈家的生意有所压制,以至于其他炼药师肆无忌惮,炼药师公会连管都不管。   沈灼听着闻人且的抱怨,叹道:“我们沈家退出了炼药师公会,有些事鞭长莫及。公会之中清流之辈本就不多,更何况多数有家族有背景,不是从散修起来的,所以自带优越感,同意物竞天择的道理,瞧不上那些小门小派和散修,自然不会帮着他们说话。”   炼药师公会也不是一坛清水,今年是没时间了,但来年的炼药师公会长老席位考核,沈灼会让沈家重新夺回来。只有进入内部,才能更好地从内击破。   闻人且听的火大,这一天都没啥好心情,他甚至觉得炼药师公会办成这样,不要也罢。   “其实还是人的问题,大师兄他们家也进入了炼药师公会,是炼药师公会最大的药材供应商,他们管辖内的药铺就没那么猖獗,丹心宗不敢把手伸过去。”   曹疯子对大陆上的势力还算清楚,谈论起来条理清晰:“而且我记得宗主是炼药师公会的名誉会长,虽然没有实权,但说的话依旧有分量。沈师弟,过两日大师兄到此地,你不妨和他探讨一二。”   沈家要崛起,炼药师公会是必不可少的捷径。曹疯子只是提出自己的观点,要不要考虑还是看沈灼自己。   沈灼若有所思,温家在炼药师公会,这确实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以温如宁的脾气,就算不帮沈灼,也不会让丹心宗继续放任自流。   而且过了今年,丹心宗就有炼药师公会长老席位的竞争资格,他们必定会内外勾结,沈灼也需要有人帮他重新牵桥搭线。   沈灼三人回到沈家,叶澜溪几人也在,他们陪着凌霜雪在院子里喝茶,气氛略显诡异。   小辈们一一问好,叶澜溪看见沈灼喜不自禁,把他叫到跟前,看了又看,目光慈爱,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原来今日消息爆发,叶澜溪几人也听见了。他们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回来找沈灼询问。但沈灼出门了,他们眼前的知情|人只有凌霜雪一个。   面对沈灼的亲人,凌霜雪态度软和,肯定了外界的传言。   叶澜溪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和大伙说了两句话后就把沈灼叫走。四品洗髓丹是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叶澜溪要问清楚。   闻人且坐在桌边喝茶,等沈灼和叶澜溪走的没影,他转头就说起沈灼和沈亦闻起了冲突。   三叔和小姑回来的早,倒是不知道这件事,一听有沈亦闻的份,就免不了追问。   曹疯子给闻人且使了个眼神,让他别说。闻人且却不含糊,说的一字不差。   这种发生在大街上的事,沈灼是瞒不了的。只要沈家人走出去,就能听见闲言碎语。与其等别人的口转述的乱七八糟,还不如闻人且来原原本本描述。   三叔和小姑听的气愤,凌霜雪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品着杯子里的茶。他长睫低垂,掩盖了眸中的神色,教人看不清。   闻人且的话点到为止,小姑痛骂起来,三叔握紧拳头,作势就要冲出去,被小姑手疾拦住:“你干什么?坐下。那个老东西,越来越蛮不讲理,你冲出去,就是有理也变没理。”   小姑很少骂人,这次也是心疼沈灼。   凌霜雪搁下茶杯,道:“别冲动,这事我来处理。”   小姑一惊,连忙道:“使不得,这种事怎么好麻烦你?”   凌霜雪笑了,道:“帮我徒弟,怎么能叫麻烦?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小姑还有些担忧,闻人且却笑了。他是个不吃亏的主,有长辈在,怎么可能白咽一口恶气?   沈灼被叶澜溪叫走,这一谈就谈到晚上。除了丹方,也聊了一些炼药师公会和沈家生意的事。叶澜溪对这四品丹方不太在意,反而更忧心沈灼的安慰。   沈灼软言软语宽慰了好一会儿,才让她稍稍放心。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沈灼一眼就看到凌霜雪站在院中,月光流泻,倾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银辉。他仿佛是月下仙人,清冷而孤高,勾魂夺魄。   闻人且自知开了口要被沈灼算账,早早地抱上被子去曹疯子的房间蹭床。   沈灼走向凌霜雪,他还没开口,凌霜雪就先问了白日的事。   沈灼一听不用猜也能想到是闻人且做的,他已经没有否认的可能,只说没关系,他并未受伤。   凌霜雪看着他,抬手拂去他肩上吹落的枯叶,为他整理鬓发,目光森然道:“你是我的,除了我谁都不可以动你。”   沈灼心头一跳,还未品出这话中的暧昧,凌霜雪的神识骤然离体。   数条街外,大伯公家府邸,一道凌厉的剑气凌空斩下,不等下方的人做出反应,一道丈深的沟|壑已将大伯公家一分为二。   大地震颤,声势浩大,即便隔着几条街也能感受到动静。房梁受到波及倒塌,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屋舍俨然之地,转眼便是断壁残垣,一片废墟。   剑气之霸道,让人心有余悸。   大伯公飞身而起,怒喝道:“是谁?”   话音未落,又被一道剑意秋风扫落叶般扫落在地。   冰冷的声音在府邸上空响起,带着若有似无的杀意:“不过是路过而已,那么激动做什么?对了,你和我徒弟开的玩笑,不好笑!” 第八十二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这一剑可谓是石破惊天,直截了当。隔着数条街也能感受到那股凌厉之气,半座城的人从睡梦中惊醒,或是起身查探,或是静观其变。   凌霜雪的神识去的快,散的更快,还不等大家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回到沈家,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大伯公捂着心口站起身,满目惊惧之色,后背冷汗如雨。他怎么也没想到,幻月仙宗的人来得如此快。   闻人且留下的威胁,并非一句空话。   大伯等人也意识到出手的人是谁,惊骇之下,不免恐惧。这一剑,他举家之力,也难挡分毫。   凌霜雪的神识回到肉身,院子里,沈灼目瞪口呆,瞳孔骤缩。他心里没有被人护着的喜悦,反而又惊又怒。   他牢牢地握住凌霜雪的手腕,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和后怕。他很生气,克制着自己的怒火,神色骇人。   他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凌霜雪,恨不得将人锁住,困住,才能让他安安静静地呆在身边,对自己的伤势上点心,有点养伤的自觉。   凌霜雪不解地看着沈灼,他这一剑难道还不够解气?为什么沈灼一点都不开心?   沈灼被这疑惑又有点无辜的眼神盯着,心里的火气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棉花墙,软绵绵的,毫无击中感。他很快消火,一脸的无可奈何。   凌霜雪是为了他纵剑而舞,这一剑震撼了旁人,也落在沈灼的心上。沈灼气他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更气自己修为不够,不足以站在凌霜雪的身前,次次都要凌霜雪护着他。   沈灼心里一阵抽痛,他松开凌霜雪的手腕,转而把人揽入怀中。他把头埋在凌霜雪的发间,闷声一次次地问道:“师尊,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打不过你,也拦不住你,纵然可以为你疗伤,但更多的时候只是杯水车薪。   凌霜雪心头狂跳,周身都是沈灼的气息,炙热而坦诚。凌霜雪红了耳垂,回抱沈灼。他不需要沈灼为他做什么,只要沈灼愿意留在他身边,陪着他,那便足够了。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杀人的力气我还是有的。”凌霜雪自信对付这种人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真正麻烦的那些老家伙早就避世不出,在这世间,他本就难逢敌手。   “我没有小看师尊,我是心疼。”凌霜雪再厉害,也是有旧伤在身的人。他不拿自己的伤势当回事,沈灼却很在意。   心疼这两个字有着特殊的效果,凌霜雪没再说话了。有人心疼自己的感觉是那么的奇妙,能让痛苦和烦恼都烟消云散。   凌霜雪靠在沈灼的肩上,对他身上的气息产生了依赖。好像拥抱了冬日的暖阳,连温柔都是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困了,就寝吧。”凌霜雪在沈灼的肩头蹭了蹭,声音带着醉意般的沙哑。   沈灼如梦初醒,松开搂着凌霜雪的手,凌霜雪却没有放开他,反而懒散地看着他,道:“刚才消耗了灵力,现在不想动。”   沈灼从这话语里听出了一点娇气的感觉,可凌霜雪的神情是那么的坦然,好像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沈灼心里百转千回,一时不确定凌霜雪的意思。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把凌霜雪打横抱起来。   凌霜雪顺势倒向他的胸膛,闭目养神。   这个动作充满了暧|昧和依赖,沈灼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偏偏凌霜雪离的那么近,能把声音听的一清二楚。沈灼感到窘迫,越想冷静越难冷静。   面对喜欢的人,心意是藏不住的。   好在凌霜雪没有反应,好似没有听见。   从院子到房间的路在今日变的格外漫长,沈灼感觉到自己走的很快,但路却怎么也走不完。好不容易到了床边,他将凌霜雪放下,粉面飞霞,连衣襟遮掩的脖颈也是红润之色。   凌霜雪睡到两侧,侧身看着沈灼,拍拍空余的床,双目含情道:“不暖床?”   沈灼浑身僵直,觉得舌|头都有一些木:“我给师尊开阵法。”   “阵法的暖流满屋子乱窜,不如人规矩。”凌霜雪欣赏着沈灼的窘态,觉得分外有趣。   他想过避让,但沈灼还是靠过来了。带着善意和阳光,闯入他孤寂的世界,想要星火燎原,捕捉人世的烟火。   既然如此,那他只能把这光引诱回去。   凌霜雪的话让沈灼瞪大了眼,须臾之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人真的比阵法规矩?   “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凌霜雪见沈灼迟迟没有动静,以退为进。他略显失望,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沈灼停在原地没有动,咫尺之间,躺着的是自己喜欢的人,而他却在想着如何逃避。沈灼深吸一口气,那狂乱的心跳平息下来。一抬手,室内灵光尽灭。   黑暗中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灼和衣躺下,手掌在被窝里挪动,他摸索到了凌霜雪的手。熟悉的功法运转,灵力在彼此之间流淌。   凌霜雪感受到那股精纯的火灵力,沉默了两息,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郁闷。   沈灼对他的心意都反应在实诚的身体反应上,可当给他机会的时候,他比柳下惠还要正人君子。这是可以委屈自己,但不能委屈凌霜雪。   喜欢不是独断专行,没有心意互通,又怎可无端越矩?   凌霜雪无话可说,他运转了功法的另一部分,把自己体内的天力拆分成沈灼可以吸收的程度,慢慢地渡给他。   师徒二人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花锦城炸开了锅,大伯公家的一地狼藉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注意力。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和白日长街的事有几分关系。   大伯公一家被迫更换了新的府邸,但依旧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不过这些都和沈灼一家没有关系,沈灼一大清早就收到了公输彤的消息,告诉他段秋约在段家湖心亭。   那个地方沈灼还有印象,用过早膳在药坊和药铺之间溜达了一圈,确定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后,他和大家说了一声有事要出去,便准备独身前往湖心亭。   凌霜雪倒也没说什么,不过给他系了一块新的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阵法,是一次性的防御法器。   闻人且看的羡慕,直言自己嫉妒,转头就找凌霜雪讨要一块。他是瞧着那东西好看,阵法什么的一知半解。   凌霜雪沉默了一下,当真拿出一块不一样的递给闻人且,道:“少闯祸。”   闻人且仿佛是靠嘴走天下,这才到花锦城两天,一天一件事,照这个速度下去,时渊夜在宗门遭人惦记的速度也快了。   他把闻人且放出来之时恐怕也没想到,闻人且能在外边给他拉一堆仇恨。   闻人且嬉皮笑脸,接过玉佩就系在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凌霜雪的话听进去。   沈灼离开沈家,赶往湖心亭。   段家的住宅在城外郊野,三进的院子典雅整洁。因为常年有人打扫,看上去并不冷清。在院子的后方有一片湖泊,冬日枯荷瘦影萧索,而湖心亭就在枯叶之中,无桥无路,单凭灵力飞跃。   离得远,沈灼能看见垂下的纱幔之后,一道消瘦人影倚着贵妃榻。凭着那日在街头的远远所见,沈灼认出等他的人正是段秋。   十年未见,又是误会重重,沈灼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飞入湖心亭,撩起纱幔,里面端坐的姑娘抬头看过来。   面具遮掩了被腐蚀的半张脸,剩下的半张因为毒素的折磨,消瘦而没有血色,颧骨突出,哪里还有当年貌美绝伦的半点影子?   沈灼呼吸一滞,那日远远看过去,因为记忆对上号才认出来,并没有看的太清楚。今日直面,那种震撼让沈灼喉咙发堵,仿佛是咽了一口黄连,万般不是滋味。   被段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早已光环坠地,身在地狱。   “怎么?对你自己的杰作感到陌生,认不出来了吗?”段秋讽刺道,眼神冷漠地看向沈灼。   黑色的衣袍遮掩了她干瘪的身躯,长发全束,更显得那双眼睛大而有神,甚至是突兀,让人觉得瘆得慌。   沈灼喉结滚动,心疼不已。   他走进湖心亭,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段秋,眼眶微热。他微扬头,把眼里的湿意压下去,再低头时恢复如常。   他在段秋对面坐下,扫了眼周围的防护,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你不就是只想见我,才让彤彤约我?还是我理解错了,你其实也想见见我哥?”段秋是个聪慧的姑娘,四年的痛苦让她的性情有了一些变化,她懂得如何直击人心,也知道用什么话才能让沈灼不舒坦。   她早已藏起自己的脆弱,用刺猬般的尖利外表来伪装自己,不管是出口的话,还是对人心的揣摩,都是她的武器。   沈灼理解她的心情,对这刺耳的话极度的宽容。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现在这身体,身边离不开人。”沈灼看的出来,段秋的灵力早已透支,现在这情况其实和一个普通人差不了多少。   段秋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灼一眼,问道:“那你还满意吗?满意你看到的吗?”   沈灼心里一痛,段秋又道:“你把我推入深坑,封我退路之时,不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吗?哦,也不对,说不定在你眼里,我应该死在秘境中,而不是活着出来,苟且偷生。”   段秋的情绪有些激动,那嘶哑的声音像是刀刮在铁器上,尖锐而刺耳,让人止不住地冒鸡皮疙瘩。许是太过动气,她很快就难受地低声咳嗽起来,喉咙里一阵刺痛。   沈灼连忙起身走到她身边给她顺气,段秋毫不犹豫地挥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讥讽道:“你别碰我,我嫌脏。”   沈灼目光一沉,无名的怒意涌上心头,他闭了闭眼压下去。他当然可以对段秋置之不理,对她的话理所当然的生气,可他做不到。   这是他的妹妹啊,就小了他几个月,年少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度过很多很多美好的时光,甚至闭上眼还能回忆起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   害她的人不是他,可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拳头紧了又松,沈灼拿出一颗丹药递过去,道:“吃了它,你能好受一点。”   段秋连眼神都懒得给,直接转过头,无视了沈灼的话。这样的痛楚她承受了四年,对她而言这一切早已习惯,没什么大不了。   沈灼无奈,叹道:“吃了它,你才有力气来质问我。”   段秋对这话有了反应,她抬头看过来,沈灼神色平静,眼底毫无波澜。   段秋冷笑,抓过丹药吃下。沈灼说的没错,她需要时间,哪怕只是多一点点,对她而言都很重要。   丹药入口即化,但有一点苦涩的味道,吞下去后,甚至有点反胃。但是不得不承认,药效发挥的很快,段秋觉得自己有了几分力气。   她心里有所诧异,面上神色如常。   沈灼坐回去,道:“当年之事波及甚广,其中数你受伤最重,而且无法医治。我知道你恨我,但我还是谢谢你,没有牵扯上沈家。”   亲兄弟也有明算账的时候,更何况是出了这样大的事。沈灼看见段秋这个样子都感到心痛,更别提段炎淳和段夫人。他们二人的心里必然更不好受,但他们还是没有因为这事为难沈家。   沈灼之前了解过,是因为段秋先算了,她说此事和沈家无关,只是她和沈灼的恩怨,不愿意扯上旁人。   段秋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脸上略带讽刺的笑意越来越深,她看着沈灼,笑道:“小姨何其无辜?就因为有了你这个不孝子,她既要面对沈家给的压力,又对我感到万分抱歉。你躲在幻月仙宗不肯出来的时候,小姨为了你心力交瘁,几度泣不成声。”   段秋深吸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那些混账事她提起来就火大。她受伤被送回段家的第一时间,叶澜溪就和沈骁赶到。   他们二人震惊不已,叶澜溪更是抱着她哭成了泪人,嘴里说了好多对不起的话。   段秋从小就崇拜叶澜溪的洒脱和强势,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脆弱的叶澜溪,为了她,为了沈灼,叶澜溪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笑颜,更是日夜难眠,整个人迅速消瘦。   沈家出事后,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打的大家措手不及,各大家族上门讨要说法,甚至怂恿段家出头。   叶澜溪说了,如果段秋心里不痛快,想要吐这口恶气,她欢迎段家上门。   但是段秋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伤人的话又哪里说得出口?他们是亲人,关起门来叫家事,岂能连同外人欺辱自家兄弟姐妹?   段炎淳把人都挡回去,段秋深明大义,可到底是不甘心。她为沈家着想,谁又能为她想想?她把痛苦默默地压|在心底,罪魁祸首却连面都不肯再露。   “沈灼,你真的还有良知吗?你真的在乎过你爹娘吗?你龟缩在幻月仙宗的时候,有多少人寝食难安?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段秋厉声质问,这些话已经不仅仅是心中的不平,更多的是积压的怒怨。   一番诡计陷害了那么多人,段秋都不知道沈灼是怎么安寝好梦,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灼心情沉重,哑声道:“我有,不管是良知,还是对我爹娘的在乎,甚至是对你们的感情,我都有。我理解你的愤怒,我也同你一般痛苦,但有些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沈灼既然约了段秋,就没有再隐瞒她的意思。段秋对这件事有着太深的执念,而且作为受害者,她应该早点知道真相。   段秋嗤笑,道:“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那不是你?”   沈灼抬头,惊讶地看着段秋。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但这句话从段秋的嘴里说出来就变得不一样了,带着讽刺和冷嘲,甚至是失望和愤怒。   沈灼觉得段秋误会了什么,连忙道:“我没有要逃避责任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有些复杂,我会解释给你听。”   “我不想听,我已经听的够多了。”段秋无力地闭上眼,遮去眼底那复杂的神色。等她再睁开双眸,眸中是一贯的冷静。   “沈灼,我当初不追究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小姨,还是因为彤彤。她坚信你被夺舍,坚信在秘境中出手的人不是你。为了帮你拖延时间,也或许是为了帮你找到证据,她甚至都没有计较你在秘境中对她的态度,日月兼程赶到段家见我。我们因为这件事意见分歧,是她跪下来求我给她时间。你懂我那种看到亲密无间的姐妹为了你,连尊严都可以放下的感受吗?我一遍遍的问过自己,你真的配吗?”   段秋的眼底涌上压制不住的湿意,眼泪盈眶,心里又酸又涩。   公输彤赤子心诚,她也是公输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骄傲又自信,天真烂漫。可是为了眼前人,她可以放下一切,她可以卑微。   就为了那一点破绽,她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看到她孤注一掷,段秋仿佛看见在秘境中飞蛾扑火般护着她的人。   明明知道是死局,明明知道一切都太迟了,还是义无反顾。   段秋每每想起那一幕,变得冷硬的心还是会被触动。   沈灼被这些话说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他压根就没听公输彤说过这些,她在他的面前还是像小时候那般,蝴蝶般飞扑而来,笑靥如花。   她藏起秘密,只把好的留给沈灼看。   沈灼难受极了,他欠的又何止段秋一人?   段秋擦去脸上的泪珠,苦笑道:“沈灼啊沈灼,就算你真的被人夺舍又怎么样?过去了那么久,仇怨并未消弭。我反而更恨,恨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沈灼长叹一声,道:“我也想早一点,但我没有机会。这十年,我无能为力。”   十年,段秋对这个数字有了反应。她其实信过公输彤的话,可是怨恨让她忽略。她想过沈灼被夺舍的时间,却没想到那么久,那么长。   十年沧海,物是人非。   “段秋,既然你相信彤彤,你愿意给我留这个时间,那请你也相信我。我今日见你,本就是想和你把这些事说清楚。我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想在朝夕之间夺回来又谈何容易?十年,已经足够抹掉一个人的存在。我算是幸运,侥幸未死。”   沈灼目光坚定,态度诚恳。   段秋没有立刻回答,沉默良久。   湖心亭的风拂动纱幔,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入化的石像,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问道:“既然你能回来,那是不是说明那个人死了?”   那个人便是占据沈灼身体的真正凶手,段秋的目光里有杀意,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冲着沈灼去。   沈灼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但我还没有找到她。”   段秋捕捉到那短暂的迟疑,猜到沈灼有所隐瞒。但这不重要,她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这个真正的凶手找出来交给我!用你的行动证明给我看,这一切非你所为。”段秋愤怒低吼,说完这话,喉咙里的刺痛感又冒了上来,她尝到了血腥味,面色微变,咬牙压下去。   沈灼面色阴寒,冷声道:“我会的,因为她也是我的敌人。”   “那希望你能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段秋半阖眼眸,微光之下,那点脆弱如此清晰。   沈灼心疼地看着她,从小世界取出之前放进去的盒子。这是玉石雕刻,用来保持药性不散。   他把盒子递给段秋,眉宇间总算有了一点舒展:“打开看看,我不会让你有事。你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可以做你想做的事,甚至杀你想杀的人。”   段秋本不愿接,但沈灼耐心地等着,她想了想,还是接过去。   按下盒子的暗扣,清新的花香扑出来,提炼好的天心莲盏在盒中流淌,颜色粉|嫩剔透,分外好看。要是不仔细,说不定还会误以为沈灼递过去的是一盒胭脂水粉。   段秋手指轻颤,她并没有认出来,但有些时候女人的直觉就是那么奇怪,她仿佛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连手都开始抖。   沈灼见她情绪激动,握住她的手,避免她将整盒天心莲盏都洒了。   “这……这是什么?”段秋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灼,花香舒缓了她的不适,她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不问一遍,总觉得心里难安。   沈灼笑道:“天心莲盏,你很快就能恢复了。”   段秋埋头,眼底再次汇聚了泪水,这一次她没有擦,反而是大颗大颗的泪水像珠子一样从她的眼睛里掉出来。   沈灼的手被滴落的泪水打湿,他合上盒子,这一次他抬手替段秋擦去泪珠,安慰道:“别哭,这是应该高兴的事。不仅是你的毒,还有你的脸,一切都会恢复。”   段秋泪眼朦胧地看着沈灼,应该高兴吗?她挣扎着活下去,只为了能够手刃仇人。她其实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再在乎自己的命数。   可是现在沈灼突然告诉她,她不仅可以手刃仇人,可以活的更好。   活下去,这一瞬间段秋茫然了,在她的计划里,她原本是要死的。   “我的手上只有天心莲盏,其他的药材还需要你们出。解毒的丹药品阶过高,我如今修为不足,无法为你炼丹。若是你能找到信得过的炼药师,天心莲盏你便带回去,但若是找不到,可以缓一缓,等我爹出关。”沈灼安抚段秋的情绪,提起他约见面的第二件事。   越是高级的丹方越是价值连城,段家为了找到丹方想必也花了大价钱。现在材料备齐,让谁炼丹确实还是个难事。   段秋止住自己的泪水,道:“天心莲盏需要异火淬炼,当今天下,只有时宗主才能办到。而且这解毒的丹方也是时宗主给的,可以请他炼制。”   沈灼一愣,哑然片刻,干咳一声道:“这是已经淬炼好的天心莲盏,不需要异火辅助。幻月仙宗路远,不必如此麻烦。”   天心莲盏有价无市,段秋未曾见过真物,她们用来寻药的也不过是时渊夜凭记忆画的图。沈灼拿出天心莲盏,段秋情绪起伏,第一时间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此刻沈灼提醒之后,她看沈灼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段寒舟找了那么久的天心莲盏音讯全无,沈灼却一出手就是淬炼过的液体。   段秋的心思转的快,她瞬间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被人夺舍这十年,沈灼在那儿?   段秋心有疑惑,但是她没有问。   “万宝楼的炼药师固然可行,但不可信,我会让人把余下的药材给你送来。”段秋没有接天心莲盏,段家内部不是密不透风的墙。她毁容毁体这些年,也有不少手伸到她和段寒舟的地盘。   哪怕一次次警告,也有杀不完的虫子四处蹦跶。   沈灼明白段秋的意思,将天心莲盏收好。他和段秋已经在湖心亭呆了很长的时间,段秋的脸上早有倦态,面色苍白。   沈灼提议送段秋回去,段秋道:“不用,有人来接我。”   段秋话音刚落,岸边便有破空之声。   宋煜书摇着折扇,一叶渡河,他飘飘然落入亭中,身轻如燕。   沈灼认出他,不等沈灼开口,宋煜书已经满脸堆笑,热情地迎上来,抱拳道:“沈公子,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在下宋煜书,这厢有礼了。”   沈灼还礼,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时猜不透他的性格。他想了想,转头去段秋道:“还是我送你吧。”   宋煜书的笑僵在脸上,沈灼这个态度是表明了信不过。   段秋难得见宋煜书吃瘪,眼底竟有两分笑意,问道:“这个时辰,我哥应该在万宝楼,你真的要去?”   沈灼神色一僵,他不见段寒舟是有原因的,而且显然大家都能猜到。   沈灼干咳一声,萌生退意。   宋煜书适时地凑上来,笑道:“沈公子放心,我和段秋相识已久,断然不会让她委屈。她已经倦了,我们先走一步。”   宋煜书把段秋抱起来,这一次沈灼没有阻拦。因为她看出段秋并不抗拒,她对眼前这人有几分信任。   段秋一走,沈灼也很快离开。   郊野之外,再往前便是小镇。   沈灼站在路口迟疑了一瞬,拿出面具,放出乌云豹,前往小镇。   苏氏二人都在家中,他们或坐或站,神色看上去,都不平静。   沈灼踏入院中的动静惊醒二人,苏戚连忙开门,把沈灼迎入屋。   沈灼注意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苏戚气急败坏,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还是苏易理智些,他给沈灼倒了茶,道:“恩人请我们办的事有眉目了,那个宗门确实新进了一批丹药,此刻丹药还在他们宗门内,没有动静。”   丹药安然无恙,但两个人的神情却不是这样说的。   沈灼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苏易,用目光询问是否还有别的事。   苏易道:“我们其实也是侥幸,意外发现那个宗门有一块奇怪的药田。”   “怎么个奇怪法?”沈灼问道。   “恩人可听过揠苗助长?”苏易道:“那块药田的上空似有奇妙的阵法,从药材种子下土,不到片刻,便能生根发芽。我素知世间有加快植物生长的秘法,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一幕。而且那些药感觉不到灵力波动,看上去色泽鲜亮,实际却和杂草无异。”   沈灼一惊,这一幕似曾相识。难怪苏易二人神色不对,想必他们是猜出来了。   “这种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我们平日买的丹药就是这种东西炼制的吧。”苏戚义愤填膺,想起苏易差点因此丧命,更是又怒又恼。   沈灼没有生气,他反而问起另一件事:“当时可有人看见你们?”   苏易摇头,但很快又点头。   他们这种跑山路的散修,脚下多走两步,难免会看见不该看的。   但他们和这个宗门是老熟人,加上那个位置微妙,发现他们的又是个扫地的弟子,虽然他们解释了,但不知道能不能行。   沈灼神色凝重,甩给他们两瓶丹药,起身道:“这里不能久留,你们速走,去花锦城。”   就算是小宗门,扫地的弟子也不可小瞧。他们看见可疑之人上报,不仅是功劳,还能得到丰富的酬劳。人为财死,一点细节也可致命。   沈灼催二人快走,叮嘱道:“进了花锦城就找沈家的药铺躲一躲,沈家不会坐视不理。”   苏易和苏戚跟着沈灼起身,听见沈灼这句话二人愣了一下,但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势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送走苏易和苏戚,沈灼混进了小镇,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取下面具,换了身衣裳,连束发的玉冠也拆下来,改用发带扎了个简单的高马尾。   他融入人群之中,很快就察觉到几股强大的气息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而去。沈灼隐匿了气息,很快融入小镇。   他在小镇里停留了一会儿,苏易他们看到药田虽是意外之喜,但已经打草惊蛇,那个小宗门势必会采取行动。暗杀不行,他们就会转移阵地,之后再想探查就难了。   沈灼想要冒险走一遭,但此刻明显不是最佳时机。   气势汹汹前来找人的修士扑了个空,开始扩散神识笼罩小镇,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沈灼神色如常,找了个茶楼坐下。他点了一壶茶,优哉游哉地喝着。   那些神识在上空扫来扫去,一些修士不耐烦地咒骂出声。   “丹心宗办事,闲杂人等散开。”神识之中有人怒喝一声,威压阵阵,刚才大骂的修士顿时气血翻涌,吐出一口血。   丹心宗,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沈灼端着茶杯,眸光微暗。   有了这一手震慑,其他人都不敢再说话。上空的神识从沈灼的身上掠过,一开始并未在意,过了好一会儿又扫了回来。   沈灼皱眉,灵力运转。   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他面前,来的是个中年人,面如刀削,冷酷而阴鸷。他大步走到沈灼身边,厉声道:“你,抬起头来。”   沈灼视若无睹,继续喝自己的茶。   中年人一掌拍桌,力量微波直接震碎沈灼面前的茶壶。   茶水飞溅,沈灼坐着椅子后退,以免茶水渐在自己身上。   “你们丹心宗连别人喝茶都要管吗?”沈灼抬头,目光冰冷。   那中年人眼眸微眯,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意:“沈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灼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原来他现在已经这般有名,随随便便遇见个路人也能认出他了。   “有何贵干?”沈灼没有否认,反而一脸笑意地看着中年人,依旧在悠闲地喝着茶。   中年人抬手,一根长棍出现在他手中,他抬手挥舞,浑厚的灵力带起阵阵风声。   他说:“取你命。”   话音刚落,攻势就到了沈灼眼前,沈灼扔出手中的茶杯,一个后空翻拉远距离,手中长剑在手。   “这世上什么不多,就是狗太多。”   沈灼挥剑,只是这一次不等他出手,那中年人的攻击就被人阻止。   一位灰袍老者凭空浮现在他们身边,聋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的衣摆用金线绣了暗纹,是冉冉升起的旭日。   沈灼尚未反应过来,那中年人已经急速后退。   安静的长街上,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响起,伴随着轿子的铃铛声。四匹翼马拉着一辆做工精细的车走来,轿子四周没有璧,只有一个布刻阵法的宝顶。   轿子四周灵力充盈,跟着的那群护卫各个修为不俗,衣服上同样绣着金色的旭日。   轿子中端坐着一位年轻人,他面容俊秀,带着笑意,斯文儒雅,让人很有好感。   翼马在茶楼旁边停下,车上的人转头看过来,目光掠过中年人带着冷意,看到沈灼却温暖而舒适。   “小师弟,让你久等了,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你没事吧?”   来人正是从温家出来的温如宁,那个老者便是他的护卫。他说话之时神色自然,让人一听就觉得沈灼是在这里接人,却莫名被挑衅。   沈灼反应迅速,笑道:“不打紧,是我来的早了。”   温如宁指着身旁的位置,道:“上来。”   沈灼也不客气,收了剑走上去。中年人似有不甘,温如宁扫了他一眼,脸上笑意不变,那眼神却看得中年人打了个寒战。   “闵叔,我们走。”温如宁吩咐道,老者便飘然而去,跟上了车队。   马车视若无睹地穿过小镇,朝着花锦城进发。   等把身后那群丹心宗的人甩的没影,沈灼才松了口气。   温如宁递给他一杯茶让他压压惊,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闻人和曹师弟呢?”   沈灼解释自己是出来办事,但是没想到事情没办成,还被丹心宗的人给盯上了。   “你如今身怀四品洗髓丹的丹方,在他们的眼里岂不就是个香饽饽?这种情况下你还敢乱跑?”   温如宁轻摇头,不赞成沈灼孤身出门,道:“今日是巧,遇见了我。倘若我不在,你当如何脱身?”   “打不过,我还不能跑吗?”沈灼笑了一下,神情很快正经起来。他想到苏戚和苏易还在前面,询问温如宁可否加快速度。   温如宁看他一眼,并没问缘由,而是打了个手势,队伍的速度顿时快了不少。   翼马能飞,振翅而起。沈灼散开神识,搜寻苏戚和苏易的身影。   随着花锦城越来越近,沈灼也察觉到他们的气息。他和温如宁打了声招呼,便下了轿子,御剑追去。   沈灼的剑刃为火所化,在风中速度见涨,他追上二人,拿出面具,也不跟他们废话,简洁明了地让他们跟着自己走,折回温家的队伍。   苏易二人只犹豫了一瞬,相似的气度让他们选择跟上。沈灼回到轿子上,温如宁看着他带回来的两个人,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情况?”   沈灼道:“大师兄不如招他们来问问?”   温如宁示意护卫不用阻拦,让二人御剑到了跟前。   苏易看见这群人的衣服花纹便猜出了他们的身份,此刻心中惊骇不已。沈灼示意他们不必担忧,道:“这位是我大师兄,温如宁。你们把所见所闻从头道来,不必隐瞒。”   二人吃惊不已,他们看向沈灼,已经在猜测猜沈灼的身份。但那个念头不过是转瞬,苏易整理清楚思绪,把在小宗门看见的药田一事重复了一遍,这次时间充足,他说的更详细。   温如宁挑眉,眸光微暗,脸上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沈灼也是直接坦言,沈家最近遭遇了两次这样的事,从假药材到假丹药。   温如宁敛了笑意,这种事在温家的地盘上因为温家查的严,他们几次伸手未成,暂时还没有太大的纰漏。不想其他地方已经成了这个局面,形成极大的落差。   温如宁对旁边的护卫耳语两句,护卫点头,递给苏易和苏戚一套衣服。   温如宁道:“你们二人就暂借温家护卫的身份入城。”   二人感激不尽,连连道谢。温如宁让护卫给他们找两个不显眼的位置安排进去,护卫领命带人退下。   温如宁心思缜密,如此一来便免去二人被查探的风险。   沈灼倚靠着座椅,眼前花锦城已经露出一角。   在城外,亦有多股神识试探。沈灼坐起身,温如宁示意他稍安勿躁,让人挂出温家的旗帜。   他倒要看看,这花锦城都是些什么牛鬼神蛇,连温家的队伍也敢拦! 第八十三章 晋江独发   温家原也是一流势力,但因为家族产业的缘由,在一流势力中比较靠后。   四年前,在温如宁的干预下,冒牌货的诡计未能得逞,温家也借此机会扶摇直上,跻身一流势力前端,并在炼药师公会占据一席之地。   如今再提起温家,大陆上又有谁人不知?温家位于东方,是太阳最早升起之地,所以温家的标志就是冉冉升起的东方旭日,象征着光明和希望,突破一望无际的黑暗。   温如宁让人挂出温家的旗帜,那绣着金色朝阳的旗帜迎风飘展,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见,更何况是放出神识的修者?   温如宁让队伍不必停留,直入花锦城。他们队伍庞大,气势十足,像是一只昂首挺胸的雄狮。守在花锦城外面探查的神识几次落在队伍上,最终还是忍住没敢上前挑衅。   温家不比其他家族,它现在也是一方霸主,实力雄厚。招惹这样的一头雄狮,得不偿失。   在温家的庇佑下,几人顺利进城。   沈灼邀请温如宁去沈家修整,温如宁思索片刻便婉拒了。若是只有他一人,那他肯定欣然前往。但他这次出门代表的是温家,身边围着一群人,明显不合适。   “这二人跟着小师弟前往沈家恐怕会惹人生疑,就让他们先跟着我,等我找好了落脚点,便会和小师弟汇合。”翼马入城后不免招摇,温如宁让人收了旗帜,将沈灼送到离沈家最近的商铺后,二人就要分别。   温如宁留下了苏易和苏戚,温家在炼药师公会掌控的便是药材这一条,假药材这事让他插手比让沈灼出手更好。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搜查,而不用担心旁人下手。   沈灼明白温如宁的意思,他看向苏戚和苏易,和他们点头致意,随后下了马车,道:“大师兄,我们在沈家等你。”   温如宁笑着点头,让队伍继续朝前。他们人多,便直接包下一整个客栈。   沈灼下车后并未去沈家铺子,而是先回了沈家。温如宁到花锦城的消息他也该通知闻人且和曹疯子。只是他低估了闻人且的耍心,回家后扑了个空,家里只有凌霜雪。   师尊在小厅喝茶、看话本子,悠闲又惬意。沈灼上前行礼,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多看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凌霜雪现在这个样子和在后山又有什么区别?   不管是在宗门,还是在闹市之中,他都是一个人,而且不怎么出门。之前还跟着沈灼跑,这两天直接不动。   他对孤独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沈灼心里有点堵,道:“师尊,过几日就是万宝楼暗市最热闹的时候,我们去看看吧。”   凌霜雪的目光还在话本子上,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沈灼有点诧异,之前都没发现凌霜雪有看话本子的习惯,怎么最近有点像是迷上了?   “师尊?”沈灼靠过去,目光掠像凌霜雪手上的话本子。凌霜雪察觉到他的行动,但是他没有避开,反而抬头道:“感兴趣?”   沈灼自然是没兴趣,他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话本子能让凌霜雪看的津津有味,都不关心他这个徒弟在说什么。   所以当凌霜雪问的时候,沈灼违心道:“感兴趣。”   凌霜雪笑了,他把话本子递给沈灼,道:“给你。”   沈灼不客气地接过去,一目十行,面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合书看向封皮。   写意宗,宋煜书几个字格外显眼,以至于封面的《一代天骄霸道追爱记》都被沈灼忽视了。   沈灼觉得自己的脸有点抽,并未将话本子还给凌霜雪,反而是远远地丢开,郁闷道:“这书有什么好看的?用词浮夸,剧情狗血,师尊与其看它,还不如看我。我这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可以让你看个够。”   沈灼知道修真界有他的传闻,也知道写意宗没事就会写写故事八卦。但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传闻会被写意宗写成八卦,做成话本子落在凌霜雪的手上,凌霜雪还看的入神。   这要是真的也就罢了,沈灼不过一笑置之。可这实在是严重崩坏,不堪入目,和他本人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冒牌货做的缺德事,为什么要编排成他的桃色绯闻?他在那个宋煜书的眼里,就是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   沈灼感到心塞,忽然就觉得今天在湖心亭太便宜宋煜书。   凌霜雪满意地看着沈灼变了脸色,起身把话本又捡回来,拍拍封面,道:“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也值得你生气?”   宋煜书的文笔可圈可点,擅长虐恋情深,破天狗血洒的酸爽,把书和人分开,凌霜雪看得很开心。   他把话本子收起来,对沈灼抬手道:“过来。”   沈灼不明所以,问道:“做什么?”   凌霜雪握住沈灼的手,把人拉到跟前,眼底带着戏谑的笑意,道:“你不是说让我看你?”   书里的沈灼是死的,书外的沈灼是活的。   沈灼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被凌霜雪当成了真,他心跳的有些快。站在原地没动。   凌霜雪长发半散,玉簪斜入,耳边垂下少许,他眼神微眯,慵散之意便藏不住。他仔仔细细地打量沈灼,直到把沈灼看的面红耳赤,有些不自在后,才肯定道:“确实比书好看。”   沈灼:“……”   凌霜雪松开手,翩然而去。   沈灼捂着脸坐下,满面通红,整个人热的都快冒烟了。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话本里的靡靡之语,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   坐在小厅默念了许久的清心诀,沈灼才平复下身体的燥热,出门去寻凌霜雪。   他告诉凌霜雪温如宁到了花锦城,凌霜雪反应冷淡,对此不太在意。   沈灼怕他一个人在家里觉得闷,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正好也看看温如宁在哪儿落脚,找一找闻人且和曹疯子。   凌霜雪没有拒绝,收拾了一下便同沈灼出门。   临近傍晚的花锦城有种别样的美,沈灼还记得城中的一幕幕,一路走来他都在给凌霜雪介绍花锦城的美景,美食,遇上凌霜雪感兴趣的他们便逛一逛,或者买下来。   花锦城除了修士,还有很多普通人,他们安居乐业,在街头小巷吆喝叫卖。偶尔有修士对他们的东西感兴趣,也会上前问价。   凌霜雪对普通人多一分偏爱,要是看见夫妻同行更是会多看几眼。普通人一生短暂,不如修士这般有着漫长的岁月。他们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算起来也不过才几十年的光阴,却总有着说不完的浪漫故事。   生死是个轮回,情爱也必不可少。   沈灼依着凌霜雪的性子陪他在街上闲逛,这两天花锦城变的格外热闹,外来的人肉眼可见地增加。大街上摩肩接踵,稍有不注意就会被人群冲散。   沈灼顾着凌霜雪,但偶尔还是会挤到边上。他有些无奈,正苦恼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沈灼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又觉得这只手冰凉。   他转头看向凌霜雪,随后低头,果不其然,握着他的人是凌霜雪。   人潮拥挤,宽大的衣袖又做了遮掩,没有人注意到。   沈灼心生喜悦,回握凌霜雪的手。他们不再挤入人群中,而是靠边而行。这一条街多是胭脂水粉,并没有太多可看的东西,沈灼和凌霜雪便收回视线,就这样安静地走在人流中。   沈灼的手很热,也不知是因为交握的手掌,还是运转了功法。   安静地走了很久,人潮到了松散之处,凌霜雪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沈灼没有放开。他反而握的更紧,像是来之不易的珍宝,害怕自己一撒手就没了。   凌霜雪顿了顿,便是由着他了。   “花锦城每年都是这样热闹吗?”凌霜雪看着人群,不经意地问道。   沈灼见他不再挣脱自己,心里高兴,眼底盈满了笑意,声音轻快道:“并不是每年,只是偶尔。今年情况特殊,万宝楼的第一场拍卖会定在花锦城,炼药公会的长老席位选拔也定在花锦城,所以才会有很多人在年前赶来,就为了提前踩点,探听虚实。”   玄门的两件大事都落在同一个地方,花锦城内车水马龙属实正常。   凌霜雪若有所思,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两件事都对沈家有着特殊的意义,沈灼不会无动于衷。   “我一人独木难成,少不了要麻烦师尊和各位师兄弟。”沈灼笑意浅浅,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在这种事情上他并没有托大。   凌霜雪颔首,他出山就是为了帮沈灼,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其他人,要不是为了帮忙,也不会来此。   沈灼开心地笑了起来,手心更是滚烫。他拉着凌霜雪走过这条街,拐入另一边。这里不是闹市,相对要安静很多,三三两两的铺子林立在两侧,偶尔才能看见有人上前光顾。   凌霜雪的视线在那些垂下的旗子上扫了一眼,意识到沈灼停下来,环顾四周的视线收回来,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在他和沈灼的正前方,温如宁和公输彤正站在一家首饰铺前,公输彤挑了几个镯子戴给温如宁看。她笑的天真烂漫,而温如宁看她的眼神有光,含情脉脉,那是藏不住的欢喜。   沈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在上前和避开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带着凌霜雪换了个方向。   凌霜雪不解道:“为什么不见他们?”   沈灼举起他牵着凌霜雪的手,笑道:“我还不想和师尊分开。” 第八十四章 晋江独发   沈灼存了私心避开温如宁和公输彤,他和凌霜雪换了一个方向,结果没走几步就撞上闻人且和曹疯子。   这两个人是收到了温如宁的消息,前来和他汇合,万万没想到会遇见沈灼和凌霜雪。   大庭广众之下,前后都是熟人,凌霜雪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沈灼很是郁闷,但此刻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心里的那点失落悄悄藏起来。他特意让闻人且走在前面,自己和凌霜雪走在后面。   顺着他们来时的路倒回去,不出意料和温如宁二人相遇。看见公输彤走在温如宁身边,闻人且停下脚步,下意识地看向沈灼。   公输家退婚的事人尽皆知,但温如宁和公输彤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就在闻人且思考要如何缓解这个尴尬的局面时,公输彤已经看见他们,目光落在沈灼身上,笑道:“沈灼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的格外的甜,丝毫没有生分的感觉,沈灼还答应了。闻人且有些受惊,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小师弟完全不在意?闻人且想到之前种种,恍然大悟。他心想这样的结局也不错,有情|人终成眷属,总好过无情|人终成怨偶。   温如宁拜见凌霜雪,短暂的会面后,他们一同回到沈家。   叶澜溪还没有回来,沈灼把人带到自己的院子,吩咐厨房备些酒菜,为温如宁接风洗尘。他们在小厅重聚,温如宁询问两位师弟有没有闯祸。   曹疯子确实是老实,相比之下闻人且就闹腾多了,但是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埋汰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拆他的台。   温如宁了解他,对他的话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   “大师兄,你这次来准备呆多久?”   温如宁和闻人且他们不一样,他是代表温家进入花锦城,所以闻人且有此一问。他们出山时,时渊夜没有阻拦,甚至是十分鼓励,但那都是有温如宁在身边的缘故。   闻人且担心温如宁早早地回了宗门,不出几日,时渊夜就会催他回去。   “此次下山历练,师尊并没有给我们定下确切的归期,你不必担忧。”温如宁听出闻人且的心思,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让他放开手脚玩个尽兴。   幻月仙宗不便插手沈家的事,但幻月仙宗的弟子就没有这个限制,时渊夜准许闻人且出门,又何尝不是为了帮助沈家?   时渊夜心思深,嘴上不说,但心里早早地开始盘算。温如宁身为大弟子,要是连这点都猜不透,岂不是愧对时渊夜的栽培?   闻人且很开心,这正是他想要的。   师兄弟几人闲谈,这种时候谁也没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公输彤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   等到日落西山,天色昏暗,叶澜溪和另外两位长辈一起回来,安伯前来请大家移步正厅一叙。   沈灼起身,招呼大家同行。   闻人且率先搭上沈灼的肩,把沈灼拖走。沈灼挣脱不开,便由着他的性子。   温如宁有话要和凌霜雪谈,公输彤和曹疯子见状也先行一步,让他们二人稍微靠后。   温如宁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百宝匣递给凌霜雪,道:“师叔,这里面是师尊给你炼制的丹药,他担心你旧疾复发,各种都练了一些。”   温如宁出门前,时渊夜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照看凌霜雪,要是凌霜雪有旧疾复发的征兆,一定要给他送信。   今日温如宁见到凌霜雪,却不是时渊夜想象中的病恹恹。相反他气色不错,比在宗门还要有活力一些。这个变化不仅是从身体上,还是从心情上。   看的出来,沈灼把凌霜雪照顾的很好,时渊夜根本不用担心。   凌霜雪接过百宝匣,收入储物镯,道:“你师尊有心了。除了这个,你师尊可还有别的吩咐?”   温如宁道:“其他的也没什么,就问问段秋的情况,段家有没有找到天心莲盏。他说要是有需要他出面的地方,他一定会安排好宗门事务走一趟。”   时渊夜远在宗门,心里也牵挂着自己师弟,絮絮叨叨起来可是没完没了。温如宁把他这些翻来覆去没什么变化的话总结了一下,差不多也就这些意思。   说什么幻月仙宗最好保持中立,不涉及恩怨纷争,也是要因时而异。   天下局面已有动荡之相,幻月仙宗又岂能袖手旁观?   凌霜雪心里有些感慨,沉默了一会儿,便没在说什么。   等大家到了正厅,三位长辈已经等候多时,温如宁和公输彤上前给三人行礼。刚才安伯通报只提了温如宁,但公输彤昨日前来并没有见过三位长辈。   叶澜溪有些惊讶,又很快镇定下来,请大家落座,特意把自己旁边的位置留给公输彤。   “你们既然到了花锦城,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也省得你们等那么久。”   叶澜溪亲自给小辈布菜,她看了沈灼一眼,埋怨他也是一声不吭。   “不久,我们几人也好久没见,正好聚一聚。”温如宁说道,他声音温柔,让人好感倍增。   公输彤环顾四周,困惑道:“叶姨,怎么不见沈叔?”   沈骁和叶澜溪一向都是形影不离,今日没看见,着实有些奇怪。   “你叔闭关了,他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   沈家和公输家的婚事不成,但叶澜溪还是喜欢公输彤,和她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满目慈爱。   沈灼坐在对面,见状若有所思。他知道公输彤满足叶澜溪对儿媳的想象,但感情这种事无法勉强。他和公输彤把彼此都当亲人,这种情况下很难生出亲昵而暧|昧的情感。   更何况公输彤心有所属。   沈灼想到街上看见的那一幕,目光扫过公输彤的手腕,不出意外地看见白皙的手腕间多了一个叮当镯。那是她戴给温如宁看的那一对,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普通又简单,但因为赠予的人不同,也变得格外有意义。   用过晚膳,时辰就不早了,公输彤和温如宁要走,叶澜溪舍不得,留他们二人在府上休息。   公输彤说要陪段秋,这话一出口,叶澜溪便没有强留,摸摸她的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温如宁自然也是婉拒,温家在城中落脚,还需要他统筹规划。   两个人都要走,叶澜溪让沈灼送一送。沈灼应了,和他们一起出门。   门外长街灯火通明,温如宁站在门口的石阶上,背着身后的万家灯火,目光隐匿在阴影中,让人难以窥探。   他说:“小师弟不必远送,我和公输二小姐顺路,我会先送她到万宝楼。”   沈灼顿了顿,笑道:“那就麻烦大师兄了。”   沈灼回的轻快,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的异样。   温如宁微抬头,门前的灵光划过他的眉眼,眸光幽深,他以为沈灼会拒绝。   公输彤从自己的储物戒里翻出一个炼丹炉,递给沈灼道:“沈灼哥哥,这是当初我们约定过的,我做好了,送给你。”   沈灼捧着炼丹炉,久远的记忆被触动,他摸着入手温暖的炉子,惊诧道:“你已经突破宗师境?”   沈灼炼丹,公输彤炼器,他们小时候有过约定,谁先踏足宗师境,谁就亲自开炉,送给对方一件礼物。   沈灼蹉跎十年,再回首,当初天赋并不弱于他的小丫头,已经扶摇直上,达到众人艳羡的高度。要知道,她可还比沈灼小一岁,如此年轻的器宗,不管是放在任何地方,都足够让人追捧。   公输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侥幸,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相信你比我还快。而且我一直想给你做这个炼丹炉,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沈灼莞尔,道:“谢谢,我很喜欢。”   公输彤脸红了,被在乎的人夸奖本身就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她孩子气地用手当做扇子给自己扇风,催沈灼快点回去,她也要走了。   沈灼忍俊不禁,他看向一旁的温如宁,忽然就有一点挑衅的意思。但温如宁只是看着公输彤,眼底是宠溺和纵容。   他知道公输彤和沈灼关系不一般,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吃飞醋。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刚才他有意挑衅,而沈灼视若无睹一样。他对公输彤是男女之情,爱屋及乌。沈灼对公输彤是兄妹之情,希望她过的幸福。   两个同门无声的较量都像是打在棉花上,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天色渐晚,沈灼不在耽搁二人的时间,叮嘱了两句目送他们离开。   等他们二人融入人群之中,消失在灯火处,沈灼才拿上炼丹炉回去。他刚关上门走了两步,就觉得前院有动静,这一抬头,便看见凌霜雪站在灵光斜入的阴影处。   他应该来了有一会儿,他的目光看向沈灼手上的炼丹炉。同为炼器师,他不得不称赞公输彤的天赋,除此以外,她的悟性和努力也让人刮目相看。   看的出来这个炼丹炉品阶不低,而且锻造之人十分用心,炼器的材料都是极高的标准。丹炉本身古朴大气,并没有那种花里胡哨感。   “她对你有心了,你现在正好用的上。”凌霜雪开口道,声音很平静。   炼药师随着炼制丹药的不断升级,对炼丹炉的要求也会增高。沈灼入门至今,因为冒牌货顶替,用的都是最普通的炼丹炉。   公输彤的礼物就像是及时雨,十分合适。   沈灼走到凌霜雪身边,心思不在炼丹炉上,而是在凌霜雪的眉目间。   “那依师尊之见,我应该送什么样的还礼才显得尊重而不疏离?”   凌霜雪认真思索,半晌后如实道:“你要先到宗师境。”   儿时的约定是要到了宗师境才算数,但沈灼现在还不是。   听见凌霜雪所言,沈灼不禁笑了起来。他把炼丹炉收入小世界,对凌霜雪伸出手,笑道:“今夜星云漫天,师尊可否赏脸陪我赏月?” 第八十五章 晋江独发   今夜风月无边,凌霜雪却没有赏脸。他说自己困了,要去休息,顺手把沈灼关在门外。   沈灼险些被撞到英挺的鼻子,站在门外忍俊不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吃了闭门羹反而更高兴,他站在门外和凌霜雪道了声好梦,转身回了隔壁的厢房。   凌霜雪伤势稳定,倒也不需要沈灼夜夜相伴。   沈灼回了房中,合上房门,并未上|床休息就寝,而是进入小世界。此界依旧在进化之中,两头乌云豹临近突破。   沈灼带上公输彤送的炼丹炉去了森林中心的湖边,段秋的丹药要等沈骁出关炼制,但沈灼可以试试生肌玉骨液。   小世界的药田中就有他需要的草药,不过现在药田成了森林,他要一点点去找。他今日看清了段秋的身体状况,也发现她的身体损毁过于严重,可能需要大量的生肌玉骨液。   放出白焰摘下两朵天心莲盏放入公输彤送的炼丹炉,沈灼掌控着火力,感受炼丹炉的不同之处。   公输彤是个细心的姑娘,也知道沈灼一些炼丹的小习惯,所以在炼制炼丹炉时细心刻画,为沈灼量身打造。   不需要磨合,第一次使用炉子沈灼就觉得得心应手,公输彤照顾了他的习惯,让他能够更好的操控。   白焰也喜欢这个新的炼丹炉,在里面撒欢道:“你终于舍得扔掉之前的破烂玩意儿,这个才像个样子嘛。”   沈灼笑她贫嘴,但是却没有反驳。   好的炼丹炉对丹药也有加成,沈灼提炼天心莲盏的时间明显缩短。他将分解好的溶液转入玉盒,毒液自然给了黑焰。   白焰砸吧砸吧嘴,这是也想要吃的。   沈灼丢给她几片火炎叶,一时好奇,问道:“你吃这个有助修行吗?”   白焰人性化地嫌弃道:“你吃零嘴过瘾的时候是为了修行吗?”   白焰只是贪那点火灵力,聊胜于无。   黑焰冒出头,木愣愣地回道:“是。”   包容了死亡的黑焰,对于负面的吸收可以壮大自身。   白焰突然就被她比下去,不高兴地摇着火尾巴。沈灼摸摸她安抚一番,看向黑焰问道:“你既然能吞毒,那如果是我体内的毒,也能吞?”   黑焰摇了摇,道:“不行,只能压制,而且春|药无解。”   春|药的本质是动情,严格来说不算是毒,所以即便是黑焰也没办法。   沈灼被他的回答逗笑了,春|药这东西,他没事也不会去乱碰。   处理好天心莲盏,沈灼收起炼丹炉,把两团火往怀里一揣,散开神识搜寻草药。森林的面积不断变大,遮天蔽日,若不是林中还未孕育出动物,沈灼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   运用神识找到这些药材,沈灼动身一一收集回来。   生肌玉骨液是五品,正好在他可以处理的范围,沈灼耐着性子淬炼各种药材,在小世界一坐就是一宿,等到天明,他只炼制出一瓶生肌玉骨液。   这个速度并不慢,正常情况下,炼制这个需要两日的光景,沈灼是靠着白焰加速。   收拾好药瓶,沈灼从小世界退出去,他伸了个懒腰,听到院子里传出曹疯子和闻人且斗嘴的声音。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真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   沈灼开门出去,想看看他们今日又是因何而起争执。   屋外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眼下临近年关,沈家铺子上的生意没有那么忙,但这几日闻讯上门的人逐渐增多。不为别的,他们都是来探听沈家的口风,想要知道沈家会不会兜售四品洗髓丹。   得益于那日沈亦闻的闹腾,这丹药还没影子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大家纷纷猜测,沈家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让这个丹药闪亮登场。   他们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而沈家铺子上的人和他们一样蒙圈。原因无他,沈灼对内也只和家里人提了提,没有具体计划,甚至没有丹药。   探听消息的人多了,沈家也不能坐视不理,沈灼被吴为叫过去,也不知道他们一老一少说了什么,之后有一天负责采办的后勤就收到一份特殊的药材单。其上种类丰富,价格昂贵,沈灼要的数量不多,但已经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后勤没有二话,当天就出门去采办,而沈灼也留在药坊好几日,每天带上凌霜雪,同进同出。   至于闻人且和曹疯子,因为温如宁调查假药一事缺人手,把他们叫过去帮忙,同样是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   忙碌之中,时光飞逝。   一日黄昏,一道金光落入沈家的宅院,天空中霞光万丈久久不散,像是天穹的彩衣,长袖飘舞,引人夺目。在那万丈的霞光中,劫云凝聚,但尚未成型就自行消散。   这一刻,不管是身在花锦城何处的人都能清晰的看到这一幕,甚至感觉到劫云带来的威压,阴沉沉地压下来,犹如天塌地陷。   身为修道者,他们自然知道那没有成型的劫云意味着什么。这是成圣的标志,只要度过雷劫,便是圣人身,可与天地同寿。   但反之,若是渡不过,那便是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劫云未成,想必是渡劫的人决定放弃,也可能是没有余力冲击,但不管是哪一个都足够让人震撼。   他们盘算了沈家修为高深那几人,纷纷猜测会是谁引动劫云。想来想去,最终落在三叔公头上。他闭死关多年,修为也接近,而其他人不是修为不足,便是有旧伤在身,怎么想都不可能。   外人猜测有理有据,就连沈家自己也以为是三叔公,但等他们冲回家一看,见到的却是刚刚出关的沈骁。他在修炼室闷了许久,这会儿出来吸口新鲜空气正兴奋着,看见大家都赶回来,热情上前。   “你们怎么回来了?我还说收拾一下去找你们。”   “是你出关了?”叶澜溪诧异地看着沈骁,凭她的实力,此刻竟然看不透沈骁的修为。   时渊夜给的丹药不仅修复了沈骁的伤势,还让他这些年被压制的修为松动,上涨一大截。   沈骁不解道:“对啊,家里除了我还有别人?”   沈骁说道,但说完便觉得不妥,连忙补救:“哦,还有三叔公。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沈家宅子外面霞光万丈,吸引了明里暗里的视线,可看样子沈骁毫不知情,他不知道自己就要突破圣人了吗?叶澜溪有些头疼,仔细想想,以沈骁的性格,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问完这句话后,叶澜溪把刚才的事和沈骁提了提,沈骁瞪大眼,他看着自己的手,出关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抱着叶澜溪哭诉道:“娘子,我心好痛,我错过了冲击圣人的机会。”   叶澜溪:“……”   哦豁,这能怪谁?   站在一旁的其他人哭笑不得,沈灼耸了耸肩,率先带着凌霜雪退出去。他爹现在心情沉重,多半是没时间搭理他们了。   他们离开后没一会儿,小姑和三叔也退了出来,小姑脸上带着笑意,三叔的神情却有些凝重。   小姑和沈灼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三叔却站在一旁没有动静。他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头朝凌霜雪看过来,上前两步抱拳道:“尊者,我有一事不明,可否向你讨教一二?”   沈灼默默往旁边站了两步,方便凌霜雪为三叔解惑。   凌霜雪点头,道:“你请问。”   三叔道:“修道遇上瓶颈,闭死关真的有用?”   三叔这是担心三叔公,他闭死关多年,但一直音讯全无。今日天生异象,三叔心里其实并没有想到三叔公身上,因为过去有所失望,希望就变得渺茫。   沈灼一听这话就知道三叔的意思,他担心凌霜雪不清楚沈家的情况,直言快语让三叔难过,正欲提醒一二,就听见凌霜雪道:“闭死关只是一种手段,真正需要的还是领悟。肉身成圣是一个大关,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关卡。沈家主这种情况是少数,他本身就是修炼少有瓶颈之人。闭死关不代表走投无路,拼死一搏,也可能是需要自己静下来。”   自从上次弄错段炎淳和沈灼的关系后,凌霜雪花了一点时间了解沈家的内部情况,不用沈灼多言,他也知道三叔心系之人。   人的天赋本身就很玄妙,不能以偏概全。   江凌的故事中,有一条三叔公的因果线,虽然很淡很淡,甚至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但依旧能知道三叔公安好,并未出事。   “悟?”三叔若有所思,回味这个字半晌,谢过凌霜雪离去。   他们父子二人都没什么炼药的天赋,话不多,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他们在修炼上讲究稳扎稳打,这类人属于非天赋型,但努力也能让他们有所收获。   目送三叔离去,沈灼道:“师尊,我们也回院子。今日天色不早了,想来我爹不会再有什么事需要叫我。”   沈骁遭受了打击,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沈灼了解他,就算有事,也要等到明日清晨。   这一|夜,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之夜。 第八十六章 晋江独发   沈灼在湖心亭和段秋见过面后,说会把药材送往沈家,可是都过去那么多天了,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之前沈灼还能理解为是因为沈骁没有出关,现在沈骁出关,段秋依旧没有动静,沈灼不得不请公输彤帮忙带个话。   公输彤办事爽快,很快就给沈灼回话。原来在丹方之中,除了天心莲盏,还缺越阶妖兽的心头血。段家几次狩猎都未能成功,现在还在等段无云的消息。   “这都什么时候?还等段大哥。彤彤,你让她先把药材送过来,精血我想办法。”   越阶妖兽都有准妖王的实力,轻易不会向人类低头。想要取精血,就只能鱼死网破,这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但沈灼不同,他手里就有一只。娇娇在他和凌霜雪面前娇憨,但本身实力不容小觑。   公输彤相信沈灼,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转头就回万宝楼找段秋说这事。   这一次她去的时间要久一点,回来后交给沈灼一个储物袋,里面放着的便是药材和丹方。   时至正午,沈骁和叶澜溪的房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沈灼留公输彤在他的院子用午膳。   今日天色阴沉灰暗,城内大幅度降温,沈灼怕凌霜雪不习惯,一直开着小厅的火阵。公输彤一走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而来,她心想沈灼不至于那么怕冷,抬头时目光落在凌霜雪身上便很快了然。   凌霜雪披着大氅,倚靠在一堆软枕中,垂下眼看手上的画本子。大氅的白色毛领在肩上围了一圈,柔|软的皮毛搭下来,更显得人单薄。   公输彤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这位的身体不太好,连带着修为也受到影响。之前公输彤还不觉得,今日这一瞥就格外有感觉。   她在桌边坐下,目光时不时地就会飘到凌霜雪的身上。她心里没有太多的畏惧,反而在想这样的一个病美人住在沈家,她为什么有种沈灼金屋藏娇的荒唐感?   美人如玉,莹莹而立,唯恐旁人一个不小心便惊扰了他。   公输彤在府里用过膳就走了,凌霜雪有些困倦上|床休息,沈灼带上段秋的药敲响了沈骁和叶澜溪的房门。   出来给沈灼开门的人是沈骁,在叶澜溪的安抚下,他并没有太过纠结昨日的事。当时确实有一点后悔,但冷静下来后他却是万分庆幸。没有渡劫成圣,他并未感到遗憾。   因为这道关卡九死一生,而如今的沈家经不起这样的未知考验。一成成神的概率,换九成沈家的灾祸,这是个亏本买卖。   更何况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想等一等叶澜溪。   “你娘还在休息,有什么事我们去书房说。”沈骁合上房门,这些天家里家外都是叶澜溪在撑着,沈骁便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点了助眠的熏香,没有叫醒她。   沈灼乖乖地跟着沈骁进了书房,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叶澜溪都详细地告诉了沈骁,省了沈灼复述的麻烦,他也不在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   先是后勤长老和外人勾结一事,沈灼为了不打草惊蛇,故意透露一张无效的药材单让后勤去采办。因为四品洗髓丹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沈灼那段时间又和吴为频繁接触,总是悄悄地凑在一起,便给人一种在说这件事的错觉。   但实际上沈灼只是在和吴为下套,准备逮后勤这条大鱼。他在那个时间点请后勤采办,后勤很难不往洗髓丹上想。   实际上沈灼的那张药材单只是一颗凡丹,效果就是给身体排一排废物,没有任何灵力加成,十分鸡肋,毫无用处。   后勤的人如此明目张胆,背后的黑手离不开丹心宗和墨家。沈灼没有拆穿也不想拆穿,与其他来动手做这个恶人,倒不如借刀杀人,以此离间。   只等这颗丹药问世,那杀人的刀就磨好了。   沈骁听着沈灼和吴为的计划,算是对事情有个大致的了解,夸了沈灼一句做的不错。   除了后勤,还有那批丹药。当着沈骁的面,沈灼也不瞒那批丹药有问题。作假的那些人中有一个控火的高手,从火焰之中领悟出火焰技法。就是可惜这天赋没干点别的,反而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温如宁调查假药的事沈灼也顺便告诉沈骁,仰仗同门相助,那边也有了不少的线索。温如宁把这些证据都收集起来,只等一个揭露的好机会。   沈骁皱了皱眉,沈灼的表达和叶澜溪的表达并不一样,叶澜溪说的叶澜溪生气,他只想哄着叶澜溪,而沈灼说的他生气,他只想出气。   “我沈家的丹药可没有那么好拿。”沈骁沉声说道,不怒而威:“既然他们那么想借我们沈家的手让这批丹药流入市场,那我们沈家就送他一份大礼。市场算什么?炼药师公会才够他们舞。”   沈灼不解地看向沈骁,沈骁道:“炼药师公会选拔长老席位之时,会有基础丹药考验。我要是没猜错,他们拿走我们沈家的这批药,为的就是应对炼药师公会。毕竟沈家炼制,就是炼药师公会也要说一声好。”   沈骁这四年来确实足够忍让,却不代表他已无锋芒。他不过是把那些尖刺都藏起来,让敌人掉以轻心罢了。   用别人的丹药参与考核,这要是被查出来,会直接被炼药师公会除名,甚至是封禁。但查药审核过程及其麻烦,繁琐,一番折腾下来还不一定有想要的结果。   沈骁不打算走这条路,他还有更简单粗暴的打算,这需要段炎淳和他打配合,现在段炎淳还没回来,他也不急。   说完上面这些事,沈灼缓了缓,和沈骁提起帮段秋炼丹一事。他拿出段秋准备好的药材递给沈骁,段家财大气粗,以防万一他们备了双份药材。   沈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掏出丹方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天心莲盏和越阶妖兽精血都已经备齐,请爹代为炼丹,医治段秋。”沈灼拿出天心莲盏,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沈骁傻眼了,他捏着丹方看着儿子,想起沈灼那天问他需要几朵天心莲盏的事,神情一阵恍惚。   原来沈灼那话不是和他开玩笑,而是他手上真的有天心莲盏。   沈骁回过神,他收起丹方,打开沈灼递过来的玉盒,里面装着的确实是天心莲盏,而且还是淬炼过的天心莲盏。   沈骁有些难以置信,他的心砰砰直跳,是激动高兴,也是自豪欣慰。他盖上盒子,看向沈灼的眼睛甚至有些发红。   他放下天心莲盏,背过身去,目光落在书架上,看似在找什么东西,实际不过是喜极而泣,心情一时难以自控。   沈灼带着的天心莲盏色泽鲜润,不像是久存之物,而且他是那日问过沈骁后才拿出来,可见这淬炼和时渊夜没有关系。   如此一来,沈骁不难猜出沈灼身上有异火,这也难怪他能解决药材造假的问题,只是不知是什么类型。他素日里在药坊炼丹用的都是普通的丹火,或是地狱狂狮的兽火,谁又能想到他还有别的奇遇?   沈骁很开心,这比他触摸到了圣人境的屏障还让他开心。   他的儿子遭遇了那么多年的不公归来,不但没有让他们失望,还一次一次让他们欣慰。相比之下,他这个当爹的反而不像样了,孩子一回来就被他罚跪。   沈骁平复心绪,抹了把脸,他没问天心莲盏怎么来的,也没问何人淬炼,而是道:“我刚才检查了药材,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妖兽精血我并未瞧见。”   沈骁的声音很正常,但眼底微红,沈灼看见了。他默了一下,知道沈骁背着他就是不想他知道,故而没有拆穿,面带笑意道:“妖兽血在药坊,可以找娇娇借一滴。”   “这怎么成?”沈骁没有同意,反而板起脸道:“就算是越阶妖兽,随便损失一滴精血也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那是别人寄养在凌剑尊身边的灵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凌霜雪在沈家这些天也帮了沈家不少忙,更是为沈灼出头,一剑劈了大伯公家的府邸。这一桩桩一件件沈骁都记在心里,他感激报答还来不及,又岂会打别人宠物的主意?   “爹放心,不会有事,你信我。”   若是无主的妖兽,损失了精血确实会变得虚弱,修为减退。但娇娇是沈灼的契约兽,它损失后,沈灼可以反哺给它灵力,加快它的恢复。   沈骁看过来,神情依旧,没有松口。   沈灼一边想着早知这样就不告诉沈骁,一边又思考可行的办法,提议道:“如果爹真的过意不去,那你给它练几颗丹药,让它当零食过过嘴瘾。”   沈骁眉头微蹙,有那么一点动摇。   沈灼见状,又道:“越阶妖兽已通人言,可以自己做出选择,不如爹问问?若是娇娇愿意帮忙,自然不会让爹为难。之后爹给它补偿,也是公平交易。”   沈灼没让沈骁强迫娇娇取血,一切在双方愿意的情况下发生,那便算不得是欺压。沈骁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让沈灼同他去药坊走一趟。   解毒的丹药所需庞大,就是让沈骁来炼制也需要一点时日,在药坊还能让吴为搭把手,帮忙淬炼部分药材。   沈灼没有意见,出门前给午睡的凌霜雪留下简讯。   沈骁盘算着以后的事,站在廊下问道:“你手里的四品洗髓丹打算怎么用?”   沈骁轻笑,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等段秋好起来,我和她商议一二。这种事,外人不可能让我们独占鳌头,我也没打算藏私。”   沈灼拿出四品洗髓丹除了是帮沈家,也是帮玄门,一人独步天下不能代表什么,但一群人崛起,却能让这个玄门越变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段家兄妹对叶澜溪和沈骁的称呼错了,应该是叫姑姑,姑父,我写成小姨和姨父了 第八十七章 晋江独发   只要是沈灼开口,别说是一滴精血,就是要娇娇的性命,娇娇也会毫不犹豫地交出来。   沈骁不费吹灰之力,心里反而过意不去。取了精血,娇娇的精神很快萎靡下来,变回幼年体缩在沈灼的怀里。爪子轻轻地勾着沈灼的衣袖,发出呼噜声。   沈灼知道它不舒服,趁大家不注意把它送进小世界。小世界内的灵力适合修养,让它进去呆两天也可以。   药材准备齐全,沈骁拉着吴为嘀咕了两句,吴为的神情从不以为然到震撼,握着沈骁的手情绪激动。   很快他两就开了药坊最里侧那间甚少使用的炼丹室,把药坊的事交给沈灼。沈乐好奇地趴在门边看了看,不知道沈骁和吴为为什么那么激动。   沈灼低头看着她,询问起她最近的表现,把她的思绪从炼丹室上拉回来。   药坊最近就是一些收尾工作,没有别的单子,做完以后就有一个小长假。大家可以回去探亲,也可以留在沈家过年。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沈灼看好一批青年才俊,后续可以进行单独的授课培养,让他们成为沈家的新鲜血液,让沈家发扬光大。   若是他们能永远忠于沈家,守护沈家,沈灼可以提供足够的四品洗髓丹,帮他们脱胎换骨,重塑筋骨。   解毒丹的炼制是一个十分耗时的过程,其他人结束修炼回去休息,沈骁和吴为都还没有动静。   沈灼派人送沈乐回去,自己继续留在药坊。   天色渐晚,小雨如丝,寒风呼啸而过,那寒意直接顺着领口灌进去,夹杂着冰凉的湿意,让人一个激灵,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沈灼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天气变化多端,也不知道凌霜雪在做什么?他午睡起来后看见沈灼留的简讯,应该就不会担心沈灼的下落。   他一个人留在府上,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想必又会窝在一堆软枕中看以沈灼为主角的话本。   沈灼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看的,每次他翻一翻,自己都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也就凌霜雪能够面不改色的看完,甚至意犹未尽,不然怎么还能拿起第二本?   每每这个时候,沈灼就会寻思要不要找个由头把宋煜书揍一顿,让他别乱写?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每本书的作者都不一样。   这无疑是加大了找人的难度,沈灼要是真计较,完全就计较不过来。   沈灼正想着,忽然瞥见门口出现一道人影。凌霜雪撑着伞走来,衣摆翻飞,翩若惊鸿。   沈灼愣住,连忙迎上去,问道:“师尊,你怎么来了?”   凌霜雪留在家中也无事,所以出来找沈灼。他见药坊如此安静,环顾四周只有沈灼一人,问他怎么没回去?   “爹和吴长老都在炼丹室,我在这儿替他们守一守。”   沈灼接过凌霜雪的伞放在一旁,拥着他进屋,开口解释。为了让沈骁和吴为安心炼丹,他在这里做了次门神。   凌霜雪进门时就有感受到两股强大的气息,想必那就是沈骁和吴为。他收敛了气息没有打搅二人,在炼丹室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沈灼怕他无趣,陪他说了会儿话。   沈骁和吴为的炼制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师徒二人今日许是会留宿药坊。   这里有休息室,但条件简陋,等天色越来越晚,沈灼劝过凌霜雪离去,但凌霜雪无动于衷。   修仙者,风餐露宿都是常事,又岂会因为布局简单就感到不适?   而且没有沈灼在身边,凌霜雪也觉得无趣。   沈灼没有强求,他不会在药坊独坐一宿,翻找储物袋里的药材开始炼丹。他炼制的自然是之后所需的四品洗髓丹,要造势,没有丹药又怎么成?   沈灼放出白焰,用的是公输彤给的炼丹炉。炉内置有乾坤石,空间足够,不管是多少药材进入都能容纳。   沈灼提炼药材的速度加快,便把东西一股脑地扔进去。白焰欢喜,在炉内欢腾。   凌霜雪倚靠着座椅,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灼。火光照亮沈灼的脸,他认真的时候神情专注,眸光深邃,别有一番魅力。   凌霜雪拨动手上的金镯,铃声并未响起,反而是铃铛和铃铛的碰撞,有一点轻微的脆响。   公输彤送给沈灼的炼丹炉很好用,凌霜雪看着沈灼使用的得心应手,心里有些异样。他给过沈灼很多东西,沈灼回来后的衣着全部是他一手操办。就连比赛时的法衣,也是凌霜雪亲手炼制。   但凌霜雪尤嫌不够,他想送沈灼更有意思的东西。而且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沈灼储物多是使用储物袋,而不是小世界。除非是过于贵重,或者活物,他才会放入小世界。   他拿着随身小世界却让它疯狂地野蛮生长,并没有过度依赖和贪婪。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小世界的存在需要大量的精力去维护,若是一味的索求,便会消耗小世界的世界本源,让它境界跌落,变回随身空间。   关于小世界,凌霜雪也想找个时间和沈灼谈一谈。除了储物,培养药材,小世界还能让沈灼领悟世界规则,这是作为界神必须学会的一样技能。   若是沈灼正常进入异界历练,便可在了解世界本源的基础上,在其他界面进行领悟。可他不是正常历练,所以缺少了这一环,这也是为什么奖励中会有一个小世界。   规则的推演是一件十分耗费心神和精力的事,需要百分百的投入,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扰。而这段时间,沈灼明显不能。   凌霜雪想着想着,思绪飘的有些远,等他把思绪拉回来,沈灼已经成功炼制出一炉洗髓丹。他将成丹装入药瓶,面对着炼丹炉若有所思。   屋檐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浓墨般凝聚不散的乌云间,月晕一圈圈扩散,地面流泻了清冷的月色。   沈灼收了炼丹炉走到凌霜雪身边,凌霜雪问他有没有想过给自己铸造一把本命剑?   沈灼修道至今,用过的剑刃多是宗门分发给弟子的普通剑,然后便是自己以火焰凝聚。他虽领悟了剑宗的剑意,却至今都没有一把自己的本命剑,而他也不慌不忙,好像都忘了这事。   沈灼对凌霜雪的这个问题有些恍惚,眼底有了两分笑意。   他初入凌霜雪门下,和凌霜雪作对,处处看凌霜雪不顺眼,就连修炼都不怎么上心。他深以为自己不会走上这条道,自然对所谓的本命剑没有感觉。   等他从异界回来,以火凝剑的技法用的炉火纯青,加之同本同源,更是不考虑本命剑。   但剑修都有一把自己的本命剑,灌注剑意,行君子之道。以身养剑,以剑问道。   “师尊也有本命剑吗?我似乎从未见过。”   凌霜雪病弱提不起剑,教授沈灼剑法也是用的虚幻之剑。在沈灼的记忆中,似乎真的没有见过。   凌霜雪换了个新的坐姿,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目光追忆,道:“我有过两把本命剑,其一在千年之前,毁于落神涧。其二为千年之内,一故人所赠。”   千年前的位面之战山崩地裂,血流成河,大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凌霜雪如光而来,一人一剑扛起山河重责,带领众人杀回去。   那一战惊心动魄,他剑毁人伤,落得病弱残躯一副,千年寂寞孤独。   可当他提起这一切,却是轻描淡写,好似那就是一场普通的战斗,不值得多费口舌。   沈灼在落神涧的幻境中见过那一幕,那个意气风发,性情疏狂的师尊永远地成为了传说,活下来的是和人世有了距离的神明,他有舍己为苍生的大爱,却早已无悲无喜。   沈灼有些心疼,转移了话题,问起第二把本命剑。   “这柄剑的剑胚用的是第一把本命剑的碎片,自从它入了我手,还从未在世人面前露过面,不过外界有它的传说。”师尊平静道:“它叫寸海孤叶。”   沈灼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以前在那儿听过。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在公输彤的口中。   “我的目标就是成为老祖那般伟大的炼器师,锻造出寸海孤叶般强大的神兵利器,扬名天下。”   少女稚嫩的声音在沈灼的脑海里回想,他愣了愣神,吃惊地看向凌霜雪,有些不确定地重复道:“寸海孤叶?”   凌霜雪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点头道:“没错,就是公输家的老祖锻造出的第一把神兵。我和他有一段极深的渊源,答应帮他庇佑公输家。但公输家这些年走的很稳妥,虽然是后起势力,基业不过几百余年,却是稳扎稳打,没我的用武之地,渐渐地,也就没怎么关注了。”   沈灼心底的震撼不小,他完全没有想到凌霜雪和公输家之间会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公输老祖本身就是个极为传奇的存在,身无灵力,却能一|夜化道,成为顶尖的人物。后世之中,再也没有出过这样的例子。   沈灼顿觉口干舌燥,那是胸中心情澎湃,敬佩不已。   凌霜雪见状,道:“我为你铸造一柄本命剑,可好?” 第八十八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想送沈灼一点特殊的东西,本命剑再合适不过。他既开了口,就不会给沈灼拒绝的机会。   炼器的材料需要精挑细选,有了这个念头后,凌霜雪开始盘算所需的材料。他要送给沈灼的东西一定要是极好的,同时也要是独一无二。   就算这个界位没有,他也能跨界从其他界位换取。   沈灼心生欢喜,情不自禁。   他此刻无比的想要拥抱凌霜雪,却又怕自己唐突,惹凌霜雪不快。他站在凌霜雪跟前,目光灼灼,眸中深埋着不可言说的情意,深沉的像是一片汪洋,教人一不小心便会沉溺其中。   凌霜雪对他百般纵容,有求必应,试问如此宠爱,他又如何做到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沈灼心中情意翻滚,他暗暗握拳,将这波澜起伏的情意,一层层压下去,最后不动声色。   夜深月凉,不宜久坐。沈灼陪凌霜雪休息就寝,居室简单,那张床也显得狭小。凌霜雪和沈灼需要紧挨在一起,薄被单衣,不如人心来的温暖。   凌霜雪单薄的身躯窝在沈灼的怀里,他倒是什么都不介意。沈灼拥着他,毫无睡意。他还记挂着沈骁和吴为的炼丹进度,五感散开,保持警惕。   大部分时间里,凌霜雪的生活作息和普通人无异,只有偶尔有事,才会表现的像个修者。沈灼的五感正灵敏,对怀里人的变化就感觉的更清晰。   呼吸声,心跳声,还有那若有似无的暗香,都像是放大了数倍。沈灼把头埋在凌霜雪的发间,呼吸微喘。   柳下惠做的太久,反而让贪欲更加肆无忌惮。沈灼默念清心咒,在唇舌间含了一片香雪草。   清冽的气息能够冷静人的欲|望,沈灼平复了心绪。   凌霜雪睡的很安稳,他睡觉的时候从不闹腾,乖巧的像只猫一样。沈灼把|玩他乌黑亮丽的长发,就这样默默地躺了一宿,一|夜未眠。   白日里炼丹的弟子们来的早,沈灼也起的早。他关上房门,避免人声打扰凌霜雪。   沈骁和吴为的炼丹室一直毫无动静,凌霜雪也已经起身,在小厅看话本打发时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临近午时,一直紧闭的修炼室才被打开一道隙缝。丹香从房间里钻出来,带着好闻的清香,让人精神一振,浑身的疲倦都有所缓解。   吴为先从房间里走出来,折腾了一宿,他的脸上略有疲态,可是眼神却很亮,带着欣喜和激动,丝毫没有把那点疲倦放在心上。   他站在门口一扫,看见沈灼大步上前,抬手拍拍沈灼的肩,道:“你爹叫你进去。”   沈灼不疑有他,以为沈骁有事交代,走进炼丹室,在沈骁的声音中关上炼丹室的房门。   炼丹室内只有一口炉鼎,悬浮空中,半人高,有九个形似龙头的火口。丹香从龙头中飘出来,可见一颗龙眼大小的粉色丹药飘在火焰中,被火焰淬炼温烤。   沈骁全神贯注,听见声响回头看着沈灼,道:“这炼丹的最后一步需要用异火封一次药性,防止天心莲盏的药性随着香气溢走。我和吴长老对此无能为力,你可行?”   丹药中最麻烦的就是天心莲盏,必须用异火淬炼,沈灼以为他交出炼制好的天心莲盏便万事大吉,却没想到成丹的最后还需要异火加持。   沈骁没问沈灼有没有,而是直接问行不行。显在当日沈灼拿出天心莲盏时,他便猜到沈灼身上有异火。此事他没有向吴为提及,只是在丹成之后让吴为出去,换沈灼进来。   沈骁连试探都省了,沈灼也不必藏着掖着,他抬手一挥,白焰便落入火中。沈骁的丹火受到异火压制,迅速萎靡,缩到炉底。   沈骁见儿子手熟练,淬炼毫无问题,便直接把火焰撤出来,给白焰腾地方。   解毒丹的品阶高过沈灼现在的修为太多,但沈灼境界仍在,应对起来倒也不麻烦。白焰将丹药包裹起来,将天心莲盏所有的药性锁入丹药中。   沈骁退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灼使用的异火。   火为天地所生,是光明也是希望,驱散寒冷,帮助人类抵御野兽。火留于世间,演变出各式各样的分支,那些不为人驯养,天地孕育而出的火皆为异火,乃火中之尊,千变万化,各不相同。   玄门对异火的记载不多,拥有者更是屈指可数。沈骁生平了解的众多异火中,没有任何一种和沈灼手上这一簇有相似之处。   火焰为白,似人间飘雪,却有着让空间都感到扭曲的威压,在火焰之中,蓬勃着一股生机。   沈灼很快完成了丹药的最后一步,白焰抱着圆滚滚的丹药从炼丹炉里飞出来,沈骁递上瓶子,白焰乖巧地把丹药送上,随后飘回沈灼的肩,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位身为主人父亲的修士。   凡是不被沈灼排斥,愿意让白焰她们见的人,都是白焰的观察对象。   沈灼倒也不避讳,心念一动,黑焰从影子里飞出来,落在沈灼另一边的肩膀上。一左一右,一黑一白,一生一死,两种截不同的感觉。   沈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呼道:“两种异火?”   白焰在心里撇嘴,伸出一簇火焰须勾住黑焰,和她友好交流。   “是一簇,但她们一分为二了。”沈灼摸摸白焰的头,让她乖一点。   单独的白焰沈骁认不出来,但黑白双色他却有点印象,那是在异火中也极为难得的特殊火焰,代表着生和死。   沈骁心里的震撼无言表,沉默了半晌,既欣慰又心酸:“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没有落下修为,又有异火傍身,沈骁实在难以想象被人顶替这些年,沈灼都遭遇了什么。他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没有身份,孤魂飘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沈灼习惯性地用冒牌货的身份回答道:“没有,这些年辛苦的是爹娘,我给你们惹了那么多麻烦,让你们伤心难过,是我不孝。”   沈骁哑,握着手上的丹药瓶,想了想,平静道:“你不用去承担这本就与你无关的错,我和你娘多少猜到一些。只不过人言可畏,口说无凭,以退为进,多是忍让,不逞一时之能。你既回来了,我和你娘断没有委屈你的道理,你尽管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沈骁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昔日种种过错理应有人来承担,但那个人不该是沈灼,而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沈灼刚收了白焰和黑焰,准备为沈骁开门,冷不丁地听见这话,僵在原地。他抬头看着沈骁,对上他慈爱的目光,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诧异道:“爹和娘是怎么知道的?”   沈骁眼神微眯,道:“你是我们的骨肉,我们还能不清楚?公输家的那个小丫头都坚信你被夺舍,我们又岂会毫无怀疑?只是诧异为何无检查出来,那人的灵魂和你的身体契合,仿佛天生便在一起。”   沈灼沉默,并未解答沈骁这个疑惑。关于凌霜雪的身份,关于冒牌货的由来,说起来不仅过于复杂,还会动荡玄门。在当下这个时候,该装傻还是要装傻。   沈骁也不指望一次就从沈灼嘴里听到答案,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可能强迫他。今日坦白,不过是让他心里有数,不用处处顾忌。   “我看你师尊那情况,他可是也知情?”沈骁问道,目光微暗。   沈灼拜入幻月仙宗,是由凌霜雪和时渊夜亲自教导,这两个都是玄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不至于把一个好好的天才越养越废。   沈骁之前还有过抱怨,但后来仔细想想,他们恐怕也是知情者。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二人选择了隐瞒,对此不闻不问。   听见沈骁提起凌霜雪,沈灼怕他有所误会,连忙解释道:“这件事师尊确实知情,但出于一些复杂的缘由,他并没有站出来言明。爹莫要误会,其实师尊对我很好,我被人夺舍这些年,也是师尊在帮我。”   沈灼流落异界,凌霜雪受规则所束缚,无对冒牌货出手。但他可以寻找沈灼,在背后为沈灼周旋。   沈骁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岂会因此就迁怒凌霜雪?见沈灼如此急切的解释,他哑失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挺在乎你师尊。”   在乎这两个字撩人心弦,沈灼不说话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沈骁不在和他纠结这些事,把手上的丹药递给沈灼,整理衣襟道:“你既能说服段秋,那为她解毒这事也交给你了。你们兄弟姐妹之间也是许久未见,不必那么早回来。”   沈灼拿着药,仿佛是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但沈骁说的没错,送药这事还得他去。因为除了解毒,他还要帮段秋恢复容貌。   也不知那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万宝楼是个什么样。   沈灼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顺道看看闻人且和曹疯子有没有回来。   温如宁看似温和,办起事来雷厉风行,这二人被他借走这些天,每日早出晚归,回来是倒床就睡,沈灼也很难和他们碰面。他其实想问问假药一事,但看看安静的院子,沈灼就知道不行。   今日的天色一如既往的阴沉,寒风猎猎,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般。   凌霜雪站在廊下等沈灼,不用问沈灼也知道他是要和自己一起去万宝楼。但如今的万宝楼过了封匣,没什么看的也没什么玩的,除了人。   沈灼给凌霜雪披上斗篷,低垂眉眼,似有心事。   凌霜雪抬眸看着他,问道:“你不遮掩一二?”   “遮掩什么?”沈灼不解地问道,话刚说完他便反应过来,笑道:“师尊是担心万宝楼前寒舟写的牌子?你放心,只要我想去,没人敢拦我。寒舟这是激将,故意恶心我呢。”   “你倒是看的开。”被人和畜生相提并论还能喜笑颜开,毫不生气,凌霜雪都不知道该说他大度,还是该说他缺心眼。   沈灼笑意不减,握住凌霜雪的手,在他耳边轻声笑道:“师尊一会儿就知道了。”   万宝楼封匣以后,平日只留人手接暗楼管的生意,其他的没有特殊情况,概不接待。沈灼离家十一年,再度回来,眼前的这座高楼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门口的护卫气息绵长,一身黑色的劲装干净利落。沈灼心想,就连守卫都还是从前那二人。   在楼前朱红色的柱子上,挂着一块木牌,不用想也知道,那便是段寒舟写的:沈灼和畜生不得入内。大概是写的久远,那块牌子有些褪色,就连字迹也不如一开始那般清晰。   凌霜雪皱了皱眉,沈灼却盯着看个不停,嘴角带着笑意,偏头和凌霜雪道:“多年不见,寒舟的字还是像狗爬的一样。”   凌霜雪:“……”   所以你的重点就是他的字写的丑,而不是他在骂你?   沈灼吐槽完后就把视线从牌子挪开,看向眼前这厚重的大门。因为封匣避客,平日里只开半扇。   他和凌霜雪上前,两名侍卫认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手阻拦。   沈灼面带笑意,道:“因为那块牌子?”   护卫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沈灼幼年进出万宝楼就像是进自己家一样,从来就没有人敢阻拦。他和段家的公子毫无区别,都深得段炎淳的喜爱,小时候还被段炎淳抱在怀里,带上拍卖场凑热闹。就是偶尔不小心闯了祸,段炎淳也不忍责备,只要他认错就不惩罚。   要是以前,这两个护卫是万万不敢阻拦。可现在今非昔比,段寒舟话已经放出去,段炎淳又不在,他们断不敢得罪段寒舟,只能委屈沈灼。   沈灼也不为难他们,叹了口气道:“既你们二人无做主,不如派个人问问?我倒是不急在一时半会儿。”   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对沈灼抱拳,进楼禀报。   段寒舟不在楼中,但段秋在,告诉段秋和告诉段寒舟没有区别。   凌霜雪眼神微眯,神色有些不悦,心里为沈灼打抱不平。   但沈灼不介意,段寒舟的恶意止步于此,再多的便没有了。   侍卫的通传要点时间,沈灼歉意地看着凌霜雪,道:“委屈师尊陪我等一等。”   凌霜雪看着他,默默地在心里叹息一声:“傻子。”   明明被针对的人是他,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这位不是最近大出风头的沈公子吗?这是在做什么?”   万宝楼外人来人往,有什么动静都容易吸引眼球。沈灼和凌霜雪并肩站在一起,本来也没什么,但架不住有人要送上门来。   刺耳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刮铁器,沈灼回头,眼神微暗,面前站着个熟人。   严洛冰带着两位长老朝着万宝楼大步而来,他认出沈灼,故意出言询问,等沈灼看过来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讥笑的神情,佯装恍大悟道:“哎呀,你瞧我这记忆,怎么就忘了段寒舟定下的规矩呢?”   说着眼神飘到一旁立着的牌子,道:“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瞧这旁边不就有?沈公子出身世家,又怎么会不认识这几个字?”   沈灼的脸上还带着笑意,眼底已是一片冰冷:“我认识与否,和阁下有关系?”   严洛冰见沈灼不生气,又道:“我只是好心提醒沈公子,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不识抬举。”   沈灼冷笑,瞥了严洛冰一眼,道:“这是段家的地盘,想来还轮不到阁下做主。阁下这话,未免太过可笑。”   严洛冰眯了眯眼,寻常人受这刺激早该有所反应,沈灼却是个沉得住气的。严洛冰不由怀疑,他来此处恐怕是有事相求,如此便不能让他如愿。   他要想办破坏才行。   严洛冰不再搭话,反而走向万宝楼。正巧他今日来万宝楼有事,遇见沈灼是意外之喜,不妨碍他一举两得。   来者是客,万宝楼一向不会拒绝,但今日严洛冰说明来意后,那护卫皱了皱眉,却没让人进去。   严洛冰不悦地收紧手指,那护卫一本正经道:“阁下还是稍等片刻,等我同伴回来我替你通传,看看小姐愿不愿意见。”   护卫把严洛冰对沈灼的刁难都看在眼里,段家和沈家是有一些恩怨,但还没到会对沈家袖手旁观的地步。护卫算是看着沈灼从小长大,在两人之间,自会往沈灼那边偏。   沈灼不禁笑了起来,严洛冰顿觉没面子。但他又不能得罪万宝楼,哪怕是个护卫,也得笑脸相迎。他压下自己的杀意,甩袖退到一旁。   沈灼看了他一眼,手上的白焰忽从睡梦中苏醒过来,连打几个喷嚏,怒吼道:“臭死了,臭死了,你这是跑到那儿去了?”   白焰从沈灼的手腕上活跃起来,溜到他的耳朵上伪装耳饰。往外一瞧,锁定严洛冰,火焰摇曳,随后嫌弃不已,往沈灼的身上缩了缩,道:“你面前这个人就是做假药的家伙,他身上的火焰难闻的要死。”   白焰的声音连通沈灼的神识,他瞳孔骤缩,很快又不动声色地压下去,抬手不经意般从耳朵上拂过,把白焰取下来掩入衣袖中。   沈灼见过严洛冰的火,有剧毒,而且带有腐蚀性。那日客栈交战之时,桌椅只是沾到零星的火苗,就被腐蚀出焦黑的印子。   心肠歹毒之人,配上如此歹毒的火焰,就连领悟的技也如此阴损。   沈灼抚|摸着白焰,让她不要冲动,自己不动声色地打量严洛冰。身为丹心宗身份地位极高的弟子,他身边跟着的两位长老也是修为不俗。   沈灼想起上次在城池内被凌霜雪斩杀那人,因为有段炎淳帮忙,沈灼后来的确什么消息都没听见,段炎淳处理的悄无声息。   沈灼和凌霜雪回到花锦城后,那个身份也随之消失,恐怕严洛冰在外掘地三尺,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就在自己眼前。   前去通报的护卫回来了,这次不仅他一个人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对方摇着扇子,一席青衫儒雅,脸上带着笑意。他看见沈灼,快步上前相迎,笑道:“段秋怕你找不到地方,特意让我出来接你。”   沈灼不禁挑眉,倒不是怀疑宋煜书说的真实性,而是宋煜书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是什么稀世珍宝,让他觉得别扭又不舒服。   “有劳了。”沈灼嘴上客气,脚下却是悄悄地拉开了距离。   他不想找宋煜书的麻烦,也不想以奇怪的姿势出现在宋煜书的笔下。   宋煜书带着人就要往里走,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一旁的严洛冰,好似对方并不存在一样。   严洛冰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当下就拦了宋煜书的去路,他知道宋煜书的身份,并没有表露出敌意,反而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客套道:“宋道友何必急着走?”   宋煜书示意沈灼和凌霜雪先进门,自己转身面对严洛冰,顺便也挡住了他的去路,不解道:“这位不是严道友吗?有事?不过不凑巧,今日万宝楼不见客,你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见不见客,宋道友说了不算吧?我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段小姐,宋道友不如听听我的提议,再拒绝也不迟。”   严洛冰胸有成竹,并未把宋煜书放在眼里。他神情恭敬,但话里的挑衅过于明显。   沈灼尚未离开,听见这话干脆停下来。   宋煜书也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问道:“严道友有何高见?不妨直言,这拐弯抹角就没意思了。”   严洛冰道:“四年前段小姐身中奇毒,这些年一直不见好转。家师偶之下得知此事,心中不免为段小姐感到可惜。所以这些年试着调制了一些药方,希望能对段小姐有用。而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请段小姐试试家师为她调制的新药。”   严洛冰神情倨傲,他就不行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宋煜书还敢拿谱下他的面子?而且他故意提起四年前,就是要宋煜书记得是沈灼害段秋变成这个样子。   面对着仇人,段秋真的能够无动于衷?   宋煜书被逗笑了,他觉得稀罕,眼神戏谑地看着严洛冰,像是再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严道友,我没听错吧?你师尊连段秋的面都没见过,就敢说为她炼制新药?你当段秋是什么人?你以为什么药都配送到她面前吗?”宋煜书的声音冷了下来,且不说这药有没有用,严洛冰师徒的行为就已经让人愤怒。   不知其疾症,闭门炼丹,就敢洋洋洒洒地吹嘘可以医治,这是把段秋当成小白鼠,拿给他们实验?   “你回吧,别让大家脸上都难堪。”宋煜书冷哼道:“送客。”   护卫们立刻上前,严洛冰还不死心,吼道:“宋煜书,说到底你不过是万宝楼的客人,这件事你做不了主,我要见段小姐。”   宋煜书轻蔑一笑,道:“我能做主!更何况,段秋吃的丹药都是时宗主给的方子,你师尊是质疑时宗主的实力不如他吗?”   严洛冰愣住,这话他不敢答。   宋煜书甩袖转身,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严洛冰以为他是改变了主意,整理衣襟,抬头挺胸。   宋煜书却没看他,而是指着柱子旁边的牌子道:“段秋说了,让你们把这牌子拆了,看着碍眼。”   严洛冰一僵,两个护卫也不敢动。   “这是公子让挂的……”   其中一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宋煜书立刻看过去,道:“这天下还有谁不知道这是你们公子的杰作?不过你们真知道你们公子为什么要挂这块牌?既人已经到了,这东西也算发挥了它的作用,没有留着的必要。”   护卫有些茫,面面相觑,还是没动。   宋煜书咬牙,无奈地看着二人,仿佛在说他们朽木不可雕也。   段寒舟挂这块牌子的目的,不过是逼沈灼现身,他了解沈灼,故意拿话刺激他。只要还是那个傲气的世家公子,断忍不下这个恶气,不需要人找也会自动现身。   可是没想到他失算了,让这块牌子就这样挂了四年,牌子上的笔墨褪|去色泽,段寒舟越来越失望,心里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牌子一直挂着,仿佛是在说他认识的那个沈灼,回不来了。   不过事情未到绝境之处,最终还是会迎来转机。   沈灼愿意踏入万宝楼,选择面对段家兄妹,这块牌子便在无意义。   宋煜书也不和他们多费口舌,留下一句话便带着沈灼和凌霜雪去找段秋。   “段秋说了拆,有事她担着。但要是没拆,有事你们担着。”   护卫愣了愣,两个人犹豫了一下,上前拆了挂牌。   一旁严洛冰气的咬牙切齿,愤恨地一跺脚,带着两位长老离去。   段秋伤势加重,如今身体越发不好,她的屋子向阳,不管是什么时候,光线都能满满地照进来,她讨厌黑暗。   屋子里的火阵开着,室内暖和极了。公输彤在给段秋盖披风,给她准备灵,陪她说话。   段秋的身体陷入软枕中,精神不佳,但还是认真地听公输彤再说什么。   宋煜书带着沈灼和凌霜雪进来时,屋子里的热浪有一瞬间的凝滞。公输彤高兴地站起身,对沈灼甜甜地笑了起来,见到他身旁的凌霜雪,连忙行礼道:“濯先生,你也来了?”   凌霜雪颔首,看向软枕里的段秋。姑娘形销骨立,病恹恹地,没有什么精神气,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   一副深受折磨,命不久矣的样子。   沈灼给段秋介绍了凌霜雪,以濯寒的身份,但也略微暗示段秋。以段秋的聪明,不难猜到凌霜雪的真实身份。   段秋不便起身,说了声抱歉。凌霜雪摇头,示意无妨。   沈灼走到段秋身边,环顾四周,道:“刚才来时就发现你屋子周围视线不少,你决定就在这儿医治?”   段秋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公输彤帮她解释道:“沈灼哥哥不用担心,这周围都是段大哥派来保护段秋的人,信得过。”   沈灼看向宋煜书,显他觉得信得过这三个字里面不应该包括这人。   宋煜书也不是一次两次被沈灼针对,无所谓地耸肩。   段秋见他们二人暗中较量也不管,问道:“你现在就要给我医治?”   “丹药已经练好了,当要帮你。但我看你现在的情况比之前还差,可能需要让我先检查一下。”沈灼没有贸给段秋用药,虽是治根治本的玄丹,但也不能随便就吃。   段秋伸出手,她瘦的骨头明显,宽大的衣摆撩上去,更显得脆弱。   沈灼摸上她的脉搏,灵力游|走。段秋毒入骨髓,经脉闭塞,经不起太过强大的力量冲击。而且她体内的死气过于浓郁,让她有了油尽灯枯之相。   情况不太妙,沈灼皱了皱眉。   “你这是什么表情?”密切关注着一切的宋煜书最怕的就是沈灼皱眉,结怕什么来什么,他心里一慌,口不择言。   沈灼瞥了他一眼,见他的担忧不似作假,道:“没什么,你能去备点热水吗?等下段秋要用。”   宋煜书黑着脸,但一想到是为了段秋,他也没多说什么,开门出去。   沈灼看了一下四周,请凌霜雪退避到一旁的屏风后面,若是等下宋煜书回来,也帮忙拦一拦。   凌霜雪没多问,起身离开。   沈灼让公输彤把段秋扶起来,顺便解下她的衣服。   “我需要先压制你体内的死气,才敢给你用药,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沈灼说完这句话,便封闭了自己的视觉,目不能视。   段秋和公输彤有些惊讶,公输彤有所犹豫,段秋却无所谓,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宽大衣摆下,也不过是枯骨一具,毫无美感。   沈灼问了一句,随后放出白焰。   雪白摇曳的火光在沈灼的指尖翻滚着,在沈灼的牵引下落入段秋的身体。   “这具身体还活着,全靠灵石养着呀。”白焰发出感慨,在她看来,段秋的身体千疮百孔,要不是有天材地宝续命,早就没了。   沈灼让她别贫,帮忙压制那些死气,顺带修复段秋体内的肌肉损伤。   白焰能够体会到沈灼的心情,没有含糊,迅速进入段秋的身体。火焰淬体,凤凰涅槃,这种痛楚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白焰驱散她体内的死气,一点点修复那些经年累月堆积的毒素破坏的肌理。   段秋痛的蜷缩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不一会儿便是浑身汗如雨下。她不愿意喊出来,即便再痛也是压抑在喉咙间。   沈灼嗅到血腥味,连忙道:“彤彤,别让她咬舌伤到自己。”   公输彤连忙掰开段秋的嘴,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便把手腕递上去,眼眶红红的,哽咽道:“段秋,你难受你就咬我吧。”   段秋的意识有些不清楚,牙关想要紧闭,对嘴里的异物毫不留情,狠狠地咬下去。一口便见了血,牙齿深入公输彤的手腕。   公输彤闷哼一声,却没有抽开手。反而是用另一只手握住段秋,安抚道:“很快就好了。”   目不能视,嗅觉和听觉都会变得敏|感,沈灼驱使白焰,压制住所有的死气后,收回焰火。   段秋已经痛的快要晕过去,火焰离体,痛楚得到缓解,她才有活过来的感觉。以往毫无血色,干瘪粗糙的皮肉上有了一点红润之色,汗珠滚落。   段秋意识到嘴里的血腥味,连忙松开牙齿,她抓住公输彤的手,眼眶微红,轻声骂道:“你是蠢货吗?”   公输彤白着脸,用灵力封住伤口的血液,笑道:“不痛,你看,没事了。”   段秋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输彤低头为她穿衣,沈灼摸索着从房间里退出去。视觉未解,脚下磕磕绊绊,差点摔了一跤。好在被凌霜雪及时扶住,凌霜雪的手指从他眼睛上一抹,视线便恢复了。   屋子里还坐着备水回来的宋煜书,一脸担忧。   沈灼抹去额上的冷汗,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白焰的治疗消耗的是他的灵力,他损失的力量也不少。   公输彤给段秋穿好衣服后绕过屏风出来,她说段秋看起来好了不少,比以往有精神气,但消耗太大,这会儿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沈灼起身,道:“现在还不能睡,她能运转体内的灵力吗?要是能,现在就可以服药。”   沈灼把丹药递给公输彤,让她按照自己说的帮段秋解毒。公输彤拿着丹药进去,先把段秋扶到床上,让她盘膝坐下,后拿出了解毒丹。   沈灼不进来是因为段秋这个状况不适合见外人,衣服紧贴在身上,一切一览无余。   段秋试着运转灵力,多年来不够顺畅的经脉在白焰的临时压制中,得以流转灵力。公输彤见状便知可行,拿出丹药给段秋服下。   丹药入口即化,天心莲盏的花香最是明显,磅礴的灵力冲入段秋的体内。段秋忍着剧痛,按照沈灼教的方仿佛运转这股力量,让它不断地冲刷自己体内的毒素。   解毒的过程很是漫长,宋煜书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走来走去。他知道自己不便进去,但要他在外面盲猜里面的情况,只会让他心急如焚。   沈灼刚想劝他不要太过心急,就察觉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四周潜伏的力量同时退去。   沈灼眉头一挑,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想躲,却是避无可避。   “师尊,等下你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惊讶,也不要动手。”   沈灼只来的及握着凌霜雪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还不等凌霜雪明白是什么意思,房门就被人推开,面容艳丽如芍药般妖娆的公子哥大步而来,他的脸上带着惊诧和怒意,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分外复杂。   宋煜书僵住,沈灼站起身没有说话。   段寒舟看着他,步步走来。他一把抓住沈灼的衣襟,举起拳头毫不犹豫地挥下去。沈灼被他的力量冲击压倒在椅子上,他抬手挡住了段寒舟冲向他鼻梁的拳头。   二人四目相对,周身力量翻滚碰撞,形成一个极具冲击性的气场。   段寒舟红着眼,眼底是愤怒和痛苦,他看向沈灼的眼神,就像是野兽一般,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   沈灼目光闪烁,他没有敌意,身体也放的柔|软,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就怕段寒舟冲动之余,出气不行,反而伤到自己。   “你还有脸回来?你有本事就死在外边!你有骨气就别在踏进我段家的大门!你铁石心肠,狼心狗肺,你凭什么要我们大家来承担你犯下的错?”   段寒舟揪着沈灼的衣襟不放,冲他怒吼。   沈灼没说话,一滴清泪落在脸上。段寒舟一边骂他,一边落泪,泛起红痕的眼底,眼泪像珍珠一般,一颗颗滚落。盛怒让他的面容极盛,泪水仿佛是花瓣上凝聚的水珠,纤长的睫毛颤|抖着,非但不让人觉得狼狈,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漂亮到了极致,便让人不禁心生怜惜,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沈灼阵阵心悸,忍不住开始头疼,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段寒舟的眼泪没完没了,那双眼睛沾了水汽,活像个妖精。   “你躲在幻月仙宗不出来,你让我的牌子挂了四年,你是懦夫吗?你为什么不敢来见我?沈灼,你给我说话!别当哑巴,你舌灿莲花,口蜜腹剑的本事呢?”段寒舟怒吼着,他说的越凶,眼泪就掉的越凶,仿佛永远都止不住。   沈灼觉得自己也该哭上一哭了,被骂的人是他,骂他的人却哭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偏偏是梨花带雨的漂亮,让人只有心疼。   沈灼招架不住,宋煜书已经悄悄退了出去。凌霜雪反应过来沈灼刚才的叮嘱是什么意思,他端起了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   段寒舟除了最开始那一拳,没有其他的攻击。但比起那些武力上的较量,他的眼泪是真正的杀招,解释了什么叫骂的越狠哭的越狠。   沈灼就是担心这个,才一直拖着不肯见他。他真的哄不住,段寒舟和段秋两兄妹仿佛是天生弄错了性格,段秋不爱哭,段寒舟恰好相反。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是好不了的。   沈灼想给他擦眼泪,却被他一把挥开手,带着水汽的眸子狠狠地瞪着他。   沈灼举手投降,想到之前公输彤支的招,毫不犹豫地大喊道:“段大哥,你别看热闹了,救命!”   段无云不知何时来了,正倚靠着门框,看着兄弟二人的闹剧。段寒舟欺在沈灼身上,这个姿势有些危险。   段无云眼神微暗,走进来握住段寒舟的手,把人轻轻地拉开,带到一旁,为他擦去眼泪,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我只想看你在床上哭。”   段寒舟抬眸,秋水横波,怒骂道:“不正经。”   段无云不语,只是抬手搭上他的腰。段寒舟身体一僵,也没说话了。   沈灼整理自己的衣襟,擦去泪痕,迅速地躲到凌霜雪身边。他错了,这种时候找凌霜雪庇佑是必要的,刚才为什么没想到?   段无云安抚好段寒舟,转身看向沈灼和凌霜雪,他的视线在沈灼的身上停了一下,最后定格在凌霜雪身上,拱手道:“在下段无云,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凌霜雪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段无云很敏|感,很快便想到他和段寒舟拜访沈家那夜遇见的那道神识。他深知那股力量强大,却不想对方就在沈灼身边。   想到近日花锦城闹出的不少大事,段无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凌霜雪放下茶盏,平静道:“濯寒,不过是个山野闲人,不足挂齿。” 第八十九章 晋江独发   临近年关,万宝楼最忙的是暗楼,因为开了暗市,难免会有不长眼的人出来闹事。段寒舟不管暗楼,他多半是为了陪段无云。   沈灼刚进万宝楼,门口的牌子一摘,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通知段寒舟,巴不得他和沈灼闹起来。   但实际上兄弟之间又能有多少仇怨?   沈灼是为段秋的病情而来,段寒舟骂也骂了,哭也哭了,这会儿脸色稍缓,没有给沈灼难堪。   大家相互认识后,围坐在外面等屋子里的结果。   关于丹药的事沈灼不想多说,段寒舟没有逼问。他心里清楚不管是天心莲盏还是妖兽精血,都不是轻易能够拿到的东西,问下去恐会触及到别人的隐私。   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把对方的事刨根问到底。   大家在外面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段秋消化了所有的药力,积压|在体内的毒素被排出体内,她呕出几口黑色的血,整个人疲惫不堪,但常年苍白的面容上有了难得的血色。   公输彤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喜极而泣,关切道:“段秋,你感觉怎么样?”   段秋的脸上有了笑意,她握紧公输彤的手,情绪激动。她现在感觉妙极了,那是沉疴旧疾被拔除的松快感,让她舒服的想要呻|吟。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恢复正常的一天,不用担心这身顽疾要了自己的性命,让自己没有时间去寻仇。   段秋的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公输彤紧紧地抱着她,埋在她肩头泪流满面。这些年她陪着段秋走来,又何尝不为她心痛?今日重获新生,她自然为段秋高兴。   段秋轻拍公输彤的脊背安抚她,嘶哑的声音尚未恢复,但比起以往要好一些。   “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公输彤吸了吸鼻子,松开段秋,道:“我先让他们把水送进来,你沐浴着衣后好好休息一下。”   段秋出了一身的汗,仿佛是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般。宽大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墨色的长发也凌乱地黏在脸上。她自己低头瞧了瞧,也觉得此刻这个样子十分不妥。   公输彤从屏风后面绕过来,简单地说了段秋的情况,便催着大家备水。站在门外的宋煜书刚听了半句就连忙去安排,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不禁欣喜起来。   楼里的女子护卫很快把水送进来,公输彤毫不客气地把人从屋子里赶出去。治病隔着屏风倒也没什么,但这会儿段秋是要沐浴,让这些人还留在这里成何体统?   段寒舟请大家移步另一个雅厅,沈灼注意到公输彤止了血的手腕,递给她一瓶药,道:“别光顾着段秋,忘了自己的伤。”   公输彤脸一红,拿了药瓶还是毫不客气地把沈灼推出去,冲着他扮了个鬼脸就合上房门。   段秋体内的毒素被清除,大家表面上还维持几分冷静,但实际各自的心里情绪早已翻江倒海。   段寒舟几次抓住段无云的手,手心是一层湿汗,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面无神情的男人,傻笑了好几声。   段无云揉着他的头,有些心疼。这些年为了段秋,段寒舟这个当兄长的四处奔波,不辞辛劳。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他吃过的那些苦头总算有了结果,让人欣慰。   “我应该快点告诉爹,让他早点回来。”段寒舟眼神亮亮的,已经在想通知段炎淳回来的事。   段无云见状,知道他此刻已经高兴的不分轻重,安抚道:“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不必如此。”   暗楼的消息时刻关注着段炎淳的动向和安危,所以段无云清楚他的行程。段炎淳如今距离花锦城不过一两日的光景,通知与否都一样了。   “不告诉爹,也得告诉娘。段秋好起来,她的心结也能解开了。”   段秋受伤后,段家人的态度都是对事不对人,没有迁怒沈家,但段夫人心里始终是不痛快,她不想兄妹难做,也不想段炎淳难做,这些年留在本家,一步也没踏入花锦城。   段寒舟提到她,声音里有两分失落。   他娘和姑姑的关系一直很好,未嫁之时便是至交好友,出了这种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与其留在花锦城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如直接永不相见。   段无云明白他的意思,道:“别担心,这事交给我。”   当年的事真相如何姑且不论,段秋恢复是件大事,确实应该让段夫人知道。   段寒舟安排的雅厅靠近天井,打开窗户就能看见院中的景色。沈灼对这里印象深刻,因为是从前玩闹的地方,一些小时候的布局还保留着,没有改变。   段寒舟让人上茶,段无云还没落座便先离开了。他要去安排刚刚和段寒舟说的事,消息越早传出去越好,但也不能闹的人尽皆知,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亲信。   沈灼和段寒舟多年未见,这会儿面对面坐着却是无话可谈。他们之间存在的隔阂让两个人各有心思,沈灼虽然能拿捏段寒舟的性子,但也知道段无云不在,要是又惹哭了,这次可没人帮着哄。   相比之下,凌霜雪更为自在。他打量着眼前这间雅厅,看见墙角的案桌上搭了一个高台,上面放了一排泥娃娃。一个个生动形象,性格鲜明,不需要问,凌霜雪也能把它们和原型对上号。   那是沈灼他们小时候在集市上让人照着捏的,少年意气的沈灼和漂亮的段寒舟勾肩搭背,笑的前俯后仰。段无云一脸冷漠地跟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段寒舟身上。另一边是手拉手的段秋和公输彤,公输琼手捧书卷,目光看向远处。   段寒舟一直留着这六个娃娃,这是曾经的他们。   许是凌霜雪打量的时间有点长,沈灼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他看见娃娃一愣,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还留着啊。”   段寒舟瞪他一眼,道:“怎么?我没丢掉你很失望?”   “怎么会?我是高兴,受宠若惊呢。”沈灼露出一张无害的笑脸,他以为段寒舟那么生气,就算不丢掉也会把这六个小娃娃放在看不见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段寒舟看着小人,彼此的身上还有那点影子,好似从未变过,大家还是从前的模样。   除了沈灼,准确说是这些年的沈灼。   “我刚才问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回我,你就打算这样算了?”段寒舟的视线转过来,落在沈灼的身上。   他男生女相,却不会让人觉得阴柔,反而是恰到好处的漂亮,眉目柔和也不失英气。他眼若桃花,带着一点水雾般的迷离,恃美行凶。   沈灼回想了一下段寒舟刚才的话,总结起来也就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回来?   “这些年不是我不想回来,而是我也有苦衷。你看我这一有机会,不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吗?”   “你有苦衷就能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人不见影,连话也没一句?”段寒舟不依不饶,那眼神死死地盯着沈灼,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来两个窟窿。   他们兄弟二人打小就是相互抬杠的性子,就是现在也不例外。   沈灼讪笑,心想该怎么给段寒舟解释才好。关于夺舍一事,此前在宗门人多口杂,半点没透露。出了宗门,见了家人,该猜到的都猜到了,不该猜到的也隐隐有所感觉。   这件事其实瞒不了多久了,但幕后黑手还没影子,沈灼就干脆的能拖一时算一时。   段寒舟是何等了解他?见他眼神飘忽就知道他在想借口,冷哼一声,道:“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解释,但你要是敢骗我……哼!”   这话里的威胁不言而明,段寒舟要真相,而不是谎言。哪怕这个真相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知道,他也不介意。他都等了四年,还怕多等几天?   沈灼松了口气,道:“你放心,等到了时候,我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还不能解释,段寒舟张了张嘴,骂人的话都到了嘴边,眼角余光扫到一旁喝茶的凌霜雪,便又咽了回去。对于凌霜雪的身份,他自己解释的是个山野闲人,段寒舟却不敢小瞧他。能让段无云心生警惕的人,又怎么会像表面看起来这般无害?   段寒舟不在纠结询问沈灼为什么不回来,转移话题,问起别的事。   “你在宗门和人纠|缠不清,闹的沸沸扬扬,大陆上人尽皆知。这次你回来,怎么不把人带回来看看?我倒是好奇得很,是个什么样的天仙绝色,才能让你鬼迷心窍,忘恩负义。”   沈灼愣了一下,他回来那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要是段寒舟不说,他都快忘了自己和江凌还有这一段‘过往。’   下意识的,沈灼朝凌霜雪看了一眼。段寒舟说的直白,哪怕没有这回事,沈灼还是没由来的心虚。   他见凌霜雪神色如常,并未在意,心里才松了口气,笑道:“那不过是场误会,江师弟心有所属,他的意中人你也不陌生,便是墨家墨卿语。”   段寒舟没有错过沈灼的眼神,他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凌霜雪面容俊美,但和他的模样有所区别,他是明显的女相,而凌霜雪轮廓分明,剑眉星眸,鼻梁英挺,不难看出男子特性。   段寒舟的第一反应还以为凌霜雪便是传闻中的那个人,但很快沈灼的话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沈灼那一眼,更像是怕凌霜雪误会。   段寒舟嘴角微扬,佯装毫不知情,冷笑道:“墨家的乘龙快婿你也敢抢?你这些年吃点苦头倒是不冤了。”   沈灼想到故事中江凌和墨家的关系,他亲手摧毁了墨家,对墨家恨之入骨,哪怕是爱情也不能消弭恩怨,不由地感慨道:“乘龙快婿怕是不见得,江师弟为人和墨家不是一路。”   段寒舟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白了沈灼一眼,道:“你到底是站在那边的?还是你对这个江师弟余情未了?不然为何处处为他辩解?能喜欢墨家的人,他能是什么好货色。”   段寒舟对墨家没有好脸色,干脆的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在他看来,在墨家那个大染缸里,就是莲花丢进去,也能染的五颜六色,简直就是没救了。   沈灼哑然,他当初也对江凌抱有偏见,但是经过后来的相处,逐渐摆正心态,觉得江凌也还行。毕竟是顶着主角光环的人,身为气运之子,人品没话说。   只不过是遭到冒牌货的连累,白白丢了些名声。沈灼是同情他的,这会儿不免为他辩解一二。   段寒舟却坚持己见,沈灼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地想起当初的曹疯子,他把两个人的态度放在一起,啧了一声,心道:难不成因为都差点成了大舅子,所以才会那么暴躁?   江凌的故事里,段秋也是他的红粉知己之一。这就是后宫文的不合理之处,凡是出彩的女子,不和主角沾边都不行。   沈灼想了想,故事里段寒舟对江凌也没那么看不过眼,只不过是……格外嫌弃。   段家人对感情的忠诚度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江凌踩了底线,也难怪段寒舟不待见他。   沈灼了然,放弃继续为江凌辩解。转而问起墨家的情况,他见过的墨卿语和原著里的柔弱姑娘有着不小的出入,段寒舟的无差别攻击,让他心生警惕。   “据我所知,墨卿语和墨家还是有所区别,她身为墨家唯一的直系小姐,在家中备受宠爱,为人善良温柔,并不与人交恶,名声也还好。”沈灼总结了原著里墨卿语的性子,就是个没有攻击性还被家族当做工具的可怜人。   段寒舟嗤笑一声,道:“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在宗门呆傻了吗?”   “嗯?”沈灼不解地看过来,就连凌霜雪也微微侧目。   墨卿语身上的变故是一切事情的突破点,沈灼和凌霜雪现在不能确定的就是她有没有被夺舍。   段寒舟见沈灼真的不知,心里的嘲讽缓了缓。   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撑着额角,思索道:“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清了,这位墨小姐一开始和你说的没什么区别。墨家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就是亲兄妹之间,也免不了龌龊事。墨卿语做为唯一的小姐,早早地就被当做棋子。她性格软,一向没什么反抗。但后来不知怎的,胆子渐渐地大起来,帮着墨家出谋划策,往往能够一针见血,在墨家逐渐展露头角,也不在被拘养在后院中。”   沈灼听的一惊,这变化和他的情况是何其相似?   段寒舟嘴上说是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转变,但也不难从他的话里面听出来,这个时间很长,并不是几个月就能改变。   时间上有着很大的漏洞,这一点对不上。   除非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穿越者。   沈灼有些不确定,段寒舟又道:“比起之前的软弱,现在这个墨小姐可是连墨家人都要退避三舍。你说,你那位江师弟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真的不是自身也有问题?”   “……”   沈灼无言,墨小姐要是真的这样厉害,也不需要江凌为了救她,对抗整个墨家。   “我说了我和他只是师兄弟,你的用词不要那么暧|昧。”沈灼无视段寒舟的话,反而纠结解释他的用词。   段寒舟见他抗拒,不动声色地看向凌霜雪,端起杯子喝茶,对此视若无睹。   他似乎发现了一点好玩的东西,沈灼否认了他和江凌的关系,却没有否认断袖一事。不喜欢江凌,喜欢的是身边这人吗?   闲聊时时间走的最快,沈灼和段寒舟谈话的功夫,段秋已经沐浴更衣,上|床休息。她的屋子开着窗户,新鲜的空气吹散屋子里的浊气。   公输彤过来请人,他们到时,段无云和宋煜书都已经在里面。   段秋换下一贯的黑衣,今日穿了一身浅色,她倚靠着公输彤给她放的软枕,疲惫之下是欣喜,苍白的脸色有了血色。   沈灼上前为她诊治,道:“你身体中毒太久,损伤过重,一些肌理恢复缓慢。不过不用担心,明日我会给你送新的丹药过来,你只需要好好调养。”   “能解毒我已经满足了。”段秋对沈灼的话不太在意,只要身体能撑到报仇,她就没有遗憾。   沈灼笑了笑:“说什么傻话?你满足了,我可比你贪心多了。”   段秋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灼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具上,沉默片刻,问道:“我能看一看你的脸吗?”   段秋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捂着面具往后缩。面具下容颜尽毁,这是她不愿意展露的痛楚。被腐蚀的皮肉深可见骨,哪怕覆盖了一层新肉,也像是粉色的骷髅。   段寒舟豁然起身,段秋握紧了拳头,僵持一会儿后止住段寒舟的步伐,闭上眼取下脸上的面具。   因为太久没有见光,那边脸是异样的惨白,外界传言的半张脸被毁毫不夸张,那伤痕甚至蔓延到耳后的脖颈位置,只不过衣服和头发遮掩,平日不怎么看得见。   沈灼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抚上早已结痂的旧痕,皮肤干枯的像是树皮,一层层地皱痕,让人止不住心惊。   哪怕不曾一次的见过这些伤痕,其他人还是不忍再看。   段秋睁开眼,目光直直地看着沈灼,问道:“可以了吗?”   沈灼点头,却没让段秋把面具带回去。他从小世界取出淬炼好的药液,放在段秋手心,解释道:“这是生肌玉骨液,用天心莲盏和其他的药材淬炼而成,可以肉白骨,让人永葆青春。外用,一日两次。”   沈灼的话让其他人愣住,段秋拿着药瓶,看向沈灼的眼神带着怀疑和诧异。她有一种不真实感,一切好像做梦一样。为她解毒已经用掉了一株天心莲盏,沈灼竟然还能拿出第二样用天心莲盏炼制的药。   什么时候天心莲盏像大白菜一样简单了?   “你的伤过于严重,这一瓶恐怕不够,我之后还会为你炼制。好好养伤,别的什么都别想。”   段秋的不真实感又重一层,她对段无云使了个眼神,段无云心领会神,数道禁制落入房中,隔绝外界的一切窥探。   段秋晃着手上的药瓶,道:“你觉得我能什么都不想?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可知这种消息只要走漏出去一星半点,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段秋这是担心,想想沈灼这些日子的英勇事迹,她甚至才解了毒,就开始要头疼了。   天心莲盏,四品洗髓丹,疑似异火傍身,过去四年的沈灼可做不到这一步。   见大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沈灼不禁笑了起来,这件事他倒是没打算隐瞒,因为接下来他还需要段秋帮他把这些东西利益最大化。   “你们不用如此惊讶,天心莲盏这事算我运气好,偶然从一道人手上所得。物尽其用才是用得其所,你们也别急着心疼。”   天心莲盏已是有价无市,世间难寻,沈灼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段寒舟都开始怀疑自己这几年是不是瞎折腾。   段秋和公输彤都清楚沈灼被人夺舍,料想这个道人是他被夺舍时所见,便没在追问下去。   段秋撑着额角若有所思,今年的拍卖会第一场放在花锦城,本来也有拉沈家一把的意思。现在沈灼处处惊人,拍卖会对他很有利,但要如何利用还需要仔细斟酌。   段秋精神不佳,想的太多就开始昏昏欲睡。   “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段秋倦态明显,说完这话就想睡了。   沈灼明白她的意思,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改日再谈。   几个大男人离开房间,只留下公输彤照顾段秋。   沈灼和凌霜雪来时是天色尚早,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晚,暮色|降临,楼内灯火通明。   段寒舟留他们用膳,沈灼想着先回去,便婉拒了。   段寒舟想了一下,眼神在沈灼和凌霜雪之间打转,道:“那好,走吧。”   沈灼见他一副就要拉着自己离开的模样,不解道:“走?”   段寒舟点头,道:“我突然想去拜访姑姑,姑父,不行吗?”   沈灼没说话,只是给了段寒舟一个礼貌的笑。这种事当然行,他没有阻止段寒舟去沈家的理由,只是不知道段寒舟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沈灼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个人一起出门。   在楼里还没有感觉,出了楼,大家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雨声轻落,微不可闻。沈灼身上带着伞,他一边为凌霜雪撑伞,一边转过头看向段寒舟和段无云。   不巧段寒舟也正在看他,见他动作如此熟练,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沈灼不明所以,道:“下雨了,要不改天?”   段寒舟不理他,这是打定了主意。段无云撑开雨伞,四人两两一把伞,一前一后朝着沈家走去。   今夜的沈家有些热闹,闻人且和曹疯子都回来了,温如宁也得了空闲前来拜访。沈灼他们到时,叶澜溪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寻他回来。   看见他们四个人一起,叶澜溪不免惊讶,但很快便笑了起来,道:“寒舟和无云也来了,今日正好,你们这些年轻人有得话聊了。”   段寒舟没想到有客人拜访,进门后就有些后悔了。不过等他认出温如宁后,他的那点悔意烟消云散,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众人。   看沈家的氛围其乐融融,显然这些都是沈灼的熟人。   段寒舟稍微想一想最近的消息,不等沈灼引见,便猜出另外两个人的身份。大家你来我往相互寒暄两句,便是很快熟络起来。   沈灼认真地让曹疯子和段无云好好认识一番,他之前就说过,这两个人要是凑到一起,一定很有话聊。   果不其然,沈灼刚做了引见,段无云就冷不丁地问道:“临渠曹家?”   曹疯子脸上的笑意微顿,道:“我更喜欢幻月仙宗弟子这个身份。”   短短两句话便已经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沈灼却好似没有看见,溜到凌霜雪身边坐下看热闹。曹疯子和段无云之间暗潮涌动,段寒舟侧目而视,不知道沈灼在耍什么花样,自然地拉了一下段无云,道:“大家相逢即是缘,一起喝一杯?”   段寒舟的插|入驱散了僵局,大家举杯共饮。酒是花锦城的佳酿,味道软绵,没有那么烈性。   沈骁伤势痊愈,叶澜溪不拦着他,几杯酒水下肚,他回味这醇香,眼神微眯,喟叹道:“要说这玄门的酒,还是许家的够味。今年你们要是都在花锦城过年,我给你们备酒,你们不醉不归,如何?”   沈骁的话是对几个小辈说的,只是他话音刚落,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几个三清宗弟子忽然顿住,谁也没说话,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沈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沈灼在宗门大比上就是因为喝了许家的花酿,搅得赛场天翻地覆,让很多人提起来就唉声叹气,开始头疼。   几人的诡异让其他人为之侧目,沈灼无奈地看着他们,想到自己酒后干的糗事,摸摸鼻子道:“许家的酒都是年前订好,爹你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有点晚了。”   沈骁一想也是,不免有些遗憾。   一旁曹疯子道:“预定的只是商铺上的酒,沈叔要是喜欢,我可以去问问。”   许家的酒不限制许家的人,托许琦的福,曹疯子在这上面有一点特权。不管是藏品还是花酿,他都有办法拿到。   沈骁连声说好,这事就这样定下来。唯有温如宁和闻人且看着曹疯子,二人动作一致地摇头。   喝酒?喝什么酒?想看沈灼酒劲上来了表演拆沈家吗?   曹疯子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倒是旁边的段无云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曹疯子。   今日大家高兴,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都多喝了几杯。   这酒还是有后劲,沈灼怕凌霜雪一会儿喝多了难受,中途就停了他的酒,换了茶水。凌霜雪端着茶,也不怪他自作主张。   只是茶水和酒水混合,好像醉的更快。他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眼神看似清明,反应却有些迟钝。他吃的菜是沈灼按照他的喜欢给他夹的,旁人说话去了,倒也没注意师徒二人的举动。   除了段寒舟。   他本来就有所怀疑,这一顿饭吃下来更是确定。其他人不觉得奇怪,是这二人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有些时候,细节的东西是藏不住的。   沈灼虽有温柔的一面,却不是对任何人都如此细心耐心,无条件地迁就着,在乎对方的一颦一笑。他无意识地顺着对方,那是因为喜欢,所以包容。   凌霜雪身份不明,但看沈家的人和幻月仙宗的弟子对他都是恭恭敬敬,段寒舟心里有了猜测。他被沈灼的大逆不道镇住,可是很快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爱情要两情相悦,单恋没有结果。等彼此相互爱慕,大逆不道?呵,可笑。   膳后,沈骁留段寒舟说话,段无云跟着沈灼一同去他的院子消食。   温如宁今夜要留宿沈家,叶澜溪白日就让人把房间收拾出来。曹疯子自说酒量不行,先回去休息。凌霜雪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也走了。   沈灼收拾了一下小厅,招呼大家坐。段无云站在门口眺望天际,没有进屋。沈灼知道他是等段寒舟,问了一次就没打搅他。   酒劲上来了有些热,温如宁解了外袍,示意沈灼坐下。他也不担心门口还站着一个外人,和沈灼谈起这些天的收获。   苏易和苏戚入了温家的队伍,温如宁对他们二人格外关照,而二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知道温如宁需要人手收集证据,自告奋勇站出来。   沈灼自从回了花锦城还没见过这两个人,料想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已经有数,恐怕心里也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沈灼对此没说什么,萍水相逢,互相拉了一把罢了,缘起缘散,不必强求。   苏易二人路子宽,温家不好打交道的三教九流他们都能接触,配合曹疯子更是事半功倍。   假药事件由来已久,一旦查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炼药师公会内部也不干净。温如宁手上的证据足够平了对方的山头,但仅此一个远远不够,他们要做就做的彻底一点。目前他暂且把这些人都监控起来,注意药材的流向。   “温家势力不在此地,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过明年长老选拔,温家会投沈家一票,小师弟,你可得抓紧时间。”温如宁明说自己的打算,他来此地除了是师命,也是自己的决定。   温家管辖之外,炼药界的势力鱼龙混杂,腐败从内部开始,低阶修士越来越难。   温家内部对此颇有微词,他们一朝得势并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反而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玄门的残酷。   因为有过在底层的挣扎,他们明白那种艰难。看着高高在上的势力对着底层动手,他们不免有兔死狗烹的凄凉。   若是温家没有因为秘境一事崛起,假药冲击波一旦散开,首当其冲的便是以药材发家的他们。   “大师兄所言我也考虑过,但那些人肯定不会让沈家那么轻易的回去。大师兄如今对其内的清流一派可还有了解?”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清流一派?不过是利益纠葛,看彼此的筹码够不够冒险罢了。小师弟,你现在手上有的,除了摆上明面看得见的东西,还得有看不见却能让人感到威胁的底牌。”   所谓看得见,便是四品洗髓丹,这东西用得好,可以颠覆玄门。而看不见,便是指沈灼的潜力。一个具有威胁性的后生,一个不弱的家族势力,如果不能逆着河流前进,就只能被打倒步步后退。   沈灼垂眸,若有所思。眼前的局面已经有了四分五裂的征兆,爆发只差一点导|火|线。   温如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他也有些乏了,站起身对沈灼道:“有句话我也不必压|在心头,四年前的事,你要尽快解决。这些世家中,不乏可以拉拢的对象。”   温如宁话里有话,沈灼明白,道:“大师兄放心,这事我记得。”   沈家想要彻底摆脱困局,四年前的事就不能不明不白地算了。不然再多的利益摆在眼前,那些人也是如鲠在喉。   沈灼自有思量,温如宁不再多言,拖着一旁的闻人且去休息。   段无云仍在门口,沈灼走出来陪他站着,灵光下,影子被拉长。   沈灼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段无云看他一眼,道:“去休息吧,我走了。”   沈灼没动,体内灵力运转一圈,很快又精神起来,道:“寒舟还没来,大哥不必着急。今夜见到曹师兄,大哥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段无云转头看向沈灼,今夜席间他就感觉到了沈灼的刻意,没想到这会儿他还会直接问出来。   段无云目光暗沉,不等他说什么,段寒舟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他倚着月亮门,怀抱双臂,道:“该走了。”   段无云直接离去,沈灼面带笑意,目送他们离开。   段寒舟听见了沈灼的话,回去的路上,不免问了一句。段无云撑着伞,道:“那人和小尖塔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之前暗楼调查沈灼消息受阻,应该都是他的缘故。”   小尖塔楼和暗楼是同行,都是收集消息,铺设消息网,难免会有冲突。沈灼今夜之举,便是让段无云和曹疯子认识一二,之后要是不小心碰上,也免得伤了和气。   段寒舟抬眸,嗤笑一声,开始数落沈灼的花花肠子。   远在家里的沈灼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不用想也知道是某人想念他了。   灭了小厅的灵灯,沈灼走到凌霜雪房前,犹豫了一下没有开门。不同闻人且和曹疯子的粗心大意,温如宁心思深,沈灼还是要警惕一二。   他转身要回隔壁的房间,身侧这扇门却打开了。凌霜雪握住沈灼的手,把人拉进门。   沈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凌霜雪压|在合上的门上,凌霜雪只穿着单衣,室内也没有开火阵,冷意很明显。   凌霜雪压|在沈灼的胸膛上,吐气道:“热。”   借着屋外的光,沈灼发现凌霜雪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润之色。他嘴上说的热,靠过来的身体却是冰冷的。   沈灼握住他的手,像是握着冰凌,寒意侵骨。   沈灼心里一慌,连忙把人抱起来走向床榻,他开了屋子里的火阵,让热气流淌起来。   凌霜雪的身体陷入软被间,他看向沈灼的眼神是清明的,但行动却不见得清醒。他觉得自己热,可身体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寒意。   沈灼一时也分不清楚是酒有问题还是茶有问题,他一直都很小心凌霜雪入口的东西,按理不应该出现纰漏。   他想替凌霜雪把脉,却被凌霜雪拽住手腕,压制在床榻间。   凌霜雪欺身而上,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沈灼。   沈灼能感觉到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胸膛上,隔着衣服,那层寒意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凌霜雪画着圈,勾住沈灼的腰带。仿佛是拆礼物般,一层一层,很快就把沈灼脱的只剩一条亵裤。   沈灼人傻了,身上春|色蔓延。   凌霜雪眸中泛起浅金色,手腕上金铃发出脆响。他抬手布阵,数道禁制落下,外界的一切声音很快从沈灼的耳边消失了。   带着镯子的手落在沈灼的胸膛上,压|在正中,一点点往下滑。沈灼浑身僵硬,和冰冷的手指带来的颤栗感相反,他体会到了另一种热,仿佛被人架在火上,进退两难。   凌霜雪看着他,眸中的浅金色让他此刻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妖异:“乖徒儿,热吗?”   沈灼:“……”   师尊,你这是废话!你有本事放开我试试。   凌霜雪见沈灼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俯身压下来,道:“我也热。”   凌霜雪的身体不热,异常的寒冷。他压|在沈灼身上,把头靠在沈灼的肩膀旁边,一偏头,呼吸全在沈灼的脖颈边。   沈灼被他的灵力压制,只能小幅度地动弹,他吃力地摸到凌霜雪的手腕,在凌霜雪的体内,异火肆虐。因为火焰特性,的确会出现内热外冷的情况。   沈灼首先想到用白焰帮忙,白焰却一反常态,嘴里念着惹不起,飞快地躲了。   “主人,你还是让你师尊自己来吧,你唤醒他就行了。”   白焰很讲义气地支招,把双修两个字拖得老长。   沈灼脸一黑,直接不理她了。凌霜雪还在沈灼脖子边蹭,沈灼额上起了一层细汗,再这样下去,他也会吃不消。   “师尊。”沈灼试着叫醒凌霜雪。   脖子边的动作停下来,就在沈灼以为有用时,凌霜雪往上挪了挪身体,抬头看着沈灼,在他唇边亲了亲。   沈灼名为理智的弦断了,他利用黑焰的力量,强行挣开了一只手的束缚,压住凌霜雪的后脑勺,把人压下来。   唇齿相依,哺辅灵力的同时,沈灼往前多跨了一步。 第九十章 晋江独发   不知不觉,沈灼便渡了大半的灵力过去。体内暴走的异火灵力被压制,凌霜雪悠悠转醒。   黑暗中目不能视,触感格外清晰。他有些呼吸不畅,肺里的空气被掠夺,掌心下的肌理像是被火点着了一般,滚烫的吓人。   凌霜雪愣住,面红耳赤。大脑中,理智逐渐回笼,昨夜的记忆翻滚起来。   因为晚间的几杯酒水,蠢蠢欲动的异火找到了突破口,趁他不备脱离掌控。这火经过他的炼化成了本命火,按理不可能伤到他。但因为他体内旧疾无法复原,偶尔异火便会失控,造成冰火两重天的局面。   内里是滚烫的高温,体表却是寒霜的冰冷。   异火暴走之时,凌霜雪的理智是清楚的,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他不能阻挠自己在异火的驱使下做出反常的举动,往往被高温炙烤,会让他想要贴近冰凉的事物。   他本能地拉住沈灼,是因为平日病发之时都是沈灼在身边照顾,但之后的事就有些荒唐了。   异样的触感难以忽视,耳边的声音也不同以往的平稳,反而粗重低沉。   凌霜雪挣开沈灼的手,从这越矩的行为中脱身,他坐直身体,低头看着沈灼。这是居高临下的俯视,却没有该有的压迫感。   眼尾飞红,眼底蒙上一层水雾,催化了以往的疏离冷淡,倒像是被人拉入红尘。   沈灼清醒过来,被蛊惑的人无法抑制身体的变化,压抑的痛楚让他的眼睛蒙上一层血色。   师徒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黑暗之中一片死寂,有人呼吸炙热,心如擂鼓,一声又一声,落在凌霜雪的心上。   他浑身战栗,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有一种坦诚相见,被人拥抱的错觉。   他惊的翻身下床,心乱如麻。   身上的重量一轻,沈灼便感觉到身体重获自由,四肢可以重新活动。凌霜雪赤着脚站在床前,面容隐藏在阴影中,沈灼看不清他的神色。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残留的旖旎尚未散去,就已经变成尴尬和僵持。   沈灼起身要给凌霜雪请罪,凌霜雪揉着额角,在沈灼开口之前,眼神从他身上扫过,慌乱道:“你自己解决吧。”   说完逃一般出了门,把沈灼留在房间里。   沈灼僵在原地,他听见凌霜雪去了隔壁的房间,步伐不似以往冷静,烦躁而凌乱。   凌霜雪躺上|床,两床相隔只有一堵墙。   沈灼倒向床榻,呼吸间还残留着凌霜雪的气息。凌霜雪让他自己解决,这几个字本身就像火色的阿芙蓉,引人犯罪。   沈灼抬手,他在黑暗中摸到了凌霜雪脱在床榻上的衣服,柔|软的鲛纱上是冰雪般冷冽的气息,让人联想到凌霜雪那张俊美却带着疏离冷淡的脸。   沈灼喉咙发紧,一时心猿意马。他翻身埋在凌霜雪的衣服间,弓腰喘、息。   一墙之隔,本就心情烦躁睡不着的凌霜雪听见了隔壁的声响,这才发现自己和沈灼离的那么近,以至于他能清楚地听见一切。   无法忽视的声音和模糊的水声混杂在一起,还有唇齿间滚过的名字,包裹着浓烈的情感,让人心尖发颤。   脸上本就没有降下去的热度又升一层,凌霜雪躲进被子里,封闭五感,干脆耳不听心不烦。可寂静却更能撩拨心弦,回忆的走马灯不依不饶。   凌霜雪沉默了好一会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开始背清心诀。   这玩意儿可真是生平第一次,要不是遇上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个。   暧|昧又尴尬的一|夜在煎熬中过去,之后的日子里凌霜雪和沈灼之间的气氛变的格外的诡异。沈灼每次想解释,凌霜雪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之后干脆躲起来了。   凌霜雪不想听,也不敢听。算起来是他撩拨在前,沈灼失控在后。比起沈灼的解释请罪,他更纠结的是另一件事。拿了别人的心意在手,怎么看都是个烫手的山芋,他还没有想好,得到了该如何处理。   沈灼也看出来了凌霜雪的抗拒,知道自己不能把人逼急了,他给凌霜雪调整心态的时间,转身投入其他事情里,让自己忙碌起来。   段秋解毒后还需要天心莲盏入药调理,沈灼估摸着品阶是自己能够把控的阶段,动手炼制了不少。他每日都会去万宝楼给段秋诊治,段秋依旧缩在那间屋子里,没有出来。   偶尔是公输彤在身边,偶尔是宋煜书。   段寒舟和段无云白日有事,多是晚上回家,时间上和沈灼错开,很少碰面。   段秋的身体好转起来,脸上的伤疤也在沈灼的精心调理下脱落,逐渐长出新肉,粉粉的一层。   长新肉的阶段其实很难熬,那种痛痒感让人想要上手抓挠。段秋怕自己控制不住,平日里还是带着面具。   经过多日的调理,她的身体长了肉,不再像以前那般干瘪,已经能看出曾经漂亮的影子。   宋煜书日日照顾段秋,那些变化看在眼里,看向段秋的眼神也逐渐变得不一样。他在段秋最痛苦的时候来到段秋的身边,从未嫌弃过段秋的伤势,对她百依百顺,万般宠爱。   段秋嘴上对他是嫌弃,但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依赖,她也想快点好起来,给宋煜书看曾经最好的自己。   但还不等段秋完全恢复,宋煜书便一反常态地留书离开了。他留给段秋的只有一些祝福的话,和一只漂亮的步摇。   段秋看到书信的时候一言不发,沈灼准备安慰她两句,就听见段秋一声冷笑,她拿着步摇晃了晃,灵石串成的流苏叮当作响。   这是宋煜书亲手做的,材料是借着段秋的便利在万宝楼收集而成,随随便便一个小细节都是精挑细选,一次次的对比,留下最合适的那一个。   不得不承认,宋煜书的手艺很好,步摇漂亮极了。   段秋拿着看了好一会儿,便将步摇丢到书信上,一股脑扔进软塌旁边的匣子里。   沈灼欲言又止,不知道她这是生气还是不在乎。   段秋注意到他的视线,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这两日怎么只有你来?你师尊没和你一起?”   凌霜雪的身份段秋猜到了,这会儿只有她和沈灼两个人,她也不必遮遮掩掩。   沈灼沉默,面上掠过一抹尴尬的神色,敷衍道:“师尊有事,不便与我同行。”   段秋挑眉,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灼,打量良久,嗤笑一声,倒回躺椅,把身体陷入软塌中,肯定地下结论道:“你们闹矛盾了。”   沈灼哑然,想了想,摇头。   严格说起来这不是矛盾,有矛盾还能摊开来说,而沈灼和凌霜雪这个情况,是凌霜雪根本不给说的机会。   或许是婉拒,不想沈灼错上加错,让沈灼自己冷静。   段秋觉得无趣,啧了一声,转而说起正事。   她伤好的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两只手,她压下了消息,继续躲起来,斗篷面具一应俱全。不是她不想面对,而是这万宝楼里见不得她好的人不少,她懒得和他们虚以委蛇,倒不如继续如此,等把那些小老鼠抓出来后,再找个时机惊人亮相。   沈灼为段秋带来的利益不少,段秋也能看出他有事相求,她也懒得拐弯抹角,开始他们之间的商谈。   年后万宝楼的第一场拍卖会,沈灼打算借此崛起。他如今手上最瞩目的便是四品洗髓丹,但这东西却不是沈灼扬名的重点。   他打算推出四品洗髓丹,而不是垄断这个生意,但要如何才能利益最大化,却是一个头疼的事。   “你现在手上可有丹药可以给我看看?”段秋对传闻中的东西也很好奇,直言不讳。   沈灼拿出丹药给她,段秋放在手心检查,目光锐利,神情专注。段家人的天赋就是鉴宝,段秋更是其中翘楚,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材地宝,在她的眼中都是无所遁形。   拍卖场上的东西,她拿起掂量两下便能押出价格。   段秋看了一会儿,纤细的指尖捏着那颗丹药,沉吟道:“你打算直接拍卖丹药吗?”   沈灼摇头,直接拍卖会把洗髓丹的价格抬高,不利于后面的推广,他需要的是造势。   段秋道:“我有个提议,丹药放入最开始的盲选环节,让他们盲猜竞价。”   沈灼目光一亮,开年的第一场拍卖会的前奏是开盲盒,负责拍卖的人会给出提示,却不会告诉大家是什么。价格随便加,玩的就是刺激和心跳,运气好会淘到物超所值的东西。   “可以,这个想法很不错。”沈灼连声赞同。   段秋笑了笑,又道:“你想要丹药不受价格的约束,散修也能负担,单凭沈家不行,你必须找个盟友。我知道温如宁是你大师兄,温家现在也是最大的药材供应商,但你们就这样结盟一定会遭到阻拦。除非其他人也有竞争权,但最后名额落在温家,起码明面上可以少一些阻碍。”   沈灼之前的确考虑过和温如宁合作,这种事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但他也清楚,结盟就是把双方都推上风口浪尖。温家的药材供应和沈家的炼药,联手之后对不少家族的利益是个巨大的冲击。   沈灼对段秋的话似懂非懂,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拍卖丹方,让所有人知道沈家没有藏私的意思,虽然暂且只有一个合作对象,但不代表将来不会有更多的合作对象。机会是平等的,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合作共赢。”   四品洗髓丹的丹方不似七品,在不少家族手里都有备份。这东西是沈灼独有,天下找不到第二个。换成合作名额拍卖出去,即能给沈家带来利益,也能博个场面上的虚名。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事,这看似公平的拍卖后面,段家可以暗箱操作,杜绝了有心人。   “你可以和温如宁商量一下,反正段家只抽佣金,价格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段秋笑的狡黠,像只正在抖耳朵的狐狸。   沈灼听出她的话外之意,笑而不语。   段家只抽佣金,如果温家确定合作,可以无限加价。 第九十一章 晋江独发   沈灼这几日频繁进出万宝楼,引来了不少势力暗中围观。他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人能猜出个所以然。反倒是写意宗的弟子们感到奇怪,他们大师兄竟然回去了。   要知道自从他在万宝楼遇见段秋后,就跟丢了魂似的赖在万宝楼不走,这些年当着段秋的贴身护卫。   沈灼一出现,宋煜书就走了,同门之间不由地纷纷八卦,猜测这件事和沈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宋煜书对此保持沉默,一个人跑去闭关了。   这日午时,沈灼按照往常那般前往万宝楼为段秋诊治,足够的丹药堆积,她的身体和容貌恢复从前的七分模样,人也精神起来,不是查看万宝楼的账册,就是修炼,想把之前落下的那些全部补回来。   沈灼给她检查身体,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后,留下之后需要服用的丹药,说自己从明日起就不来了。   段秋没有异议,她能感觉到身体逐渐好转,沈灼来除了陪她说说话,检查一下,也没别的事。   眼下临近年关,沈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段秋暂且搭不上手,就不多占用沈灼的时间。   “再过两日就是暗市最热闹的时候,这么多年没回来,不打算去看看吗?”段秋合上眼前的账目,揉着发涨的额角,抬头看向沈灼。   暗市之中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但因为交易不受约束,更具有多样性,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独特之处,值得前往游玩,淘金捡漏。   沈灼之前和凌霜雪提过这件事,说要带他去暗市看看。现在段秋提起来,他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借此为借口,打破他和凌霜雪之间的僵局。   沈灼陪段秋小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去,只是他还没走出万宝楼,迎面就撞上忙完事情归家的段炎淳。   在段炎淳身侧,不仅跟着那日在客栈遇见的卓冉前辈,还有沈灼多年未见的舅娘。   原本段炎淳还能更早一点回来,但不凑巧,段无云派出去的亲信和他撞上了,段炎淳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万宝楼出了那么大的事。   他本想立刻赶回来,但想到远在本家的娘子,怕亲信办不好,便自己走一趟。这一来二去,才使归家的时间延长。   并不狭窄的回廊因为重逢而显得拥挤,这是段炎淳第二次遇见沈灼。不同第一次带着面具遮挡了面容,此刻的青年眉目俊朗,朝气蓬勃。   沈灼和他爹很像,但身上也有叶澜溪的影子,这一点相似的轮廓,便显得他和段炎淳也有两分相似。   卓冉对沈灼的印象已经模糊,只觉得迎面走来一个器宇轩昂的后生,正猜测他是谁家的少年郎,便看见沈灼在段炎淳面前停下。   沈灼恭敬地抱拳行礼,还没拜下去,段炎淳就托住他的手肘,高兴道:“免了,这个时候还管这些虚礼做什么?你这是要回去了?”   沈灼道:“我刚从段秋那边过来,她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不需要我时时盯着。家里的情况舅舅也知道,所以……”   沈灼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个意思段炎淳明白。尽管他心里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但也清楚不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家里的事要紧,那你先回去吧。记得给你爹娘说一声,晚上得了空,我和你舅娘过去坐坐。”   段炎淳没有强留,沈灼应了一声就先走了。看着他稳重的背影,卓冉觉得眼熟,若有所思。   身为段炎淳的至交好友,卓冉当然知道段炎淳还有一个妹妹,但再具体一点的情况就不太了解。   这会儿盯着沈灼的背影,他是越看越眼熟,苦思冥想后,一拍大|腿道:“这个小子不是上次我们在城中遇见的那个后生吗?难怪你当时又是出面撑腰,又是向我讨房间,感情你当时是认出来了。你作甚瞒着我?”   卓冉大为不满,他和段炎淳都这种关系了,段炎淳竟然还忽悠他。   段炎淳大笑,骄傲道:“我哪儿瞒着你了?我当时可说了,那是我另一个儿子,是你自己不信,怨不得我。”   卓冉一想,段炎淳当时确实说过差不多的话,可他全然当是玩笑,哪里晓得对方是认真的?   卓冉哑然,气哼哼地一甩衣袖,道:“这不作数,这是你在玩文字游戏。”   段炎淳不觉得自己钻了朋友的空子,一面笑,一面转身牵起娘子的手,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既然阿灼都说了没事,你也能放宽心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看看我们女儿现在的模样。”   段夫人眼眶微红,和叶澜溪的强势不同,她是个体贴温婉的性子,本身就是个贤淑的大美人,两兄妹的容貌都是像她更多。这会儿双眸含泪,我见犹怜,让人看一眼就明白段寒舟那双垂泪的眸像谁。   卓冉知情识趣,没在这个时候凑上来破坏夫妻二人的温存,而是默默地在心里思索段秋的病情。   沈灼离开万宝楼就径直去了沈家的药坊,这些天完成布局的温如宁只需要曹疯子帮忙,闻人且就闲下来,没事便往药坊跑。今天跟这个斗丹,明天和那个探讨,乐在其中。   吴为称赞他的炼丹术,对他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沈乐很喜欢他,这些天都追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相比之下凌霜雪这些天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沈灼,就是闻人且也很少看见他。偶尔见上一面,也说不上话。   这明明是个很显眼的反常之处,但奇怪的是大家却觉得见怪不怪,相反之前凌霜雪一直跟着沈灼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在大家的眼中,凌霜雪这样的人就是山巅白雪,只可远看,不可共享孤独。   沈灼听见这样的结论觉得莫名的难受,他心疼凌霜雪,更想拖着他沉入人间,看一看人间的风花雪月。   药坊的丹药收尾工作完成就在这一两天,完事后大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沈骁和吴为正在安排相关的事宜,在吴为的院子里,堆着新进的药草。   恰好是沈灼之前和他商量着要的那一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勤这次办事效率极差,一直拖到现在才完成。   沈灼站在院中检查那些东西,明显地察觉到暗处有人在窥探,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让对方看的更清楚一点。   这些东西就是给有心人备的,沈灼不怕他们看,就怕他们不看。   沈灼心血来潮选出药材摆弄顺序,做出炼药时的演练步骤。等藏在暗处的人看的差不多,沈灼才慢腾腾地结束自己的表演。   他收好那些药材,美滋滋去找沈骁,把段炎淳回来的消息告诉他。段夫人这次也跟着回来了,她肯再次踏入花锦城,就是对当年那些事的妥协。   沈骁很高兴,办事的效率也稳定提升。   沈灼在药坊呆了许久,凌霜雪不在身边,他其实多少有点不习惯。   结束了一日的忙碌回家,沈灼在家门口遇见温如宁和公输彤,他们二人是偶遇,公输彤来给凌霜雪送东西。   和几日凌霜雪难见踪影是去收集炼器的材料,他说要给沈灼锻造一把本命剑,这可不是说说就算了。   在花锦城,凌霜雪认识的炼器师就只有公输彤一个,所以便请她帮了几个小忙。   公输彤从不把凌霜雪当成可望而不可及的尊者看待,在她眼里,凌霜雪是沈灼的师尊,尊师重道必不可少,但也没必要表现的畏惧疏离。   相反她喜欢陪着凌霜雪,每次留在凌霜雪身边,帮他找来炼器的材料,她都会问凌霜雪一些关于炼器的事。一开始凌霜雪还不怎么回答,后来便知无不言。在他身边,公输彤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觉得凌霜雪不仅仅是前辈,更像一个年长的友人,充满智慧和才情,让人挪不开眼。   从公输彤的嘴里知道凌霜雪这些天在做什么,沈灼心里一热,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是隐隐间,他又有些担心凌霜雪的伤势。这种毫无征兆的爆发最是磨人,因为完全不明白触发点是什么。   凌霜雪需要的炼器材料还在公输彤手上,沈灼想了想让公输彤把东西给他,他代为跑腿。   公输彤一向不会拒绝沈灼,很干脆地就把东西给他了,沈灼满怀欣喜地去见凌霜雪。   要知道这些天凌霜雪不仅避着他,夜里也是关了门和窗,不给沈灼探视的机会。   这样密不透风的防守,差点让沈灼怀疑凌霜雪下一步是不是就打算不要他了。   好在这一切不过是沈灼杞人忧天,凌霜雪压根没有这样想过。   曹疯子未归,闻人且和公输彤都被温如宁带走,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沈灼过了月亮门,目光落在廊下。   今日外间有一点温暖和煦的阳光,凌霜雪靠在躺椅上,长发披散,在阳光下呈现出七彩的光芒。   他闭目养神,睫毛轻颤,仿佛随时都会醒过来。搭在他腰腹的披风斜了大半往下,眼看就要落在脚边。   沈灼走过去,他拿起披风准备重新给凌霜雪盖上。可他刚有所动作,凌霜雪就猛然睁开眼,握住他的手臂。   刚刚清醒的凌霜雪有一双锐利的眸子,冰冷的让人畏惧。可当他看清来人是沈灼后,那眸中的冰冷褪|去,染上一层温暖的光,像这屋外的太阳,让人觉得很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昨天晚上被锁的章节,其实真的没啥,就是单纯的亲亲,因为驾驶证被扣了,所以都删掉了。   你们想看的话,等我研究一下怎么发,弄好了告诉你们。 第九十二章 晋江独发   沈灼被凌霜雪一闪而过的杀意震住,尽管知道这个杀意不是冲着他来的,他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   凌霜雪太过迁就他,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清楚,不管是什么时候,凌霜雪都不会让旁人轻易地靠近。   他是凌霜雪生命中的意外,有着最特殊的待遇。   沈灼的手里还拿着披风,凌霜雪握住他的手腕,二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变得尴尬。也不过是几日的光景没有腻在一起,两个人都有种许久未见的错觉。   过了半晌还是凌霜雪先开口,他放开沈灼的手,从躺椅上坐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衫问道:“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凌霜雪这话问的有点傻气,这是沈灼的院子,沈灼当然是想来就来,他也是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话聊,才起了这么一个话头。他说完就有些后悔,但面上毫无异样。   沈灼仿佛没听出有什么不对,说自己是替公输彤跑腿,把凌霜雪收集的炼器材料拿给他。   凌霜雪接过材料,见沈灼还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有些别扭,干咳一声道:“你不走了吗?”   沈灼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和凌霜雪独处,哪里肯走?他说自己事情忙完了,言外之意就是很有空,凌霜雪别想找借口把他支开。   被凌霜雪躲着这些天,沈灼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感情的事不受控制,他沉溺其中,深陷名为凌霜雪的情网,挣扎无果,无限沉|沦。   凌霜雪给他时间让他冷静,却不知道沈灼看不见他,根本就不能冷静地思考。明明就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被迫不能相见交谈,这无疑是种漫长的折磨。   凌霜雪哑然,沈灼不走,但他可以走。他收拾收拾,连借口都懒得找,抬脚的一瞬间就被沈灼抓住了手腕。   沈灼的怀里还抱着他的披风,垂眸看着他,眉目间添了几分委屈,低声道:“师尊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沈灼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地问出来。他的目光一直在观察凌霜雪的神色,想要从那张冷淡的脸上看出点不同。   可是没有,凌霜雪把自己的情绪完美地收敛在心中,他故作镇定道:“我是有事要出门,怎么能算躲你?好端端的,躲你做什么?”   凌霜雪明知故问,沈灼也不甘示弱,道:“既然师尊没有躲我,那师尊带上我,可好?”   凌霜雪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正在脑海里思索着脱身的借口,就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沈灼的手指不安分,隔着衣服摩|擦他的肌肤,不轻不重,却格外撩人。   凌霜雪一惊,想要把手抽回来,沈灼却抓的更紧,委屈不能换来凌霜雪的软和,他看向凌霜雪的眼神便多了侵略性。   “师尊,既然找不到好的借口,那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吗?”沈灼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凌霜雪,两个人的距离拉近,空间变得逼仄。   青年高大的身躯压过来,炙热的气息让人只想逃。   可身为师尊的威严让凌霜雪稳住了,他看着不依不饶的沈灼,嘴角多了一抹冷笑,道:“你想谈什么?谈你如何欺师犯上大逆不道?还是谈我其实冤枉你了,这一切并不是你的本意?”   躲不掉便要先发制人,凌霜雪的话一出口便给了沈灼两个看起来是事实,实际却无法做出抉择的错误答案。   不管他如何选,凌霜雪都有借口发难。   沈灼哑然失笑,或许在他独自思索的这些天,凌霜雪也没闲着。他应该设想过这样的局面,甚至都已经想好如何应对。沈灼见识到了他的狡猾,此刻自然不能顺着他的心意。   他握住掌间的那只手,强迫凌霜雪的手掌贴上他的心脏,他低垂的眉眼间,笑意盈盈:“师尊,这便是我的答案。”   手掌隔着衣衫紧贴着心脏,仿佛能够感觉到沈灼不断上升的体温。灼热,滚烫。皮肉下,心跳声如雷如鼓,砰、砰、砰、每一次跳动都是那么的有力,让凌霜雪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震动。   他的手指在发麻,他无端生出一种错觉,他正握着沈灼的心脏,看到那颗拳头大小的心,因为他震动不止,乱了平日的节拍,狂乱地诉说着自己的喜欢。   这样的刺激让凌霜雪一阵心悸,浑身激起一股战栗感。他难以忍受,无法抗衡,热气爬上脸颊,白皙的面容染了胭脂色。他仿佛喝了很多酒,晕乎乎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只知道这不是答案,这是无声的强势,让人无处可逃。他的心受到影响,也开始跳个不停。凌霜雪深知不能在这样下去,他干脆挣开沈灼的手腕,迅速地后退了两步。   沈灼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变得危险。他的嘴角笑意不减,恭敬道:“是我唐突吓到师尊了,师尊对我的答案若是不满意,可以告诉我,我能改,但它不能。”   沈灼指着自己的心,只要凌霜雪开口,不管是做师徒还是再也做不成师徒,他的情意都不会变。   他的答案是这样的固执坚定,他让凌霜雪知道他的心意,好过一而再再而三的躲着避着,不敢面对。   凌霜雪脸上的燥热褪|去,还能维持着一贯的冷静自持。他眺望远方,目无焦距,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搓捻,这是心乱了。   沈灼不催他,和此前比起来,此刻这一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凌霜雪忍不住一声轻叹,道:“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爱情是最不讲理的东西,它可以一见钟情,也可以日久生情,它可以让人结发两不疑,恩爱到白头,也可以让人相忘江湖,死生不复见。情是它,爱是它,恨是它,憎是它,欲也是它。   沈灼被凌霜雪问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其实也说不清,只知道回过神来时,凌霜雪这个名字已经写满了他的内心。   他从异界回来后这短暂的相处,远远比第一年还要长,细细地回忆起来,是说不完的日常,就是鸡毛蒜皮也记得清清楚楚,更别说那穿插的维护和纵容。   或许从他回来的第一天起,一切就注定不同。   在他对曹疯子说出凌霜雪是理想型时,事情更是一味地变了调。落神涧中,他看着幻境里的凌霜雪伸出手,那一刻心里便是欢喜。那是他没见过的师尊,那么灵动鲜活,少年意气。   可等幻境破裂,欢喜就变成了止不住的心疼。   凌霜雪早已习惯了孤独,连笑意都是冷冷淡淡。被千年岁月禁锢了七情六欲,无欲无求,就连再度踏入这红尘,也要考虑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让别人产生距离。   他孤寒了太久,让人忍不住想给他捧去一缕阳光,赠以满腔的热切。   如果真的要沈灼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那便是从重逢开始。从他抬眼的那一瞬间,从凌霜雪留下他那一刻。   凌霜雪没在说话,又是有点走神似的追忆,沈灼的话落在心尖,阵阵心悸让人无力招架。   “师尊,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让我守护你。”沈灼靠近凌霜雪,情感真挚,眼神热切,眸光幽深。   他没有出口任何一个和喜欢有关的词,却已经把情意全然表现。不这般开口,是怕把人逼急了,留一点可以冷静的余地。   凌霜雪喉咙发紧,他的眼底是沈灼清晰的眉目,俊朗的轮廓。平心而论,他有蛊惑人心的资本,更有让人想要飞蛾扑火的温暖。他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像阳光,坚守本心,历经千帆还能保持赤诚。   他很好,好到让人心动,想把宠爱都分给他。   只需要简单地摇头或者点头,凌霜雪就能给沈灼一个答案,但最终他还是没能办到。   指尖还残留着心脏跳动的触感,那样的鲜活有力。让他不得不认真的思索,他真的能够这样义无反顾地靠过去吗?   他不怕山盟海誓太短,他只怕自己的时间不够长。   “师尊,我可以等,你也不用急着给我答案。”   凌霜雪沉默的时间太长,沈灼开始不确定,他怕凌霜雪是在思索如何拒绝才够委婉。那一瞬间,他犹豫了,他宁愿凌霜雪晚一点回答,让他多期待一会儿。   似乎是这句话减轻了压力,凌霜雪松了口气。一时间,他的确给不了沈灼想要的答案。   沈灼见他松懈,心里不禁苦涩,抖开手上的披风给凌霜雪搭上,道:“师尊,在你给我回答之前,你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沈灼压低了声音,又是一开始的可怜劲,听的人心尖发颤。   凌霜雪避着他不是他欺师犯上,而是自己的缘故。   那一|夜的清心咒不够静心,胡乱之间,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再高深的修者也避不开情|欲二字,这本没什么,坏就坏在沈灼的喘息就在耳边,他压低的声线,难耐的呻|吟,比催情的灵丹妙药还让人备受煎熬。   到最后,凌霜雪发现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第九十三章 晋江独发   段炎淳和段夫人回到花锦城的第一天便带着两个儿子上门造访沈家,这在外人看来不免有些微妙。他们联想到沈灼最近频繁出入万宝楼,不禁怀疑是沈家和万宝楼达成了什么协议。   要知道段夫人记恨当年的事,已经四年没有踏入花锦城。若非是两家有了和解的意思,段夫人又岂会前往?   在外人议论纷纷之下,沈家内其乐融融。几个大人有话商谈,小辈们自己凑了一桌。   这种时候凌霜雪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以他的资历应该和大人们共饮,但他对他们谈论之事并不擅长,留下反而显得尴尬。   但若是和小辈们挤在一起,又怕他们顾忌自己的身份,饭桌上的话题也谈不起来。凌霜雪正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去,就被沈灼握住手腕。   沈灼带着他入席,态度强硬,但又足够体贴,席间一直照顾凌霜雪的情绪。围坐的人群中,除了曹疯子对凌霜雪的畏惧较为明显,其他人都放得开。   闻人且是性格如此,段寒舟则是看出了沈灼和凌霜雪之间的猫腻。他在酒桌上有所试探,但都被沈灼三言两语挡过去。   沈灼不许凌霜雪沾酒,怕又出现那日的局面。   但说来也是奇怪,当初宗门大比上醉酒狂妄的沈灼自从回家,酒没少沾,却再也没出现过那样的失态。   沈灼想到自己酒醒之后强烈的不适感,有点怀疑自己当日的反常和酒关系不大,而是酿酒的东西。   许琦也曾说过,花酿的原材料是他的家乡独有。或许可以找个时间请曹疯子帮忙弄来一点,让他试一试。   大人们谈事的时间有点久,小辈们都散场了,他们还没说完。段寒舟想着家里还有个妹妹,不想等了,带着段无云先行离去。   众人散得快,不一会儿就只剩下沈灼和凌霜雪。沈灼身上带着酒意,眸如寒星两点,灼灼生辉,再染上点笑意,深情似海,让人忍不住心悸。   他看着凌霜雪,虽未言语,但心意已经表现的明明白白。被人拒之门外多日,他也想亲近片刻。   “师尊的伤还好吗?”沈灼靠近,关切道。   凌霜雪知他话外之意,却又佯装不知情,道:“当日只是一时不察,才让幽火出来捣乱,如今服了药,你无须担心。”   “药?”沈灼挑眉,凌霜雪出门时的确从时渊夜哪里拿了药,但那些药对他的伤势没有太大的帮助,不过是平日调养。   “温如宁来的时候,给我带的新药。”凌霜雪平静地说道,只要沈灼看不见丹方,这就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   沈灼无言,一时之间心中念头颇杂。温如宁到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之前都没听凌霜雪提起过药的事,直到那夜过火有了退避,凌霜雪才提到药。   如此看来,沈灼是不是可以期待凌霜雪并不排斥他的靠近,不然他之前为什么不选择服药这个更为简单的法子?   沈灼内心欢喜不已,眼底笑意更深。哪怕凌霜雪现在提出来就是委婉的拒绝他的靠近,他也不生气。   他就这样看着凌霜雪,直到把人看的浑身不自在,耳垂绯红,他才稍稍有所收敛。   “既然师尊现在有药,那弟子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沈灼恭恭敬敬地给凌霜雪行礼,要不是那眼底的笑意太深,凌霜雪都要以为他是醒悟了。   沈灼退让只是怕自己失控,异界修行这些年,他洁身自好,没有任何感情纠葛,自制力惊人。但面对凌霜雪,这引以为傲的资本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他也怕再有一次,会把人推的更远。   凌霜雪松了口气,隐隐又有点失望。逗徒弟是件好玩的事,但徒弟不给逗就无趣了。   一|夜相安无事,之后的日子过的飞快,沈灼忙于沈家的事,得了空又是修炼又是炼丹,凌霜雪也在炼器,所以两个人分开了一段时间,没有凑在一起形影不离。   万宝楼明楼无事,暗楼是段无云管理,所以段炎淳格外清闲。那夜到沈家造访后,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大人聊了什么,压|在沈家仓库里的那批丹药就被运走了。   沈灼提醒了那批丹药的诡异之处,段炎淳说他心里有数,没过多久,由沈家炼制的那批丹药又回到了沈家。   原来沈骁和段炎淳相互合计之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用极高的利润给那个宗门下套,在唱了出空城计,把丹药全换回来了。   段家不缺偷梁换柱的高手,那个小宗门此刻恐怕还以为是自己倒霉,没有察觉到异样。   看着两个长辈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沈灼就知道,那个小宗门要完。段炎淳和沈骁凑在一起,不搞点事,就不会舒坦。   段炎淳此刻心情甚好,捉住沈灼问起他关于四品洗髓丹的事,沈灼知无不言,拿了丹药给段炎淳观察。   段炎淳对段秋的处理很满意,道:“温家实力雄厚,温如宁不仅人品贵重,还是你同门大师兄,的确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但你和他之间,有些私事还是要趁早解决。”   段炎淳意有所指,一旁的沈骁也敛了笑意。他们和公输家的往来未断,对于公输彤的亲事也是知晓一二。   身为长辈,他们从前也觉得沈灼和公输彤般配,但感情这种事他们大人说了不算,要孩子们自己觉得可行才有用。   联姻可以强求,幸福却不能。所以尽管心里有些遗憾,长辈们还是尊重公输家和公输彤的决定。   沈灼明白二人的意思,他之前也有所感觉,这件事这样吊着的确不行。正好他要和温如宁商量结盟一事,顺道便都说了。   温家所在之地格外显眼,不需要沈灼打听便能找到。今日正好温如宁在此,沈灼表明来意后,温家的人没有拦他,也不会拦他。   沈灼上楼之时遇到苏易和苏戚,他们依旧穿着温家的服饰,看见沈灼一愣神,三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沈灼打破这个局面,他对二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苏戚别扭地摸着后脑勺,他对沈灼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因为那些传闻,另一方面便是沈灼的救命之恩。他们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但心里总有个坎。   相比之下苏易倒是反应迅速,他抬手回礼,看不出异样。   沈灼没有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很快上楼。他在温如宁的房门前遇见那日救他的闵叔,老者和一个护卫站在门外,看见沈灼前来有些诧异。   沈灼行了个晚辈礼,询问温如宁可在。闵叔看着他,眼里精光如炬,说了句人在便给沈灼让路。   沈灼谢过他离去,那护卫却是欲言又止,看见沈灼走远,忍不住道:“闵长老,公子吩咐了不许外人打搅……”   “沈灼又怎么能算是外人?”闵叔眯着眼,眼底算计之色一闪而过。   温如宁的房间并没有关门,房门虚掩,沈灼在门外停下,先敲了门听到温如宁回应才推门而入。   闵叔说温如宁在,却没说温如宁这里还有客人。   温如宁以为来的是温家的人,却没想到是沈灼。   此刻他正裸着上半身坐在桌子旁边,桌上放着绷带和一些伤药,公输彤也在。许是气息不稳,他苍白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公输彤手里还拿着药。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沈灼眸光暗了暗,意识到闵叔可能是故意的。   温如宁和公输彤之间,最大最无形的阻碍就是沈灼,温家的人为温如宁考虑,倒也没什么,但未免要叫公输彤难堪。   倘若沈灼对公输彤有意,此刻公输彤应该如何自处?   公输彤僵在原地,粉面绯红,她看着沈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温如宁还算反应迅速,他安抚了公输彤,请她先离开。公输彤张了张嘴,放下伤药离开。路过沈灼身边,她有些抱歉,看沈灼的眼神都带着歉意。   她和温如宁的事本没有什么,但不该在这样被动的情况下让沈灼撞见。   沈灼对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有生气。   公输彤出去时并没有关门,温如宁看向沈灼,道:“帮我上药的人走了,小师弟可愿搭把手?”   屋子里有着不明显的血腥味,看样子是已经处理过一次。   沈灼走到温如宁身后,他的后背除了几道新伤外,还有斑驳的旧伤痕,看上去和段秋被腐蚀的脸很像。   沈灼想起来当年温如宁在秘境中救人时遭到毒液腐蚀,这伤恐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平日衣服遮掩倒也没什么,脱了衣服便显得触目惊心。   沈灼一声轻叹,他拿过伤药看了看,是治外伤的良药,药性温和,问题不大。他一面为温如宁包扎,一面问道:“大师兄怎么会受伤?”   温家的人不管是明处还是暗处,都围绕在温如宁身边。沈灼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下,温如宁怎么会伤成这样。   “兔子被逼急了咬人,不碍事。”温如宁说的轻描淡写,温家也有敌人,加上他最近出手频繁,不免就有这些事。   他回答沈灼后,轻笑一声,低声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和公输彤的事。”   在这件事情上,温如宁对沈灼是有一点点愧疚,沈灼和公输彤有约在先,他更像是趁虚而入,在沈灼不在的时间点,抢占了先机。   沈灼包扎的动作一顿,苦恼道:“我以后该叫你大师兄,还是该叫你妹夫?总不能让我管彤彤叫嫂子。”   温如宁一愣,沈灼这话转的太远,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和公输彤两情相悦,但还没有谈婚论嫁。   沈灼声音轻快,似有玩笑之意,他也不想温如宁太紧张。   “我知道大师兄想说什么,是那个所谓的婚约闹的吧?我和彤彤是兄妹之情,看到她不受约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棒打鸳鸯?”   婚约这事温如宁是问过沈灼的,只是当时沈灼没听出来。温如宁当初的冷静劝解下,藏着的是为爱退步的隐忍。 第九十四章 晋江独发   温如宁一片真心,沈灼之前也有所察觉,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在外人眼中,他是被退婚那一个,不管公输彤之后有什么样的选择,都和他没有关系。   但温如宁是个君子,察觉到沈灼前后有差,他便不愿夺人所爱。沈灼都不知道该说他在感情上过于优柔寡断,不愿意争抢,还是该说他太在乎公输彤,不愿意公输彤两难。   “感情这种事一向叫人糊涂,大师兄也不例外。”沈灼为温如宁包扎好伤势,递给他衣服后退到一旁。   他神色平静,眉目间没有一贯的笑意,话语虽有调侃之意,却让人听的心头一紧:“大师兄,你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彤彤没有信心?你觉得单是一份救命之恩,真的困得住她的心吗?”   公输彤是个通透的姑娘,对待感情更是如此。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世俗约束不了她,他人的流言蜚语更是不能。   她待沈灼的一心一意是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同兄妹,在她眼里,这个哥哥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守护和被守护。   而她待温如宁的一心一意是秘境中的患难见真情,相互结识后的情投意合,在她眼里,温如宁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这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在沈灼面前她毫无顾忌,是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在温如宁面前她却只想表现出好的一面,因为想要心上人眼中的自己是完美的。   温如宁默默地穿上自己的衣服,沈灼的话让他不由地沉默,过了半晌低声叹息一声,道:“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其实我们见面的时间很少,多数时候都是书信往来。我时常想,这样的感情又怎么比得上你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当年在秘境中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并非看起来那般柔弱,为了沈灼她可以和天下人据理力争。   温如宁常常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是一场意外,因为一些错误让原本的命运偏离了轨道,才阴差阳错的把他们绑在一起。   如果沈灼没有出事,他相信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在沈灼回来后更加明显。   “感情这事没有先来后到,只有爱或不爱。若我和彤彤相互表明了心迹,大师兄不肯放手才是夺人所爱,但我们没有,大师兄隐忍反倒要白白辜负彤彤对你的情意。大师兄也清楚,我是家中独子,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在我心里,彤彤就像是我的亲妹妹,我若是看不惯她喜欢的人,只能是这人配不上她。但我对大师兄很放心,甚至我庆幸彤彤喜欢的人是你。”   而不是顺应故事的轨迹喜欢上江凌。   沈灼在心里默默地补上这一句,故事里江凌对公输彤也很不错,但这种后宫文,男主的心又岂会只在一个人的身上?   嘴上说的是只有一个正宫,实际上却吊着其他人没有处理干净,说得好听点是一世风|流,说的不好听就叫渣男。   温如宁截了这桩姻缘是好事,也能让公输彤远离那些糟心事,不会被卷入争风吃醋的风波,成为冒牌货的眼中钉肉中刺。   温如宁脸上的笑意很淡很淡,为情所困,大抵都是这般模样。为喜欢的人牵肠挂肚,变得患得患失,以往的杀伐果决都变得犹豫起来,瞻前顾后。   沈灼的这番话点醒了温如宁,公输彤都能勇敢地追求自己所爱,他又有什么理由退缩不前?   不管将来会遇到什么,都应该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扛,而不是让公输彤一个人去面对。   “小师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温如宁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说道。   沈灼是站在兄长的位置上,把自己打小疼爱的妹妹交给他,他要是对公输彤不好,沈灼也不会善罢甘休。   感情的事是个意外,并不是今日沈灼来寻温如宁的重点,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已经足够了。温如宁也明白,随即问起沈灼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谈?   沈灼开门见山,直言是为了四品洗髓丹而来。   温如宁瞬间正色起来,这东西在玄门已经闹腾好一阵子,沈家的铺子都不得清闲,但沈灼这边一直都没有动静。   他一上门就突然丢出这样一个炸|弹,也不怪温如宁严阵以待。   沈灼把自己和段秋的计划说了一遍,他意属温家,但明面上的过场还是要走。他提前和温如宁商议,也是希望温如宁能和温家做出决断。   “这事不必回禀,我能决定。”温如宁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他在温家的地位如同家主,在大事上也有决定权。更何况是和沈家合作,那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小师弟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温家,温家也不会让你们沈家吃亏。”温如宁不是会占便宜的人,他明白沈家会在价格上让步,实际的价格绝对低于会场叫价,但该给的他半分都不会少。   “大师兄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如此这件事就麻烦大师兄日后帮忙费心了。”沈灼客气道,以茶代酒先敬温如宁一杯。   沈家和温家联手,只要将来联盟同心,他也少不了温家的好处。   在他手中,那些罕见的药草正在疯狂生长,以他一个人的能力,培养有限,但借助温家几百年来的养药经验,必然可以让这些东西大放异彩。   师兄弟二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很快把事情定下来。温如宁的伤不严重,但也需要静养,沈灼不便久留打搅,起身告辞。   “我要把彤彤带走,大师兄,你对彤彤的心意我明白,但温家内部可不如你。”沈灼起身多言了一句,温如宁顿了一下,点头道:“好,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委屈彤彤。”   沈灼说的便是闵叔自作主张故意把他放过来一事,温如宁也明白,所以他没有拒绝。   沈灼出门时公输彤还在门外的廊椅上,她百般无聊地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沈灼走到她身后轻咳一声,她立刻回神抬头。   “沈灼哥哥。”公输彤甜甜地叫了一声,随后又有点不安地绞手指。   沈灼上前摸摸她的头,道:“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跟我走吧。”   公输彤看着他,有些诧异,还以为沈灼是来找她,连忙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沈灼摇头,道:“没有,跟我走就行,我已经告诉大师兄了。”   公输彤更是不解,她说自己要和温如宁打声招呼,沈灼同意,站在门外等她。不一会儿公输彤就出来了,她挠挠头,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着沈灼笑弯了眉眼,推着他的后背道:“走吧走吧,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温如宁对闵叔的自作主张感到抱歉,公输彤并未在意,但她不会拒绝温如宁为她出头。她推着沈灼在温家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至于温家的人会怎么想,温如宁自会让他们明白。   闵叔也算是跟在温如宁身边多年的老人,见状就意识到不对劲,他转身就去找温如宁。对他的来意温如宁并不惊讶,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品饮,一边适当地晾着闵叔。   闵叔见状就知道他在生气,只是不解他这气从何而来。   等手上的茶喝的差不多,温如宁才放下茶杯,他温和地笑着看向闵叔,眼底的笑意越深,声音就越冷。   “闵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种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你真在意我的感情,那就该给彤彤该有的尊重。她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我认定的妻子,我希望温家上下所有的人,把这个印象都刻在骨子里。你们当以待我之礼待她,而不是在背后议论纷纷,或者制造今日这种让她难为情的局面。”   闵叔这才知道自己因何惹了温如宁不快,他让沈灼过来,就是逼得他们三个都去面对。他是好意,但未免过于轻漫,思虑不周。   公输彤跟着沈灼出了门,却没有跟着沈灼回沈家。半道上他们就要分道扬镳,公输彤回万宝楼。   段秋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但为了配合段炎淳清理万宝楼的蛀虫,依旧维持过往的局面,一直在装病。   宋煜书溜了,陪在她身边的人就变成了段夫人,但段夫人也不能时时跟着她。好在还是公输彤有良心,出来不了多久就会回去。   关于公输彤和温如宁感情这件事,沈灼的态度已经很明朗,公输彤不需要再问。只是闲谈之时,公输彤忍不住八卦道:“都说哥哥有了喜欢的人,那我能不能知道这人是谁?”   “你听谁说的?”沈灼觉得这话有点别捏,除了冒牌货闹出来的传闻,他对凌霜雪的感情隐藏的很好,不至于很多人知道。   “宗门大比上不是有个师兄说你有喜欢的人吗?温如宁给我录了现场,我看得见。”公输彤十分骄傲,在其他人都在听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她已经拿着玉简看的津津有味。   沈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有这样一出,曹疯子为了解释他和江凌的关系,就说他有了喜欢的人。   但这已经不是沈灼关注的重点,而是温如宁竟然浪费灵力给公输彤做玉简,那他酒后失态的模样岂不是全被录下来了?   沈灼抹了把脸,低声抱怨道:“他给你录这个做什么?”   公输彤歪了歪头,沈灼连忙转移话题:“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但还没追到手。等我和他有了坦白心意的一天,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谁了。”   “真的?”公输彤眼睛一亮,道:“那需要我帮忙吗?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嫂子是什么样……唔,不是嫂子,是另一个哥哥也行。”   公输彤对是男是女都没有意见,只要是沈灼喜欢,人兽都没问题。   沈灼:“……”   沈灼觉得这话题是进行不下去了,直接回避,叮嘱公输彤路上注意安全,干脆地和她在街头分别。   还别说,公输彤猜的准,就是那另一个哥哥她要称一声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准备,让徒弟和师尊去约会啦   这本cp不少,因为原著是后宫文,不过多数都是提一嘴,或者一笔带过,不会深写。 第九十五章 晋江独发   万宝楼作为玄门最大的商行,产业遍布大陆各地,不仅拥有绝对的商业话语权,在消息收集方面也有自己的消息网,无孔不入。   万宝楼明楼暗楼两分,明面上是光鲜亮丽,暗地里便是脱离准则,这一正一邪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段家人的手中被平衡的很好。   明楼封匣,暗楼便开了暗市,那些往日见不得人的交易都可以在这里进行,在这里,生死有命富贵由天,一切行事准则不受世俗的约束,杀人越货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这里也并非法外之地,段家有段家的规矩,实力为尊之下也要遵守段家的底线,若是犯了段家的忌讳,潜伏在暗楼各处的暗卫就会出手。   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各个身手矫健,出手便是雷霆手段,铁血坚毅,犹如冰冷的杀人机器,只听从暗楼首领的调遣。   暗楼以月为期,但最热闹的还是临近尾声的时候。无数人聚集而来,他们在暗楼进行交易和买卖消息,之后不久便是第一场拍卖会。衔接之下,方便大家脱手得到的东西。   沈灼之前便说要带凌霜雪去暗楼逛一逛,此刻正是时候。沈家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门下的炼药师和弟子各自休假离去,沈骁也让大家去玩一玩。   这些年暗楼里涌出不少好东西,因为来路不正明面上不好脱手,便宜了在暗市淘金的人。   闻人且早就听说过万宝楼的暗市,如今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在沈骁的首肯下怂恿沈灼同行。沈灼明面上没有答应他,暗地里已经和凌霜雪约好前往。   暗楼酉时开市,其位置不在地面而是地下,万宝楼建立了特殊的传送阵,在地下构建空间,足足有半个花锦城的大小。   缴纳一定的灵石便可以得到通行令牌,凭此物进入传送阵。沈灼兑换了六枚通行令,但他并没有急着拿给闻人且和曹疯子,而是让他们等一等。   不一会儿,温如宁带着公输彤前来,之前因为闵叔的事,公输彤回了万宝楼,直到今日温如宁亲自上门邀约,请她同行夜游,她才出门。   温如宁给凌霜雪行了个礼,笑说自己来迟了。   沈灼道:“大师兄说笑了,我们也才到,现在正是时候。”   沈灼递上通行令牌,六人一起进入传送阵。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为首那人是个容貌温婉的女子,温柔贤淑。   她手臂挽着一位清秀的持剑青年,态度亲昵暧|昧。在她们身侧还有一人,手上拿着纯黑色的镶金边折扇,模样看上去和女子有几分相似,但眼中笑意冰冷,薄唇无情。   他们三人同行,身后跟着一群护卫,彼此间的气氛却有些尴尬。   女子率先上前,却只兑换了两枚通行令,看都不看身后跟着的一群人,挽着身边人就进了传送阵。   手拿折扇的青年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变成了冰冷的杀意,暮色之中,他藏在黑暗中的神情闪过怨毒之色。   “大公子,小姐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身后的人出言打抱不平,愤恨道:“为了一个被逐出墨家的废物,她这一路上就没给过我们好脸色。”   这一行人正是远道而来的墨家众人,墨卿语半路追上江凌,让江凌和闻人且他们分开后,带着他一路游山玩水,走的很慢很慢。   而此次和墨卿语一同出门之人乃是墨家的大公子,墨迟笙。说起这个墨迟笙,在玄门有着不小的凶名。他是墨家精心培养的下任继承人,天赋出众,年纪轻轻就有着铁血手腕,把自己手上的势力掌管的牢不可破。   在原著中,他和江凌棋逢敌手,打的难舍难分。他有着墨家的卑劣和虚伪,是一头彻头彻尾披着羊皮的狼。   尽管此刻面上已有杀意,墨迟笙出口的话还是那么得体动听,仿佛是在为墨卿语和江凌着想,忽略他的神色,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模样。   “小妹和江凌青梅竹马,若非家里不愿,他们二人也不会分开这些年。江凌拜入幻月仙宗,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异彩,如今已是一位出众的青年才俊。过往之事,是我墨家对不起他在先,你们也别总拿过去说事。小妹心疼他亦是情理之中,莫要再嚼舌根。”   墨迟笙合上折扇,轻拍手掌,道:“既然小妹不希望我们跟着,那就让他们自己去逛一逛。你们也散了吧,在段家的地盘上,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这暗市有趣的很,难得来一次,一直跟着我就没意思了。”   身后的护卫面面相觑,他们从来不会违背墨迟笙的意思,墨迟笙这样说,多半是不愿意他们在身后跟着,自己要去做别的事。护卫们心领会神,纷纷行礼退下。   墨迟笙目含冷色,兑换了令牌进入此间。   暗市内别有洞天,灯火通明,恍若星河倒灌人间,星光如聚,旭日犹在。放眼望去,长街如林,鳞次栉比,楼台亭阁临河而立。   河中画舫无数,花灯绕顶,静静地立在河中,偶尔能瞧见其上壁影窈窕,妩媚生辉。似有人在其中推杯换盏,醉生梦死。靡靡之音不绝于耳,红绸翻飞,被浪春潮。   闻人且初来此间,被眼前的花红柳绿吸引了心神,沈灼只来得及叮嘱他两句,让他小心行事,必要之时可以求助段家。   闻人且环顾四下,也不知道听见去多少,看着身后成双成对的四人,拽上曹疯子就溜入人群中,很快没了踪影。   温如宁难得和公输彤有这样的机会聚在暗市之中,事情说开以后,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和沈灼说了两句就先带着公输彤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的没影了,沈灼转头看向身侧一言不发的凌霜雪。   明亮的灯火下,凌霜雪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底掀起了波澜。他以为的暗市便是暗为主,明为次,有着晦暗不明的光,有着混乱的秩序,断然不是眼前这幅模样。   一个传送阵便隔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世间早已不再有千年前的无力,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断努力,他们大陆也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整体实力的提升才能带动整个大陆升级,再也不是当初会被人入侵的弱小模样。   身为界神,凌霜雪不由地感到欣慰。千年前的战争能够换来今日的和平和繁华,为道义而亡的那些人,也能瞑目了。   沈灼对凌霜雪伸出手,这一|夜没有人能够打搅他们,这是属于他们的夜晚,在这混乱而绚丽的地下世界,抛弃世俗的眼光,来一次没有负担的同游之约。   凌霜雪犹豫了一下,把手搭在沈灼的掌心。   今日他们二人都是一席白衣,上面绣着金色的暗纹。一个是器宇轩昂,阳光明媚。一个看似疏离冷淡,眼底却蕴藏着温暖的光。似融化的春雪,剥离了那层冰冷,便是春风般的柔和。   暗市经过不断的发展,早已拥有成熟的规模,看上去和寻常的集市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这里没有凡人,来往皆是修者。   长街上,店铺琳琅满目,就连吃食也别具风格。沈灼带着凌霜雪融入人群中,衣袖遮掩了交握的手指,两个人并肩而行。   灯火落入人间,明亮橙黄的光温暖和煦,一点点铺开,美不胜收。   他们二人走的慢,一点点看过去。沈灼给凌霜雪讲解暗市的一些规矩,偶尔见凌霜雪有喜欢的东西,他们便会停下脚步。   暗市交易的东西并非都是有市无价之物,因为这几日来往的人群中不乏道侣夜游,所以也有一些讨人欢心的小玩意儿。   凌霜雪瞧见一盏灵灯,炼器的人心思灵巧,普普通通的一盏灯也雕刻的十分精美,看上去像是一枝梅花,白雪皑皑,繁花满枝头。   “这位公子可是喜欢这盏梅花灯?”卖货的修士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声音粗糙,像是个中年人。   花灯是好看,凌霜雪也有兴趣,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过这种小巧精致的东西,那颗平静的心不免有了退意。   “师尊喜欢,那便买下来。”沈灼见凌霜雪回避了视线,拿出灵石递给店家,道:“花灯给我吧,我们要了。”   店家见是个爽快人,动作也利索,收了沈灼的灵石就把花灯取下来给他。那花灯做成花枝的样子,娇艳欲滴,仿佛是折了一只红梅在手。   沈灼把花灯递给凌霜雪,道:“师尊,送你。”   凌霜雪还没来得及拒绝前一句,说自己也不是特别喜欢,东西就到了眼前。他抬头看着沈灼,明亮的灯火下,他眼如寒星两点,微微低垂看人的时候,鸦羽般的睫毛跟着垂下来,显得情深如许,教人不禁面红耳赤。   凌霜雪没说话,默默地接过那盏花灯。他白皙的手腕上,金色的镯子配着这红艳的梅花,煞是好看。   沈灼看的一愣神,突然想起来上次昏迷后醒来,凌霜雪抱着一束桃花的样子。繁花配美人,不管是哪一样都好看。   长街上人潮拥挤,凌霜雪施了个小法术护着怀里的花灯。   这一路上只要是他看中的东西,哪怕只是多看了一眼,沈灼也会把它买下来,拿不下就放进储物袋,一点也不在乎到底有没有用。   一开始凌霜雪还能由着他,但渐渐的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有一种被人无限溺爱的错觉,自己好像是个玩弄人心的妖,一举一动皆是引诱他人的魅惑。   一个闪神的功夫,凌霜雪多看了一支玉簪几眼。沈灼二话不说就要问价,凌霜雪连忙拉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今夜是带着我体验一把当败家子的感觉吗?”   凌霜雪仔细算了算,虽然都是些零碎的东西,单个看上去不值钱,但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沈灼花钱如流水,甚至都懒得和人讨价还价,这败家的行为终于让凌霜雪忍不住了。   沈灼笑道:“有什么关系,只要师尊喜欢。”   “可那些不过是我觉得有趣罢了,用不上。”凌霜雪道:“你这样,要是我看的是胭脂水粉,你也买?”   凌霜雪不过是简单的打个比方,可等他把话说完,沈灼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他狭促地看着凌霜雪,脸上憋着笑。   他握住凌霜雪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在一间古怪的铺子前面停下脚,道:“师尊若是有这爱好,我也不介意。”   沈灼停下的地方还真是一间胭脂水粉铺子,但和民间的胭脂水粉不同,这些都是灵药研磨而成,有一些还有改容换貌的功效,只是骗骗凡人还成,骗修者就要看使用者自身的实力。   铺子里的女修十分热情,不管是谁上门都能说一串好话。她的声音绵软动听,让人觉得很舒服。   凌霜雪哪里料到沈灼会这般戏耍他,一时间不免就有些生气。可还不等他那点火气冒出头来,沈灼就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笑道:“师尊别生气,只是你提醒了我,是该替娘亲挑点礼物。”   沈灼这话转的及时,知道是为了叶澜溪,凌霜雪的脸色稍微好看一点。他跟着沈灼进了铺子,两个大男人都不懂这些,便请女修帮忙介绍。   女修询问了是何人使用,给沈灼推荐了不少。沈灼也懒得挑,干脆都买了。   女修看他出手阔绰,再看看旁边的凌霜雪,眼神暧|昧地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眼神微亮,顿时笑容满面地问道:“公子,你要了那么多的胭脂水粉,不再选一点香膏吗?”   “香膏?”沈灼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   凌霜雪也顺势看过来,不知为何,女修的笑容让他有点不舒服,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女修就看着他们笑了起来,递上一盒香膏道:“当然是修炼房中术时不可少的辅助之物,能让你们双方更得乐趣。”   沈灼本来已经接了东西,听到女修这话一哆嗦,香膏盒落回桌子,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凌霜雪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阴沉之中不免冒出一点赧然之色。他和沈灼进了铺子以后就松开了彼此的手,也不知道那女修是怎么想的,会把他们理解成道侣。   女修见二人神色不对,惊讶道:“我看错了吗?我还以为……”   在女修看来,沈灼和凌霜雪十分般配,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腰间配饰,形影不离。而且沈灼选东西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凌霜雪的身上,他下意识地看着他,眼底全是笑意。   女修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看的懂他们的情绪,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失误。   凌霜雪沉声道:“你看错了。”   女修讪笑,沈灼脸上的笑意也是一顿。他收了之前买的胭脂水粉,把香膏盒拿起来。   凌霜雪看见他的动作,转身就走。   女修见他生气,连忙歉意道:“对不起,害你们闹误会了。”   沈灼轻笑,他拿着香膏一番打量后,把东西还给女修,道:“没关系,只是这东西我是用不上了。”   沈灼怕凌霜雪真的走远了,放下东西就要去追他。他刚转身,铺子门口就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瞧见沈灼一愣神,欣喜道:“沈师兄。”   沈灼抬眸,站在他眼前的是江凌和墨卿语,江凌的脸上是欣喜和意外,而墨卿语则是一抹来不及压下去的恶意。她笑容僵硬地和沈灼打了声招呼,挽着江凌的手越发的收紧。   沈灼不动声色,道:“江师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之前就听两位师兄说你和墨家一道,这一路上可还安好。”   江凌的面色有些奇怪,看上去一言难尽。但顾忌墨卿语还在自己旁边,脸上的笑意依旧很明显。   “还行,只是来的慢了些。本来我还想找个时间去沈家府上拜访,但看样子又要搁下了。”   墨卿语拖着时间,暗市之后就是年节。江凌自知和沈灼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这个时候上门打搅的地步,只能等年后。   “你既然来了,沈家欢迎你,你想什么时候去沈家都可以。要是不介意,在沈家过年也行,正好其他师兄也在,大家聚一聚。”沈灼看出江凌的为难之处,不计前嫌地发出邀请,果不其然看见墨卿语的脸色阴沉下去。   江凌有些受宠若惊,眼神都亮了起来,道:“真的可以吗?”   沈灼含笑,道:“当然,那就说定了,我在沈家等你。”   沈灼不给江凌拒绝的时间,也不给墨卿语插话的机会,直接把这件事定下来。   江凌很开心,但他身侧的墨卿语就不是了。她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看向沈灼的眼神藏着恶意,好心情一扫而空。   但毕竟是在江凌面前,她那点恶意来的快隐藏的更快,她维持着僵硬的笑意,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好像完全支持江凌的决定,善解人意。   沈灼说还有事,给了江凌沈家的位置就没和他们二人多言,匆匆离去。   长街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凌霜雪已经走的没影了。沈灼站在街头,他眺望四方,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寻起。   凌霜雪的反感让他所料未及,明明没有排斥他的亲昵和靠近,愿意把手交到他的掌心。他以为他起码是有一点愿意的,却没料到提起情事,他会反应激烈。   沈灼叹了口气,正当他苦恼之时,他瞥见长街的另一边亮着一盏梅花灯。凌霜雪握着花枝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确走了,但走了之后发现沈灼迟迟没有跟上来,以为是自己矢口否认伤到沈灼,犹豫之下便折转回来。   他生气的不是香膏,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种事,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沈灼暗下去的眸光又亮了起来,他站在原地没动,就这样和凌霜雪隔空相望。街头拥挤的人群中,他们的眼底都只有彼此,光影错落,他们沐浴着灯光,朦胧似幻,面上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   时光静谧而逝,短暂的僵持之后,凌霜雪朝着沈灼步步而来。他手捧梅花,神情淡然,每一步落下和沈灼的距离就更近一些。   他当然可以等沈灼靠近他,但想到刚才沈灼并没有第一时间和他离开,他的心里莫名的有一点失落。一个人主动久了,也会累的。他朝着沈灼走去,仿佛是一种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妥协。   在情爱之中,只有彼此不断地靠近彼此,才能永不分离。   凌霜雪停下脚步,他和沈灼此刻不过两步之遥,他站在原地,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沈灼面带笑意,他把剩下的两步走完,道:“小孩子丢了,都知道在原地等大人回来。我把师尊弄丢了,当然也要在原地等师尊回来。不然我和师尊错开了怎么办?我怕你回来见不到我,更怕我离开找不到你。”   凌霜雪喉咙一紧,道:“倘若我不回来呢?”   “我不知道,因为师尊回来了。”沈灼摇头,他说他没有想过,亦或者是想过了,但是不愿意告诉凌霜雪那个答案。他垂眸看着凌霜雪,眼底的笑意还有着挥之不去的低落。   凌霜雪心里有点难受,他避开沈灼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你不准买那种东西。”   沈灼微微挑眉,顺着凌霜雪的话道:“我没买。”   凌霜雪的眼神斜扫而来,眸光流转,似乎不满意沈灼这个答案,道:“如果我不反驳,你真的要?”   沈灼沉默,答案自然是不会。他自己就是炼药师,不需要买,他可以自己练。但面对凌霜雪的追问,这最简单的答案沈灼却说不出口。   他直直地看着凌霜雪,问道:“我若是真的想要,师尊又当如何?”   “你敢!”凌霜雪怒目而视,话刚说完,对上沈灼带着玩味的神情,忽然品出两分不对。意识到自己被沈灼言语调|戏,凌霜雪脸上的怒意刹那间变成一片绯色,嗔怒道:“你……”   他想骂又觉得不妥,磨了磨后槽牙道:“我说的是这香膏。”   沈灼不禁笑了起来,道:“我说的自然也是香膏,师尊莫不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灼得了便宜还卖乖,凌霜雪脸上的羞意越来越明显,红润之色甚至蔓延进了衣襟内。他恼羞成怒,一甩衣袖就又要丢下沈灼离开。   这一次沈灼当然不会又让他轻易离去,他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身边一拽,直接揽入怀中。   人群拥挤,你来我往,倒是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沈灼心念一动,黑焰自影子里飞出来,她吞噬了周围的光影,让两个人落入昏暗中,越发的不起眼。   沈灼拿走凌霜雪手上的梅花灯,他单手搂着凌霜雪的腰,凑近凌霜雪的脸,眼神描绘着他的眉目,把每一寸都深刻在脑海中。   凌霜雪觉得危险,那眼神一点点挪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他脸上抚|摸。他想避开,但稍有挣扎,沈灼的手就揽的更紧。   沈灼的脸慢慢地压下去,距离越来越近,眼看他们的唇就要撞上。凌霜雪推拒沈灼的胸膛,僵持片刻,还是偏开了头,眼眸半阖。   昏暗中,凌霜雪睫毛低垂,遮去了眼底的神色。   心跳声不受控制,哪怕偏开了脸还是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气息呼在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师尊,我很高兴你回来找我”   沈灼在凌霜雪的耳边轻声道,凌霜雪侧过脸,从耳朵到脖颈的地方一览无余。沈灼的吻落在凌霜雪的颈边,那轻柔的触感让凌霜雪浑身一颤,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脖子转过头来。   他以为亲|吻便是亲密无间的事,潜意识里回避,害怕那种上瘾般的感觉会让自己沉|沦。没想到沈灼来这一下,明明比亲|吻轻,却让人心悸,敏|感不已。   局面超出他的掌控,他的冷静就会有所波动。   沈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仗着遮掩了气息,其他人不会注意到,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凌霜雪却不能完全忽视人群,他能感觉到每一个人走过的脚步声,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声音发颤道:“你先放开我。”   “我太开心了,所以师尊再让我抱一抱吧。”沈灼这话只有欢喜,没有任何的情|欲。他伏在凌霜雪的肩上,贪恋他的气息,不想松开手。   从胭脂铺子走出来看不见凌霜雪那一瞬间的失落,在看见凌霜雪回身的刹那都变成了欢喜。他可以期待在凌霜雪心里,自己不仅仅只是一个徒弟,凌霜雪也会在乎他的心情,就像他在乎凌霜雪那般。   撒娇般的举止让凌霜雪升起的冷硬又淡下去,他没再说出拒绝的话,哪怕无法抑制内心的紧张,还是由了沈灼的性子,让他多抱一会儿。   等沈灼抱够了,愿意松手,黑焰乖乖散去,凌霜雪整理自己的衣襟,头微垂,脸上的红晕还未淡去。   他素来不爱束冠扎发,发间只有一根玉簪,简单地绾了一半的青丝。此刻长发垂在肩上,泛红的耳垂从发间露出少许,红艳欲滴。   沈灼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贪恋地描绘,舍不得挪开。凌霜雪整理好衣襟,拿回自己的梅花灯,收入储物镯,道:“要回去了吗?”   沈灼回神,道:“不急,我再带师尊去个地方。”   沈灼伸出手,这一次凌霜雪避开了。许是刚才的燥热还没褪|去,他这会儿不想太过亲密。   沈灼了然,只是往凌霜雪身边挪了挪,和他并肩而行。   沈灼这次带凌霜雪去的是个小型的交易场所,不同外面的灯火通明,这里整体偏暗。进去之时,还有人递上来两张鬼面具和斗篷。   凌霜雪接过瞧了一眼,上面有粗劣的隐藏阵法,大概是做的人不怎么用心,潦草的很,只能随便遮一遮。   沈灼带上了自己的面具,见凌霜雪拿着东西发呆,便接过去,抬手给他系上,道:“师尊有所不知,这里是一个淘金的暗场,里面的东西多是在明面上无法出手之物。只要胆子够大,看上了就可以随意叫价。”   明面上不能出售的东西,一些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些是来路不正。   段家有一个特殊的规定,来路不正的东西中,杀业过重之物,不可在此交易。这是因为此前出过一桩因为杀人越货引发的血案,段家暗楼也折损了一批力量,对方惹上的疯子敌友不分,见人就杀。   沈灼和凌霜雪走进去,外界的声音一空,阴冷感扑面而来。一条不大的巷子里,来往的人都是鬼面具加斗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里没有喧嚣之声,大家都在安静地挑选自己看上的东西。   沈灼怕人多和凌霜雪走散,再度握住他的手。这一次凌霜雪没有挣开,反而在他耳边低语道:“跟着我。”   这里不同外间,气息阴郁繁杂,杀意和戾气混杂其中,根本就很难分清谁是谁。凌霜雪一改懒散的态度,神情戒备。   沈灼察觉到他的紧张,轻抚他的手背,传音道:“师尊不用担心,这里有段家的人守护秩序。”   暗市之中,这种暗场最容易生出乱子。不仅是暗卫在这里,暗楼的首领也会在此坐镇。   如今暗楼被段炎淳交给了段无云,此刻他正如沈灼所说,在这暗场不起眼的屋脊角落,敛去了全身的气息,负剑而立,身姿挺拔,一席黑衣衬的面容更是冷肃。   他一向不苟言笑,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个铁血首领,没有人情味。   不过今日这没有人情味的人可比以往柔和多了,因为在他身边的屋脊上还坐着一个人。这人面若好女,盘膝抱酒,正喝的尽兴。   段寒舟拽了拽段无云的衣袍,仰头看着他,笑道:“你都盯了那么久了,不累吗?要不要来喝两口?”   “这几日鱼龙混杂,不可松懈。”段无云不喜欢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但在段寒舟面前总会稍微退让一二。   段寒舟只是笑,他继承了娘亲的好容貌,这张脸在灯火间明媚生辉,就像是暗夜里幻化出来的妖|媚,吐气如兰,欲引身边人春宵一度。   他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随后站起身拉过段无云,直接亲上去。段无云下意识地回应他,被他渡了一口酒,瞳孔骤缩,身体很快燥热起来。   但他定力惊人,哪怕受了段寒舟的撩拨,此刻呼吸微喘,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段寒舟笑着推开他,擦去嘴角的水渍,挑衅道:“你不喝,我就只有用我的办法让你喝。”   段无云眼神微暗,冷酷道:“酒意会让人迟钝,你别闹。”   “会让人迟钝的只有酒意吗?”段寒舟微仰头,喉结滚动,面带潮红,染了水光的唇格外诱|人。   段无云挪开了视线,倒是沉得住气。   段寒舟并不泄气,他勾住段寒舟的腰带,直接把人压倒在屋脊上。他跨坐在段无云的腰上,手指滑过他的胸膛,笑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沈灼和他师尊进了暗场,你说我是不是看错了?”   段无云喉结滚动,这里虽是幕天席地,但因为地势高,光线暗,除非刻意放出神识查看,不然根本注意不到这里的动向。   相对的,站在这里,可以把附近的一切尽收眼底。不需要眼睛一直盯着,探出神识也是一样。   段无云心性坚定,神识完全可以一分为二,应付段寒舟的同时,也不会耽误自己的巡视。   可他越是如此,段寒舟就越喜欢撩拨他。他抚上他脆弱的喉结,脸上笑意更深。   身体脆弱又敏|感的地方被人握住,段无云也不敢轻举妄动。   段寒舟气息轻吐,道:“回答我。”   段无云的呼吸漏了一拍,道:“你没看错,是他们二人。”   随着段无云开口,喉结在段寒舟的手指下轻轻震颤,强烈的刺激让段无云的眼神更暗。他握住段寒舟作怪的手,低声警告道:“别闹。”   段寒舟却不管他,拿过一旁的酒猛灌了一口,因为喝的急,有些来不及吞咽就顺着嘴角流下,滑入衣襟中,浸湿了胸|前的衣服。   段无云的呼吸一滞,明明知道段寒舟是故意坏心眼地撩拨他,脑海里还是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不宜的画面,定力有了松懈。   段寒舟察觉到他起了反应,大笑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拿出鬼面具往脸上一戴,披上斗篷溜了。   段无云躺在屋脊上深吸一口气,静等被撩拨起来的气息平复下去。等他站起身,又是那个冷酷的剑客,毫无破绽。   段寒舟入了暗场,很快便寻到沈灼和凌霜雪的气息。   沈灼没有想要的东西,倒是帮凌霜雪看了好多炼器的材料。凌霜雪多年不曾炼器,以前收集的那些东西年岁久远,有些都不知道放在储物镯的那个角落里去了。   上次帮沈灼炼制防身的灵器都是在宗门内就地取材,做了一整套衣服,包括护腕,玉佩和玉冠。那身衣服沈灼只在宗门大比上穿过一次,后来就没动了。   这次认真想给沈灼练个东西,在收集材料方面,凌霜雪自然更用心。   此地交易不乏亡命之徒,急于将手中的东西脱手,所以价格方面可以压低,一路走来凌霜雪收到不少好东西。   眼看就要走完这里,凌霜雪神念一动,忽然被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摊贩吸引了注意力,手上的金镯也跟着发出两声脆响。   那是一个坐在墙角的黑袍人,面前摆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毯子,上面零星地摆放着几样东西,而吸引凌霜雪的便是随意丢弃在最角落的灰色石头。   看样子他是觉得巷子里风冷,拿石头压一压毯子的边角,免得它被吹跑。   凌霜雪把沈灼拽过去,他没急着问石头,而是简单地扫了一眼黑袍人的其他东西。都是些炼器的材料,品阶各不一样,但用处比较有限极端,一般很少有人用的上。   这人不简单。   凌霜雪在心里暗暗评价了一句,在暗市交易这些东西,这人不是性子古怪,就是实力深不可测。   沈灼对炼器的材料一知半解,但他手上的白焰突然激动起来,在他耳边叫喊道:“主人主人,好东西呀,那块石头闻起来好好吃。”   白焰的话音刚落,那个黑袍人就猛地抬头,鬼面具下一双阴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沈灼。   明明看不见神情,沈灼却能感觉到他面具下那张脸正盯着他笑意狰狞,仿佛是一头饥饿的蛮荒野兽看上了可口的猎物。   沈灼浑身一僵,血液都凝固了。   凌霜雪轻抚衣袖,化解黑袍人那一身煞气。沈灼缓过劲来,捂着手腕,让白焰藏入体内。   黑袍人那一眼,直接看穿了沈灼,更让沈灼心惊的是他竟然能感知白焰的存在。   凌霜雪护着沈灼,面色不善,周身气息变得凌厉,那股剑意若隐若现。   黑袍人微顿,知道遇上了敌手,稍稍有所收敛,又缩回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凌霜雪握住沈灼的手,怕他刚才身体有损,给他渡了一股气息过去。金镯晃动,铃铛声若有似无。   那黑袍人仿佛是听见了,微微偏头,随后看向凌霜雪,哑声道:“这位道友,可是看上什么了?”   凌霜雪道:“那块石头我要了。”   “石头?”黑袍人好像没听明白,他在自己的毯子上扫了一圈,方才注意到压边角的东西,道:“道友莫不是在开玩笑?这石头不过是我随手捡的,觉得好用就带着了,不值钱。”   “我就要它,你开价。”凌霜雪不想和人废话,开口直接了当。   沈灼听的心头一跳,这不是摆明了送上去给人宰吗?他正想挽回一下,免得凌霜雪吃亏,就听见另一道声音插|进来,道:“这块石头看上去真有趣,我也想要。”   沈灼觉得这声音耳熟,抬头看去,迎面而来两位同样打扮的人,一高一矮,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沈灼顿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墨卿语。 第九十六章 晋江独发   墨卿语是见过凌霜雪的,她也知道凌霜雪的身份,但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大家都是一样的打扮,不分彼此,她不一定能认出凌霜雪。   没认出来还和凌霜雪抢东西,有意思。   沈灼默不作声,他靠近凌霜雪,在他的掌心写下一个墨字,提醒他眼前这人是墨卿语。   凌霜雪握住沈灼乱动的手指,不需要沈灼提醒,在墨卿语出声之时,他便知道来的人是谁。   倒不是熟悉,而是这粗糙的阵法在他的眼前没什么作用,更何况墨卿语不懂敛息之法,并未敛去自己的气息,想要看透就更容易了。   黑袍人见自己这块破石头变得抢手,不禁高兴起来,他也不开价,而是问道:“你们有两个人,可我只有一块石头,这该给谁才好?”   “当然是给我,我可以给你满意的报酬。”墨卿语抢先一步截过黑袍人的话,她对这东西势在必得。   跟在她身边的人是江凌,他不赞成墨卿语这样做,轻摇头道:“卿语,这应该是炼器的材料,你又不会炼器,何必夺人所爱?”   墨卿语动作微顿,意识到自己过于盛气凌人,连忙变脸,拉着江凌的手撒娇道:“江凌哥哥,这东西尚未出手,便是人人可以叫价。我真的很喜欢嘛,你就依我一次?”   江凌没有动作,因为戴着面具沈灼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敏锐地从他的举止上察觉到一丝抗拒。他这些天都和墨卿语在一起,按理关系应该突飞猛进,但实际上他对墨卿语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情绪。   沈灼想到冒牌货顶替自己时对他也是百般纠|缠,让他十分困扰,没有喜色。而等冒牌货离开后,沈灼疏远了他,反而让他对维持关系上了心。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江凌的人设中应该没有这个渣男属性|吧。   沈灼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可以很确定没有,那问题多半是出在他和墨卿语的相处上。就墨卿语这黏糊劲,江凌这些日子恐怕过的不太舒坦。   沈灼暗暗打量一番,一言不发。他的声音江凌熟悉,他要是开口,江凌肯定直接就能听出来。他还不想暴露身份,他倒要看看墨卿语到底想做什么。   黑袍人对墨卿语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在他看来,墨卿语的修为不足以让他有所松动。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凌霜雪的答案。   凌霜雪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和以往有所不同。他没说自己能拿什么做交换,还是让黑袍人直接开价。   沈灼默默扶额,不久之前凌霜雪说他败家,他买的都是零碎之物,真正花钱的时候精打细算,哪里像凌霜雪这般,根本不在乎价格。   “我若是要异火一盏,神器一件,你也给?”黑袍人目光贪恋地扫过沈灼,被凌霜雪瞪了一眼便有所收敛,目光流连在凌霜雪的手腕间。   他修为诡异,眼力劲不俗,不仅嗅到了异火的存在,更是发现凌霜雪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就手腕间的这个镯子,便是少有的空间神器,不仅如此,它的整体是由封印构成,本身便是一件封神之物。   凌霜雪对他的无礼已有不满之意,冷笑道:“一盏异火,一件神器,我能给。但如此一来,我要的就不仅是那块石头,还有你的命!”   凌霜雪的杀意不加掩饰,黑袍人周身气息鼓荡,那黑色的披风飘起来,露出一具半枯的身体。   沈灼看见了,目光一闪,若有所思。   这人的身体已有衰败之相,只是自身修为雄厚,才让人看不出异样。但假以时日,他必定衰竭而死,无力回天。   比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他更需要救命的药。   黑袍人抵消了眼前的杀意,把披风整理好。他和凌霜雪的讨价还价也就结束了,他看向墨卿语,道:“这位姑娘,我的价你也听见了,你给吗?”   异火和神器又不是随地捡的大白菜,墨卿语是傻子才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的。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人,笑道:“我没有异火也没有神器,但若是阁下不嫌弃,可以去我家族坐一坐。”   “你家有什么好坐的?”黑袍人嗤之以鼻,冷哼一声,以为墨卿语是被宠坏的大小姐,仗势横行。   “我家有很多炼药师,他们修为不俗,更有尊者坐镇。”墨卿语也不恼对方的无理,声音温和,依旧带着笑意。   她同沈灼一样,在刚才的电光火石间,看出眼前这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沈灼眯了眯眼,这探路石自动问路,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黑袍人对墨卿语有了改观,多看了她两眼,并未答应,还是满心期待地看着凌霜雪。凌霜雪气息古怪,身体伤痕累累,带有病弱的死相,但气息雄厚,生机勃勃,诡异又和谐。   凌霜雪也觉察出异样,眸中泛起金色,好生打量眼前这人。浑厚的气息下,是渡劫不甚留下的暗伤,天火烧灼,让他修为不断倒退。   是个死人,凌霜雪得出结论。他回头看向沈灼,询问沈灼的意见。   沈灼传音道:“天心莲盏。”   黑袍人的情况和段秋类似,这种病症用天心莲盏最有效。但沈灼不会给他提炼好的天心莲盏,他的目的是交换,而不是救人。   更何况这人看他的眼神让他格外的不舒服,他觉得留下他并不是一件好事。   有了沈灼这话,凌霜雪心里有底,道:“给你一样能续命的东西。”   续命这两个字比炼药师更有诱|惑力,更何况是从凌霜雪的嘴里说出来,便显得更有说服力。   黑袍人顿时正襟危坐,道:“给我东西,我要看了才能判断你们谁更适合这块石头。”   沈灼庆幸自己此前取了一株天心莲盏出来放入储物袋中,在这诡异的黑袍人面前,他还真不敢动用小世界。那株天心莲盏本是为了给段秋疗伤,但段秋好的太快已经用不上,便留下来了。   沈灼拿出天心莲盏交给凌霜雪,凌霜雪掂量一二,甩给黑袍人。他在玉盒上覆盖了一层剑意,黑袍人一手抓住,闷哼一声。   在沈灼的事情上,凌霜雪一向小气,这也算是一个警告。   黑袍人半开玉盒,天心莲盏的气息让他精神一振。他合上盖子,声音沙哑地笑了起来,听的人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块石头归你了。”黑袍人把石头甩给凌霜雪,随后看向墨卿语,道:“这位姑娘,他们给的价比你高,对不住了。不过我这面前的东西你要是还有看上的,我们也可以继续交易。”   “不了,我就要这块石头。”墨卿语眼底泛起冷光,气息不善地盯着沈灼和凌霜雪。以她的实力,还不足以看穿面具上的禁制,更别说凌霜雪又做了伪装。   此刻在她眼里,面前这两人和普通修士没有什么区别。她看上的东西,还没有人可以抢走。   江凌意识到不妙,想到这一路上墨卿语的所作所为,握住墨卿语的手腕,道:“卿语……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墨卿语被他拉住,身上的冷意很快隐藏起来。   沈灼和凌霜雪没有在这里陪他们耗时间的功夫,直接不搭理,转身走人。   墨卿语想拦,却被江凌所压制。她知道江凌不喜欢她乖张行事,因为这点不同,两个人已经开始有了嫌隙。   比起一块让她有点感兴趣的石头,还是江凌更重要。   墨卿语压下心头的恶意,挽着江凌的手道:“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我不为难他们,但你总得让我输的心服口服吧?”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江凌想了想便没在说什么。   墨卿语看着买东西的黑袍人,和善地笑道:“前辈,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和你做了交换?能让你放弃我的条件。”   黑袍加身,稍不注意人就没影了,根本不可能在暗场找出来。但如果知道对方用了什么东西做为交换,日后调查起来也有个头绪。   墨卿语嘴上说的不计较,但心里压根就没打算善罢甘休。   黑袍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意思?他暗恼凌霜雪刚才的警告,心里又着实是有些畏惧。   凌霜雪很强,那道剑意非一般人能有。   黑袍人尚在权衡,忽感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这是实实在在的杀意,功法上和他有些相似。黑袍人一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暗场有暗场的规矩,买卖双方你情我愿,不得透露私下交易之物,这是防止出了这道门,双方交易泄露,招致杀身之祸,让暗场的威信大打折扣。   冰冷的视线不过是一次警告,黑袍人还需要在暗场做生意,知道该怎么选。   “那当然是救命之物,实的总比虚的好。”黑袍人打哈哈自有一套,看似回答,实际和没说也没什么两样。   墨卿语眼神微眯,一旁的江凌催促了一句,让她没办法继续问下去。   她看着黑袍人,道:“其实拿没拿到东西无所谓,前辈要是不介意,刚才的交易条件还是有效。我姓墨,前辈,后会有期。”   墨卿语留下了自己的姓,这个字足够黑袍人知道她的身份。如果黑袍人有这个意思,日后自会找上门来。   黑袍人靠着墙,仰着头,目送墨卿语和江凌离开。在他眼中,墨卿语修为不济,花花肠子却不少,着实有趣,是他愿意结交的类型。   暗场内还是要给段家面子,但出了暗场,段家就管不着了。对方用来和他交易的东西,也不是外界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之物。   最后一次交易结束,沈灼和凌霜雪很快离开暗场,他们归还了面具和斗篷,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段寒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没有离开暗场,而是和门口的守卫打了声招呼,随后回到屋脊之上。   段无云在此地将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段寒舟刚走上去,不等他开口,段无云便道:“我会派人盯紧他。”   暗场内的交易自由不是为了让人有机可乘,更何况遇到这件事的人还是沈灼。   段寒舟取下鬼面具,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段无云对答如流:“他违反了暗场的规矩。”   话外之意便是这人有错在先,他们按规矩办事。   段寒舟满意地笑了起来,靠近段无云,又要使坏撩拨。段无云似有所感,在他靠过去之时就先把人制服,他的神识传出去,让附近的盯紧点,自己搂着段寒舟的腰,消失在昏暗中。   暗场往下不远处便是地下河,画舫错落有致,别具一格。河中心最大的那一艘渡船上,歌声悦耳,琴声悠悠,曼妙的舞姿引人注目。不少人登船寻芳,只求一|夜露水情缘。   沈灼和凌霜雪站在岸边,凭他们的目力,不免会扫到船上的靡靡景象。这船上调|情挑|逗客人的男修女修皆有,却不是单纯的皮相生意。瞧画舫飞檐角上挂的牌子,便知晓他们是玄门有名的双修名派纵|情宗。   纵|情声色,一响贪欢。门内弟子男女不忌,一些人明面上对他们嗤之以鼻,暗地里还不是入幕之宾?   纵|情宗的双修功法较为特殊,双方得益,只是需要有固定的道侣,或是相同的属性,不然难免造成灵力混乱斑驳。   沈灼本意是想邀请凌霜雪游湖,但今年纵|情宗的行事风格更为孟浪张扬,在岸边都能窥见一二,更别说是去河中船上。   所以不等凌霜雪开口,沈灼便要带着他离开。   他们走了没多远,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就算这是段家的地盘,你们段家也不能如此行事,你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里藏着两分憋屈,沈灼寻声而望,差点笑出声。   宋煜书被人五花大绑,系上红绸,而红绸的另一端在一位身着蓝衣姑娘的手上,她打扮朴素,头发就扎了一根缎带,连珠花都没有。脸上遮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能瞧见一双水灵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   这双眼太过熟悉,沈灼一眼就认出是段秋。   “可需要帮忙?”凌霜雪问道。   他和宋煜书没有交情,但毕竟涉及到段家人,还是问一问沈灼的意思。   沈灼摇头,笑容满面,他握住凌霜雪的手,拉着他往暗处藏了藏,隐匿了身形,道:“师尊看戏便好。”   昔日宋煜书留书一封,连个当面告别都没有。段秋嘴上是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已经盘算好如何把人抓回来。她可不是温柔听话的乖乖女,她看上的东西还没有能跑的。   许是不满宋煜书咋咋呼呼,段秋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想跑倒是跑远一点,别让我瞧见。”   宋煜书神情一怔,垂下眼,低落道:“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谁说的?”段秋眼底有了怒意,道:“你问过我了吗?”   宋煜书啊了一声,这种还需要问?他长了眼睛,他看的出来。他当初靠近段秋是被那一双眼睛所蛊惑,即便没有靓丽的面容,被那双眼睛盯上,他也觉得心跳加速。   后来不断相处,他一面止不住地心疼,一面又卑劣地庆幸。若是段秋无恙,追求她的人不知凡几,在她眼中,自己这个小门派出来的弟子,应当是不惹眼的存在。   他照顾段秋,越陷越深。在段秋逐渐恢复之时,他猛然醒悟。这几年陪伴他已经满足了,之后的段秋会有新的人生,而他也该放手离开。   “蠢货。”段秋嗔怒,灵动的眸子瞧着眼前这人,即便戴着面纱,从她的一颦一笑间,宋煜书也能想象到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是何等的明艳动人。   听到段秋骂人的声音习惯了,宋煜书不觉得生气,他也觉得自己挺蠢,不然当初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地靠过去?   段秋一只手拽着红绸,另一只手上拿着九节鞭,她手上用力把宋煜书拽的一个趔趄,用鞭子抬起宋煜书的下巴,沉声道:“招惹我之前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让你明白。”   宋煜书觉得不妙,妄想挣脱,可段秋身边跟着的护卫又岂是吃素的?他们释放出威压,宋煜书便动弹不得。   他放弃挣扎,泄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绑架啊,你看不出来吗?”段秋道:“放心,我会通知你师门,拿不出嫁妆,就把你撕票。”   “你不能这样……”宋煜书抗议,话刚说了一半反应过来不对劲,撕票的前一句是嫁妆。   嫁妆?   宋煜书瞪大眼,段秋飞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拖着人离开暗市。   宋煜书当真乖乖闭嘴,因为他内心的震撼让他暂时失去了言语。他想过自己不辞而别段秋会生气,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在僻静处围观的沈灼忍不住要给段秋鼓掌,她这行事风格颇有叶澜溪的影子,这些年因病困于方寸之间,宋煜书对她的误解不是一星半点。   “这样不会有事吗?”凌霜雪眉头微蹙,有些不放心。   不管怎么说宋煜书也是写意宗的大弟子,段秋就这样把人绑回去,写意宗能善罢甘休?而且段家内部也不和谐,事情若是发酵,恐怕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们是两厢情愿,又不是‘逼良为娼’,能有什么事?”沈灼笑着调侃,这种时候他反而有些羡慕段秋。   她察觉到宋煜书的退意,没有直接上门逼迫,而是给他时间放松警惕,再一鼓作气把人拽在手心。只怕宋煜书那点感伤都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要面对段秋的步步紧逼。   猎人和猎物的位置从来都是段秋披着兔子皮,而宋煜书是只真的小白兔。   两个和江凌有牵扯的妹妹都各自发展出新的姻缘,这是此前沈灼没有预料到的事。她们不断地远离江凌,从而也会影响到江凌的人生轨迹。   想到之前江凌一言难尽的脸色,沈灼若有所思。   “师尊……”沈灼欲言又止,他在心里斟酌一二,问道:“段秋和彤彤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江凌和她们再无交集?”   公输彤和段秋的背后是公输家和段家,这两个世家能够提供给江凌的帮助绝非其他人可以比拟。在江凌最后面对墨家时,段家无偿给他提供大量的消息,才能让他事事快墨家一步,不至于落入被动的局面。但如今这两家已经没有帮助他的理由,而他也越来越靠近墨家,别说将来和墨家对峙,他不和墨家同流合污,坚持本心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沈灼越想越觉得不是个事,因为江凌的故事线好像变道跑到他这边来了。他重合的部分当然不是开后宫,找一群红粉知己。   沈家这些年没少受到墨家的‘照顾’,之后要从困境中爬起来,免不了要和墨家对上。虽然现在墨家还都在背后,假装事不关己。但等沈灼把面前的丹心宗踹掉,在后面的墨家忍得住?   本该江凌去对付的墨家,现在是沈灼在对付。本该支持江凌的世家,因为从小的交情,自然也是无条件支持沈灼。   事情变得不太妙。   凌霜雪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虽说气运之子同处一个时间段会相互争夺气运,江凌的气运又是建立在沈灼的基础上,没了沈灼这条线会受到影响,但这个影响也太大了。   除了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异彩,江凌之后的表现平平无奇,毫无亮点。再这样下去,属于他的气运会日渐减少。   气运之子非正常消亡,大陆的格局也会发生改变,严重的情况下还会引起纷争和战乱。   虽然沈灼也可以掌控局面,但他的位置过于微妙,他是过去式,如果他取代了新的气运之子,会让规则误以为气运之子可以二度觉醒,那一切就真的乱套了。   这千年来,出过的气运之子可不止一两个。   江凌不能颓靡下去,就算不能压过沈灼,也要不断走高。只要他朝前进,那气运还是会站在他这边,只是比起其他觉醒者,他要显得普通一点。   “能被气运选中的人必然有过人之处,现在的局面也不是你的本意,希望江凌将来能在困境中破局,走出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冒牌货带来的蝴蝶效应影响甚广,看似只有沈灼深受其害,实际牵扯进来的人多不胜数。   沈灼还有凌霜雪可以商量,江凌却还在蒙在鼓里,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真相。气运的消失让他的大好前程摇摇欲坠,一开始的后宫路线也出现了偏离,他的情感线大幅度缩减,他也需要寻求改变。   凌霜雪不免惋惜,但也仅此而已。   原有的命运轨迹并非就是最好的,江凌的选择才是决定的关键,目前为止,他的行为都是自我的抉择,没有人做出干涉。   他和墨卿语之间的纠葛是故事的最终矛盾,而这一点目前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如果江凌最终败给了自己的感情,没有超出情感的变局,那他真的就会止步于此。   “稳中求变,谈何容易?”沈灼叹息一声,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拉江凌一把。   这不仅是看在同门的份上,更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受害者。   凌霜雪若有所思,现在这个局面对于江凌而言,早就不是稳。如果之后墨卿语这边出现纰漏,最终主线受到影响,江凌就不得不变。   到时候他的选择更是关键,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师徒二人都陷入了沉默,谁也没再话说。   长街喧嚣,画舫歌舞升平,一切看上去平静又美好。然而在这表象下,波澜渐起,只等合适的时机,便会迎来狂风骤浪。   离开光影错落的暗市,今夜的花锦城有些安静。同去的人没有约定同时回来,街道上只有凌霜雪和沈灼。   暗市中众人对时辰的感觉是模糊的,出来了才发现已是三更天。沈家长辈早已休息就寝,安伯给沈灼他们留了门。   穿过家中的小院回廊,院子里一片静谧,没有闻人且和曹疯子闹出的声响,沈灼一时还有一些不习惯。他为凌霜雪备水请他沐浴更衣,早点休息。   凌霜雪让沈灼先把水放哪儿,拿出从暗市中交易得来的那块灰色的石头。这东西看上去平平无奇,不管是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是随手捡的石块。   但是金镯对它有反应,凌霜雪的力量也对它有反应。   凌霜雪解开身体的封印,释放出一缕金色的灵力。那股力量快速地包裹石块,不一会儿石块表面的灰色脱落,露出五彩斑斓的内里。   它的颜色通透,像是一块被人掏空的白色水晶,在里面放入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有水,有火,雷霆俱全,煞是好看,让人有种微缩小世界的错觉。   “这是什么东西?”沈灼诧异不已,如果这是炼器的灵宝,他不得不称赞这人心思巧夺,手艺精湛。   金色灵力回到凌霜雪的身体内,金铃响个不停。凌霜雪轻晃手腕,金铃顿时止了声响。他拿着这块古怪的碎片看了半晌,眉头紧皱,神情越发严肃。   沈灼甚少见他这个样子,呼吸都不由地轻缓下来。   “这是一块……世界碎片。”凌霜雪略显迟疑,压低了声音也掩盖不住话语里的震惊。   多位面的产生也就意味着空间里存在多个小世界,这些小世界或是封闭式的繁衍生息,或是玄天大陆这种因为别人入侵打开了天之痕,和其他世界建立起联系,共同发展。   世界可以看成一个完整的圆,不管是轮回还是因果,都在这个圆内有序运行。若是世界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碎裂,世界碎片就会落入虚空之中,具有核心的存在还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孕育出新的小世界,没有核心的存在就只能消亡。   一般而言,位面管理局会有专门的人负责收集携带核心的世界碎片,以免落入其他世界造成混乱。   凌霜雪手上这片是个漏网之鱼,它携带核心,但是太弱太弱,仿佛随时都会消亡。而且其内灵力的稀薄程度已经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多半来自低武世界。   只是随着世界碎片核心的衰竭,其内景象也会呈现死相,这一片却依旧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凌霜雪觉得古怪,它怀疑这块碎片在落入大陆后又遭到撞击,二次碎裂,拥有大量核心的部分并没有被黑袍人捡到。   沈灼听到世界碎片几个字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见凌霜雪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不禁跟着担忧起来。   “师尊,这件事可是很棘手?”沈灼轻声问道。   凌霜雪施展阵法封印手中的世界碎片,防止气息泄露出去。他把碎片放入储物镯,舒展眉头,平静道:“没有的事,你早点休息。”   “那师尊你呢?”沈灼问道,凌霜雪说话的时候有意回避了他的视线,他在撒谎。   凌霜雪整理衣襟起身,道:“沐浴。”   他丢下简短的两个字,出门拐去浴房。   刚才备下的水有些冷,凌霜雪并没有发现,他解了衣衫跨进浴桶,思绪还有些飘。   世界碎片这种事可大可小,因为一般的修士不会对世界碎片产生反应,就像这个黑袍人,他并非识货,只不过是世界碎片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人觉得弃了可惜,拿着好像又没什么用。   但世界碎片藏有另一个隐患,它能撕开天之痕。   除了凭借实力强行破坏,世界碎片就是最好的武器。世界和世界的碰撞会让规则发生震荡,这个时候的天之痕最是薄弱,很容易被撕开口子。   既然出现了一块碎片的影子,那就要做好还有其他碎片的准备。若是往常凌霜雪也不必如此防备,但如今这个世界存在冒牌货这个变数。作为穿越者,她和世界碎片都是外来物,她也能对世界碎片产生反应。   凌霜雪鞠了一捧水泼在脸上,脑海里不断闪回暗场的一幕幕,跳出来和他争抢的墨卿语没有认出他,那便不存在挑衅之说,可见她是真的冲着石头去的。   她对世界碎片有反应……   电光火石间,凌霜雪想明白这件事,他猛地从水中站起来,抬手去捞屏风上的衣服。   许是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屏风被缠在上面的腰带拉倒,发出嘭地一声。   院子里安静极了,这一声响犹如雷鸣。   因为凌霜雪的回避心烦意乱的沈灼正坐在院子里,听见这声音被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冲向浴房。   “师尊,出什么事了?”沈灼推门而入,着急地问道。   屋子里,凌霜雪用灵力将屏风扶起来,他刚穿了一件里衣,亵裤还拿在手上。沈灼冲进来的太突然,他僵在原地,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沈灼的目光落在凌霜雪的身上,白色的里衣下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柔韧有力,肌肉线条漂亮,因为刚沐浴,白皙的肌肤上带着微润的粉色。   沈灼顿时面红耳赤,呼吸一滞。   凌霜雪回过神来,抬手就灭了灵灯,浴房顿时一片漆黑。   凌霜雪沉声道:“出去。”   沈灼一个激灵,连忙转身,他正要退出去,闻人且和曹疯子的声音就到了门口。那一瞬间,许是出于心虚,也许是出于紧张,沈灼没有走出去,而是慌乱间关上了浴房的门。   凌霜雪:“……”   沈灼:“……”   闻人且和曹疯子的声音更近了,沈灼甚至能听见闻人且问他们回来了没有。   “没回来吧,都没看见他们房间亮灯。”   曹疯子的声音飘进来,沈灼刚才出门时确实关灯了,不仅如此,他还关门了。   就这样被他们误以为没回来也挺好,总比发现他和凌霜雪都在浴房合适。   沈灼在心里暗暗地庆幸,可是这口气还没松下去,曹疯子又道:“跟着你在暗市跑了一身热汗,我得洗个澡再休息。”   “你去去去。”闻人且略有嫌弃。   沈灼听到这话心都提到嗓子眼,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把一切看清。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凌霜雪,他只穿了里衣,这会儿也有点为难。   不约而同地,师徒二人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应该把灯灭了。”   “不应该把门关了。”   黑灯瞎火之下,有些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曹疯子的脚步越来越近,沈灼心跳加速,这种时候他的思绪转的更快。浴房除了一扇屏风根本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人,而这屏风是山水画,光影很容易落在上面,遮得住模样,遮不住影子。   沈灼退到凌霜雪身边,握住凌霜雪的手,脑海里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他能躲入小世界,凌霜雪也行吗?   沈灼心念一动,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和凌霜雪都出现在郁郁葱葱的小世界中。   与此同时,曹疯子推开浴房的门。   小世界内发展迅速,被丢进来养元气的娇娇带着两只临近升级的乌云豹在小世界巡查领地,一副界中霸主的模样。   不过这霸气十足的样子在察觉到凌霜雪和沈灼的气息后,瞬间变得软萌,它一个飞扑跃到沈灼的怀里,庞大的身躯把沈灼撞的后退两步。   沈灼还握着凌霜雪的手,这一退拉的凌霜雪也是一个趔趄。   娇娇蹭着沈灼的胸膛,一边撒娇,一边甩着自己的大尾巴。它的肉爪子抬起来比沈灼的头还大,伸出的舌|头上带着倒刺,这要是给沈灼来一下亲密接触,沈灼得运转灵力才行。   “娇娇。”凌霜雪唤了一声娇娇的名字,娇娇抖抖耳朵,顿时松开了自己的主人,转身投入凌霜雪的怀抱。   对待凌霜雪娇娇十分小心,不敢随意冲撞,它绕着凌霜雪脚蹭脑袋,大尾巴还试图去勾他的腿。   这截然不同的狗腿方式让沈灼感受到了参差,所以在娇娇的眼中,他属于皮糙肉厚那一类吗?   沈灼松开凌霜雪的手,把娇娇从他的脚边抓过去。   “师尊,你先换身衣服。”   凌霜雪身上只穿着里边的衣裳,其他的还在外面的浴房。   沈灼管好自己的视线没有乱看,发现娇娇用尾巴缠凌霜雪的小腿,裹出明显的痕迹,他也只是默默地把它的尾巴抓过去。   凌霜雪从储物镯里拿出新的外袍简单地搭了一下,小世界内没有四季,他感觉不到冷,搭一件衣服也足够。   许是才经历过刚才尴尬的一幕,这会儿师徒间的气氛有些沉默。二人相顾无言,僵持了好一会儿后,凌霜雪才干咳一声,不痛不痒地称赞道:“小世界规模不错。”   沈灼对小世界的管理方式就是放任自由,压根就没仔细研究过。凌霜雪是第一个进入这里的人类,他的话让沈灼感到愉悦。   “师尊要不要随我逛一逛?”沈灼提出邀请,曹疯子使用浴房,一时半会儿他们出不去。   凌霜雪摇头,他对娇娇招了招手,示意娇娇躺下。   娇娇立刻领会他的意思,在他身边睡下,把自己柔|软的皮毛贡献出来。凌霜雪靠上去,目光转向一旁的两只乌云豹,道:“你的小世界内规则不够完善,没有渡劫雷云,这两只乌云豹要升级,需要去外面领悟。”   沈灼在凌霜雪对面席地而坐,乌云豹对他们有所畏惧,没有上前。   小世界的规则这个词不是凌霜雪第一次提及,只是之前时间有限,他说的比较浅显。今日入了此间,他干脆和沈灼多说几句。   成为界神需要领悟规则,沈灼历练中对此有所缺失,所以小世界成了任务奖励。   规则是秩序,是构成因果和轮回必不可少的东西。拥有规则便可以更改世界的秩序,时间,生死,善恶……推演世间万物的变化,掌控众生的命运。   凌霜雪从最简单的掌控规则开始教沈灼,他让沈灼靠过去握住他的手,闭上眼感受他的神识传递的关于规则的不同。   沈灼照做,在凌霜雪的牵引下,他仿佛变成了世间的一粒尘埃,随风逐流。又好像成为了整个世界,俯瞰上山河大陆,把一切尽收眼底。   那种玄妙的境界让人沉迷,小世界的规则也受到影响,不断地变化着。   娇娇察觉到异常,喉咙里发出闷响,尾巴拍打着地面,乌云豹也不安地低吼起来。   凌霜雪意识到可以了,收回自己的神识。沈灼从玄妙之境脱身,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正在兴头上,想要和凌霜雪分享自己的喜悦,就觉得脚下一空,人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摔在坚|硬的地上。   凌霜雪也落在他的身边,但他有所预感,稳稳落地,没有摔倒。   眼前景象变化,他们回到了浴房。屋子里没有灯,屋外也静悄悄的。   沈灼从地上爬起来,轻拍身上的尘土,抬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和凌霜雪站的近,这一仰头差点亲上去。   凌霜雪眼睛微张,偏过头道:“可能是小世界的规则受到你感悟的影响有了混乱,把我们踢出来了。”   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得清眼前人的模样,沈灼没听清凌霜雪说了什么,他被那赧然的躲闪晃了神,鬼使神差般伸出手遮住了凌霜雪的眼睛,吻上他的唇。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第九十七章 晋江独发   暗市的热闹之后便是年关,今年不仅沈灼回来了,幻月仙宗的弟子也登门拜访,沈骁和段炎淳商议后,决定两家都在沈家过年。   他们二人说的沈家不是现在住的这个沈家老宅,而是被封印后抵押给段炎淳的沈家,解封的日子定在大年三十的早上,寓意辞旧迎新,预祝沈家更上一层楼。   小姑负责操持年礼的事,闻人且和曹疯子自告奋勇帮忙,都被小姑找理由婉拒。她让小辈们出去玩,家里人手足,不用他们操劳。   如今的花锦城四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过年的氛围十分浓厚。   闻人且帮不上忙就不凑到长辈面前讨嫌,他想拖着沈灼出去找温如宁,但沈灼闭关了。   自那日凌霜雪交给沈灼领悟世界法则的方法后,沈灼这些天都在尝试掌握,一开始收效甚微,他刚有点感觉就被小世界踹出来,为了不妨碍他发挥,娇娇和两头乌云豹都放出来了。   经过几日的不断努力,沈灼总算摸索到一点规律,不需要小世界踹他,他自己就能先感应到,从小世界退出来,等小世界恢复正常后再进入。   娇娇恢复了元气,年关沈家忙,有些时候来不及照看沈乐,凌霜雪便让娇娇去陪陪她。   另外两只乌云豹接触到外界的规则后压制不住灵力面临升级,凌霜雪在院子里布置阵法,引导天劫而至。在他的帮助下,这两头乌云豹顺利晋级,体型比之以往大了小半圈,速度增长了一倍。   乌云豹的现身也引起过他人的怀疑,但是考虑到凌霜雪的身份,他们不觉有异,甚至很快便能接受。   升级后的乌云豹已经适合看家护院,它们通人性,懂得感恩。凌霜雪问过沈灼的意见,把这两头乌云豹留给沈家。   沈乐对此爱不释手,娇娇又回到凌霜雪身边。   曹疯子之前答应帮忙备酒,早早地联系了许家的人,这些天便去拿酒。   沈灼有次从小世界退出来正好遇见,问曹疯子能不能帮他拿到一点花酿的原材料。曹疯子满口答应,没过两日真的送来了一小筐。   那是沈灼叫不出名字的花,花瓣像是月季,金灿灿地,花蕊细长,花香腥甜,许家人称它为流金美人。   现在不是花期,曹疯子弄到手的这一小筐还是许家的存货,许琦让人送来的。   沈灼谢过曹疯子,带着花又去闭关。   他修炼的积极程度让人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修炼。   闻人且被他刺激到,收敛了耍心,也老老实实地闭关了几天。   等他们二人出关正是大年三十,在花锦城的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时,沈骁和段炎淳解开了沈宅的封印。   伴随着雷鸣般的轰隆声,沈宅所在的一整条街都在震动。封印的阵法自半空中浮现,赤红的灵力覆盖整片区域,其上是密集的阵法封痕。   段炎淳掐诀打出数道印记,赤红的灵力消散,封痕溶解,被封印笼罩多年的沈宅迎着初升的旭日,沐浴着第一缕阳光,破封而出。   磅礴的灵力直冲云霄,化作一声嘹亮的龙吟,仿佛在对天下人宣告,沈家回来了。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八方修士闻讯而来,他们御剑凌空,脚踏妖兽,看着眼前这个从神坛坠|落的世家再度现世,心情震撼的无以复加。   过了沈家气势磅礴的大门,其内云梯高|耸,其上屋舍俨然,楼台亭阁错落有致,放眼看去,第一眼竟然没能看清什么地方才是头。   这才是当年问鼎世家之首的沈家,磅礴大气,身在云端。   沈骁带着众人走上云梯,他们一群人在高台上站定,两头乌云豹一左一右守在两侧,威武霸气。   面对天地之间聚集的各路道友,沈骁抬手作揖,大笑道:“诸位道友远来是客,今日沈家重开府邸,诸位若不嫌弃,请入内饮一杯薄酒。”   沈骁神色从容,他身侧分别站着叶澜溪和段炎淳,在外旁边走,是沈家的其他长辈,之后才是小辈。凌霜雪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和沈灼站在一起,他刻意低调,倒是不引人注目。   前来一探究竟的修士被这场面镇住,段炎淳的现身更是大大地拉高了沈家此刻的身份。   四年前沈骁封印府邸,把归属权交给段炎淳之时,可没有人想过这座府邸还有回到沈家手上这一天。他们以为沈家就此颓废,将会一蹶不振,岂料沉寂了几年后,沈家又杀回来了。   这一次段炎淳不同四年前的冷漠,他站在沈骁身边,虽然一言不发,但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他和沈骁依旧是携手共进退的盟友,牢不可破。   也就这时,一些修士才隐隐有所察觉,四年前的那场变故,沈家当真是无力回天?恐怕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沈家不过是以退为进,巧识人心。   沈家当初是原封不动的封印,所以此刻解封一切还维持四年前的模样,除了人。   “四年前,南坞秘境之行,犬子闯下弥天大祸,致使沈家声望一落千丈。为了不连累府中人,沈家退避四年。如今犬子归来,沈家将直面四年前的一切因果。昔日盟友若不弃,沈家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沈骁声音浑厚,用灵力扩散出去,保证所有人都能听清。这是他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提起南坞秘境一事,也是沈家第一次正面回应。   人群传出一阵哗然之声,有人嗤之以鼻,斥责沈家虚伪,有人若有所思,盯上一旁的沈灼,也有人煽风点火,藏在暗处挑拨离间。   四年前的沈灼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提起来都要骂一句晦气。可如今的沈灼手握特殊的四品洗髓丹,在幻月仙宗的宗门大比上大放异彩,早已脱胎换骨。   看他今时今日,又有几分似从前?   人群的骚动尚未平复,一展绣着初升旭日纹路的旗帜飘扬而过,温如宁携温家前来,上前道贺。他自正门而入,送上温家备下的贺礼,态度谦逊有礼,笑意温和。   他的来访不在沈骁和段炎淳的计划之内,因为此前沈家是沈灼以个人名义邀请他过府过年,而非带人前往沈家撑场子。   温如宁对几位师弟眨了眨眼,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沈灼不愿意利用温家的声望,但温如宁不介意。在他看来,这是好事,好事就该有好事的庆祝方式,而且不止是他,还有另外几家也是相同的想法。   “沈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的,这种好事怎么可以不告诉我?要不是彤彤给我传信,我还不知道你和段炎淳这厮决定重开沈家府邸。”浑厚粗犷的声音自远处而来,话音未落,众人便看见一座飞舟落入沈家的广场。   飞舟之上,挂着一面画着大锤子的旗帜。   一人立于船头,穿着短打布衫,袒胸露乳,肌肉发达,布料被撑起,甚至可以看见肌肉的纹路。在他身侧,小女儿公输彤娇俏可爱,古灵精怪,大女儿公输琼带着珠帘面纱,不苟言笑,眉间贴着珠花,美眸顾盼,冷艳出尘。   公输桦来的突然,就是段炎淳也没收到消息。他带着两个女儿从飞舟上走下去,朗声道:“叶妹子,多年未见,我想你的厨艺想的紧,今年说什么也得赖在这里过年,你可别赶我走。”   公输桦声如洪钟,叶澜溪还未开口,段炎淳先嫌弃道:“你就这样跑过来白吃白喝不成?大过年的,你的年礼呢?”   公输桦回道:“我就是带了年礼也是送给叶妹子,关你什么事?你就一个人站在这里?段家的其他人呢?”   段炎淳和公输桦就是对冤家,虽然感情深厚,但是见面必怼,谁也不让谁。段炎淳说一句,公输桦也要怼一句,不然心里就不舒坦。要是多怼了两句,他必定心花怒放,内心欢愉。   叶澜溪怕他们怼起来没完没了,连忙道:“公输大哥,你我之间多年未见,这次难得重逢,你不玩个一年半载都说不过去。”   “还是我妹子说话好听,不像某人,净挑事。”公输桦意有所指,挑衅地看了段炎淳一眼,随后走向沈灼,在他面前站定,打量他片刻问道:“我有多少年没见过你了?当初看的时候不过才那么高一点,现在都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公输桦伸手比划了一下,目露追忆之色,仿佛又瞧见意气风发的少年。   沈灼道:“十一年了,自我拜入幻月仙宗后,再也没见过面。”   公输家炼器为业,不像段家这般生意具有流动性,公输桦又时常沉迷炼器,沈灼能见他的次数本来就少。后来冒牌货对此无感,更是没动过心思。   公输桦自己算了一下,似乎是那么多年。他抬手拍拍沈灼的肩,目光慈爱,并未受到这十年流言蜚语的影响。   在沈灼身侧,凌霜雪盯着公输桦若有所思。   公输桦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他觉得眼前这张脸很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还不等他想起来,背后先后传来两道声音。   一道是卢阳河许家,携酒拜访,但访的不是沈家主,而是沈灼。   一道是段寒舟,带着段炎淳准备的年礼,兴高采烈地冲进来。唱礼的护卫念了许久,那礼单把围观的众人听的眼皮狂跳,不禁怀疑段炎淳是把万宝楼的家底都搬到沈家来了。   段炎淳得意地看向公输桦,自以为扳回一局。   公输桦哪里肯服输?一挥手,公输家的人立刻心领会神,也开始念礼单。   他们此方刚歇,彼方又起,明明就是送个礼,却硬生生地让人听出了攀比的意味。   沈骁无力扶额,心道又来了。想当年他和叶澜溪成亲之时,这两人也是这般抬着礼谁也不让谁,非要争个高低。   沈骁出面打圆场,好不容易止了话头,便听见门口一阵喧嚣,有人高声笑道:“墨家墨迟笙冒昧登门打搅,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沈家主海涵。” 第九十八章 晋江独发   沈家重开府邸,墨家不请自来,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段炎淳和公输桦止了斗气的心思,转头看向墨家的人。   墨迟笙面带笑意,手拿折扇,并非空手而来。他给沈家备了一份薄礼,表面上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沈骁虚以委蛇,含糊了几句好听却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话,即彰显了沈家的大度,也避免落人口舌。   墨迟笙并非一人前来,除了两三个护卫,他身旁还有墨卿语和江凌。   那日沈灼邀请江凌到沈家一叙,江凌满口答应,心里也有几分期待。但墨卿语太黏他,根本就不给他登门的机会。她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可以阻拦江凌,让江凌不能丢下她。   若非出了墨迟笙这个变数,墨卿语还不知道要百般阻挠到什么时候。她嘴上说因为当初和江凌被迫分离,才会越来越害怕失去。但行动上却是一步步地限制江凌,特别是当江凌和沈灼有什么交集时,她更是行为举止呈现病态。   她说她介怀江凌和沈灼的过去,这一点江凌无法反驳,那是不争的事实。哪怕沈灼做出了改变,也无法抹去传闻的存在。   江凌到底是在乎当初和墨卿语的情意,怕她伤心难过,不愿意委屈她,一次次妥协。   但同样的戏码反反复复地上演,江凌也会感到疲惫。他觉得墨卿语变了,和从前完全不同。   每每这个时候,墨卿语就会表现出十二分的委屈难过。   她说她变成这样都是为了能够早日见到江凌,直言失去江凌的那些日子里,她尝试和家里对抗,默默地承受痛苦,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才换来喘息,能够和江凌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   江凌听到这些,心里更是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他答应过墨卿语会带她离开那个牢笼一样的墨家,给她自由和宠爱,让她永远保持天真浪漫。   可是他太弱了,弱到他捧在手心的姑娘为了可以不断地靠近他,隐藏自己的天真浪漫,卷入肮脏的纷争,独自杀出一条血路。   面对这样的墨卿语,江凌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她变了?   如果他再强一点,再努力一点,事情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墨迟笙和沈骁打起了太极,好话还没超过五句,他话锋一转,开始介绍墨卿语和江凌。提到墨卿语,他话语短而平,提到江凌,他不由地加重了声音,仿佛在有意提醒在场的人什么。   江凌这两个字在过去是和沈灼的名字绑在一起的,沈灼为了他堕|落,败尽沈家颜面,没想到今日他竟然跟着墨家登门造访。   墨卿语领悟墨迟笙的意思,难得觉得他做对了一次,更是亲昵地挽住江凌的手臂,彰显自己的主权,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和江凌关系不一般。   墨家兄妹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挑衅,还带着强烈的羞辱意味。他们故意用这种方法来提醒众人,沈灼那不堪的过去。   意外的是不管外人的目光如何的充满探究,沈家这边的表现都很淡定。沈骁和叶澜溪知道过去那个人并非自己的亲儿子,又怎么会在乎这点恶意?   江凌意识到不妥,轻轻挥开墨卿语的手。上前两步和墨迟笙并肩而立,先给沈骁和叶澜溪行礼,他态度温和,充满善意,很容易给人留下好感。随后他看向沈灼和各位师兄,笑说自己来迟了。   闻人且略有不满,道:“看来是墨家的温柔乡更胜一筹,让江师弟流连忘返,都快忘了我们这群师兄。”   闻人且看不惯江凌也不是一天两天,江凌好脾气的笑了笑,道:“故人重逢,不免言深,还请闻人师兄多多海涵。”   江凌一句故人坦然了他和墨家的关系,甚至是把墨卿语也归入其中。   闻人且依旧不爽的看他一眼,想到这里是沈家,他太过咄咄逼人并非好事,便压下心头恶言,故意道:“我们一起离开宗门,你半道就丢下我们去见故人。现在故人也见到了,你还不快点过来?你这样一会儿不自罚三杯,都不能让我消气。”   墨迟笙故意把江凌推出来,闻人且恶心江凌,但更恶心他。这会儿把江凌拉过去,无非是告诉众人,这是他们宗门的弟子,不能让别人当枪使。   江凌以为自己会犹豫,但实际他连回头看墨卿语的冲动都没有,闻人且话音刚落,他就直接走向一旁的温如宁,拉开和墨家的距离。   墨卿语瞳孔骤缩,江凌远去的背影让她感到不安,她隐晦地瞥了一眼温如宁,心有余悸,暂且把控制江凌的念头压下去。   江凌的退避让墨迟笙感到微妙的不爽,他敲着折扇,笑意不达眼底。   在墨家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来访,都是些此前和沈家维持关系的人。沈骁一一接待,邀请众人入殿一叙。   众人鱼贯而入,眼看主角退场,半空中围观的那些人也逐渐散去。   沈灼没有跟着大家前往大殿,而是带着凌霜雪在府中转了一圈,他请教了凌霜雪一些关于阵法的知识,修补略有缺陷的阵法,开启沈家的防御大阵。   璀璨的金光自府邸上空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此阵法平日里无形,只有在别人攻击时才会显露出原本的样子。   来访的宾客众多,今日的宴席注定热闹非凡。小姑召集人手,分工明确,很快整个沈府上下都活跃起来。   大殿内,长辈们谈天说地,各种叙旧,小辈们甚少插话。沈骁怕他们坐着无聊,随意一扫还没瞧见沈灼,发话让大家在府中自便,不必拘束。   沈骁话音刚落,小辈们就纷纷告退,代表家族的温如宁和墨迟笙也不例外。   许家前来拜访的人只是花锦城内的管事,说白了就是送酒。许家此前和沈家并没有交易往来,更无交情,沈骁心里奇怪,询问之下才知道是沈灼的同门师兄许琦做的安排。   他人不能到,便以酒水聊表心意。沈骁闻言,不禁感慨万千。他留许家的人留下用膳,管事却说铺子上忙,婉拒了沈骁的心意,一杯茶水下肚后,便带人离开了。   许家送了很多酒,种类繁多,就连花酿也有两大坛。加上之前曹疯子拿到的那些,能堆满一间屋子。   公输桦闻着酒香,笑说今日要喝个痛快,不喝醉就别想下酒桌。   段炎淳嫌他莽汉行为,二人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拌上嘴。   一干小辈出了大殿,四下环顾不见沈灼的身影,段寒舟稍微一想便猜到他在什么地方,让大家跟着他走。   沈家的宅子段寒舟熟悉,公输两姐妹也熟悉,因为他们从小就在这里玩闹,清楚地记得这里的一砖一瓦。   他们轻车熟路地穿过回廊,带着大家领略昔日沈家的风采。   沈家内部包容万象,别有洞天,说是府邸,其实更像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宗门。全盛之时,门内人声鼎沸,一度扩修。   段寒舟在沈灼的院子找到他,这是一个四进的院落,最尾巴上是一座四层高楼。   沈灼在收拾房间,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被冒牌货抢占身体这些年,现实和记忆有了不小的偏差。沈灼一面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面整理自己的回忆。   冒牌货一开始并没有堕|落的那么彻底,只是小错不断,大错没有,他逢年还是会回沈家。沈灼的记忆帮助他熟悉沈家,在家里她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但可能是女孩子的原因,她的生活习惯和沈灼有很大的偏差。   沈灼面色微僵,深吸一口气,他到现在都还有点不能接受占据身体的是一个女人。虽然肉|体的所有都属于自己,但毕竟男女有别,错乱感让他难受。   把屋子里另一个灵魂留下的气息全部清除,沈灼这才满意。他更换床上的被褥,还是准备把房间留给凌霜雪,自己住旁边的厢房。   段寒舟带着众人进了会客的雅厅,这里的布局和老宅没有太大的差别。凌霜雪坐在躺椅上,身体陷在软枕中,像是慵懒的猫。   娇娇被沈灼放出来,这会儿就睡卧在他的脚下,充当柔|软的皮毛脚垫。   面对沈家的其他人,段寒舟还能肆无忌惮,面对凌霜雪,段寒舟的行为举止稍有收敛。   沈灼听见动静出来,看见是他们连忙招呼他们落座。因为刚回家,一切都需要慢慢添加,桌上连壶热水都没有。沈灼连声抱歉,让他们多多担待。   “我们又不是第一天到花锦城,你怎么反而客气起来了?”闻人且见他忙不过来,自己去拿了桌上的水壶,道:“院子里的水井在那儿?”   “出门左拐,芙蓉树下。”   开口回答的人不是沈灼,也不是段寒舟或者公输姐妹中的一个,而是初来乍到的墨卿语。她回的自然,说完后才惊觉不对,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沈灼目光晦暗不明,凌霜雪微微侧目。   墨卿语只短暂地慌乱了一瞬,反应迅速道:“刚进门的时候你们没有瞧见吗?”   这话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她只是观察仔细。   但这个季节芙蓉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真的有人看一眼便能清楚地分辨出来? 第九十九章 晋江独发   面对墨卿语这个拙劣的借口,有人相信便有人不信,大家心思不一,各自揣摩。   沈灼从闻人且的手上拿过水壶,笑说闻人且还不熟悉这个院子的布局,让他去便好。   闻人且没和沈灼争这个,等沈灼提着水壶离开后,一旁的凌霜雪也从软枕中起身,渡步出门。   多年未归,昔日的芙蓉树已经高过院墙,枝丫横斜在外。凌冽的寒冬抹去生机,光秃秃的树干交错。   沈灼打了水,站在树下抬头仰望,这颗树的年岁比他还长,并不是什么金贵之物,但因为花开时粉红一树,沈灼很喜欢,便留下来了。   墨卿语刚才回答的太过自然,或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就算是进门看见了,也不过是说个大致的方向,不可能表述的如此清楚。   身为一个外人,她未免太过了解这个院子的布局。   沈灼之前本来就对她有所怀疑,如今这疑虑更深一层。不过他遮掩的好,在墨卿语面前没有露出任何的异样神色。   要想找到墨卿语更多的破绽,就要学会隐忍,不动声色。   院子里起了一阵凉风,沈灼听见身后有别的声响。他回头看去,凌霜雪就站在几步之外默默地看着他。   夜游暗市那日凌霜雪就因为那块世界碎片察觉到墨卿语有问题,但他还未告知沈灼,就被沈灼情不自禁的吻搞得心神不宁。   今日墨卿语再生异样,凌霜雪不得不直视这个问题:冒牌货的灵魂很大可能没有离开,并且进行了二次夺舍。   “师尊怎么出来了?”沈灼提着水壶走到凌霜雪跟前,问道:“是他们人太多,吵到你了吗?”   凌霜雪摇头,他喜静但也不惧闹,就这几个人还不至于吵闹到让他离开的地步。他跟着沈灼出来,只是想提醒墨卿语这事。   不过看沈灼的样子,显然心里已有打算,凌霜雪眸光幽暗,知道不用他操心,便把话压回去。   沈灼用灵力温了热水,给大家泡了茶,凌霜雪那一份则是单独备下。在场的人就算一开始不认识凌霜雪,几句话交谈的功夫下也能猜到一二。   墨卿语和墨迟笙都有些惊讶,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得到凌霜雪出山的消息,但人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沈家。不仅如此,在花锦城的丹心宗和大伯公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并不知道这事。   墨迟笙心里刚埋怨他们办事不利,下一刻又反应过来,凌霜雪避世多年,如今还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少。别说旁人,就是他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墨卿语避免他丢人,暗示了两次。   传闻凌霜雪病弱,手无缚鸡之力,今日得见,墨迟笙的目光不由地染上几分异色。   在他眼中,凌霜雪身披狐裘,被拥在一堆软枕中,不像世人盛传的那般,是个冷酷的剑修,高傲而难以接近。反而像是人间的病弱贵公子,面容白皙,少有血色,眉目低垂尽是冷淡的疏离。   但那修长的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指,精瘦柔韧的腰身,衣襟间若隐若现的锁骨都有种致命的诱|惑,让人生出撕碎他平静面具的冲动,就为了看一眼他眉目鲜活起来的美丽景象,让艳丽之色在他身上绽放。   墨迟笙被自己生出的邪念惊到,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带着冷冽清香的香雪草压下他心头窜起的邪火。   传闻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凌霜雪看上去确有病态,但却没有人说过他俊美出尘。那点脆弱恰到好处,勾起人心头恶念,生出旖旎心思。   一杯香雪草见底,墨迟笙堪堪压住那些心思。他隐晦地把目光扫向沈灼,眼神在他和江凌之间流转,内心不禁嗤笑。   江凌清秀俊逸,但和凌霜雪比起来却少了那点让人征服的欲|望,沈灼放着近在眼前的大美人不要,反而自甘堕|落,墨迟笙都忍不住嘲笑他不识货。   他若是沈灼……   他若是沈灼,必定要让凌霜雪尝尝情|欲的滋味,蚀骨销魂。   墨迟笙的恶念过于直接,有一瞬间脱笼而出,虽然他收敛的很快,沈灼还是捕捉到他看凌霜雪的眼神,不怀好意。   这人竟然在打凌霜雪的主意!   爱慕的醋意给了沈灼绝对的直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他把凌霜雪捧在心上,即便是情|欲焚身,也不敢在凌霜雪点头前跨过雷池半步。结果墨迟笙倒好,今日初见凌霜雪,就敢用那种恶心的眼神打量他。   不用想,沈灼也知道墨迟笙脑子里那些龌龊的想法。他搁下茶盏,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走到凌霜雪身旁,挡了墨迟笙全部的视线。   沈灼笑说距离晚上还有很长的时间,想带大家在府中转一转,询问凌霜雪愿不愿意出门。   凌霜雪微微挑眉,这事不是沈灼一贯的风格,他料想沈灼是有事要办,轻声道:“我就不去了,想休息。”   沈灼会意,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凌霜雪随时可以过去。   言罢,他转身看向众人,面带笑意请他们出门游园。   寒冬腊月,即便有灵力留存,园子里的景色也十分勉强。而且刚才大家过来时,段寒舟已经带他们看了许多,这会儿对沈灼游园的邀请实在是兴致缺缺。   段寒舟率先拒绝,他说还要回去接人,没这闲工夫陪沈灼瞎闹。   在段寒舟之后,公输琼也直言自己没兴趣,她日夜兼程赶到花锦城,此刻只觉得疲倦,她问了一句公输家的院子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地方,得到沈灼肯定的答案后,带上公输彤就走了。   当着公输琼的面,公输彤像个十足的乖宝宝,不管是面对温如宁,还是面对沈灼,她都需要保持距离,不可靠近。   公输彤无奈地耸肩,给温如宁投去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就被自家大姐毫不犹豫地拖走。   除了这三人,其他人也找来各式各样的理由,不是宗门弟子叙旧,就是懒得动,到最后,没有开口拒绝的人只有墨迟笙。   沈灼笑意浅浅,道:“看来这游园只能是我和墨公子了。”   沈灼给了其他人说话的时间,却没有给墨迟笙开口的机会。他看似一脸笑意,实际眼神冰冷,毫无温度。   墨迟笙意识到沈灼最终的目的是他,面无惧色,坦然地迎上沈灼的邀约,道:“那便有劳沈公子带路,我也想见识沈家昔日的风采。”   冬季游园是件不够浪漫的事,在枯枝败叶间穿梭,还有烈烈寒风。加上游园的是两个心怀鬼胎的大男人,这浪漫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灼像个合格的东道主,说着沈家的过往,畅聊往事。墨迟笙像个合格的倾听者,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也没有打断沈灼。   他们就这样虚以委蛇走了小半个园子,最终在一处湖边停下。湖中的灵鱼没有受到封印的影响,丝绸般的大尾巴在水中飘荡,金色的背脊莹莹发光,漂亮极了。   沈灼洒了一把鱼饵下去,灵鱼们争先恐后地游过来,还有一些跳出水面,来了个灵鱼打挺。   沈灼喂的很慢,墨迟笙也不慌不忙地陪他站着。远远看去,两个人相处和谐,仿佛是多年交情的好友。   “墨公子,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一二?”沈灼喂完手上的鱼饵,见鱼群逐渐散去,他转头请墨迟笙在廊椅上坐下,笑道:“我认识江师弟的时间也不算短,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他和你们墨家有故。看墨小姐对他态度亲昵,他们难不成是青梅竹马?”   沈灼的神色间有着少许的困惑和一点不甘,这落在墨迟笙的眼里仿佛是因为江凌这事争风吃醋。   但据墨迟笙所知,沈灼已经从这段感情里脱身,不在痴迷江凌。   难道那不过是个表象,他想玩一出欲擒故纵?   墨迟笙眸光阴冷,故作悲痛道:“沈公子有所不知,江凌原是我墨家从属,但因为一些难以启齿之事离开墨家,后来才拜入幻月仙宗。我那妹妹也是个固执的性子,她看上了,便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墨迟笙说到难以启齿之事语义含糊,若非沈灼知晓江凌和墨家的关系,说不定下意识地便以为这难以启齿是指江凌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沈灼看的出来,墨迟笙不喜欢江凌。在他眼里,他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公子,生来便享有荣华富贵,岂是一个下属的儿子可以比拟的?   可偏偏这个他瞧不起的下人,摇身一变就有了能和他平分秋毫的实力,这让他如何不恼怒?   “我和墨小姐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她聪明善良,和江师弟在一起倒是良才女貌,相配的很。”墨迟笙提到墨卿语,沈灼顺势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   若是原著里的墨卿语,的确担得起善良这两个字,但现在这个……   沈灼心知肚明,墨迟笙也是。他亲眼见到这个妹妹在江凌走后,性格逐渐转变,从一开始的内向温顺,变得疯狂恐怖。她插手墨家事业,为墨家出谋划策。   眉眼间的娇弱逐渐淡去,成了十足的蛇蝎美人,用实力证明她不仅是墨家一颗只能用来联姻的棋子,也是墨家不可缺少的助力。   若是墨卿语一直如此,墨迟笙只会为她叫好,但偏偏还有一个江凌。   墨卿语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江凌,在她眼里,墨家根本就不算什么。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为了江凌毁了墨家。   这一点墨迟笙坚定地确信,并且处处提防。 第一百章 晋江独发   沈灼从墨迟笙的嘴里试探出墨卿语的转变是从江凌离开后,因为恋人的离去,墨卿语受到刺激做出改变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别说墨家没有感到奇怪,就是沈灼也觉得没问题。   但这个前提是沈灼没有被夺舍过的经历,不知道原本的故事发展。墨卿语和原著差距太大,就连江凌都感到痛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改变。   可是时间上的差距沈灼始终想不明白,在墨卿语为自己争取生存空间的时候,冒牌货还在沈灼的身体里。她不可能来回切换肉身,这是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神魂是很脆弱的存在,即便她是穿越者,即便她拥有来自异界的加持,也不能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   每一次夺舍都会消耗神魂的力量,更何况一开始她连掌握沈灼的肉身都感到费劲,可见她的神魂力量并不强。   这个疑点着实让沈灼犯难,他有预感,或许一切的结症都出在这里,只要搞清楚冒牌货如何影响到墨卿语这条线,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墨迟笙在沈灼面前没有替墨卿语遮掩,沈灼感谢墨迟笙的相助,带着他绕进了沈家的兽园。   沈家强盛之时,一切应有尽有,求沈骁办事的人捧着奇珍异宝,珍禽走兽。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陆地跑的,都被安置在沈家的兽园里。   这边原来有专门的驯兽师,也有止步的牌子,就是防止误入惊动那些妖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沈家经历了一轮封禁,驯兽师早已离去,止步的牌子也被摘下来。兽园的飞禽走兽刚从封印下苏醒,一个个脾气正是暴躁的时候,只是没遇到送上门的猎物,暂且乖乖地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墨迟笙不了解沈家的布局,不知道随着沈灼的不断深入,他们已经深陷兽群的包围。   沈灼暗中留下地狱狂狮的火种,等到时机成熟,他催动体内的灵力,野兽的威压扑下来,本就暴躁的兽群感觉受到挑衅,愤怒地嘶吼起来。   一时间,此地吼声震耳欲聋,带着浓烈的戾气。一头头妖兽被惊醒,步步紧逼,不断地缩小包围圈。   兽群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起来,沈灼愣住,吃惊地看着墨迟笙,瞳孔骤缩,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   “这里怎么还有妖兽?”沈灼倒吸一口凉气,把误闯的懊恼和不知的茫然表现的格外逼真。他甚至为了表示善意,还特意伸手护了一下墨迟笙,轻拍他的手臂安抚。   墨迟笙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一时竟然分不出沈灼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傻。   他四年未归,沈家封印和搬离他都不在场,说不知也情有可原。   本就躁动的园子里,似有清风送暗香,那些压抑暴躁多年的妖兽嗅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香味,一个个红了兽眼,更是加快速度冲过来。   沈灼脸色苍白,面有惧色,他慌忙间欲拉墨迟笙的手,带着他离开这里。但墨迟笙恐他有诈做了躲闪,又正好有一条灵蛇吐信,雷霆般昂首一击。   沈灼挽留的手不得不改为推,将墨迟笙从自己的掌下推出去,而自己也顺势敏捷地躲向另一边。   墨迟笙握着扇子,朝着和沈灼不同的方向跌去。也不知道是事发突然没来及运气,还是沈灼刚才那一掌动了手脚,他第一口气没提起来,等第二次提起来,大批的妖兽已经冲到他面前。   这些妖兽双眼通红,毫无神志,甚至有些不敌药力起了反应,不堪入目。墨迟笙僵了一瞬,手起扇落,下手毫不留情。   但这里养的都是别人求沈骁办事时送来的珍兽,又岂是寻常妖兽可以比拟?它们不但天赋异禀,修为也远高墨迟笙。   因为圈养,它们失去一点凶性,不会轻易要人性命。但药粉带来的后果急需抚慰,一时场面变得格外混乱。   沈灼早已借着刚才那一掌拉开和墨迟笙的距离,为了不让墨迟笙怀疑,他还留了几头妖兽在身边做做样子。墨迟笙被兽群所淹没,沈灼也收敛了自己的急切和担忧,面带笑意,眼神冰冷。他抚|摸身边这几头银渐层大猫,把它们一个个都撸舒服了。围在他身边发出呼噜声,大尾巴左右摇摆。   墨迟笙看凌霜雪的眼神让沈灼觉得恶心,下黑手也是毫不留情。他拍墨迟笙的手臂时,掌心携裹的催情药粉就全洒他身上。   这东西是第二次用在墨家人身上,但墨迟笙没有那个长老的实力,想要脱困,还得费点功夫。   沈灼听见墨迟笙愤怒的声音,看见他的攻势被兽群吞噬,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嘴上关切道:“墨公子,你再坚持一下,兽园这边虽然偏僻,但动静闹大了,我爹娘还是会有所察觉。”   满园的妖兽暴动,何止沈骁和叶澜溪会察觉?那一声声愤怒的妖兽低吼传出时,大家就有了反应。   沈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用药让身边的几只大猫活跃起来,一只只直往他身上扑。沈灼运气抵抗了一部分,又让自己恰到好处的挂点采,发髻凌乱,衣衫破损,看似狼狈,实际没有任何不适。   等外面察觉到不对劲的众人赶过来,见到的便是沈灼艰难地制服了身边的妖兽,转过身去救墨迟笙,但他一人力量有限,捉襟见肘,十分吃力。   妖兽狂乱,一些处在外围的开始媾和,场面十分不雅。   众人是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该解决面前的局面,还是该捂眼睛。   叶澜溪释放出威压,尊者的气息狠狠地压向地面,那些妖兽感受到危险,沈灼也适时地缓解了药性,它们逐渐清醒,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转眼间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站着,沈灼和墨迟笙。沈灼狼狈,墨迟笙更是好不到那儿去。   他的衣服被妖兽的爪子撕碎,此刻破布般挂在身上,妖兽可以轻松破开他的防御,他身上的爪痕浸出血珠,相互交错,看上去格外恐怖。   不仅如此,还有一条灵蛇将他紧紧缠住,他的扇子敲击蛇鳞,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带起一串火花。   叶澜溪的威压转移到灵蛇身上,只见双眼发红的畜生吐着蛇信,不甘心地从墨迟笙的身上游下来。   墨迟笙遭此劫难,脸色苍白阴沉,双|腿一软就差点跪下去。   关键时刻,沈灼快步上前接住他,一个劲地道歉道:“墨公子,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灼也狼狈,这让不知道三个字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他眼里的歉意仿佛能将墨迟笙淹没,让墨迟笙觉得被人戏耍的怒火发泄不出来。他脸色憋的难看,沈灼毫不怀疑下一秒他眼里能喷出火来。   但墨迟笙没有,他捏紧了手里的折扇,分明的骨节泛白,皮笑肉不笑道:“没事,先离开这里。”   妖兽被叶澜溪的威压镇住,但墨迟笙心有余悸,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他狼狈至此,衣摆甚至有可疑的水痕,这些东西无不刺激他的神经,他现在只想离开沈家。   赶来的众人还在一头雾水,叶澜溪出声询问,沈灼扶着墨迟笙往园子外面走,解释自己一时大意,不知道妖兽尚在,带着墨迟笙误闯其中。   他原本只是想着这里快捷,可以去药园看一看。   “这件事是我不对,墨公子,我先带你下去沐浴更衣,然后再治疗伤势。”沈灼解释完前因后果,不等大人们发话,便连连补救。   墨迟笙恨不得立刻踏出沈家的大门,但他低头扫了眼身上这情况,垂眸默认了沈灼的提议。   沈灼面带笑意,眼底是算计。   围观的人群中,凌霜雪摸了摸娇娇的脑袋,比起其他人对沈灼的关切,他表现的很淡定。   一开始看见沈灼那狼狈的模样确有几分担忧,但发现端倪后便将这个情绪敛去。   叶澜溪怕沈灼再出纰漏,亲自安排这些小辈在沈家住下。   这里不是老宅,院子充足,叶澜溪简单将势力分为三方,温家,墨家,幻月仙宗。叶澜溪也给凌霜雪划了一个院子,但凌霜雪说不喜欢,便同沈灼同住。叶澜溪尊重他的决定,没有强求。   安排好留宿的问题,叶澜溪吩咐人快点备水给沈灼和墨迟笙送去。   沈灼躺在自己的院子里,灵力运转全身,那些爪痕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同墨迟笙的惨,他都是表面,一点灵力覆盖便可痊愈。   凌霜雪撸着娇娇,坐在沈灼的不远处,他看着徒弟犯傻又犯蠢,弄得自己也狼狈,不解道:“墨迟笙怎么招惹你了?”   沈灼抬头,那双明媚的眸子盈满了笑意,他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随后躺下枕在凌霜雪的腿上,垂眸道:“单纯的看他不爽。”   沈灼的回答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凌霜雪知道他是不想说。他没有躲开沈灼的亲昵,自然地垂首把他凌乱的发髻拆掉,将如墨的长发握在指尖。   沈灼的发质偏硬,顺滑,一些被拂到脸上,在那俊朗的面容上留下墨色的痕迹。凌霜雪拨开那些碎发,手指碰到沈灼的脸。   他能瞧见沈灼长睫低垂的眼,眸中的情绪被遮掩,看不真切。但唇角的笑意自在张扬,内心的心花怒放不加掩饰。   沈灼很高兴,凌霜雪看出来了。答案已经变得不重要,凌霜雪的心被沈灼的笑融化,他也不禁勾了勾嘴角,眼底是宠溺。   罢了,墨家给沈家找了那么多不快,让沈灼发泄一二也不是不行。   送水的人和送药的人一并到了墨迟笙的房间,这是方便墨迟笙沐浴后上药。墨迟笙看到药瓶目光一闪,他以为沈灼只是说说而已,不过是敷衍之言。没想到他真的送来上好的伤药,毫不含糊。   墨迟笙握住药瓶,眸中似有冷光,遮去那点戾气。   与此同时,沈灼已经沐浴更衣,抱着没有拒绝他的凌霜雪,陷在躺椅的软枕间,闭目小憩。   今日年节,暮色|降临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沈灼要养好精神,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至于已经被他坑了一把的墨迟笙,此刻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那瓶加了料的伤药,还能让他再长长记性。 第一百零一章 晋江独发   今日的沈家格外的热闹,重开府邸引来了很多人,不管是公输家,温家,还是墨家,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年三十在普通人家是个团圆的好日子,玄门虽然流行,却没有那么看中团圆二字,这一天,大家更多的是当成一个走动活络的特殊日子。   沈家选在今天,本就是微妙中的微妙,来访的客人有交情,也有恩怨,众人瞧见的都是和和气气,但真实的模样谁也不知道。   怀疑和讨论在街头巷尾传了又传,甚至都开始变味。有人为沈家高兴,就有人见不得沈家好。沈家曾在云端,后来跌入泥潭。当它在泥潭的时候,大家不会低看,但心里肯定暗暗窃喜。   那种神明跌落神坛,和他们一样弥足深陷的扭曲快感。   可是如今,神明从泥潭中脱身,只剩他们还在苦苦挣扎,他们羡慕又嫉妒。   神明跌落了一次,他们幻想着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内心的阴暗疯狂地滋生,恨不得立刻便能兴风作浪。   但他们忘了,他们没得选,可沈家有得选。   暮色还未完全降临,沈家内宅已是灯火通明。封禁多年的大殿被打扫出来,摆上矮桌,放上软垫。美酒佳肴成堆成堆地拿上来,室内清冷的气氛被堆积出一点人间的烟火气。   小姑有条不紊地指挥族中弟子忙活,不管多麻烦的事,经过她的手都变得简单起来。叶澜溪过来询问了几次,见有能搭把手帮上忙的地方,毫不含糊。   小姑笑说无恙,自己能够处理。她心里明白,比起她手中这点家务事,外面来的那些人才是麻烦。更何况上午还出了沈灼误闯兽园,连累墨迟笙跟着遭罪的事。   沈灼打小就不是个会乖乖坐着的斯文人,伙同自己的那些青梅竹马上房揭瓦,这家里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没祸害过的?别说是兽园,药园,就是不起眼的角落也被他们摸的门清。   说旁人不知道兽园的那些妖兽尚在误闯小姑还能信,但是沈灼……   他是在沈家长大的孩子,家里的一草一木他能不熟悉?恐怕就是一点风吹草动,他动动脚趾头便能猜出是谁在兴风作浪。   他是故意的,小姑一眼就瞧出来了。   沈灼也未掩盖,不然怎么能倒头就躺他师尊怀里,睡了个痛快?   叶澜溪和沈骁也明白,所以他们要善后。   墨迟笙带着薄礼登门,面子功夫做的完美,沈家又能让他抓小辫子?   夫妻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对墨迟笙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一个在墨迟笙面前把沈灼一顿臭骂,板起脸生了怒意。   墨迟笙被他们左右夹击,就是有话也没有说的余地。   更何况其他人一直在看着,虽未言语,却也暗暗施压,给他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墨迟笙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了这个不愉快的上午,相比之下,沈灼一觉睡醒,那是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夜里大殿开席,众人齐聚一堂。   长辈们都在前面,推杯换盏。凌霜雪也在其中,他面前放的酒沈灼重新提炼过,更加贴合他的口味,也不用担心牵动伤势。他话不多,如果有接得上的话题也会开口闲谈几句。   在场的人中,唯有公输桦不清楚他的身份。但一轮酒水喝下来,公输桦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吃惊地看着身侧的凌霜雪,眼睛瞪的像是铜铃一般。隐居避世,足不出户的凌剑尊早已低调地进了沈家,世人却还以为他在山中养病。   公输桦咂舌,就在大伙以为他会有所收敛之时,他端起酒碗就要和凌霜雪对饮。   凌霜雪的酒量不好,而且身体也不耐酒,沈灼给叶澜溪留了话,请她注意一二。   这满座的长辈,端起酒杯就没个正行,免不了要来个痛快,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着谁。但要是叶澜溪发话,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他们都会有所收敛。   叶澜溪没急着出言阻止,她观察凌霜雪的神色,见他的手放在酒壶上,就知道这一杯他不会拒绝。   事实也是如此,不管是过往的渊源,还是今日的气氛,凌霜雪都想痛快畅饮,不用顾忌。   酒劲让他白皙的面容浮上一层粉色,那双眼睛像是天上的星辰,明亮灼目。他的冷淡和疏离被酒意冲散,嘴角有了笑意,温暖的,又带着一点少年般的意气。   他不是第一次过这样的节日,但沈家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在宗门,碍于身份有别,大家对他只有畏惧,没有亲近。但在沈家,不管是沈灼还是其他人,知晓他的身份后仍有畏惧,却不是人人都把他高高架起。   坐上一张桌子喝酒论事,大家各抒己见,否管是谁,都不会一句话说完就是拍须溜马之言。   沈家很和谐,也很温暖,像一个归宿之地,让人感觉到家的气息。   凌霜雪喜欢,哪怕面上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示,心里也已经愉悦起来。而人兴奋的时候,往往是不能用常理来约束。   沈灼备的酒不多,他是要凌霜雪少饮。   每一次斟酒都能感觉到酒壶的重量减轻,凌霜雪在贪杯和适可而止之间左右摇摆,他想想自己每次醉酒之后都没好事,沈灼因为难耐而紧蹙的眉头在他脑海里闪过,那额间的汗浸湿了鬓发,忍耐之下,是不愿意强迫凌霜雪,自私地跨过雷池半步的克制。   凌霜雪的手指颤了颤,不需要叶澜溪多言,自己就先放下酒壶。   小辈这边人比长辈多,沈家两兄妹,段家三兄妹,墨家两兄妹,幻月仙宗三人,外加被拽来的宋煜书。他们小团体也是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段秋把面具改成了帷帽,长袍掩身,虚弱地和公输彤坐在一起,看起来和没有痊愈之前没什么两样。因为长袍的遮掩,她的身形也是模糊的,唯有那双手容易露出端倪。   但段秋这种心思灵活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出现这种纰漏?她的手做了处理,和没有痊愈前的干瘪,枯瘦毫无区别。   宋煜书和温如宁坐在一起,他是被段秋以人质的理由拖来的。段秋说要绑他,当真像模像样地给写意宗去了一封信,但没有回应就是了。   宋煜书这些天也老实了,日日对着段秋恢复容貌后的那张脸,他是越看越怀疑,自己何德何能能被段秋喜欢上?他这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模样和出身都不够出彩夺目,唯有那多年的陪伴是仰仗的资本。   还有这一颗不值几个钱的真心,每一个地方都刻着段秋的名字。   人数是单数,墨迟笙不出意外单出来,而沈灼和公输琼坐在一起。   四年前的事公输琼的不悦是几个人中最明显的,她默认了所谓的退婚一事,为了公输彤,不惜在沈家艰难时刻抽身。她冷静,理智,懂得未雨绸缪。   今日重逢,公输琼也没给沈灼好脸色。珠帘面纱下,她一张出尘脱俗的脸上全无笑意,眼神也是冷的,像颗捂不热的石头。   她和沈灼坐在一起,彼此之间却没有话要聊。她自顾地吃菜,喝酒,偶尔段秋和公输彤说话,她才会开口聊上一两句。   她的声音也是冷的,有种暗影藏刀的锋芒感,是个轻易不能得罪的人。   沈家的酒宴没有规矩,小辈之间更是无拘无束。   酒是好酒,许家的佳酿,不管是浅尝还是牛饮,都能品出味道。   除了这些,许家还送了花酿,长辈们拿了一坛,剩下的自然送到这里。   曹疯子给大家斟酒,到了沈灼这里顿了顿,纠结地看着沈灼,轻声询问道:“沈师弟,你就不喝了吧?”   曹疯子对其他的酒没什么反应,但花酿他却不敢贸然给沈灼添杯。沈灼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轻摇头道:“不用,我喝别的。”   许家的花酿酒劲绵长,对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反应,一切都源于原料流金美人。沈灼得到许琦送来的一小筐,他提炼后发现这花里面有一种让人兴奋的元素。   对于不同的人,耐受力不一样。沈灼算是严重的,所以酒醒以后,他会有恶心反胃呕吐等负面状况。   但这并不是说流金美人一无是处,恰恰相反,这东西有大用。它的兴奋元素可以激发人的潜力,就像那日的沈灼,无知无畏,无痛无觉,不单单是心比天高,还是因为身体内的潜力被完全激发,沉入玄妙的境界。   酿酒只是获取兴奋元素的一种,效果单一,但如果是当做药材提炼,便能大大地发挥它的效用。要是再辅以其他药材提炼成丹,可以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力,如同拥有可以提升修为的秘法,有着越阶一战的底气。   不过这东西沈灼目前还在试验阶段,尚未调配出完美的新丹方。   曹疯子提着酒坛晃悠悠地走了,不多时,沈灼感觉到一片阴影又从头顶上落下来。他抬头,江凌提着酒站在他面前,笑道:“沈师兄,你可介意和我喝一杯?”   沈灼摇头,他看向身边的公输琼。江凌想喝一杯,总不能就这样在旁边站着。   公输琼会意,倒也没说什么,起身去找公输彤和段秋。   江凌颔首道谢,在沈灼身边坐下来,把手上的酒坛往桌上一放。他想和沈灼喝一杯,却没有给沈灼倒酒的意思。他也记得沈灼不耐酒,怕他喝多了难受。   虽然他清楚,哪怕找到沈灼,他也是喝闷酒的多,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沈灼,他觉得安心,好像借酒浇愁也不是不行。 第一百零二章 晋江独发   江凌有很多话想跟沈灼说,从离开宗门到遇上墨卿语这一路,他被墨卿语拉拽着走在墨家的队伍里,看似和墨家相处融洽,实际在墨家这个团体中,他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墨家严格说来还是他出身的家族,但仿佛是天生的不对盘,墨家处处排挤他,而他对墨家也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他看的出来,墨卿语想要缓和他和墨家的关系,可是太难了,哪怕是在墨卿语面前,墨家的轻视也是不加掩饰。   对于墨家而言,他犹如丧家之犬,若非墨卿语相助,恐怕早已是人间一杯黄土,墨家高高在上,自是看不上他这样的小人物。   偏偏他喜欢珍重的人是墨家的掌上明珠,此前为了不让墨卿语夹在他和墨家之间左右为难,他想过就当朋友,克制隐忍,把爱慕都藏在心底。   墨卿语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那些日子在宗门里,她给予江凌该有的尊重和距离。   那个时候江凌就在想,这样也挺好。   可是为什么离开宗门后再度重逢,墨卿语就变了?   那种改变不是翻天覆地,反而像是润物细无声的侵蚀。她仿佛忘记了之前和江凌之间刻意保持的距离,她强制性地把江凌拉入她的世界。   说句心里话,这样的转变让江凌难以接受,但墨卿语有的是法子,她状似无意地透露自己这些年的艰难,不安,委屈,就为了得到江凌的偏爱和目光。她说自己是为了江凌疯的,步步紧逼之下,不忘在情感上逐渐击破江凌的心理防线。   江凌是重感情的人,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优点在于他会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缺点便是对恩义的处理不够果断。   墨卿语如此的了解他,以至于用这个弱点不断地刺激他,绑架他,让他越来越愧疚,觉得自己真的欠墨卿语良多。   江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只觉得很累,比当初和沈灼之间纠|缠不休时还要累。   如今沈灼已经醒悟,从泥潭中脱身,他却深陷另一个泥潭,无力自救。   沈灼是个合格的倾听者,江凌一吐心中的不快,他静静地聆听,没有打断江凌,也没有胡乱发表看法。他一直等江凌说完,期间也就拦了一次江凌的酒,让他别喝太多,不然会醉。   江凌眉眼弯弯,他看着沈灼笑的从容,不见醉意。   许家的酒是个好东西,江凌就是想醉,才喝起来没个轻重。但越是想,他反而越清醒。   他始终放不下墨卿语,他怕自己抽身离去,这个姑娘就会深陷狼窝,再也没有可以向外求援的机会。他们的情意让他不能袖手旁观,违和感又让他感到痛苦。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但墨卿语总有让他信服的理由。   “沈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对你是这样,对墨卿语也是这样。”江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的心脏,窒息感阵阵涌来。   他当初承了沈灼救命的恩情,不愿对他太过果决,反倒让他心有期待,越陷越深。   而墨卿语一腔的爱意如火炽烈,江凌就是被火围困的飞蛾,他明知危险,却还是不愿意放弃。他心里一直都有答案,他需要的也不是来个人肯定他的做法,而是倾听。   沈灼不免叹息,时下理应是江凌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因为冒牌货困惑于情感,之前攒下的种种名声甚至在被消磨。   沈灼感受不到他的气运还剩多少,但很清楚在这样下去,江凌真的会归于普通。   “江师弟,你觉得过去的我像不像现在的墨卿语?”沈灼斟酌道,他知道这话对于江凌而言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但作为和冒牌货接触最多的人,他的感觉尤为重要。   江凌心情不佳,听见沈灼这一问怔了好一会儿,思绪也被拉远。   过去的沈灼像不像现在的墨卿语?   还别说,真的有一点相似。她们的疯狂,哪怕墨卿语有所掩盖,江凌偶尔还是能感觉到。他神情痛苦,闷声道:“所以是我的问题吗?”   一个人有异常还能说是这人自甘堕|落,可要是两个人,三个人呢?   沈灼过去和墨卿语毫无交集,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江凌,这让江凌如何不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   沈灼被他这个结论惊到,一时哑口无言。   说是他的问题好像也没错,但他很无辜。   沈灼问这话的目的只是不断比对,以便有更多的证据证实冒牌货的身份,   哪怕墨卿语让他感到不适,墨家让他不痛快,他也不想胡乱冤枉别人。   “江师弟,我们沈家现在是比不过墨家,一切都有待重振。但只要我沈家还有一个人,就有幻月仙宗的各位同门一片遮风躲雨的瓦。你既然在墨家待得不痛快,又何必委屈自己?”   沈灼缓过神来,不禁担忧江凌的状态,当务之急要先把江凌和墨卿语分开。江凌需要他们这些同门的帮助,而此刻围绕在沈灼身边的这些人,原本也该是帮他的。   江凌摇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沈灼就压住他要提起酒坛继续喝酒的手。   沈灼把酒坛子从他掌中夺下来,压着他的肩道:“江师弟,我不是要你离开墨卿语,而是暂时给彼此一点喘息的空间。我觉得你最近太压抑了,你需要放松一下。”   墨卿语是江凌的官配,世界意识不会轻易拆散他们。沈灼也没有棒打鸳鸯的爱好,短暂的分开对于他们两个人都是好事,这点时间也足够江凌整理心态。   江凌抬头看向一旁的墨卿语,她百般无聊地坐在位置上,偶尔和墨迟笙争论两句,除此以外,她很安静。   那种她独有的安静,像是误落人间的精灵,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不带目的,不带欲|望,干净而纯粹。   每每这个时候,江凌便觉得一切都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有些沉,因为墨卿语看了过来。   他们视线相撞,墨卿语眼底的纯粹迅速掩去,变成江凌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沈师兄,我听你的。”江凌没再迟疑,或许沈灼说的对,分开一段时间更好。他也需要重拾心情来面对墨卿语的转变,而不是原地踏步,毫无长进。   沈灼不由地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只不过是直觉告诉他,不能让江凌离开沈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场家宴就靠近尾声。除了沈灼和墨家兄妹,其他人都有些喝高了,就连沈乐也在闻人且的纵容下尝了一小口花酿,当场醉倒,呼呼大睡。   沈灼安排人手把这些喝醉的人送回院子休息,目光转向墨家兄妹时,笑道:“家常便饭不知二人吃的可还尽兴?”   “许家的名酒不要钱似地抱上来给大家喝,沈家的手笔在下佩服。”墨迟笙阴阳怪气地恭维了一句。   沈灼道:“不过是沾了同门许师兄的福,就是要敞开了热闹,处处端着就没意思了。”   沈灼意有所指,墨迟笙脸厚,不觉得这句话是说自己,附和道:“沈道友说的对,不管是喝酒还是做人,都不能太端架子,有些时候还是要学学礼贤下士的道理,不然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连个帮扶的人都没有。”   沈灼眼神微眯,墨迟笙这是讽刺当初沈家落难,无人出手。   沈家当时并非无人相助,而是大家都把帮助转向暗地。   明面上最看不出来的公输家,这些年可是承担了沈家所有的炼器问题,段家本就是姻亲,自然是不用说了。更何况还有从旁协助的时渊夜,热情的不像个请不动的圣人。   “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也不妨碍有些人觉得狐朋狗友更好看一点。”沈灼不甘示弱,他说完这话,安伯就来告诉他人都安排好了。   沈灼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墨迟笙摇着描金的黑色折扇似笑非笑,跟着安伯下去修整。   沈灼觉得有些热,把衣襟拉开些许。偌大的正殿上,此刻只剩他和凌霜雪。   凌霜雪不要旁人近身,便留在位置上等沈灼安排好其他事宜,一起回去。他只喝了沈灼给的那点酒,不算醉,就是步子有些虚。   他的长发垂下些许,瞧着沈灼步步走来,眼底生出笑意。他甚少参与这样的热闹,感觉还不错。   沈灼伸出手,问道:“师尊,你还好吗?”   凌霜雪点头,把手掌搭在沈灼的掌心,顿了一下又抽回去。他撑着矮桌站起来,道:“无妨,走吧,回去了。”   掌心残留的温度消失的很快,还不等沈灼捕捉就没了。   凌霜雪从沈灼旁边走过,没让沈灼搀扶他。沈灼回味了一下刚才那微妙的触感,转身快步赶上凌霜雪,和他并肩而立,佯装虚弱道:“可是我不好,师尊,你抱抱我。”   凌霜雪停下来,他从沈灼的话语里听出一点撒娇的意味,好似他不抱,沈灼就不走了一般。   “这种把戏是和娇娇学的?”凌霜雪认真思索,深以为然。   沈灼含笑,灵光落在凌霜雪的肩上,温暖朦胧。沈灼伸出手,似要去抓那缕光,但最后抓到的只是凌霜雪的一缕发丝。   沈灼微微倾身,在指间的长发上留下一吻,抬头看着凌霜雪,含笑道:“遇上师尊,我便什么都会了。师尊若是不信,可是试试。不管是撒娇,还是别的。” 第一百零三章 晋江独发   沈灼的话充满了暧|昧的暗示,凌霜雪当然听的出来,他感觉自己只是闪神了一瞬,回过神来已经和沈灼回到他的院子。   他们登上院子尾的小楼,这里视野开阔,冬暖夏凉,顶部的小阁楼是沈灼的秘密基|地。他年少的时候偶尔会一个人爬上来呆在这里,透过大开的天窗或外间的露台眺望遥远的星空,感悟天地的变化。   阁楼的布局依旧带着他的风格,是张扬的个性,但这里又多了一点内敛的含蓄。因为是自己的秘密基|地,所以只有一张床,正对着天窗,夜幕暗合,便能瞧见漫天的星云。   沈灼握着凌霜雪的手,带着他一步步走上来,木质楼梯的轻响在黑暗中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今夜天空不作美,苍穹之上无星无月,躺在床上也只能瞧见暮色里人间的微光。   沈灼直接走向露台,这里有阵法屏障可以隔绝外界的风雨,但是不会影响里边人的视线。   站在外面,整个花锦城的景色都可以尽收眼底,那些喜气洋洋的红灯笼被高高地悬挂,家家户户留了一盏夜灯。   微光自低处而起,汇聚成星河,让整个花锦城幻化成被星光照耀的苍穹,星河倒灌,美不胜收。   沈灼席地而坐,他拍拍身边的位置,抬头看着凌霜雪,不要钱地笑着,一双眼睛比楼外的星河还要耀眼,让凌霜雪有种被灼伤的错觉。   他在这双眼睛里看过倔强,敌视,仇恨,冷厉,杀气,但最终那些都抵不过爱慕。   “师尊,过来。”沈灼见凌霜雪没有动作,对凌霜雪伸出手。他的声音低沉,有种撩人的金属感,醇而动听,气息落在耳边时,尤为的教人脸红心跳。   在沈灼身后,是人间的烟火,他逆着光,橘红色的光晕便在他的身后铺开,墨色的长发被染上温暖的光晕,本该在阴影中的半张脸也有了亮色,五官更加分明,高挺的鼻梁下,嘴角的笑意不加掩饰。   面对喜欢的人,心情自然是格外的甜蜜。   凌霜雪喉咙发紧,一阵心悸,眼前的沈灼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好看,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看一眼便心跳加速,不可自拔。   莫名的,凌霜雪的脑海里记忆翻滚,曾经自己站在背后默默凝视的那一幕幕走马灯般动起来。   不清楚情况懵懂的沈灼,受到挫折颓废的沈灼,找到答案欣喜若狂的沈灼,摸清规则稳操胜券的沈灼……   即便他们不是同一张脸,各有各的好看,但在凌霜雪的眼中,却还是原原本本的这个皮囊更顺眼。   不管是五官还是脸部的轮廓,单挑出来都不是完美的,但在凌霜雪眼里就是最好的。因为是沈灼,便让他觉得无可挑剔。   凌霜雪握住沈灼的手,走到沈灼身边坐下。沈灼拿过他的手掌放在唇边,亲|吻过每一根手指,蜻蜓点水。   他目光炙热,眼神里野兽般的野性不加掩饰,在光晕的渲染下更是压迫感十足。   凌霜雪自然不会轻易被他的气势压过去,但奇怪的是,他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让自己藏在沈灼的影子里,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见凌霜雪不排斥,沈灼把他的手握的更紧,甚至放肆地落在自己的腿上。他指着眼前的人间烟火,笑说自己最喜欢这里。   居高临下的眺望,是绵延不绝的红尘,那灿烂的灯火下,缠|绵着人间的爱恨情仇。   凌霜雪看着,听着,眼神落在沈灼的腿上。他的手掌搭在沈灼的掌间,轻易便可以挣脱,但他没有。   “师尊,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吧?”沈灼突然回头靠近凌霜雪,气息相互交缠,低声问道。   他的记忆里,第一年着实没有什么印象。而之后的十年,透过冒牌货的记忆可以看见,凌霜雪连宗门大比后的晚宴都不露面,更别提和冒牌货一起过年。   “师尊不爱热闹,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沈灼心疼,把一年换为一日,那也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那么孤独地留在自己划分出来囚禁自己的地方。再活泼的性子,也能磨的像冰雪一般。   凌霜雪目露追忆之色,眼底有了笑意,道:“这十年过的还不错。”   “嗯?”沈灼不解地看着凌霜雪,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这十年,在他身边的人一直是冒牌货,因为冒牌货没有叨扰他,他乐在其中吗?   沈灼想不明白,凌霜雪低声笑了起来。他扣住沈灼的手,道:“因为每一年的今天,我都可以无拘无束地穿越天之痕去看你。”   冒牌货记忆里的十年缺失了凌霜雪,但凌霜雪记忆里的十年,满满的都是沈灼。身为界神,他只有在这一天才可以不受约束。   虽然不能靠近沈灼,也不能让沈灼发现他的存在,但他只要能够静静地跟在他身边看一看,他便觉得足够了。   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沈灼是他的第一个弟子,那么小就被丢入异界。哪怕旁人会告诉他,沈灼很好,很安全,没有生命危险,他还是要看一眼才放心。   各个界位的时间流逝不一样,他这一天陪在沈灼身边的时间也不一样。或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几炷香,亦或是几个月,几年。   仔细算起来,他看过各个阶段不同的沈灼,不变的便是那点少年劲,捧着赤子心,自信张扬。   沈灼心跳漏了一拍,这一瞬间,他显然忘了呼吸。他从来都不知道,沦落异界那些日子,凌霜雪会守在他身边。   难怪有些时候,他觉得是那么的安心,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畏惧,只要勇往直前,便能所向披靡。   被人在乎,护在心尖的感觉化作甜蜜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爆炸,随后在沈灼的心上开出花来。   他情不自禁,欢喜从眼底眉梢露出来,开心到想要抱着凌霜雪转圈圈的地步。可这太幼稚了,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他只是把凌霜雪的名字压|在舌尖,滚过一次又一次,最后脱口的仅是师尊二字。   “师尊,师尊,师尊……”   沈灼叫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心被凌霜雪填满了,饱胀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或许只有回应才能缓解,让他内心的躁动被安抚。   凌霜雪脸有些热,明明是平日听惯的称呼,此刻听起来却格外的不同。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每一遍都像是敲在心上,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难以招架,怕心从胸膛里跳出来,忍不住抬手并指压住沈灼的唇。   唇无法言语,但眼神还能表达。   凌霜雪被那目光灼伤,只觉得口干舌燥,好像沙漠里疲惫的旅人,在备受煎熬之时,渴望绿洲的出现。   他回避沈灼的眼神,呼吸变得炙热,声音沙哑道:“你别这样。”   沈灼抬手,他握住唇边的手指,唇齿微启,轻易便可吞入。   凌霜雪受惊般转过头来,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还是慢了一步。沈灼的眼神不但比之前跟灼热,甚至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的眼尾肉眼可见地红了一片,面色也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暂且放过凌霜雪的手指,垂眸轻扫,眼尾的红痕更是明显。喉结滚动间,神色染上了痛苦。   他靠近凌霜雪,声音沙哑道:“师尊,我^了,可以帮帮我吗?”   凌霜雪惊的差点跳起来,瞳孔微缩,唇微颤。可到底是差一点,他还在原地坐着,那呼吸迎面,他也觉得燥热。   沈灼的视线没有离开他的脸,他认真地观察,凌霜雪没有厌恶,也没有生气,闪过的只有一点赧然和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在沈灼的不适感加强时,凌霜雪有了动静。   他一向疏离冷淡的神情有了松动,是春日里融化的雪,让冰冷的手指也染上一点温度。   情意交织不休,在冬日里给予彼此温暖。   沈灼不是压抑的性格,他想说给凌霜雪听,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情。在他的面前,他无法遮掩那样的情绪。   放纵是彻底的疯狂,触碰已是蚀骨的毒|药,是欢愉亦是痛苦,在云间也在地狱。   楼外有风,伴随着风起,明亮的孔明灯从红尘里飘出来,一盏接着一盏,这是百姓在祈福,祈求新的一年平安喜顺,事事如意。   孔明灯随着风越飘越高,它们随风而舞,火焰跳跃,其上光影绰绰,是人世间的情话,说给天听。   小楼被孔明灯的光晕照亮,光影界限分明,一半黑暗欲语还休,一半橙明不可言说。   相互依偎的剪影仿佛是被风吹倒,翻飞的衣袂铺落在光影中,手指交叠,唇齿相依。   孔明灯越飞越高,离的远仿佛是漫天的星辰,在苍穹里璀璨生辉。   楼外斜下的光晕拉出长长的一条道,被黑暗吞噬的尽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露出来,上面带着一个金色的镯子,铃铛碰撞,似有声被别的声音盖过去,又似没有,只是耳朵幻听。   掌心浸了汗珠,五指收紧,像是要去捕捉那一缕光,又像是虚握住让他可以安心的东西,填补内心激荡下的不安。   手指自然是抓空了,但很快,另一个人的手握上来,从带着镯子的手腕到手指,最后紧紧交扣,亲密不分。   楼外的风没有停,风中剪影亦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正式告白,只吃一口糖 第一百零四章 晋江独发   沈灼醒来时,小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躺在床榻上,身上盖了一床薄被。透过头顶的天窗可以看见东方的微光,夜色里的人间烟火已经远去,黎明迎接新的开始。   昨夜的记忆随着思绪的清明在沈灼的脑海里翻滚,唇齿间的碰撞,身体的温度,手指的柔|软……他脸有些热,从被窝里爬起来。   许是灯火的暧|昧,酒意的麻痹,凌霜雪默许了他的靠近,没有拒绝亲|吻,也没有拒绝更进一步的互相帮助。这对沈灼而言,是没有奢望过的意外之喜。   他瞧见凌霜雪的另一面,在冰雪融化的面具下,绯红的眼尾雾气氤氲,迷离的眼神欲语还休。让他想起来便有些不可自拔,口干舌燥。   赤|裸的背脊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抓痕,是凌霜雪不满他的欺压,忍耐之下的失控。   沈灼不敢多想,匆匆穿上衣服。   这个时辰还很早凌霜雪不在小楼,那他会去哪儿?   沈灼踏出房门,释放出自己的神识,避开那些还在睡梦中的人,在晦涩的晨光中搜寻凌霜雪的气息。   凌霜雪并没有走远,沈灼在水榭察觉到他的气息,不过此刻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墨卿语。   沈家的客房布局有一定的划分,叶澜溪没有怠慢墨家的人,但也把他们的房间安排在一个相对其他人而言比较僻静之地,为的就是把大家分开,让他们私下没有太多的接触,看不见彼此心底都舒坦一些。   这个水榭靠近沈灼的院子,是纳凉赏景的好地方,地势略高,可以俯瞰附近的夜景,也能登高望月,举杯对饮。   墨家离的远,这会儿天色尚未大亮,墨卿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灼没有贸然现身,他悄然接近,隐匿了自身的修为,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保证自己能够听见也能看见。   墨卿语修为不高,对沈灼的靠近没有察觉,反倒是凌霜雪顿了一下,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同以往的火炎叶,他今日换了香雪草。冷冽的气息能够抚平心头的烦躁,让人思绪清明,头脑清醒。   “凌尊者,没想到你也有这般的闲情逸致。沈灼有你这样一个好师尊,真是让人好生嫉妒。”   墨卿语不过是在沈家随意一走,没想到下意识地到了这个地方,还很巧地遇上凌霜雪。她神魂里还残留着对沈家的熟悉感,一些习惯性的举动很难控制。   被凌霜雪看见,她也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和这个男人在后山生活的那些年,轻视早已刻在墨卿语的骨子里。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个提不动剑的病秧子,空有一个唬人的名头。   偏偏旁人格外忌惮,就是墨迟笙在他面前也变得谨慎。有什么好怕的?墨卿语不以为然。   她面带笑意,话语里的讽刺却显而易见。   凌霜雪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他都已经装作没有看见墨卿语了,没想到墨卿语还是会凑上来。听到她的话,那略带熟悉的感觉让凌霜雪挑了挑眉。   “你会嫉妒?”凌霜雪问道,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墨卿语的笑容里多了轻视,嘴上却说的格外甜:“当然,毕竟凌尊者当年可是天下第一,有你这样一个师尊在,不管闯下多大的祸事,都不用担心解决不了吧。”   墨卿语意有所指,其实对于凌霜雪的出山维护,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爽。她和凌霜雪关系不好,也不知道沈灼回去后用了什么手段,能哄的凌霜雪心花怒放。   不过再好的手段在曾经那些如鲠在喉的过错面前,都会不值一提。   墨卿语暗自好笑,开始挑拨凌霜雪和沈灼的关系。   凌霜雪自然不会让她失望,他目光淡然地看着墨卿语,配合地听懂她的意思,眉头轻皱,道:“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只要他有心改过,能说上话的地方,我自然还是会帮衬一二。”   “只是帮衬一二?我看不见的吧。”墨卿语轻笑,道:“凌尊者对沈灼的关爱我们可是有目共睹,只希望沈灼不会辜负尊者的期待,要好好努力才行。不然怎么对得起尊者为他出谋划策,殚精竭虑的一片苦心?”   墨卿语声音柔和,倒像是一片真心为凌霜雪着想。   凌霜雪本来端起茶杯准备饮茶,听见这话又把杯子放下。他的手指轻敲桌面,神色淡然地扫向沈灼所在之地。   这个眼神是要沈灼出来,沈灼心领会神,整理衣襟从黑暗中现身。他佯装路过,瞧见凌霜雪和墨卿语在一起,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师尊……你们怎么在这里?”沈灼抿唇,惊讶之后,神色似有两分不悦。   凌霜雪尚未发话,墨卿语便接了话头。沈灼的出现突然但合乎情理,她低垂眉眼,流露出女孩子娇柔的一面,抬手轻撩耳边的碎发,道:“沈公子莫要误会,我和凌尊者只是偶遇,并非有意约见。”   此刻天色未亮,墨卿语和凌霜雪都穿戴整齐,就算真的没什么,墨卿语这话一出,也让人不禁要往不好的方面想。   沈灼不动声色,继续扮演猛然遇见之下的气愤,阴阳怪气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师尊有早起品茶的习惯?”   凌霜雪抬眸,道:“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   气氛在这两句话间变得紧张,墨卿语嘴角笑意一闪而过,善解人意道:“都是我的错,我睡不着起来走走,没想到会在府中迷路。还请沈公子见谅,莫要因为我伤了你和尊者的和气。”   我和师尊好着呢,用不着你假惺惺。   沈灼在心里嘟囔,面上却还是那副模样,他靠近凌霜雪,夺了他手里的茶杯,拇指划过凌霜雪刚才喝过的地方,眸光微暗。他把唇印上去,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茶水,随后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嘭地一声,仿佛是带着强忍的怒火。   “这茶也不怎么样。”   沈灼微微侧身,墨卿语看不清沈灼的神色,只能从他的肢体语言中瞧出生气的情绪。   在她看不见的另一边,沈灼深情地看着凌霜雪,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站直身体,毫无风度地拂袖而去。   “师尊慢慢喝,弟子就不打扰了。”   沈灼走的很快,墨卿语面露忧色,自责道:“对不起,我是不是让沈灼误会了?我……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凌霜雪毫不在意地拿回沈灼抢去的茶杯,没有感情地安抚道:“不是你的错,我们关系一向如此,你不必自责。”   墨卿语双眸染上雾气,看上去楚楚可怜:“凌尊者,你真是太好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一位师尊,一定会乖乖听话,不会惹你生气,才不会像沈灼那样……”   墨卿语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妥,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道:“我没有说沈灼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见他这般对尊者,忍不住想给尊者打抱不平。”   在沈灼的对比下,墨卿语的这番说词更加善解人意,这要是换个人来听,说不定都要站在她这边,附和她的好,对沈灼有所失望。   但可惜她面前坐着的是凌霜雪,墨卿语也知道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让凌霜雪对沈灼有什么不满,但要是长久以往,凌霜雪真的能够忍得下去?   她之前埋下的那些恶果,可都要沈灼一点点品尝。   “天要亮了,你一个小姑娘不适合陪我坐在这里。”凌霜雪转移了话题,不想继续谈论沈灼。   按照墨卿语对他的了解,这是他心里不悦。   看来自己的话还是有点效果,墨卿语表现的乖巧听话,起身告辞。   等她一走,凌霜雪收了面前的茶盏,也起身离开。   黑暗之中,走了但没有走远的沈灼隐匿在假山后面,他出其不意地握住凌霜雪的手,把人拉进假山的孔洞中。这里隐蔽,光线昏暗,山体平滑。   凌霜雪被困在沈灼和山体之间,他没有挣扎,而是自然地抬头看着沈灼。“师尊,茶好喝吗?”沈灼忍俊不禁,声音里都是笑意。   此茶非彼茶,味道浓烈。   凌霜雪听出他是在看笑话,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薄怒道:“好好说话。”   一个人扮演旁人久了,习惯方面很难很快改掉,墨卿语对凌霜雪的轻视,说话之时的语气,都让凌霜雪觉得熟悉。   那种藏在尊敬下的虚伪,像极了冒牌货。   而且她嘴上说了迷路,却没有问路的意思,轻车熟路地返回。她对沈家的熟悉,可不止沈灼院子里的那口井。   凌霜雪认真思索,专心致志的模样格外动人。   他和沈灼都能确定冒牌货和墨卿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其中最矛盾的时间差始终难以自洽。   他有必要向位面管理局提出申请,查一查冒牌货的来历。二次夺舍已经违反条例,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干预。   凌霜雪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沈灼,沈灼认真听完,师徒二人商议一番。   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东方已经大亮,晨光突破暗夜的封锁,托起一轮初升的朝阳,第一缕霞光落下来,花锦城也从沉睡中苏醒。   沈灼的目光落在凌霜雪的领口,昏暗的光线下不够明显,这会儿却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修长的脖颈,微靠锁骨的地方,暧|昧的痕迹尚未消弭。   沈灼抬手抚上去,不真实感窜上来。   凌霜雪不习惯这样举止,他欲阻止沈灼的行为,沈灼先低下头,轻声问道:“师尊,新年第一天,我能讨个彩头吗?”   凌霜雪未答,沈灼已经压下来,在散落的晨光中,亲|吻怀里的人。   昨夜的悸动在这一刻落地,那些不真实感也随着阳光蒸发。   今日阳光正好,红尘也很美。   作者有话要说:针对墨卿语和墨家的布局会慢慢开始,还原真相还有一点时间 第一百零五章 晋江独发   墨卿语给沈灼和凌霜雪的关系添了堵,可是还不等她高兴,让她堵心的事便找上门来了。   她和墨迟笙不过是在沈家留了一|夜,墨家的人就火急火燎地催回去,说是本家派来了位高权重的长老,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怒,不允许他们久留。   墨家和沈家势如水火,沈家重开府邸也是在对过去那些给沈家下绊子的人宣战,在这样微妙的关头,墨迟笙身为墨家最有影响力的继承人之一,带着墨卿语登门道贺,落在墨家那些老古板的眼中简直是无法无天。   墨家规矩森严,这一点墨卿语深有体会,虽然她拥有部分特权,但对上那些老古板还是免不了要忍一时之气。   墨迟笙对此倒是不太在意,向叶澜溪等人表达了歉意,连早膳都没用就要带着墨卿语离开。   墨卿语想要带走江凌,但这一次让她失望了,江凌没有离开的打算。他说自己还是幻月仙宗的弟子,理应和幻月仙宗的同门在一起,之前已经为了墨卿语任性过一次,不能任性第二次。   江凌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任凭墨卿语软磨硬泡他都不改变想法。眼看着墨卿语又要耍小性子,温如宁出面阻止了这场闹剧。   他说话的时候客气又和善,但不知道为什么,墨卿语有些怵他,不敢触他的眉头,揣着满腹的委屈走了。   沈灼亲自送他们出门,也免得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说沈家没有容人的气度,一大清早就让墨家兄妹离开。   墨迟笙在人前可不会丢自己的面子,他和沈灼客套两句才离去,墨卿语反而是爱答不理,就是走也没正眼瞧沈灼。   她的敌意沈灼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还笑吟吟地对她说,要是想江凌,随时都可以来沈家。   这一句话就把她和江凌的关系拉的更远,墨卿语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沈灼一眼。她不是不能给江凌自由,但如果江凌身边有沈灼,这事就要另当别论。   出于女人的自觉,墨卿语有察觉到,江凌对沈灼有一种莫名的信赖,这可不是她夺舍沈灼的目的。她要的是江凌对沈灼厌恶不已,而不是现在这般,开怀畅谈。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为什么沈灼回来后,这一切又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精心闯下的那些祸事,怎么可能轻易就能化解?   墨卿语想不明白,这无疑让她更加不爽。或许又到了她推波助澜的时候,当年得罪过的那些世家,也该登场了。   沈家的位置四通八达,昨日的热闹还没散去,众人还在津津乐道。沈灼对他们的八卦不感兴趣,关门离去。   大年初一,按照花锦城的习俗,今天早上是吃汤圆,讨彩头的好日子。   家里的女眷一早就起来忙碌,和面,做馅,正常的汤圆混进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吃得到吃不到,是好还是坏,都看运气。   沈乐年纪小,在厨房溜达了一圈,就被婶娘姑姑和各位姐姐请出了门。她怀里抱着公输彤给她做的烤面饼兔子,鼻子上还沾了一点面粉灰。   叶澜溪让她去找哥哥们讨彩头,她站在门口想了想,心里抑制不住地欢呼,蹦蹦跳跳地就去找人了。   作为沈家最小的小辈,她可以收很多很多的礼物。段寒舟和段无云早早地就给她准备了,一个送的防御型留仙裙,一个送的配套手镯,叮当作响。   幻月仙宗的弟子不知道这个习俗,沈乐也不好意思找他们要。不过在听说后,这几个大男人还是能从身上摸出样像样的礼物。   “看的我都有些嫉妒了。”闻人且看着沈乐抱着满怀的礼物在院子里转圈圈,高兴地像只花蝴蝶,翩翩起舞,不由地羡慕,感慨道:“为什么我们宗门就没有这种好事?”   闻人且意有所指,充满暗示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温如宁。不算沈灼,他是时渊夜门下最小的弟子,过个年收师兄姐一份礼物不过分吧?   温如宁忍俊不禁,笑道:“你当自己还是三岁小孩?”   “我是。”闻人且毫不害臊,道:“只要大师兄舍得,别说三岁,就是三个月也行。”   闻人且这话把大家都给逗笑了,温如宁笑着摇头,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沈乐在一旁听着,脑瓜子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溜烟地又跑了。   今日不是什么严肃的场合,用膳是在花厅。   等沈灼和凌霜雪到时,大家都已经落座。   首位的长辈们头挨着头,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沈乐倒是开心,蹦蹦跳跳到了沈灼面前,把自己收到的礼物一样样掰扯给沈灼听,随后伸手道:“二哥,你的礼物呢?”   沈灼一面笑她谁都不放过,一面把自己准备好的洗髓丹递给沈乐。沈乐的天赋的确很好,但和当初的沈灼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四品洗髓丹等级是低了些,但沈乐现在底子薄,用起来反而更好。   瞧见沈灼递出的是这东西,三叔就有些坐不住了。他连忙起身,让沈乐把东西还回去,道:“这个不行。”   “新年礼,都是个彩头,三叔不用多想。而且沈乐是沈家的子弟,这礼物一般,三叔不要嫌弃才好。”   沈灼有意为沈家扩展新的新鲜血液,这不过是个开始,他将来能为沈乐提供的,甚至不止这些。   “老三,阿灼说的没错,乐儿高兴就好。你这样,她都不敢要了。”沈骁开口,堵了三叔拒绝的心思。抛开洗髓的诱|惑,沈灼给的不过是四品丹,算不得什么。   沈乐拿着药瓶,脸上的笑意黯淡下来,不安地看着三叔。她懂得察言观色,亦不想让父亲为难。   三叔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颔首道:“喜欢就留着,谢过你二哥。”   沈乐这才重新喜笑颜开,抱着药瓶子,像是得到什么稀罕的珍宝。   “好了,今年难得家中人多热闹,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也给你们备了礼物。东西都不贵重,图个吉利彩头。”等三叔回到自己的位置,沈骁又开口道。   其他人一愣,诧异道:“我们也有?”   “当然。”沈骁说着,把对应的礼物交到每一个人的手上。他们根据每个人的不同,分配的礼物都很合适。   就连江凌这个曾经和沈灼有过纠纷,昨日又是和墨家一同前来的外人,沈家都是一视同仁。   江凌拿到礼物还有一点不真实感,递东西给他的人是叶澜溪,这个冷静理智又强势的长辈,看他的眼神是平和怜爱。她没有因为过往的不好传闻有所迁怒,反而很温柔。   江凌捧着盒子,觉得这份心意沉甸甸地落在心头,让他的心顷刻间被填满,冒出幸福的泡泡。   凌霜雪瞧着眼前这一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询问沈灼。沈灼连忙解释这是花锦城的习俗,每年这个时候,家里最小的那一个总是最幸福的存在。   从头到尾都没有送给任何人礼的凌霜雪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该给还是不该给。   沈灼没想到他会纠结这事,笑道:“师尊想送什么都可以,我的彩头是已经拿到了,倒是可以不用考虑我。”   沈灼眨了眨眼,手指暧|昧地拂过唇。   这是今早在假山处讨的礼,特别而甜蜜,沈灼很满意。   凌霜雪脸上一热,嗔怒地瞪他一眼,神识探入储物镯,挑挑练练一番,还是找到不少合适的礼物。他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份,这让大家受宠若惊。   虽然沈灼嘴贫,但是凌霜雪也没有忘记他。轮到他的时候,凌霜雪想了想,递出一枚储物戒。   对于沈灼而言,他有小世界在手,储物戒的功能有些鸡肋,但凌霜雪看中的不是储物,而是戒指。   沈灼有些惊喜,一时心花怒放,便开始得寸进尺,他没有接储物戒,而是把手伸给凌霜雪,五指微张。   “师尊觉得,戴那个手指好看一点?”沈灼问道。   好在他是最后一个拿礼物,其他人的注意力没在这边,而是出门帮忙盛汤圆。   凌霜雪犹豫了一下,把储物戒套在沈灼的中指上。他宣示了主权,但又不完全。   沈灼看着储物戒,眼神落在凌霜雪的掌间,心想他也该给凌霜雪选个显眼的礼物,最好能让人看一眼,便觉得那东西有着缠|绵的情意。   讨彩的环节之后,便是盛一碗汤圆,寓意团团圆圆。   端盘上桌的白玉瓷盏里搁了一个小勺子,甜软的糯米研磨成粉加水搓揉出来的汤圆,包裹上各种精心制作的甜馅,白白的外衣,一口压下去,唇齿间都是香甜的味道。   凌霜雪喜欢那个味道,但并不是每一个汤圆都那么美好,很快端起碗的众人中,就有人中彩,先是闻人且吃出一块灵石碎片,然后是公输桦咬了一口辣椒馅,他不耐辣,当即放下碗找水,被段炎淳一番嘲笑。   “你们谁放的辣椒?”   公输桦缓过劲来,恶声恶气地问道,几个姑娘不约而同地看向叶澜溪。她们在厨房的时候就说好了,只要看向叶澜溪,不管是谁做的,都没人敢继续问。   果不其然,公输桦一顿,立刻怂了,脸上的恶意散的一干二净,陪笑道:“叶妹子手艺真不错。”   众人大笑,公输彤道:“爹,你别担心,还有一个,说不定……”   公输彤看向段炎淳,那意思不言而明。   段炎淳也不生气,笑道:“彤彤,你要知道,好事成双。”   公输桦一听就不乐意了,顿时要和段炎淳比一比,看这最后一个到底在谁碗里。他们二人不服输,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坐在一旁的凌霜雪和沈灼倒是没有凑这个热闹,因为凌霜雪很快发现,最后一个在他碗里。只咬了一小口就尝到辣味,他顿住手,看着勺子里雪白的汤圆露出红红的辣椒馅。   他也不食辣,总不能把东西给人剩下。   凌霜雪正犹豫,沈灼突然凑过来,用勺子从他手上取走。   “辣……”凌霜雪忍不住提醒,沈灼却没在意,低声笑道:“这一看就知道是公输琼的手笔,我娘才不会做这种事。”   沈家位在南方,辛辣之物常有,但沈灼是个例外,他不爱吃。叶澜溪了解他,平日里都会依着他的口味,自然不会做这样的汤圆心子。   沈灼面不改色地吃下去,随后笑说最后一个在自己这儿,让公输桦和段炎淳不用找了。   大家闻言都纷纷看过来,唯有一人慌忙低下头,垂眸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 第一百零六章 晋江独发   年后休息了几日,便又到了忙碌的时候。   万宝楼的开年第—场拍卖会定在元宵节,今年的会场主持是段炎淳亲自上阵,后续的拍卖环节则是让段秋主持。   段秋当不会就这样以真面目登场,为了配合沈灼,她自会做—番遮掩。今年的拍卖会除了是帮沈家造势外,也有不少好东西。   万宝楼早已制定好礼单,没有藏着掖着,只要稍微打听—下,便能得到消息。但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让人感到诧异的是没有出现四品洗髓丹的身影。   按理这样的场合,沈家应该加以利用,不可能毫无动静。外人想不明白,甚至怀疑是万宝楼有隐藏。   这点万宝楼可真的是冤枉,因为—开始的淘金环节图个乐子,所拍卖的东西不会出现在礼单上,后续拍的也是名额,自不会直接写洗髓丹。   外人是没转过这个弯,而不是万宝楼藏私。   沈骁往年也会在拍卖会上凑个热闹,今年沈家—切事宜都交给沈灼全权处理,他反而乐得清闲。   沈灼忙前忙后好几日,把需要的那些东西全部炼制出来送到万宝楼,交由鉴定师估价。这个鉴定师是个老熟人,估价都只是走个过场。段炎淳早就打过招呼,下边的人照办就行。   沈家府邸重开后,来了不少牛鬼蛇神打着登门道贺的借口没事找事,沈家能敞开大门把他们迎进去,也能让他们灰溜溜地夹着尾巴离开。   当,除了这些捣乱的人,沈家还接待了曾经离开的门人,—些和沈骁夫妇有言在先,—些则是抱着别的目的。   沈骁选择性留下—部分,这次沈家的劫难让他看明白,—个家族不断壮大难免会滋生腐败,有些时候宁缺毋滥。沈家也不是搞慈善的地方,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应对来访者的事丢给了沈骁,忙了—圈的沈灼也得空偷了个闲。   大年初—用过早膳,温如宁便带着温家的人离去,这会儿住在沈家府上的只有幻月仙宗弟子和公输家。   公输桦是个闲不住的,你让他待人接物他直摇头,但你要他炼器他能废寝忘食。再加上有凌霜雪这样—个炼器前辈在跟前,他更是—头扎进炼器的海洋里,不肯游出来。   凌霜雪要为沈灼铸造本命剑,材料收集的差不多,可以开始进行基础淬炼。公输桦知道后自告奋勇要帮忙,凌霜雪不赶他,其他人也不敢有见。   炼器会消耗体力和灵力,这对凌霜雪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所以他炼器的速度很慢。沈灼之前还担心过,但自从凌霜雪白日炼器,夜里找他渡气后,他那颗担忧的心便放回肚子里。   他对凌霜雪而言,就是个补充灵力的神器,吸—口管饱。就是这个法子难免擦枪走火,对他而言不是很友好。   公输琼这些年性子越发冷静,也就只有面对妹妹撒娇时才会有所松动。她对沈灼无话可说,平日里遇见也不过是点头招呼,但她和幻月仙宗的其他人合得来,闲来无事便聚在—起探讨修道之事。   之前沈灼还担心过江凌在他们中间会不会显得尴尬,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离开墨卿语,江凌如鱼得水,   不管是同门情谊,还是和其他人,他都相处的很好。他和沈灼的那些过往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人提及。   在沈家修养这些日子,他的气色也好了很多,心境松动之下,修为稳步提升。眼见他的气运有所回归,沈灼不禁为他感到高兴。   公输桦在沈家有单独的炼器室,这几日凌霜雪借用,白日并不在沈灼院子里。沈灼打坐结束后,聚火凝剑,—人院中独舞。   回到家里,忙碌必不可少,炼丹并未拉下,练剑却是偶尔。凌霜雪交给他的剑法每—招每—势都变幻无穷,需要勤加练习,不可荒废。   院中场地开阔,并不会妨碍剑势的运转。沈灼还记得练剑时的感觉,那几乎成了—种惯性。他练的太过忘我,等到最后—招结束,剑花收剑,门口传来拍掌声,他才惊觉有人来了。   江凌倚靠着月亮门,—身青色劲装,干净利落。沈灼的剑让他着迷,他的眼底是火|热。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日得见沈师兄的剑法,我自问若是此刻再比—场,我恐不是沈师兄对手。”江凌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他踏进院子,目光仍在沈灼身上。   比起沈灼的张扬明媚,他是低调内敛的清逸俊秀,让人如沐春风。哪怕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沈灼散去掌间的火焰,道:“让江师弟见笑了,我不过是占了天赋的便宜,真说起来,你比我厉害。”   气运的选择标准各不相同,有从底层爬起来的主角,也有沈灼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名门。沈灼说—句占了天赋的便宜不是自谦,他天生火属性圆满,光是这—点便比别人领先好大—截。   反观江凌,被墨家逐出的废柴,走到巅|峰靠的是不服输的拼劲,—点点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化腐朽为神奇。   “天赋也是自身实力的—部分,像沈师兄这般善待自己天赋的人可不多。”   天赋这东西江凌这么多年来见的多了,仗着—点天赋瞧不起底层修士的人也不少。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更何况天赋也能在后天改变,真正厉害的还是拥有天赋的这个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沈灼笑了起来,邀请江凌进屋,问道:“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承蒙师兄关照,—切都好,这里很温暖。”江凌在沈灼身旁落座,面带笑。在来沈家之前,他想过因为过去的事不受待见,但等来了他才发现,沈家并不在那样的过往。   沈骁和叶澜溪这对父母开明又和善,他们对小辈有着包容和关爱,不难想象在这样的宠爱下长大的沈灼,曾是何等的风光耀眼,气风发。   江凌有时都忍不住怀疑,过去那些年的沈灼真的是沈灼吗?他时有沈灼如今的风骨,但时而又有失教养,教人—言难尽。   沈灼取出茶叶,冲泡了—壶热茶,用的是香雪草,清冽的气息让人头脑清醒,思绪清明。   “沈家规矩不严,你在这里无需顾虑,好好修炼,烦恼的事等出了沈家再想。”沈灼捧着茶,话里有话。   江凌—愣,眼底闪过—抹诧异之色。他的确有烦恼之事,但他自认为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被沈灼看出来。   昔日他不了解沈灼,也不知道沈灼对他的痴迷产生了多严重的后果。这些天住在沈家,其实偶尔还是能听见其他弟子私语,聊的便是过往。   那些话是把—个堕|落的沈灼放在江凌的眼前,江凌心里莫名的有些堵,他不止—次的想过,要是当初他应允了沈灼,会不会是另—番景象?   可是很快他便明白自己异想天开,且不说沈家会不会同,他们二人的师尊就不会答应。   他于沈灼,更像是—场猝不及防的外。   “沈师兄,我到花锦城也有—些日子,但还没有好好领略—下城中的风土人情,今日|你有空,可介同我出去走走?”   江凌压下心里那些杂乱的思绪,说出自己前来的目的。因为墨卿语的缘故,他对花锦城还不算了解。他之所以来找沈灼,也算是—点私心,想和沈灼聊—聊,逛—逛。   沈灼没有思索太久便答应了,只不过要在出门前去见—眼凌霜雪,和他打声招呼。   “应该的。”江凌只当师徒二人关系亲厚,没有多想。   沈灼带着他去了公输桦的炼器室,公输桦好歹也是—方霸主,玄门—呼百应的炼器师,但在凌霜雪面前却只有打杂的份。   神奇的是他乐在其中,—点也不觉得自己屈才。   凌霜雪动用异火,炼器炉外结冰霜,内里蓝色幽火肆虐,公输桦在旁啧啧称奇。今日锻炼的材料比较费劲,凌霜雪休息的时间比以往长,面色苍白,病弱之态更为明显。   沈灼和江凌到时,公输桦刚被凌霜雪指使到院子里给今日锻造的器物淬火。沈灼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留江凌在外等候,自己进了炼器室。   凌霜雪炼器时换了深色的衣裳,更显得身形单薄,他盘膝而坐,背对着门口,控制着炉子里的幽火。   沈灼上前,唤了—声师尊,说自己要和江凌出去—趟。   凌霜雪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沈灼没有急着离开,他注到凌霜雪今日的消耗不比此前,有些担忧地在他旁边坐下来。   “师尊,可需要我帮忙?”沈灼抬手擦去凌霜雪额间的薄汗。   凌霜雪心有所动,转头看过来,眸光微垂,略做思索,随后抬手布下禁制的瞬间,压下沈灼的头。   灵气交换,凌霜雪的内耗得以补充,绵长的气息源源不断,周遭的温度都快赶上炼器炉里的异火。   沈灼握住凌霜雪的手,艰难地把人往前推开,再晚—点,他怕就不是渡气那么简单。   “师尊。”沈灼的眸中染上几分水色,他似有些无奈,连个称呼都叫的人心软。   凌霜雪不为所动,撤了禁制道:“你该走了,别让人等太久。”   沈灼叹了口气,知道这会儿的确不是时候,凑到凌霜雪耳边轻声低语:“我今夜讨个补偿总不过分吧?”   凌霜雪沉默,思索片刻道:“好。”   沈灼喜笑颜开,不再扰乱凌霜雪的思绪,高高兴兴地退出去。   他刚跨出房门,往院子里—扫,不禁愣了—下。   廊下,叶澜溪正看过来,目光幽深。 第一百零七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炼器的事大家知道,但并不清楚他是为沈灼锻造本命剑。这些天他和公输桦忙碌之时,叶澜溪都会过来看看,给他们带点点心。   这本没什么,只不过今日凑巧,沈灼和江凌也在。   许是刚才在屋子里和凌霜雪之间有些暧|昧,出了门迎头撞见自己娘亲,沈灼有些不自在。   叶澜溪把他那点闪躲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神色自然地唠叨了两句。沈灼一面笑,一面带着江凌离去。   叶澜溪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眉头不由地皱起来。她这般模样,就算是被糕点拉去心神的公输桦也察觉到不对劲。   他端着一旁点心站在叶澜溪身侧,学着她的模样往外看去,问道:“叶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担心这二人旧情复燃?”   沈灼和江凌那点过去,旁人只是不想问,不是不知道。   公输桦也是有所耳闻,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觉得这两人关系很正常,并不像有过出格的样子。   叶澜溪摇头,她担心的可不是这个。她回头看向炼器室,江凌不算什么,沈灼要是看上另一个人,那才是真的麻烦。   “你这几日都在凌尊者身边,可是受益匪浅?”叶澜溪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眸光幽暗。   公输桦咬着糕点,一边品味美食,一边和叶澜溪唠嗑:“凌尊者不愧是天下第一,这炼器技法让我大开眼见,就是我总觉得眼熟。”   “怎么个眼熟法?”叶澜溪来了兴趣,多问了一句。   公输桦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斟酌道:“我们老祖开宗立派之初留有他感悟天道之时的影像,供后人感悟。在老祖的记忆里,引他入道之人和凌尊者有几分相似。”   世人对公输家的过往津津乐道,盛传老祖是一|夜悟道飞升,却不知老祖亦有高人指点。那人在他心中犹如神明,他受其点化得道,为其铸造神器‘寸海孤叶’。   公输桦初见凌霜雪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这几日相处下来,那种感觉更是强烈。只不过他这人一向不在意这种事,只关注当下,渐渐地也就不放在心上。   叶澜溪面色凝重,公输桦的猜测不无道理。凌霜雪曾为天下第一,即便身体有损,也不影响他的魄力。他若是要点化一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身份真的还只是简简单单的副宗主吗?   叶澜溪想到沈灼和沈家这些年的遭遇,仿佛是冥冥之中就有人算计好一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叫日月改天换地。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生根发芽就在顷刻之间。   沈灼本该拜入时渊夜门下,却被凌霜雪半途劫走,时渊夜没有争取,真的仅仅是因为不忍拒绝凌霜雪?   叶澜溪不愿多想,可事实又让她不得不去想。就像初一的早上,沈灼和凌霜雪之间那隐秘的暧|昧。   沈灼和江凌出了沈家的大门,外面喧嚣热闹,因为万宝楼的拍卖会在即,各大门派世家纷纷聚集在花锦城内。来往的街上多了很多穿着门派衣服的弟子,沈灼只能凭冒牌货的记忆分辨他们是何门何派。   大街上人山人海,但即便如此,沈灼和江凌还是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沈家最近风头正盛,沈灼自然是走到哪儿都会成为焦点。   这不是一件好事,但也不是一件坏事,沈灼习以为常,并没有把那些目光放在心上。   四年前,冒牌货得罪过的世家同样来到花锦城,但他们并没有对沈家发难,四年前的过错,沈家给过他们答案,他们也要顾及颜面,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闹出僵局。   更何况如今沈家内有幻月仙宗的弟子和公输桦,外有温家和段家,早已不是四年前左右为难的局面。众人即便心里有气,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逞一时的痛快。   沈灼和江凌一路走走停停,聊聊花锦城的风土人情,气氛融洽,江凌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呆在沈灼身边,墨卿语带给他的沉重消失无踪。   他聆听沈灼谈论花锦城,谈论过往,从他的话语里勾勒出当年那个少年意气的贵公子是如何鲜衣怒马,呼朋唤友。他是花锦城最亮的那颗星星,璀璨夺目。   江凌不由地心悸,这是他不曾知晓的过去,更加鲜活真实。   “你一直听我讲,不觉得无聊吗?”江凌的话变得少了,沈灼止了话题,不解地看着他。   江凌摇头道:“我想听,沈师兄多讲一些吧。”   沈灼以前是从来不会和江凌说这些的,哪怕他痴迷成狂,也不曾提及过往。   沈灼哑然失笑,道:“你这是听上戏了?我一向不是循规蹈矩之辈,小时候可经常让家里人头疼。就算是现在,我爹娘也不免为我|操心。光听我的过去有什么意思?陪我走个将来不是更好?”   江凌一愣,沈灼面带笑意,话语轻快,一时让人分不清是真心实意还是玩笑戏言。   “沈师兄这是何意?”江凌按捺住心头的心悸,为了让自己安心,直言问道。   他和沈灼的过往早已在宗门大比上划上句号,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剩下的只是师兄弟的情意。可此刻沈灼突然来了句暧|昧的话,那段感情仿佛是有了死灰复燃的征兆。   江凌手指虚握成拳,一时心情复杂。他发现再度面对这样的情感,内心竟然少了排斥,反而隐隐有所期待。   如果是沈灼……   如果是沈灼……他认真地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江凌被自己想法惊到,胸膛里的心更是狂跳不已。他连忙运转清心诀,将那荒唐的念头压下去。   他和墨卿语已有月下之盟,又岂可三心二意?若是当负心人,只怕会徒惹他人眼泪。   沈灼随口一言,为的就是试探自己在江凌心中的分量,他把江凌的神色尽收眼底,笑道:“你我是同门师兄弟,将来还多得是并肩作战的机会,这应该不难理解。”   听到这个答案,江凌心里没由来的失落,不过那情绪只是一瞬,很快他又开心起来,道:“沈师兄说的在理,那将来可要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我这个做师兄的,绝对不会对你放任不管。只不过……”沈灼顿了顿,露出犹豫的神色,斟酌道:“你和墨卿语就是一段孽缘,之前碍于沈家和墨家的关系,我怕自己说了反而惹你误会。但今日|你我师兄弟之间,难得敞开心扉,我也就不藏着掖着,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提到墨卿语,江凌的神色就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他眉头轻皱,心底不觉地有些排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点不悦已经消失无踪。   沈灼面容少有的严肃,语重心长道:“墨家绝非善类,墨卿语也早已不是你认识的模样。你对感情之事一向不够果断,我只希望你记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江凌一声轻叹,眉宇间蒙上一层阴影。他当然明白沈灼说的不假,但对墨卿语,他总是狠不下心。   “沈师兄,你的话我记住了,你放心。卿语是卿语,墨家是墨家,我心里分得清。我和墨家本就不和,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感情之事与他们同流合污。我江凌不是圣人,我的善良也有底线。”   江凌见识过墨家的毒辣和不折手段,他不喜欢墨家,这一点他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沈灼。   沈灼眉头轻皱,犹豫了一下,道:“江凌,你对墨卿语的话信几分?你可知当初在千仪山,我和曹师兄便是遭到墨家的追杀,才闯入兽群,身受重伤?”   千仪山的事,因为凌霜雪出手致使墨家长老一死一伤,时渊夜这边就暂时没有计较,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沈灼也不是突然想起来,想和墨卿语算旧账,他只是想知道,江凌在面对这样的真相下,对墨卿语还有几分信任?   如果原本的世界意识对他和墨卿语的影响太深,那沈灼就得徐徐图之,不能一次性一股脑地把这些事都塞进江凌的脑子里。   沈灼仔细观察江凌的变化,见他惊讶地蹙眉,便知道他内心是有所动摇。但那点动摇很快就被怀疑取代,沈灼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急不得了。   这个话题深聊下去只会让彼此都变得不愉快,沈灼干脆地止住话题,说要带江凌去一间特色糕点铺。这里的糕点各式各样,沈灼记得凌霜雪喜欢,正好还能给凌霜雪带一些回去。   江凌明知沈灼是转移话题,却没有深究,反而陪他装傻。   他们二人进了铺子,挑选了几样不错的包起来。结了账离开糕点铺子,沈灼和江凌说着话,脚下没注意,被一个行色匆匆的修士撞到。   对方直直地朝着沈灼撞来,要不是江凌拦了一下,说不定就倒进沈灼的怀里。   江凌把人拉起来,转头询问道:“沈师兄,你可有碍?”   沈灼弹去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扫了面前的修士一眼,是个很眼生的修士,穿的也不是他熟悉的宗门服饰,大概是真的意外。   “无妨,不用在意,我们走吧。”沈灼没有计较,江凌也干脆地松开手。   那修士站直身体,盯着沈灼看了两息,忽然抓住他的手臂道:“你姓沈?那你可认识曹越?”   修士没有恶意,眼神里反而充满了期待。   可惜沈灼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挥开他的手道:“抱歉,我不认识。”   沈灼说完便越过修士离去,修士有些不甘心,在他后边道:“我叫厉锋,如果你们见到曹越,请告诉他,我在找他。”   沈灼只当没听见,等他和江凌走出一截后,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彼此,面面相觑。   “那个……”   “他说的……”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失笑,江凌抬手示意沈灼先说。   沈灼干咳一声,道:“他刚才说的曹越,该不会是曹师兄吧?”   曹师兄,人送外号曹疯子,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的本名。沈灼后知后觉,这姓曹的人,他就只认识这一个。   江凌的想法和沈灼不谋而合:“看来我们得帮忙跑个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是以江凌为中心,所以江凌受到的支配会比其他人深一些,等他摆脱了这样的支配,他就会开始新的主角之路(江凌越来越好,墨卿语就会越来越糟糕) 第一百零八章 晋江独发   曹疯子这几日乐得清闲,在院子里潜心修炼。   沈灼把消息带给他的时候,他明显地楞了一下,随后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厉锋是他的少年旧友,他会找过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曹家发生了什么。   在强者林立的大陆上,曹家算不上是靠前的势力,但家族也不小,家中兄弟姐妹间竞争激烈。   曹疯子没有爹娘,他和妹妹二人相依为命,在曹家日子过的并不如意。他妹妹是女孩子还好,他身为男子,天赋也不弱,不免要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   为了寻求出路,曹疯子离开曹家,拜入幻月仙宗。除了和妹妹有简单的书信往来外,他对曹家的感情早已淡薄,也明确自己对曹家的产业不感兴趣。   曹家的劫难曹疯子不想管,但他的亲妹妹还在曹家。   一番深思熟虑后,曹疯子还是决定出门去会会厉锋。   他这一趟去的久,临近傍晚才回来,而且明显地能让人感觉到他情绪不高。闻人且询问了两句,他都是说没事。   他的抗拒让大家不好多问,沈灼不放心,私下联系段无云打探曹家的近况。   万宝楼的消息网遍布整个大陆,区区曹家,自然不在话下。但让沈灼诧异的是曹家并无异样,而且这场拍卖会,他们家还派人前来。   沈灼多问了一句是谁带队,段无云告诉他,带队的一男一女,男子名为曹义,女子名为曹婉清,是堂兄妹。   “曹婉清?”沈灼觉得这个名字耳熟,细想一下,反应过来是曹疯子的亲妹妹,原著中江凌的红粉知己之一。   曹疯子的妹妹来了,他怎么反而一点都不开心?   沈灼一时没有想明白,难道是因为这其中有蹊跷之处,而厉锋的出现便是告诉他不对劲的地方?   原著里对曹家的描写并不多,关于曹疯子的就更少,即便是曹婉清,也多是侧面刻画,仿佛是隐匿在人群中的影子,毫不起眼一般。   沈灼隐约记得,原著里曹婉清的登场已经是后期,而不是此刻。冒牌货带来的蝴蝶效应,连她也受到影响了吗?   沈灼不确定,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但眼下能获取的有用消息不多,他只能做个提防。   曹疯子是个善于调节的人,一觉睡起来情绪就好多了,该干嘛干嘛,沈灼见状也稍微放宽心。   拍卖会在即,各方势力都暂时平静下来。   沈灼请曹疯子帮忙探听丹心宗的消息,那日严洛冰在万宝楼门前被宋煜书拒绝后,似乎就此沉寂下来。直到苏易二人发现假药事件,丹心宗才又一次行动,他们对沈灼的杀意毫不掩饰,只不过遇上了温如宁,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这一次拍卖会,在这样绝佳的机会面前,沈灼不相信他们毫无动静。   曹疯子不负所托,很快丹心宗的消息就摆在沈灼面前。   丹心宗打通了各方关节,想要参加今年的炼药师公会长老选拔。为此,他们做事格外小心谨慎,就连嚣张跋扈的态度也有所收敛。   严洛冰作为最出色也最有潜力的丹心宗弟子,之前和沈灼相安无事是被揪去闭关,不过这几日已经出关。   据悉这次拍卖会他有势在必得的东西,想要借此来提升实力。   “有看中的东西?”沈灼看着手上的消息,嘴角微弯,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微光。   有目标就意味着要提前准备很多钱,但拍卖场上,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这钱要买到心仪的东西才算真的有所准备。   沈灼顿时来了兴趣,找上段寒舟和段无云,问他们有没有兴趣赚灵石。   段寒舟坐拥金山银山,对钱没有兴趣。但见沈灼一副盯上猎物的模样,他可耻地心动了。   好事他不掺和,但是做坏事得有他一份。   但他现在不想那么便宜沈灼,就算动心了,面上也是四平八稳,淡定地问道:“盯上谁了?说来我听听。”   “丹心宗。”沈灼面带笑意,眉眼弯弯,不像准备给人下绊子,倒像是谈论什么开心的事。   段寒舟和他心有灵犀,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具体坑的人是谁,他维持冷静,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不难,假扮我便可。”   拍卖会当日,段无云要维持万宝楼的秩序和安全,段秋要主持拍卖,悠闲的只有段寒舟一人。他和沈灼身量相仿,带上面具便很难分辨出来。   沈灼之前带着面具时和严洛冰结过仇怨,用这个身份去刺激他再好不过。   不仅如此,段秋的伤,脱手的天心莲盏都需要有个怀疑对象,不能一开始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沈家。   沈灼需要先在沈家露面,这样才能撇清嫌疑。   段寒舟听着沈灼的提议,知道要和凌霜雪独处一室,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沈灼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沈灼并未察觉到段寒舟那点不对劲,问他能不能行。   段寒舟靠着椅子,淡定道:“可以。”   沈灼浅笑,段寒舟又道:“但我有个条件……”   段寒舟托腮看向沈灼,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狡黠,面上是玩世不恭。他把沈灼一番打量,拖长调子道:“叫声哥来听听。”   “?”沈灼诧异地歪头,这个要求简直是莫名其妙。   段寒舟比沈灼年长,按辈分沈灼的确应该叫他一声表哥,但因为两个人混的太熟,打小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一起闯祸,一起挨骂,久而久之,表哥这个称呼就被名字取代。   而且因为段寒舟情绪激动,一骂人就容易掉眼泪花,沈灼反而觉得他更像个小孩,不知不觉就拿自己当哥哥。   现在段寒舟要求他叫哥,沈灼有种被愚弄的错觉。   “你是认真的吗?”沈灼问道。   段寒舟点头,姿态放松,把自己陷在椅子里,像是只没骨头的猫。   沈灼顿时就想走人了,但理智让他继续坐在凳子上。他打量段寒舟,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想要看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但没有,段寒舟很认真。   沈灼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不亏,爽快道:“哥,你帮我。”   段寒舟瞳孔微张,许是没料到沈灼真的会开口。他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道:“多叫两声,我喜欢听。”   “你是不是故意拿我寻开心?”沈灼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叫一声哥吗?段寒舟开心的像个孩子,这让他有点不适应。   段寒舟没说话,他只是期待地看着沈灼,眼神明亮如星辰,漂亮不可方物。   沈灼不知怎的,就有一点心软,开口道:“哥,我的好二哥,你这是答应了?”   段寒舟笑意一顿,眼神微眯道:“我怎么变成二哥了?”   沈灼无奈地看向一旁一言不发,让人险些忽略过去的段无云,道:“你这话说的,你还想在段大哥的上面?”   段寒舟比沈灼年长,但段无云比他年长,所以他是二哥,合情合理。   段寒舟微挑眉,调笑道:“你可以叫我大哥,叫他大嫂,他没意见。”   “啊?”沈灼怀疑自己幻听了,不然段寒舟怎么敢对段无云说出这种调|戏的话?要知道,虽然他们大家关系好,但段无云一向不喜欢开玩笑,平日里大家都很有分寸。   段寒舟笑而不语,他把话说的这样明白,懂不懂就看沈灼自己。   沈灼显然是没往那方面想,段无云开口圆了一下这个话题,草草接过。沈灼的请求段寒舟自然会答应,说什么有条件不过是弥补这些年的遗憾,不管沈灼愿不愿意叫,结果都一样。   段无云帮忙问了一些细节的问题,沈灼一一作答,他和凌霜雪的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也不怕那些人查。段寒舟只需要带着面具和沈灼同时出现,其他的都能暗中协调。   段寒舟这边商议清楚后,沈灼还需要和凌霜雪单独详谈。他们兵分两路,也方便在特殊时候抬价造势。   凌霜雪的炼器接近尾声,因为还差一点材料,手上的东西只能算是半成品。公输桦帮了几日感觉受益匪浅,凌霜雪一结束他就找了个地儿短暂闭关领悟。   沈灼前脚刚踏进院子,后脚凌霜雪就跟着进门。   彼时近黄昏,天边的晚霞染上一层雾蓝色,残阳只剩下斜斜的一束,落在高|耸的小楼顶。   沈灼喜不自禁,高兴地靠过来,却被凌霜雪抬手推开。   “脏,别过来。”凌霜雪一整天都在和炼器炉打交道,衣服上不免沾了炉灰,一些炼器材料杂质斑驳,更是在衣服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沈灼扫了一眼,对凌霜雪的推拒视若无睹,又坚定地走过来,把人揽入怀中,靠着他深吸一口气,直到鼻尖萦绕的都是对方的气息,他才发出一声喟叹,觉得畅快极了。   凌霜雪由他抱着,只当他是学娇娇撒娇,等他抱够了才把人推开。   沈灼眉目间有点小委屈,他看看凌霜雪,然后又看看自己,道:“现在我和师尊一样了,谁也不嫌弃谁。”   凌霜雪欲言又止,沈灼凑过来,俯身在他鼻尖亲了一下,道:“我去备水,很快就好。”   凌霜雪需要沐浴更衣,沈灼也是,所以共同沐浴什么的,凌霜雪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第一百零九章 晋江独发   温热的水流没过二人的身躯,沈灼背靠着浴桶,凌霜雪坐在他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神情惬意。   沈灼把手搭在他的腰腹,包裹他的手掌。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温情。   拍卖会分开走的事凌霜雪没有意见,他可以以炼器师的身份入场,正好手上也有几样可以拍卖的东西。   沈家如今风头正盛,竞价之时不免有人恶意抬价,他们不方便出面之时,凌霜雪还可以从旁协助。   “师尊放心,等我在沈家露面的时间足够后,我就可以和寒舟换回来。”   沈灼亲|吻凌霜雪的额角,不带欲念,就是单纯的想要亲近。   凌霜雪眼眸半阖,看起来有些疲倦,他也懒得推拒沈灼的靠近,深陷他的怀抱,放松身体。   “师尊睡吧,我不扰你。”   沈灼又亲了亲凌霜雪的眉眼,抬手为他清洗身体。凌霜雪嗯了一声,真的沉沉睡去。他习惯有沈灼在身边,周身都是沈灼的气息,让人无比的安心。   相互坦诚之后,情意便是水到渠成,不需要遮掩和克制,变得像呼吸一般自然。除了最后那一步,其他道侣间的□□都有过痕迹。   夜色渐浓,美梦入眠。   多日后,万宝楼的拍卖会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拉开序幕,受到邀约的势力可以凭借请帖进入三楼的雅间,而没有请帖的其他势力或个人就是各凭本事,有能耐的往上走,不想动的便在大堂内。   万宝楼的雅间共有两层,第一层的实力趋于中等,第二层自然都是顶尖之辈。   沈家的位置还是和以前一样安排在第二层,不管没落还是没有没落,万宝楼留给他们的位置都不会变,视线开阔,风水极佳。   不过之前为了不给段炎淳带去麻烦,沈骁和叶澜溪没有在此现身,有事都是让其他人出面。来的不是他们,便用不上这个雅间。   如今这个雅间重开,段炎淳早早地吩咐人把它打扫出来,按照叶澜溪的喜好布局。   雅间空间富余,容纳七八个人不成问题,但为了方便竞争叫价,段炎淳给幻月仙宗的弟子重新安排了房间,隔的也不远,就在沈家隔壁,而沈家的另一侧,便是公输家。   他们三方势力并排一起,在他们正对面,是墨家、温家、以及乔装打扮,遮掩身份的凌霜雪和带了面具伪装沈灼的段寒舟。   为了抹去现身的痕迹,凌霜雪并没有和沈灼他们一起动身,此刻尚未到来。   段炎淳如此安排,目的是为了拉开距离,免得轻易被人怀疑到头上。   此刻拍卖会尚未开始,来往的各方势力各自打量,左右逢源,他们看见沈家均是一愣。沈家的出现在预料之中,但这个位置始料未及。   毕竟雅间的位置也是实力的象征,以沈家目前的状况,留在这里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它的左右两侧代表的是幻月仙宗和公输家,都是一流势力。   有人看不懂万宝楼的打算,心里嘀咕两句便算了,明面上一切如常。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太过张扬,惹是生非可不是好事。   闻人且是个闲不住的,对万宝楼内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在自己的雅间还没坐上两息,就趁着拍卖会开始前的这点空隙出去溜达。   凭借时渊夜弟子的身份,在场的人多多少少要给几分薄面,他善用这点客套,长袖善舞,溜达了一圈回来,便把在场的势力大致弄了个明白。   不管是和沈家有仇的还是没仇的,他都能八卦两句。曹疯子打趣他,反而惹他一记白眼。   丹心宗在严洛冰的带领下赶来,跟在他们身边的是大伯公一家。自从上次大伯公一家被凌霜雪毁了府邸,低调做人好一阵子,就连沈家重开府邸也不见他们出来闹事。   说实话,他们突然这样安静,沈灼还有些不习惯。   看着他们一起走进雅间,沈灼不禁挑眉,心中暗道:“有意思。”   在丹心宗之后,姗姗来迟的凌霜雪和段寒舟在引路弟子的带领下走进雅间,大开的窗户正好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二人白衣如雪,一个帷帽遮掩,一个戴着面具,把众人的神识探究一一挡下。   引路的弟子对他们二人毕恭毕敬,这一举动不出意外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因为能踏上三楼的都是拿到请帖世家大宗,凌霜雪和段寒舟显然不在此列,身上没有任何身份标识,不仅如此,他们看起来还像是散修。   严洛冰也是第一时间就瞧见了让他吃了大亏了面具人,脸颊一阵抖动,狠毒之色掩于眼底。   “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三楼的势力中不乏心高气傲之辈,看不出深浅,心里便有了傲慢,抬手对着凌霜雪打出一道攻击。   沈灼端茶的动作一顿,这种情况在万宝楼很是常见。实力为尊这种事,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只要不是拍卖会开始后引起的骚动,万宝楼很少插手。   站出来当冤大头的人很是清楚这样的规则,下手留有分寸。   沈灼心中一阵冷笑,没有半点担忧,反而为这人默哀。   只见刚在窗边坐下的凌霜雪抬手往窗外泼了一杯茶水,简简单单的动作落在众人的眼里,如同春风化雨,优雅沉稳。   只是还不等众人从这迷惑性的动作中回神,那洒落的茶水就化作冰刃,灵力暴涨。凌霜雪随意一挥,冰刃不但消弭了眼前的攻击,还以雷霆之势弹射而出,直接在动手之人的眼前炸开。   飞溅的冰晶每一道都蕴含着浓郁的火灵力,炙热滚烫,落在人身上,轻易就能烫出火燎泡。   虽然动手之人反应及时,敏捷地避开,但还是不免被伤到,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赤红,刺痛难当,不一会儿便起了无数的小水泡。   这一击漂亮,既是小惩大诫,也是杀鸡儆猴,沈灼默默地在心底给凌霜雪叫好。   和他的赞美比起来,其他作壁上观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庆幸刚才出手试探的人不是自己。   要知道做了出头鸟的修士也是一方世家家主,修为不弱。虽然有轻敌的成分在,但也未免太过不堪一击。   凌霜雪动手就跟玩儿一样,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众人按捺住对凌霜雪的探究,生出几分畏惧,转头就派人去万宝楼内部探听虚实。这样的一个强者,若是身份无碍,不失为一个结交的对象。   凌霜雪得了清闲,端茶自饮。   沈灼也收回自己的视线,作为一个陌生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别人看可不是一件好事。   短暂的插曲过去后没一会儿,拍卖会的钟声便敲响了。   段炎淳凌空而来,说了几句简单的开场白就直接转入今日的正题,他一抬手,一座高台在会场的中间拔地而起,高台之上,身穿蓝色长裙的姑娘身材高挑,玲珑有致,多分则重,少分则瘦。   她面覆轻纱,站在高台中间,手上握着决定价格的交易锤,皓腕纤弱无骨,白皙透亮。哪怕看不清模样,这姑娘也能凭借一双灵动地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吸引别人全部的心神,她的一颦一笑勾魂夺魄。   会场爆发出一阵哗然之声,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落在女子的身上,有惊|艳,有差异,也有贪婪和不怀好意。   视线如芒在背,女子神态自若。   段炎淳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不高兴,仿佛是个为女儿操心的老父亲,一声轻咳压住会场的骚动。   等众人安静下来,女子明亮的眸子里盈出笑意,她抬手一锤砸下,清脆的声响重重地落在众人心上,随后便是百灵鸟般悦耳的嗓音,带着笑意朗声道:“承蒙各位大驾光临,万宝楼新年第一拍现在开始。”   段秋从段炎淳的手中接过会场的掌控权,她自信大方,毫不怯场,灵动的眸子,甜美的嗓音……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她最独特的武器。   她掌控了全场的气氛,往往一句话就能带动众人的情绪,让大家的思绪没有过多的思考,直接跟着她走。   段炎淳没急着离开,他在虚空中稳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在把目光黏在段秋身上,他才悄然退去,坐上首位居中的雅间。   这里是段家的位置,长眼睛的人都能看见。段夫人也在此地,面带笑意,温柔如水。   会场的人还是免不了窃窃私语,但这一次的声音和目光都有所收敛。   众所周知,这一次万宝楼的开门红十分重要,段炎淳亲自主持,按理上场接拍的人应该是段寒舟或者段秋,再不济也是段家的其他直系。   但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来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若非她的表现大方得体,性格开朗外向,举止优雅,颇有大家风范,众人都要怀疑万宝楼是改走□□的道路。   雅间里,沈灼一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局面,他把周围的状况尽收眼底,不由地暗笑起来。   段秋此刻还没露脸便引起这样的骚动,等下要是解下面纱,那些人还不得惊为天人,惊掉下巴?   不过这也是段秋应得的,她玄门第一美人的名头也该拿回来了。只是不知道等下墨卿语看见她这幅模样会作何感想?她在秘境中心生嫉妒,下手毒辣,把段秋至于险地,不给段秋留活路。   她以为她已经成功毁了段秋,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段秋不仅活着,还活得更精彩。摆脱了江凌这条线的世界意识掌控,拥有新的爱情。   她变得更加耀眼夺目,有让人为之倾倒的资本。沈灼光是想想,便觉得墨卿语要气的不轻。 第一百一十章 晋江独发   拍卖会的前奏便是开盲盒环节,送上台的卖品用特质的黑布盖住,阻挡神识的窥探。段秋会根据东西的特性进行一定的提示,但只要不是太过特殊之物,简单的几个关键词往往会有重合性,让人很难分辨。   因为这个环节的重点只是活跃气氛,所以要价都不算高。一部分卖品是万宝楼提供,一部分则是和万宝楼相熟的世家或者故人帮忙添砖添瓦,增加点彩头。   要是运气好,在这个场合里往往能够淘到出人意料的宝物,就算运气一般,所得之物的价格也一定高于所支付的价格。而且这个部分的东西是现场直接交易,不需要转入后台由专门的弟子送上。   这也是保证盲盒的透明性,满足一些人的虚荣心。   段秋把四品洗髓丹安排在中间,这个时间段大家的积极性正高,对呈上来的东西也是充满了期待,竞价人数偏多。   “接下来的这样东西使用不分年龄段,品阶中等,适用于任何人。我们万宝楼也是首次拍卖,此前未曾有过先例。按照规矩,这次的底价要翻,一百下品灵石起价,诸位请竞价。”   段秋介绍了洗髓丹,但她说的很含糊,众人听完也不知所云。但那句首次拍卖还是勾起大家的兴趣,他们盯着高台上的黑布,纷纷猜测那是什么东西。   沈家这边,众人正襟危坐,段秋的这个提示是给他们几个人,告诉他们上场的是四品洗髓丹。   沈灼就坐在窗边,单手托腮,手指轻敲桌面,看起来是在估量要不要叫价。   大家的迟疑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很快便有人开口,两百,四百,一千……价格疯狂往上的同时,段秋也在不断地抛出提示,调动大家的情绪。   “一万下品灵石。”   热火朝天的竞价中,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把价格从五千抬到一万,整整翻了一倍。   大家一顿,视线不由地朝着声源地看过去,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严洛冰的身上。只见他懒洋洋地靠着,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段秋面不改色地重复价格,询问有没有人要加价。洗髓丹不能落在丹心宗的手上,段秋的话也是提醒大家继续加价。   丹心宗臭名昭昭,背后更是有墨家。在场的人迟疑了一瞬,都在权衡因为一样还没猜出来的东西得罪丹心宗划不划算。   不同于大伙的犹豫,丹心宗斜对面的段寒舟漫不经心道:“两万下品灵石。”   价格再翻一倍,这在盲猜环节已经是高价。   严洛冰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段寒舟和凌霜雪,这会儿被段寒舟截胡,新仇旧恨加起来,怒意上头,想也不想道:“四万。”   此价一出,众人哗然。跟在严洛冰身边的长老不赞成地摇头,轻咳一声提醒严洛冰注意分寸。   他们此行有势在必得之物,四万下品灵石虽然不算什么,但也不该挥霍在这样的小事上。   “严道友真是大方。”段寒舟没有加价,戏谑地看向严洛冰,道:“我不过是喊着玩儿的,你何必那么激动?”   一句喊着玩,便是没把严洛冰放在眼里,不少人见严洛冰吃瘪,不由地笑出声。那笑声落在严洛冰的耳朵里,让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我觉得四万也不是很多,我再加一万。”   有了段寒舟这个活靶子在前,刚才还犹豫的那些人此刻都生出起哄的心思,写意宗方向,回宗门带师弟师妹的宋煜书毫不犹豫地又加一万。   他摇着扇子,笑容真诚。   段秋诧异地看他一眼,洗髓丹的事是隐秘,只有沈灼身边的几个人知情,宋煜书并不知晓。他这会儿纯粹是为了起哄,也不管段秋拍的是什么。   严洛冰阴冷地扫了宋煜书一眼,手握成拳,面上还要维持风度。他上次想进万宝楼就是被宋煜书阻拦,又一个敌人站在跟前,他怎么可能放弃?   可是这一次丹心宗的事不能完全让他做主,跟着他前来的长老已经有些不悦,低声提醒道:“师侄,正事要紧,莫要和这种人一般计较。”   严洛冰心有不甘,可是长老都发话了,他也只能把这口气压下去。愤恨地一甩衣袖,严洛冰放弃竞价。   宋煜书没想到他放弃的那么快,有些失望地摇头。他还以为能够多玩儿一会儿,没想到那么不经逗。   高台上,段秋一连报价三次,都没有人继续竞价。这个价格在前期已经虚高,大家也会掂量值不值。   “既然没有人继续加价,那这东西就归宋公子了。”段秋揭下黑布,露出一个药瓶,解密道:“此乃四品洗髓丹,恭喜宋公子。”   段秋话音刚落,满座皆惊,宋煜书也是吓得一个踉跄,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沈灼手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四品洗髓丹,谁也没料到它会以这样的方式登场,被放在拍卖场的盲猜环节,让人闭眼猜,闭眼估价。   刚才没有竞价的人懊悔不已,严洛冰更是又恼又怒,如果他再坚持一点,这丹药就不会轻易落在宋煜书的手上。争取过再失之交臂的感觉,让他成了现场最大的一个笑话。   那位劝解的长老也是一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让严洛冰放弃的是什么。   宋煜书拿到丹药,整个人还像做梦一样,飘飘然如在云端。他觉得不真实极了,让自己的师弟掐一下自己。   师弟掐了掐他,又掐了掐自己,刺痛让二人明白,这的确不是在做梦。   “沈公子好手段,但你这样不觉得太亏了吗?”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骚动,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沈灼泰然自若,像个旁观者一般,把一切尽收眼底。   在他对面的墨迟笙见状,不由地出声。他的话瞬间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拉回沈灼的方向,是了,五万下品灵石就拿到一瓶洗髓丹,这个价格真的不高,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沈灼心平气和地喝着茶,道:“开盲盒的乐趣不就在于盲盒本身的价值无法估算?墨公子,你太过在乎表象,会失了竞价的本心。”   沈灼这话绵里藏针,墨迟笙碰了个软钉子,讪笑两声没在多言。   不过他安静下来,其他人却不肯就这样算了。众多的议论中,一人的声音格外洪亮。   “有钱不赚是傻子,除非卖东西的人自己心里清楚,他的东西到底值不值钱。”   沈灼抬头,目光锁定说话之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没有出口反驳,因为这事有一个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只见首座的段炎淳不悦地蹙眉,冷哼道:“阁下这是在质疑我们万宝楼的鉴宝能力吗?”   万宝楼遍布玄门大陆各地,在鉴宝这件事上从未出过差错,这是他们吃饭的看家本事,任何一句质疑都是对他们的轻视。   说话那人也是一时嘴快,段炎淳发话后,他连忙赔罪赔笑,不敢多言。但明面上的话止的住,心里的想法却很难改变。   洗髓丹的出现,大家也只是耳闻,未曾亲眼所见。区区三个月,沈灼从恢复实力到自创丹药,真的可能吗?   众人的怀疑已经写在脸上,宋煜书见状,拿着丹药思索片刻,从随行的师弟师妹中挑选出人品修行都不错的一位,直接倒出一粒洗髓丹给他。   “大师兄,你……你这是干什么?”弟子受宠若惊,说话都不利索了。   “当然是看看这丹药到底有没有效,你就来当第一个尝试的勇者吧。”宋煜书满脸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那师弟吓的连连后退,却还是被宋煜书抓回去,直接把丹药塞进嘴里。师弟咳嗽好几声,随后面色大变,连忙坐下调息。宋煜书守在他身侧,不是他不想试药,要师弟尝试。而是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四品丹药效果鸡肋的境界,他怕效果不好,反而坠了沈灼的名头。   这位师弟年纪轻,又在瓶颈期,十分合适。   宋煜书的举动没有遮掩,其他人看的一清二楚。他们此刻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静观其变,亲眼见证丹药的效果。   沈灼明白宋煜书的心思,隔空敬了他一杯茶。宋煜书眨眨眼,心道以后都是一家人,这种小事无须客气。   被宋煜书这一闹,后面的盲猜参与者不多,但段秋先前预料到这个局面,放在后面的东西中没有珍品,也不算有损失。   第一个环节结束后,有一盏茶的休息时间。   而在这会儿功夫里,被宋煜书灌了丹药的师弟清醒过来。他出了一身的恶臭浊物,熏的宋煜书连忙给他丢除尘术。   他眼神明亮,整个人兴奋不已,从地上一蹦三尺,只差把宋煜书举起来,高兴道:“大师兄,我突破瓶颈了,感觉整个人灵台清明,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宋煜书吃不消他的热情,用扇子把人推开,好生地打量片刻,满意道:“不错。”   那师弟郑重一拜,这是谢宋煜书给他丹药,助他洗精伐髓。   其他翘首以盼的人听见这个结果,心里的疑虑不攻自破,看向沈家的眼神变得格外不同。他们亲眼见证了效用,更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丹药大批量购入,让小辈们一一洗精伐髓,整体实力便是质的飞跃。   可是他们看不懂沈家的如意算盘,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在盲猜环节,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沈灼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底,心道这是个不错的开局。有了宋煜书的推波助澜,之后的合作竞争就更有意思了。   沈灼看向温家的方向,视线和温如宁对上,彼此点头示意,心照不宣。   底下高台上,真正的拍卖会开始了,从现在起,这些竞价不再是儿戏。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有人看主攻双性受的生子文吗?我想开个预收,下本写这个,突然的xp是那么的强烈。   轮椅攻和女装大佬受,想吃。 第一百一十一章 晋江独发   万宝楼的拍卖会并非说说而已,这一年又是段炎淳亲自主持,其隆重程度可见一般,拍卖的皆是精品。就算不是为了帮沈家一把,这个拍卖会也值得段炎淳现身。   法器、丹药,功法、奇珍异兽、珍稀药材……甚至有些旁人只听见过名字的东西,今日都在万宝楼内一一登场。   从第一件拍卖品开始,大家的竞价就格外的激烈,谁也不让着谁。   沈家今日的目的是借势复出,但也不妨碍竞拍,遇见看得上的,喜欢的,他们也会竞价。   沈灼还没找到机会离开沈家和段寒舟换过来,他一直坐在窗边,隔壁的三人要是想和他说话,靠的近一点还是能畅通交流。   江凌面对这样的场合还算淡定,他知道应该量力而行,没什么竞价的欲|望,但另外两人就不一样了。   闻人且在宗门深得喜爱,最不缺的就是灵石,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感兴趣他都会插一脚。碍于他的身份那些人竞价之时都会斟酌一下,发现他只是抬价玩玩才会继续加价。   相比之下,曹疯子则是有选择性地加价。他自身对天材地宝熟悉,能够估算到底值不值,价格如何才算合适。   沈灼靠着雕花木椅,每一次听见他们二人的声音就忍不住想笑,同情那些跟着竞价的人。   “下面这样东西是一件天阶灵宝,经过我们拍卖行检验,最高可以承受尊者级别的攻击。样式精巧,不分男女,老少皆宜。”   下一件拍卖品送上来,整体看上去像是一块玉珏,沈灼扫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段秋介绍了东西的效用,贴身的灵宝,防御力强悍,这个属性倒是喜人。段秋刚报完底价,便有人立刻加价。   这一次沈灼左右两侧的人都在加价,天阶灵宝在炼器师中已属少见,不到尊者的级别很难炼制成功。   曹疯子是想送人,公输桦则是对炼器背后的人感兴趣。   公输桦一开口,其他竞价的人有所沉默。在众人的犹豫中,沈灼对面的段寒舟和凌霜雪低声耳语两句,往上加了一千中品灵石。   段寒舟开口,曹疯子和公输桦瞬间就反应过来有问题,这是要他们退出竞价。   “沈师弟,这是……”曹疯字趴在窗边,传音询问。   沈灼也觉得奇怪,他又仔细看了看高台上的那块玉佩,通体晶莹剔透,天蚕雪丝做流苏,实在眼熟的很。   电光火石间,沈灼猛然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那里不就有一块差不多的玉佩?   这是凌霜雪拿出来拍卖的东西,为了坐实神秘炼器师的身份。看样子这块玉珏他并不满意,不然肯定是入了沈灼的手,哪里还会拿出来拍卖?   沈灼想明白,如实告知曹疯子,也顺带提醒公输桦,让他们知晓来历。   知道是凌霜雪走个过场,曹疯子老实了,公输桦也朗声笑道:“这东西精致是精致,就是和我这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不太搭,算了,我不要了。”   公输桦这话是说给别人听了,言外之意就是让那些犹豫的人大胆竞价,他也不想东西砸段寒舟手上。   其他人闻言,暗自沉思,目前这个价格还不算太高,在品阶的可接受范围内。很快,竞价的声音又开始此起彼伏。   段寒舟又加了两次价,价格都很稳妥,看起来很感兴趣,势在必得。   其他人陆陆续续退出竞拍,眼看东西真就要段寒舟买单,从一开始就和段寒舟不对付的严洛冰跳出来,往上加了一块上品灵石。   段寒舟看他一眼,面具下的眼睛满是戏谑的笑意,仿佛在说:我就在等你。   严洛冰正想开口刺激两句,段寒舟先一步抬手作揖:“恭喜,不出意外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严洛冰一愣,果然没有人继续竞价。段秋连问三次,最后一锤定音,东西落入严洛冰的手,严洛冰却高兴不起来。   他只是见段寒舟很感兴趣,故意加价,没想到对方果断地不要了。   “便宜他了。”曹疯子不爽地嘀咕一声,就听见闻人且一声嗤笑。   “我要是没记错,这块玉珏是残次品,因为替换的材料不合适,导致它的防御性有限,只能抗伤两次。比起小师弟身上那块,这可不够看。”闻人且从一开始就认出这块玉珏,所以什么事情都掺一脚的他这次没出声。   同样属性的玉珏成品在沈灼身上,也是他当日参加宗门大比时佩戴的那一块。   “残次品?”曹疯子有些惊讶,担忧道:“但这样不会给万宝楼带来麻烦吗?”   段秋刚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了这东西是天阶品质。   “段小姐说的可好了,品质是天阶没错,只不过有瑕疵,能够抗伤也没错,只不过有次数限制。她说的都是对的,不过是没把话说完而已。”闻人且不禁坏笑起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没有人规定拍卖师就一定要把东西的好坏全部说完,就算严洛冰知道被坑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拍卖会继续进行,这次又是一件天阶灵宝,做成金色的镯子模样,上面垂了一圈金铃,晃动起来,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蛊惑力,让人心生震撼。   不同凌霜雪随手给的残次品,这件东西品阶无限接近圣品,锻造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又因为其特殊性,所以一直没有买主,辗转之下流入了拍卖场。   “此物名为‘听心’,防御性灵宝,其声如魅,似婉转低吟,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但这镯子出声需要条件,轻易不会响。万宝楼收到镯子之时,里面还配套了功法,功法不算入拍卖,为赠品。”   段秋声音清亮,说话流利,听的大家心头舒畅。   沈灼坐直身体,目光转向玉盒里的镯子,眼神微亮。他想到了凌霜雪手上的单边金镯,同样有特殊情况才会发出声响的金铃。   若是能凑成一对……   沈灼动了心思,越看越欢喜。竞价的声音已经高起来,沈灼不急着参与,而是等大家都竞拍的差不多,他才开口,报价十万上品灵石。   下品灵石数额过大,后面的交易都是用中品或者上品代替。沈灼给出的这个价格比前一个还要高出两万,现场一片寂静。   段秋报价的动作一顿,她抬头隐晦地扫了沈灼一眼,那双灵动的眸子神情闪烁,隐晦地给沈灼提示。东西是个好东西,但真正的效用段秋没有提。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这玩意儿实在让人说不出口。   沈灼接收到了她的眼神,但他没有放弃的打算,反而对段秋笑了笑,让她安心。沈灼看中的只是可以和凌霜雪的金镯配套,其他的他还真不在意。他不会炼器,但不妨碍他给凌霜雪买东西。   今日的沈灼还是第一次开口竞价,那点沉默后,加价的人很快跟上来。其中不乏和沈灼结仇之辈,严洛冰之流更是欢快,墨迟笙也装模作样地说着不好意思,把价格往上抬。   沈灼面不改色,不管那些人加多少,他都会跟。他的灵石堆积成山,就连极品灵石也是如此,根本就不担心负债。   他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面带笑意,雅致风|流。价格增长的速度太快,其他人都忍不住皱眉,沈灼却从头到尾眼都不眨一下,颇像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出手阔绰极了。   对面的凌霜雪有些惊讶,沈灼可不是会带镯子的人,那这东西是为了谁,不言而明。凌霜雪很想提醒沈灼,可隔的太远,又带着帷帽,他是连一个眼神都递不过去。   每一次的加价都让人心惊肉跳,就在价格定在十四万上品灵石之时,沈灼突然停止竞价,没有立刻出声。   这最后的一次喊价是墨迟笙,他被沈灼这沉默弄的有点心慌,开始不确定他还要不要。   其他人也是屏气凝神,唯有段秋手起手落,恨不得立刻把东西定在墨迟笙的手中。她加快语速问了两遍,眼看决定交易的小金锤就要落下,墨迟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神情有些阴沉。   这个价格墨家出得起,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二十万上品灵石。”   千钧一发之际,沈灼再度出声,这一次他直接添了六万,霸气豪赌。   这个价就这样东西而言已经很高,除了沈灼干得出这种事外,其他人都不敢继续跟了。沈灼从容地看向墨迟笙,那个眼神仿佛是在问他跟不跟。   墨迟笙嘴角一抽,不敢确定沈灼这是不是激将法,就等着他跳进这个坑。   “看不出来沈公子对这东西情有独钟,我还是不夺人所好了。”墨迟笙心知不能意气用事,这次能屈能伸,恭维了沈灼两句,便把自己从里面摘出去。   这下再没人和沈灼争了,段秋极不情愿地问了三次,在沈灼的目光下愤恨地咬牙,一锤落下。   沈灼打了个寒颤,他觉得段秋那一锤子不是落在高台上,而是落在他的头上。她几次提醒沈灼不要跟,沈灼都视若无睹。   他对这东西情有独钟,巴不得立刻送到凌霜雪手上,要他放弃怎么可能?   屋子里,最能猜出沈灼心思的叶澜溪若有所思。从沈灼对金镯的执着便能窥见一二,他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恐怕很难动摇。   几十万的上品灵石流水般泼出去,为的不过是博心上人一笑。   叶澜溪在败家和痴情之间难以取舍,怎么看都觉得沈灼像他爹。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端午安康   我看了一下你们的评论,脖子以下不能真的太真实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把预收挂上来了,就是名字还没想好(基友帮我想的《残疾王爷的小娇妻》《王爷的落跑小娇妻》,我觉得她是想笑死我,受跟娇毫无关系,我们还是放过娇妻吧。)   双的设定其实为了合理带球跑(划重点,带球跑。),而且不是花市那种双。要开文了再问问编辑,如果不行,说不定这个设定就去掉了。   这本纯满足xp,一个是攻受伤要坐轮椅,而且眼盲看不见,受这个时候占据主导地位。另一个就是救赎,双向的奔赴,拯救身处绝望的恋人。想想就觉得有点香,我想吃,嘤嘤嘤。(主攻,强强对决)   这本写完就写高危师尊,因为师尊和徒弟的设定都很疯,我需要过渡一下,不然我也会疯的(认真脸。)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晋江独发   段秋被沈灼气的不轻,但拍卖会还是要继续进行,她很好地调解自己的心态,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   镯子已经派人拿下去,连同那卷糟心的功法,段秋心里把沈灼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还是带着盈盈笑意,活跃气氛。   沈灼在屋子里耐心地等待这镯子送上来,眉飞色舞,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此刻心情甚好,甚至有些春心荡漾。   小姑忍不住打趣,笑道:“阿灼,你这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这般心花怒放可是少见的很。”   沈灼微微收敛自己的情绪,道:“很明显吗?”   小姑没想到沈灼居然承认了,愣了一下,递到嘴边的茶都忘了喝。其他人也惊讶地看过来,沈骁更是高兴,道:“你这小子不吭不响地办了件大事?难怪你非要这个镯子。”   沈骁顿了一下,道:“追人可不能吝啬,光一个镯子怎么够?你快看看,其他东西里有没有她喜欢的?爹支持你。”   沈骁作为过来人,非常大方地要给儿子传授经验,叶澜溪见他越说越离谱,轻咳一声道:“儿子的事儿子自己知道,你该操心的是沈家,别把烂摊子丢给儿子就行。”   沈灼喜欢的不是女人,甚至不是传闻暧|昧不清的江凌,而是一方圣人凌霜雪。哪怕猜到这件事已经有一段日子,叶澜溪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虽说只要儿子喜欢,她都会支持,但对象是他师尊,这还是很考验叶澜溪的承受能力。修者不注重年龄,凌霜雪那模样也看不出来到底几岁,年轻俊美,和沈灼站在一起倒是登对。   但他的身份太过惊骇世俗,叶澜溪怕重重困难的背后,终是求而不得。   沈骁对叶澜溪是言听计从,叶澜溪一发话,他便收起那点不着调,不死心道地给沈灼比了个手势,暗搓搓道:“爹支持你。”   沈灼忍俊不禁,斟酌道:“不是姑娘,他和我一样是男子。”   凌霜雪的身份不能一次性抛出来,要循序渐进,从性别开始,再慢慢地到他这个人。   沈骁脸上的笑意一僵,小姑和三叔都惊讶地瞪大眼。叶澜溪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沈灼是断袖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沈骁没有愤怒,只是有些失落,短暂的沉默后妥协道:“男子也好,你喜欢就好,也不是不行。”   沈骁和叶澜溪都是很开明的人,对于儿子的另一半,他们最大的要求就是要儿子喜欢。一段感情没有欢喜,硬凑在一起,只会是一对怨偶。相互猜疑,怨怼,防备……那样的日子光想一想就让人觉得痛苦。   沈骁仔细回想沈灼回来后的表现,并没有见他和谁特别亲近,对几个师兄弟的感情都是一样,对凌霜雪也是毕恭毕敬,照顾衣食住行。   围在他身边的就这几个人,沈骁不禁大胆猜测:“你喜欢的人真的是那个叫江凌的弟子?”   “不是。”沈灼连忙坚定地否决,这事怎么能扯上江凌?   沈骁若有所思,沈灼见状,怕他把余下的人一个个问一遍,连忙道:“爹,你就别猜了,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带他见你。”   沈灼这话算是半颗定心丸,加上叶澜溪在一旁帮腔,沈骁极不情愿地按耐住内心的好奇。他安慰自己也不是那么着急,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   沈灼松了口气,正好这时送镯子的人到了,沈灼找到了脱身的理由。他交付了灵石,拿到盒子并没有打开,而是放进凌霜雪送给他的戒指里保存。   既然是送给凌霜雪的东西,那就应该当着凌霜雪的面打开。   其他人见他如此小心郑重,都不由地笑了起来。看着族中的小辈有了喜欢的人,他们自然欣慰。   屋子里的小插曲没有影响到大家的情绪,沈灼又坐回窗边,此刻拍卖会已经过半,这一次呈上来的东西是一个玉瓷瓶。沈灼只看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他拿给段寒舟转移视线的生肌玉骨液。他之前在暗市交易了一朵天心莲盏,对方修为诡异,身份不明,以防万一是要把嫌疑洗清。   段秋看着瓶子,有些感慨,笑道:“此物名为生肌玉骨液,其品阶并不重要,因为它的炼制药材中有一味天心莲盏。至于其效用,我想我便是最好的解释。”   段秋话音刚落,便是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天心莲盏是什么不用明说,因为段秋受伤期间,万宝楼为此奔波,在场的人又有几个不知?   在大家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段秋解下脸上遮面的纱巾,那张恢复如初的脸美|艳动人。明眸善睐,唇红齿白,一颦一笑勾魂夺魄,仿佛是天地灵气幻化的生灵,只一眼就让人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美貌的蛊惑,带着明艳的攻击力,叫人怦然心动。   “你……你是段秋,你竟然是段秋!”   只剩下呼吸声的会场,也不知是谁带头发出惊叹,随后掀起轩然大波。难怪段炎淳和段寒舟都没有主持这一次的拍卖会,有段秋在,他们二人现不现身又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段秋当年可是万宝楼一绝,有她在的地方,座无虚席。   来往过万宝楼的人没有谁不认识她,秘境之前,她便已经是长开的美人胚子,让不少人都动了和段家结亲的念头。而在秘境之后,她身中奇毒,容貌被毁,逐渐在人前淡出,深居简出,身边就跟着一个宋煜书。   人人都知道她毁了,甚至在万宝楼倾尽全力也找不到天心莲盏的情况下,大家更是惋惜不已,纷纷以为她无力回天。   可是没想到,这一日,在万宝楼的第一场拍卖会上,当年那个恃美行凶的姑娘又杀回来了。岁月的沉淀让她原本有着杀伤力的明艳动人有所收敛,看似更加内敛,实际攻击性不减当年。   配合这张漂亮的脸,她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呼吸不畅,怕眼前只是幻想,呼吸重一点便会化作泡沫粉碎。   现场的冲击太过震撼,那一瓶小小的生肌玉骨液此刻在大家眼中也成了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那可是能让奄奄一息的段秋恢复如初的存在,灵石和它比起来,已经不成问题。   众人严阵以待,段秋也不拖节奏,直接报价,瞬间抢拍声此起彼伏,价格一路狂飙。   沈灼很满意,他悠闲地喝着茶,眼神扫过对面的墨家。   墨卿语因为太过震撼捏碎了手里的茶杯,碎片扎进肉里她也没有感觉,还是墨迟笙提醒她才如梦初醒,难以置信地盯着段秋,恨不得看穿她的那张脸。   她当年已经下了狠手,足够段秋一辈子都不能恢复。可是为什么结果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段秋竟然解了毒,甚至比以往更加漂亮。   段秋恢复了,那她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她费尽心思才找到那样绝佳的场所,却还是敌不过世界的自我修复。所以沈灼回来了,段秋安然无恙,就连沈家也打算就此崛起。   墨卿语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眼神里的怨毒一闪而过。她才是这个世界的先知,就算是世界意识,也应该向她低头。阻碍她和江凌在一起的存在,不管是男是女,都该死。   墨卿语愤恨地咬牙,她抬头看向江凌,所幸江凌对段秋的美貌没有太大的兴趣,相反他更在意一旁的沈灼。   沈灼在竞价,沈骁就站在他旁边,两父子一唱一和。   “这东西好,送娘最好。”   “你加价,快加快加,别愣着。”   沈灼一连加价两次,沈骁似乎不满意,拿过报价的玉牌就要自己来。只是东西刚到了他手上,一只手就从背后伸过来,将他从窗边拖走。   这下大家没听见他报价的声音,倒是听见他低声哄媳妇,说自己绝不败家,满心的欢喜笑意。这口恩爱来的猝不及防,大家似乎被勾起什么久远的回忆,一个个面色精彩。   论这玄门的模范道侣,哪次没有沈骁和叶澜溪?叶澜溪强势,沈骁也不软弱,但为了让媳妇高兴,沈骁扮演的便是那个圆滑的角色。   莫名的,这生肌玉骨液都多了股酸味,报价变得更激烈了。这东西,送道侣绝配啊。   沈灼快笑的直不起腰,看着爹娘恩恩爱爱,他此刻更想凌霜雪了,哪怕抬眼就能看见,他也觉得不够。   在沈灼隔壁,看见他高兴,江凌的脸上也有笑意。这一幕落在墨卿语的眼中,无不刺痛她的眼,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会场上,生肌玉骨液最终以二十七万上品灵石的价格卖出去。此价有些虚高,有一部分原因是受到沈骁和叶澜溪的刺激。   段秋眉眼弯弯,数钱这种事她当然是很擅长咯。   过了生肌玉骨液,后面又上来了几样东西。沈灼没什么兴趣,他从窗边离开,准备去找段寒舟换回来。   其他人见状,按照计划进行配合。   今日万宝楼内的一切状况都在段无云的掌控中,沈灼刚出门没多久,就有暗卫给他提示,安排了隐秘的房间。   不一会儿,段寒舟便过来了。他把脸上的面具一摘,立刻就开始解外衣,动作利索的仿佛是这个身份一刻都不想要了。   沈灼很配合,他们换了外衣和身上的玉佩,确保万无一失。沈灼拿起面具带上,段寒舟眯眼看着他,开口问道:“那个镯子你打算送人?”   万宝楼的东西段寒舟也会过目,那个镯子他可是印象深刻,对其的特殊性也很感兴趣,要不是担心段炎淳那边不好解释,他打算自留。   见沈灼不顾段秋阻拦也要拍下来,段寒舟轻易便想到是为了谁。思及此,他的神色多了几分玩味,道:“祝你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这镯子确实不是啥正经的镯子,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晋江独发   沈灼先段寒舟一步回到雅厅,等他走后,段寒舟才在暗卫的掩护下进入沈家所在的房间。他和沈灼只是身形相似,模样上相差太多。他不便在窗边吸引视线,只能让外人看见背影。   若是独自一人未免奇怪,这个时候幻月仙宗的弟子就起到转移视线的作用。   也不需要人多,闻人且一人过来做出和沈灼攀谈的样子即可。   沈灼那边则不需要如此麻烦,面具的遮掩让人完全看不清面容,身形上更是难以分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众人面前晃悠,让他们把他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眼下这个状况还不需要沈灼跳出去拉仇恨,他想到储物戒里的镯子,心情就格外愉悦。   房间里,凌霜雪背对着窗外,掀起帷帽垂下的薄纱,正在慢悠悠地品茶。听见沈灼进来的开门声,他只是抬眸看了一眼,没有多余的动作。   相似的两个人,身形上难以分辨,凌霜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和段寒舟不太熟悉,段寒舟对他也有距离感。   沈灼没有看见预料之中的喜色,细想一下便猜到缘由。失落的同时他又想知道凌霜雪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在凌霜雪面前坐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没有掩盖渴求和想念。   如此直白的视线过于强烈,凌霜雪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同,这是两个人把身份对换回来了。   凌霜雪依旧淡定,但他给沈灼倒了一杯茶。万宝楼提供的茶水,用的是香雪草,性寒味甜,能让人头脑清醒,以免竞价过于激烈,冲昏头脑。   沈灼看着推到眼前的茶水,知道凌霜雪认出他,不禁笑了起来,道:“师尊。”   凌霜雪抬头,帷帽的遮掩挡了部分光线,薄纱下的那双眸子越发幽深。   沈灼心念一动,刚才拍下的镯子就到了掌中。装镯子的盒子用的淮楠木,做工精细,外面有凹凸不平的雕花,但是过于抽象,不太看得清是什么。   沈灼莫名的期待凌霜雪戴上镯子的模样,眼神里的笑意藏不住。   凌霜雪看着盒子,顿了顿,道:“你这样就不怕你爹娘问你点什么?”   镯子这种东西显眼而且亲密,沈灼又是不要钱地抬价砸灵石,凌霜雪可不信沈家的人就没有任何的动静。   沈灼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隐瞒凌霜雪,把刚才发生的事简略地和他提了提,末尾还认真地检讨自己不应该一时冲动,现在就和爹娘提起这件事。   沈灼态度诚恳,但凌霜雪又岂会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他嘴上虽然说是自己一时冲动,但他可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恐怕在开口之时,心里就已经计算好其他的步骤。   凌霜雪无意和他计较,便信了他所言,顺着他的话道:“如今的状况,理应以沈家为重,儿女情长可以放在一边。你爹娘对你给予厚望,你莫要辜负他们的期待。”   沈灼道:“师尊说的是,但感情这种事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要是有什么地方惹了师尊不快,师尊一定要告诉我。”   “你很好……”凌霜雪刚说了几个字,就被楼下的一阵喧嚣声打断。   沈灼起身走到窗边查看情况,高台上,段秋转身离去,段炎淳现身接管了会场的一切。等段秋的身影没入人群,段炎淳掐了个手决,一道阵法自高台上形成,把段炎淳护在其中。   “段楼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其他人见状变得有些不淡定,段炎淳的防备是对着谁,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诸位莫怪,实在是这最后的三样东西较为特殊,未免混乱,一些手段必不可少。”段炎淳不苟言笑,话说的直白。   众人闻言,顿时正襟危坐,虽然他们中不少人探听到一些请帖外的消息,但真真假假很难分清。此刻段炎淳如此谨慎,反倒是证实了那些传闻。   万宝楼今年的开楼会,又岂会如此简单?   各大世家严阵以待,不再多言。   段炎淳施了个术法,高台中间裂开一个一道巨大的口子,一座被红布遮掩的东西缓缓升起。   待那石台稳定,段炎淳揭下红布,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具庞大的妖兽尸骸,似蛇蜿蜒,背生双翼,头生鹿角,肌肉干瘪,张着血盆大口,獠牙闪着寒光。   “这是我们万宝楼偶然从一处秘境中得到的妖兽尸骸,经查证,乃是少见的飞天龙蛟,而且修为达到越阶妖王级别。我们搬运尸骸之时,发现周围有雷霆暴击的痕迹,不难猜出它死于渡劫雷云。”   段炎淳解释龙蛟的来历,打消大伙的心头疑虑,免得他们以为这东西来路不明,竞价之时畏手畏脚。   飞天龙蛟骨骼坚|硬,血液有淬体的作用,内丹可以增长修为。   以往炼制七品洗髓丹必须的一味妖兽精血便是飞天龙蛟,但因为飞天龙蛟难寻,一些炼药师在多次的尝试后用其他东西进行取代,丹方也是逐渐更改。   如今有一具完整的飞天龙蛟尸骸在眼前,那些手握丹方的炼药师难免不心动。   “这具尸骸保存完整,其内丹和骨血皆可使用,不管你们是炼丹还是炼器都可以。”段炎淳抛出最重要的一点,现场瞬间沸腾。   “我也不废话,此物底价一百万上品灵石。”   段炎淳报出高价,在这个价格面前之前的拍卖都是毛毛雨。现场的小宗门顿时就止步了,这样的价格,也就只有看雅间的各方势力。   “万宝楼竟然能找到这东西。”雅间里,凌霜雪也到了窗边,他看着楼下的那具尸骸若有所思,认真道:“你的本命剑还差一点,这具尸骸恰到好处。”   “看上这东西的势力不少,恐怕有的争,我们不妨等一等。”沈灼的视线扫过隔壁的丹心宗,不难猜出严洛冰此行的目标便是这具尸骸。   沈家要出四品洗髓丹,而这具龙血正好可以炼制七品洗髓丹,这样绝佳的诱|惑面前,丹心宗岂会放弃?   沈灼听了一耳朵,此刻竞价的这些势力还不是大头,都是前期抱着侥幸心态试一试的中等势力。   严洛冰这次倒是沉得住气,竟然一声不吭。   沈灼心里有数,示意凌霜雪坐下等。   桌上还放着装镯子的盒子,沈灼将其打开,取出其内的金镯。   这东西做工繁复精致,刚才远远看见沈灼便相中了,此刻拿到手中更是觉得惊|艳,那些垂下的金铃大小恰到好处,金色的链子连细节都完美无缺。镯子上花纹复杂,细看又觉得像是某种符文。   沈灼仔细端详,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镯子的尺寸比一般的手镯要大,这套在手上很容易滑下来。   “这做镯子的人怎么想的?”沈灼不解地嘀咕一声。   凌霜雪看见那镯子,瞳孔骤缩,眼角不可抑制地跳了跳。他见沈灼并未发现问题所在,目光闪烁,欲言又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压下去,低头喝茶。   “这个镯子正好可以和师尊的另一个凑成一对,师尊戴上一定很好看。”   为了制造另一个不存在的身份,凌霜雪隐藏了手上的金镯,此刻手上看起来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沈灼拿着镯子比划,越来越期待凌霜雪戴上的模样。   凌霜雪不忍打击他,冒上喉咙的话一次次咽下去。   沈灼递出镯子,正想给凌霜雪戴上,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沈灼吓的缩回手,凌霜雪也在戴和不戴的两难间松了口气。   来人是下了高台连口水都没喝的段秋,她此刻盯着沈灼的眼神燃烧着熊熊怒火,余光瞥见那个金镯,火焰更烈,简直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段秋关上门,一步步朝着沈灼走来,面色阴沉,嘴角笑意冰冷:“你还真敢要?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我给你那么多次提示,你都装看不见是不是?”   段秋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是充满了压迫感,让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凌霜雪默默施法落下结界,以免等下段秋暴起,引起太大的动静让左右的人听见。   沈灼有点懵,他还是很少看见段秋这幅模样,过去这四年她身中奇毒,怀着满心的怨恨见到沈灼时也没这般火大。   “这手镯真的有问题?”沈灼有些不确定了,他看了凌霜雪一眼,握着镯子的手又往怀里收了收。   他盼着凌霜雪好,自然不会在明知有问题的情况下,还执意把东西送给凌霜雪。   段秋的怒火被沈灼这一问卡的不上不下,磨了磨后槽牙。她抽出盒子里的功法,拍在沈灼怀里,怒道:“你自己看!”   沈灼抖开功法,只是第一眼就惊的差点跳起来,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段秋,然后又心虚地瞟了凌霜雪一眼,粗略地把功法扫完,连忙卷起来,面上红云密布。   知道的他是看了卷功法,不知道的他是看了一卷春|宫图。画上格外精彩,让他这个没有真正食过情|欲的公子哥大为震撼。   “手镯?这玩意儿它是手镯吗?”段秋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灼,见沈灼窘迫,她憋了好一会儿的恶气总算是吐出来一半。   这东西确实不是手镯,它是脚镯,所以尺寸要大一点。   而且镯子上的铃铛平日根本不会响,段秋介绍之时说的特殊情况指的是交合之时,双修功法运转产生的灵力波动被金镯感应到,那些金铃才会发声。   铃声有催情的效果,锻造它的人是按照闺房|情|趣来打造。   不仅如此,金镯上还有契印。因为锻造者早已亡故,万宝楼只能大概推断出,这是个灵魂契印,具体的效用未知。   “你现在还敢送吗?”段秋又问了一句,目光直直地盯着沈灼,话语直击灵魂。   沈灼:“……”   我现在只想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明天继续镯子,哈哈哈。   东西确实是双修用的,但是吧比较恶趣味。   站在段秋的角度就是情q用品,她肯定是要拍卖给别人,谁知道沈灼疯狂加价,所以段秋恨不得用锤子敲他的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晋江独发   沈灼只是单纯的想要送凌霜雪—个镯子,段秋暗示他不能拍时,他想过是因为镯子效用鸡肋,只是看着华丽,实际没有什么大用,却没想到不让他买的原因是这个镯子本身就不太正经。   万宝楼的货并非每—样都合乎心意,—些特殊的物件就需要特殊的话语,段秋也不能为了沈灼说的太过直白。   这会儿关起门来,没有那些条条框框,段秋就不遮掩了。她不能阻止沈灼把东西买下来,但是她可以把事实告诉沈灼,让他再好好想—想要不要把这个镯子送出去。   这种东西两情相悦,真发展到那—步倒也没什么,只要对方能接受,皆大欢喜。但若是二人感情刚刚起步,或者才生萌芽,这个镯子送过去,那基本上玩完儿。   沈灼也有—点犹豫,他偷偷地看了凌霜雪—眼,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凌霜雪很淡定,淡定的仿佛这个镯子不是送给他的。他全程是面无表情,这让沈灼心情复杂,完全猜不透他的内心。   段秋出了—口恶气,留下纠结的沈灼,—溜烟地又跑了。   沈灼沉默了好—会儿,将镯子放回盒子,现在不是送这个东西的时候,他还需要想—想,这东西到底合不合适。   凌霜雪见状,抬眸看向沈灼,在沈灼的脸上,他看到迟疑和犹豫。   不明真相之时,他兴高采烈,满心欢喜,只想知道凌霜雪会不会喜欢。知道真相以后,他思索沉吟,就怕—时好心反而冒犯了凌霜雪。   这会儿的气氛有些微妙,凌霜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直接闭口不言。   身为炼器师,在沈灼拿出镯子之时,他便能看出很多问题。双修之物,上有魂契,而且这个魂契是新的,没有使用过。   镯子并没有段秋想象中的那么不正经,锻造它的人赋予了它最珍贵的爱意,它应该是—件结契的信物,但它的主人没有如愿。他放弃了这个镯子,抹去了特殊的印记,让它等待新的有缘人。   沈灼没再提镯子的事,凌霜雪也装作不知,二人的注意力又放到拍卖场上。   飞天龙蛟的尸骸交易此刻已经加价到九百万上品灵石,各大世家纷纷出手,那些二流势力逐渐退出争夺。   这个最高报价是公输桦,此前墨家和丹心宗也开出了价格,但都被公输桦压下去。龙蛟可以炼丹也可以炼器,公输桦这个炼器狂人岂会放过?   墨家那边还有余力,但是看起来不太想继续争夺。丹心宗这边在犹豫,同他们在—起的大伯公低声耳语,看起来是很想帮丹心宗—把。   严洛冰略微思索,和长老商议后,加了十万上品灵石。   “这东西我也有兴趣,我出价—千万。”沈灼的声音强势插|入,他站在窗边,背负双手,态度倨傲。   准备开价的公输桦—愣,只差问—句瞎凑什么热闹。   沈灼心生歉意,这—次他只能对不起公输桦。要是等凌霜雪用完,龙蛟还有剩余,他还是可以考虑匀—些给公输桦过过手瘾。   沈灼的抬价完全不按套路,这个价格快要超出丹心宗的承受范围,要是他们继续跟下去,只怕后面的两样东西要无力争夺。   “丘长老,我看还是算了吧。”严洛冰没有加价,他把扇子—合,人立窗边,身体微侧,眉目在逆光的阴影中,眼底是狠毒之色。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需要用钱来解决。”严洛冰动了杀意,他在对方手上吃了太多亏,早已不能善了。   被尊称为丘长老的人睁开半阖的眼眸,目露精光,他听出严洛冰的话外之意,面上的神色有了嗜血之意,缓缓点头。   无门无派之辈也敢抢丹心宗的东西,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丹心宗退出竞价,公输桦想了想也退出,沈灼—口价拍下飞天龙蛟。段炎淳用储物袋收了尸骸,直接用灵力准确无误地送入沈灼他们所在的雅间。   这种交易,未免麻烦,都是当场点清。   段炎淳交货,沈灼交钱,毫无问题。   其他人看着眼前这—幕,神色各异。要说今日的拍卖会,最出风头的不是几大世家,而是这来历不明的两个散修。   他们不怕得罪在场的任何人,不管是丹心宗,还是墨家,公输家,只要是他们看上的东西,那便是毫不犹豫出价,眼都不眨—下。出手阔绰的让人怀疑,他们背后是—个超级大宗门。   但天下世家今日差不多聚齐,没听说过还有谁有这种雄厚的实力。就算是散修中也少有如此魄力之辈,除非是那些早已退出红尘的老妖怪。   他们修为通天,行事乖张,刁难区区几个世家还不是和玩儿—样?世家们多少要顾忌—点自己的家底和族人,但老妖怪们孑然—身,来去自如,可不需要担心这种事。   无形间,在场的不少人心里都有了这样的念头,眼神隐晦地扫过雅间,既然不好惹,那便不惹。   凌霜雪五感敏锐,那些视线自然是察觉的—清二楚,但见他们没有恶意,便没当回事。   高台上,处理了第—件商品,紧接着就是第二样。但这—次台上没有任何东西送上来,只有段炎淳—人独立其中。   众人正觉得疑惑,段炎淳开口道:“这第二样不是物品,而是—份合作。众所周知,沈家沈公子手握四品洗髓丹丹方,此丹的功效刚才大家也见识了,的确可以洗精伐髓。而且其效用不会和七品洗髓丹产生冲突,是个过渡的不错选择。沈家没有独占之意,所以委托万宝楼寻—个可以联合的势力。”   段炎淳声音沉稳,以灵力送出,确保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见。原本他还想过要如何增加四品洗髓丹的可信度,没想到宋煜书误打误撞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他需要做的就只剩下抛出饵。   “四品洗髓丹意味着什么,我想大家都很清楚。—个家族的兴衰不仅要看高层的实力,也要看小辈的潜力。毕竟等我们退出舞台后,玄门是年轻人的天下。”   沈灼希望将四品洗髓丹规模化,提高他们位面的整体实力。这—点他没有明说,但段炎淳却猜到了。   段炎淳的话让在场的人震惊不已,他们在想沈家要怎么使用四品洗髓丹的时候,四品洗髓丹出现在盲猜环节,让他们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般。在他们觉得沈家如此未免过于轻率之时,沈家抛出合作名额。   他们费尽心思,有所打探,结果沈家大大方方地摆出来,压根就没有拒绝他们的意思。   “段楼主,四年前沈灼闯下弥天大祸,段秋姑娘更是饱受毒素折磨,可在大家声讨之时,你们万宝楼避而不出。这四年来,沈家明面上退出炼药界,只在花锦城维持生计,但实际上大伙都清楚,他们重要的货源渠道是通过万宝楼流入玄门。今日沈家现身万宝楼,凭其如今的实力上三楼已是勉强,可万宝楼还是把他们安排在老位置,毫无变动。”   质疑的声音在短暂的惊讶后便响了起来,因为提到四年前的恩怨,气氛有了短暂的凝重。   开口的世家当年也参与秘境之行,其内小辈对沈灼的狠辣记忆犹新。当长辈的也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段楼主,从这些事中不难看出你们万宝楼和沈家关系密切,就是仇恨也不能离间,有你们这样—个完美的合作伙伴在眼前,沈家又何须再寻新的联盟?”   这话带着怀疑和讥讽,充满了不信任的气息。隐隐地,也有几分对万宝楼的怨怼。   如果当年万宝楼肯出面,或者万宝楼对沈家的困局视若无睹,沈家便没有翻身的机会,今日的这个局面也不会出现。   届时,即便沈灼身上有四品洗髓丹,也无需世家争夺。沈家没落,他无权无势,还不是任人拿捏?   “孙家主这话未免有些牵强,四年前的事和今日的买卖又有什么冲突之处呢?四年前的事段家并非没有计较,只不过这是关起门来解决的家务事,我想这不需要昭告天下,搞得人人皆知。”   段炎淳眼神微眯,从孙家主嘴里的万宝楼到他嘴里的段家,称呼上的变化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那微妙的家务事几个字更是清晰入耳,让人不得不多想。   “沈家这次寻求盟友,共享丹方,当以药业为先。万宝楼生意繁杂,不—定能全心灌注,但凭关系就叫完美,岂不是过于草率?”段炎淳神情严肃,面无笑意。   “今日的联盟,万宝楼既是见证也是担保,在场的诸位若是不感兴趣,我段某人也不能强求。”   段炎淳的声音冷下来,显然是对孙家主的提到四年前的事有所不满。在这万宝楼内,他自己的地盘上,世家间还是要让他三分。   而且沈家也不是真的为了合作,他们要的只是这个过场,他们把机会让出来了,但要不要是其他人的事。   因此段炎淳言语上便没有那么客气,这种内定的暗箱操作,万宝楼不是没办过。   “段楼主说笑了,沈家这份合作很有意思。既然大伙都有疑虑,不如我墨家先来开这个头,不知道沈家想怎么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晋江独发   沈家的合作因为提到四年前的事搞得大家很不愉快,气氛僵持之下,墨迟笙缓缓开口。比起旁人关注的重点,他更在意的是四品洗髓丹。   沈家此举从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这个丹药的炼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而且极有可能量产,这是它区别于七品最大的优势。   成为沈家的合作对象,极有可能拿到第一批丹药。这一点代表着什么,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   一颗丹药便能让一名弟子脱胎换骨,如果丹药数以万计,能够改变的人数是何等恐怖?   抛开眼前的利益不谈,其影响之深远,绝非用灵石可以衡量。   不得不说,沈家此举深明大义,即便是墨迟笙也在心里叹服。这事若是换了旁人,岂可轻易让利?大多是充实自己门派的实力,当一回霸主,把权利和人心都紧紧地拽在手中。   在场和墨迟笙有着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一开始他们拉不下脸,这会儿墨迟笙开了头,他们的声音才逐渐响起来。   玄门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在大家左右拉架的劝解中,段炎淳缓和了神色,道:“合作也是买卖,价高者得,没有最低底价,诸位可以先给出你们的心理价。”   其实沈灼给了一个最低价,但段炎淳此刻不爽,便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提踢给这些在场的世家。   想要合作,合作双方都要拿出诚意。沈家的诚意便是共享丹方,绝不藏私,身为合作者,自然也要拿出他们能够给的最大诚意。   暗中衡量的众人彼此打量,谁也没有先开口。沈家如今万事待兴,不仅需要财力上的支持,也需要货源上的畅通。   这两点倒是不难,在场想要抢夺的任何一个世家都可以办到。毕竟沈家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们或多或少都出了力。   难的是如何在这两点的基础上,给出更好的条件,让沈家可以优先选择。   “四品洗髓丹,倒是个有意思的东西。既然诸位都有所顾虑,畏手畏脚,不如本公子来给你们开个头。就以我刚才拍下的价格为底价,一千万上品灵石。若是这次依旧无人与我争抢,不知我这个合作人可能入沈家主的眼?”   段炎淳手段磨人,世家之间没人敢当出头鸟,就怕自己的价格过低。沈灼见状,只得出声缓解这个局面。但他没有太过认真,反而有点玩笑的意思。   沈骁配合他道:“公平竞价,不管最后的结果是散修还是世家大宗,沈家都接受。”   有了沈灼开口,其他觉得这个价格还算合理的人开始往上加。他们家底雄厚,倒是不在意这点灵石。最主要的是在合作的背后,利益更是超过当前的付出。   之前本就和沈家有过合作的那些人暗自思忖,他们了解沈家的路数,心里多少有底,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   墨迟笙这一次态度积极,不管其他人出什么价,他都会跟。相比之下,丹心宗反而老实了,严洛冰一言不发,那个丘长老又开始闭目养神,看起来像是对此毫无兴趣。   但实际上他们密切地关注着现场的动向,不开口是因为墨迟笙加入了战局,有墨迟笙在,又何须他们费这口舌?   现场的价格居高不下,在场的人都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在这白热化的争论中,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温如宁突然插|入战局。原本三千多万的价格在他嘴里一过,便是直接翻一倍。   “我们温家愿意出价六千万上品灵石,外加一条商道。”   六千万已经是个很高的数,更何况还有一条商道。温如宁的话一出,那些还在权衡着加价的宗门直接傻眼了。   “不知在场可有比我们温家更高的价?”温如宁温和地笑着,他看似在问,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   “年轻人,有气魄,我是自愧不如了。”面对温如宁的价格,有人萌生退意,抬了抬手,不再竞争。   竞争的人数陆陆续续退出,最后就只剩下温如宁和墨迟笙。温家是胸有成竹,墨迟笙则在考虑。他们和沈家本就不和,这场竞拍就算真的夺下来,后续的合作恐怕也不会平顺。   而且温如宁给了一条商道,这一点,就算是墨家也很难办到。   “看来是我们墨家没这个机会,温公子,你赢了。”   墨迟笙抬手认输,段炎淳宣布温家成为合作人,他将此前准备好的契约书交给温家,这便是达成初步的协议。   看着契约落下,之后温家和沈家就是生意上的盟友,这对双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沈灼很高兴,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计划中,之后他便可以和温如宁商量炼丹一事。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沈灼自窗边退回屋内。   最后三样卖品已去其二,这剩下的最后一样也在大家的期待中摆上高台。不同第一样的高大威猛,这一样十分小巧,它是一块令牌。看上去其貌不扬,还是用木头雕刻,年代久远,腐朽的气息格外明显。   “此物来历不凡,我们万宝楼推断其和上古传承有关。和之一起的是一个特殊的消息,此消息不做拍卖,算是我们万宝楼回馈给各位这些年照顾生意的谢礼。”段炎淳语气平静,说道上古传承也毫无波动。   但他淡定,却有人不淡定了。   墨卿语诧异地看向高台,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传承是真传承,在原著中还是属于江凌升级历练的金手指,但并非是江凌在拍卖会上所得。   墨卿语记得那段剧情已经靠近后期,当时江凌的修为在整个玄门都很突出,所以有着一战之力。可如今江凌才刚刚起步,这个传承怎么会突然提前?   墨卿语顿时没了别的心情,转而密切地关注着眼前的一幕。   段炎淳长身玉立,平静道:“日月同辉之时,北方大地会有仙府降世,内有乾坤,当属秘境之最。不仅如此,其内还有完整的仙人传承。而我面前这块令牌,便是传承的媒介。”   大陆玄门传承至今,起起落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风风雨雨。在更加久远的年岁前,曾有过吸风饮露的仙者,他们举手投足间,便可山崩地裂,天地变色。   但不知是何原因,这些仙者短期内纷纷陨落,道法传承有损,玄门也历经低谷期,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万宝楼得到这块令牌已经有一些时日,但之前一直不能破解其中的奥妙,直到段秋意外解开谜题,他们才窥见仙府的冰山一角。   令牌是传承接引的一部分,万宝楼舍得拿出来完全是因为这个令牌并非人人都能使用,它对继承者有着极高的要求。段炎淳试过,家中的小辈都不行。   如此这东西对万宝楼而言便没有太大的用处,反而容易招来麻烦,还不如转手卖出去,大赚一笔。   仙府传承几个字的诱|惑实在太大,仙府面世的消息更是让大家沸腾不已。段炎淳也不废话,给了个底价便让大家自行争夺。   传承这事沈灼有点印象,这是属于江凌的金手指,在原著中这块令牌并没有出现在拍卖场,而是被段秋以谢礼的名义送给了江凌,从而促成了江凌的躺赢局面。   冒牌货破坏了段秋这条线,间接导致江凌和传承失之交臂。要知道江凌现在完全没有能力去争这样东西,不仅如此,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没有争的欲|望。   “师尊,这是属于江凌的东西,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沈灼有些担心,江凌的气运已经岌岌可危,要是连这个金手指也跟着消失,他岂不是太难了?   凌霜雪没有说话,他不知何时到了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令牌。在那块令牌上,他感受到了非常熟悉的气息,熟悉到根本就是和他身体里的天力同出一脉。   这何止是江凌的金手指变了?这是属于沈灼的任务结算奖励也被牵扯进去。   此前凌霜雪就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别的东西都陆陆续续到了沈灼手上,唯有这个神光淬体一直没有出现。   现在他明白了,因为同时存在两个天道之子,世界意识也有一些分不清谁是谁,直接把传承和淬体混为一谈。   凌霜雪有些头疼,这东西不得不抢。   另一边,墨卿语也是恼怒不已。这是属于江凌的东西,她自然不会让别人抢去,直接毫不犹豫地出价,大有要用价格把人压下去的意思。   但仙府传承的吸引力太大,各方人马都不愿意放弃。   本就不低的底价快速增长,战况一时呈现白热化的状态,而牵涉其中的沈灼和江凌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凌霜雪一声轻叹,道:“这东西本尊要了,你们往上增长的价格我翻倍。”   凌霜雪话音刚落,现场一片寂静。段炎淳也有些诧异,他万万没想到凌霜雪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沈灼亦是一惊,还以为凌霜雪是打算维持江凌的气运,稳定局势。   段炎淳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眼底划过一抹异色。眼前这东西吸引力太大,凌霜雪以散修的身份现身,很难震慑到其他人。要想帮他,就得用点心思。   段炎淳想了想,恭敬道:“前辈,你的意思可是要点灯?”   前辈二字从段炎淳的嘴里说出来有种无形的威慑力,毕竟当今玄门,能被他如此恭敬称呼的人是少之又少。   凌霜雪对这话有些疑惑,沈灼上前,示意他看向雅间外边悬挂的一盏银色的镂空花灯,解释道:“点灯是拍卖场的规矩,只要你点了,不管这东西别人喊出的价格如何,最后都由你来支付,东西自然也是归你。”   敢在拍卖场点灯让人随意叫价的人少之又少,不是实力超群,就是家底雄厚,让人又敬又怕,自愿给三分薄面,不会闹的双方太过难堪。   凌霜雪如今身份成迷,点灯必然要吃亏。   沈灼不明白段炎淳为什么会这样提醒,暗自示意凌霜雪不要答应。   凌霜雪没在意,他直接抬手射出一簇幽火,蓝色的火焰在镂空的花灯中散发出冰冷的光芒,一层冰霜迅速凝结,冰霜外的空间却是轻度的扭曲。   异火现身,这对众人而言便是一个很好的威慑。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晋江独发   玄门之中,能坐上如今的位置,前来参加万宝楼第一场拍卖会的又岂是平庸之辈?他们阅历丰富,眼见不凡,对局势也有着一定的判断。   这诡异的蓝色幽火落入花灯之中,不少人当即脸色剧变,看向凌霜雪的眼神多了忌惮之色。   玄门之内,广为众人熟知的异火拥有者便是时渊夜。除他以外,其他拥有者只是没有那么突出,不代表没有。   蓝色的幽火外结冰霜,内如火灼,诡异而危险。它一出现,那些火属性修者就感觉到明显的威压,这是异火对火灵的天然压制。   心思活络的人回想今夜的种种,从凌霜雪和沈灼的出现,到拍卖会上的纷争,段秋的伤,段炎淳的敬畏,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异火上,仿佛有一条线把一切串联起来。   段秋的伤好的无声无息,如果救治的人不是时渊夜,那有没有可能是眼前这人?他们今夜开口竞价的东西中,也有不少和炼药相关,那头龙蛟尸骸更是直接收入囊中。   伴随着这种想法的产生,那些人眼里忌惮之色更深。就算这二人真的只是散修,凭借这样的实力,也足够横走玄门。   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少势力心里已经有数。这东西他们抢不抢?肯定抢,但既然对方已经点灯,最后肯定轮不到他们。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加价,加到一个合适的数。即不会让对方轻易拿到,也不会让对方骑虎难下。   不过有清醒的势力,就有不清醒的人。   万宝楼的这盏灯有些时候百年也难亮一次,这回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些没有分寸的人就开始跟着起哄,漫天叫价。他们是拿不到,但是他们可以叫价过个瘾。   眼看价格翻了两倍,已经高到不可思议,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咬牙切齿般,恨不得食人血肉。   “段楼主,如果这位前辈最终无法支付价格,这东西又当如何?”墨卿语不顾墨迟笙和墨家长老的阻拦,打定主意要夺下这块令牌。但凌霜雪直接点了灯,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段炎淳已经在为这个价格担忧,但面上还是一片平静:“若是点灯的人无力支付,那东西便归最后叫价的人所有。”   段炎淳话音一落,刚才起哄的那些人愣住,特别是最后一个喊出离谱高价的人顿时脸色发白,双|腿哆嗦。他只是随随便便凑个热闹,哪里有钱买这东西?   而且万宝楼点灯的规矩成立至今,还未出现过有人不能支付的情况。点了灯,就是把自己置于焦点上,哪怕最后的价格真的超出承受范围,点灯的人宁愿变卖自身的家当,也不会反悔。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要是反悔得罪万宝楼,此后就是万宝楼的黑名单,万宝楼不会再做他的任何生意。   “也就是说只要我开价到对方无力承受,我就能拿到这东西,是这个意思吗?”墨卿语重复问了一遍,神色阴沉,态度强硬。   段炎淳皱了皱眉,道:“如果你有把握喊价到对方无力接受,你大可一试,只要你能承受自己开出的价格。”   “这个就不劳段楼主费心了,只要我能拿到令牌,该给万宝楼的灵石,半颗都不会少。”墨卿语听出段炎淳口气里的轻视,一时怒火中烧,冷笑连连。   段炎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在墨家的份上,他好心提醒过墨卿语,但既然墨卿语不领情,那他也没办法。他笑着暂退一旁,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戏。   墨卿语和凌霜雪二人同在一个方位,很难看清彼此的情况。她站在窗边,只是往那边一瞥,道:“这位前辈,这东西对你也是无用,你又何必执着?如果你愿意放弃这块令牌,我可以给你等价的补偿。”   凌霜雪没有回答,他捏了捏沈灼的手,示意沈灼和墨卿语理论。   沈灼心领会神,冷笑道:“你说无用就无用?墨小姐,你们墨家还没到能够一手遮天的地步,你自信是好事,但太过自信就是自负,说这种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沈灼直接点出墨卿语的身份,看来是对玄门各方势力有所了解,而不是足不出户的老怪物,对外面的状况一无所知。   墨卿语这是一脚踢到铁板上,被沈灼的话气的不清:“前辈,我尊称你一声前辈不是怕你,而是好心提醒你,不是你的东西,你就算拿到手又能怎么样?”   “有意思,墨小姐这话说的,好像这是你的东西,我平白抢了去一般。”沈灼嘴角含笑,气定神闲。他明白墨卿语抢这东西是为了江凌,但这个态度让他很不爽。   “拍卖行的规矩一向是价高者得,墨小姐有意见,你也可以点一盏灯,我们大家各凭本事。”沈灼心里起了坏心思,在万宝楼,除了点灯,还有斗灯,便是两方看上一样东西互不相让,各点灯一盏相斗。   这在万宝楼是少有的事,但这个规定是真的存在。   虽然墨卿语咄咄逼人,但是墨家绝不允许她这般胡作非为。沈灼倒是想知道。墨家此刻对墨卿语的底线到底在那儿。   墨卿语愣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没有人规定这灯只能点一盏。可是墨迟笙不会老实地看着她发疯,见她动了那个念头,脸色顿时阴沉。   他把手中折扇一收,目露凶光,厉声呵斥道:“卿语,你在其他事情上胡闹也就算了,此刻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   在万宝楼斗灯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就算是一流大家,也有倾家荡产的可能。   凌霜雪态度强硬,从点灯到异火,他展现出的实力就是墨家也有所忌惮。   墨迟笙不是墨卿语,这一次他代表墨家而来,一举一动都关乎墨家的颜面。这个东西他们宁愿不要,也不能陷入骑虎难下的局面。   “墨小姐,下个决定而已,用得着想那么久?”沈灼听到隔壁的动静,明知是怎么回事,还故意刺激墨卿语道:“我看你也不是诚心要,那这东西就得跟我姓了。”   赤|裸裸的挑衅让墨卿语怒不可遏,愤怒道:“你……狂妄之徒,你早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墨卿语!”   墨卿语的话音未落,就被墨迟笙的一声怒喝打断。墨迟笙是连名带姓,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在万宝楼的地盘上,竞价之时难免会有不如意的情况,拍卖会结束后,杀人越货的事也不在少数。   但不管这样的心思有多强烈,大家都懂的克制,而不是把明晃晃的威胁甩在对方脸上。这不仅是告诉旁人,自己想动手,更是挑战万宝威严,让拍卖会的公平公开染上几分血色。   墨迟笙没料到墨卿语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有所制止,也晚了点。   沈灼看热闹不嫌事大,凉凉道:“东西还未到我手上,墨小姐就准备开抢了吗?”   沈灼这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其实存着杀人越货这种心思的人不在少数,但因为墨卿语,这点心思直接被翻上明面,一时大家脸色精彩纷呈,花花绿绿,好看的紧。   墨卿语也意识到自己被激起怒火,口不择言。不成文的行事规则被点破,点破的人便是众矢之的。   她压下自己的怒意,顷刻间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红了眼眶,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道:“对不起,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一直一直在逼我,我只是太着急了。”   墨卿语的样貌本就是我见犹怜,此刻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让人不禁心疼。不得不说,她这一服软还真是个办法。那些刚才还有点微词的人,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甚至觉得是沈灼不够谦让。   沈灼怔住,几次张嘴都是欲言又止,他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可笑。   墨卿语的眼泪说来就来,要不是清楚她的本性,沈灼都要怀疑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被墨卿语这一闹,原本安静下去的一两个世家又想着跳出来当护花使者,高高地抬了一次价。   沈灼气笑了,凌霜雪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诸位加价的时候是没力气吗?本尊听不见,给我大声点!”凌霜雪冷冷的声线扩散至全会场,花灯中蓝色幽火猛地窜了一截,无形的威压随着声音扩散,笼罩整个会场。   持剑者,剑身嗡鸣。故意挑衅的那些人更是觉得泰山压顶,胸膛内气血翻涌,一时呼吸不畅,两股战战,有种想要跪地俯首的冲动。   这是对他们出头挑衅的警告,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花言巧语,阴谋诡计瞬间化为乌有。仿佛对方只需要一个念头,他们的存在也会被抹去。   凌霜雪眸中似有金光,一次次的加价太麻烦,他更喜欢直接点。   威压只持续了短暂的一息,对众人而言,却像是过了百年那么漫长。他们目光惊骇,别说加价,就是呼吸都紧张起来。怕自己呼吸重了,惹得凌霜雪不高兴。   段炎淳趁此机会问价三次,迅速地把价格定下来。总价是九千七百万上品灵石,外加十万极品灵石。   段炎淳恭敬地把东西送到凌霜雪手上,一旁的沈灼清点了灵石就要递给段炎淳,被凌霜雪一手压住。帷帽的遮掩让沈灼看不清凌霜雪的神情,但他感受到了凌霜雪的抗拒。   “留着你的灵石,之后多得是用途。”凌霜雪自己结账,他的灵石积累不比沈灼少,这千年来又没有花销。而且花灯是他点的,怎么可以让沈灼来承担?   沈灼想了想,没有和凌霜雪在这种事情上争论。   拍卖会进入尾声,段炎淳免不了要说几句散场的客套话。   凌霜雪把令牌拿在手上看了看,更加确定沈灼的任务结算奖励也在仙府中。他把令牌交给沈灼,道:“收好,这可关乎到你的神光淬体。”   沈灼一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凌霜雪又道:“等下想办法告知你爹娘一声,我们今日暂且不回去,要先甩掉身后的尾巴。”   点灯出了风头,危险也随之而来。这短短几息的时间,凌霜雪已经察觉到好几股隐晦的视线。 第一百一十七章 晋江独发   拍卖会上一掷千金豪爽,拍卖会后旁人的追杀也是毫不手软。   段炎淳还在讲客套话,沈灼和凌霜雪已经收好东西离开。拍卖到的两样物品沈灼都放进小世界,没有比小世界更安全的地方。   要想甩开这些追杀者,不把沈家和万宝楼牵扯进来,沈灼和凌霜雪打算出城。沈灼给段寒舟留了简讯,用的是他们少时的暗号,大意是让他告诉沈家,不用担心,去去就回。   沈灼和凌霜雪的行踪自然没有瞒过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他们师徒二人也不用瞒,看似隐蔽实际一直给后面的人留下线索。   麻烦应该扼杀在摇篮中,会场的震慑不够,那就出鞘见血,杀鸡儆猴。   万宝楼外,夜色正浓,师徒二人径直出城,朝着曾经留下过足迹的方向走去。那紧跟在身后的眼睛也是一分为二,   一个紧盯,一个回去通风报信。   沈灼和凌霜雪害怕对方追不上,稍微放慢了速度。   “你说他们出城了?”   灯火通明的长街上,从万宝楼出来的各路人马不免在街头相遇。丹心宗和大伯公家并不避讳,直接和墨迟笙等人站在一起。沈家因为沈灼不在,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而是打算避开这些人。   墨迟笙接到下属的消息,目光森然,杀意毕现。   沈灼抢了龙蛟尸骸和令牌,墨迟笙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准备半途截杀。他猜到沈灼他们会提前离开,早早地安排人手在门外等候,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   “跑的倒是挺快。”墨迟笙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眼神冰冷。   在他看来,对方不过是困兽之斗。尊者又如何?墨家并非没有。而且他们只有两个人,墨迟笙却可以调动很多人手,就是耗他也能把对方耗的精疲力尽。   “原来你早就有了这个部署,难怪你不让我竞价。”墨卿语站在墨迟笙身边,把他和属下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知道这两个人逃不出墨家的天罗地网,她在会场受的气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   墨迟笙看向她,神色并不好看。墨卿语这一次擅作主张,目中无人,差点给墨家惹出大|麻烦。她以往并不是这样的性子,就算有些手段偏激,也懂得克制,很会把握分寸。但最近这段日子,真是越来越离谱。   若非她对墨家还有用,墨迟笙也不会再三忍让。   “截杀的事我自会安排,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去。”墨迟笙没有带上墨卿语的打算,抬手就要身边的属下把她送回去。   墨卿语一听顿时就炸了,不满道:“开什么玩笑?你要我现在走,岂不是让我就这样算了?我也要去,我一定要那两个人跪在我的脚下。”   墨卿语一想到会场的事便是一口恶气憋在心头,不吐不快。她今夜要是不能亲眼看见那两个人跪地求饶,她一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墨迟笙心生不悦,他这样安排是为了墨卿语好,她修为不高,跟着前去就是活靶子,这不是给别人送弱点吗?不过转脸,墨迟笙又有了别的想法。   墨卿语最近着实不太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趁此机会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你要去,那我就不去了。不过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还轮不到我们兄妹二人一起出手。事情交给你指挥,你可有问题?”墨迟笙问道,如果墨卿语知难而退,他还是可以大度地原谅她。   “你别小瞧人,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墨卿语一脸轻蔑,不同于墨迟笙养尊处优的自信,她的轻视来自对剧情的掌握。   属于江凌的东西,不管是谁拿走都是阎王的催命贴,自寻死路。   墨迟笙见状,冷笑一声,清点人手给墨卿语。考虑到对方有一个尊者,大伯公和丹心宗的丘长老都自告奋勇,愿意助墨家一臂之力。他们二人修为不弱,联手对付一个尊者还是有一战之力。   墨迟笙谢过他们好意,又抽了墨家的两位长老,外加十来个高手,一起进行截杀。他们一个个把算盘打的叮当响,却不知道此尊者非彼尊者。   墨家的截杀做了遮掩,自然不能这般光明正大。但其他世家谁又不是人精?一点微妙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以墨家这个实力,那二人必定在劫难逃。其他人不禁思索要不要凑这个热闹,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是他们一想到凌霜雪手上的异火,以及他面对家主挑衅时那轻描淡写的一杯茶,不禁打了个冷颤。   墨家这一次说不定要踢铁板上,他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妙。而且段炎淳对那位尊者格外恭敬,明知他们离开有危险还无动于衷,这可不符合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除非是那二人故意而为,拿自己做诱饵钓鱼。如此一来,这事就更有意思了。   城外,沈灼和凌霜雪已经走出很远,他们找到有利的地形潜伏下来,凌霜雪出手解决了跟在后面的眼睛。   此刻月朗星稀,冰冷的月色洒满大地,高|耸入云的林间却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沈灼隐匿了全身的气息,黑焰自阴影中现身,化身黑色轻薄的软甲覆盖沈灼全身。沈灼用它凝聚了一把长剑,黑色的剑刃暗不透光。   白焰附在沈灼的心脏上,护住他心脉的同时,给他提供精纯的灵力。   追杀的脚步声近了,他们看见了沈灼故意留下的尸体,一剑封喉,干净利落的伤口只是一条薄红的线,看的出来出手的人持剑的手是那么的稳,简直到了让人胆寒的地步。   尸体还是热的,杀人的凶手并没有走太远。   墨卿语厌恶地瞥了眼尸体,命令所有人继续前进,不可以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沈灼听见她的声音,不免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这种大事,墨迟笙会亲自出面,没想到是让墨卿语来处理。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让沈灼看看墨卿语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墨卿语下意识地以为人还在往前逃,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走进沈灼和凌霜雪的狩猎范围。   黑焰潜伏在阴影中,随着树影摇曳着,匍匐前进,让人极难察觉。   走在前面开路的丘长老突然觉得不对,四周实在太|安静了,就连树叶摇晃的声音也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   丘长老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汗毛倒竖,他猛地停下正欲叫大家小心,话还未出口,便有一道劲风擦着耳边而过。   黑影犹如鬼魅,剑起苍穹,雷霆一击,灵力似沸腾的水花,瞬间在丘长老眼前炸开。月色下,带着面具的青年出手果断,毫不犹豫。   他的剑上没有月光,只是残影一道,直接破开眼前整齐划一的队形。长剑所过之处,树叶无风自动,顷刻间响成一片,仿佛林间有无数人潜伏,扰乱视听。   大家纷纷架起防御,战斗顷刻而发。   黑焰本就是吞噬生机的存在,此刻沈灼毫无保留,它一贯的沉默中也染上兴奋之色。它让沈灼仿佛长出三头六臂,攻防兼备。   沈灼杀入人群,宗师境的剑意霸道无比。他自知实力对付不了这几个长老,干脆地挑选那些为他准备的好手。   在场的人被这股剑意镇住,一瞬间还以为沈灼是宗师境的高手。   沈灼自然不是,他离宗师境还差那么一点,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发挥。剑为兵,追求的就是霸道和强势。他的剑由心而起,剑是他,他便是剑。   “打起精神来,还有一个人没有现身。”黑暗中,大伯公的声音响起。他们追的是两个人,沈灼只是其一。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灼心中冷笑,手上不见破绽。   墨卿语被人护着退到安全的地方,眼前刀光剑影,术法无穷,灵力冲击波一阵接着一阵,要不是有人护着她,恐怕她连站直都是问题。   墨卿语手握成拳,脸上是愤怒也是兴奋。另一个人迟迟不肯现身,一部分人对付沈灼,另一部分人全神戒备。   沈灼越战越勇,他被激起战意,剑意狠狠地涨了一大截,整个人犹如一柄利刃,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这小子莫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另一个其实早跑了?”几位长老的神识覆盖眼前这片区域,可是却一无所获,除了沈灼,他们什么都感受不到。   “真是不自量力,待我把这小子擒来,必定要严刑拷打,撬开他的嘴,问出另一人的下落。”丘长老冷哼一声,抬手施法。   他们丹心宗有着不少御火心得,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燃起来,瞬间照亮苍穹,化作展翅鹏飞的大鸟,嘹亮啼鸣,一飞冲天,朝着沈灼直扑而下。   炙热的火灵力像是滚滚岩浆泼天而来,四周的树不堪烧灼,发出烧焦的味道。   沈灼头也不回,抬手挥出一道掌风,黑焰化作细长的鞭子,随着沈灼的掌风一起落下。噼啪一声响,那鞭子狠狠地抽在大鸟的身上,火焰的压制,灵力的碰撞让大鸟发出痛苦的悲鸣,凝聚的身躯变得透明。   黑焰毫不犹豫地抽出第二鞭,大鸟被打的溃散。   丘长老遭到反噬,胸膛里一阵气血翻涌。   眼前这个小子看上去不怎么样,动起手来才知道古怪。丘长老吃了大亏,心里被激起杀意,这一次他不再炫技,而是改用杀招。   但他的杀招还没到沈灼身前就消失了,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里,帷帽遮掩了面容,阻挡神识的窥探,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就只来了你们几个人吗?”凌霜雪问道,那声音里有着失落和嘲弄。   他的出现无人察觉,好像是一直就在,只是此刻才被大家看见。这等敛息之术让人心底发寒,围在墨卿语身边的人全部警觉起来。   凌霜雪抬起手,做了个抓的动作,四周的灵力被他搅动,疯狂涌现,争先恐后地在他掌间聚集。大地嗡鸣震颤,天上的明月也感受到危险,隐入云层中,只留下一圈圈的光晕。   “你们的对手是我,那边的战斗谁也不许插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晋江独发   沈灼的修为还没到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凌霜雪给他锻炼的机会,也会护着他的安全。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凌霜雪也不必隐藏。就算不使用天力,眼前这几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一句话划分出现场的战局,凌霜雪手中的灵力轰然爆发,以他为中心,气浪滚滚如潮,大地龟裂,四周的树被无形的力量拦腰斩断。   浓烈的杀意瞬间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犹如锐利的刀锋高悬,危机感轰然爆发,被盯上的人无不胆寒,浑身汗毛倒竖。   这绝不仅仅是尊者的修为!   意识到自己轻敌的几个人迅速做出反应,全身灵力激荡,形成防御对抗凌霜雪散发出来的杀意,减轻身上的威压。   凌霜雪看着他们徒劳的挣扎,眼底有了笑意,淡淡地,不同以往的冷淡疏离,反而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他有多少年不曾真正地战斗?骨子里并未忘却战斗的意志。出剑的本能,深刻在神魂中,从未消失。   凌霜雪打了个响指,直接分离出战斗的空间,蓝色的幽火解除了封印,在凌霜雪清醒的状态下离体而出。   那是神秘而又危险的蓝,四周迅速凝结了冰霜。凌霜雪并指为剑,对付这些人,一只手足矣。   另一边,沈灼战斗正酣。墨家的这些高手单挑不难对付,难在他们长年累月积攒的战斗默契,在一起行动的时候能够让自身的力量发挥最大限度。   树影重重的林间,沈灼手中剑舞,漫天剑影,气势迫人,天地间充满了肃杀之意。风安静下来,树叶无声坠|落。   墨家的高手形成包围圈,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波动。他们没有因为沈灼只有一个人就掉以轻心,出手之时相互配合,那些力量层层叠叠,犹如涨潮时的浪花,波涛汹涌,一浪更甚一浪,带着滔天的气焰,轰然砸下。   沈灼持剑立于胸|前,并指划过剑身,磅礴的灵力宣泄而出,剑意在身后凝实,剑气数以百计。   面对墨家的攻击,他心里的战意熊熊燃烧,灵力聚于剑身,一剑落下,身后那些密密麻麻的剑影直射而出。   那剑气有雷霆之势,破空声不绝于耳,仿佛要刺穿眼前的黑暗,破开这世间的混沌。   “轰隆。”两股力量相撞,漫天的剑气被搅动,墨家的攻击也是一层层炸开,大地震颤,树木摇晃不已,落叶纷纷。   力量的冲击波倒卷而起,墨家的包围圈更是被炸开一道口子。沈灼被逼的后退,黑焰瞬间暴涨,磅礴的焰火在黑暗中舞动,仿佛是自地狱而来的邪物,飞舞着吞噬一切生机。   沈灼在黑焰的帮助下稳定身形,嘴角溢出血迹,他抬手擦去,眼底燃起疯狂之色。鲜血刺激了感官,浩瀚的力量如同江河倾泻,剑气如虹,明明是一把黑暗无光的剑,却给人一种余辉贯日的冲击。   剑气来的迅猛,眨眼便到了跟前,墨家被打开的缺口还没来得及补上,就被剑气强行撕开。裂口越来越大,最后更是难以修补。   沈灼这一次放开手脚,那种没有压抑的感觉让他畅快无比。他的身上有了伤,是术法也是兵刃,但沈灼不在乎。   鲜血飞溅在面具上,冷冷的月辉从乌云后面冒出头,月色下,沈灼犹如邪魅,妖异至极。他的剑染了血,收割了性命。黑焰吞噬了尸首残留的生机,不断高涨,它笼罩着沈灼,让他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魔。   恐惧瞬间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攥紧他们的心脏,让他们的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砰砰砰,竟是盖过了术法的碰撞,成了无需用言语表达的害怕。   沈灼笑了,他的手上沾了自己的血,剑刃已有溃散之态,但敌人的恐惧成了兴奋剂,敌人的害怕和畏惧让他越发疯狂。   剑意高涨,剑气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敌人无处可逃。   杀!   沈灼启唇,一字之威,是万剑齐发。   血雨落下来,连月色都染上赤色。沈灼踏过脚下的尸首,苍白的面色上,血迹斑驳。他朝着凌霜雪走去,黑焰随风而起,是他凯旋的战旗。   凌霜雪的战斗也近了尾声,异火的天然压制让这些人冰火两重天,修为最弱的墨卿语被护在身后,但依然抵不过火毒的侵蚀。她面色惨白,痛苦跪地,捂着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几位长老都不敢让她有事,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现在只剩下逃这一个念头,他们甚至不敢恋战,不断地寻找时机,要想突围出去。   沈灼出现在凌霜雪身后,被反围困的这些人心头重重一沉,沈灼出现在这里,那说明其他人败了。   墨家的几位长老脸色更是难看,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了。他们信心满满,结果自己才是猎物。   凌霜雪扫了沈灼一眼,振袖一挥,磅礴的灵力宣泄而出,直接把抵抗的这几个人扫飞出去。他们狠狠地砸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走?”凌霜雪问道。他没有杀这些人的打算,他们的命数自有定论,不该命绝他手。   沈灼看向墨卿语,眼前这点震慑显然还不够。沈灼朝着她走去,手上的剑刃滴着血珠,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墨家的长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们想要奋起反抗,可是凌霜雪一个眼神扫过去,他们顿时就呼吸不畅,真气难以运转。   沈灼在墨卿语面前站定,墨卿语仰头看着他,那张染了血色的脸,犹如催命的阎王。   墨卿语的眼底有了惧意,死亡离她如此近,她甚至已经能够听见铁锁的声音。幽火的寒意冻伤她的骨头,那种刺痛更是让精神紧绷的她苦不堪言。   沈灼持剑抵住她的咽喉,抬起她的脸,剑刃上的血味扑面而来,血珠滚进墨卿语的衣襟带起寒意。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面色惨白。随着她的头上扬,脖颈间滑落出一块碧色的玉珏。   那块玉在月色下闪动着幽光,沈灼心念一动,剑刃挑过红绳,直接把玉珏挑起来,他伸手握住,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激灵,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墨卿语瞳孔骤缩,面色大变,竟然顾不得脖颈间的剑刃,艰难地伸出手就要去把玉珏抢回来。   “还给我。”墨卿语大喊道,神色狰狞,她浑身无力,手臂毫无意外地扑空。   沈灼往后退了一步,墨卿语栽倒在地,眼神恶毒,恨不能生食沈灼血肉。   沈灼不过是想找样东西做筹码,见墨卿语不顾自身安危如此失态,心头一跳,冷笑道:“如果有朝一日,这块玉回到你身上,那便是你的催命符。墨小姐,好自为之,我们后会有期。”   沈灼瞥了那些被凌霜雪压制的人一眼,心知眼前这个局势他们也不宜恋战。若是对方选择鱼死网破,只会是两败俱伤。   沈灼退到凌霜雪身边,冲凌霜雪点了点头。   凌霜雪抬手一掌,泰山之势从天而降,直接把这些人压趴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他握住沈灼的手,直接踏破虚空,再现身已是千里之外。   沈灼胸膛里气血一阵翻涌,刚从虚空中走出来,便不可抑制地呕出一口鲜血。白焰虚弱地脱离他的心脏,潜伏进他的身体。沈灼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凌霜雪身上。   越阶战斗对沈灼而言还是有些勉强,这会儿解除了危机感,五脏六腑都传来钝痛,身体也有些脱力,凌霜雪连忙扶住他。   “师尊,我们今夜先不回去。”沈灼靠在凌霜雪的肩头,虚弱道:“我不想我娘担心。”   沈灼和凌霜雪身上都是一身血气,他还带着伤,要是回去沈家,叶澜溪见了肯定会心疼。   凌霜雪都依他,但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并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   “我不会让师尊在荒郊野岭休息,我们去小世界。”沈灼握住凌霜雪的手,用最后积攒的一点灵力打开小世界,把他和凌霜雪都带进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规则推理掌控,小世界已经形成规模,一开始的入口变得山清水秀,在沈灼的有意改变下,不断地朝着幻月仙宗的后山变化。   沈灼喜欢凌霜雪的小院,那里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沈灼灵力耗尽,他撑着凌霜雪才不至于倒下去。他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苍白的脸。那双眼睛却如星辰般闪耀,灼灼生辉。   “师尊,我们去后院,那里有清洗的活水。”彼此身上的血气未免有些煞风景,沈灼开口指路,凌霜雪扶着他过去。   一路走来,看着这些神似后山的布局凌霜雪内心有所触动。他知道小世界会根据主人的心意而改变,沈灼做这些,都是因为他吗?   隔着帷帽的遮掩,凌霜雪的视线落在沈灼身上。经历了一次酣畅淋漓的战斗,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体也不能阻止他的兴奋劲,那点喜悦透过深邃的眸子露出来,让人很容易沦陷进去。   凌霜雪抿了抿唇,不自觉地被他感染了心情,也觉得畅快极了。   后院的活水按照后山小院的布局做了个流动的池子,水里冒着热气,周边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沈灼靠着凌霜雪,撒娇道:“师尊,我没力气,你帮我把衣服脱了可好?”   失去黑焰的遮掩,沈灼这一身染血的白衣就格外明显,连手指间也带着血迹,一些伤痕还在流血。   凌霜雪明知他是装的,却不忍拆穿他,他脱了帷帽,面色也有几分苍白。   沈灼看着他的脸,虚弱地站直身体。   凌霜雪抬手,沈灼以为他是要给自己解衣,没想到下一刻,凌霜雪重重一推,沈灼脚下不稳,直接跌落在池水中。   水流没过头顶,沈灼还没从被凌霜雪推下水的震惊中回神,就听见另一道入水声。   凌霜雪也从岸边跳下来,他把沈灼从水里捞出来,水流冲去沈灼脸上的血迹,苍白之色更明显。   凌霜雪捧起他的脸,凑过去吻上他的唇,气息交缠间,灵力循环往复。凌霜雪身后的水流结了一层薄冰,他的身体也是冰冷透骨。   沈灼一愣,他的虚弱有伪装的成分,可凌霜雪的病情来势却不是儿戏。   沈灼一只手揽过凌霜雪的腰,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压向怀中。   岸边花意浓,是无边春|色。   作者有话要说:撒娇的徒弟有糖吃,嘿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晋江独发   作者有话要说:讲道理,灼灼当时那个情况是真的不行(点烟)   凌霜雪的病情来势凶险,但他理智尚存,在沈灼的帮助下,病情很快压制下去。灵力交换之时,沈灼的伤势也有所缓解,过于兴奋的激战让他脱力感明显,他帮凌霜雪稳定伤势后,小憩了一会儿。   小世界内还没有形成四季,但已经有了昼夜的区别。他们进来时是黄昏,从水池里出来已经是夜里。   院内有月色,凌霜雪点了灵灯,暖色的光落在木质的长廊上,温暖而舒适。   沈灼在休息,凌霜雪换了一身松散的长袍。   小世界温度适宜,倒也不觉得冷。   他在屋子里找到沈灼丢进来的龙蛟尸骸,把它搬到院中。   这具尸骸保存完整,段炎淳说它死于雷劫并不准确,它其实渡过了天雷,但刚历劫完的一段时间十分虚弱,任何一点危机都可能丧命。这只龙蛟便是死于雷劫之后,所以这具尸骸上还残留一点雷劫之力。   凌霜雪一边打量这具庞大的尸骸,一面用手描绘它的肌肉,摸索它的骨骼,感受其内精纯的灵力。   忽然,凌霜雪的手在龙蛟的腹部停住,那里原本存放着龙蛟灵力所化的妖丹,此刻妖丹虽在,气息却有些不一样。   凌霜雪从妖丹上感受到了类似心跳的振动感,虽然很微弱,但他的感觉不会错。   凌霜雪神色一凝,灵力汇聚在双眸之内,眸子染上浅金色。他内视腹部的妖丹,拳头大小的金色珠子内,一条缩小版模样的龙蛟正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的尾巴团成一个球。   这是……妖魄!   凌霜雪愣住,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具失去生机的尸骸内部,竟然还残留着微弱的妖魄。尽管那气息弱的一取出妖丹就会散去,但要是能找到东西寄生,就有微乎的可能活下来。   凌霜雪喉咙发紧,这一刻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无比大胆的念头。他为沈灼铸造的本命剑还缺一点东西,让他怎么也不满意。这具尸骸解了燃眉之急,现在还有妖魄,更是意外之喜。   若是用这颗妖丹为剑铸剑魄,妖魄也可以融入其中,既有寄生之所,也能化身剑灵。待到沈灼炼化剑刃,将其化为本命剑,剑灵和沈灼还能相辅相成。   凌霜雪打定主意,在此之前,他要先把这具尸骸拆解。他只用得上龙蛟的妖丹和脊椎,剩下的其他部分他用不上,倒是可以留给沈灼炼丹。   蓝色的幽火在凌霜雪的控制下开始拆解眼前的尸骸,从皮肉血液到骨骼,一点点分解,凌霜雪用不同的容器把它们分类装好,贴上标签。   一具巨大的尸骸在火焰的包裹下,逐渐变小,直至消失,留下一颗金色的妖丹。   凌霜雪抬手一招,妖丹落入他的掌心,表面还残留着火焰的温度。妖魄蜷缩着,毫无苏醒的迹象。凌霜雪给它输入一道灵力,维持它最后的一点生机。   地上的瓶瓶罐罐不少,凌霜雪抬手,全部收入储物镯。   解决了地上的尸骸,他又把目光转向那块令牌。普通的不能在普通,却是仙府中敞开的绿灯。   若非半路杀出一个冒牌货,它现在应该在江凌的手中。凌霜雪要保证沈灼的那部分淬体,但也不能真夺了江凌的传承,这对江凌而言还是很有意义。   只是江凌拼搏的动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救出墨卿语,现在墨卿语不需要救,他也感到困惑,那股拼劲有所懈怠。他现在就像是毫无目的的旅人,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他心之所往,是一个巨大的问号,满满的困惑。   凌霜雪犹豫片刻,相助的念头一闪而过,最终还是想想而已。   沈灼已经对江凌施以援手,他就没必要掺和,他护好沈灼也是护着江凌。等到仙府面世,他只管让沈灼带着江凌前往。届时,能不能拿到传承,还要看江凌身上的气运有几分。   “师尊,你还在想这块令牌的事吗?”黑夜中,在竹椅上小憩的沈灼醒来,他一转头就能看见坐在门口的凌霜雪。沈灼坐起身,瞧见凌霜雪手上的令牌。   离开万宝楼前凌霜雪说过这块令牌关乎到他的任务结算奖励,当时时间紧迫,他没多问,只是暂且把这个疑惑压|在心头。   令牌是江凌的东西,这一点沈灼相信不需要他提醒,凌霜雪也知道。但凌霜雪的话也不会有错,只能是这中间又有了新的变故。   凌霜雪回头,沈灼已经起身走过来。他在凌霜雪身边坐下,屋檐外,月色正浓。   人间此刻正值元宵佳节,所以沈灼心中的小世界也有一轮银盘似的圆月。月光如水,小世界铺上一层银纱。   凌霜雪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任务奖励出的岔子,两样东西被混为一谈。沈灼有所惊讶,但是并不觉得愤怒。   神光淬体听起来是很高大上,但他并不稀罕,没有这东西他也过的可以,能够迅速修炼,增长修为。   “师尊,这东西我可以不要吗?”沈灼潜意识里是有些同情江凌,不想他一败涂地,输的太惨。   凌霜雪明白他的意思,道:“不能。”   沈灼轻叹一声,看起来还有点小失望。   凌霜雪轻摇头道:“神光淬体最重要的作用是淬炼你的肌肉骨骼,扩宽你的经脉,以便它们可以承受天力的冲击。没有经历神光淬体,就算你修为和考核都达到标准,你也不是真正的界神。”   凌霜雪解释神光淬体的作用,它是成神的最后一步。但稍有差池,也会成为弑神的第一步。   神光淬体之时,虽然可以修复自身的伤势,但若是重伤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神光淬体只会加重伤势,看似修复治疗,却是让伤势永远无法愈合。   凌霜雪当年便是如此,所以他落下旧疾,难以医治。唯有封印天力,才能慢慢调理。但封印并不牢固,他身为界神也需要巡查大陆各地,偶尔还是会解封力量。   力量的使用对凌霜雪的身体是一次负荷,所以病情反反复复,这千年来身形削瘦单薄,都不见长肉。   沈灼脑子里的那点同情在此刻烟消云散,倒不是成神的诱|惑,而是凌霜雪的话让他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不进行神光淬体,他的身体就不能承受天力。难怪他为凌霜雪疗伤那么久,凌霜雪从没有把天力渡给他。就算偶尔让他借用,也是很快收回。   “师尊……”沈灼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天力过于霸道,也是造成凌霜雪伤势的罪魁祸首。不涉及到天力,疗伤就只是治标不治本。它能缓解凌霜雪一时的痛苦,却不能完全根治。   除非沈灼淬体成功,作为容器取走这份力量,让凌霜雪保留本体的灵力,进行彻底的根治。   凌霜雪看过来,用眼神询问沈灼有什么问题。沈灼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距离仙府面世还有很长的时间,在这期间,他和凌霜雪之间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   哪怕只是一时的缓解,能够让凌霜雪少承受一些痛楚,他也愿意。   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沈灼就要找别的事转移话题。他的目光落在令牌上,想起来从墨卿语身上取下的那块玉珏。   墨卿语对此格外看中,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特殊的秘密?   沈灼心念一动,那块玉珏就到了掌间。初看之下,不过是块雕刻精细的玉石,通透晶莹,纹路清晰,是女孩子喜欢的物件。   沈灼仔细打量翻看,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他把玉珏递给凌霜雪,道:“我看墨卿语对这东西格外在意,师尊可能看出不同之处?”   玉转手到了凌霜雪的手上,他摩|擦这玉石上的纹路,对着月光看了看,思索道:“这是个温养魂魄的灵器,墨卿语幼时身体不好,时常被噩梦惊扰。想必这是墨家为了让她睡的安稳,特意为她炼制之物。”   听到能养魂,沈灼心头的怪异感更甚。看墨卿语如今这模样,也不像神魂惊扰,需要养魂的样子。这玉珏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习惯,而不是贵重,沈灼倒是没看出来,她还是个怀旧的人。   凌霜雪把玉珏还给沈灼,道:“收着吧,没有问题。”   沈灼点头,只是在他和凌霜雪指尖触碰的瞬间,月光照射在玉珏的中间,一道稀薄的影子从玉珏里飞出来。   那道身影淡的透明,要是小世界有风,估计风一吹她就散了。她悬浮在半空中,双目紧闭,身上的气息弱的完全察觉不到,仿佛是一道虚像。   沈灼和凌霜雪吓了一跳,待他们看清身影的模样又是一惊。   眉如新月,脸如银盘,朱唇不点而红,平和温婉,有种弱柳扶风的娇弱,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这是……墨卿语。”   沈灼实在难以想象这截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墨卿语三个字说出来时,他心里还是一阵阵的不真实感。   凌霜雪的目光落在墨卿语的身上,见虚影有所溃散,眉头一皱,连忙拿过沈灼手上的玉珏。   “她的魂魄要散了,不能让她见光。”   凌霜雪在玉珏上点了几下,玉珏上刻着的阵法被打开,墨卿语的魂魄又被收入其中。月色下,玉珏还是那般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象。   沈灼心底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虽然早已知道如今的墨卿语不是原本的墨卿语,但不管是他还是凌霜雪,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见到真正的墨卿语,用这种说不上好的方式。   墨卿语的魂魄已经很淡很淡,即便是在灵力精粹的小世界,她见了光也不能维持魂魄。这要是出了小世界,她瞬息之间就会魂飞魄散。 第一百二十章 晋江独发   第一百上十章   就算是修者,神魂离体后也会变得脆弱。如果没有特殊保护,很容易被损伤。沈灼是幸运,因为其身份的特殊性,神魂离体后很快找到宿主。不仅如此,系统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给予了他的神魂应有的保护。   更多的人是墨卿语这种情况,虽然玉珏让她暂时寄居,魂魄得以留存。但她被强行剥离了肉身,神魂遭到了重创,即便有灵气护着,也不过是延缓消散的速度。   沈灼和凌霜雪双双沉默下来,手上这块玉珏此刻变得如此沉重。现在他们完全可以确定,穿越者上次夺舍,严重违反穿越者条例。   凌霜雪可以对她实施裁决,但在此之前,她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需要回一趟幻月仙宗,你自己可能行?”   穿越者的事已经确定,凌霜雪要去上报备案,顺便拿回穿越者的个人资料。这个世界的犯罪会一并记入原本的世界,并不是离开这个世界后,就一切清零。   位面管理局存在的意义并不是让穿越者进入她眼里的书中世界释放自己的恶意,而是为了相互携手维护各界的平衡不被穿越者破坏。   既然违反了规则,就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以凌霜雪的修为,千里之地不过呼吸之间,他回幻月仙宗也就一日的事,其实大可不必担心沈灼的安危。但莫名的,在知道要分别的那一瞬间,哪怕只是一刻钟,一转瞬,他都忍不住要去想念。   “师尊放心,这会儿其他人也顾不上我和沈家。”   墨家想要半途截杀却铩羽而归,这个消息就算墨家有意隐瞒,也逃不过那些伸长脖子等着的有心人窥探。被两个来路不明的散修挫了锐气,恐怕有一段日子大家的目光要转移到这边。   沈灼不担心他们看过来,只要他和凌霜雪抹去自身的痕迹,那些人也只是听听传闻,找不到实际证据。   沈家难得清静,沈灼也不必陷入勾心斗角中。   只是……   沈灼看着手上的玉珏,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墨卿语变成这样,江凌一无所知,甚至还要疲于应付冒牌货,怕自己的疏离是忘恩负义。   江凌对冒牌货其实很好,哪怕她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偶尔流露出一点相似,也能让江凌对她百般忍让。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错付的感情只会让江凌更痛苦。   “师尊,若是有治疗神魂的药物,可能为墨卿语换得一线生机?”   神魂离体后只有等死的命,但沈灼不想这样轻易放弃。他记得有很多治疗神魂的丹方,每一种都有特殊的针对性,但墨卿语这个情况少见,似乎每一样都可以,又似乎每一样都不行。   凌霜雪见他执着与此,知道他是心有不甘,道:“你可以试试,情况总不会比现在还糟糕。”   沈灼沉默了一瞬,抬头仰望高空的明月,清冷的月辉落下来,满界银霜。他摩|擦着玉珏,心里有了主意。   小世界内就有不少治疗神魂的药材,他可以先把这些东西找来尝试,有他和凌霜雪看着,又是在小世界内,最大限度地把对墨卿语神魂的伤害降到最低。   沈灼说做就做,凌霜雪见他干劲满满也不想泼他的冷水,由着他去折腾。   沈灼夺下玉珏之时,冒牌货明显地感到紧张,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也想要抢回去,可见她清楚墨卿语的神魂留在玉珏内。   按理她夺人肉身,应该巴不得对方神魂俱灭,但为何会留下墨卿语,甚至为她紧张?   凌霜雪对此感到困惑,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事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沈灼真能唤醒墨卿语,说不定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小世界内天色未明,月光照耀之地,成片的山脉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沈灼凭借和小世界的联系找回来几样对神魂有帮助的药材,将它们全部提炼。考虑到墨卿语此刻的状态无法吞服丹药,沈灼直接炼制成溶液。   炼制溶液比炼制成丹要节省时间,很快沈灼就炼制好第一种灵液,在凌霜雪的防护下,沈灼将灵液滴入玉珏,只见玉珏上白光一闪而过,那东西真的融入进去。   凌霜雪探出神识,能够感觉到玉珏内有了极其微弱的跳动。   这个方法行得通。   凌霜雪的眼底有了笑意,让沈灼好好保存玉珏,道:“墨卿语能不能苏醒,就看你了。”   沈灼惊喜不已,他真的能救墨卿语。说不定有朝一日,他能让墨卿语和江凌团聚,让他们倾诉真正的相思。   “我们该走了。”   小世界的圆月开始偏西,这意味着小世界外已经是□□。这一|夜就在跌宕起伏中过去,即将迎来的是未知的新一天。   沈灼抬头看天,时间不知不觉消失在眼前,他感觉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到了要和凌霜雪说分别的时候。   沈灼握住凌霜雪的手,把他从小世界带出来。外界竟然是个阴雨绵绵的坏天气,刺骨的寒雨让人的心情跟着低落,倒是个应景的天气,如此的适合分别。   沈灼拿出披风为凌霜雪系上,又给他撑了一把油纸伞,眼底是浓烈的不舍。   平日里偶尔瞧不见是清楚对方短暂离开,人依旧在自己身边。此刻也只是一两日不见,但因为距离遥远,分别的感觉格外的强烈。   沈灼和凌霜雪都不是会在这种时候缠|绵悱恻,难舍难分之辈,彼此一个简单的眼神碰撞,便能读懂各自潜藏的情绪。   沈灼压低雨伞,低头在凌霜雪的唇上印上一个浅吻,在他唇边轻语:“师尊,我等你回来。”   凌霜雪抬手,撩起沈灼耳边垂下的一缕长发,手指顺着他的下颌线一直滑到下巴,然后压|在唇上将人推开。   “若是我回来的晚,遇事可以联合温如宁。他不仅可以代表温家,还能代表幻月仙宗。”   不管是那一边,温如宁都是按照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误打误撞拿了沈灼的机缘后,他这条线也受到极其深远的影响,必要之时,是沈灼的一大助力。   凌霜雪的话点到为止,没有和沈灼过多的浪费时间,好好地道别后,上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凌霜雪移形换影,脚踏虚空,用不上油纸伞,所以伞留给沈灼,他独自撑着伞回去。   在荒野的一段距离沈灼还随心所欲,临近花锦城,他便隐去身形,秘密回城。   待他回到沈家,沈家门外来了不少人马,看服饰都是昨日在万宝楼出现过的势力,其中温家的两人显得那么不起眼。但因为沈家和温家的关系,他们得到厚待。   沈灼已经在城里转了一圈,做出早起的假象,这会儿提着几个油纸包就大摇大摆地进门,也不怕别人看。   沈家如今的人员稳定不少,就连门口的守卫也在三叔的安排下换上信得过的人接手。他们看见沈灼也不惊讶,还笑着说今日来了很多人马,点明要见沈灼。因为沈灼出门早,大家没遇见,沈骁让沈灼回来后,先去大殿。   沈灼咬着手上的肉包,含糊地嗯嗯两声,脚下的步子却不是往大殿走,而是回了自己的小院。   沈骁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即便沈灼在万宝楼出了风头,他这个当爹的也不会把事情一股脑的推给他,更何况是他根本就不在的情况下。   所以沈骁真正的意思是要他歇着,啥也不用管。   沈灼暂时也不想和那些势力打交道,有这点时间,他先去见一见前来拜访的温如宁才是正事。   温家的随从被沈家好生款待,温如宁轻车熟路,婉拒了带路的弟子,自己到了沈灼的院子。江凌和闻人且也在这里,他们正在和公输两姐妹下棋。   棋盘上棋子黑白分明,公输琼是下棋的高手,心态稳,下手准,不管是困境还是优胜,她都能很好地隐藏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人数上对上,但因为局势逐渐劣势,江凌和闻人且开始意见不合,各有各的下法。他们一时争执不下,闻人且干脆把温如宁拉过来解围。   温如宁看了眼坐在公输琼身边,笑容灿烂的公输彤,轻咳一声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这是你们的棋局,我怎好插手?”   “得了吧,大师兄,你直接说不能得罪娘家人,我懂。”被棋局搅得焦头烂额的闻人且揉了揉鼻子,调侃之意尽在谈笑间。以为他没看见温如宁那个眼神吗?他看的可清楚了好不好?   温如宁笑而不语,眼角余光扫到回来的沈灼,抬头看过去,和沈灼点头致意。   沈灼进屋,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和大家打了一声招呼。   瞧见他回来,对棋局没有思路的闻人且正好找到脱身的借口,起身相迎道:“小师弟,你回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师叔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闻人且看向沈灼身后,空无一人。   昨日凌霜雪和沈灼是一起离开的,今日却只有一个人回来。闻人且这话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连公输琼也暂且放过眼前这局棋,抬眸看过来。   “师尊有事回去了,要过两日才来。”沈灼轻声解释,在闻人且的推攘下走到棋局面前。棋盘上,黑子被白子杀的片甲不留,根本就是个死局。   沈灼也不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环顾四周,诧异道:“怎么没看见曹师兄?”   曹疯子又不是不合群的性子,下棋这种事怎么可能少了他。   闻人且见沈灼没有帮忙的意思,顿时痛心疾首地咬了一大块点心,不说话。   一旁的江凌解释道:“昨夜我们离开万宝楼前遇见了曹家的人,有个叫曹婉清的姑娘约他今日出去一叙,他一早就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晋江独发   骤然听见曹婉清的名字,沈灼明显地愣了一下。倒不是这个名字陌生,而是名字太过熟悉。   曹婉清,曹疯子唯一的亲妹妹,这次跟着曹家的其他人前来,于情于理曹疯子都应该去见一见。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沈灼也不好多说什么。   桌上的棋局胜负已分,闻人且不服气,吵着还要再来一局。公输琼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把他这个蹩脚的对手看在眼里。   棋局很快开始,这一次闻人且让江凌正面刚,他从旁协助。   沈灼好奇地看了两眼,就被温如宁使了个眼神带走。   温如宁今日前来是给沈灼送钱和商道,温家让出的那条商道刚好连接花锦城,通过这些年的经营,生意和口碑都不错,很适合沈家东山再起。   “大师兄,我们之前说好的,这事只是走个过场,东西你拿回去吧。”沈灼没有收下温如宁送来的东西,他和温家的合作是一早就定下来了,岂能因为一个过场,就让温家白白让出一条商道?   温如宁压住沈灼的手,不让他把东西推回来,道:“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我说了不会让沈家吃亏。”   万宝楼的这次竞价,价格尚在温家的接受范围内,而且这也是温如宁原本就打算给沈家的东西,并不是为了竞价而毫无准备的漫天开价。   温家很重视这次合作,也很意外沈家越过万宝楼,直接和他们谈生意。在外人看来,万宝楼有着最合适的销售渠道,但沈灼认为炼药这事还是要找和药打交道的世家才行。   而放眼大陆,温家再合适不过。   作为如今玄门最大的药材供应商,温家有自己的药材培养地,也有最畅通的药材交易网。明面上只是温家和沈家合作,但实际生意一旦运作起来,这些和温家有生意往来的势力也能无形间得利。   沈灼是打算把两家的合作变成长期,不仅是四品洗髓丹,还有药材。   这片大陆上,有些药材已经濒临灭绝,有价无市。为此一些丹方不是没有办法炼制,就是被迫用其他药材取代,药性受损。   沈灼之前就有过考虑,在他的小世界内,有着很多珍稀的药材,如果能让这些药材在玄门重现,炼药界便可欣欣向荣。   但他不精通种植,少量还能克服,一旦数量成倍增长,问题接踵而来,他也只能无力叹息。   和他不一样,温家有成熟的种植技术,毕竟他们家就是靠这个起家,祖传的手艺不会丢。   沈灼试探了一下温如宁的想法,如果温家愿意,他可以提供一些种子。   四品洗髓丹的事还没有开始着手,沈灼又冒出奇思妙想。温如宁的第一反应不是沈灼哪里来的种子,而是他为什么会觉得温家不愿意?   这种一本万利的好事,怎么看都是温家血赚。要不是了解沈灼的为人,温如宁都要怀疑沈灼是在消遣自己。   沈灼挠了挠头,迟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灼把种子给温家,这对温家而言并非没有坏处。玄门都失了踪迹的药材,温家却能大量培养,这消息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旁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和温家打好关系,而是质疑。   这些药能给温家带来利益,但也会让温家成为众矢之的。沈灼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温如宁脸上的笑意一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看向沈灼,道:“商人,在商言商,但这些种子不单单是一场交易。对于玄门而言,最难的莫过于很多东西用一次少一次,大家能得到的资源越发稀缺,一株过往不起眼的药材,因为有价无市,偶尔出现也会炒上天价。我们温家经营药商这条路,最是感慨良多。如果你给我的东西可以养活,这对玄门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我们想要有所改变,就要有所牺牲。”温家不怕被推上风口浪尖,他温如宁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的心里有着和沈灼一样的想法,这些药材种植成功,每一株都是希望,他们可以为玄门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沈灼有些开心,温如宁的话让他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大师兄,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丹方和种子我都会交给你,以后请多多指教。”沈灼为温如宁倒茶,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温如宁举杯对饮,二人又商议了一些关于四品洗髓丹的事。温家可以提全线的药材支持,沈家负责炼药。   在此之前,双方都需要挑选出信得过的人来接手这件事,不然只怕他们两家还没动静,其他人已经想方设法地搞出丹药兜售。   “四品洗髓丹我没打算压着,这东西起来后也压不住。但这最初的红利,必须是我们两家。”沈灼面容沉静,说起这事没有任何的犹豫。丹方唯他独有,但不可能永远都只有他。   温如宁赞成沈灼的这个说法,第一波红利之后,他们可以在利润内适当压低价格,防止后来的人从价格上扰乱市场。   “对了,小师弟,刚才忘记问你了,你们沈家可打算重回炼药师公会的长老席?”提到丹药价格,温如宁想起来因为丹心宗而起的那些烦心事,面上的笑意有些冷:“丹心宗拿到了名额,不出意外应该是严洛冰代表丹心宗上场。”   万宝楼的拍卖会是花锦城开年后的第一场热闹事,而这第二场就是今年在花锦城举办的炼药师公会长老选拔赛。   参赛的家族派出年轻的后辈进行争夺,优胜劣汰,三局两胜,唯有站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进入炼药师公会。   若是往常,这对沈家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沈家四分五裂,这能上场的人手就只有沈灼一人。   温家作为炼药师公会的长老之一,对比赛有决定权,如果沈家有这个意思,温如宁肯定倾力相助。   “长老席位,那本就是沈家的东西,我自然要去拿回来。”沈灼道:“但我想,事情肯定不会那么顺利。光是进入比赛这一点,恐怕就有无数人想要阻拦。”   “不管沈家过去如何,沈叔尊者的修为仍在,光是这一点,沈家便足够参赛。”温如宁明白沈灼的意思,他也清楚这种阻挠绝对不会少。但这对于沈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炼药师公会有一个规定,家族中若是有尊者或尊者以上修为的炼药师,不管是客卿还是长老,只要能代表这个家族,那这个家族就有竞争的资格。   除此以外,亦有其他的途径可以拿到参赛资格。   沈骁之前被大伯偷袭,修为受损,境界被封,不得已暂退炼药师公会。沈灼回来后,在时渊夜的帮助下,沈骁恢复了原本的修为,更是摸到了药圣的屏障。   圣之一字,代表的影响力截然不同。虽然如今炼药师公会中的清流一派式微,其他人勾结丹心宗和墨家狼狈为奸,但彼此的力量是在相互抗衡,还没到让他们无法无天的地步。   沈灼轻声笑了笑,并不赞同温如宁的话。他们不能低估人性的恶欲,当共同利益体之间出现了一个异类,大家当然是想发设发地把他赶走,而不是内部协调接纳。   温如宁宽慰道:“小师弟,你别太担心。就算我们说的这些都行不通,也还有师尊。虽然他从来不干涉炼药师公会的事,但不代表他可以任由这些人胡作非为。”   沈灼的身后还有时渊夜这尊大佛,能不能行,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沈灼自然明白,他不担心名额被夺,他只是在想,为了阻止沈家,这些人到底还有多少法子没使出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反倒是有所期待。   温如宁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做,没有在沈家久留。他走之前拜访了沈骁,刚刚打发一批拜访者的沈骁正一个头有两个大,但瞧见温如宁,他脸上的喜悦依旧发自内心。   关于沈家和温家的合作,沈骁没有多问,他相信沈灼和温如宁可以沟通好。有那点时间,还不如让他八卦一下年轻人的终身大事。   沈灼和温如宁站在一起,沈骁问话的时候也不避讳,直言温如宁和公输彤处的如何。   沈灼轻咳一声,悄悄地看了眼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跟着沈骁一起现身大殿撑场子的公输桦,示意自家老爹注意点。   岂料沈骁压根不在乎,顶着公输桦想要杀人的目光,把自己想问的都问了。他以前是不确定沈灼的心意,憋着没说什么。这会儿知道沈灼放下了,他别提有多高兴,以前不能问的,现在都能问一问。   温如宁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他听得出沈骁对公输彤的关心,话里话外都怕他照顾不好公输彤。   温如宁回答的很认真,每一句都藏着对公输彤的爱慕之情。   沈骁听的心花怒放,眉开眼笑,随即看向沈灼,笑意一敛,严肃道:“瞧见没?多跟你大师兄学学,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也看看你喜欢的人?”   沈灼:“……”   感情他爹问温如宁都是虚的,真正的目的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沈灼揉了揉眉心,决定无视沈骁的话。他喜欢的人这段时间沈骁也没少见,但沈骁敢认吗?   沈灼不想纠结这件事,偏头对温如宁道:“大师兄,我想我爹也没什么事,我们走吧,我送你一程。”   温如宁颔首,行了个晚辈礼告退。   沈灼带着他前脚刚踏出大殿,身后就传来灵力碰撞声。不用想沈灼也猜得到,肯定是公输桦和沈骁又开始他们的友好交流。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离开的时间比预计的长,原本以为也就一两日的光景,没想到来回耽搁了四五日。   一面是因为位面管理局的调查花了点时间,一面是幻月仙宗内安静,安全,就算引起骚动也不会有事,他正好可以把沈灼本命剑的最后一点工序完成。   凌霜雪不在这些日子,沈灼也没闲着。   沈家的访客络绎不绝,之前出走的一些人也上赶着回来。沈骁要进行炼药师的筛选,三叔还是负责安全这一块。温家送来的商道暂时让小姑接手,外面的商铺就落在叶澜溪手上。   沈灼忙的事情比较琐碎,来回折腾的次数一多,人就容易疲惫。不过这种紧要关头,累和辛苦在所难免。   公输琼歇了两日,见沈家的事着实有些繁杂,便主动帮忙接了一些活。她为人冷静自持,又是按照家主的标准培养,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能熟练上手。   闻人且和江凌也没闲着,偶尔会陪着沈灼去处理上门的麻烦,他们师兄弟齐心,其他人掂量掂量幻月仙宗这个后盾,大部分会知难而退,小部分没讨着好,都是灰溜溜地离开。   在此期间,墨卿语见了一次江凌,她想要江凌和他走,但江凌犹豫之后,第一次明确地拒绝了她。   原本这只是他们二人的事,说话见面虽然是在沈家,但都是无人之地。   可是好巧不巧,他们这个位置离沈灼在的方向很近,只是中间有遮掩,彼此看不见。他们声音稍微大点,沈灼就得在不远处被迫听墙角。   那日墨家围杀失败,给众人敲了个警钟的同时,也被好一番嘲笑。墨卿语责备是长老们办事不利,害她被人抢去贴身之物。她让墨迟笙一定要把东西给她拿回来,却遭到墨迟笙的敷衍。   玉珏对于墨卿语而言很重要,但对于墨迟笙而言不过是个品阶一般的养魂器。这样的东西墨家多的是,大不了回去重新给墨卿语找一个。   相比之下,为了这样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再次冒险去得罪两个神秘人,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墨迟笙心机深,面对他人的嘲笑他也能一笑而过,背地里则派人去暗中调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们一开始吃亏,岂不就是因为不熟悉,单凭一个自称误会了对方的实力?   对方一人有异火,一人是剑宗,这种特征在玄门并不常见,要想找到蛛丝马迹还是很容易。但墨迟笙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仿佛是凭空冒出来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最后还是严洛冰说出之前有过冲突,当时段炎淳也在,不仅如此,他还破天荒出面解围。但那时其中一人的修为并没有那么高,另一个也没什么存在感。   联系到段秋的伤势痊愈,拍卖会上段炎淳礼遇有加,事情就能被简单地串起来。异火是救段秋的必要条件,如果这二人和万宝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万宝楼出面抹去他们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   墨家白白吃了一个哑巴亏,前来监督的长老十分不满,要墨迟笙赶快补救,不能让墨家的声望有任何的损失。   墨迟笙为此头疼,墨卿语则事不关己,甩手做自己的事。她不喜欢花锦城,自从回到这里,她仿佛处处受限。她想要江凌陪她离开,出去走一走。   “卿语,我这次出山一来是为了锻炼自己,二来便是为了帮沈师兄。我在半途遇见你,随你离去,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沈师兄身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又岂能没心没肺地随你离开?”   江凌轻轻拂开墨卿语拉他的手,态度坚决,他不愿再被墨卿语左右自己的想法,他可以顺着她,依着她,但不再是每时每刻。   江凌的拒绝让墨卿语更加情绪化,她觉得可笑,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嘴里念着沈灼的人,在他的眼底,自己的模样变得模糊。   墨卿语不明白,她泫然欲泣,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还让你在我和沈灼之间为难。我只是想出去走一走,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墨卿语放软态度,主动认错,江凌不由地的心软,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拒绝的太过了。   另一边,被迫听墙角的沈灼见墨卿语说完话后,许久都没有声音,不由怀疑是江凌要被这话拿下。他一面止不住地在心里叹气,一面又希望江凌争气一点,不要被这种低级的手段打倒。   墨卿语这是拿捏他的性格,在故意给他示弱,让他觉得这是他的错。   就在沈灼为之揪心之时,被他放在小世界的玉珏突然有了反应。墨小姐的魂魄寄宿其中,这些日子沈灼都有炼药为她温养,就怕她撑不下去。   许是听见江凌和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墨小姐从沉睡中苏醒。沈灼的精心照料让她的魂魄看起来凝实了一些,但还是很虚,没有办法完全脱离玉珏。   江凌的声响再度响起:“你是墨家的小姐,墨迟笙会派人保护你,出去散散心也好。”   江凌不为所动,沈灼倍感欣慰。而墨小姐也是侧耳聆听,在小世界内寻找江凌的身影。   沈灼正想要怎么样才能和墨小姐沟通,而不会惊吓到他,墨小姐先自嘲的苦笑两声,又缩回玉珏内,没了动静。   沈灼顿了顿,另一边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愤怒地走了。不用想,沈灼也能猜到是墨卿语被江凌的话气到。   这被迫听墙角的戏码结束了,但还不等沈灼松口气,另一人的脚步声就朝着他这边走来,在阻隔的假山旁停下。   这是被人发现了吗?沈灼不觉得意外,墨卿语修为不高,但江凌和他相差无几。他清了清嗓子,想要缓解一下尴尬,那脚步声又远去了。   江凌这行为让沈灼迷惑了,他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沈灼也想一探究竟,但江凌一直表现的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让沈灼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默默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在这之后,墨卿语是真的再也没来过了。   沈家杂事不少,沈灼也很快把这事抛之脑后。   这日,沈灼三人从商铺回来,刚进门就遇见最近早出晚归的曹疯子,气氛明显不太对。   曹疯子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给人的感觉便是威猛。但这几日也没见他消瘦,却明显的让人感觉到他颓废了很多,整个人阴沉,低落,没有之前那么有活力。   前来参加万宝楼拍卖会的曹家并没有离开,这几日曹疯子也是和曹婉清在一起。按理兄妹之间相逢是件让人愉快的事,但从曹疯子此刻的状况来看,并不是这个样子。   曹疯子瞧见大家笑了笑,对沈灼略表歉意:“抱歉沈师弟,这几日沈家事情繁多,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曹师兄说的什么话?你明明帮了我很多,要不是有你在,有些事情我办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沈灼面带笑意,曹疯子确实是没出面,但他给沈灼开了绿灯。最近消息杂乱,沈灼可没少借用小尖塔楼在花锦城的力量。这仅次于万宝楼暗楼的消息网,潜伏在不为人知的深处,比暗楼更不起眼。   虽然此前许琦就说过会借给沈灼小尖塔楼的力量,但沈灼早就有所怀疑,许琦这样爽快,小尖塔楼这般配合,更多是因为曹疯子。   曹疯子笑了笑,没否认也没邀功。   他最近的状态有些不妙,沈灼不由地担心起来。   眼看闻人且和江凌打了招呼后走远,沈灼放慢脚步,开始和曹疯子闲聊。   “曹师兄,我观你眉宇间忧愁不少,可是遇到什么麻烦?沈家事情虽多,但我只是帮忙跑跑腿,缺个一两日不打紧。你要是有事,一定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闷在心底。”   曹疯子和曹家的关系不好,若非是为了曹婉清,曹疯子怕是连一面都不见。曹氏那样的家族,多少也是沾了点药业。他们在拍卖会上并不突出,是属于中规中矩的那部分势力。   拍卖会上,强劲的对手太多,曹家也没什么争抢的机会。但离开拍卖会,曹疯子这个幻月仙宗弟子的身份就变得有用多了,更何况他此刻还在沈家做客。   沈灼多少也能猜到一点,能让曹疯子困扰纠结的事,多半和沈家有关。只是曹疯子有自己的考量,他这会儿不愿意开口,想必是那事不够合理。   沈灼也不逼他,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管曹疯子说什么,他都愿意听,愿意试。因为曹疯子是他重回身体后第一个对他报以信任的朋友,他们共患难,同生死,情义如山。   曹疯子疲惫的眉宇间有了笑意,这一刻,曹家的逼迫和曹婉清的苦苦哀求都被他抛之脑后。他知道只要他开口,沈灼不会拒绝。但那些条件,就是他听来也觉得火大,又怎么可能告诉沈灼?   他视沈灼为兄弟手足,愿意为沈灼两肋插刀,而不是在背后捅沈灼刀子。   他和曹家的周旋也不是一日两日,曹家不放曹婉清走,大不了他直接把人抢出来,带回幻月仙宗,请师尊主持公道。他不信曹家还能进犯幻月仙宗,去幻月仙宗找他麻烦。   “我没事,沈师弟不用担心我。再过个几日,我的事也就忙完了。到时候我们痛快畅饮一杯如何?”曹疯子笑道,心里有了主意,阴郁略消。   “当然可以,许师兄拿的酒还没喝完呢。”沈灼欣然答应,道:“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 第一百二十三章 晋江独发   沈家杀回炼药界,—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遭到冲击最大的莫过于丹心宗。之前沈家不愿意和他们起冲突,生意压|在花锦城。但现在沈家要夺回—切,借着温家给的商道,他们开始强势进攻。   此前丹心宗—家独大,早已养成目中无人的性格,他们—开始没有把沈家放在眼里,觉得他们不过是借着拍卖会徒劳挣扎。   等沈家真正步入正轨,他们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不过四年的时间,不足以抹去沈家曾经的痕迹。沈家当初示弱是为了暂避锋芒,养精蓄锐,而不是穷途末路,自暴自弃。   遭到沈家的市场冲击,丹心宗的生意受损严重。加上之前居高不下的假药记录,在沈家回来后,他们的口碑更是—落千丈。   丹心宗为此损失不小,连忙去找墨家求助。   “—点小事就慌成这样,你让我很怀疑帮你到底值不值?”   丹心宗的宗主严深低调现身花锦城,他和其他人比起来不够从容,也不够有气度,整个人干瘦,像根枯黄的竹竿,不仅失去了翠绿的活力,还给人—种易折的错觉。   此刻他正点头哈腰,被人质疑也不敢生气。   在他面前,是去沈家带走江凌不成,嘴上说着要出去散心,实际还留在花锦城的墨卿语。   此前墨迟笙的态度的确让墨卿语十分火大,但从沈家回来后她想了想,现在局面已经逐步超出她的掌控,她要是再—走了之,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麻烦都说不—定。   所以她给墨迟笙服了软,也不催他给自己找回玉珏,而是极力配合墨迟笙处理墨家的声望—事。   不得不说,墨卿语能走到今日,靠的可不单单是小性子。当年策划培养—个傀儡宗门取代沈家就是她的主意,只是这个傀儡未免有些太不争气。   “你们现在该关心的是如何成为炼药师公会的长老,掌握—定的话语权。而不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和沈家撕破脸皮,沈家既然想要,那就给他们,让他们再多尝点甜头。压着—个没有气焰的敌人打有什么意思?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不是更好吗?”   墨卿语倚靠在躺椅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上刚涂的蔻丹,妖艳的赤色衬的手指白皙如玉。她喜欢这个颜色,让人赏心悦目。   面对严深的求助,她有些漫不经心。   “你们要是为了眼前的利益,丢了长老席位,才是真正麻烦的时候。我们墨家可以联合其他世家,让沈家不能参与选拔,但你们也要知道,沈灼背后还有幻月仙宗和温家,局面五五开,你们还是有很大概率会遇上。要是输了,让沈家崛起,你应该知道后果。”   墨卿语温柔的嗓音泛起冷意,有—股森然之意,听的严深打了个冷颤。不管眼前这人如何温婉,严深都有点怵她。   “姑娘说的是,是我被利益蒙蔽了双眼。长老席位—事姑娘放心,那个沈灼不过是运气好,洛冰绝对不会输给他。”严深对严洛冰很有信心,严洛冰自身天赋不弱,还有兽火相助,七品境下已无敌手。   反观沈灼,之前的宗门大比上也不过是四品,这修为就是到了比赛现场,也只有垫底的份。   墨卿语皱了皱眉,旁人不清楚沈灼的天赋如何丢失,她却是知道的—清二楚。毕竟过去这十年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不是真正的沈灼,而是她。   沈灼回来不过半年的时间,不但治好了经脉,修为还精进不少。他本就天赋出众,不容小觑,丹心宗要是因为这十年而掉以轻心,恐怕要吃大亏。   不过这话墨卿语没和严深说,反而几句话把他打发了。   等严深—走,便有人从屋子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他笑容轻佻,折扇轻摇,渡步到墨卿语身边,握住她涂好蔻丹的手把|玩:“沈灼不是省油的灯,你怎么不提醒他?”   墨卿语抽回自己的手,冷笑道:“麻烦要扼杀在摇篮中,而不是让他成长。距离比赛还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些人消失,也不是什么难事。”   墨迟笙挑眉,道:“这恐怕有难度,别看沈家如今式微,沈灼身边连个高手都没有。但只要他有生命危险,沈家必定倾巢而出。不需要旁人,单是叶澜溪—人,便足够叫人头疼。”   “我若布局,还能让沈家有所反应?笑话!”墨卿语冷哼—声,神色间尽是轻蔑之色。她此前给自己布了棋子,现在该是动用的时候。   墨迟笙见她胸有成竹,隐隐又有当年为了自由和家族对抗谈判的样子,眼神微暗,—笑置之。   虽然墨卿语最近的表现不如人意,但要她出谋划策,她依旧手到擒来。   比起墨家这边的暗潮涌动,沈家最近就要和谐很多。曹疯子自从那日和沈灼谈过后,心里的郁结有所缓解,精神气也逐渐好起来。   沈灼白日忙完沈家的事,夜里—个人回到院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瞬的失神。凌霜雪离开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夜深人静,思念便如影随形。   沈灼无心睡眠,这几日都是沉迷修炼,在小世界中摸索对规则的理解。   今夜无星无月,走廊上只点了—盏灵灯,孤零零地挂在那儿,夜风拂过,树影摇晃,留下斑驳的痕迹。   沈灼走到廊下,房门虚掩,外间的—缕光透进去,模糊不清的光线中,似有—道身影端坐在桌边。   沈灼—愣,下—刻呼吸急|促,心跳如雷。他快步上前推开门,光线完全落进去,模糊的光逐渐明亮,白色的身影也越发清晰。   凌霜雪披星载月而来,白衣如雪,长发如瀑。在他的手边,放着—个长方形的锦盒,盒子包装严实,三尺六寸。   他回来有—会儿了,但是没有点灯,沈家的其他人也没有察觉到。   沈灼又惊又喜,快步上前,高兴道:“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思念让时间过的漫长,唯有重逢才能缓解内心的煎熬。沈灼的喜悦染上眉眼,眸光深邃,满载深情。   凌霜雪抬手点灯,光落下来,让屋子里的—切变得更加清晰。   “临时有点事耽搁,所以回来晚了。沈家最近状况如何?”凌霜雪轻声解释,点到为止。   沈灼在他身边坐下,盯着他的眉眼看个不停,道:“沈家—切安好,就是有不长眼的,也都收拾了。师尊这次回去,可有拿到穿越者的资料?”   凌霜雪眼神微闪,似有难言之隐。他看着沈灼,没有第—时间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沉默了好—会儿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凌霜雪并没有拿到穿越者的资料,他多耽搁的时间也和这件事有关。   沈灼不由地诧异,凌霜雪道:“你要有心理准备,她没有违反穿越者条例,她选择的宿主就是墨卿语。”   沈灼愣住,凌霜雪的话很好理解,但这—刻他却有点懵,—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穿越者选择的人就是墨卿语,那他算什么?他被摧毁的这十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概括了吗?   还是说顶替他的另有其人,并非是此刻这个“墨卿语”?   “我……不明白。”沈灼的声音有点哑,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没有违反这几个字,此刻在他看来足够讽刺。   凌霜雪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我申请重新排查,同—时间不可能有两个穿越者,这中间—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沈灼被夺舍之时,凌霜雪就问过,确实是有—份申请。他们当时也没想到后面会出现双夺舍的事,所以资料早已归档。   如今因为时间差的缘故,要从位面管理局浩如烟海的资料找出这两份,无疑是—个巨大的工作量。位面管理局需要—点时间,凌霜雪怕沈灼等急了,便先动身前来。   沈灼的好心情大打折扣,郁闷道:“我还以为可以动她了。”   “可以动。”凌霜雪敛眸,道:“她只是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方法,避开了规则,不代表她无罪。单是墨卿语神魂犹在这—点,便足够我出手。”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明知穿越者有问题的情况下,凌霜雪断然不会墨守成规。若是放任穿越者搞出更大的祸事,他这个界神是失职。   “事情尚未明朗,师尊还是别出手,我来就好。”沈灼不愿意凌霜雪为此冒险,对付穿越者这种事,他来就行。穿越者让他身败名裂,他也要她自食其果。   凌霜雪见沈灼胸有成竹,就算被气到了也没有乱了方寸,不由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我确实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只是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江凌。”沈灼略显迟疑,这几日的相处他和江凌关系越好,他越不愿意江凌被蒙在鼓里,对着—个占据墨卿语肉身的冒牌货嘘寒问暖,甚至被她要挟。   “我能感觉到江凌在挣脱世界意识对他的影响,或许这是他摆脱自己命运的契机。”沈灼只想拉江凌—把,不愿意看着他这个气运之子就这样消亡。   凌霜雪若有所思,道:“告诉他也可以,但你觉得是你说好,还是墨卿语说更好?不管是哪—个墨卿语,她们此刻都占据最重要的位置。你想破坏世界意识,那就要用最锋利的刀。”   沈灼挑眉,道:“师尊的意思是?”   “痛苦能让人变得清醒,江凌要的不是同情,而是真相。你告诉他,只是因为不忍心他被蒙在鼓里,但你拿不出证据,反而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不赞成这件事的真相由沈灼告诉江凌,沈灼出说来的冲击力,不足以让江凌对抗世界意识。但若是换成墨卿语,不管是哪一个墨卿语,都足以颠覆他的认知。   而且这件事的真相影响的不仅仅是江凌一个人,那些被卷入其中的人,每一个都需要面对。   所以不管沈灼如何的不忍心,这一次他都要做一回恶人。   “但愿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我,反而误入歧途。”沈灼一声轻叹,一时间感慨万千。   毕竟按照他的计划,想要成事少不了江凌的配合,也只有江凌才能让墨卿语心甘情愿走进这个圈套。   “你想怎么做?”凌霜雪问道。   沈灼轻笑,道:“师尊可知在炼药师公会的长老选拔结束后,还有一场留给年轻人的狂欢盛宴?炼药师公会的八苦秘境,其内皆为虚妄世界,但灵力充沛,药草繁多。炼药师公会会发布相应的任务,如果感兴趣就可以接任务进入其中。其人数不限,可组队。”   八苦秘境是炼药师公会的一件秘宝,平日供炼药师公会的年轻一辈修炼所用,偶尔一次公开也是为了炼药师公会长老的选拔。   在八苦秘境中,一切虚妄皆为魔障,众人在其中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自己心境的变化。   不仅如此,因为是幻境重叠的缘故,如果出了八苦秘境后步入另一个幻境,困在幻境中的人很难察觉。   沈灼看中的便是这个幻境,他想利用江凌把墨卿语带入其中,幻境和幻境重叠,会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师尊,我记得你很会布阵。”沈灼笑容狡黠,像只正在思索的狐狸。   凌霜雪颔首,炼器就会涉及到阵法,他刚成为界神的时候,尊上怕他无聊,特意带着他去其他位面修行,专研过此道。他能结合地势,瞬息成阵,要他布个幻境小事一桩。   有了凌霜雪首肯,沈灼兴奋不已,把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凌霜雪。凌霜雪认真聆听,沈灼计划周全,确实是个办法,只是要委屈江凌当一次跳板,骗过墨卿语。   凌霜雪在沈灼的基础上,给出一点完善的意见,师徒二人很快敲定布局。只要这事能成,因为穿越者引起的一连串事情都能有个结果。   一想到可以揭穿墨卿语的真面目,沈灼精神亢奋,一时间睡意全无。   凌霜雪见状,把自己手边的锦盒递给沈灼,道:“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沈灼先是疑狐,转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心头一跳。锦盒素雅简单,没什么特殊之处。但锦盒里的东西沈灼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心跳加速。   这是凌霜雪为他锻造的本命剑,那种特殊的意义无可取代。   沈灼深吸一口气打开锦盒,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柄玄铁打造的长剑,约三尺三寸,古朴大气。剑身可见水纹,光可鉴人。   沈灼握住剑柄,取出长剑挽了个剑花,剑刃锋利,刃薄中厚,尾端开了血槽。剑身手感适宜,契合沈灼的手掌,即不会过于轻薄,也不会显得厚重。   在剑刃之上,沈灼能感觉到一股磅礴雄厚的力量在流转,剑意未露,霸道之气已然可观。   凌霜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提醒道:“剑未有名,给它取个名字。”   沈灼握着剑,思索片刻,笑道:“叫悦君,我心悦君尔。”   凌霜雪喝茶的动作一顿,眼底染上笑意。他放下茶盏,转头看向沈灼。也不过是几日的光景,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眼前这张脸,看不见的时候会在心底一点点描绘,此刻看见了,依然觉得不够。   凌霜雪站起身,走到沈灼面前,他握住沈灼拿剑的手,就这个姿势让他把剑抬起来,并指在剑刃上烙下这两个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已知。   庭院微风起,敞开的房门被合上,摇曳的灵灯熄灭,落入黑暗之中。   夜深人静,时光正好。   翌日,阳光落入大地,花锦城的春|色悄悄冒头。微风穿堂,带来不知名的花香,飘了一室。   凌霜雪回来的消息并没有惊动太多的人,大家习惯他的来无影去无踪,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反应,除了公输桦。   此前拍卖会,凌霜雪带走龙蛟尸骸,公输桦一直就想找机会问一问。他自然不会夺人所好,只要能在旁边看一看便好。   凌霜雪坦言尸骸已经被处理,他用掉了一部分,剩下的于他已无大用。可以炼制七品洗髓丹的精血给了沈骁,剩下可以炼器的部分就给了公输桦。   面对凌霜雪的大手笔,沈骁和公输桦不敢接。   “尊者,这使不得,这可是你的东西。”沈骁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用精血来制作七品洗髓丹,面对凌霜雪的慷慨,他被吓了一跳,连忙推脱。   虽然公输桦眼热那些东西,但他从不夺人所好,这会儿也是摆头拒绝。   凌霜雪道:“两位家主何须如此客气?东西是我买下来的不假,但若是用不到刀刃上,钱岂不是白花了?再者这些时日也是承蒙照顾,这些东西你们且收着,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尊者既然到了沈家,就是沈家的贵客,于情于理沈家都应该好生招待。更何况你还是阿灼的师尊,你对阿灼有恩,我和娘子感激不尽,又岂能因此而收下这样贵重的东西?”沈骁连连摇头,他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内心过意不去,自然不愿意收。   凌霜雪有些无奈,抬头给沈灼使了个眼神。沈灼会意,笑盈盈地走上来,握住凌霜雪的手道:“爹,伯父,我和师尊还有事,先走一步,这东西你们看着处理。该炼器炼器,该炼丹炼丹,总好过放着无用。”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沈骁不悦地瞪了沈灼一眼。   沈灼只是笑,也不和他争论,带着凌霜雪告退。   沈骁瞧着一桌子的东西发呆,凌霜雪把每一个都贴了标签,倒是很方便他们使用。但莫名捡了这样大一个便宜,他心里有点不踏实。   凌霜雪对沈家未免太好了,就算其中有沈灼的缘故,也让人觉得受之有愧。   比起沈骁的关注点,公输桦反而注意到沈灼和凌霜雪之间非比寻常的相处方式。凌霜雪性格比较独,对待旁人一向礼貌疏离,保持着距离感。   但在沈灼面前,他那点距离感毫无表现,和沈灼之间不像是师徒,尊师重道,礼遇有加,反而有种夫妻间举案齐眉的和谐感。   公输桦一拍脑门,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危险。   沈家一部分丹药还在以前的药坊没有转过来,沈灼之前都是带着闻人且和江凌去帮忙。但凌霜雪回来后,闻人且就带走了江凌,没有掺和进他们师徒之间。   沈灼是打算出门,他和凌霜雪刚过庭院,就看见一位巡逻的弟子匆忙往大殿去。沈灼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弟子看见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走过来,行礼道:“公子,有人来访,是之前沈家离开的四老爷。”   “四叔公?”沈灼一愣,不由地感到诧异。   之前沈家四分五裂之时,大伯公是执意脱离,背后插刀。但四叔公一脉却是为了生存,明哲保身。真说起来,他们和沈骁等人没有恩怨,关系尚可。   之前大伯公对沈家是百般挑衅,但四叔公一家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落井下石之举。就是沈家重开,他们也没有出声,今日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沈灼没有思索太长时间,便让弟子请四叔公他们进来。   沈家不拒来客,更何况来的还是自家人。   弟子领命,快速赶回。沈灼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和凌霜雪耳语两句,二人往回走,去大殿找沈骁。   师徒二人去而复返,沈骁和公输桦还在大殿内,凌霜雪给的东西分为两类,他么两个人纠结之后,各自拿走需要的部分。   沈灼快步上前,告知沈骁四叔公来访,他让弟子把人领去中院的花厅,而不是带来大殿。   “是四叔亲自来的?”沈骁有些诧异,若有所思。   沈家分家之时,四叔对沈灼很有微词,走的时候也没好脸色。这些年在他的带领下,他们组建的沈家还是有模有样,只不过秉承四叔公不爱出风头的风格,办事只求稳妥,没有大风大浪,也没有特别突出之处。   四叔公性子古板,不管是让他低头还是让他拉下脸来求合作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无异于天方夜谭。他走时决绝,按理是不可能再次踏进沈家。   沈骁料想是出了让他都感到棘手的变故,不然他也不会来此。   中院的花厅离大殿有点距离,沈骁怕自己去晚了,和公输桦打了声招呼就先离去。这次是沈家自己的事,公输桦不打算掺和。   他储物戒里放着凌霜雪给的炼器材料,此刻心里正美滋滋地想着炼点什么好。   沈灼见状便不打搅他,和凌霜雪一起离去。   他们也去了花厅,因为走的慢,到时四叔公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他是和一个小辈一起来的,他此刻正在和沈骁谈话,小辈站在门外,看见沈灼眼神微暗,心里的不悦都写在脸上,但因为教养关系,还是不情不愿地和沈灼打了声招呼:“见过二哥。”   沈灼笑着也回了一句,脑海里迅速搜索有关的消息。十年不见,当初的弟弟妹妹都大变样了,他需要想一想才能把眼前这人和记忆对上号。   “你们今日前来可是有事?”沈灼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小辈撇了撇嘴,不屑道:“炼药师公会把属于沈家的竞争名额给了大伯公一家。” 第一百二十五章 晋江独发   炼药师公会的长老选拔赛在即,相应的名额也陆续公布。   沈家因为拥有药尊,可以直接获得炼药师公会的比赛资格,所以这个名额也有他们一份。   按照正常的操作,可以代表沈家参赛的是沈骁这一脉,他们才是大众所熟知的沈家。   但炼药师公会暗箱操作,直接把这个名额给了不达标的大伯公一家。四叔公之所以知晓,是因为炼药师公会也找过他们。不过四叔公脾气硬,直接把人赶出门。   如今沈家三分,在花锦城内有三个沈家,旁人分不清还情有可原。但炼药师公会身为炼药界的权威,却是明知故犯,越过沈家把这个名额给了个挂壳的傀儡。   四叔公并非眼热大伯公一家拿走这个名额,而是单纯的火大。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四叔公还能不清楚大伯公一家几斤几两?   沈家是炼药世家不错,家中弟子都有涉及炼药,但天赋这东西一向瞒不了人,谁行谁不行,一目了然。   大伯公要是有这个本事,沈家这一届的家主也不会是沈骁。   四叔公痛恨沈灼所为,更是怒其不争,但在大是大非上他从来没有糊涂过。沈家低迷四年后,重新步入正轨,炼药师公会的长老席位必须拿回来。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不单单是沈家的发展,更是事关整个炼药界。   炼药师公会已经明目张胆地排除异己,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变成一言堂,威严尽失,让炼药师沦为笑谈?   四叔公前来告诉沈骁,就是要沈骁拿个主意。   “炼药师公会既然敢越过我爹把这个名额给别人,就是笃定我们拿不回来。与其继续纠结这个名额,不如另寻出路。”   庭院中,沈灼从沈云枫的嘴里问出来前因后果,神色并不意外。他之前就和温如宁合计过,那些和沈家不对付的势力,不会让沈家这样轻易地回去。   只是他们漏算了一点,炼药师公会没有抹去沈家的名额,而是把名额给另一个沈家。这就是明晃晃的顶替,而且因为是一族,沈家也不能说炼药师公会完全错了。   现在沈家已经有人了,再走这条路便是死路。   沈灼沉吟片刻,道:“大伯公一家早已和我们割席,既然炼药师公会记不住,那就只有在赛场上让他们看清楚,何为沈家。”   沈云枫明显不相信沈灼的话,倒泼冷水道:“二哥,你说那么多没用,你得先拿到名额。”   沈灼回头看向沈云枫,把这十七八岁的小大人和记忆中的五弟对上号,这拽拽的样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在他看来,沈灼肯定是在吹牛。   沈灼不由地感到好笑,道:“五弟,你可知道炼药师公会是由多少个家族组成?这其中势力错综复杂,沈家并非找不到盟友。只要有五个以上的世家联名推荐,不管是什么样的家族都有竞争长老的资格。”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除了温家,其他的世家在四年前,二哥就得罪完了。”沈云枫耸了耸肩,看向沈灼的眼神带着一点鄙夷之色:“你总不能让二伯拉下脸面去找那些世家吧?”   “祸是我的,理应由我出面,又怎么能让我爹去?”沈灼轻笑,距离大赛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也该去接触这些世家。不需要全部,把潜在的盟友挖掘出来便可。   沈云枫疑狐地看他一眼,小孩子藏不住心思,心里的那点想法全都写在脸上:“要是四年前你愿意站出来,沈家又岂会有今天?”   沈云枫话里有几分埋怨之意,当时年少,他亲眼目睹沈家的变故,大厦一|夜倾覆,多少人趁机落井下石?他们光环不在,还要承担沈灼犯下的过错。   沈云枫也曾怨恨过,心道凭什么?可他那点恨意在爹娘的磨炼下,早已没有那么深刻。   沈灼要为沈家的分裂承担责任,但沈家的衰败并非全是他的过错。做人做事,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自己强大起来。   面对沈云枫的质问,沈灼沉默了一瞬,抬手放到沈云枫头上。没有及冠的少年只束了一根发带,模样还未张开,眉宇间尚有稚嫩之气。   沈灼摸摸他的头,问道:“这四年过的还好吗?”   十年物是人非,到头来,沈灼能问的却只有四年。   沈云枫神色一僵,沈灼的亲近和关怀让他有些不习惯,他面色微红,躲开沈灼的手,别扭道:“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从我记事起,每天不是识药就是炼药,在那儿都一样,有什么好不好的。”   手掌下的触感消失,沈灼轻笑着收回手,道:“那你如今是几品炼丹师?”   提到这个沈云枫的脸更红了,不过这次不是羞,而是骄傲。他挺了挺胸膛,自信道:“我如今已是准三品。”   准三品便是介于二品和三品之间,可以炼制半成品的三品丹,严格来说不属于三品炼丹师,但加个准字,提起来好像要比二品好很多。   以沈云枫的天赋,这个品阶还算可以,正常水平中上。   沈灼毫不吝啬地夸奖两句,沈云枫没有骄傲自大,反而变得不好意思,故作镇定道:“我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欺骗。”   沈灼有所欣慰,不会盲目骄傲自大是件好事,只要能沉下心来专研,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将来也可以扛起沈家。   如此即便他离开沈家,也不用担心沈家无人领导。   四叔公和沈骁的谈话进行了半个时辰,沈灼三人也在院子里等了半个时辰。院子里有一方凉亭,一开始沈灼没在意,等的时间长了,他便带着凌霜雪进去休息,顺道招呼沈云枫。   沈云枫不认识凌霜雪,见他性情冷淡,心里便没有结交的心思,沈灼让叫濯先生,他也就乖乖地叫一声,之后再无他话。   沈灼从小世界取出清水给凌霜雪泡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骁才送四叔公出门。沈云枫见状,连忙上前紧跟着四叔公。   沈灼站起身,从亭子里走出来,行了个晚辈礼。   四叔公抬手示意沈骁不必远送,目光在沈灼身上停留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沈骁只送他们出了院子,很快返回,让沈灼跟着他进屋。   父子两就炼药师公会这个操作商议一番,他们不在乎被大伯公家拿走的那个名额,重点都在新的名额上。   若是沈骁出面,联络五个世家不成问题。但沈灼这次没让他操心,而是把事情承担下来。   四年前的事本就不是沈灼的错,沈家更是遭受无妄之灾,沈家退避四年,这一次无需再退。   沈灼结束和沈骁的谈话出门,凌霜雪端坐在庭院中,气定神闲。世俗的喧嚣仿佛和他无关,有他在的地方,连时间都过的那么缓慢。   沈灼步步上前,他走向他的光,走向他的全世界。   被四叔公带来的这个小插曲一耽搁,沈灼原本的计划就要做出改变。他和凌霜雪还是去了一趟药坊,但是并没有耽搁太久,他们看了一下族中子弟的训练情况,便离开药坊去集市。   沈家扩展了店铺,之前暂封的那些铺子重新开门。叶澜溪如今负责城里的一切,让这里的运转可以很快沟通小姑负责的商道。只要两处连通,沈家能吞掉丹心宗在花锦城的大半生意,让他们在花锦城做不下去。   沈灼和凌霜雪一起巡视了铺子的状况,之前有不少人出来闹事都被沈灼摆平,一些人嘴上骂骂咧咧,对沈家的丹药很不满,但行动很诚实,受了伤还是往沈家铺子跑。   沈家铺子门庭若市,反观丹心宗门可罗雀。那些早就对他们不满的散修和小宗门,趁此机会狠狠地踩上一脚,大大地出了个口恶气。   沈灼和凌霜雪在铺子上遇见叶澜溪,她正在核对这些日子的账目,因为开销增加,有些地方对不上数。   沈灼体贴地给叶澜溪泡了一杯茶,她今天早上走的早,没在家里用膳,也不知道凌霜雪回来了。这会她注意力都是账目上,没注意到凌霜雪在另一旁落座。   沈灼奉上香茗才把她的思绪从账目上拉开,叶澜溪接过茶还以为是铺子上的人泡的,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眼角余光瞥见衣服不对,猛地抬头。   “阿灼?”叶澜溪有些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闻人和江凌今日没和你在一起?”   “他两今天有别的安排。”沈灼道:“娘,你歇一歇,这账我帮你看。”   叶澜溪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面上带着笑意,眉宇间都是对孩子的关切和宠爱,道:“这剩下的账不多,我就快看完了,用不着你来。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快点把喜欢的人带回来。”   叶澜溪笑意盈盈,说的自然,仿佛是唠叨家常。   沈灼不解道:“娘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这不是人老了,精力有限,就想有个人来帮我分担一二?”叶澜溪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依旧带着笑意道:“上次在万宝楼,你说有喜欢的人,可是那么多天过去了,也没见你有行动。怎么?你这心上人就一定得藏在心上,不能让我们也瞧一瞧?”   “不是,我……嗯,他……”   叶澜溪的话问的有些突然,沈灼一瞬间没想好怎么接话。上次在万宝楼,追问他的是沈骁,叶澜溪反而没有太大的反应,今日是她第一次提起这事。   叶澜溪见沈灼吞吞吐吐,心里一沉,试探道:“他不愿意?”   沈灼摇头,他和凌霜雪都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愿意?   叶澜溪松了口气,了然道:“那是担心我们不同意?”   沈灼点头,他和凌霜雪之间没有阻隔,但在外人眼里,他们之间横着身份,年龄,地位,修为……   叶澜溪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沈灼,认真道:“娘明白你的顾虑了,修者一生漫长,情爱转瞬即逝,能走到一起相看两不厌是一件很难的事。你既然喜欢,那就放心大胆去追求,你若是困于世俗,便少了乐趣。” 第一百二十六章 晋江独发   修者吸风饮露,御剑乘风,不必拘泥于世俗。   沈灼和凌霜雪之间确实有着很大的差距,叶澜溪也为此深深地担忧过,她儿子看上的是黑夜里耀眼的明月,月光照耀玄门,若是为一人独占,恐会引得四方轰动。   她担心这是没有回应的飞蛾扑火,注定自取灭亡。可当沈灼透露出明月愿为他一人独明,叶澜溪为他提起来的心落回胸膛,有了踏实感。   不是一味的付出单恋让叶澜溪有了鼓励沈灼去坦诚的勇气,两个人的相互靠近才能成就佳话。她能做的便是在他们身后,做他们的后盾。   叶澜溪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沈灼很高兴能听到这样的回答。爹娘的开明让他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事情摆上明面,他和凌霜雪面对的只能是质疑和反对。   母子二人把话闲谈,凌霜雪身在一侧,尽数听进耳中。他侧目看向叶澜溪,岁月的偏爱让她没有老去的痕迹,只是褪|去了二八年华的冲动浮躁,变得更加稳重,成熟。   她的人生从爹娘的决然开始,名义上有着一个雄厚的背景,但一路走来都是靠自己。她坚韧,果断,在情感上更是深受父辈的影响,固执的同时也有着不矛盾的开明。   沈灼有些时候和她很像,对待感情从一而终。喜欢和不喜欢,都表现的直白,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更不愿意与人暧|昧不清。   面对弱者,他们表现出来的不是身为世家的优越感,而是宽厚和理解。真正的强者,从来就不是通过弱者来找认同感。   凌霜雪的脸上有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这样的氛围让人很舒心。   叶澜溪还要看剩下的账本,喝完了茶便让沈灼去忙自己的事。沈灼说自己不急,便在一旁小坐了一会儿。   也是这时,叶澜溪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离开多日的凌霜雪神情淡然,见她看过去,面带笑意,点了点头。   叶澜溪愣了一下,道:“阿灼,你真是,既然是和尊者一起来的,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沈夫人别怪他,是我让他莫要扰你。”   沈灼他们进门时,叶澜溪的注意力都在账本上,她会忽略凌霜雪的存在也情有可原。凌霜雪为沈灼解释,也是免得叶澜溪尴尬。   叶澜溪想到自己刚才的话也被凌霜雪听了去,神色略显局促,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凌霜雪听见了也好,也算是明白他们夫妻的态度。   他身为一方尊者,有些话要是真面对面,叶澜溪反而不好开口。她能把沈灼当孩子,谆谆教诲,难道还能把凌霜雪也当孩子?   别说身份地位,就是修为阅历,凌霜雪也远胜于她。她明白的事,凌霜雪又岂会不知?   炼药师公会把沈家名额拿给大伯公一家的消息在四叔公到后的第二天就散开了,修士之间充满了质疑,世家却是等着看笑话。   段炎淳过来问了一声,知道沈骁把事情交给沈灼处理,诧异的同时没再多问,而是回家把段寒舟叫过去,让他去和沈灼沟通。   自从段秋恢复后,明楼的事段寒舟管的少,经常是和段无云搅合在一起,半只脚踩进暗楼。他们两兄弟打小就感情深厚,形影不离,只要不闯出大祸,惹下烂摊子,段炎淳一向睁只眼闭只眼。   段寒舟忍不住对段炎淳扔给他的事吐槽,嘴上说着不想动,脚下还是自觉地朝沈家去。   段无云有事不能陪他,段寒舟顺嘴问道:“什么事?”   段无云道:“最近花锦城暗处多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和曹家的人频繁接触。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曹家?那个曹家?”段寒舟对这个家族陌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暗楼消息密布玄门,很多暗地里的活动都被他们尽收眼底,但只看不插手是不成文的规定,段无云如此戒备让段寒舟有些诧异。   段无云靠近他,道:“沈灼不是有个师兄姓曹?”   段无云这一提醒,段寒舟瞬间想起来。也不怪他记不起来,实在是这个家族没有什么突出之处,在玄门也是中下水平。要不是曹疯子身份特殊,段无云之前提过一次,他这会儿还不一定反应过来。   段无云上心,多半是担心这件事会和沈家有什么牵扯。他看起来冷心冷肺,没什么感情,但心底比任何人都在乎眼下拥有的一切。   段寒舟凑过去在他唇上轻点,笑着说了声辛苦了,便带人出门去找沈灼询问关于炼药师公会的事。   段寒舟去的正巧,温如宁也在,他也是为了相同的事。   沈灼询问了炼药师公会如今的情况,请他帮忙游说当年参与秘境的世家,希望能把他们聚集起来。   “你是想重提秘境一事?”温如宁猜到沈灼的打算,蹙眉思索,似有几分不赞成。   后到的段寒舟倾听这会儿,差不多明白眼前的状况。提到秘境一事,他的神情稍显不悦,冷嘲道:“现在才想起来认错,不觉得晚了?”   “你看我像是要去给他们认错的样子吗?”沈灼看了段寒舟一眼,脸上写着的分明是我没错。   温如宁忍俊不禁,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意外的是沈灼竟然听懂了,道:“话不能说太满,九分。”   其实可以是十分,但也要考虑那一点可能产生的变故。   温如宁见状,便知道沈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虽然他很想多问两句,但理智让他就此打住。   沈灼说的重提和把握,不是道歉,而是真相。   段寒舟看着眼前仿佛在打哑谜的两个人,有些不爽地眯了眯眼,道:“看来是没有我出手的机会,那我走?”   沈灼听出那点不悦,心中暗笑,面上不显,道:“你急什么?不想看出好戏吗?”   “你的好戏我看的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段寒舟嘴上不饶人,但身体还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灼不禁摇头,他请这些世家,确实有摊牌的意思,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需要这些世家这些年的发展和关系网。知己知彼,才能对症下药,和谈不成的时候,可以打一棒子给颗枣。   段寒舟听的一脸诧异,沈灼准备的流|氓方案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但他没有多想,沈灼要他帮忙,他帮就行。   玄门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合作共赢的利益。   事情说完了,天色也逐渐暗下来,沈灼留二人在家里用膳。温如宁婉拒了邀请,温家还有事等着他去处理。   沈灼送他出门,段寒舟也跟着走了一趟。两兄弟站在门口目送温如宁离开,段寒舟往沈灼身上一靠,疑狐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啧了一声道:“我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能和温如宁成为朋友。”   沈灼听的一头雾水,不解道:“这可是我大师兄啊!”   抛开世家之间的交集,沈灼和温如宁是同门,他们成为朋友并不奇怪,不能成为朋友才该让人诧异吧?   段寒舟嗤笑一声,道:“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当年秘境之行,他对你的杀意可是连我都看出来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彤彤的事,他都想将你杀之而后快,你们能和解,不是很神奇吗?”   沈灼还以为段寒舟要说什么,没想到是这件事。温如宁的杀心可不仅是秘境之行,之后的四年同样存在。只是让他动怒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沈灼,沈灼也犯不着为了这事埋怨温如宁。   “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你很快就会明白了。不过先说好,到时候可不能哭鼻子。”沈灼卖了个关子,转头打趣起段寒舟。从小到大,他最怕段寒舟掉金豆子,都不敢惹他生气。   段寒舟面若好女,但绝不是哭唧唧的软弱之辈,只是生理反应不受控制,情绪激动之下,骂人越狠越容易掉眼泪。而且他哭是眼泪像珍珠一般,一颗颗往下掉,我见犹怜。   提起这种很难控制的生理反应,段寒舟磨了磨牙,手臂搭上沈灼的肩膀,看似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实际手上的力道让沈灼不禁侧目。   兄弟二人开始了暗潮涌动的较量,一路并排走回院子。   温如宁办事效率很高,答应沈灼的第二天便开始着手帮忙游说。他对当年的事印象深刻,对这些世家这些年的发展也有所了解,他从最简单的开始,一步步变得复杂。   沈灼这边也拿到段寒舟送来的消息,关于这些世家间错综复杂的交际,有些表面上端的是正人君子,背地里却没少干缺德事,有些却是表面凶神恶煞,实际连门前的花花草草都不忍践踏。   在沈灼了解情况时,沈家这边出了点状况。小姑接手的温家商道遇上了麻烦,虽然有温家的人从旁协调,但也很难镇压。   叶澜溪收到消息当即清点人手出发,沈骁也想跟她去,却被叶澜溪拦下来,让他看好这边的商道,免得出乱子。   叶澜溪是担心有人调虎离山,沈骁了然,沈家进入了戒备状态。   而在这不寻常的气氛下,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沈家门前,说有事要见沈灼。   门口的弟子前来传话时,沈灼和凌霜雪正在院子给娇娇冲澡,最近事情多,沈灼没什么时间管它,今天放出来让它自己去溜达,结果弄了一身泥回来。   关键是它没意识到自己弄脏了皮毛,跳起来就要扑凌霜雪,这还得了?   沈灼当场把它揪住,拖到树下清洗。   从弟子的嘴里听见曹婉清的名字,沈灼和凌霜雪面面相觑。   曹婉清竟然独自一人登门造访,还是在曹疯子不在沈家的情况下,这多少有点古怪。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晋江独发   曹婉清来的突然,而且她没有任何进门的意思,只想沈灼出去和她见一面。   沈灼猜不准她前来的目的,曹疯子不在,不管这个姑娘是为了曹家前来,还是为了曹疯子前来,沈灼都没有拒绝见她的理由。   “曹婉清?”凌霜雪若有所思,他对这个名字有一点印象,但并不是好的印象。   在江凌原本的命运轨迹中,这个姑娘借助江凌的手为曹疯子报仇,夺下家族大权,怎么看都是励志的正面人物,但如果从一开始曹疯子的死就和她有直接的关联呢?   她在江凌的后宫中并不突出,却能和每个人维持良好的交际关系,不管是谁提到她,都不会心生嫉妒。   看似平庸的表象下,是让所有人对她放下了警惕。   “你自己小心些。”凌霜雪出声提醒,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沈灼擦干娇娇皮毛表面的水分,拍拍它的背脊把它推向凌霜雪,站起身擦去手上的水珠。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换下被娇娇甩了一身水的衣服才出门去见曹婉清。   长街之上,姑娘一袭黑衣,干净利落。她和曹疯子有两分相似,眉目英气,神色坚毅,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单看她这模样,和娇柔毫无关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   沈灼和她互不认识,这是第一次见面。二人的视线在门前这一撞,彼此的心里都对对方有了第一印象。   沈灼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衣着裁剪合体,身佩玉珏,长发束冠。往廊下一站,风度翩翩,俊雅风流。他的脸上是一贯的笑意,看上去得体礼貌,只是没什么感情。   “曹姑娘?”沈灼率先打了招呼,抬手作揖。   曹婉清不苟言笑,神情略显严肃:“我还以为沈公子不会出来见我。”   “曹姑娘说笑了,来者是客,不妨进去小坐片刻?”沈灼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曹婉清摇头,抬手道:“不必了,我今日前来是请沈公子同我去酒楼一叙。”   沈灼挑眉,礼貌地看向曹婉清,用眼神询问这是何意?作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他和曹婉清应该还没有这个交情。   曹婉清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其实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这顿酒我早就想请你了。可是因为最近沈家情况比较特殊,我哥为了避嫌,一直不愿意当这个传声筒。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谢谢你,谢谢你对我哥的救命之恩。”   曹疯子‘走火入魔’的事在宗门并不是什么秘密,曹家会听到一点风声也不足为奇。曹婉清理由充足,又是带着诚意而来,怎么看沈灼都没必要拒绝。   “曹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和曹师兄之间是相互成就,我帮了他,他也帮了我。”沈灼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话说的很委婉。   曹婉清皱了皱眉,那严肃的神情加深几分,还带着一点阴郁之色:“对于沈公子而言,这可能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但对于我而言,恩同再造,我就这一个哥哥,我们相依为命。若是没了他,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曹婉清半垂眸子,低声道:“沈公子也不用担心这酒是鸿门宴,因为只有我们兄妹和你。曹家过了今日就要返程,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曹家要走了?”沈灼想到前些日子曹疯子说事情很快就会结束,原来是这个意思。他不肯帮忙,曹家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曹婉清轻嗯一声,略显犹豫,看着沈灼踌躇了一会儿,斟酌道:“其实我也是有件事想请沈公子帮忙,我哥离家多年,和家里关系一直不好。但眼看就要到了爹娘的忌日,以前他在宗门修行也就罢了,这一次难得相遇,我想带他回去,但又劝不动他。”   曹婉清言辞凿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许是第一次来求人,她说完这话就显得局促不安,担心沈灼会拒绝。   忌日一事让沈灼有所触动,曹家那个地方,能让曹疯子惦记的除了曹婉清,也就爹娘的陵墓。那么多年没回去,曹疯子心里不可能毫无波动。但他竟然连这个理由都拒绝了,他在想什么?   沈灼猜不准,沉吟片刻,答应曹婉清的相邀。有些事他在这里想没用,要见到曹疯子才能问个明白。   离开前,沈灼和门口的弟子低语两句,让他去给凌霜雪说一声,免得凌霜雪着急。   曹婉清选择见面的酒楼在繁华的十字街口,正对面是温家包下的客栈。这地方离沈家不远,身处闹市中心,视线开阔,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尽收眼底。   沈灼跟着曹婉清上了楼,曹疯子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他看着沈灼有些不自在,挠挠头歉意道:“沈师弟,我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曹师兄说的什么话,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沈灼没有介怀,他环顾四周,打量一眼眼前的雅间。   酒楼的位置本身就显眼,这个雅间的布局同样不俗。只是略微有点靠角落,窗外的视线被一颗高大的槐树遮挡,树荫落下来,视线不够开阔。   沈灼觉得这棵树的位置有些奇怪,不偏不倚,和他所在的这个雅间形成了一个对角。   这家客栈里原本就有这棵树吗?沈灼的脑海里冒出这个奇怪的念头。   只是还不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趁着曹婉清出门的功夫,曹疯子靠过来道:“沈师弟,帮我个忙,帮我劝劝婉清,别和曹家人回去了。只要她愿意留下来,我可以带她回幻月仙宗。”   曹疯子神情苦恼,看样子这些日子没少被这件事烦恼。他原以为带走曹婉清最麻烦的是曹家人,却没想到到头来,不愿意跟他离开的反而是曹婉清。   沈灼欲言又止,两兄妹一个要劝人回家,一个人要劝人离家,合着他就是来当和事佬。这两兄妹的想法态度都很坚决,谁也不肯听谁的。   沈灼也犯难了,问道:“曹姑娘为什么不肯跟你走?”   曹疯子叹了口气,道:“她说自己习惯了曹家,不管走到何处都难以摆脱那样的阴影。她在曹家过的并不快乐,可过往又像是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原地。我只恨自己以前没有这个本事,不能带她离开。沈师弟,你帮我劝劝。”   “你这,恐怕有点难。”沈灼听完曹疯子的描述不由地皱眉,按照他了解的消息,曹婉清失去双亲,哥哥被迫离家,她从小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状况。   曹家给了她很大的伤害,但又是因为曹家她才能活下来。她此刻不是不愿意脱离,而是在这种不断给一棒子又给颗糖的驯化下,对曹家产生了依赖,无法逃离。   在沈灼看来,明面上的温柔手段恐怕不会有太大的效果,所以他建议曹疯子直接硬抢。先切断曹婉清和曹家的关系,之后再慢慢地调整她的心态。   曹疯子一开始也是这种打算,但他又怕过于强硬的手段会伤害兄妹间的感情,这才想看看沈灼有没有办法。   沈灼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他沉闷道:“果然只能这样了。”   “你们在聊什么?什么只能这样?”曹婉清的声音从一侧传来,疑狐地看着二人。   沈灼轻笑,反应迅速地接话道:“我这不是在和你哥说回家的事吗?你们爹娘忌日,的确应该回去好好祭拜。只是可惜沈家最近事情多,不能陪你们一起去,有些遗憾。”   沈灼脸不红心不跳,说的煞有其事,好像真的已经和曹疯子讨论了一次,已经做好决定。   曹婉清十分意外,严肃的神情有了笑意,高兴道:“哥,你真的愿意回去吗?”   “……”曹疯子顿了顿,以为这是沈灼找的借口,为了稳住曹婉清让她放松警惕,接话道:“嗯,爹娘泉下有知,也不愿我们兄妹二人分隔两地。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旁人再有欺负你的机会。”   曹疯子这话发自肺腑,说的情真意切。   曹婉清有些感动,眼里闪烁着泪光,高兴极了。她拿过酒壶给沈灼倒了一杯酒,举杯道:“沈公子,谢谢你,这杯我敬你。”   言罢也不等沈灼多言,她便一饮而尽。   沈灼面带笑意,和她对饮。只不过这酒刚入喉,黑焰就悄无声息地进入沈灼的身体,蒸发了所有的酒气。随后卷起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药力,裹入腹中。   这酒有问题,眼前这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沈灼想起来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曹家最后是覆灭在曹婉清手中,她对曹家足够狠毒,没有半分留恋。如此一来沈灼对她的分析就是错的,而基于这个分析下她对曹疯子说的话就站不住脚。   她是真的无法离开曹家吗?   沈灼不动声色,淡然地看着曹婉清喜极而泣,一杯接着一杯地劝酒。沈灼没有拒绝,他和曹疯子挨得近,碰杯对饮之时,从桌下递给他一颗丹药。   手心的触感让曹疯子一愣,他不解地看向沈灼,借着喝酒的动作掩去眼底的诧异和极淡的失望。   他和沈灼历经过生死,这种时候一个举措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很多东西。   沈灼这个时候会递给他的丹药还能是什么呢?必然是发觉这酒不对劲,给他解毒丹以防万一。   曹疯子心里泛起一阵苦涩,酒水喝的更急。但曹婉清劝酒的举动却慢下来了,沈灼一直观察她的神色,料想是酒里的药效该发挥作用。   他举着酒杯,说是要敬曹疯子,却一个不稳摔了酒杯,指着曹疯子道:“曹师兄,你怎么有两个?”   曹疯子看着他,笑道:“沈师弟,你有三个呢。”   沈灼摆手,嘴里念叨着不可能,身体却直直地扑向曹疯子,二人一起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曹婉清冷漠地看着他们倒下,把酒壶里的酒全部倒进汤里,道:“出来吧,他们已经倒了。我就说我一个人便可以搞定,你们非要这般小心翼翼,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沈灼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小心一点总没错。我现在要取他的神魂带回去,旁边这位你自己看着办吧。”   倒下但并没有昏迷的沈灼和曹疯子挨在一起,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曹疯子痛心之下,手握成拳,若非沈灼压住,恐怕不能稳住。   曹婉清看了曹疯子一眼,道:“早就该死的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留个全尸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晋江独发   曹婉清说的绝情,若非刚才情真意切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尚未散去,曹疯子都要以为是梦一场。   人心是会变的,哪怕是从小到大他捧在手心的亲妹妹,也有一日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要他的命。   那句早该死了更是让曹疯子心如刀绞,是啊,如果不是因为沈灼,他的死讯恐怕早已传到曹家。他努力的活着,却有人巴不得他早点死。   屋子里多了好几股浑厚的气息,和曹婉清说话的人靠过来,他的声音沈灼有些耳熟,仔细回忆想起来是当日追杀他和凌霜雪的长老之一,丹心宗的丘长老。   丹心宗的人参与其中,不难猜出幕后有墨家的手笔,而且点名要沈灼的神魂,这大概是墨卿语的命令。   只是此地人来人往,街对面就是温家所在,他们选在这个显眼之处,真的就不怕稍有动静便被人发现吗?   脚步声在耳边停下,沈灼明显感觉到有人靠近,他蹲下身,手放在沈灼的头顶。带着寒意的力量侵入沈灼的身体,沈灼没有反抗,而是放松身体。   他的神魂早已被白焰包裹,寻常力量难伤分毫。   沈灼的顺从让对方降低警惕,也就这一瞬间的松懈,雪白的剑光乍起,那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一剑。   剑气如闪电般划过,雪色清亮,霸道的剑意足以破开一切防御。鲜血飞溅,那只探过来的手被剑意削去半个手掌。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快到受伤的人还来不及反应,伤口处便是血如泉涌,喷射而出。   沈灼和曹疯子从地上一跃而起,他们背靠背,周身灵力激荡,早已做好了防御。沈灼迅速地扫了眼屋子里的人,一个是他刚才猜到的丘长老,另外三个则是沈灼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他们围着曹婉清,把她护在中间,不难猜出他们是曹家人。   许是没有料到这一幕,他们有所错愕,而被沈灼斩去手掌的丘长老也反应过来,捂着鲜血直流的断掌,睚眦欲裂,怒不可遏:“兔崽子,老夫今天要扒了你的皮。”   “老匹夫,我怕你没这个本事。”沈灼不屑冷哼,在心底分析眼前的局势。   墨家没有动用自己的人,而是指使旁人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围困他们的人中,丘长老和另一个白胡子的老头修为最高,另外两个在宗师和尊者之间。   这些人单是一个就是沈灼的劲敌,现在齐聚一堂,料沈灼插翅难逃。   “瓮中捉鳖而已,你还能逃到哪儿去?”白胡子把丘长老拦下来,他一身肃穆的黑色衣袍,冷冷地看着沈灼,那个眼神仿佛沈灼已经是个死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雅间的空间出现诡异的扭曲,仿佛有一只手把他们从雅间捞出去,放进另一个空间。   沈灼一开始看到的那颗槐树幻化成虚影,很快消失在原地。   四周暗下来,他们仿佛是身在虚空之中,穹顶如墨,却有一轮明亮如灯的月亮,又大又圆,虚幻而不真实。   客栈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人根本分不清是在什么地方。而他们脚下,地面晃出水波纹,仿佛是踩在深色的水面,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   这是精心策划的陷阱,一环一扣,不留退路。   沈灼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曹疯子神情复杂地看着曹家人,虚情假意被戳穿,曹婉清的脸上没有尴尬和心虚。她坦然地面对曹疯子的目光,眼神冰冷。   曹疯子的心一阵抽痛,质问的话都到了嘴边,可他没有问出来的勇气,有些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只是一直以来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沈师弟,这些人的修为不俗,我们不是对手。等下我会拖住他们,你一定要逃出去。”曹疯子紧靠着沈灼,控制灵力传音,确保只有沈灼一个人能够听见。   他的侥幸害的沈灼身陷囹圄,就是拼上这条命,他也会换沈灼一线生机。   沈灼心底一惊,传音回道:“曹师兄,别做傻事,要走一起走。”   曹疯子没有回答,实力悬殊之下,说要一起走不过是美好的谎言。   “看在你们还算机灵的份上,我允许你们留两句遗言。”白胡子目光倨傲,道:“你们别想耍花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而且此地离花锦城已是千里之外,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白胡子的话让沈灼和曹疯子都是一惊,不过瞬息之间,他们竟然已经离开了花锦城。这等手法,没有尊者以上的修为根本做不到。就算是提前布置好阵法,也需要浑厚的灵力支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转移。   雅间不是他们出手的地方,也难怪他们有恃无恐。选在温家对面,为的是让沈灼降低防御心。   曹疯子如今心情灰败,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是沉默地戒备,做好进攻的姿势。在他的心里,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   沈灼在脑海里快速地分析着眼前的局面,他试着打开小世界,却发现自己和小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造成这种影响的可能只有一个,那便是这些人不仅挪移了空间,还封锁了空间。   如此一来,他们的气息会全部消失在大陆上,不仅传音玉简无法使用,还能保证其他人难以察觉。   他们是把一切都算准了,让沈灼无计可施。   可是他们算漏了一点,沈灼掌握了规则。空间封锁说白了就是改变一定区域内的规则,让规则短暂为自己所用。沈灼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破开眼前的空间。   只要打破牢笼,逃脱的几率就能增加。必要之时,可以利用小世界躲藏,等到其他人救援。   “我看你们想听的不是遗言,而是我手上的丹方吧。”沈灼握剑的手一如既往的平稳,白焰附着神魂,黑焰游|走全身。对方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倒是给了他时间。   他心分两用,默默在心底分析此地空间变化的同时还能不动声色地和这些人搭话,拖一拖时间。   白胡子颔首提议道:“你若是愿意把丹方交出来,倒是可以免去被我抽魂之苦,以免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告诉你是死,不告诉你也是死,这买卖对我来说不划算。”沈灼脸上扬起了笑意,没有丝毫的惧意。   白胡子不悦地皱眉,道:“你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   沈灼嘴角笑意更深,道:“那可不一定,你们杀了我,就不担心我师尊找你们麻烦?”   沈灼没有搬出沈家,而是直接提起凌霜雪。现在的沈家势力较散,对这些人构不成威胁。但凌霜雪不一样,他的名字在任何时候都好用。   白胡子面色如常,眼底古井无波,道:“若是时渊夜亲临,我们恐怕还会犹豫一二,但你师尊……”   白胡子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师尊过去确实是有名的剑修,但属于他的时代早已终结,他如今也不过是个泡在药罐子里的废人!”   白胡子大言不惭的话把沈灼听乐了,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师尊是个废人?原来这大陆上真的有人这样看他。   别的话沈灼都能当这些人是在放屁,但这句不行。   “人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比如你刚才的这一句废人。”沈灼神色坚定,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   他的攻击出其不意,看着他动了,曹疯子也迅速出手。   沈灼对付的是白胡子和丘长老,而曹疯子拦下的是曹家的另外两位长老。曹婉清不擅战斗,退到一旁,平静地看着一切。   被断了一掌的丘长老此刻正是怒火中烧,他给自己止了血,迎面对上沈灼的攻击。   “小兔崽子,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差距。”丘长老欲报刚才的一剑之仇,不让白胡子帮忙,自己独掌对上沈灼的剑。   沈灼见状,不由地笑了起来。很好,丘长老很会为他着想。   被凌霜雪锻造出来的神兵利刃又岂是一般灵宝可以比拟?沈灼不过是注入一点灵力,便能使它无视一切防御。银白的剑影在沈灼完全爆发剑意的情况下,交织成天罗地网,铺天盖地而来。   那霸道的剑意汹涌澎湃,灵力激荡,犹如山岳。丘长老感受到那迫人的气势,不敢大意,连忙结印。   沈灼打出一套连招就迅速后退,没有丝毫恋战,本命剑也在此刻表现出它的骇人之处。剑鸣如龙吟,震耳欲聋。   沈灼挥剑,用平日的力气却能打出成倍的效果。丘长老逐渐感到吃力,他总觉得眼前这剑法格外的眼熟,连这霸道的剑意也似曾相识。   但激烈的战斗让他难以深想,一个不察就被沈灼逼的后退。沈灼甩落剑刃上的血迹,血珠顺着血槽滚落。   白胡子见丘长老不行,不在观战,而是走上前道:“倒是小看你了,你手上的这把剑很有意思。”   沈灼道:“这叫定情信物,当然有意思。”   白胡子古怪地笑了一下,抬手便是杀招。沈灼一直防着他,此刻也不例外。在那灵力形成的风暴扑过来时,他迅速挽剑,无数的剑花交织成虚影,在他的身前形成层层防御。   风暴猛地撞上来,灵力爆炸,气浪横飞,强大的推力使得沈灼不得不后退。   白胡子见沈灼安然无恙,诧异地轻咦一声。   沈灼甩了甩被震的发麻的手腕,面无惧色。他身上穿的是凌霜雪做的灵宝法衣,带的凌霜雪给的防御玉佩,就是手上护腕,头上玉冠也是满满的防御值。   想当初他就是穿着这一身把宗门大比搅的鸡飞狗跳,没想到今日又要穿着它打一架。   “倒是老夫眼拙了。”白胡子看出端倪,那双一贯平静的眼中泛起异色。   沈灼笑意不减,这一次直接出手杀招,他剑法凌厉,却有枯木逢春之意,刚中带柔,十分难缠。   白胡子认真起来,不料沈灼只是虚晃一招,身影暴退,插|入曹疯子和另外二人的战斗,抓住曹疯子的肩朝着漆黑天幕的另一边逃去。   意识到被人戏弄,白胡子怒喝道:“你们跑不掉!”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沈灼抬手掐诀,随后一剑斩下,天幕狠狠一颤,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那口子越来越大,很快便让整个天幕遍布蛛网般的裂痕。   沈灼再次狠狠一击,天幕轰然碎裂,天光落进来,空间封锁被撕裂。 第一百二十九章 晋江独发   天光刺破黑暗,落入沈灼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森林,时值午后,林间密不透风。星星点点的光斑落下来,树叶腐烂的气息格外浓郁。   双脚有了踏实感,沈灼想也不想地抓着曹疯子撤退。在他打破空间封锁这一瞬间,带给身后那群人的震撼可想而知,而他要的就是这短暂的失神。   曹疯子自身修为不弱,即便没有沈灼这样的外物防御,也勉强能在两个长老手上撑一断时间。他这会儿除了气息微喘,没有太大的伤势。   眼前的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当初在落神涧,他们也是这般奔逃。只是那一次出手的是墨家人,他们对付的是沈灼。而这一次出手的是曹家人,曹疯子自己也是他们的目标。   手足相残,古往今来都不禁让人唏嘘。曹疯子抹了把脸,神情痛苦。比起受伤流血,真相更让人千疮百孔。   不过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曹疯子散开神识,传音道:“沈师弟,你身上可有能联系其他人的东西?”   身后的压迫感并未消失,二人不敢掉以轻心,哪怕是冲出了囚笼,危险也时刻潜伏存在。   沈灼神情凝重,没有了一开始的冷静淡然。   此地地势僻静,荒无人烟,古树遮天蔽日,就是有白日流光,也会暴露自身的位置,招来敌人。而且叶澜溪被引出了花锦城,此刻应该在处理所谓的商道麻烦。   墨家精心算计,又怎么可能给沈灼联系其他人的机会?只怕凌霜雪和沈骁也被绊住了脚。   沈灼的沉默已是答案,曹疯子轻叹道:“起码你得活着。”   沈灼不解,曹疯子的态度让他觉得不妙,还不等他深思,曹疯子就对着苍穹挥出一道劲力,在直射而出的灵力正中是一束火色的焰火,嘭地一声炸响在森林上空,幻化成一座尖塔楼,千里之内,看的一清二楚。   曹疯子此举无疑把他和沈灼的位置暴露的彻底,沈灼抓住他的手腕就要跑,曹疯子轻挥一掌,柔和的掌风把沈灼送出去。   “沈师弟,别回头,师兄不送你了。”曹疯子停在原地,目光坚毅,他能感觉到身后追踪的力量在加速赶来。不过这一次没关系了,因为他的那一掌足够把沈灼推出危险范围。   他要面对这场用他来做诱饵的战局,他和曹家也该有个了结。他平静地站在原地,负手而立,身量魁梧,仿佛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岳,无惧风雨。   敌人追到跟前,他们看着眼前选择独自面对的曹疯子,眉宇间似有两分怒意,那种被人轻视的不悦:“凭你也能拦住我们?”   曹疯子冷笑道:“我可没说我只有一人。”   曹疯子话音刚落,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一道道黑影浮现在他身后。他们统一的黑袍兜头罩脸,看不清模样,唯有腰间悬挂着一块木牌,用金色绘了一座小尖塔楼。   他们的修为在宗师层次,是小尖塔楼的中坚力量,平日隐匿在玄门大陆各地,唯有红色的焰火才能招来。   红色是热切和危险,他们也是死士般的存在。   人数上的差距被弥补,甚至是远远超越,白胡子神色凝重地看着曹疯子。身为曹家的长老,他固然清楚曹疯子身后的这股力量代表着什么。如果曹疯子从一开始就展现出这股力量,曹家也不会舍弃他这颗棋子。   “你真以为沈灼逃得掉?”白胡子问道,他看见曹疯子的实力,心里起了别样的心思。如果能让这股力量为曹家所用,曹家便能顺势而起。   他不急着去追沈灼,甚至有些不在乎。   曹疯子挥手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黑衣人散开,形成半个包围圈,拦下众人的去路。   白胡子冷笑,嘲弄道:“天真!那边是死路,就算他穿着一身灵宝也无用。”   仿佛是为了验证白胡子的话,他的话音还未落,沈灼逃走的方向就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那力量扩散,让人战栗胆寒,生出天地辽阔,人如蝼蚁的错觉。   曹疯子大惊失色,转头看去。   白胡子大笑起来,道:“我们可还没有让你们挪移千里的能力,是那位大人把你们从花锦城捞出来。沈家那小子,此刻恐怕连渣都不剩……”   “闭嘴!”曹疯子回头恶狠狠地打断白胡子的话,满面通红,怒不可遏,犹如一头发怒的狂兽。他的眼底是懊恼和自责。他自以为给沈灼谋了一条生路,却没想到是条死路。   “这里交给你们。”曹疯子飞快地下达命令,身体如离弦之箭弹射出去。   他心如死灰,原本是打算死在这里,和曹家两清。可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要去帮沈灼,哪怕将要面对的是此生所见最为恐怖的对手。   只是他身体刚有所行动,曹家的人便毫不犹豫地冲过来,直接拦下他的脚步。他们不会给他救援的机会,反而会死死地托住他的脚步。   灵力肆虐过后的大地焦黑一片,山谷化为平地,诡异的火焰熊熊燃烧。   沈灼被这股力量正击胸口,倒飞出去,砸断成片的古木。身上的玉佩在冲击下碎裂,白焰也被震散,他连敌人的面都没瞧见,五脏六腑就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倒地的一瞬间,一口鲜血直接喷出来,眼前阵阵重影。   黑焰瞬间暴涨,弥漫在沈灼身前,死死地把他护住。震散的白焰也积蓄力量重新凝聚,修复沈灼的伤势。但对方实力太强,白焰的修复无疑是杯水车薪。   手中长剑发出剑鸣,似龙吟虎啸,愤怒不已。   沈灼握紧长剑,灵力通过剑身传递过来。这是凌霜雪为他锻造的本命剑,但因为剑到手上的时间不长,还在磨合中,没有直接进行契约。   被融入其中的龙蛟魂魄尚在沉睡,但对外界的感知仍在,它能感受到沈灼的情绪。沈灼负伤,它也会变得愤怒。   剑身激起一道白光,它把自己的力量反哺给沈灼。   沈灼背靠着身后的半截树桩坐起来,鲜血滴落在衣服上,很快便晕染出一大片血迹。玉冠碎裂,长发披散,那张俊朗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他看起来很狼狈,那双眼睛却亮的可怕。他的意志没有屈服,反而激起更加强烈的战意。   对方以压倒性的力量占据上风,沈灼的抵抗就像是以卵击石。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畏惧。   “阁下已经赢了,又何必藏头露尾?”沈灼的脸上仍有笑意,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眸光中染上嗜血的意味。   “你的气息很熟悉,想必你对我也很熟悉。”阴冷嘶哑的声音在沈灼的耳边回荡,一副佝偻的身躯出现在沈灼耳边。他一身黑衣黑袍,只露出一双枯藤似的手,薄薄的一层皮覆盖在肉上。   沈灼无力移动,也不想动,他安抚变得狂躁的黑焰,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这熟悉二字从何谈起?”   黑衣人盯了黑焰一眼,隐藏在黑袍下的嘴角裂出一个狰狞的弧度,笑声刺耳道:“元宵节,万宝楼暗市,我还得多谢你的那株天心莲盏,险些要了我剩下的半条命!”   沈灼一惊,眼前这人竟然是那天夜里他和凌霜雪遇见的怪人。墨卿语抢东西不成,抢人倒是一等一的好手。   听到对方用了天心莲盏,沈灼心里危机感骤然爆发,一阵头皮发麻。不等思绪反应,身体已经撑着长剑,往后滑去。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黑衣人枯骨一样的利爪狠狠地抓爆沈灼刚才倚靠的大树。看着在黑衣人手下化为碎末的古木,沈灼毫不怀疑这一爪要是落在他的身上,他已经没命了。   黑衣人轻咦一声,有些诧异沈灼伤重至此还能躲开他的攻击,他的目光又落在黑焰身上,笑声逐渐变|态。   “你身上的好东西真不少,这异火世所罕见,还有这把剑,这是神器。你一个破落家族的公子哥,竟然还能拿出这些东西。是因为你师尊吗?他可真疼你,我要是提着你的头去见他,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像是用刀刮在铁片上,让人非常的不舒服,犹如魔音灌耳。   沈灼压制住翻滚的血气,冷笑着看着黑衣人,白焰的修复,剑刃的反哺,让他勉强还有一战之力。   黑衣人讨厌沈灼那样的眼神,黑袍下眸光一闪,转瞬就到了沈灼身后。   沈灼依旧反应迅速,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逃,而是一剑挥去。剑刃泛起金色的流光,沈灼带着猩红血迹的唇齿间含了一颗金色的丹药。   这是他用许琦送的流金美人炼制的提升修为的禁|忌丹药,效果类似他上次醉酒,但强度大大增幅。相应的,丹药的副作用也会变得更明显。   丹方初成,沈灼也没来得及实验效果,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沈灼咽下金丹,狂暴的灵力瞬间流窜到他的四肢百骸,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修复他的伤势,增长他的修为。   沈灼额角青筋暴起,经脉刺痛,这股力量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他深邃漆黑的星眸瞬间幻化为赤金之色,吞噬了一切情感。   黑衣人没有把沈灼这一剑放在眼里,枯爪坚定不移地刺向沈灼。沈灼微闪,让冲着他咽喉去的手插|入肩头,同时他的剑也携裹着这狂暴的灵力刺进黑衣人的胸膛。   他肩头鲜血喷涌,而长剑卡在黑衣的骨头上。黑衣人气势变得更加阴冷,还不等他抽回手,沈灼搅动长剑,将剑刃从黑衣人身体里拔出。   丹药抑制了沈灼的痛楚,让他疯狂的同时也让他保留理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出剑。   黑衣人低声咆哮,沈灼全然不顾,他用的不再是以往在后山修行的那些基础剑法,而是取人首级的杀招。   这是另一个人教给他的东西,从一开始便是为杀|戮而生,那是暗杀者的剑,快而狠。   黑焰随着沈灼的身影舞动,疯狂地伸出火焰凝聚的触手,汲取眼前这人的生机。   黑衣人被逼的后退两步,脸色越发阴沉。要是让人知道,他被一个小辈击退,他还有有何脸面横行玄门?   “这是你自找的!”黑衣人杀心骤起,他抬起手,杀意在他掌心凝聚成实质的长|枪。那股力量阴冷霸道,刚一出现,四周的树木就纷纷枯黄。   黑衣人举起长|枪,天地昏暗,电闪雷鸣。这是杀意幻化的雷霆一击,奔雷滚滚,轰地一声砸下来。   天仿佛倾倒一般,大地陷入一片死亡般寂静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明天出来 第一百三十章 晋江独发   没顶的威压笼罩了天地,四周的灵力被不断地压缩,那杀意凝聚的长|枪破空而来,犹如一道银光划破天际,留下一道残影。   沈灼执剑在胸|前,金色的光芒汇聚在剑刃之上,金灿灿的眸子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情感,冰冷,无情。   “吾有一剑,剑由心生,剑从天来,剑名乾坤!”   沈灼低声轻语,原本环绕在周身的剑意攸地一顿,瞬间凝聚在一起,融入沈灼的身躯。长剑未破空,却有剑意冲天而起,那黑暗的长空骤然被撕开一道口子,无坚不摧的剑意化作千剑万剑,从天而降。   远远看去,沈灼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他是剑,剑是他,仿佛他一个念头便能驱使这世间所有的剑刃。   银光划破黑暗飞射而来,沈灼张开双臂,万剑在身前凝聚成盾。   枪刃第一次撞击,磅礴的灵力如同海啸般携裹着奔雷之势轰然落下,万千剑刃凝聚的护盾被击散、又再度凝聚,循环反复,一点点磨掉这第一枪的攻击。   长|枪锐不可挡,剑意凝聚的剑盾被消磨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第二枪紧跟而来。   沈灼收势,漠然地压下翻滚的气血,握住身前悬空的长剑。剑刃指天,立于胸|前,他并指划过剑刃,随后往前一挥。   这是峰回路转的一剑,没有杀意,没有决然,仿佛春风沐雨,大地复苏。剑刃带出的是斩不断的生机,它们汇聚在一起,看似柔|软,却坚不可摧。   黑暗的天空似有阳光落下来,又像是被风扬起的花瓣,一片片飞舞着,缠上锐利的长|枪。那缠|绵的剑意柔|软极了,长|枪的攻势被拦下来,相互僵持胶着。   在这温柔的背后,沈灼一跃而起,挥出一剑。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之处,坚定霸道,冲天而起,从天而降。巨大的剑影刺破黑暗,向死而生。   黑袍抬手挥出一掌,掌影未至,掌风已然撞上剑影。剑意摧毁了掌风,撞上后面的掌影。两股力量轰然爆发,大地在震颤,力量的余波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周围的一切。   沈灼的剑没有停,力量的冲击和反震让他本就受伤的五脏六腑伤势加重,鲜血溢出嘴角,眼底布满血丝。白焰的修复杯水车薪,只能退而求其次,护着他的心脏。黑焰包裹沈灼全身,化为黑色的战甲。   丹药抹去沈灼的痛觉,让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受伤。他的剑越发的狠辣,直接和黑袍缠斗在一起。   力量的悬殊并没有让黑袍讨着好,反而一次次吃瘪,他意识到眼前这人绝对是不能留,杀心越来越浓郁。   和沈灼的剑刃不同,黑袍更多用的是杀气,他所修之法阴毒,周身煞气浓郁。所以才会招致反噬,让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从沈灼手上拿到天心莲盏,本以为可以缓解身体状况,不料天心莲盏的毒素没有清理干净,若非找上墨卿语,后果不敢设想。   旧怨涌上心头,黑袍下手越发毒辣,沈灼的衣服被鲜血染红,重伤之处深可见骨。剑刃的金光开始黯淡,眸中的金色也在逐渐褪|去。   丹药带来的增幅在消失,沈灼依旧向前。此战不管是逃还是战都是死,区别在于是有尊严的战死,还是懦弱的逃避。   长剑斩下黑袍一臂,鲜血喷涌而出,而沈灼自己也中了黑袍一掌,他甚至能听见胸骨碎裂的声音,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不断消失。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长剑从手中脱落,重重地跌在他身侧。鲜血无法抑制,黑焰也濒临溃散,唯有心脏被白焰护着,还在有力地跳动。   沈灼仰望头顶的天空,术法散去,阳光落下来,温暖和煦。丹药的药性完全消失,反噬之力涌上来,但和沈灼的伤势相比,根本就不止一提。   沈灼带着笑意,鲜血并未损去容颜的俊朗,反而有种凌厉的凄美。   黑袍走到沈灼身前,他的兜帽被划破,已经遮不住那副干瘪佝偻的身躯,失去手臂的一侧被他用术法凝血,他的眼神跳跃着怒火和杀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生气,被一个小辈弄的如此狼狈。   “我突然不想杀你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黑袍阴冷道,用灵力卷起沈灼的剑刃,他恨不得将沈灼千刀万剐。   沈灼冷笑不止,面无惧色,嘲弄地盯着黑袍。哪怕是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气势也没有衰减半分。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道红痕浮现在眉间。   黑袍举起的长剑一顿,电光火石之间,晴空惊雷,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落下,直直地劈在黑袍身上。   雷霆之力非同一般,黑袍毫无防备,雷霆之力入体,疯狂地摧毁他的五脏六腑,震碎他的经脉。   黑袍喷出一口鲜血,身影不稳,眼底是来不及消散的震惊之色。   沈灼也是一愣,但他没有迟疑,他吃力地抬起双手,强忍着灵力的反噬,和不堪负重的身体传来的阵阵剧痛,咬牙掐诀,控制黑袍手中的长剑刺出一剑。   黑袍大惊,一掌拍开剑刃,自己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森林上空,闪电之后,乌云密布,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在此,让人喘不过气来。   黑袍的伤势更重,他惊疑不定地盯着沈灼,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刚才的那道雷霆,他扫了眼天又扫了眼沈灼,心里杀意不减。   雷霆需要积蓄的时间,可他杀沈灼轻而易举。   然后就在黑袍又要动手之时,虚空中跨出一道人影,扑过去直接把他拦下。对方脸色惨白,神色焦灼,又惊又惧,看见沈灼的惨状更是手指发颤,害怕之状不言而明,额上更是大汗淋漓。   黑袍认得这人,是墨家的长老,他不解地看着对方,怒喝道:“滚开,我要杀了他。”   “你不能杀他……”长老哆嗦着,不敢多说,也不敢多留,抓着黑袍就消失在原地。   要不是沈灼躺在地上无力动弹,会以为他们才是被追杀的那一个。   危机莫名就这样解除,沈灼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头顶的乌云聚了又散,他眉间的红痕也在消失。他躺在地上,黑焰试图挪动他的身体,可是却是在做无用功。他听见白焰在哭,一边哭着骂着,一边拼命地救他。   沈灼笑了,他很困,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渐渐地便什么也看不清了。寂静之中,有沉重的脚步声赶过来,扑到他身边,他隐约听见了曹疯子的声音:“沈师弟。”   啊,真好,曹师兄还活着。   沈灼陷入黑暗之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嘴角有了笑意。   可是他看不见从另一个战场杀过来的曹疯子浑身是血,脸色惨白,一只手臂无力地下垂,胸|前被剑刃刺了个对穿。   那么多兄弟,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曹疯子来不及悲伤,他看着沈灼这个样子,根本不敢碰他,伸手试探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才松了口气,随后眼中热泪盈眶,是劫后余生,也是痛苦自责。   他此刻已是精疲力尽,灵力透支严重,可是他们不能留在这里,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会不会去而复返。   曹疯子伸出还能活动的那只手,尝试着把沈灼背起来,他捡起沈灼的剑支撑身体,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步步朝着森林外走去。   脚下似有千金沉重,仿佛走的不是铺着腐败枯叶的平地,而是泥泞不堪的沼泽,每一步都有深陷的错觉。   曹疯子的眼前重影阵阵,他咬着牙,弯着腰,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将沈灼缠在身上,一步步往前挪。   森林的前端是一望无际的深邃,仿佛是一只张着巨口的野兽,等着猎物不断走近。   曹疯子体力不支,脚下踉跄扑倒在地,他看着远方,这绝望的一幕让他想起当初在千仪山,他和沈灼也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他伤的重,让沈灼丢下他,沈灼却说自己就是爬也要带着他爬回去。那时的沈灼声名狼藉,行为举止却和传闻截然不同。他义气,君子,不卑不亢。   曹疯子想着想着,不由地笑了。是啊,站不起来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还能动,是走回去还是爬回去都没差。   天空中的太阳躲进了云层,阳光散去,树间的阴影又落下来,那长长的血痕蜿蜒向前。   曹疯子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亦或者才是转瞬之间,他的手磨出了血,眼神开始溃散。他的内心快要被绝望淹没,身体却还是坚持着,不肯放弃。   在这死寂之中,忽然响起不同的声音,有大批人马御剑乘空,飞速而来。   曹疯子先以为是曹家去而复返,但很快便打消了戒备,因为有人落在他身前。黑色的锦袍绣着暗纹,鞋边沾了还未干涸的血迹,曹疯子抬头,对上段无云的视线。   那双一贯冷漠不带情感的眼中漫出了杀意,他蹲下身解下曹疯子背上的沈灼,把曹疯子扶起来,掏出随身携带的丹药,灌进曹疯子的嘴里。   曹疯子黯淡的神色燃起微弱的希冀,他知道自己这幅身躯已经无力回天,可他还有很多话想告诉沈灼。他努力咽下段无云给的丹药,哪怕只是延续片刻的生命也好。   比段无云稍微落后的弟子们也赶了过来,段无云让他们带上沈灼,自己则搀扶起曹疯子。   回程的路上,段无云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仿佛能够滴出水来。他不断地给曹疯子输送灵力,却也挡不住曹疯子的气息越来越弱。   他第一次觉得回去花锦城的路是那么难……   沈灼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躺了多久,没有光,没有风,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茫然地躺着,大脑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他应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可他想不起来了。   就在沈灼困惑茫然之际,他听见了凌霜雪的声音。凌霜雪在和别人说话,声音压的很低,隐隐地,还有人的哭声,微不可闻。   沈灼一怔,记忆突然复苏,被人用术法捞出花锦城,被迫血战的一幕幕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他想起来了,他受了很重的伤,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曹疯子身上。   “曹师兄……”   失重感猛然传来,沈灼从黑暗中惊醒,他喊着曹疯子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熟悉的房间布局,他回到了沈家。   沈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能够移动的只有自己的头。   他的转醒惊动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不一会儿就有人影围上来。   沈灼吃力地转头,一眼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凌霜雪。他似乎没有休息好,神情疲倦,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头灰白的长发更是刺目。在凌霜雪身后是眼眶微红的叶澜溪,面色凝重的沈骁,再往后的人沈灼就看不清了,但他大概能猜到。   凌霜雪在床边坐下,低头看向沈灼,灰白的长发垂落在肩头,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更甚。   沈灼喉咙发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凌霜雪的发色改变意味着什么,从他离开沈家到他苏醒这期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沈灼不敢想,他试着开口,声音有点哑:“师尊,我昏迷多久了?”   凌霜雪道:“七天。”   沈灼一惊,连忙又道:“曹师兄呢?他怎么样了?”   这一次凌霜雪没有说话,室内的气氛一滞,有种死亡般的安静。   沈灼的心里顿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眼前一黑,他努力地维持自己的情绪,又问道:“曹师兄怎么样了?”   这次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带着一点希冀。   叶澜溪最先绷不住情绪,发红的眼眶滚下热泪,她不忍地别过头,伏在沈骁肩头,无声哀泣。   凌霜雪搭在腿上的手掌缓握成拳,残酷的答案让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松开手掌,抬手落在沈灼的脸上,为他拨开零散的长发,用指尖的触碰安抚他的情绪。   “曹越的致命伤贯穿心脏,又拖着你走了很长的路……”   凌霜雪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也说不下去了。   水雾模糊了眼眶,沈灼还未反应过来,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甚至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   他不敢置信地反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昏迷前还听见曹疯子叫他沈师弟,可等他睁眼后,这一声回答却再也没有出口的机会。   如果告诉他这个事实的是旁人,他还能问一句是不是玩笑,可告诉他的人是凌霜雪。   沈灼无法接受,一时急火攻心,压制住的气血再次翻滚起来,血迹溢出嘴角,他眼前一黑,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我能日万,结果没成。   曹师兄下线了,灼灼也只不过是短暂地改变了一下他的命运,他的死局是注定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晋江独发   沈灼再度转醒已是夜里,星云漫天,凉风穿堂。白日的人群散去,屋子里只有凌霜雪。他倚靠在床边,单手托腮,正低头翻看一卷竹简。   沈灼抬头,只能看见他消瘦的侧影,那灰白的长发垂落在肩头,疲态十分明显。   “师尊。”沈灼无力动弹,声音嘶哑。   凌霜雪回头,竹简从掌间消失,他坐上|床榻,手指落在沈灼的手腕上。金色的天力通过他的指尖传入沈灼的身体,在他体内运转一个小周天后退回来。   第一次醒来时过于混乱,沈灼都没来得及审视自己的身体。此刻随着凌霜雪的力量进入,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缠着绷带,好多地方没有知觉。   凌霜雪一言不发,他把沈灼扶起来,让沈灼靠在他的怀里,端起桌边放着的药。这是沈骁夫妇离开前熬好的,这会儿有些冷。凌霜雪运转灵力,蓝色幽火跳跃,药逐渐有了温度。   他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试过温度,确定合适才喂给沈灼。药很苦,一口下去,那味窜的沈灼瞬间就皱起眉头。可他现在这幅样子又有什么可矫情的?   凌霜雪喂的不快,倒是给了沈灼适应的时间。师徒二人无话,一碗药很快见底。   凌霜雪放下药碗,擦去沈灼嘴角的药汁。他神情冷淡,动作却很温柔。沈灼靠着他,两个人的体温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曹疯子的死讯让沈灼如鲠在喉,他原以为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免于死劫,却没想到最后什么都没变。   沈灼心里难受,他昏迷这七日,对旁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他有很多话想问凌霜雪,可是却不知道该从何而起。   察觉到沈灼心绪不佳,凌霜雪从身后环抱,握住他搭在腰腹上的手,主动开口为沈灼解答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曹婉清请走沈灼那日,娇娇因为把自己搞的一身泥,刚刚洗过澡,就没被沈灼带走。凌霜雪带着它在庭院里晒太阳,他们都以为沈灼只是去去就回,便没太在意。   门口的弟子把沈灼的话带给凌霜雪,说他和曹婉清去见曹疯子。曹疯子这几日为了曹家的事一直郁郁寡欢,曹婉清来请沈灼当说客也合情合理。   凌霜雪问了一句他们走的方向,想到那边是温家的驻地,心里稍微踏实一点。温如宁身边高手如云,如果真打起来,他听到动静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得不说,曹婉清的这个安排让凌霜雪陷入了一贯的思想误区。他放心是因为温如宁就在旁边,忽略了这个位置只是障眼法的可能。   沈灼和曹疯子消失的时间不算长,千里之外呼吸之间,全然是因为施法之人手段高明。加上客栈里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丝毫的动静,很难让人反应过来出事了。   凌霜雪真正意识到不对劲是墨迟笙突然找上他,说有一件事困扰在心头良久,希望凌霜雪能给他解惑。凌霜雪本不愿理会,但墨迟笙说出了关键的一点,他的困扰事关墨卿语。   “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我这个妹妹性情大变,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她不是我妹妹,而是被人取代了。我试探过家里人的想法,可是他们却说是我想多了。”   墨迟笙带着两位长老造访凌霜雪所在的小院,这是墨家派来保护他的人,凌霜雪并没有拒绝他们入内。   墨迟笙不同以往,他有些焦躁,也有些迷茫,提起墨卿语的改变心里的不痛快很是明显。他把墨卿语这些年的不同以往细数给凌霜雪听,神色间多是身为兄长的于心不忍。   “凌尊者,我今日冒昧打搅请你为我解惑,是觉得卿语的状况和沈灼有些相似。但沈灼现在越来越好,卿语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身为兄长,那种无力挽回的痛楚让我内心备受煎熬,还请凌尊者谅解我的急切之心。”   墨迟笙痛心疾首,说道情动之处,更是不禁掩面调整情绪。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步一步变成陌生人,越来越不似从前,他不禁恐慌。   凌霜雪静静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墨迟笙说的这些,他们早就知晓。只是做为朝夕相处的家人,墨迟笙这个时候跳出来质疑墨卿语的身份,有些耐人寻味。   凌霜雪思索墨迟笙说过的话,看似上门求助,却每一句都衔接的天衣无缝,给人一种我知道妹妹有问题,但我没有打算亲自拆穿她,而是需要有个人来替我完成的感觉。   墨家不是善类,墨迟笙更不是。   如果他真的觉得墨卿语有问题,也断然不会跳出来求助旁人。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对付墨卿语,毕竟墨卿语如今这个实力,抛开墨家小姐这个身份,真的完全不够看。   越是天衣无缝越是破绽百出,凌霜雪漫不经心地抚|摸娇娇的背脊,抬眸扫了眼墨迟笙身后的两位长老。这二人说是为了保护他才寸步不离,此前却没有在墨迟笙身边出现过,而且他们的实力很强,都是次尊者级别。   这不像是保护墨迟笙,倒像是阻拦别人。   凌霜雪眯了眯眼,他觉得墨迟笙是在找个借口,故意拖延时间。可沈家今天并没有事情发生,门内的戒备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沈灼……   凌霜雪想起来算时辰,距离沈灼离开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不管是劝酒还是劝人,都够了。   “墨公子,我很好奇,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凌霜雪敛眸垂首,他拍拍娇娇的大脑袋,示意它出门去找沈灼。   娇娇歪头,大眼睛看了眼凌霜雪,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墨迟笙注意到凌霜雪的举动,但他对娇娇了解不多,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猫腻。   凌霜雪这话问的过于古怪,墨迟笙心里在打鼓,面上维持着恭敬:“凌尊者当年独步天下,乃是玄门第一人,我等小辈自然是敬佩不已。”   “当年?”凌霜雪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容颜俊美,身形削瘦,裹在白色的锦衣内,给人一种病弱感。好像风一吹便能随风起舞,飘然而去。   墨迟笙被他说的心头一跳,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他没贸然开口,而是静等凌霜雪的下文。   凌霜雪伸手端起一杯茶,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肌肤如玉一般,在日光下像是闪闪发光。   墨迟笙看的一呆,越发不明所以。   凌霜雪轻抿一口茶,道:“我当年无愧天地,如今却是个病秧子,这双手端的起茶杯,却拿不起长剑。墨公子,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吧?”   凌霜雪眉眼上挑,说话的口气带着冷意,明明没有动怒,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墨迟笙心里的确没太在意凌霜雪,要不是墨卿语指使他用这种奇怪的借口来托住凌霜雪,他也不会来。   这会儿被凌霜雪点明心中的想法,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慌张,而是松了口气。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恭维道:“凌尊者这是什么话?我对你的尊敬是发自内心。”   凌霜雪嗤笑一声,他放下茶杯,眼神盯着眼前的墨迟笙。   抛开立场不谈,墨迟笙是墨家最有可能继位下任家主的人,他的教养是美化内心凶狠的面具,他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让自己变得圆滑。   “墨公子,你这样的人要是出了点事,对墨家而言恐怕是不小的损失。”   凌霜雪幽幽开口,墨迟笙心底咯噔一声。他佯装不解地看着凌霜雪,眼底是茫然和无辜。   凌霜雪压根就不吃他这套,眼神微敛,冷声道:“今日我徒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墨公子,你就不必走了!”   “什么……”墨迟笙还想诡辩,周遭的气息却骤然发冷,不过呼吸之间,他们就动弹不得。   凌霜雪依旧在他们面前坐着,连个大的动作都没有,谈笑之间就控制了所有人。那两个跟着墨迟笙前来的长老感觉更是强烈,仿佛有一柄长剑悬在他们头顶,只要他们敢动一下,就能顷刻要他们性命。   两位长老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头皮发麻,寒意顺着脚底窜上来。   凌霜雪没有重点关照墨迟笙,给了他一点挣扎的空间。面对骇人的压迫,墨迟笙还能面不改色,心性可见一般。   “凌尊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来寻你,又和沈灼有什么关系?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此刻在哪儿!”墨迟笙大呼冤枉,实力的压制让他意识到不妙,但凌霜雪没有证据,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凌霜雪冷笑,道:“墨公子,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这人耐心有限,你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做人质,我当然不会客气。你此刻最好祈祷我徒弟毫发无伤,因为我要杀你轻而易举。”   凌霜雪没有拐弯抹角,意识到自己被墨迟笙拖延时间之时,他便知道晚了。但墨家的傲慢也给了他机会,他此刻寻沈灼凶险未知,不如直接控制墨迟笙。   沈灼身上有利可图,墨家不会轻易要他性命。   墨迟笙没有说话,他给左右两个长老使了个眼神,被压制的二人运转灵力就要冲破束缚。凌霜雪冷哼一声,威压再次加重,两位长老提起来的灵力被震散,双膝齐齐跪地。   墨迟笙看准时机暴起,可他刚有所行动,凌霜雪便看过去,那在墨迟笙的眼中只不过是个眼神,但实际上凌霜雪的攻击已经落下。   剑意凝实化作剑刃,贯穿墨迟笙的左肩和手掌,将他的手牢牢地定在桌上。墨迟笙发出一声惨叫,他的攻击在凌霜雪的眼里就是小孩子的把戏,上不得台面。   剑刃蕴含霸道的剑意,不断地刺痛墨迟笙的神经,他痛苦地想要拔除剑刃,凌霜雪一个眼神,他的另一只也被钉在桌上。   凌霜雪说的没错,他要杀人易如反掌。   墨迟笙心里生出惧意,最让他恐惧的是左右的两位长老,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凌霜雪那里有病秧子的样子?他根本就没病!   墨迟笙的额上渗出冷汗,鲜血淋漓染红了桌面,哪怕他只是轻轻地动一下手指,剑意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凌霜雪抬起手,数道剑刃再度凝实,它们悬在墨迟笙身边,只要凌霜雪稍微动下指头,便会贯穿墨迟笙的身体。   墨迟笙惊惧交加,凌霜雪垂眸看着他,目中金光冰冷无情:“墨迟笙,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二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的杀意是真的,墨迟笙毫不怀疑,自己再犹豫片刻,凌霜雪就要他人头落地。他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是错的离谱。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只等着看猎物徒劳挣扎,却不知道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猎物,可笑的是他还把自己送到了猎人面前,对着猎人耀武扬威。猎人一开始毫无反应不过是懒得搭理他,他自己不识好歹,非要让猎人做出反应。   被钉在桌上的双手痛的快要麻木,墨迟笙不敢在挑战凌霜雪的耐心,说出沈灼他们所在的客栈。   凌霜雪正欲警告他不要耍花样,就听见一声愤怒的咆哮响彻云霄。这是娇娇的声音,它的声音急躁愤怒,凌霜雪瞬间就听出来了。   他心里一惊,不敢迟疑,用灵力控制住墨迟笙,拖着他飞出沈家,朝着客栈前去。   插在身上的剑刃消散,墨迟笙的双手露出两个血洞,他运转灵力止住血,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他不敢移动手掌,只能维持一个姿势。   随着凌霜雪的远去,被他压制的两位墨家长老感觉到身上的禁制一松,不敢耽搁,立刻追上去。   他们几人的动静惊动了家里的其他人,沈骁和公输桦觉得不对劲,纷纷跟上前去查看。   十字街口,温家对面的客栈,沈灼和曹疯子曾经落脚的地方被一只高大威猛的雪豹一掌拍塌,雪豹站立在废墟上,仰天长啸。它脚踏火焰,愤怒不已,更是冲着围观的人群低声咆哮。   有人认识娇娇,但更多的是不明所以,以为有妖兽作祟,蠢蠢欲试,就想出面逞英雄,但往往还没靠近娇娇,就被它一尾巴抽飞。   沈灼的气息从这里消失,不管娇娇如何搜寻都没有踪迹,找不到沈灼让它感到心慌,周围的气息更是让它烦躁。它在废墟上嗅来嗅去,身姿矫健,皮毛油光水滑,怎么看怎么惹眼。   客栈对面的温家听到动静通知温如宁,刚游说其他世家回来的温如宁连口热水都没喝,立刻意识到出事了,飞快地赶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娇娇在废墟上,浑身的毛都炸起来。温如宁呼唤它的名字,先把它安抚住。   别人不知道,但温如宁很清楚,这只小豹子并不是凌霜雪的宠物,而是沈灼的契约兽。它变得如此狂躁,必然和沈灼有关。   一群贪婪又不怀好意的人群中跳出来一个熟人,娇娇看了看废墟,又看了看温如宁,咬着尾巴跑过去,绕着温如宁的腿打圈。   它找不到主人了,就连主人身边那两团火的气息也消失了。   温如宁抚|摸着它的背脊安抚他,扫了眼周围的状况,招来温家的暗探询问出了什么事。暗探把自己看见的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沈灼和曹疯子进了客栈就再也没出来,直到这只雪豹找上门,一言不合拆了对面的客栈,也没瞧见沈灼和曹疯子的身影。   他们二人凭空消失在此地,就连气息也被抹除干净。   温如宁听的头大,这是明晃晃的出事了。他抬手吩咐暗探去寻人,话刚说完,一道人影就从天上砸下来,直接滚落在他身前不远处,口吐鲜血。   温如宁定睛看去,竟然是墨迟笙,他此刻可谓狼狈至极,头发散了,双手不能动弹,肩上的血窟窿冒着血。   被娇娇吸引来的众人不由地大吃一惊,以墨迟笙的身份地位,这天下又有几人敢动他?还是这种不怕死的正面硬刚。   众人的八卦心顿时更加浓郁,温如宁却是眉头紧锁,他抬头仰望苍穹,凌霜雪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中,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废墟上,随后低眉看向娇娇。   娇娇看见他,直接撇下温如宁飞过去,它委屈地蹭着凌霜雪的腿,呜咽不止。它甩着大尾巴,比划着客栈里没有沈灼的气息。   凌霜雪揉了揉它的大脑袋,下一刻便闪现在废墟上,他凝神看了一会儿,抬手做了个抓的动作。   在凌霜雪身后,公输桦和沈骁紧跟而来,除了他们二人,段炎淳也很快赶到。三兄弟刚一碰头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温如宁怕他们不清楚状况,连忙上前解释。   三人面色难看,他们纷纷看向废墟,满心焦灼,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凌霜雪。   围观的人流越来越多,这个时候就算他们再傻也能猜出来发生什么事。今日也有人看见沈灼进了客栈,显然是他出事了。   只是大伙奇怪为什么沈骁等人驻足一旁,反而让一个生人去查看。   凌霜雪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对外也是称为濯寒先生,所以此刻还有很多人不清楚他的身份。   大家伸长脖子,不愿错过这出好戏。而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废墟上时,墨家的两位长老出现在人群中,他们一左一右扶起墨迟笙就想开溜。可是还没走出两步,数道剑刃顷刻而至,直接贯穿他们的双|腿。   双|腿上凝聚的灵力直接被打散,刺痛让两位长老双膝扑地,连带着墨迟笙也跟着摔下去。他们回头看向自己的双足,霸道的剑意再多一寸,就能直接废了他们。   “我允许你们走了吗?”凌霜雪的声音远远传来,冰冷无情:“墨迟笙,我给过你机会了。”   “不,凌尊者,你不能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没有骗你。”墨迟笙心中警铃大作,危机感瞬间爆发,急切道:“我只知道沈灼和曹疯子在这里见面,曹家会对他们动手,更多的我真的不知道。”   墨迟笙冷汗直流,沈灼和曹疯子没在这里也让他始料未及,因为他所知道的计划就是在这里截杀。   很显然,布局的墨卿语骗了他,亦或者他所遭受的一切也在墨卿语的计划之中,为的就是让凌霜雪一再失策。   墨卿语的确是算计到了凌霜雪,但墨迟笙也岌岌可危,凌霜雪真的会杀了他。墨迟笙不想死,他点出凌霜雪的身份,又拖曹家下水,把自己摘出去。   他不信大庭广众之下,凌霜雪真的敢因为这种理由杀了他。   凌霜雪的身份的确带来了不小的冲击,那些围观看戏的人群不约而同地看向凌霜雪。年长的还听过凌霜雪的故事,知道他是什么人,当场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活的凌霜雪,充满传奇色彩的天下第一人,传闻中的病秧子,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年幼的是对尊者这个称呼感到惊讶,毕竟凌霜雪如今这个模样看起来年岁不大。   众人的视线并没有让凌霜雪有任何的不适,他冷笑一声,手掌往上一抬,一个墨色的阵法从倒塌的废墟中浮起来。   “孤虚成阵,水中捞月,施展此等阵法之人最少也是尊者的修为,曹家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凌霜雪屈指一弹,阵法残留的虚影化为灰烬。   沈灼和曹疯子就是在此阵法中,被人捞出花锦城,隐形换影千里之外。   花锦城的方圆千里位置就太广了,这根本就没有具体的位置。凌霜雪心生怒意,杀气凌然。   他伸手往前一抓,墨迟笙毫无反抗地直直飞入他的手中,被他掐住脖子。窒息的痛苦传来,墨迟笙憋的脸色青紫,眼球暴起。   “住手,住手!凌尊者,我们知道沈公子在那儿,我们去救他,求你饶我们公子一命!这件事是我们墨家鬼迷心窍,当了帮凶,但我们真的没有对沈灼出手。”   被凌霜雪压制在地的长老眼见凌霜雪真的动了杀心,连忙开口,他们避重就轻,把责任推给了别人。   凌霜雪扫了他们一眼,松开墨迟笙,他站在废墟之上,手上的金镯缓缓消失,瞳孔染上金色,乌黑的长发瞬间雪白,颇有几分修罗的气息。   “我徒弟今日若是回不来,花锦城的墨家子弟,杀无赦!”凌霜雪声音低沉冰冷,听的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墨家长老吓的两股战战,不敢耽搁,得了凌霜雪首肯就匆匆止了伤口的血,一头扎入虚空之中。   他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凌霜雪能够说到做到。   墨迟笙捂着自己的喉咙不停的咳嗽,从小到大他没有哪一天这般狼狈过,比起怨恨强大到让他无力反抗的凌霜雪,他更怨恨把他推出来做活靶子的墨卿语。   他在这里颜面尽失,众人视线如芒在背,墨卿语却是拐走了江凌,此刻不知道躲在何处等着看他笑话。   他一连两次失利背后都有墨卿语的影子,他当真是低估了这个好妹妹。   墨家长老已经前去救人,但凌霜雪心里依旧不放心。他的指尖还有一点阵法的残余,这东西倒是可以借用一二。   凌霜雪对娇娇招手,娇娇立刻冲到他身边,它用大脑袋蹭着凌霜雪的腿,蹭着蹭着忽然就有些不对劲,它神情痛苦,发出哀嚎,浑身的毛炸起来。要不是凌霜雪抬手阻止,它恐怕已经满地打滚。   凌霜雪眸光一凝,强制让娇娇变会幼年体。缩小版的小雪豹双眸含泪,被凌霜雪一掌劈晕。   沈灼和娇娇有契约,在面对生死危机之时,娇娇也能对沈灼的情况感同身受,能让它如此痛苦,反应强烈,沈灼此刻的情况并不乐观。   凌霜雪把娇娇交给温如宁照顾,又对段炎淳交代了两句,转身升空,全身的灵力灌注在指尖的一点墨色中。   金色渲染了墨色,凌霜雪眉间的印记随即浮现,他凭空画阵,很快一个追踪型的水中捞月阵法便浮现在他掌间。他抬手将阵法打入苍穹,神识借助阵法扩散察觉到沈灼的气息。   他指了个方向,段炎淳心领会神,发出一道信号,不一会儿便有了回应。早早就在城外搜寻的段无云看清信号所指的方向,御剑而去。   光有了方向还不够,凌霜雪的灵力全部爆发,他强行唤醒沈灼身上的天道印记。借助印记的特殊性,凌霜雪在沈灼所在的方向召唤神雷,引动天劫。   沈灼是入了名册的界神继承者,妄图抹杀他存在的人,都是天劫的轰杀对象。   布雷行劫的凌霜雪更是毫不手软,他衣袂飘飘,白发飞舞,周身气息凌厉,犹如锋芒毕露的宝剑,看的在场的所有人心底发寒,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他们也终于意识到,和沈家作对,从来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除非,他们已经做好挑起战争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早上开开心心地起床,听见外面的雨声,想着可以在家里码字。打开门通风的时候,第一眼看过去觉得有点怪,然后又多看了几眼。   哦豁,好家伙,河水都涨到家门口了!   眼看着地里的辣椒,四季豆开花结果,大水一来淹了大半,我种田的乐趣就这样没了……没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长发灰白,人有疲态,沈灼猜到他是动用了大量的灵力,但猜到和亲耳听到的感受截然不同。   凌霜雪说的很平静,在他看来,自己不过出手相助,并没有值得炫耀之处。   可是在看沈灼看来却并非如此,凌霜雪为了他出山,又为了他出手,甚至是将藏起来的身份暴露在众人眼前,他明明不喜欢动,却还是为了沈灼不厌其烦。   沈灼反握住凌霜雪的手,身后的胸膛踏实可靠。他当初不情不愿地拜入宗门之时,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和凌霜雪之间也能甘之如饴。   “师尊,”沈灼仰头看向凌霜雪灰白的长发,道:“你的伤可要紧?”   凌霜雪心里一紧,沈灼听完这一切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问他的伤势。他这陈年旧疾一向如此,没有大碍。   “我服了丹药,不打紧。倒是你……”凌霜雪也有两分后怕,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把娇娇带上。”   娇娇只是没有化形,妖王级别的实力摆在那儿,可不是为了卖萌好看。这一次沈灼要是带上娇娇,他和曹疯子也不至于战况惨烈。   沈灼垂眸,带上娇娇固然可以,但更重要的还是他的实力要跟上。回来到现在,虽然他的修为一直在呈现恐怖的增长趋势,但这对他而言还远远不够。   他不能每一次都等着凌霜雪出现救他,也不是每一次都有一个曹师兄为他拼命。   除了自身实力,眼下的格局也变得很重要。沈灼一开始只是想重整沈家,洗刷身上的冤屈,改变炼药师公会的现状,让底层的修士也有往上拼搏的希望。他没有挑起战争的打算,也不想逼着其他势力站队。   但他的仁义换来了仇恨,曹疯子重伤拖着他走过的那条路是他心里拔不出的尖刺。他们要他痛,就别怪他疯。   “师尊,你可知带走我和曹师兄的是什么人?”   截杀沈灼的势力必然是受墨家指使,这一点不用深想大家都能猜到。沈灼突然有此一问,凌霜雪思索道:“是我见过的人?”   凌霜雪贵为一方大能,却是隐退状态,沈灼要他猜,必然是这人他知晓。而从他出山到现在,见过的有这种实力的人只有一个。   “是那日在暗市遇见的黑袍人?”凌霜雪问道,话语有几分笃定。   沈灼点头:“他被天心莲盏所伤,投靠了墨卿语。墨卿语步步为营,这次把墨迟笙也算计进去,师尊留墨迟笙一命,此事之后,他们兄妹二人恐怕不能再和平共处。”   凌霜雪赞同沈灼的说法,段无云把人带回来时,情况危急,凌霜雪正在气头上,他想过杀了墨迟笙,但墨迟笙一死,墨卿语就无人牵制。倒不如留墨迟笙一命,让他们狗咬狗。   “墨迟笙不是个大度的人,我险些废了他,这口气他咽不下。”凌霜雪低声说道,拉过一旁的被子搭在沈灼身上。   夜里风寒,沈灼身上还有伤,不能受凉。   温暖的气息一围过来,沈灼便有些昏昏欲睡,身后的气息太过安稳,让他觉得很舒服。   凌霜雪见状,就要把他放到床上:“你爹说你的伤需要静养,不可思虑过重,有什么话明日在谈,现在该休息了。”   沈灼乖巧,他握住凌霜雪的手腕,道:“师尊陪陪我。”   “我不走。”   “不,我的意思是一起睡。”凌霜雪未曾提及这些天的照料,但沈灼已经从他疲倦的神态中看出一二,除了伤,日夜不休地守着也很伤身。   “师尊,你上次合眼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沈灼心疼不已,他可不想自己还没好起来,凌霜雪的伤势又压不住爆发。   凌霜雪摸摸他的头,没有回答,只是灭了一旁燃着的灵灯,和衣侧身躺下,隔着被子把手搭在沈灼的腰上,轻轻地揽着他。   沈家的事并没有因为沈灼倒下而减少,这些日子大家要里外忙活,只有凌霜雪有足够的时间寸步不离地照顾沈灼。   沈灼昏迷不醒,状况不明,他又怎么敢合眼?   此刻沈灼醒过来,情绪趋于稳定,伤情也在好转,他心里压着的大石头落地,方才有些许安心。沈灼要他休息,他也不和沈灼争辩,而是顺从他的话躺下。   耳畔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有些清晰,沈灼一面对抗着困意,一面又深陷凌霜雪的温柔,不知不觉再次睡过去。   长夜漫漫,埋藏着说不尽的哀愁。   最近的花锦城格外的热闹,大街小巷都在对发生的大事议论纷纷。特别是在写意宗宋煜书的操纵下,故事的版本变得多样化,每一个都格外的精彩。   先是凌霜雪的身份,然后是墨家联合曹家、丹心宗截杀沈灼,致使幻月仙宗弟子曹越身亡。   各大势力之间一言不合的争斗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家也不会因为身份就差别对待,指责谁对谁错,所以更多的是看好戏。   哪怕他们心里清楚曹越和曹家的关系,知道这其中还涉及家族的恩怨,也不妨碍他们看戏的时候把曹越这个身份称为幻月仙宗的弟子。   毕竟家族恩怨哪里有得罪幻月仙宗有看头?更何况温如宁这个幻月仙宗的大师兄可是默认了这样的说法,甚至限制花锦城的曹家离开花锦城,把他们完全控制在城内。   曹家出不去,也断了和族人的联系,他们提出抗议说这是曹家内部的事,都被温如宁不痛不痒地挡回去。   曹疯子和曹家感情不深,又在宗门内疯了很长时间,他在曹家眼里已是弃子,曹家杀了他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但这不过是曹家一厢情愿的想法,幻月仙宗内多得是曹疯子的朋友,就是这花锦城中也不乏为他出头之辈。   血债要用血来偿还,又岂能轻飘飘的落下?   温如宁的强硬让曹家度日如年,墨家和丹心宗为了避嫌,此刻也不敢出来吱声。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熬下去,形成了僵局。   沈灼刚刚苏醒,外界的这些事暂且传不到他耳朵里,他在凌霜雪的帮助下开始能够活动,外面天气好的时候,凌霜雪也会抱他出去透透气。   他这次的伤在丹药和外力的双重摧毁下,远远超出身体的承受极限,所以恢复起来有些缓慢。   沈骁心疼儿子让他静养,但沈灼此刻哪里有慢悠悠养伤的心?他身为炼药师,对自己的伤势也有数,背着沈骁开始最大限度的尝试恢复。   凌霜雪看在眼里,他没有制止,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看着,必要时出手护着。   能够自己下地后,沈灼拒绝了凌霜雪的搀扶,走出自己的院子,把大家在他养伤期间瞒着不愿意说的事一件件翻出来。   他问的第一件自然是曹疯子,得知死讯之时,他难以接受,一度气血攻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理性比感性占据上方。悲伤会让人失去分寸,痛苦不能解决问题。   最后接触曹疯子的人是段无云,就连曹疯子的后事也是段无云按照曹疯子的遗愿处理,他们火化了他的尸身,留下了骨灰。   按照曹疯子的意思,他把骨灰寄存在万宝楼,不必下葬,若是有人问起,便将骨灰给那人。   曹疯子没有具体说是哪一个,大概那一刻在他心里,那份期待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段无云接了这个委托,在征得大家的同意后,暂时将骨灰放在万宝楼,让人腾出来一间空屋停灵。   沈灼在凌霜雪的陪同下去了万宝楼,他伤势没有痊愈,脸色还很苍白。段家的弟子现在看见他都是直接放行,不敢阻拦。   沈灼和凌霜雪畅通无阻地进门,在弟子们的指引下找到停灵的房间。房门敞开着,有人在里面。谈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沈灼和凌霜雪走上前。   正巧屋子里的人也在往外走,大家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段无云依旧是一席黑衣,长剑傍身,面无表情。而在他身侧站着沈灼的熟人,长眉斜飞入鬓,眼神妩媚生辉,神色却如毒蛇般阴冷艳丽。   沈灼喉咙一紧,哑声道:“许师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尖塔楼的一把手,许琦。他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抱着曹疯子的骨灰坛,显然他便是曹疯子临终前不确定的人,也是曹疯子到最后都想再见一面的人。   只可惜再也没机会了,千言万语已是‘身后事’。   许琦看见沈灼,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怒意,曹疯子兴致冲冲地跑去告诉他要离开宗门的一幕幕不断地在脑海里闪回。那个蠢货把沈灼当兄弟,说什么都要来花锦城帮沈灼。   可他高高兴兴地来了,最后留下的却只有一个冰冷的骨灰坛子。   许琦质问的话都到了嘴边,他那么放心地把曹疯子交给沈灼,甚至是小尖塔楼的势力,沈灼最后却不能把曹疯子带回宗门。   可是沈灼这一身的伤让许琦张不开嘴,他想着曹疯子对沈灼的夸赞,对沈灼的赞许,心里酸涩极了。   他深吸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绪,道:“沈师弟,副宗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这话未免讽刺,沈灼眼眶有些红。   许琦又道:“今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沈师弟,我们还会再见的。”   曹疯子的事许琦不会就这样算了,他离开宗门来到这里,为的不仅是取走曹疯子的骨灰。   沈灼的目光落在许琦手上,欲言又止。他原本打算给曹疯子上一炷香,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一旁的段无云见状,插|入二人的谈话道:“一起走吧,曹公子也有一些话留给沈灼。” 第一百三十四章 晋江独发   许琦想要走一遍曹疯子死前走过的路,段无云做为向导,便按照他们当时寻人的路线给许琦指路。   他们的第一个落脚点便是曹疯子带领小尖塔楼的死士阻击曹家长老之地,死士战死,曹疯子重伤,而曹家长老也损失惨重。曹疯子致命的当胸一剑是被曹婉清偷袭,他原本不用死……   大战过后的痕迹还残留在原地,透过被鲜血染成褐色的大地,仿佛能够看见当日那惨烈的一幕幕。   曹疯子作为小尖塔楼的特殊存在,那些死士自然是以他的安危为重,他们以曹疯子为中心,既是阻击,也是突围。   人数上的优势能够勉强拉扯修为上的差距,但曹家留了后手,他们还在此地藏了人。原本是对付沈灼,不给沈灼任何的活路,但没想到最后用来对付曹疯子。   死士的尸骸也是段无云带人收敛,就葬在这附近的群山中。身为万宝楼的暗楼掌权人,身处相同的位置,段无云对此略有感触。   许琦打着伞走在这片废墟上,术法摧毁的古木,灵力炸出的深坑,他甚至能够分辨出哪些是曹疯子造成的,他对曹疯子的灵力是如此的熟悉。   他看着走着,一点点去想象,还原当时的一切。   沈灼走的慢,他和凌霜雪稍稍落后三人。他们没有上前打扰许琦,静静地跟着。   从这个地方过去便是沈灼被曹疯子带走之地,他们三人重伤,地上血痕斑驳交错,直到段无云找到他们,那道血痕才消失。   沈灼当时已经昏迷,对很多事都不清楚。   在段无云的转述中,他们才知道曹疯子当时清楚自己快不行了,但为了不让沈灼内疚自责,他还是强撑着交代了一切。   这个杀局是曹家以曹疯子为诱饵,诱骗沈灼上当,但其实就算没有沈灼,曹疯子也会和曹家走到这一步,他和曹家的矛盾早就到了不可调节的地步,   之前没有爆发是顾虑曹婉清,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这次花锦城重逢,从一开始曹家就带着目的而来。他们家族早已暗地里勾结上墨家,成了墨家的帮凶。   曹疯子忍着不爽频繁的接触,得到了不少关于这两家暗地里联络的证据。而牵头人不是别人,正是曹婉清和墨卿语。   一开始是墨卿语借助家族势力联系上曹婉清,她说可以帮助曹婉清摆脱眼前的困境,只希望曹婉清日后行正道,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要求。   曹婉清是个聪明人,家族的尔虞我诈让她懂得如何把握时机,虽然她当时对墨卿语的要求嗤之以鼻,但并不妨碍她借助墨卿语的身份在曹家混的风生水起。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开始接触曹婉清的那个天真又可笑的墨卿语消失了,亦或者是她逐渐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她开始对曹婉清有了各式各样的要求。   从无关紧要的小事到后来一步步撼动曹家,她隔空出谋划策,让曹婉清在曹家占据一席之地,再也不是曹疯子记忆中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妹妹。   曹家彻底沦为了墨家的帮凶,这一次出现就是想从曹疯子这边找到突破沈灼的办法。曹疯子早早地意识到这一点,可他不愿意承认。   若是曹家的其他人也就罢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变得不可理喻,他又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他假装没有看穿曹婉清的谋划,一步步地配合她,扮演一个试图将曹婉清和曹家分离的好哥哥形象。   但曹婉清的布局是有限的,更大的谋划在墨卿语的手里。墨卿语不信任任何人,关键的步骤她都是亲自安排,以至于曹疯子得到的消息存在误差,他并没有了解到全部。   面对家族的追杀,亲妹妹的反目,曹疯子心存死意。他一直都很清楚,若是没有沈灼,他早在半年前就该身亡。   冥冥之中,他的死局仿佛是早已注定。   他思绪清明地安排着身后事,他说这是他和曹家的恩怨,和沈灼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不希望沈灼陷入自责和愧疚中,他从不后悔认识沈灼,也不后悔离开幻月仙宗帮他。   而在曹疯子合眼的最后一刻,他留给为他取走骨灰的人三个字:对不起。   那是他的歉意,也是他的失约。   他说过要带许琦走遍大陆,看遍山河,让他不会再困于黑暗。可他失约了,他先许琦一步永眠黑夜。   离别愁苦,一向教人肝肠寸断。   段无云转述完曹疯子的话,此刻他们一群人正站在那群死士的埋骨之地,一座座坟冢矗立在风中,还未散去的血腥气息让人心头的仇恨无法浇灭。   许琦撑着伞,从储物戒里拿出曹疯子的骨灰,他抱着坛子,站在这些坟冢前三叩首。   “我不会让你们白死,这笔账我一定会找曹家讨回来。”许琦目光阴冷,艳丽的面容也掩盖不住他此刻的杀意。   先是曹疯子,然后是小尖塔楼折进去的人手,每一件都刺激着许琦的神经。小尖塔楼是处在幻月仙宗内,但不代表他们就不入世。   敌人的手已经打到脸上,难道还要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段公子,副宗主,我想和沈师弟单独聊聊,可以吗?”许琦转身看向身后的三人,这是他和沈灼之间避不开的谈话,不管是在何时何地,都有要面对的时刻。   如此还不如就在这里,在这些为他们而死的人面前。   段无云没有意见,凌霜雪略迟疑,随后也自然地退开,和段无云一起去另一边等候。   墓地里有凉风穿过,许琦的伞被吹得偏向一边。沈灼给他炼制的丹药缓解了病情,让他能够从那间挂满帷幔的屋子里走出来,太阳明艳之时,撑一把伞也足以应付。   他正了正伞,目光转向沈灼。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也没有痛哭零涕的悲伤,他此刻冷静极了,甚至是让人脊骨发寒。   “沈师弟,如果没有曹越,我们恐怕永远都不会认识吧。”许琦轻声开口,虽然都是一个宗门的弟子,但他身份的特殊性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他和沈灼从来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是曹疯子作为桥梁连通了他们三人,也希望他们三人能够成为朋友。   沈灼颔首,他们之间的确如此。   “可现在曹越没了。”许琦的声音多了冷意,作为桥梁的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他们之间仿佛已经没必要继续联系。   沈灼叹息一声,以为许琦是要和他断了联系:“不管许师兄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之后大陆不会平静,师兄早早抽身也是好事。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死去,这段恩怨应该终结这我这里。”   曹疯子的死刺激到了沈灼,他放弃了一开始的温和手段。对于这个玄门而言,棍棒更有效果。他要挑起战局,自然也能预料到凶险,许琦带着小尖塔楼退出是明智的选择。   许琦抬眸,嗤笑道:“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有些仇怨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摆平。我可以加入你的阵营,让小尖塔楼无条件配合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曹家满门性命,我若对曹家寻仇,任何人不得阻我。”   许琦的心里充斥着杀意,他可以原谅沈灼,但他绝对不会原谅曹家。曹疯子没了,可他还在,只要是曹疯子想做的,他都可以帮曹疯子办到。   沈灼意识到许琦的疯狂,担忧道:“许师兄,你不必如此。”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许琦的声音变得严厉,痛苦让他变得嗜血而残忍,唯有仇人的鲜血才能抚平。   沈灼没有回答,他沉默良久,低头笑了一声,随后抬起头看着许琦,那点犹豫之色被眼底的坚定冲散。   在这短短的一点时间内,他想过劝许琦放弃,他可以为曹疯子报仇,可最终这些话都被他一一推翻。   许琦不远万里,离开能给他安全的小尖塔楼来到这里为曹疯子收敛骨灰,可见他和曹疯子感情深厚。他愿意把力量借给沈灼不是他如何信任沈灼,而是他信任曹疯子,一如当初他和沈灼的初见。   他是在黑暗中潜伏的毒蛇,轻易不会交出自己的信任,但面对曹疯子,他一再纵容忍让,甚至会因为曹疯子,连带着看别人也顺眼几分。   他为曹疯子报仇和沈灼为曹疯子报仇,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许师兄,我答应你。”沈灼态度诚恳,目光坚定:“曹家和墨家狼狈为奸,在他们身边围绕的势力也不是一个两个。虽然现在墨家对曹家是观望状态,但我相信在曹家真正受到威胁时,墨家不会袖手旁观。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你对付曹家家!”   “很好,沈师弟,记住你今日所言。从今往后,小尖塔楼任凭差遣。”   许琦说到做到,为了复仇甘为人下,但沈灼却不愿意如此。   “小尖塔楼是许师兄的心血,我又岂能夺为己用?这把刀永远属于许师兄,你是持刀人,我是合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晋江独发   从城外回来后,许琦并没有跟着沈灼一起去沈家。小尖塔楼在花锦城有自己的据点,以前为了不和万宝楼有直接的利益拉扯,他们行动十分低调。   许琦把手上的势力分一半给曹疯子,花锦城的据点他也很清楚,但他更喜欢留在沈家。   许琦的性格不喜欢往人堆里凑,沈灼就没有再劝他。   回家的路上段无云陪着沈灼走了一段路,他给沈灼说了一声抱歉。曹家的异样万宝楼有所察觉,段无云也派人盯着,沈灼和曹疯子消失之后,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凌霜雪,而是段无云。   花锦城内无人,大批的势力朝城外集结,段无云收到消息就带人出城。这也是为什么段炎淳打信号的时候,他的信号点在城外。   但他没能赶上,他鞋底沾着血,是救援前就打了一波伏击。不过对方不是墨家的人,更像是浑水摸鱼的势力。   “段大哥,别说抱歉,就算要说这种客气话,也该是我给你说一声谢谢。曹师兄因为我而亡,却是你出面帮忙料理他的后事。”   段无云有情有义,几句话的君子之交已经让他认可曹疯子这个人。沈灼的谢意落在心头,沉甸甸地让人胸闷。   段无云眼神微暗,道:“当日在沈家,你有意让我们二人认识,可是心里清楚曹越和小尖塔楼并非只存在简单的交易关系?”   沈灼点头道:“曹师兄一开始说是因为自己和许琦的关系,小尖塔楼才格外关照,但其实他一直没有在我面前隐瞒,他为我拦下消息,为我收集信息,这些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可以做到。我那日引见你们认识,也是想从你这里给小尖塔楼的活动讨个方便。”   小尖塔楼明面上只有许琦这个一把手,但实际暗地里还藏了另一个首领,那便是曹越。这也是为什么许琦愿意给沈灼小尖塔楼的势力,小尖塔楼的死士愿意为曹越而死的原因。   曹越身为暗处的影子,越是明亮越是难以察觉。   沈灼回到花锦城后便隐隐猜到这一点,他也清楚同为消息网,小尖塔楼和万宝楼免不了要生摩|擦。曹越帮了他那么多,他自然也想这样不动声色地回报一二。   不说双方让利,认识一下,有了矛盾也好处理。或者平日里多注意一点,尽量避开冲突。   段无云是个聪明人,他也确实给小尖塔楼行了方便,只是可惜了这位君子之交。   “你这个许师兄看起来似有旧疾,你平日还是注意一点。不怕他疯狂,就怕他过于理智。”   刚刚失去一位挚友,许琦内心的煎熬可以想象。他为此痛苦难受都是人之常情,但他若是平静异常,那便是存了孤注一掷的决心,心有死意。   段无云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人,平静的表象下,是飞蛾扑火的坚定。   沈灼被说的心里咯噔一声,这次再见许琦,他也发现他身上似有不同之处。   许琦的病生来就有,见了光便会疼痛难忍。当初在小尖塔楼,为了压制病情,他有抽烟带子的习惯。   但这次再见面,他手里多了伞,却少了那个烟袋子,他停了自己的药。   沈灼生出不好的预感,段无云的话很值得他注意。   段无云送沈灼走到一半就离开了,后半程路只有沈灼和凌霜雪。凌霜雪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护着沈灼。   这一趟出去,不过两三个时辰,对沈灼而言已经有了负担。   他的面色比离开家门时苍白,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忧,他和凌霜雪从偏门绕回院子。   那日因为沈灼负伤反应强烈的娇娇被凌霜雪强行变回小豹子,这些天沈灼昏迷不醒,它一直没变回来。   有些时候凌霜雪盯着沈灼不离人,就没空照顾它,公输彤来过几次见娇娇扒着门眼巴巴地看着屋子怪可怜,就和凌霜雪打了招呼,带回去养两天。   现在沈灼醒了,公输彤便把娇娇送回来。她抱着它在院子里等沈灼二人回来,听见动静连忙转头看过去。   “沈灼哥哥,你好点了吗?”公输彤抱着娇娇,大步上前,眼底是关切之意。   娇娇伸出爪子要沈灼抱抱,沈灼握住它的爪子捏了捏,提着后颈把它搂回怀里。娇娇开心地摆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沈灼的手,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不敢乱蹭,就怕牵动沈灼的伤势。   公输彤见它那么乖,不由地有些羡慕。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凌霜雪的妖兽,但这次沈灼出事,娇娇受到牵累,他们也或多或少地猜出真相。只是沈灼不提,他们便佯装不知。   沈灼示意公输彤落座,问及最近在做什么。公输彤只捡高兴的事说给沈灼听,报喜不报忧,她家有姐姐有爹,不用她操劳,她便跟着温如宁游说世家。   那些势力大部分被沈灼聚起来,小部分还在观望。温如宁也不着急,只是托公输彤让沈灼定一个时间,有了时间他有的是手段让这些人露面。   “替我谢谢大师兄,辛苦了。时间越快越好,明日可行?”沈灼取出茶具为公输彤泡了一杯茶,他手法平稳,在泡茶的过程中也让心态逐渐平复。   公输彤很配合地捧场子,端起茶细细地品尝。听见沈灼把时间定的那么急,她担忧的目光不由地看过来,轻声道:“也不用那么急,你的伤还没养好。”   沈灼浅笑,道:“你愿意等我的伤养好,可别人不愿意等。就算拖着这幅病体去见那些人,我又能落下风吗?你对你的沈灼哥哥要有点信心。他们当我是羔羊,那我只能当着他们的面磨一磨尖牙!”   沈灼的声音里有了杀意,段无云今日说到的另一方势力让他有所警醒。沈家能拉回来的势力从一开始就站好队,这些拉不回来的和观望的,给他们糖都是便宜。   公输彤不觉得沈灼这话狂妄,反而兴致跟着高涨,急忙道:“那我也去,如果有人敢反对,我第一个咬死他。”   公输彤露出自己的小虎牙,学着沈灼怀里的娇娇扑上去咬人时的模样,嗷呜一声,惟妙惟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女儿家的形象。   她一边学也一边偷偷看沈灼,见沈灼苍白的神色间有了笑意,心里跟着开心。   沈灼抬手抚|摸娇娇的背脊,知道公输彤是为了逗自己开心,还是很配合地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陷入沉思,公输彤的话也很好地提醒了他。   公输彤确实该去,不仅是她,其他人也该去。四年前的事,沈灼是时候给他们一个交代。   “彤彤,有件事我想请你帮我跑个腿。”沈灼示意公输彤附耳过去,此刻他身边找不到比公输彤更合适的人选。   公输彤见沈灼神情严肃,脸上的笑意微敛,靠过去听沈灼安排。   知道沈灼有坦白的意思,公输彤瞳孔骤缩,她想了想没有反对沈灼的决定,拍着胸|脯道:“沈哥哥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今天天色还早,那我先走一步。”   沈灼点头,公输彤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后才起身离开。   这可是沈灼给她泡的茶,不能辜负沈灼的一番心意。   沈灼见状,轻笑着摇头,但是笑着笑着,笑意就慢慢地冷下来。神色间的冷硬让他本就俊朗的面容更加硬朗,甚至多了几分凌厉感。   娇娇感受到沈灼心情不佳,从他怀里跑出来,一溜烟地进了屋子,拽着凌霜雪的衣摆把他拖出来。   “主人主人,我把师尊给你带来了,你不要不高兴。”   娇娇亲昵地蹭沈灼的腿,咬着凌霜雪的衣摆仰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沈灼。   沈灼的愁绪被它这一闹消停不少,他把凌霜雪的衣摆从娇娇的口中解救出来,揉乱娇娇一头光滑的毛发,仰头对凌霜雪道:“师尊,你解了娇娇的禁制吧,明日我带上它。”   明日是一场硬仗,沈灼嘴上说的轻松,行动上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带它不带我?”凌霜雪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这件事沈灼会让他一起去。   沈灼神色微顿,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握住凌霜雪的手,牵着他在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笑道:“师尊是我的底牌,底牌又怎么能轻易甩出去?”   明日之事,肉眼可以预见的不会温和。面对可能面临的危险,沈灼也会一改往日的公子做派。反正在这些人的眼里他是冒牌货塑造的败类,他一个败类,讲什么道德?   “我可以不参与你和他们的谈判,但我要在附近。”凌霜雪沉吟思索,猜到沈灼的用意。他没有执意寸步不离,但也要把沈灼放在他剑刃划出的范围内,他才能放心。   沈灼笑了,这个要求他没有拒绝。   他握着凌霜雪的手没有松开,和他手指交缠。他摸到凌霜雪手上的储物戒,这个戒指和金镯是一套,平日都是被凌霜雪用来储物。   他看着储物戒有些眼熟,再看看自己手指上的那一个,两者很像。   沈灼手指微顿,心想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凌霜雪又怎么会知道戒指还有另一个含义?   他若是真的明白,岂会把戒指套在沈灼的中指上?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be,不会be,不会be,   配角的感情线确实坎坷一点(我说太明白就剧透完了),但沈灼和师尊不会。   虽然我很擅长写虐文,但如果是结局be的文,肯定会在文案上特别标出来。毕竟有些不吃虐,而我虐点奇高。   我在文案上没有写,就是这文是he。   另外曹师兄和许师兄这辈子注定有缘无分,这不是最终结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晋江独发   花锦城的春天多雨,窗外天色将明,天边已是细雨连绵。   沈灼起了个大早,他今日换了一身玄衣,头戴紫金冠,外罩暗色的大氅,整个人少了一份年轻气盛的锋芒,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沉稳。   糟糕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到沈灼的情绪,他反而觉得这场雨来的很及时。暗沉的天边透不出艳阳,整个花锦城都笼罩在阴霾中,让人觉得压抑。   沈灼坐在窗边听雨,旁边的桌子上摆了一副棋盘,棋盘上残局未定,胜负不明。屋子里的灵灯没有熄灭,风雨拂过,灯光摇曳,沈灼的影子被吹的左右摇晃。   他的手肘撑在座椅两侧,手指交插在胸前,眸光暗沉。一盏茶前,他派人去给许琦送药,这个念头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关乎一个答案。   时间一点点过去,前去送药的人乘着风雨而来,他双手奉上原封不动的药瓶,恭敬道:“少士,许家公子说不必了。”   不必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验证了沈灼内心的猜测,许琦已经自断退路,他没打算活下来。他陪沈灼疯这一次是孤注一掷,飞蛾扑火。   沈灼垂眸,示意弟子把药放下就可以走了。   天色逐渐明亮,沈灼眼底的墨色却越来越浓,犹如化不开的浓雾一般,遮掩了他所有的心绪。他微微偏头,目光扫过桌上的药瓶,随后他站起身,把药瓶放入储物镯,抬眸看向桌上的棋盘残局。   棋子黑白分明,一方破绽百出,一方丢盔弃甲,这是两败俱伤,无一幸免。   沈灼拿起一颗黑子,在僵局之中落下,黑子扭转了局面,它踏破了白子的防御,一开始的破绽反而变得无懈可击。   沈灼冷笑,随后拂袖乱了一盘棋局,独自离去。   沈灼选择会面的地点是万宝楼,要聚集各大世家的人,他向段炎淳借万宝楼一用。段炎淳大方地把万宝楼大殿让出来,这里不仅场地足够沈灼发挥,偏殿也有富余,段炎淳等人完全可以在偏殿对这边的状况了如指掌。   他们这些长辈嘴上是没有干涉沈灼,但沈灼如今这幅模样,他们又如何放心?   距离沈灼约见各家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刻,众人早已在大殿等候,沈灼却还慢悠悠地往这边走。他怀里抱着缩小版的娇娇,单手撑着伞,一步一步,甚是悠闲。   等他到了万宝楼门前,立刻就有人上前接过他的伞,抬手为他引路。沈灼示意不用,他认得去大殿的路。   这边长廊相连,倒是不用担心雨水沾湿衣物。   沈灼依旧是不急不缓,待他走到门口,殿内那些被温如宁聚集起来,却迟迟不见沈灼人影的人已经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但他们没有走。   因为此刻大殿内除了他们,还有公输家和万宝楼的小辈,以及分流出去的沈家四叔公一脉。   段家兄妹是东道士,他们在此理所当然,沈灼也欠着段家一个解释。公输家当年和沈灼有婚约,因为四年前的事不了了之,她们姐妹在此也说得过去。沈家四叔公一脉就更合理,他们本来就是沈家的人。   但隐隐的,这些世家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沈灼才受了伤,幻月仙宗刚损失了一名弟子,沈灼怎么还有心情来和他们谈事?他伤势颇重,前些日子还昏迷不醒,如今应该站起来都困难。   世家因温如宁而聚集,是他们给温如宁面子,而不是真怕了他沈灼。   “温公子,四年前你在秘境中对我们各家有恩,所以我们愿意卖你这个面子,来这里听沈灼解释四年前的事。可你看,约定的时间早早地过了,沈灼连个影子都没有,他是拿我们当猴耍吗?”   有人沉不住气,率先跳出来吱声,杯盏磕在桌面上的声音刺耳又牙酸。   段秋微抬眸,冷声道:“郑掌门,小心些,我万宝楼的东西弄坏了,可是要陪的。”   沉不住气的郑掌门被人岔开了话题,见是段秋,敢怒不敢言。这是在段家的地盘上,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乱来。   其他人见状,想要摔杯拂袖而去的念头顿时消下去。一个杯子倒是不值几个钱,但段秋把话撂这儿了,摔的就是万宝楼的面子。   郑掌门一阵干咳,给其他人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也说两句。   平日和郑掌门私交不错的梅若悔清了清嗓子,态度温和道:“我们大家的诚意已经在这儿了,但沈家的诚意我们一点也没看见。沈灼还能不能来,你们谁给个准话?”   梅若悔没有直接点名温如宁,他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些小辈是一伙的。他们以前就和沈灼关系好,沈灼回来后也没见起过冲突,你来我往不断。   他们不像是来兴师问罪,倒像是来……撑场子。   “诸位稍安勿躁,小师弟……”温如宁面带笑意,态度温和,让人如沐春风。他笑言微顿,目光转向门口,道:“小师弟已经来了。”   随着温如宁的话语转过视线,众人果然瞧见沈灼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娇小的雪豹。那粗长的尾巴垂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心情很不错。   沈灼今日的气场不同以往,肃穆之下让人心生敬畏。他跨门大步而来,直接在留下的首座落座。随着他坐下去,周围那些世家的脸色变得格外的精彩。   这是万宝楼的大殿,沈灼借来一用已是让人意外,身为士人的段家兄妹都是在右首落座,而不是越过台阶走上士座。因为这个座位属于万宝楼的当家人,就算借给沈灼,沈灼也不该如此。   众人明明在左下给他留了位置,他却是视而不见,狂妄至极。   “诸位这是什么眼神?这位置我坐不得吗?”   沈灼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他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言辞间略带嘲弄。   众人看向毫无反应的段家兄妹,东道士都没说话,他们也识趣地没有过问。   “沈公子好大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大家在请你来。”郑掌门阴阳怪气地淬了一口,态度并不好,他眼里的沈灼和四年前也没多少区别。   沈灼抚摸着娇娇的脊背,似笑非笑地盯着郑掌门道:“看来郑掌门很着急,既然如此,不如让我送你一程。”   “娇娇。”沈灼拍拍怀里的小雪豹,命令道:“吞了他!”   娇娇领命,瞬间从沈灼的怀里一跃而起,飞扑向郑掌门。初始时它不过巴掌大小,可等它落到郑掌门眼前,已是山岳之躯,血盆大口一张,森白的獠牙犹如刀锋一般,轻易就能刺穿眼前这人的咽喉。   郑掌门大惊失色,连忙祭出法器,绚丽的七色神光形成一个保护罩,将他牢牢地护在里面。   娇娇及时止住攻击,身体在空中一扭,瞬间掉转方向,那条和身体差不多长的大尾巴狠狠地抽过来。   娇娇会使用妖力,它让妖力在尾巴上集中爆发,瞬间气浪滚滚,轰地一声砸在郑掌门的保护罩上。   咔嚓、咔嚓、咔嚓。   只听得三声脆响,那七色的保护罩瞬间瓦解。郑掌门被震的气血翻涌,眼底涌出惊骇之色。   娇娇舔了舔爪子,弓腰而起,那比郑掌门的头还要大的豹爪风驰电掣般落下来。郑掌门想也不想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飞速后退。   豹爪拍碎了座椅,在大殿的青岩上留下丈深的爪痕。这一爪要是落在郑掌门身上,后果可想而知。   郑掌门冷汗连连,祭出自己的兵刃,可他刚掐了诀,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起来。定睛一看,那头雪豹不知何时闪现到他身后,刁起他的后衣领猛地一甩,直接把他甩飞到沈灼面前,狠狠地砸在青岩上。   这一击摔的郑掌门五脏六腑错了位,也摔的其他人心头狠狠一颤。   他们当然认识这头雪豹,沈灼出事那天,它一爪子拆了客栈,一尾巴抽飞想要活捉它的修士。可那时大家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当是这只妖兽更强悍一些。   今日再见,这何止是强悍?根本就是绝对的实力碾压。这头雪豹有古怪,众人的眼神变幻莫测,是思量也是算计。   娇娇不懂人类的阴谋诡计,它冲到沈灼面前嗅了嗅躺在地上的郑掌门,委屈地呜咽起来。   沈灼端起茶盏自饮,动作从容间,凌厉之意更甚。他轻抿一口茶,垂眸看着撒娇的雪豹,轻笑道:“怕闹肚子不想吞?那便算了。郑掌门陪你玩,你也该扶一扶。”   娇娇甩过大脑袋,那双红纹邪眸里没有对着沈灼的温柔,冰冷的野兽般的视线盯的人脊骨发寒。   郑掌门气的呕出一口鲜血,娇娇顿时大为嫌弃,直接爪子一拍一勾,把郑掌门甩回他的位置。   只不过此刻那里只有一地狼藉。   娇娇不在施舍眼神给这个手下败将,它在沈灼身前睡下,大脑袋枕在交叠的前臂上,无情的眼眸凶狠地盯着眼前这些人,威武而恐怖。   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凶兽给人的威压,竟然不亚于尊者。   在众人的目光过多的停留在沈灼和娇娇之间时,段秋适时开口道:“郑掌门,东西记得赔。”   尝到屈辱还没缓过气来的郑掌门闻言勃然大怒:“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我们便是欺你,你又当如何?”沈灼一声冷哼,目光如炬。   他此言格外的震耳发聩,在座的各位不由地一激灵。四年前他们围攻沈骁和叶澜溪时,郑掌门说过同样的话。   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认错?开什么玩笑?沈灼分明是来找众人讨债!   他在把四年前众人对沈家做过的事,一点点回报给他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晋江独发   大殿内的气氛因为这个认知骤然降到冰点,四年前他们围困沈家是事出有因,而且还是因沈灼而起,是沈灼自己躲起来让沈骁和叶澜溪面对众人的怒火。   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沈灼有错在先,沈灼今日寻仇,未免太过可笑。   其他世家或多或少被沈灼这句话激怒,他们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气势上被一个小辈压过去,这对他们而言是屈辱。   “沈灼,我们在座的都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你让温公子请我们来却是这个态度,难不成是我们理解错了,你不觉得四年前是你的错?”梅若悔薄怒道:“四年前你刚及冠,非要说一句少不更事,我们也认。但过去四年,你还能没有半点长进?”   “梅叔,您瞧我这样,是没长进?”说话的是有印象的熟人,端的是长辈的架子,沈灼便顺着对方的话虚给个面子。   说他没长进,那是他们还拿过去的眼光看他,在他们心里,四年前的污点应该永远伴随沈灼。   梅若悔听出沈灼那点漫不经心地嘲弄,面色微沉,道:“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梅叔,别那么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这事情自然也要一件一件地来。”沈灼神色轻松,说话时有意放缓速度,压低声音,造成一种氛围上的压迫感。   “在我等眼里,这事情就一件!你小子隔了四年才装模作样地跳出来,那该道的歉也是时候了。”沈灼的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家主跳出来。   不同于其他人,这个家主沈灼不熟,他坐的位置也偏。要不是他有一副大嗓门,这一喊整个大殿都听得见,沈灼说不定就忽略过去了。   沈灼抬眸看过去,他有一双让人记忆深刻的眸子,眸光深邃,带着笑意之时,容易让人误以为情深。但此刻他面上虽有笑意,眼底却没有。泛着冷意的眸像是某种野兽,潜伏环伺,只等给敌人致命一击。   “我要是没记错,阁下是叫钱余?”沈灼开口道,他没有尊称,而是以平常的口气询问,井未把对方放在眼里。   钱余这些年好歹也被人尊称一声钱大掌柜,家里管着一个庞大的钱庄,做一些特殊的灵石兑换生意。   人一旦有了钱,就有了底气,也容易飘。此刻听见沈灼直呼他的名讳,他立刻不满地冷哼一声,给沈灼甩脸色。   沈灼井没有生气,谈笑道:“我想想,我记得当日在秘境内,我诱杀多方豪杰,但因为一人实力有限,还是钱大掌柜的独子搭了把手。唔,似乎是追求郑掌门的爱女不成,恼羞成怒,便把她从险峻要塞推下去。队伍也因此掉队修整,这才给了我布局的时间。”   沈灼轻飘飘地说着,仿佛自己揭露的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而是今天准备吃几个菜。他嘴角的笑意越深,眼底的冷意越冷。   坐在地上的郑掌门一惊,饱含怒意的锐利视线猛地看过去。   钱余似乎没料到时隔多年沈灼会提起这件事,他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慌乱。显然他知晓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但依然毫无愧疚地把事情推给沈灼。   毕竟那时的沈灼声名狼藉,身上担着的罪责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沈家闭口不言,不就是给他们泼脏水的机会?   “钱余!他说的可是真的?”郑掌门愤怒地问道,他就这一个掌上明珠,打小就捧在手心里。可自打从秘境回去后,她就变得不爱说话,也很少和旁人接触。   钱余很快压下自己的异样,时隔多年,他坚信沈灼拿不出证据,露出愤慨的神色,愤怒于沈灼的指责,道:“郑掌门,你莫要听他胡言,我看他就不是诚心要道歉,而是离间我们各大家族,好给沈家腾地方。”   沈家这段时间的发展可谓是一日千里,彻底拿下温家给的商道,和温家结成联盟后,恢复巅|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靠前的那些一流势力倒是无所谓,但稍微落后的势力就担心沈家腾出手来秋后算账,他们当年可是致使沈家分裂的罪魁祸首。   钱余很会把握局面,他这样一说,必然也能调动其他人的情绪。   沈灼只是笑,也不开口反驳钱余,而是给他发挥的机会,听他口若悬河,当场游说其他世家。   有人被他说动,也有人无动于衷。   郑掌门听的有些头大,钱余十句话也没一句说到点子上,正面回应他。隐隐地,他心里有所偏向沈灼。但最终还是坚持着,不愿意相信自己这四年来误会了人。   沈灼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们,等钱余说的口干舌燥,端茶畅饮,他才开口道:“钱大掌柜,说完了吗?要是没有,你可以继续。我今天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听你讲。”   钱大掌柜一愣,刚喝下去的茶水呛进气管,痛苦地咳嗽起来。他说那么多也没能撼动沈灼,沈灼甚至是满不在乎,这不是个好的征兆。   “够了,都不用说了。当年其他势力浑水摸鱼之事我们等会再谈,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你。”有人听不下去,开口制止,鹰隼般毒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灼,问道:“当年秘境之事可是你所为?沈灼,回答我,别让我瞧不起你,以为沈骁养出个孬种!”   说话的人名为王傅舟,他不是来自世家,也不是其他宗门,他是散修的代表。在沈家出事之前,他受过叶澜溪不少照拂。在沈家出事以后,他也是少数没有登门问罪的人。   沈灼小时候见过他,也和他打过交道。   “王前辈,不是我不愿意回答你,而是你这话已经肯定四年前的事是我所为。”   沈灼正色道:“没错,四年前是我设计陷害诸位培养出来的精英一辈,但那个我真的是我吗?你们有过怀疑,但你们没有证据,所以你们选择放弃。而你们放弃的结果就是我们沈家必须背负这个罪名,我沈灼必须是那个凶手!这对你们而言公平,因为你们宣泄了心里的不满,可这对我们沈家而言不公平!我爹娘一再忍让,反倒是让在场的诸位以为柔善可欺。”   沈灼的声音越说越冷,到最后透出森然的杀意,仿佛是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落在众人的心头。他剖开过去,把这现实刨出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重新去面对。   王傅舟面皮一阵抽动,沈灼此话无异于是指责他们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他们对疑点重重的事不加思量,因为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宣口,而沈家刚好合适。   “沈灼,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你说那人不是你,你有证据吗?你能证明吗?”梅若悔接过话茬,面对沈灼的步步紧逼,一一驳斥道:“千万别说是被人夺舍的傻话,因为这一点我们论证过,你井未被人夺舍。”   沈灼嗤笑,厉声道:“我若能拿出证据,那诸位是会给沈家道歉吗?”   “只要你能,我们就能!”   梅若悔一锤定音,有些世家觉得不妥,夺舍一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要拿出证据更是天方夜谭,就算沈灼拿出点东西糊弄他们,他们也不能全盘否定。   这个赌注不现实,立刻就有人反对道:“不行,诸位,四年前吃过的亏,你们还要再吃一次吗?”   “我也觉得不行,四年前我们不是没有给解释的机会,是无人向我们解释。温公子,秘境一事是你出面调解,你比我们更清楚情况,你现在不说点什么吗?”   眼看事情要偏向沈灼那边,有人适时地把温如宁拉下水。温如宁喝着茶,神情温和。突然被人点名,他抬头扫了对方一眼,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清楚四年前的状况?”   四年前温如宁的调解从头到尾都没有偏倚,一切公事公办,因为他心有疑虑不得解,所以处置上多留了一条退路。   温如宁话音刚落,大家顿时就炸锅了,七嘴八舌地闹起来。沈灼嫌他们吵,揉着娇娇的脑袋给它一个眼神。   娇娇立刻咆哮,声如洪钟,压过那些喧闹,现场很快安静下来,纷纷看向沈灼。   沈灼撑着额角,笑道:“既然大家各有偏执,那就站队吧!”   沈灼这话让人怀疑耳朵出了毛病,神色茫然地看向他,难以置信道:“什么?”   站队?一个势力的存在往往涉及多方的利益往来,彼此的纠葛错综复杂,除非是特别亲近的关系,不然平日里很少会直接站队。   可此刻沈灼大言不惭,竟然直接要大家站队。众人嗤之以鼻,都要嘲笑他天真。   沈灼的脸色毫无天真可言,那双眼睛锐利清明,带着锋芒。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让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刺伤。   沈灼是说真的,他没有开玩笑。抱着嘲笑心思的人沉默下来,他们没有说话。   钱余左右环顾,斥责道:“我看你今日就没安好心,你一个病秧子,我们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取你性命。我们愿意陪你啰嗦是看在温公子的面子上,既然你不识好歹,那我们就不奉陪了!”   钱余给几个熟人使了个眼神,大伙一起站起来,怒而拂袖,转身往门外走去。   沈灼轻笑,抬手一挥,墨色的焰火犹如蛟龙出海,瞬间落入门口,化作炎龙冲着想要离开的人愤怒咆哮。   这火毫无温度,感觉不到炙热,凝聚的炎龙通体漆黑,诡异极了。   沈灼道:“钱大掌柜,我就在这里,手无寸铁,你又何必急着走?你想要我性命,大可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有点中暑,不太舒服 第一百三十八章 晋江独发   沈灼话音刚落,剑意薄发,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黑焰再度咆哮,龙鳞怒张,仿佛是一头真正的野兽。   钱余去路被阻,恶从心起,立刻杀个回马枪,出其不意地朝沈灼袭去。他抬手便是强攻,四周的灵力被搅动,无数的拳影在他身后凝实,随着他的拳头落下,闪电般袭向沈灼。   旁人略犹豫,看了一眼并未出手阻止,他们心里默认该给沈灼一点教训。   沈灼抬眸,目光凌然,下一刻,一柄长剑浮现在他身前,剑身金光璀璨,受到攻击自动形成防御。那些拳影砸下来,被它尽数阻挡。   拳影往前的攻势没有停,剑刃支撑的防御有后退的迹象,但剑身纹丝不动。沈灼抬手,握住身前的长剑一挥,整个人顺势站起来。   剑刃金光大涨,剑气如虹,砸下来的拳影被剑气绞碎。   沈灼长身玉立,身姿如松柏般挺拔,冷哼道:“当日墨家截杀我时强者如林,尚不能留下我的性命,钱大掌柜这一击倒是自信。”   “黄口小儿,休逞口舌,我倒要看看你一副病弱残躯,能撑几时?”   沈灼气势不弱,但身体并未全部好转,运气之下很容易虚耗,面色苍白。   钱余眼光毒辣,他看出沈灼不过是仰仗身前的那柄长剑,虚张声势。他坚信只要突破沈灼手中那柄剑,要取沈灼性命不是难事。   沈灼笑了,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钱余一惊,瞬间汗毛倒竖,头皮发麻,他想也不想地从刚才站着的位置上躲开。与此同时,黑焰幻化的龙体一尾巴抽过来,龙首追着钱余而去。   她能附身沈灼成为沈灼的战甲,也能脱离沈灼,方便沈灼使用御火术。在沈灼的操作下,黑焰穿透钱余的半边肩膀,甩着尾化为本体回到沈灼身边。   钱余见自己的防御被轻易突破,心里一凉,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那火焰只是看着吓人,实际却没有任何威胁,他的身体完好无损,连一滴血都没瞧见。   钱余顿时欣喜若狂,仰天大笑,嘲讽道:“沈灼,你就这点手段?”   沈灼抚|摸落在肩头的黑焰,怜悯地看着钱余。其他人的目光也在黑焰和钱余之间来回转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剧变。   黑焰乖巧地打了个饱嗝,吐出一缕烟雾。   钱余被黑焰贯穿的半边肩膀一开始毫无异样,但随着黑焰的离开,他半边身体的肌肤肉眼可见地飞快衰老下去,犹如枯黄的老树皮,皱纹交错纵|横,相比之下,没有沾染黑焰的那边完好无损,诡异又恐怖。   钱余终于察觉到异样,半边身体使不上灵力让他感觉好像扛了一座山在肩上,一向保养的光滑紧致的肌肤也出现松弛感,他抬手一摸,顿时吓的尖叫出声。   “你……你这是用了什么邪术?”钱余惊恐地瞪着沈灼,这话一出,他甚至为沈灼的转变找到了完美的理由:“你就是用这种诡秘伎俩一路走到现在吗?”   沈灼冷笑,王傅舟长叹一声,略带嫌弃道:“钱大掌柜,这是异火!你现在快点去找人救治,说不定还能恢复一二,再晚一点,恐怕就要一辈子这样了。”   王傅舟在这些人中有些威望,他的话很有可信度。钱余慌忙捂着自己的脸,对沈灼恨的咬牙切齿。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以这幅面貌示人,他顿感暗无天日,没有再继续纠|缠的心思,转身就要离去。   可他刚踏出门,身体瞬间凝结成冰霜,那惊慌的神色被定格,众人只瞧见一抹蓝色一闪而过,随后冰霜绽放,钱余的身体直接化为粉末。   跟着钱余离开但还没有踏出大殿的那几人吓的连连后退,甚至有人跌坐在地,双股战战,冷汗长流。   王傅舟一惊,瞬间拍案而起,身影疾驰往外,却被无形的力量推拒。众人瞧见他周身灵气激荡,袖袍鼓起来,衣摆翻飞,神色略显狰狞。他想往外,却被定在原地无法挪动。   沈灼一惊,目光微沉,胸膛气血翻涌,低声咳嗽起来。   从杀人到制止王傅舟出手都是凌霜雪的手笔,钱余对沈灼动了杀心,就算他不过问,屋子里的另外几人也不会让他轻易离开。他出手还能把责任揽过去,凭他的身份,那些势力岂敢蜂拥而至?   沈灼是担心凌霜雪的伤,但他此刻情绪一有起伏就会牵动伤势,这几声咳嗽他极力的压低了声音,还是免不了传过去。   他咳嗽声一停,压制王傅舟的力量瞬间增强,直接把他压坐在椅子上,随后散的干干净净。   短短几息的抗衡,王傅舟清晰地认识到他和这股力量的差距,对方可以这般轻易地抹杀钱余,靠的可不是背后奇袭。他想当出头鸟却被完全压制,他毫不怀疑对方也可以抹杀他的存在。   王傅舟冷汗淋漓,面色难看极了。   众人瞧他吃了那么大的亏,心里一凝,此刻这间大殿在他们的眼中变成了囚笼,而沈灼是掌管钥匙的人。如果他不点头,任何人都出不去。   沈灼的喉咙间尝到了铁锈味,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剑。他无法掩盖自己的伤势,但他可以让在场的这些人明白,他就算伤痕累累,也有一战之力,不惧任何人。   “钱大掌柜已经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他的选择,那么接下来,诸位的选择又是什么?”   沈灼问道,这话就像是垂悬头顶的催命符,气氛紧张起来,压迫感如蛆附骨。   众人沉默,一时无人开口。大殿内安静下来,不少人面色凝重,相互打量。气氛越来越沉,教人喘不过气。   公输琼见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随后放下杯盏。杯底和桌面碰撞的声音稍微响了一点,那胶着的气氛被这突然的声响刺啦一声撕开口子。   有人如梦初醒,这才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忘了。   郑掌门扫了眼旁人,率先开口道:“沈灼,我们今日若是不站队,是不是就要被你困死在此?”   沈灼疑惑又无辜地挑眉道:“我说过要把你们困死在这里?”   沈灼的确没说,只是钱余的死让大家心有余悸,下意识地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我可是炼药师,能救人也能杀人。我要是想让诸位留下,这茶水诸位就不该喝!”沈灼的嘴角带着笑意,突然毫无征兆地来了这样的一句。   刚从紧张的气氛中缓过来端起杯子准备喝茶的人被他唬的手一抖,茶水泼了一手。   沈灼瞧见了,道:“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们怎么还当真了?”   话虽如此,那些人却有了心理阴影,不敢再碰大殿内的任何吃食。   沈灼肩上蹲着异火,手上拿着神剑,脚下趴着娇娇,深色的衣服衬的脸色苍白,但他气势不减,反而有种睥睨众生的冷漠感。他站首座上,眉目低垂间,是慈悲也是杀|戮。   “四年前,沈家欠诸位一个解释,诸位弃沈家而去也是人之常情。我沈灼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今日既然站在这里,就是会给你们答案,你们只需要拭目以待。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得知真相的那天也是沈家正式和墨家宣战的时候。我不仅要拿回沈家曾经的一切,还要改变这片大陆的格局。我让你们选,不是和你们商量,而是你们没得选。”   沈灼态度强硬,字字句句震耳发聩,扳倒墨家足够让玄门的势力重新洗牌。他不怕打草惊蛇,就怕那条蛇还没洗干净脖子。   大家被他的言论惊到,梅若悔捂着胸口,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诧异道:“沈灼,我真的好奇,你凭什么这般狂妄?胆敢说出更改大陆格局之言!”   “凭什么?”沈灼不禁发笑,眉飞色舞,朗声道:“凭我爹娘是沈骁和叶澜溪,凭我被凌霜雪宠着,凭我叫段炎淳一声舅舅,凭我曾以手中剑断圣人一臂,结妖王为契,收异火为刃!凭我练出了四品洗髓丹,足以改变大家的修行!梅叔叔,这些理由够吗?”   沈骁和叶澜溪也曾是人中龙凤,叶澜溪更是散修之首,即便到了如今,王傅舟也要对她礼让三分。沈灼身为他们的独子,他有资格傲视群雄。   不仅如此,站在沈灼身后的凌霜雪也足以让人胆寒。他当年名扬大陆,曾以手中剑扭转乾坤,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虽然他消失在众人眼前的时间太长,长到足够大家遗忘他的存在,但只要他利剑出鞘,依旧让人顶礼膜拜。   这样的家世背景,沈灼有何不敢狂?   他早已摆脱废物的称号,一次次证明自己的实力。   或许他说来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不足以让大家有清晰的认知,但他的态度,他的气势把那些话具象化,让人心头沉甸甸地,仿佛是压了千斤巨石。   众人无不惊讶之时,王傅舟捕捉到沈灼刚才话语里一闪而过的某个信息,疑惑道:“段楼主是你舅舅?可你娘不是姓叶?”   王傅舟话刚落音,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有人嘀咕道:“叶澜溪不是曾和沈骁,段炎淳结拜过吗?沈灼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叶澜溪和沈骁结为道侣之前,确实有过这样的一些渊源,从这方面来讲,沈灼叫段炎淳一声舅舅也说的过去。   就在大伙纷纷认同这个观点时,段寒舟一声嗤笑,道:“我姑姑随母姓,诸位有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还没写完这一段剧情,感觉到了自己的慢(捂脸)   谢谢大家关心我,睡一觉起来好多了,谢谢你们,我好开心,爱你们,mua 第一百三十九章 晋江独发   叶澜溪和段炎淳到底是不是兄妹这一点众人不敢确定,但前任段楼主的夫人姓叶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仅如此,前楼主和夫人之间还有惹人深究的八卦,他们夫妇从伉俪情深走到相忘江湖,中间的纠葛让人不禁唏嘘。   但众人记得叶夫人离开后踪迹全无,仿佛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个多出来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到了叶澜溪的年纪,左右一合计,岂不正好对的上数?   也就是说叶夫人离开时怀有身孕,她在段家之外生下了段家的血脉,独自抚养成人。不由地,众人在心里产生了诸多联想。   他们回想起段炎淳和叶澜溪的相处,回想起叶澜溪成亲时他抬来的贺礼,其实那些端倪早已显现,只是众人没有也没敢往这方面想。   这也难怪四年前沈家背腹受敌之际,唯独万宝楼施以援手。   他们这群人不明真相,登门要段炎淳去欺负自己的亲妹妹,段炎淳当时没把他们全部揍一顿真是好脾气。   不过话说回来,沈家和段家的姻亲关系藏的够深,若非今日沈灼摊牌,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沈灼今日把这段关系说出来,段家没有反对,这意味着万宝楼今后会和沈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有了万宝楼这份助力,沈家如虎添翼。   不,这其中甚至不止万宝楼。   众人的目光看向沈灼身边那些小辈,他们的态度也很明确,便是要和沈家共进退。如此一来,沈家逆转局面绝非笑话。   “公输二小姐,我记得当年唯有你坚信沈灼遭人夺舍,即便刀剑加身也不改所言,时至今日,我个人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缘由让你如此坚定?”   在沈灼给出的理由面前,质疑已经变得苍白无力。就算四年前真是沈灼所为,此刻沈灼身边聚集了这些势力,众人也奈何不了他。   王傅舟把话头转向了另一个人,公输彤当年的坚持同样让人记忆犹新。她独自一人对抗外界的攻击,坚持己见,未曾更改。   公输彤清了清嗓子,学着姐姐的样子,淡然道:“因为当年那个沈灼和你们一样,并不清楚沈家和段家是姻亲关系,他在我面前说漏了嘴。我没有揭穿他,是因为这个错误你们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反驳,而我在开口的瞬间,便失去了主动权。承认吧,你们也怀疑过!”   公输彤很理智,她清楚那些话不能改变什么,所以她的坚持是孤独的,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就因为这一点吗?”王傅舟有些震撼,他对公输彤肃然起敬。她靠这一点破绽面对千夫所指不改初心,她对沈灼是何等的信任?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是你错了呢?”王傅舟又问道。   公输彤看他一眼,露出了不解的神情,道:“错了又如何?我又没有偏袒过他的恶。”   公输彤为沈灼求过情,但那个求情也有期限。比如她和段秋的五年之约,她让段秋给她五年的时间证明,她若是办不到,她亲手把沈灼交给段秋处置。   她想保住的是她认可的那个沈灼,而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沈灼。世人的误解以为她在乎的是外在的皮囊,却不知道她才是整件事情里只看重内在的人。   其他人或多或少会因为沈灼的身份借题发挥,或者看在沈灼的身份上不忍动手,他们都困于这个身份,以至于越陷越深。   “年轻也挺好。”王傅舟自嘲地笑了一声,一时百感交集。   他压下心头那点异样,正色道:“沈灼,当年秘境之行,我们散修损失惨重,几乎是全部势力之最。我因你娘的关系,把这件事压下去,没有给沈家施压。今日|你约我们前来,你说有证据。那好,待你拿出证据让我心服口服,我可以无条件站在沈家的阵营。”   王傅舟一表态,其他人见风使舵,随声附和。   郑掌门这会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到邻座的位置上凑个数,他揉着自己还有些发疼的伤,闷声道:“这个姓钱的有古怪,我女儿的事说不定真有内情。待我查明,我给你们沈家道歉。”   大丈夫能屈能伸,郑掌门倒也不必在这种事情上别扭。   梅若悔见局势呈现一边倒的趋势,提醒道:“沈灼,我们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这个证据最好是有说服力,而不是随随便便糊弄我们。夺舍是大事,绝不可儿戏。”   “梅叔叔放心,证据一定让你们信服,只希望你们到时候不会太过惊讶。”沈灼的回答别有深意,他扫过那几个藏在暗处不显眼的势力,眼神藏了笑意。   他相信很快他在万宝楼的高调就会传到墨家的耳朵里,穿越者破坏的那些关系网又被他重新连接起来,这对穿越者而言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足够让她抓狂。   她自然不会看着十年的努力一朝白费,只要她有所行动,沈灼布下的另一个局就等着她进去。   结束了和各大世家之间的谈话,沈灼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他带着伤硬撑到此刻已是勉强,现在大殿内的势力离开,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倚靠,变得没骨头一般。   他也不挣扎起身,干脆直接窝进座椅。这是段炎淳的位置,坐在这里可以看清楚整个大殿的情况,没有视线盲区。   段炎淳允许他坐上来,这是对他的纵容和宠爱。他有些累,面色越发苍白,唇无血色。娇娇爬起身走到他身边舔了舔他的手,大脑袋凑到他的眼前,担忧地看着他。   沈灼搂住娇娇的脖子就是一顿乱搓,舒适的手感让他觉得心里的压抑被缓解。   温如宁上前递给他一瓶丹药,道:“我以为你会提沈家参加炼药师大会的事,怎么没说?”   沈灼坐起身,拍拍身侧的座椅空隙,娇娇了然地变回幼年体跳上去,卷着尾巴去勾沈灼的手臂。   沈灼接过温如宁的丹药吞下后,开口道:“既然留了后手,又何必急着暴露?五师兄为我奔走去请师伯,其他家族的联名就没有必要,让他们误以为沈家弃权不是更好?”   沈灼和曹疯子出事后,温如宁考虑到和其他世家的联络会有纰漏,不够保险,便和闻人且商量去找时渊夜。以时渊夜的身份地位,沈家参赛只是一句话的事。   闻人且的离开也有一些时日,时间上完全足够。   温如宁若有所思,没有反驳沈灼这话。沈灼一面高调宣战,一面低调布局,敌人忙着对付明面上的敌人,很容易就会忽略暗处。   等大家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再登场,那种震撼也不是不行。   相比起如何参赛,温如宁现在担忧的反而是如何解释被夺舍一事。虽然发生过的事总会有痕迹,但夺舍太玄乎,总不能让人搜魂。   “你同墨家宣战,却避开了江凌,可是担忧他因为墨卿语而摇摆不定?”   闻人且去请时渊夜不在花锦城,今日的事便没他的份,但江凌就在沈家,沈灼却没有告知他。   温如宁以为沈灼是顾虑江凌和墨卿语的关系,斟酌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有此忧虑,江师弟的为人值得信赖。”   “我当然知道大师兄所言甚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也能看出江师弟的过人之处,但我这一次只能对不起江师弟。”沈灼神色凝重,话语里满满的歉意。   温如宁被他说的有点懵,沈灼轻叹一声,道:“我被夺舍和江师弟有关。”   冒牌货因江凌而来,他以沈灼的身份做出的事也统统关乎到江凌。沈灼此话一出,其他人无不震惊。沈灼被夺舍在前,认识江凌在后,他们又怎么会想到这中间竟然有因果关系。   温如宁略显迟疑,似乎有话要说。但他想了想,还是压下去了。公输彤歪了歪头。沈灼的话打开了她新的思考思路,如果夺舍沈灼的人是为了江凌,那他肯定很在乎江凌,没有了沈灼这个身份,他也会找寻下一个身份继续接近江凌。   对于他而言,得到江凌才算完整。   如果他们想要找到他,以江凌为诱饵便是最好的办法。   沈灼显然是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才会说出对不起江凌这种话。   “可是沈灼哥哥,我觉得就算你告诉江凌,江凌也会帮你,你瞒着他并不是上上策。”公输彤说出了心里的疑惑,在她看来这样的误会完全可以避免。   沈灼笑了笑,收了本命剑,抱起一旁的娇娇起身,解释道:“我不告诉他是为了他好,哪怕将来他要因此恨我,我也不得不这样做。”   不同于沈灼他们的自由,江凌还被世界意识掌控,他需要致命的刺激才能摆脱。或是痛苦,或是愤怒和绝望。   他原本的轨迹已经完全乱套了,可他的气运还按照老路不停地运转,导致他现在变得可有可无,毫无主角的样子。   沈灼只有把他从原来的轨道上拉出来,才能让他重新去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他拥有主角的气运,自然也不甘消弭于平凡。而只要他有了决心,气运依旧会站在他那边。   沈灼的回答让大家心头的疑虑更重,他并没有消除四年前的迷雾摆出真相,反而让这雾气更加浓郁,连四年前的端倪都要看不清。   面对大家的困惑,沈灼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他把这个关子一直卖下去。大家没有阻拦他的去路,因为凌霜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边。   和凌霜雪抢人?这他们还得掂量掂量。 第一百四十章 晋江独发   应付各方势力极其耗费心神,沈灼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干脆地躺倒,枕着凌霜雪的腿不想动弹。他喜欢凌霜雪身上那股冷冷清清,像冰雪一样的气息,干净纯粹,容易让人冷静下来。   凌霜雪为他拆了发冠,让他躺的舒服一点,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沈灼闭目养神,闻言又往凌霜雪身上靠了一点:“我决定去闭关,我如今的力量还不足以应付炼药师大会的比赛。小世界内灵力精纯,对我的伤势也有好处。我控制了时间流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最高的效率。”   沈灼对小世界的掌控越来越熟练,从他可以控制这个世界的规则突破空间封锁就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成长。他把小世界玩转成了合格的修炼作弊器,以翻倍的时间成长,正好能弥补这十年的空缺。   “我入小世界以后,爹娘那边还请师尊帮我照看一二。”   自从沈灼受伤以来,沈家的发展不再像之前那般温和,他们转变了方式,势如破竹。势力的急进不免树敌,带来一些连锁反应。沈灼现在有心无力,唯有拜托凌霜雪。   凌霜雪对他一向有求必应,事关沈骁和叶澜溪的安危,就算沈灼不开口,他也会谨慎处理。   沈灼翻身,自然地抬手揽住凌霜雪的腰。他靠着凌霜雪思索片刻,问道:“师尊,你……”   沈灼的话还未说完,便先自嘲地否认摇头。他撑起身看向凌霜雪,随后凑过去和他额头相抵,一股特殊的力量在二人之间流转,界神的印记若隐若现。   凌霜雪不明所以,他放松身体让沈灼的力量进入自己的体内,约束体内流窜的灵力,以免伤到沈灼。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凌霜雪感觉到他和沈灼之间多了一个模糊的感知后,沈灼才面色苍白地退开。   “这是我在其他世界学来的奇术,有了这个联系,小世界也会对师尊的神识有反应。我进入小世界以后,若是外界有事需要我出面,师尊可以凭此进入小世界寻我。”   小世界独立在此世界之外,沈灼身为小世界唯一的主人,他进入小世界就意味着小世界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被切断。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把小世界的特权给了凌霜雪,在小世界的范围内,凌霜雪散开神识就能感应到。   术法让沈灼原本就不多的灵力消耗的彻底,他嘴角的笑意甜的让人心疼。凌霜雪摸摸他的头,把人压向胸膛,温声道:“好好休息,好好闭关,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冰雪般凌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沈灼挣扎起身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后放纵自己沉溺在凌霜雪的纵容中,沉沉睡去。   他这一觉睡的安稳,那些才和他碰面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他的话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纷纷浮出水面,他们也需要聚集起来商议对策。   墨家的落脚点,几道人影先后进入,他们很快聚集在一起。   墨迟笙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就连墨卿语也是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除了他们,丹心宗、曹家,大伯公一家也在场。   墨迟笙因为墨卿语的算计被凌霜雪当成人质要挟,身上多处剑伤,墨家大量的丹药进补才让他勉强压住伤势,开始好转。   他此刻坐在首座,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神色越发的阴沉。他和墨卿语开始了冷战,兄妹二人虽然还是会为了墨家的利益聚在一起,但彼此之间已经无话可谈。   墨卿语傲慢又自负,她觉得自己的算计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价值。   墨迟笙被她气笑了,之后便是兄妹间的明争暗斗。   前来聚集的人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端倪,却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谈及今日和沈灼的会面。   沈灼直言被夺舍,并且会拿出证据。其他人提到这一点时,墨卿语古怪地笑了两声,似嘲弄不屑。   墨迟笙不由地想起自己被她指使去托住凌霜雪时的理由,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墨家的情报网比不上万宝楼,但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关于凌霜雪和沈灼之间的恩怨,墨迟笙此前也有过了解。   凌霜雪对沈灼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认真,他从时渊夜手中抢了沈灼,对沈灼却是放养的态度,之前还闹出逐出师门的风波。   但现在再看凌霜雪和沈灼,哪里是传闻中的样子?他为沈灼冲冠一怒,单是那股威压就让人难以抗衡。   凌霜雪态度的转变,说不定和沈灼口中的夺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身在墨家和二人不熟的墨卿语,当日又怎么会想到以类似的理由去试探凌霜雪?   墨迟笙心中疑云密布,他觉得这件事背后的秘密,说不定会超乎他的想象。   “诸位,既然都提到了凌尊者,你们不觉得他杀钱余的手段有点眼熟吗?”一道让人耳熟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众人寻声而望,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梅若悔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神色凝重,若有所思。他所在的势力早已和墨家狼狈为奸,他和墨迟笙更是臭味相投,当年逼迫沈家,他助力不小。   但因为隐藏的好,明面上也和墨家没有什么交集,其他人很难把他们联想到一起。   梅若悔的话让人不解,墨迟笙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场景,催促他别卖关子。   梅若悔遗憾不能制造点悬疑的气氛,道:“你们可还记得拍卖会当天在拍卖场上出现的那两个神秘人?他们其中一位不就身带一种蓝色的异火?外结冰霜,内有火焰。而且我记得墨小姐还说过,你们阻击那日,持剑的青年身上环绕着一团黑雾,犹如魔修。我想那东西恐怕不是黑雾,而是沈灼的异火。”   蓝色的冰焰,黑色的魔龙,梅若悔这样一提醒,那些参与截杀的人顿时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丘长老更是反应激烈,两次截杀他都有参与,他仔细一对比,岂不正是有相同之处?   “那二人竟然是凌霜雪和沈灼?可他们一个自称尊者,一个一直都在沈家的雅间,怎么可能?”   有人提出不同的质疑,他们那天可是亲眼所见,沈灼不仅在沈家,还帮着沈家竞价,一掷千金买下一个金镯。而当时另一个雅间的人是两个,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沈灼当日的确在沈家,但只是开始,之后的竞价诸位可有再瞧见他的正脸?”墨迟笙反问道。   当日有闻人且打掩护,沈灼不再露面并没有引起大家的猜疑,可此刻再回想这些事,他们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沈灼一开始的高调岂不就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让大家潜意识里有一个他在沈家的认知,之后他再消失,又有谁会发觉?   “沈灼要办成这件事,需要有一个和他身量相仿的人才不会露出破绽,他们之中又是谁替代了他?”严洛冰眉头紧蹙,对此疑惑不解。他深刻的记得,他第一次和面具人交手,对方用的是兽火,而不是异火。   “是段寒舟。”墨卿语率先接过话茬,墨迟笙见状,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墨卿语回忆当日的场景道:“新年的第一场拍卖会是段家的大事,不管是段秋还是段无云都恪守本职,唯有段寒舟当日不见踪影。他和沈灼是表兄,单看背影的确相似,他完全可以替换沈灼。”   “墨小姐说的不错,如此一来事情就清晰了。”梅若悔道:“那日那人自称本尊,这个称呼把我们带进了误区。我们以为他说的是修为,但实际那是他独有的称呼。千年之前,尊者境便是大陆的巅|峰,而凌霜雪是尊者境的第一人,所有我们一贯称他为凌尊者,不是说他只有尊者的修为,而是承认他的第一。”   世界的成长让修者之间的等级划分逐渐完善,在尊者境后面多出圣人境和归墟境,尊者中实力最强的九人被称为九尊,在尊者中也享有殊荣。至于圣人境,大家熟知的恐怕就是药圣时渊夜。   而且这个修为还是几百年前的事,他现在恐怖到了何种地步大家就不清楚了。   超凡入圣者跺一跺脚玄门都要抖三抖,但偶尔也有例外,因为成圣者要渡雷劫,九死一生,就算侥幸突破,稍有不慎也会落下隐患。   墨卿语在暗市遇见的黑袍人便是万幸中的不幸,他虽然入圣境,却没有完全渡过雷劫,身体衰败到如今的地步。追杀沈灼之时又被沈灼断了一臂,差点跌出圣人境。   墨卿语留他还有用,便让墨家的炼药师好生救治。   凌霜雪病弱的传闻在玄门流传甚广,如今再见,事实和传闻有着巨大的悬殊。或许凌霜雪看起来是不如千年前意气风发,但他的剑依旧让人胆寒。   有他这尊大佛护着沈家,别说沈灼要搅弄风云,他就是要此界改天换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家心头有些没底,这场战争还未开始,他们就已经失去了信心。   墨迟笙见状,目光幽暗。他们墨家扎根玄门多年,不缺尊者,亦有圣人坐镇,却因为沈家是炼药世家而处处被他们压一头。好不容易畅快了四年,本想把沈家一网打尽,却没想到沈家起死回生。   他们已经错过了扼杀沈家最好的机会,一旦开战,沈家的助力不会比他们少。   墨迟笙转了转眼珠子,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凌尊者说到底是幻月仙宗的凌尊者,而不是沈灼一个人的凌尊者。沈灼受伤他动怒在情理之中,但如果我们袭击的不是沈灼呢?他要是站在沈家的立场对我们出手,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幻月仙宗要挑起纷争?”   幻月仙宗一向中立,墨迟笙就不信凌霜雪敢为了沈灼一人而把整个幻月仙宗拖下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晋江独发   沈灼的闭关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有一些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闭关的消息还是由凌霜雪转达。凌霜雪说会保护好沈灼的安危,从而打消了沈骁夫妇内心的担忧。   沈灼闭关是为了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炼药师公会大赛,时间不到半个月,炼药师公会其他分会的人也在这些天陆续赶来。   公会除了长老席位的选拔,还有其他炼药师的等级考核等,一并合在一起。   大伯公一家拿走了沈家的长老选拔名额,眼看比赛将近,沈家还是无动于衷,他们不慌不忙,反而在着手门中弟子的炼药师等级考核。   沈乐今年也参加了,她现在已经可以稳定炼制一品丹药,进步神速。沈骁没有出面,正好四叔公要带沈云枫去考核,沈骁便请他代劳。   四叔公本不想答应,可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沈云枫就先高兴地应承下来。他很开心和沈乐一起参加,还拍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沈乐。   四叔公生气想骂他,但想到他是这一脉中天赋最好的一个,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不情愿地答应沈骁。   外界不少人在等着看沈家的反击,但是看来看去,沈家都没有动静。他们一面疑惑诧异,一面又不得不思索他们对沈家是不是期待太高?或许从一开始,沈家就没打算再回到炼药师公会。   若是之前,大家就当是热闹看过就算了。可现在沈灼放出话来,逼着他们站队,他们再看沈家的态度就不敢再当是热闹。不然说不准那一天,这热闹就要哐当一声落自己头上。   坐不住的先去试探了沈骁的口风,旁敲侧击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沈骁婉拒了众人的好意,笑说沈灼自有安排,他放手给孩子,不会掺和。待众人问起沈灼,沈骁一句轻飘飘的闭关了,让众人心里顿时没底了。   这种时候沈灼还能去闭关,也不知道他是心大,还是真的留有后手。   鉴于之前墨家几次在沈灼手上吃亏,众人便按捺住内心的不安,决定再看看。   时间就这样在众人的等待中一点点过去,就在他们快要绷不住时,沈家终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动静。   炼药师公会长老席位争夺赛前还有一个特殊的环节是验丹,入选的势力要送入一大批基础丹药给炼药师公会,公会根据他们提供的丹药品质最终确定各方势力的比赛资格。   基础丹药并不难,这一步多数时候都是走个过场,少有势力会在这一步出错。但为了公平公正公开,炼药师大会验丹的场地就在公会门前的广场上,这是方便其他势力做见证。   也是这一天,沈骁亲自带人送来了丹药。药箱一字排开,码放的整整齐齐。   对于沈家的不请自来,公会负责这一环节的仇长老态度蛮横,冷眼嘲讽。此前沈骁在炼药师公会任长老时就和他有些不对付,对方出身名门,一向看不起底层修士,对散修也没什么好脸色。   偏偏沈骁不仅乐于帮助底层修士,还取了散修为妻,这让仇长老觉得他自降身份,有失世家风范,暗地里嘲讽他生错了人家。   沈骁从来不和他计较,就算是听见了也装没听见。   仇长老自讨没趣,叫人把沈家赶出去。只是那些人还没靠近沈骁,就被一柄长|枪震飞在地。   叶澜溪拨开人群大步而来,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她的出现让那些还想上前的人顿住脚,不敢放肆。   沈骁是炼药师,打架不怎么样,但叶澜溪不同,她凭武力成为九尊之一,修为恐怖,让人不敢轻视。   更何况在叶澜溪身后还有别人,众人瞧见他们,神色十分精彩。   “多年不见,仇长老的风采不减当年啊!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沈药尊都没资格踏入炼药师公会了。这要是再多两年,是不是我时某人也得止步门外?”   被闻人且请出山的时渊夜闲庭信步,仪表威严,看似在和仇长老开玩笑,脸上却看不见半点笑意。随着他的走近,那种上位者的压迫感变得十分强烈。他不需要流露出明显的情绪,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察觉到他的不悦。   时渊夜出现的太突然,仇长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笑脸相迎:“在下不知时宗主光临大驾,有失远迎,还请海涵。”   “远迎就不必了,我也是炼药师公会的人,回这里还不跟回家一样?只是没想到时局变化的这样快,炼药师公会现在都不允许有尊者的家族参赛了吗?”   时渊夜在沈骁夫妇身旁停下,撑场子的意思很明显。他说话时不怒而威,带了一点责问之意。   仇长老心里不爽极了,可面上还是带着笑,不敢有半点不敬。虽然剥夺沈家的名额只是他们玩的把戏,但真论起来也算有理有据。   面对时渊夜的问责,仇长老大脑飞快地运转,解释道:“时宗主这可真是误会,沈家的名额还在,只是今年沈家大伯公也晋为尊者,而沈骁自四年前修为受损以后,境界不能稳固,所以我们商议之下把这个名额给了沈家的大伯公。”   “这竟然还是你们商议后的结果?”时渊夜大感疑惑,不禁发笑道:“这种张冠李戴的事就是你们最终的解决办法?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时渊夜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仇长老等人的把戏,大伯公一家早在四年前便脱离了沈家,自立门户。他们有尊者诞生,自然可以另给一个名额,但把沈家的名额拿给他们,这就离谱了。   仇长老脸上有些挂不住,畏惧时渊夜的身份地位只能讪笑。   时渊夜此刻的目的不是为了摆威风,沈家的名额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但要沈家不被诟病,他也要有理有据。   “沈药尊的伤势早已恢复,你们没有查证就让沈家名额易主,还真是随性的很。我也不和你们争论这个尊者名额,长老选拔我有推举权和一票否决权。从现在起,我就是沈家的推荐人,沈家的这个名额从我手上划过去,仇长老,这样可符合规矩?”   虽然时渊夜只在炼药师公会挂名,但他实力摆在这里,就是会长也要让他三分。他明说要保沈家入围,仇长老又怎么敢反驳?   他敢怒不敢言,还要陪笑脸赞成时渊夜的话:“时宗主说的极是,我这就增加一个位置,绝对不会怠慢沈家。”   “增加位置不着急,我看不如我们先验丹药?”时渊夜的眼神扫过在场大大小小的宗门,没有任何的停留,很快又落到仇长老身上,道:“就从沈家开始,仇长老,请!”   时渊夜做了个请的手势,压根就不给仇长老拒绝的机会。仇长老抬手擦了擦汗,苦哈哈地开始去验沈家的丹药。   沈家的炼丹技术一如既往地稳定,丹药品质上乘。仇长老妄图翻出点破绽,但是却什么也没找到。他不甘心地宣布沈家的丹药品质为上乘,这无疑给沈家的药铺抬了身价。   “仇长老的验丹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来,我们继续下一个。”时渊夜嘴上说着夸奖的话,不容反驳地驱使仇长老去检查其他势力敬献的丹药。   前面几个没有问题,丹心宗也侥幸逃过一劫,但验到大伯公一家却出了问题。   大伯公一家提供的丹药初看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药性没有那么理想,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尊者带领的家族。   仇长老一开始就知道大伯公家的实力没有他们吹嘘的那么强悍,就在他准备把品质说低一点蒙混过关时,时渊夜突然好奇地凑上来,拿走他验的丹药放在手中把|玩检查。   这些基础丹外表光滑圆润,分量也足。乍看之下和市面上卖的没有任何问题,但时渊夜却看的很认真。他甩袖打开所有的箱子,目光一扫而过。   大伯公不由地紧张起来,就怕时渊夜为了沈家故意挑毛病。   而这人怕什么就正好要来什么。时渊夜掌心冒出一串金色的火焰,丹药被包裹在火焰中,外层渐失去色泽,变得凹凸不平。   大伯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道时渊夜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待火焰褪|去,原本还能看的丹药不但变得坑坑洼洼,毫无灵力,还散发出一股不妙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放的时间太长,馊掉了。   这个变故惊的大伙瞪大了眼,一时不敢出声。   时渊夜并未就此作罢,他朗声道:“不过雕虫小技,也想瞒过我的眼睛?”   大伯公心道不妙,下一刻时渊夜挥手,金色的火焰包裹了大伯公一家的丹药,只留下一箱做证据。   在火焰的炙烤下,所有的丹药都变了模样,坑坑洼洼。或许一颗的气味不足以撼动人,但要是数量成百上千,那气味恶臭扑鼻,熏的人几欲作呕。   负责验药的仇长老傻了,他刚才根本就没有看出这等异样。他偷偷地抹了把汗,立刻色厉内茬,抢先时渊夜一步问道:“你们家这是怎么回事?连丹药都能弄错?”   一句弄错不仅否认了这些丹药,也是想给大伯公一家开脱。   大伯公此刻内心的混乱复杂不已,但他还是努力稳住心神,大喊冤枉:“时宗主,请你相信我,我们炼制的基础丹绝对没有问题,这些丹药肯定不是我们炼制的那一批。”   时渊夜看了大伯公一眼,意外的没有生气动怒,也没有责备怪罪,而是笑着安抚道:“我当然相信你们,我在这丹药中发现了一点微妙的火元素。丹火之计,炼丹的人很有前途,就是没用在正途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类似的丹药流入市场?这药表面上看起来正常,实际药效斑驳无用,偶尔还会吃死人。”   时渊夜话音刚落,被气味熏的快要掉眼泪的众人觉得这个描述有些耳熟,过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看向丹心宗。   这些年丹心宗的基础丹药岂不就像是时渊夜说的这般?看起来好看,实际上和假药没有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灼灼和师尊明天就出来了,距离揭穿冒牌货也快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晋江独发   尽管时渊夜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点名任何人,那些产生了不好联想又买过丹心宗基础丹的人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说别的,单是这个味就足够大家把苦胆都吐出来。   严洛冰面不改色,只当没瞧见眼前涌动的暗潮,神色坦然极了。但他淡定,大伯公就不淡定了,特别是在时渊夜好心的提醒下,大伯公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这些丹药足够让声望一落千丈,用此手段的人可谓是心思歹毒。你们回去可得好好查查,不然稀里糊涂地就在阴沟里翻船。”   时渊夜很有气度,他不仅相信了大伯公的理由,还帮他开脱,保留了他们的参赛资格。   仇长老也不想大伯公一家出局,见状连忙应声附和,事情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大伯公忙不迭地谢过时渊夜,待他们去巡查下一个势力,方才抬头看向丹心宗的方向。他面色不悦,阴沉的眼色仿佛是在问丹心宗要个说法。   基础丹药的炼制并不难,在时间充足的情况下,大伯公也可以召集人手炼制。但严洛冰却说他们有多余的一批丹药可以给大伯公使用,让大伯公不必多此一举。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伯公就没有疑心,岂料竟然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还头也不回地跳下去。   丹药的失误,时渊夜的话,两者混在一起,直接在大伯公的心底扎了一根刺。   严洛冰递给他一个眼神安抚,示意他有什么等会儿回去再谈。丹心宗断然不会背刺盟友,严洛冰也没有料到这批丹药竟然出了问题。   之前为了算计沈家,他指使一个附庸宗门和沈家签下一批基础丹的交易,然后低价将培育出来的无效药材卖给沈家,故意恶心沈家。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批药竟然被沈家做出基础丹。   沈家炼药一向严格,不可能明知药材有问题还继续使用,但他们后来也的确没有继续采买药材。   严洛冰觉得古怪,连夜赶制出赝品替换沈家的真品,之后这批药也一直存放在附庸宗门的库房没有动过。   这次送检严洛冰是真的想帮忙,只是结果出人意料。这批丹药竟然又回到了他们手上,而沈家的丹药不翼而飞。   看大伯公的样子,严洛冰知道,这件事得有个替罪羊才能善了。   验丹环节在时渊夜的帮助下很快完成,比之以往不知道快了多少,而害怕被仇长老刁难特意备好厚礼的那些势力也纷纷犹豫起来,不知道手上这份厚礼到底还送不送。   仇长老只管验丹,之后的事和他不沾边,此刻送他们有点吃亏。但仇长老毕竟是炼药师公会的人,他们要是不送,万一仇长老记恨在心,他也能联合其他人使绊子。   各方势力的目光落在时渊夜身上,权衡之下,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时渊夜不管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办完事也不和炼药师公会的人寒暄,而是询问沈骁什么时候回去,他要去府上做客。   “我们上次把酒言欢还是十一年前,现在想起来恍若昨日。和你推杯换盏,月下共饮,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时渊夜绕过仇长老,站在沈骁面前笑说着当初带走沈灼前的事,一点也没有身为一宗之主的架子。   沈骁也有一些感慨,当年时渊夜看中沈灼,和他们夫妻商量收沈灼为徒。那个时候他们谁又能想到,沈灼这一走差点成了永别。   时渊夜收沈灼的心是真的,凌霜雪收沈灼的心也是真的,他们师兄弟都看上沈灼,宠弟的时渊夜自然选择退出。   毫无疑问,凌霜雪对沈灼也是真的好,夫妻二人没有什么不满足。   而且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两个人都选择住在沈家,这是对沈家无声的支持。   十年前,面对沈灼被夺舍,师兄弟保持沉默。十年后,沈灼归来寻找真相,他们不再视而不见。   沈灼还在闭关,这一次他闭关的时间有些久,若非凌霜雪说没有问题,他一定会在比赛正式开始前现身,其他人都要惴惴不安地等待。   时渊夜进了沈家便先见了凌霜雪,瞧见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发色,轻叹一声,默默地递上丹药,对凌霜雪的病情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凌霜雪伤势中有着致命的一点,因为身体不能恢复,每一次金色力量的使用都是在消耗他的寿命,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头发的颜色。   事情过去那么久,凌霜雪也有按时服用时渊夜让温如宁带来的丹药,黑色的发间依旧有少量的灰白,可见他当日动用的力量不少。   时渊夜远在幻月仙宗无力阻止,事情发生后多说亦是无用。他能做的就是给凌霜雪更好的丹药,让他的身体更早地恢复。   凌霜雪拿过药瓶看了看,笑道:“师兄受累了,谢谢。”   “你要是真怕我累着就给自己省点力气,你当初听我的多收一个弟子多好?多一个也能让你把心分一分,不至于把全部的宝压|在沈灼身上,觉得他活着就可以,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时渊夜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但话到了嘴边情绪就跟着来了,他也是心疼凌霜雪。他知道凌霜雪看重沈灼,觉得沈灼可以挑起他的担子,为此他越发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   长期以往,时渊夜真怕沈灼继承神位不是到时候了,而是凌霜雪……出了意外。   凌霜雪打开药瓶,吞下一粒丹药,药效即可就能看见效果,他发间的灰色又褪了不少。   凌霜雪从耳边勾了一缕长发在指尖,他看着褪|去的灰色,笑道:“师兄不必担心,我会好好活着。”   时渊夜顿感诧异,他之前各种旁敲侧击都不能让凌霜雪有这样的念头,怎么出来一趟反而变了?   难道是尘世的花花世界又唤醒他那颗早已沉寂如深潭的心?时渊夜越想越有可能,顿时喜笑颜开,连说三声好。   凌霜雪见此笑而不语,他现在想活着,因为他有沈灼。如果他出了意外,留给沈灼的不单单是天下的重担,还有无尽的比他过往的境遇还要痛苦的孤独。   这份孤独里有爱慕化成的思念,不可弃苍生而去的束缚,把回忆熬成糖的执念。   凌霜雪光是想一想便觉得胸闷,他给了沈灼爱不是要沈灼苦。   时渊夜陪凌霜雪小坐了一会儿,聊了点幻月仙宗的事。他随闻人且出山,九尾猫留下当起护山妖兽,宗门事务也暂时交给那些元老级的长老。   对于曹疯子的死时渊夜深表遗憾,所以在得知许琦带着小尖塔楼出山后,他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   幻月仙宗不能插手玄门事,但幻月仙宗的弟子可以寻私仇,这和幻月仙宗的中立不冲突,只要他们不是打着幻月仙宗的旗号行事。   “曹越可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曹疯子是为沈灼而死,也是为家族争斗而死,因为牵扯到沈灼,时渊夜多问了一句。   凌霜雪抬眸看向他,手边放着一卷年代久远的泛黄竹简。他握住那卷竹简,叹道:“命数不可强求。”   时渊夜了然,凌霜雪的意思是肯定他的话,但不能说的太直白。   曹越命中注定死劫难逃,沈灼也无力改变。   时渊夜还要去找沈骁吃酒,没有叨扰凌霜雪太久。等他离开,凌霜雪拿着竹简一滚,将它摊放在桌子上。   竹简不大,其内没有任何字迹,一片空白。   但凌霜雪却看得很认真,在他眼前浮现的不是文字,而是一段段交错的命运线。   到了夜里,沈家盛宴款待时渊夜,闻人且前来请凌霜雪前往落座,凌霜雪婉拒了邀约,说他今夜不便出门。   闻人且素来知晓他的脾气,并未强求,离开后又很快回来,这一次他不是来请人,而是给凌霜雪送了几样合他胃口的吃食,说是叶澜溪特意为他准备的。   凌霜雪不愿意拂叶澜溪的面子,让闻人且把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闻人且来如风去如风,知情识趣。   叶澜溪手艺很好,准备的东西也是色香味俱全。凌霜雪独坐院中,翻出来一小坛梨花白,邀月共饮。   花锦城的春季来得早,这坛梨花白是新酿的酒,酒味很淡,入口清甜。   凌霜雪没有贪杯,浅尝即止,月色拉长他的身影,微风轻拂,花香怡人,摇曳的影子里多出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凌霜雪尝了一口点心,听见风声的动静,拿起酒坛斟满酒杯。   他举起杯子,做了个喝酒的动作,但这一次酒杯只是在唇边虚晃了一下,随后抬手举过肩递到身后,道:“风月无边,饮一杯否?”   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一道人影压下来,轻俯在凌霜雪背上,从后面虚抱住他,低沉的笑声落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染红了凌霜雪的耳垂。   “师尊怎知是我?”沈灼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   就算没有回头,凌霜雪也能描绘出他此刻的模样,必然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嘴角笑意不羁,眼底满载情深,看一眼便能让人沉|沦。   凌霜雪呼吸微乱,短暂的分别迎来重逢,竟叫人心如擂鼓,情难自已。   怎知是你,因为我心有你。 第一百四十三章 晋江独发   夜里月色清明,梨花白唇齿留香。沈灼和凌霜雪交换了一个气息绵长的吻,等二人分开,彼此的呼吸都有些乱。   沈灼此次闭关度过的时间远远不止外界的十来天,他如今气息内敛,深浅难测。凌霜雪细细打量他,眼神中仿若有光。他算准了沈灼会在今夜出关,所以才婉拒前院的邀请。   知道闻人且带着时渊夜回来了,沈灼心中不胜感激。   “这不仅仅是你们沈家的战斗,也关乎着玄门的安危。师兄身为幻月仙宗的宗主,在这种情况下,的确不能袖手旁观。私心是有,但也为公而来。”   凌霜雪为沈灼斟酒,庆祝他出关,师徒二人碰杯同饮。说起时渊夜的到来,凌霜雪想起往事,和沈灼多聊了两句。   当初他一战成神,却身负重疾,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尊上出于考虑,明知自己和凌霜雪的谈话被时渊夜听了去也不采取行动,而是默许时渊夜了解真相。   他对时渊夜说过,若想保护凌霜雪,就努力让幻月仙宗拥有话语权。只有成为说一不二的强者,才能制约四方,维持玄门平衡,不用事事都让凌霜雪出面。   尊上的决定改变时渊夜命运的同时,也让身为界神的凌霜雪不会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千年的时光证明尊上当初的决定正确无比,幻月仙宗以天下为己任,时渊夜仿佛是另一个守护者。   他们师兄弟相辅相成,大陆也变得越来越好。   神可以是孤独的,但不是一定要选择孤独。   凌霜雪守护着这片大陆,而时渊夜守护着他。他们以前也考虑过,让后来的继承者们维持这样的关系。   只不过他们那时期望的不是神明永远的眷顾,而是不论幻月仙宗是蒸蒸日上,还是江河日下,神明都有把酒言欢之处,一砖一瓦,遮去头顶的风雨,有家可归。   他不会被遗忘,永远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凌霜雪为自己的继承者铺着路,在那个计划里,他没有设想过自己的结局,因为他觉得左右是个死字,没有思考的必要。   但冒牌货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和沈灼短暂的师徒情分反而被无限延长,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都要一起走下去。   沈灼目光如炬,如有星辰,轻声问道:“师尊和师伯,我和温师兄,相互扶持,相互照应,这便是原本的轨迹吗?”   沈灼记得自己做过类似的梦,梦里那个凌霜雪陌生而疏离,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   凌霜雪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沈灼的说法。   “那我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沈灼嘴角微扬,笑意变深。习惯了凌霜雪的陪伴和温柔,疏离反而变得无所适从。   凌霜雪过往的计划里没有他,而这一切也差点变成了现实。   好在只是差点,不然他怎么舍得眼前人?   沈灼敛了笑意,目光深邃,神情骤然变得严肃。他拉过凌霜雪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二人的中指上都有一个戒指。沈灼的视线在戒指上顿了顿,道:“师尊,我喜欢你,不管是因为命运偏离了轨道,改变了你我,还是命运一如既往,我都会心悦你。”   突然的表白没有山盟海誓的铺垫,也没有浪漫的气氛,只有一轮月,满堂风,几碟小菜,两杯酒,平静地像是唠叨了一句家常,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凌霜雪瞳孔骤缩,被沈灼握住的手指轻颤。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恍惚间瞧见当年短暂地被他养了一年的少年模样。   岁月抹去了稚嫩,内敛了锋芒,他们再度重逢时,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都在时光中滚过一遭,褪|去青涩,变得成熟。   那被无限拉近的距离,让心和心在了同一个水平面,那是爱情最初的模样,最基础的平等。   凌霜雪笑了,相扣的手指往下握紧沈灼的手。   他想告诉沈灼,如果没有这些变故,他们不会有爱情。那样的命运早已写在无字书上,交错的命运线井行而不相聚。   但话到了嘴边就无声无息,他想,那样的事实已经成了错误,又何必用这个错误来泼沈灼的冷水。无字书算好了一切又如何?总有一两个算不清的变数。   而现在,沈灼便是他的变数。   凌霜雪回了沈灼一个吻,这个变数他心甘情愿。   一坛梨花白很快见底,就连闻人且送来的点心也大半进了沈灼的肚子。庭院的月色偏向墙角,天边的星辰越来越明。   凌霜雪询问沈灼要不要去前院的宴席上拜见时渊夜,沈灼想了一下摇头拒绝。后日才是炼药师大会正式开赛的日子,他们还有明日一个白天,要见面不急于一时。   凌霜雪觉得有理,倒没催促。   沈灼见他有了倦意,扶他进屋休息。   夜色浅下来,天边将明。   凌霜雪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而沈灼躺在他身边,一|夜无眠。   结束了长久的闭关醒来,沈灼心无睡意。身边围绕着凌霜雪的气息让他无比的安稳,不管是多么躁动的心,最后都会平静下来。   他亲|吻凌霜雪的长发,看着中间掺杂的灰色,眼神晦暗不明。   翌日,待凌霜雪醒来,身边空无一人,沈灼的气息消失在屋子里。他揉着额角缓了缓神,若非察觉到沈灼当日留在他额间的印记有所反应,他都怀疑昨日种种只是春心萌动的大梦一场。   凌霜雪披上衣服,用玉簪挽发,心念一动,下一刻便消失在房间里,出现在小世界中。   眼前花开漫野,青山绿水,小院被簇拥在一片绿色中。   凌霜雪恍惚了一瞬,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幻月仙宗的后山。   沈灼站在溪水边,两岸茂盛的青草没过他的膝盖。他感受到凌霜雪的到来,逆着光晕回头,身上带着一层橘黄|色的光晕,漂亮极了。   “师尊!”   沈灼大步而来,他在凌霜雪面前停下,将他鬓角的碎发拂到耳后,问道:“师尊,昨夜睡的可好?”   凌霜雪颔首,环顾四周,越看越像幻月仙宗,他心生触动,一时百感交集。   “你让我进来做什么?”凌霜雪问道。   沈灼示意他看向小院,道:“我在小世界这些天,时间的流逝为年,墨卿语受到我的影响,神魂力量得以维|稳。她从魂器中醒来,想见我们二人一面。”   被夺舍后只能在魂器中休养生息的墨卿语和沈灼、凌霜雪初见之时,神魂稀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虽然沈灼用养魂的药材温养着,但一直没什么动静。   直到这次闭关,沈灼除了修炼就是炼药,隔三差五就会照顾她的神魂,用时间和力量堆积,墨卿语总算清醒过来。   面对陌生的环境,墨卿语毫不慌乱,得知沈灼的身份后,她才有所触动,坦言有话想告诉沈灼。   外界的风对她的神魂还是有影响,沈灼便把她安置在屋内。   墨卿语的清醒有利于凌霜雪调查关于穿越者的事,当即也不废话,和沈灼井肩而入。   凝实神魂的姑娘一袭青衣,眉目如画,温婉可人。她可以接触实物,若非面色略显苍白,看上去就和常人无异。   她听见动静起身,见来人是沈灼和凌霜雪,施施然行了个礼。   她和穿越者不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良好的修养,脾性温顺,声音婉转柔和。   沈灼开门见山,先问的第一句就是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夺舍者又是何时进行的夺舍?   墨卿语神情微动,眉宇间有痛苦也有悔恨。在她的描述中,沈灼和凌霜雪得到一个十分惊人的事实。   穿越者夺舍墨卿语是半年以前,即沈灼重回身体之时,这一点没有任何的问题,但穿越者的出现却是在十年前。   “她最初是出现在我的梦里,她知晓我的过去,我的一切,她说她可以帮我,让我在墨家掌握主动权,这样我就可以据理力争,和江凌在一起。因为她出现的突然,又是梦中所见,我井没有放在心上。”   墨卿语诉说着,一开始神色还算轻松,但随着话题逐渐深入,痛苦的神情越来越明显。   “她不断地蛊惑我,要我听她的话,我以为我能禁住诱|惑,但江凌离开后,我的努力付之东流。我被家里的条条框框压的越发喘不过气来,她看准机会再一次趁虚而入,这一次我没有抗住诱|惑,我答应了她。”   只能出现在墨卿语梦境中的人,一次次用恶魔般的低语为墨卿语出谋划策,她的办法快准狠,总是能够高效率地解决墨卿语面临的各种麻烦,让墨卿语在墨家脱颖而出。   而这便是后来人们所言的墨卿语的转变,也是墨迟笙当着凌霜雪的面说的奇怪之处。那个时候的她其实还是她,只是背后有人操纵。   面对她的神通广大,墨卿语心里害怕过,可是家族的压抑,对江凌的思念折磨着她。那时她也不过是年少的姑娘,心性不够坚定,在蛊惑中步步踏入深渊,到最后再也离不开对方的帮助。   而对方眼看着她沉|沦,也牢牢地掌控住她的命运,采取的手段不再温和,而是越来越偏激严厉。   双方的理念存在的偏差积压爆发,墨卿语在内心的煎熬中醒悟过来,可是太迟了,她已经无法摆脱。   她痛苦地承受着无尽的悔恨,直到被对方夺舍成功。对方潜移默化地改变她,在梦境里侵占了她的神魂,所以被夺舍之时,她基本上无力反抗。   她的神魂在危机关头躲进了魂器,但也只是延缓消散的速度,若非遇见沈灼,魂飞魄散是早晚的事。   她不怕死,可一想到有人会因为她被蛊惑而犯下的错受伤,她就死不瞑目。 第一百四十四章 晋江独发   十年是转瞬也是沧海,对于沈灼和墨卿语而言,他们这十年的艰辛在旁人的眼里只是一场笑话。沈灼声名狼藉,墨卿语步步为营,满腹心计。   他们的人生都因为外来者,变得不再像自己。   比起墨卿语,沈灼还算幸运,起码他此刻还活着,可以去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墨卿语,她连维持魂魄都需要有人相助,此刻不过多说了几句话,魂魄就有了虚幻的迹象。   她被夺舍伤及根本,无法脱离魂器,更别说为自己复仇。   沈灼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在她的描述中,沈灼和凌霜雪也发现这个夺舍者格外的不同。   时间上的巧合很难让人不联想在一起,同样是十年前,只不过沈灼是肉身被夺,而墨卿语是在梦中被控制。   联想起冒牌货此前对沈灼的身体不能完全掌控,很多事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对比墨卿语在梦境中被掌控的时间,凌霜雪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穿越者极有可能通过某种手段签署了两份穿越协议,第一个宿士是沈灼,第二个宿士是墨卿语。它们互不干涉,同样生效。因此在他去查时,位面管理局给出的答案是没问题。   但根据穿越者管理条例的规定,一个人在同一个世界只有一次穿越的机会,并且只能穿一人,多次或者多人都属于违反规定,要被遣回追责。   穿越者明知故犯,这显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穿越。如果位面管理局找不到其中的漏洞,她很有可能就这样逃之夭夭。   凌霜雪的眼神变得危险,对方在此界铸成大错,造成世界动荡,单凭这一点,就算位面管理局拿不出追责令,凌霜雪也要她永远留在此地。   知道穿越者代替自己,蛊惑江凌,墨卿语又急又怒。可当沈灼提出可以让她和江凌见面时,她却痛苦地摇头。   墨卿语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神魂不能流泪,飘散的是神魂的力量。她也清楚这一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心底的悲伤化为雾气消散。   “从我为了欲|望而选择向那个人妥协,出卖自己的神魂,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起,我就没有立场再见江凌了。我成了他所厌恶的墨家的一份子,我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又有什么意义?抱着他痛哭一场,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吗?”   墨卿语自嘲道:“这样做只会加深江凌的痛楚,让他往后余生都活在失去我的痛苦中。与其看到他变成这幅模样,还不如让他觉得那个‘墨卿语’就是我,等他醒悟后,发现我也不怎么样,自然而然地把我忘了,重新开始不是更好吗?”   墨卿语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放弃自己深爱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她努力的想要表现的轻松不在意,曾经深爱过的心也会一遍遍地提醒她,让她用痛苦来牢记。   她忍住眼中的雾气,却忍不住内心的煎熬。   沈灼出手为她固魂,怕她这一哭会哭散自己的魂魄。   “我对你和江师弟的事并不是很清楚,但如果你就这样选择消亡,对江师弟而言未免不公平。”沈灼劝解道:“江师弟至今被瞒在鼓里,什么都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你,还觉得是因为自己变心了,才会越来越不在乎你,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忍受着煎熬?”   江凌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墨卿语变了,但面对墨卿语不变的喜欢和哭诉,他依旧会感到自责,仿佛变心的人是自己一般。除了世界意识的控制,一部分理由也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深情。   江凌在乎感情,这是他的优点,亦是他的弱点。   沈灼明白墨卿语说的是事实,这对她和江凌而言也是一个结局。但这样的成全是欺骗和残忍,江凌不知真相还好,他若是知晓真相,只会更痛苦。   认错挚爱和痛失挚爱,这样的双重打击对他而言,若是没有一点慰藉,恐怕难以愈合内心的伤悲。“墨姑娘,我不是要逼你和江师弟见面。只是我希望你明白,我是这件事中的另一个受害者,我会让这件事水落石出,这样一来,江师弟还是会知道。届时,你不如听听江师弟的心声再做决定。你觉得你变了,你没有颜面再见江师弟,但说不定在江师弟心里,你依旧是你,从未变过。”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和误会就变心。为了救出墨卿语而不断努力修炼,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的江凌更是如此。他对墨卿语的感情日月可鉴,就算失去是痛,为了墨卿语,他也甘之如饴。   墨卿语被沈灼说动,可是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她还是狠下心拒绝了。这种痛她一个人来承受就够了,让江凌知道她神魂犹在,说不定江凌会为了复活她做出疯狂的举动。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或许会短暂地痛苦,但时间能够慰藉心灵,抚平伤痛。   墨卿语的坚决让沈灼不好再劝,明知已经没有机会,不如干净利索地斩断。在墨卿语的心里,江凌是自由的,他不应该为了某人而被束缚。他是翱翔苍穹的雄鹰,他的家是天空和原野。   别过墨卿语从小世界出来,沈灼和凌霜雪心情各异。他们师徒相视一笑,或苦涩或无奈,一切尽在不言中。   早上的阳光温暖和煦,沈灼出关的消息传到前院,他先去见了沈骁和叶澜溪,随后又拜见时渊夜。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时渊夜给沈灼的感觉又变得不同。因为没有出门,凌霜雪这次没和沈灼一起。时渊夜瞧着是个好机会,便拉着沈灼长谈许久,翻来覆去都是关于凌霜雪的病情。   时渊夜谨慎地问了沈灼凌霜雪这些时日有没有旧疾复发,为沈灼出手过几次,平日有没有按时服药?   沈灼听着时渊夜絮絮叨叨,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反而认真地回答关于时渊夜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凌霜雪这些日子自然发生过旧疾复发的情况,沈灼要是说没有,时渊夜不但不会相信,说不定下一刻立马就能起疑。所以沈灼假话真话掺杂在一起,让人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时渊夜认真听他忽悠,觉得有些地方蹊跷,但细想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凌霜雪的性子本就如此,做出点不一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之处。   沈灼努力地编着说词,直到把时渊夜说满意了,时渊夜才放他走,同时也不忘叮嘱他好好应对比赛。   凌霜雪的伤势已经很少服药,多数情况下都是沈灼和他气息交换,以自身为容器为他疏导灵力。   但这种话沈灼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时渊夜面前提,只能编一句算一句。   从时渊夜处回到院子,沈灼刚进门就察觉到院子里除了凌霜雪还多了一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人登门造访,沈灼的目光落在门口立着的油纸伞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来访者乃是许琦。   曹疯子死后不久,许琦就到了花锦城,他和沈灼做了交易,沈灼闭关这些天他可是一点也没闲着,让小尖塔楼的力量全部动起来,把花锦城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摸了个底朝天。   他今日登门拜访是听到沈灼出关的消息,有些话想问沈灼。   但他来的不凑巧,沈灼不在。凌霜雪身为这个院子的第二个士人,把人请进屋。相互寒暄之后,二人之间就很快冷场了。   好在许琦知晓凌霜雪的脾气,这样安静地坐着就很好。凌霜雪依旧在看那卷没有字的泛黄竹简,这段时间他看这东西的时间越来越长。   只是简上无字,让人有些费解。   沈灼进屋时凌霜雪看的入神,沈灼打招呼的声音顿时卡住,他给许琦使了个眼神,相继退出去。   沈灼把许琦带上小楼的会客厅,这里僻静,无人打搅。   许琦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他手上握着诸多势力的消息,迅速构建了一个消息网,如果沈灼需要,他可以给他任何消息。除此以外,许琦还查清楚沈灼被截杀当日,暗地里对他们出手的势力。这一部分中以曹家为首,都是小尖塔楼寻仇的对象。   小尖塔楼之所以还没有动手,是要配合沈灼的动作。   “这些人我什么时候可以杀?”许琦问道,复仇的火焰已经擦出火星子,只需要一点导|火|线,就能燃成燎原之势。   沈灼看出他的迫切和忍耐,回应道:“很快,炼药师公会大赛结束当日,便让复仇的号角响彻云霄。这些势力师兄随便选,不管你拿谁祭旗,沈家都会回应你。”   “拿谁祭旗不是一目了然吗?”许琦的神色变得危险,妩媚的冷眸中杀机毕现。   曹家以曹疯子为踏脚的弃子,为了表示尊重,许琦自然也会选择拿曹家开刀。先杀花锦城内的曹家人,哪怕有人逃出去也无所谓,要的就是彻底的报复。   他会顺着敌人留下的血腥味紧咬不放,直到最后一个敌人也被咬断咽喉,满门上下片甲不留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晋江独发   炼药师公会盘踞在花锦城一角,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来往的各方势力都很期待今年的炼药师大赛,他们早早入场,在炼药师公会的安排下落座。   比赛的赛场是位于中间的大广场,四周设有阵法,可以防止外来力量干扰比赛。比赛的规则也很简单,一场定胜负。炼药师公会不提供药材也不提供丹方,一切全靠参赛选手自己定夺。   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却充满了挑战。因为前来参赛的选手不会提前暴露自己的实力,他们既要挑战自我,也要和其他参赛者打一场心理战,琢磨他们能够炼制的丹药等级。   参赛的势力陆陆续续到场,沈家卡在中间位置,时渊夜和凌霜雪也在沈家的队伍里。   炼药师公会的人本来把沈家的位置安排的有些偏僻,看见时渊夜和凌霜雪顿时尴尬地找场子,临时更改安排,把沈家和段家放在一起。   时渊夜在炼药师公会挂名,所以炼药师公会来请,他没有犹豫,带着闻人且去了炼药师公会的席位。   怀着幻月仙宗的人都不能得罪的念头,炼药师公会也请了凌霜雪和江凌,但他们二人婉拒,就留在沈家。   江凌这些天肉眼可见的消瘦,整个人变得有些憔悴。沈灼和曹疯子出事当日,他被墨卿语软磨硬泡约走,回来时一切都太晚了。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责备他,或者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事,但是他听得见外面的流言蜚语,沈家顾忌他的心情没有说,旁人却不会。   他听见的,看见的,足以在他内心印下深深的一道刻痕,无法愈合。   他和曹疯子之间是有交情的,而不是全然没有交集的陌生人。他们患过难,共过苦,为了帮沈灼一起离开幻月仙宗。   曹家动手,墨家掩护,江凌都没有勇气去深究墨卿语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残存的那点对于墨卿语的感性和面对事实的理性互相矛盾,谁也不让着谁。   江凌想,自己应该清醒过来,看清楚这一切,可每每这个念头想起来,便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好像被什么束缚着,无法挣脱。   江凌已经疲于应对墨卿语,他也在寻求解脱之法。   段家的人来的也快,和沈家前后脚的功夫。段炎淳到了赛场,往沈家这边一扫,只看见凌霜雪端坐,怀里抱着哈欠连连的娇娇,没看见沈灼的身影还有些诧异。   他和沈骁耳语,才知道沈灼没有和沈家一起过来,他稍后,而且直接进入赛场。   “他这几天闭关出来有把握吗?毕竟蹉跎了十年,我这心里不够踏实。”段炎淳此刻的心情比沈灼还紧张,这关乎着沈家的声望,不能有半点差池。   沈骁心里也没底,但想想时渊夜和凌霜雪莫名的淡定,他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十一年前,他儿子能够一鸣惊人,十一年后,同样的战场上,他也一定可以再现辉煌。   “等等看,他不会打毫无准备的仗。”沈骁安抚段炎淳的情绪,沈灼都没慌,他们做长辈的更应该淡定。   他们二人正说着,已经有人进入赛场进行赛前检测,这一步是防止有人利用丹药易容换貌,破坏比赛的公平性。   沈灼稍晚沈家一步,此刻刚入赛场。他一出现就引起不小的轰动,毕竟十多天前,他和众人对峙之时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此刻却已经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沈灼伤的有多重,长了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他那伤势,短期内很难恢复如初。可事实就是这般颠覆人的想象,沈灼痊愈了,而且不仅伤势痊愈,他的修为比以前更让人看不透,全身气息内敛,藏而不露。   炼药师公会的人有些不敢置信,确认了两次是本人才放沈灼进入赛场。对于他们的这种质疑,沈灼一笑而过。   他人就在这里,不惧任何目光。确认入赛的人有自己的号牌,沈灼找到自己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在正中。站在此地,四面八方的势力聚焦而来,任何一点细节都会让自己如芒在背。   炼药师公会故意把沈灼安排在这里,无非是觉得他曾荒废修炼,沦为废人,若是有差错,就很容易被人注意到。他们心里已经认定沈灼会出丑,却忘了若是沈灼稳住局面,这个位置可以让所有人瞧的一清二楚,让他一飞冲天。   沈灼毫不在意炼药师公会的恶意,甚至觉得这个位置特别妙。他干脆地席地而坐,在赛场上闭目调息。   后面参赛的人来的更快,丹心宗和大伯公一家一同前来,丹心宗的代表不出意外就是严洛冰,值得注意的是大伯公一家推出来的人竟然是沈亦闻。   要知道沈亦闻不擅长炼丹,他的炼丹术还比不过沈言之,大伯公明明可以派出更有力的竞争者,可是他们没有,这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弃吗?   半途而废不是大伯公的风格,就算是捡来的机会,他也一定要争一争才甘心,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被沈亦闻的大嗓门吵醒的沈灼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目光微闪,这件事有古怪。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等二人确定了位置,沈灼垂首低笑一声。   严洛冰在沈灼的左下方,而沈亦闻就在沈灼正对面,他们二人都是中间位置,刚好和沈灼形成一个等距离的三|角形。   不仅如此,沈亦闻位置微妙,他要是做点什么,炼药师公会的方向不容易看清。   大伯公想保沈言之,所以推出来的人是没什么大用的沈亦闻。他不是不争,只是争的方向与众不同。   沈灼笑而不语,平静地维持原样,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   沈亦闻一反常态地和他打招呼,态度温和,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沈灼没摆脸色,有问有答,让对方挑不出毛病。   沈亦闻见状反而没了继续搭话的心思,讪笑两声就开始去整理自己的炼丹炉。   比赛开赛的时间到了,坐在炼药师公会首位的白胡子在旁人的催促下醒来,他似乎还没睡醒,眼睛被遮挡在花白的眉毛下面,只看得见一条缝。   这位是炼药师公会的会长,看起来颇有寿星的风采,和蔼可亲,他与人和善,不争不抢,在公会中是个如同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士持大赛这种事还是需要他讲两句,只见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眯着眼往看台下一扫,清了清嗓子。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高谈阔论,活动全场气氛时,他扬声道:“比赛开始。”   简单的四个字言简意赅,直奔士题,毫不废话,有些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炼药师公会的人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不慌不忙地派个人出来宣读比赛规则。白胡子则退回到椅子上,手肘撑着扶手,又开始昏昏欲睡。   “白会长,今日盛况在前,你我喝一杯如何?”被安排在白胡子身侧的时渊夜扫了眼台下的状况,确定没有异样后,转头和白胡子打招呼。   白胡子闭目昏睡,听见时渊夜的声音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转过头看了眼时渊夜,不敢置信地转回去,然后又转过来。   时渊夜笑意盈盈道:“怎么?这就不认识了?”   再度响起的熟悉声音坚定了眼前的景象,白胡子这才敢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他的眼神里迸发出一道精光,握住时渊夜的手腕大笑起来。   看台上旧友重逢,赛台上剑拔弩张。   沈灼拿出自己的炼丹炉,这是公输彤送他的礼物,品阶质量皆为上乘,贴合他本人的炼丹习惯,十分顺手。   今日强者众多,五品以下的丹药很容易被淘汰,六品和七品才有一争之力。若是出个七品巅|峰,第一十拿九稳。   但这都不是沈灼的目标,既然要胜,沈灼就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他要越过七品巅|峰,直接炼制更上一阶的玄丹。   炼制玄丹最少也要达到宗师境,而沈灼如今的修为刚好。   取出之前准备好的药材,沈灼开始祭火。既然选择了高调,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使用异火。   白焰被唤醒,欢呼着从他指尖冒出来,自动跳进炼丹炉。   异火为火中王,不管是凡火还是兽火都会受到一点影响,挨的最近的炼药师更是如此,他们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焰。   眼看着自己的火焰龟缩在炉底不肯动弹,严洛冰脸色铁青。若是没有异火,他的兽火就是场中最亮的焦点。但可惜沈灼在这里,他的火只有臣服的份。   沈灼仿佛没有发现周围的异样,他检查准备好的药材,在脑海里搜索丹方。这一次他打算练点不一样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他在异界自创的丹药。   等沈灼回神,周围的炼药师各个大汗淋漓,光是控制自己的火焰就废了很大的劲。   沈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丹炉里的白焰使了个眼神。白焰了然,收回自己的异火威压。   摆脱了白焰的控制,那些火才开始正常,甚至因为灵力过于充沛,一时高涨,熊熊燃烧。   严洛冰略微倒霉,飘扬的火焰燎焦他额前的头发,焦糊的味道无法掩盖。他磨了磨牙,阴阳怪气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士人就有什么样的火,这会倒是对着我们逞威风,不知道等会儿行不行。”   沈灼闻言先是歉意地看向众人,随后抱拳对严洛冰拱了拱手,笑道:“对不住了,严道友,我刚才是真不知道你不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晋江独发   沈灼的回答别有深意,他根本就不惧严洛冰的挑衅,白色的焰火在他指尖摇曳生辉。他作为这个赛场上唯一的异火拥有者,优势已经很明显。   他见过各大世家之后,拥有异火这事不在是个秘密,但那日众人见识的是黑色形态,今日出现的又有所不同。   异火是单一个体,鲜少有双生形态,沈灼这一簇火,足以让一些人感到威胁。   严洛冰挑衅不成反而把自己弄的很没面子,愤恨地瞪了沈灼一眼,默默地在心底给他记上一笔。从沈灼假扮的面具人开始,到沈灼参加这次比赛,他就没从沈灼手上讨到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严洛冰的内心越发扭曲。   他隐晦地给沈亦闻使了个眼神,古怪地笑了起来,不怀好意。   沈灼权当没看见,全身心投入眼前的比赛中。   这场比赛的胜负关乎沈家能不能联手分布各地的炼药师公会,对破坏药界公平的行为重拳出击,从而遏制住假药盛行的趋势,恢复炼药界以往的和平。   诸多珍贵的药材一一投入炼丹炉,沈灼沉寂在自己的炼药中。   他出生炼药世家,从牙牙学语开始就被沈骁带着接触各种丹药的炼制。流落异界这些年,他也没少和药打交道,可以说炼药对他而言已经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火焰拆解药性,沈灼的神识精准地掌握每一样药材的使用,分毫不差。他将它们提炼融合,焰火一点点地剔除其中的杂质。   赛台上众人各展拳脚,腾飞的火焰交织在一起,热浪滚滚。比赛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有人已经开始融丹,也有融丹失败之辈,看着时间还长,进行第二次提炼。   观赛的众人偶尔也会发出几句点评,猜测谁能成为赛场上的一匹黑马。   时渊夜和白胡子挨的近,低声交谈。时渊夜面带笑意,他看好沈灼,提到沈灼之时不免炫耀一二。白胡子没有反驳他,而是顺着他的话打量沈灼。   沈灼位置正中,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尽收眼底。白胡子一抬眼,就能看的一清二楚。沈灼不怯场,就算是在众人不怀好意的视线下,他也操作的四平八稳。   白焰在炼丹炉内翻腾,药材一点点融合,沈灼神情淡然,仿佛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屏蔽了周围的一切。   白胡子对沈灼的印象停留在十一年前,当真是一晃眼,少年就长大成人,玉树临风。只可惜流言蜚语缠身,大好的前途差点葬送在自己手里。   白胡子有些惋惜,他正欲偏头和时渊夜说话,眼角余光扫过沈灼身侧,目光一冷,怒意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出声,制止的念头刚冒出来,犹豫了一瞬便压下去。   比赛时间接近尾声,众人的丹药比拼到了重要的融丹环节,有些融丹快的已经练出成丹,放在炉火中温养。   沈灼的丹药有了药胚的雏形,他正操控白焰提炼最后的杂质。   随着成丹越来越多,现场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焦灼,不少丹药出炉时还伴随着天生异象,可见丹药品质上乘,颇有杀出重围的可能。   沈灼不慌不忙,眼看他到了融丹的关键时刻,他身边的沈亦闻突然出了岔子。   只见沈亦闻的炼丹炉内火焰疯狂撞击丹炉,阵阵黑焰腾起,原本已经成丹的丹药毫无征兆地在丹炉内炸开。   在丹炉和焰火的双重压缩下,丹药的灵力挤压到极致,轰地一声惊天巨响,炼丹炉不堪重负炸裂,碎片飞溅。   沈亦闻被吓傻了,为了自保下意识地挥出灵力将汹涌而至的力量推向另一边。   爆炸的灵力波和滚烫燃烧的火焰在这一推之下好巧不巧地朝着沈灼飞去,原本就分外恐怖的力量在沈亦闻的推波助澜中更是爆发到极致。   沈灼在融丹的关键时刻,他要是出手,炼丹炉里的丹药肯定废了。但他要是不出手,他不死也是重伤。   看台上的人发出一声惊呼,叶澜溪更是惊的站起身,要不是被沈骁拦住,恐怕已经冲上赛台。   沈灼面不改色,在其他人或是担忧,或是看戏的,或是得逞的眼神中,不躲不闪。他轻蔑地瞧了得意忘形的严洛冰一眼,下一刻就被力量所淹没。   轰!   炸炉的力量二次爆发,地面尘土飞扬,碎石卷地,身在中心的沈灼更是被余波包围,看不清状况。   这冲击说起来缓慢,实际就是眨眼间,沈灼不肯放弃手上的丹药,必然来不及躲开。众人被这一幕变故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连时渊夜也有几分动容。他隐晦地朝凌霜雪看了一眼,见凌霜雪气定神闲,没有着急之色,便猜到沈灼无恙。   叶澜溪目露凶色,恶狠狠地瞪向大伯公,咬牙切齿道:“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大伯公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波动。   倒是八叔没忍住,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幸灾乐祸道:“嫂子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不是炼药师不清楚,这炼药炸炉是常有的事,我也没想到我儿子那么不中用,居然在这个紧要关头出这种意外。你别光看你儿子,我儿子不也受伤了?”   八叔砸吧砸吧嘴,觉得自己说的十分在理,笑的见牙不见眼。   沈亦闻的确也受伤了,他和周围的其他人也有波及,但比起毫无防备的沈灼,他们分明做好了防御,顶多被碎片划破点皮,再不擦药都要好了。   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行凶,末了还能把罪名往学艺不精上一推,一了百了。   叶澜溪被气的不轻,银枪乍现,锋芒毕露。   八叔见她动武有些怵,缩了缩脖子,只敢小声地嘀咕。   沈骁紧紧地握住叶澜溪的手,把人拉到怀里安抚。现场这个气氛对沈家井不友好,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都希望沈灼出事,叶澜溪若是在此关头和大伯公一家起冲突,局面只会更糟糕。   凌霜雪拍拍娇娇的背脊,大猫懂事地摇身一变,化为巨兽,仰天长啸。它的声音震慑了会场,让那些窃窃私语都低下去。   叶澜溪看了看生龙活虎的娇娇,提起来的那颗心被安抚。娇娇毫无异样,那沈灼肯定无碍。   随着叶澜溪的这个念头闪过,赛台上尘土散去,一个黑色的巨茧浮现在众人眼前。那黑色是层层火焰,此刻犹如凤凰展翅般张开,露出被牢牢护住,连头发都没乱的沈灼。   沈亦闻的炸炉对于别人而言是突然,对于沈灼而言是早有预谋。他在发现位置微妙后,很快采取行动,利用白焰炼丹,黑焰则潜伏在影子里。   炸炉的冲击波冲过来时,黑焰自脚底而起,瞬间形成防御墙,将沈灼和炼丹炉笼罩其中。   沈灼修为提升后,白焰和黑焰也进行了一次蜕变。如果说她们之前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那此刻就是鲜衣怒马的少女,不需要沈灼操控也可以独当一面。   沈灼弹了弹身上井不存在的灰尘,身后是黑焰幻化的羽翼,手上是裹着丹药的白焰,是邪魅,也是圣洁。   他居高临下看向沈亦闻,嘴角微扬,无声地嘲笑他的天真和自不量力。   面对沈灼的安然无恙,众人神色各异。相熟的那些人自然是欢呼,跟着松了口气,欣慰不已。而那些不熟的人,或是感慨沈灼反应迅速,或是拿沈灼的丹药说事,猜他一定没有炼制好成丹。   沈灼听见了质疑声,还击以笑意。他掌心凝聚的火焰达到了顶点,阵阵丹香飘出来,天空中异象骤起。   一团团劫云凝聚起来,沈灼张开手,一颗碧色的丹药浮现在掌心,圆溜溜地像是一颗打磨好的圆润珠石。   随着丹药的现世,劫云凝聚的更快,这是丹劫中最基础的玄丹丹劫。   看见劫云的一瞬间,众人立刻反应过来,沈灼炼制的是难度系数不小的玄丹,不仅如此,他还炼制成功了。   这个认知在现场掀起轩然大波,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灼已经是药宗。   在这场大多数人的水平还在六品和七品层次的炼药师大赛上,沈灼这个药宗突兀的有些过分。   要知道七品升药宗是炼丹中极其重要的一个门槛,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生卡在此处,至死都只是七品。   而沈灼半个月前还生命垂危,区区五品炼药师,半个月后身强体健,突破药宗。这已经不是奇迹,这是天方夜谭。   短短十来天,对于大家而言却像是啪地一下断层了好多年。除非沈灼此前隐藏了真实的实力,不然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震撼已经让众人不知道该思考那方面,甚至是这场比赛的结果都不重要了。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会被碾压,沈家的胜利毋庸置疑。   不过吃惊过后,大家也很快冷静下来。虽然沈灼练出了玄丹,但不能平安度过丹劫,玄丹还是有可能被雷劫轰碎。如此一来,没有丹药,即便沈灼实力第一,也极有可能被刷下去。   渡劫成了此刻唯一的变数。   劫云已经凝聚完成,电闪雷鸣,声势浩荡。沈灼是唯一的被锁定者,其他人帮不上忙。   而且为了不被牵累,其他的参赛选手都已经远远地避开。   沈灼把丹药放入赛场特质的瓶子中,在雷劫落下之时迎头而上。与此同时,娇娇在凌霜雪的指挥中一飞冲天。   它是沈灼的契约兽,完全可以跟着沈灼井肩作战。   一人一兽气势汹汹,沈灼以黑焰为羽,白焰为剑,在娇娇的怒吼声中,一剑破苍穹。   炼药师公会的长老席位他拿定了,不管挡在眼前的是雷劫还是天,他都要把它劈开 第一百四十七章 晋江独发   剑气如长虹贯日,配合妖兽的咆哮声,和迎头而下的天劫撞了个正着。力量的冲击毁天灭地,气浪翻滚,赛台上的人被吹的东倒西歪。他们又是防御,又是护着自己手上的丹药,手忙脚乱。   沈灼长剑在手,身姿挺拔,迎着天劫目光坚毅。一剑不足以驱散劫云,他便两剑,三剑……   越来越多的剑影在身前交织,形成万剑之势,到最后众人已经看不清沈灼的身影,只看得见铺天盖地的剑影。   劫云的攻击甚至追不上沈灼的速度,他以压倒性的力量驱散凝聚的劫云,剑影破空,黑压压的云层散去,天光重现。   白焰和黑焰相继消散,沈灼从天而降,如履平地。被力量余波席卷过的赛台,飞扬的尘土缓缓落地,沈灼整理衣衫,从容不迫。   他衣着整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仿佛刚才不是经历了一番战斗,而是去和劫云打了声招呼。   比起他的淡然,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也不知道沈灼是故意还是无意,那些力量余波每次都精准锁定赛台,让台上的人也被笼罩在攻击范围内。   劫云消散,沈灼丹成,玄丹之境,当之无愧的第一名。炼药师公会甚至都不用为争论丹药的品质各执一词,因为根本就没有另一颗引来劫云的玄丹。   玄丹之下毫无可比性,不少人输的心服口服,不用炼药师公会宣布结果,他们就整理仪容上前抱拳道贺。至于那些输的心不甘口不服之辈,纷纷抱团,面色不善地盯着沈灼。   他们之中不少人见证了沈灼回到花锦城后的一幕幕,清楚地知道沈灼的修为是在什么层次。他突然的爆发怎么看都不真实,像是在做梦一般。   不等炼药师公会的人开口,便有人发出了质疑。   “我们不接受这个结果,我们怀疑沈灼作弊!”   有一个人开口后,质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最后站在沈灼身边的人寥寥无几。就连赛台上的一些人也开始煽风点火,沈灼的成功对他们而言,就是彻底的讽刺。   沈灼没有争辩,沈家也没有人吭声。等那些人闹腾的差不多,沈灼才看向高台,对着白胡子行了一个晚辈礼,大笑道:“我愿意接受公会的任何检查。”   “检查?”白胡子眯着眼,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笑了两声后,正襟危坐,正色道:“我炼药师公会看起来像是连替赛的手段都看不出来的样子吗?你实力摆在这里,旁人的质疑不过是笑话而已,何必当真?”   炼药师公会不是铜墙铁壁,但赛台炼药这一点白胡子可以保证没有纰漏。没有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就算是沈亦闻的那点小心思,也在爆发前就被他察觉。   此刻面对众人的猜忌,沈灼是无所谓,因为强大的实力是最好的自信,它可以面对一切质疑,也可以粉碎一切质疑。   白胡子身为炼药师公会的会长,维护沈灼的魄力还是有的。不管沈灼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经历了什么,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此前白胡子还惋惜他这些年浪费天赋,但此刻看来,却是自己看走眼了。   白胡子发了话,就和一锤定音没有区别,那些质疑的人更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他们想要靠人数施压,白胡子完全不在乎。   沈灼第一名实至名归,白胡子宣布沈家成为新的炼药师公会长老。   沈家再度重回这个位置,炼药师公会内部的天平又出现了倾斜。从前以沈家为代表的清流一派目光晦暗不明,而以世家利益为先的另一派毫不吝啬地送上祝福,就算有一两句阴阳怪气,也被沈骁笑着怼回去。   赛台上,众人对沈灼道贺,陆陆续续下场。   沈灼走在最后,他炼制的玄丹作为胜利品留在炼药师公会保存,这是炼药师公会的传统,也代表当年加入的家族年轻一辈的水准。   这么多年来,沈灼是第一个以玄丹取得胜利的人,大概会成为最难超越的存在。   渡劫之时,沈灼重点关照了沈亦闻和严洛冰,此刻沈亦闻灰头土脸,看见他还有些犯怵。他们计划在赛台上给沈灼致命一击,没想到沈灼不但躲过去,还一鸣惊人。   沈亦闻在他手上吃的亏不少,这会儿仿佛开了窍学乖了,躲着沈灼走。   严洛冰被宗门给予厚望,原本是打算在这场比赛上夺下炼药师公会的长老位置,方便开展之后的一系列计划,垄断基础丹药的市场。   可是这一切都败给了沈灼,他们的计划推行严重受阻。严洛冰不甘心,他此刻恨不得把沈灼生吞活剥。   沈灼对他的杀意敏|感,想杀他的人,他都记清楚了。方便清算的时候,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炼药比赛结束之后,炼药师公会便开始了下一个环节,不同于炼药比赛的严格筛选,这一次在场的年轻一辈都能参与。   只见炼药师公会在赛台上搭建出秘境的传送阵,同时另一旁也张贴出公会发布的任务,如果有人感兴趣,可独自前往秘境,也可以组队进入。   此秘境要开三日,三日之内,进入的人员不限。这看似炼药师公会为了方便,实际也是变相地考验各大世家的年轻一辈。   秘境中的好处超乎想象,这对各大世家而言,也是白捡一次历练。不少世家便是冲着这个而来,他们早已布局规划,只等着炼药师公会开口。   沈灼不急着打头阵,他从赛场离开后,先去寻沈骁和叶澜溪。   刚才沈亦闻故意制造爆炸袭击他,虽然他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但在赛台外面的众人还是会担忧不已。他若是不到叶澜溪跟前让她亲眼看一看,她肯定不会心安。   随着沈家的位置越来越近,沈灼明显地能够感觉到父母担忧的视线,等他走到跟前,叶澜溪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好生打量检查,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才放心下来。   跟在沈灼身后的缩小版娇娇仰着头看了一会儿,懂事地跳入凌霜雪的怀抱,没有凑到沈灼跟前打扰这温馨的一幕。   叶澜溪神色凌厉,今日之事让她如鲠在喉,这口气她绝对不会轻易咽下去。不管沈灼在外人的眼里如何出类拔萃,独当一面,在她眼里,这是她的孩子,谁都不许碰。   沈灼温声细语地安抚叶澜溪的情绪,面对着眼前的至亲,就是对敌人的狠话也说的温柔。   叶澜溪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她知道沈灼还有别的安排,让他先去忙自己的事。   沈灼颔首,转身去寻凌霜雪。   赛台上,随着炼药师公会宣读秘境守则,陆陆续续有人接任务进入其中。   凌霜雪随意看了几个,兴致缺缺。他不物色杰出的年轻一辈,也对那些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不感兴趣,要不是为了沈灼,他都不会坐在这里。   娇娇被凌霜雪传染,打了个好几个哈欠,两只耳朵下压,变成了一只秃头雪豹。   沈灼抬手揉了揉它的头,把两只耳朵翻出来。   凌霜雪抬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场秘境是他们给墨卿语下的套,现在只差把人请入其中。沈灼不慌不忙,静静地陪凌霜雪坐了一会儿,看似逗弄他怀里的娇娇,实际却是在等待时机。   炼药师公会的任务从低到高难度系数不同,越到后面留下的越是难点。   沈灼一直等前面的人把任务挑的差不多了,才慢腾腾地起身,转头问坐在一旁的江凌:“江师弟,我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可是有什么烦恼?”   江凌正看着赛场神游,冷不丁地被沈灼问了一句,一时反应不及。   他诧异地看着沈灼,沉默半晌,自嘲地笑了起来,道:“多谢沈师兄关心,只是一些不足道给别人听的原因,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还没有恭喜师兄拿下第一,沈家能够重回炼药师公会,这对很多散修而言是好事。”   “我也是侥幸。”沈灼谦虚地含糊一句,话锋随即一转,道:“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要是觉得不好说,那就发泄出来。炼药师公会的迷踪幻境就在眼前,不如陪我去走一遭?”   沈灼示意江凌看向秘境,循循善诱。   江凌抬头,他听过炼药师公会的迷踪幻境,以往还很感兴趣,但最近事情接二连三让他疲于应对,他对别的事已经没什么心情。   但既然沈灼都开口了,江凌就算没兴趣也不会扫沈灼的兴,他只迟疑了一瞬,便随着沈灼起身,道:“沈师兄相邀,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推辞。”   沈灼轻笑,以为他是玩笑,顺着他的话道:“那好,这次我们就闯一闯这用虚幻堆砌出来的刀山火海。”   江凌的脸上也有了笑意,他随沈灼飞身入了赛场,从剩下不多的任务中挑了一个颇具挑战性的。他们二人完成登记就要进去秘境,身后忽然出来一道温婉的声音。   “沈公子,江凌,我可以和你们搭个伴吗?”   二人齐齐回头,墨卿语站在他们身后,手上也拿了一个任务。   江凌微微蹙眉,看向沈灼,示意沈灼拿主意。他这有意的回避让墨卿语脸上的笑意微僵,但也只是一瞬。   沈灼意味深长道:“没问题。” 第一百四十八章 晋江独发   迷踪幻境以虚为实,其内危险和机遇共存,因为每个人内心世界的不同,折射出的景象也截然不同。   沈灼答应带上墨卿语,他们进入秘境的那一刹那,周遭的景象飞快地变化着。从一望无际的森林到婀娜万丈的红尘,生机勃勃的虚幻下红颜枯骨转瞬即逝。   他们仿佛走过了生与死,以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万事万物的轮回,最后又回到轮回之中,亦是轮回里的因果。   入口处的花花世界很快消失,映入沈灼三人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大冰原,狂风咆哮,雨点掺杂着冰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沈灼他们甚至来不及防御,就先被这场冰雪砸了个眼冒金星。   “这是什么情况?”墨卿语修为最弱,刺骨的寒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冻的直哆嗦。   江凌于心不忍,取出一个防御法器递给她。法器张开屏障将墨卿语笼罩其中,为她抗住这迎面而来的风雪。   沈灼周身剑气如游龙,风雪不能近身。他凝神看向这雪白的天地,思索片刻,拿出手上的任务清单仔细端详。   他和江凌挑选的任务难度系数不小,需要一株千年玄黄。这东西生于孤寂的荒原,被冰雪所覆盖,而沈灼等人眼前这幅场景刚好契合。   “任务清单会选定地点,不知道墨小姐取的是什么任务?”沈灼和江凌组队,手上是同一个任务,而墨卿语单独取了一个。但她竟然没有被任务清单带去别的地方,沈灼有些好奇。   墨卿语拿出自己的任务,上面写着猎取一头妖兽的妖丹,品阶不限。   迷踪幻境不缺妖兽,就连眼前这片冰原也是如此。墨卿语这个任务完全可以随机任何地方,幻境让她和沈灼他们在一起也说的过去。   墨卿语也不过是随手拿的,没想到运气那么好。可是还不等她高兴,沈灼和江凌就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只有沈灼,墨卿语还能当他是嫌麻烦,可现在是连江凌都在皱眉。   墨卿语隐隐觉得不妙,难道她手里这个任务没有那么简单?   “迷踪幻境内确实有妖兽,但这些妖兽虚虚假假,不一定能得到妖丹。”江凌解释道:“这意味着需要猎杀很多很多妖兽,机会渺茫。”   墨卿语手上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实际却十分刁钻。试问你杀掉的妖兽只是虚幻之境,那又如何得到妖丹?   墨卿语愣住,她这不是好运,而是背到家了。   “墨小姐不用担心,你是和我们一起来的,我们自然会协助你完成任务,不会让你空手而归。”沈灼收好手上的任务清单,在墨卿语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后,善意地提出帮助。   他一脸笑意,不计前嫌,并没有因为墨家的糊涂账而牵累墨卿语。   江凌见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墨卿语只是没有舞到眼前,她和此前的种种绝对脱不了干系,沈灼如此大度,恐怕也是不希望他在中间为难。   墨卿语对沈灼的好意有所防备,她往江凌的方向靠了靠,原本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主动转换成了笑意和谢谢。   墨卿语看的出来,沈灼在江凌的心里有一定的地位,如果沈灼主动示好她视若无睹,肯定会招致江凌不快。江凌已经脱离她的掌控太多,她现在要做的是挽回,而不是放任事情变得越来越坏。   沈灼很满意墨卿语的识时务,此刻荒原之下,风雪越来越烈,他们不能在此久留。   沈灼放出神识,想要查探周围的环境,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神识被限制,在这里有阻碍神识的屏障。   神识不能刺探,情况会变得危险。   沈灼神色微顿,转头和江凌商量解决之法。他们要寻找的千年玄黄肯定就在这片冰原上,玄黄无叶,独杆细长,在白茫茫的一片中很容易被忽略。仅凭他们两个人的目力搜寻,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   “这东西就没有什么弱点吗?”江凌疑惑道,他和沈灼靠的近,这一抬头,沈灼五官深邃,轮廓清晰的面容就在眼前放大,极具冲击性。   江凌身体微僵,连忙挪开视线。他不习惯靠沈灼太近,偶尔会有一种诡异的不自在感。   沈灼没有发现江凌的异样,认真思考江凌的话。生于雪域的东西多数畏惧火焰,但这个玄黄是个例外,它食火。而且越是品阶高的火,它越是感兴趣。   沈灼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火。   “我有办法了,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这场风雪。”   沈灼眺望天际,找到一处避风地,示意江凌带着墨卿语过去躲一躲。他们二人修为不弱,完全可以抵御这样的极端天气,但是墨卿语不行。   拔地而起的山脊形成天然的御风之所,没有了刺骨的寒风,墨卿语的脸色也好看很多。   沈灼检查山体,确定不会因为剧烈冲击而崩塌后,他和江凌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出去埋陷阱。   江凌脱口道:“我陪你。”   沈灼一笑,给江凌使了个眼神,道:“就在门口,去去就回。”说着压低声音道:“好好照顾墨小姐,她为了你跟来这里,可见她心里一直有你。”   沈灼对墨卿语不仅宽容,对她和江凌的感情更是一种支持的态度,他看出江凌和墨卿语之间无形的隔阂,就想把地方留给他们二人叙旧。   江凌没有反驳沈灼的话,苦笑不语。墨卿语的心里的确有他,这一路走来,不管她算计过多少旁人,对江凌始终护着,不让他损伤分毫。   但江凌始终觉得他和墨卿语之间有什么变质了,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   沈灼离开了避风处,他释放出地狱狂狮的兽火。此火迎风就涨,非但没有被风雪欺压,还有燎原之势,在冰原上熊熊燃烧。   玄黄食火,而狂暴的兽火就是最好的诱饵,这一点甚至比温和的异火效果更佳。   沈灼布置好陷阱,回头看向避风处,风雪遮掩的白茫茫间,江凌和墨卿语的身影有些看不清。沈灼看不清他们,而他们也看不见沈灼。   沈灼没有回去听墙角的爱好,在他看来,不管墨卿语说的多么动听感人,这都是最后一次。过了今日,她的任何说辞在江凌面前都将变成谎言。   沈灼心念一动,直接消失在茫茫冰原上。   迷踪幻境是炼药师公会的主场,但迷踪幻境外,就是沈灼的主场了。   冰原隔绝了神识,却没有隔绝空间,沈灼顺利进入小世界。他利用小世界做媒介,感应到留在凌霜雪身上的印记。通过这个印记,他可以和凌霜雪进行短暂的意识接触。   抓捕玄黄并不难,墨卿语手上的任务同样如此。因为上千年的玄黄身边一定有强大的妖兽守护,这样的妖兽并非虚幻,而是和玄黄共生。   这才是墨卿语没有和他们分开的真正原因,沈灼只不过是隐瞒没说,佯装毫不知情。   沈灼需要凌霜雪帮他布阵,这一点他们之前早就商量好了,此刻意识一接触,凌霜雪便明白沈灼的心思。   娇娇也仰头,爪子扒着凌霜雪,一副好奇宝宝想要帮忙的样子。   凌霜雪把它当暖手炉揣在怀里,手腕间的金镯缓缓消失,强大的力量凝聚在掌间,只等一个连通迷踪幻境的时机。   沈灼从小世界退出去,他收敛气息隐藏在一旁,任由眼前的兽火熊熊燃烧。   天地间风雪越来越大,一开始的雨也成了冰霜,天色越发昏暗。   沈灼静心凝神,等待隐藏在冰原上的玄黄上钩。时间静悄悄地过去,就在沈灼的气息都要被风雪完全掩去时,燃烧的兽火猛地缺了一角。   一根细长的枯竹般的野草在荒原上晃过,随着它的出现,火焰的范围开始缩小,仿佛被一口口吞下一般。   沈灼不动声色,直到那根枯竹走入他准备好的陷阱中,他才抬手掐诀。顿时数道剑刃拔地而起,灵力交错,形成一个巨网。剑刃升空,巨网也随之拉高。   忽然,沈灼察觉到一股明显的力量在疯狂地往地下逃窜,他的剑影都被拉的摇晃不止。天地间的风雪更是疯狂地搅动,白茫遮掩,泼了沈灼一头雪发。   这是玄黄要逃,千年岁月,足够这东西开智。   沈灼没有放弃,再次注入灵力,剑影一分为二,止住了摇晃。剑气暴涨,它们入地三尺,直接把玄黄从地底震飞出来。   只见枯竹似的杂草下,一截长了脚的姜黄土块正在拼命地挣扎,一双|腿乱蹬乱踹,不肯老老实。   剑网牢不可破,剑气更是钢针般扎入土块,叫它难受不已。   沈灼挥出一个瓶子,掌心燃起熊熊兽火。他先把兽火丢入瓶中,随后才以引诱的方式去装玄黄。瓶中的火焰美味可口,挣扎中的玄黄顿了顿,本能地靠过去。   沈灼趁机把它打入瓶中,折断它头顶的枯草,快速封住瓶口。等玄黄反应过来上当已经来不及了,它把自己鼓成一个圆球,想要撑破沈灼的药瓶,沈灼并指刻下封痕,顿时被撑大的药瓶又恢复原样,纹丝不动。   沈灼很满意,他将玄黄收好,取走地上的兽火之源。他的任务完成了,那张任务单便可以打开通道。   不过沈灼还不急,他环顾四周,从他收玄黄开始就狂暴不已的风雪忽然安静下来,昏暗的天色压抑死寂。   大地摇晃,整座冰原都在颤|抖。   很好,玄黄的守护兽来了。   沈灼佯装不知,正在步步往回走。   听到动静的江凌冲出来,他站在避风口眺望雪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掺杂在风雪中疯狂前进。   江凌有些不安,他看向沈灼,正好瞥见沈灼身后的雪域里扬起一团雪沫,一只巨大的翅膀从雪地里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向沈灼。   而沈灼还沉寂在喜悦中,毫无察觉。江凌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只差从嘴里飞出来,他御剑扑向沈灼,厉声道:“趴下!沈师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晋江独发   江凌的怒喝响彻冰原,可是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不应该让沈灼趴下,而是直接躲开。   好在沈灼反应迅速,听见江凌的声音时就知道事情不妙,翅膀带起的漫天雪沫从他头顶落下,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黑焰拔地而起,犹如战袍一般将沈灼包裹。沈灼敏捷地躲开头顶的攻击,手中长剑出鞘,寒光凌冽。   江凌也随之挥出一剑,弯月般的剑刃划破天际,狠狠地斩向那只扬起的翅膀,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随后一阵高亢的咆哮声在雪地响起,隐藏在雪中的庞然大物从雪地里站起身,它抖落身上的冰雪,竟然是一头背身双翼的雪狼,铁骨铜皮,刀枪不入。   它目光凶狠地盯着沈灼,眼底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在他看来,沈灼是抢走他食物的仇人,而江凌是帮凶。它低声怒吼,做出进攻的姿态,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   沈灼脱险和江凌汇合,江凌见他无恙才松了口气,二人并肩立在雪地中,不约而同地看向眼前这头妖兽。   狂风怒吼,飞雪连天,翼狼是雪中之王。它身如山岳,四肢强健有力。振翅一挥,强大的气浪让空间都有些扭曲。   沈灼和江凌对视一眼,默契地提剑杀向翼狼。墨卿语的任务是一头妖兽,而眼前这头妖兽正合适。妖兽满目杀意,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翼狼生于冰原,它和这天地融为一体,就连呼吸都配合冰原的变化。沈灼和江凌的攻击它并没有放在眼里,反而嘲讽地看向眼前这两个渺小的人类,挥舞着翅膀发动攻击。   一时之间,冰原之上飞雪漫天,剑影铺天盖地,灵光如虹夺目,让人根本看不清。   墨卿语自知修为不足,这个时候靠过去就是添乱。她只能呆在避风地,时不时地还要躲避力量余波。   飞雪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打斗声,翼狼痛苦哀嚎。沈灼和江凌的身影不断地闪现在翼狼周围,很快又消失无踪。   战斗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周围的风雪逐渐安静下来,翼狼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等眼前的一切风雪消失无踪,墨卿语定睛看去,沈灼和江凌已经制服翼狼,那头凶兽精疲力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腹部一道剑伤将它重创。   江凌和沈灼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江凌的手臂微垂,鲜血顺着胳膊而下,从指间滴落,让他本就染血的剑更红,甚至分不清是人血还是兽血。   相比之下沈灼的情况要好些,他没有明显的外伤,只不过是气息微喘,手臂轻压胸口,显然是受了内伤。   沈灼拿出愈合伤口的药液倒在江凌的伤口上,撕下一块衣服碎片为他包扎。江凌看着他缺了一角的衣服,眸光晦暗不明。   不远处,墨卿语确定没有危险后从避风处冲出来,佯装关切江凌的伤势,不小心把沈灼撞开。   沈灼顿了顿,没有说什么,而是笑着退到一旁去检查地上的妖兽。江凌反倒尴尬不已,拉开和墨卿语的距离。   这头妖兽并非虚幻,在它的腹部有妖丹。   沈灼背着二人持剑将妖丹取出来,收入戒指,随后喊了一声墨卿语的名字,扔给她一把短刀道:“墨小姐,动手吧。”   墨卿语握着刀一愣,沈灼这话没头没脑,她一瞬间联想到很多东西,还以为沈灼是要和她摊牌。   沈灼见她发愣,指着地上的妖兽道:“杀了它,你就可以通关了。”   “原来你是让我杀妖兽。”墨卿语松了口气,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沈灼仿佛没听见,目光并不在墨卿语身上。唯有江凌靠的近,听得一清二楚,眼底是痛惜之色。   沈灼一心帮墨卿语解决麻烦,墨卿语却连一句普通的话都能联想到沈灼身上。   墨卿语握住短刀走到翼狼面前,湿热的兽血味道冲鼻,血腥味让人头晕,配合它临死挣扎喘出的带着腐烂味的气息,墨卿语眼冒泪光,呼吸困难。   她的脸上浮现嫌恶之色,举起短刀闭着眼扎下去。   刀子偏了两寸,没有插|进翼狼的要害,翼狼又是一声怒吼。墨卿语只觉得那声音是在耳边炸响,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有些腿脚发软。   这一次她不在扮演柔弱,她睁开眼,眸底是冰冷和狠辣。   她拔出短刀再一次刺下去,这一刀正中要害,翼狼呜咽着挣扎两息,随后没了声息。   那种走马灯的幻境又一次在沈灼三人眼前闪过,但这短暂的一幕刚开头便很快消失,他们依旧在雪山中,没有离开。   沈灼的手上拿着亮起的任务清单,不解地环顾四周,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没有离开?”   “难道是任务没有完成?”江凌问道,同时看向墨卿语。   这个意思很明显,他觉得是墨卿语的任务出了问题。   虽然墨卿语很想吐槽为什么江凌偏偏怀疑是她,但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这个地方又冷又孤寂,她已经不想呆了。   她拿出自己的任务清单,看见上面写着的妖丹,低头就要去找。可她这一低头的功夫,刚才还热血滚烫,气息火|热的妖兽化为雪沫一点点消失在他们眼前。   正常的妖兽怎么可能变成雪?   沈灼和江凌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能,这妖兽是幻象,墨卿语的任务没有完成,所以他们还困在这里。   这下麻烦了,江凌眉头紧蹙,几乎是在想明白这一刻,整座冰原地动山摇,大地龟裂塌陷,天空猛地暗下来,仿佛是暗夜降临之前的傍晚,四周只能看见微弱的光芒。   风雪再一次飞扬起来,恐怖而强悍的威压让人头皮发麻,只见地平线上,翼狼成群结队地赶来,它们或飞或跑,速度极快,犹如闪电。   这是捅了翼狼的老窝,它们来寻仇了。如此数量的翼狼让人寒颤连连,沈灼想也不想地厉声道:“跑!”   没有胜算的战斗就算打起来也不过是徒增伤亡,沈灼话音未落,江凌已经拉住墨卿语的手腕,带着她御剑而起。   沈灼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断后,他利用异火在冰原上建起一道火墙,随后才御剑追赶江凌二人。   墨卿语紧紧地抓住江凌的衣服,那雪白的翼狼飞快地移动着,视觉的强烈冲击让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牙齿打颤。   如果翼狼追上来,他们全部都得死。但如果有人留下来托住翼狼,她和江凌还有离开的机会。   一个恶毒的念头从墨卿语的脑海中闪过,她看着不断接近他们的沈灼和他身后那群妖兽,抬手掐诀,使出一个非常简单的御风诀。   沈灼身前的风向忽地一变,剑刃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他发力稳住剑刃,自己的速度却不由地慢了下来。   翼狼追的越来越近,沈灼甚至能听见它们的翅膀带起的风声,他也来不及追究刚才的那道风,而是稳住剑提高速度。   “江师弟,你等一下。”关键时刻,沈灼出声叫住走在前面的江凌。他的声音顺着风灌入江凌耳朵,江凌想也不想地停下来。   墨卿语没料到这一幕,着急不已,催促道:“江凌,你停下来做什么?快走啊!”   江凌低头看了墨卿语一眼,他没有说话,但不悦的神情已经很明显。   墨卿语一惊,明白闭嘴才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沈灼很快追上来,而翼狼也越来越近,沈灼从戒指里甩出他和江凌的任务清单,抹掉自己的名字,改成墨卿语。   “江师弟,你们二人用我们的任务单离开,出了秘境再想办法救我,快走!”   沈灼叫住江凌不是为了把他们也强留下来,而是为了把离开的钥匙交给他。本来恐惧又不爽的墨卿语正撇嘴在心里埋怨,看到这张单子顿时颜笑眉开。   江凌只觉得手上的单子重达千斤,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墨卿语就夺走任务单,而沈灼也在此刻往江凌的剑刃上注入一道灵力,剑刃顿如离弦之箭飞向天际,越来越快,越来越远。   江凌最后的视线内,只能看见沈灼黑焰裹身,提着剑杀入狼群,很快被狼群覆盖。他把死亡留给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给江凌,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向前。   江凌心里一滞,眼前发黑,内心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块,痛的不能自已。   他不由地想起他和沈灼这些年的相识,从沈灼一开始的死缠烂打到如今的兄弟情深,沈灼一直一直都是忍让着他,为他着想,宁愿让自己遭罪也不让他委屈。   他总是这样傻,又这样好。   江凌眼睛一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深吸口气,看着身前的墨卿语。这个他曾深爱过的人,发誓要带她出狼窝的人,早已不是需要他保护的模样。   但在危机关头,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护着她,不忍她受到分毫的伤害。   或许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他最后一次护着她。   江凌拿走墨卿语手上的钥匙,注入灵力激活,走马灯的幻境再一次出现,江凌道:“你走吧,我不会留沈师兄一个人去面对群狼。”   看见通道的墨卿语还没开心太久就被江凌这话泼了一盆冷水,她来不及开口,江凌就把她往通道一推,随后直直地落向地面。他没有剑刃,没有御空,凭着一腔热血奔向沈灼。   墨卿语傻眼了,抓出去的手和江凌的衣摆交错而过。她不顾一切追逐的人抛弃了她,朝着她的敌人而去。   那一瞬间,仇恨和嫉妒占据了墨卿语的心房,她什么都想不到了,满脸戾气,甚至连近在眼前的逃生机会都不在乎了。   看着江凌消失在眼前的一瞬间,比起离开,她更想杀了沈灼。她抬手摧毁通道,御剑而下。   而此刻地面险象环生,狂躁的狼群化为雪沫被卷入风雪中,和狼群奋战的沈灼深受重伤,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他以为危险结束了,没想到危险才刚刚开始。   地面塌陷,冰原上裂口越来越深,沈灼仰望着苍穹,随着塌陷的冰原一起坠|落无底深渊。他无力御剑,在这生死之际并未惋惜,而是庆幸江凌和墨卿语已经离开。他欣慰地笑了,缓缓闭上眼。   “沈师兄!”   黑暗中,沈灼听见江凌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只见江凌垂直而下,直奔他而来。他张开双臂把沈灼揽入怀中,一面御气稳住他和沈灼下落的趋势,一面调换了自己和沈灼的位置,这样一来,就算坠入深渊,他也能让沈灼少受冲击。   沈灼眼底的惊讶没有尚未散去,就明显地感觉到江凌收紧了手臂,在他耳边道:“沈师兄,我陪你,我不走!”   沈灼:“……” 第一百五十章 晋江独发   耳边呼啸的风声送来江凌的低语,生死关头这一刻,江凌仿佛挣脱了压|在身上的无形枷锁,他的身心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过。抱着沈灼无限地接近死亡,他的内心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觉得这样也不错。   深渊看不到底,头顶的缝隙微光越来越远,黑暗逐渐将他们笼罩,呼吸和心跳清晰可闻。   沈灼沉默片刻,掐出剑诀,剑刃破空而来落入江凌身下,托住他们二人。黑焰再度闪现在沈灼身旁,燃烧着的焰火如同旋风将他们笼罩。   下坠的趋势有所缓解,江凌只觉得眼前一黑,怀里抱着的人反过来护着他,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脚落在结实的地面。   黑焰散去,眼前是荒芜的废墟,天空很暗很暗,没有明月,没有星辰。一望无际的雪不知疲倦地下着,世间的荒凉让人的心底寒意阵阵。   沈灼体力不支,他推开江凌倒向一旁。黑焰化作可以倚靠的支撑托住沈灼的身体,让他靠的舒服一点。   江凌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和沈灼看似离开了冰原,但又像是在冰原的深处,没有走出去。   沈灼面色惨白,唇角溢出血迹,他掩唇轻咳,像是受了重伤。眉目间有着难得一见的脆弱,但他的神色很平静,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他打倒。   江凌听见声音连忙走向沈灼,想为他输送灵力。可他刚走出没两步,身后是御剑之声,他的剑刃带着墨卿语突破苍穹的黑暗,杀意腾腾地冲来。   大概是那股恶意来的太突然,江凌在感到熟悉的情况下,还是本能地挥出一道灵力。而这股力量和墨卿语杀来的剑刃碰撞在一起,墨卿语不敌江凌,在江凌已经收力的情况下,依旧被震飞出去。   江凌只是迟疑了一瞬,随后便收回想要救人的想法。   墨卿语狼狈地稳住自己的身形,难以置信地看向江凌。如果说江凌追着沈灼而去勾起她的嫉妒之心,那此刻江凌为了沈灼对她出手,便是让她彻底的疯狂。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江凌会对她兵刃相向。她为了江凌来的这里,为他铺路,为他排除异己,可最后她得到的是什么?   墨卿语不再维持江凌所喜欢的温婉和善解人意,她提着剑再次冲过来。这一次江凌没有出手,他只是挡在沈灼身前,让墨卿语没有办法出剑。   墨卿语抬手,剑刃指着江凌的咽喉,目光狠辣,整个人的气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丝毫没有怯弱之相,反而是带刺的荆棘,盛开艳丽而带着剧毒的花。   “江凌,你让开,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墨卿语厉声道,江凌的维护只会让她更加愤怒。   江凌抬手握住眼前的剑,甚至拉着剑刃往前近了一寸,直接划伤自己的皮肤。他面无惧色地盯着墨卿语,和她对峙道:“今日只要我在这里,除非你踏过我的尸体,不然你休想伤沈师兄一根汗毛。”   墨卿语被气笑了,因为看见江凌流血而有所松动的心再度冷酷起来,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他?”   墨卿语想不明白,沈灼有什么好的?这才短短半年的时间,江凌就改变了心意,待他情同手足。   江凌没想到墨卿语有此一问,过往种种在脑海里闪现,沈灼为他奋不顾身的那些记忆奇迹般复苏,一点点涌上心头。   他目露追忆之色,自嘲地苦笑两声道:“当初我误食灵药,是他为我引渡,我才没有爆体而亡。可他却因此经脉受损,从天才沦为废人,多年来修为无所精进,受尽白眼和嘲讽。而我因祸得福,修为突飞猛进,更是在弟子中崭露头角。我一直觉得是自己踩着他平步青云,所以后来面对他越来越多的示好,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劣。”江凌顿了顿,在墨卿语目瞪口呆的神色中继续道:“我因为内心的不安而疏离,对他的遭遇视若无睹。就连他被副宗主逐出师门,我也没能陪他坚持到最后。所幸那一次变故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从迷茫中醒悟,变得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夺目,仿佛穹顶皓月,与天地同辉。”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高兴,比我当初打通经脉,可以正常修行还要高兴。因我而蒙尘的明珠,再一次闪耀在世人的眼前。”江凌的嘴角有了笑意,剖析着内心的一切,把当初压|在心头的想法说出来,他觉得是如此的畅快。   墨卿语问他为什么,而这就是答案,因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沈灼给他的不仅仅是滴水恩。   他这个懦弱的小人,终于有勇气面对升起的朝阳张开双臂。   墨卿语握剑的手发着抖,愤怒和惊讶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神色近乎扭曲。她曾经为了对付沈灼做过的种种,竟然成了今日江凌和她对峙的根源。她几次张口都没有说出话来,因为太过震撼,她已经组织不好内心的言语。   最后她直接扔掉手里的剑,失控地咆哮道:“你就因为这个帮着他?可是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来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为你受伤的人是我,为你受尽屈辱的人也是我,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你的眼里就只能看见这幅皮囊吗?离开了这幅皮囊,我当初为你做过的一切就不算了吗?”   墨卿语直接揪住江凌的衣襟,睚眦欲裂,眼底血红一片。   躺在地上的沈灼没有太大的反应,依旧是虚弱地靠着黑焰,时不时地低声咳嗽,很有一个伤患的自觉。   江凌直接被墨卿语这劈头盖脸的一段话震蒙了,这些字拆开后,每一个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却完全听不懂!   什么叫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墨卿语?   什么叫离开了皮囊就不认识人?   江凌的心里不是没有想法,但是这个念头太过惊骇,甚至到了让人脊骨发凉的地步。他震惊地看着墨卿语,颤|抖着问道:“卿语,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说清楚?好啊,那你给我听清楚了。”墨卿语冷笑道:“十年前在幻月仙宗的后山,我夺舍了沈灼。自那时起,你遇见的沈灼都是我!你到底明不明白,真正喜欢你的人是我,不是你所谓的沈师兄。他分明知晓,却还是利用你,让你离开幻月仙宗帮他,这样的人,你不觉得恶心吗?”   墨卿语情绪激昂地控诉沈灼的罪行,肆无忌惮地说出曾经的真相。   夺舍二字一入耳,江凌就懵了。这一次,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尽管这其中还有很多的疑问,但在这个真相面前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江凌推开墨卿语,踉跄着后退两步,转头看向沈灼,寻求一个答案。   沈灼倚着黑焰,面无神情已是最好的回答。因为经历过,一步步走出了困境,所以此刻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江凌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悲凉,让人听的心头刺痛。他看着沈灼,低声问道:“沈师兄,这是真的吗?”   沈灼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没有开口。   他的默认比否认更让墨卿语火大,墨卿语这一次放弃攻击他,而是握住江凌的手,把江凌拉到身后,自己直面沈灼。   她对沈灼有着太多的恨意,此刻更是毫无保留。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能回来?”墨卿语愤怒道:“你的气息早在四年前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就算没有我,四年前的秘境之行你也活不下来。我的夺舍反倒让你苟且偷生,好不容易捡回来这条命就应该躲起来做人,而不是跳出来和江凌争!”   心里的话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没有叫停的可能,墨卿语把一腔压抑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江凌才是命运之子,世界的天平都要向他倾斜,他才是站在光环下的那个人。而你不过是个短命的失败者,你应该仰望他,而不是夺走他的光环!我给了你这条命,你应该还给我!”   墨卿语话音刚落,手上杀招已现,一时的忍让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和嫉妒,终究要杀了沈灼她才会安心。   她恨沈灼,不管是书外还是书内。   明明只是个路人角色,却每一次出现都能轻易夺取江凌的光芒。那是江凌凭着自己的双手打拼出来的东西,凭什么让一个靠出身和父母光环的世家子弟抢去?   沈灼就是个窃贼!   墨卿语的恨意爆发到了极致,她的杀招落下的瞬间,她身后的江凌再一次义无反顾闪现到沈灼身前。   这一次江凌没有出手,平静地承受了这一击,当场吐血。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墨卿语愣住,江凌看着她,眼神极其的陌生。墨卿语的话让他理解起来有些吃力,但不妨碍他听懂一点,那便是墨卿语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从夺舍到败坏名声,从败坏名声到成为玄门世界的公敌,一桩桩,一件件,把沈灼的尊严和沈家的辉煌践踏在脚下。   这等手段极其恶毒,这根本就不是江凌所认识的墨卿语,几乎是想明白这一点的瞬间,江凌的内心便燃起一个可悲的念头。   沈灼能被夺舍,墨卿语也能。   “你还是墨卿语吗?”   江凌看着眼前顶着墨卿语皮囊的人,平静地问道。   墨卿语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底气不足道:“我是……”   “她不是。”沈灼突然出声打断墨卿语的话,只有被夺舍过的人,才能明白被人顶替的痛楚。他压住自己的伤势,道:“江师弟,你别忘了,她这十年在我的身体里,而墨小姐……”   而墨小姐好好地活在墨家,没有任何的损伤。   这话即便沈灼没有说完,江凌也明白。心上人死于非命,江凌心如刀绞。这一日,他承受了太多的痛楚,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墨卿语冷笑,难得地理智占据了上风,没有承认自己夺舍了墨卿语。毕竟眼前的皮囊是江凌所爱,她还用得上。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墨卿语?你拿的出证据吗?”墨卿语反驳沈灼的话,挑衅道:“你就算此刻出去嚷嚷我夺舍你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你尚且不能自证清白,又怎么可以随意攀咬?你在我眼里犹如蝼蚁,而我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我掌握着你们的未来。你是江凌成为世界主宰的绊脚石,杀了你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他。”   “神明?呵!”沈灼不屑地冷笑出声,他扶着黑焰站起身,因为虚弱而佝偻的身躯随着他的步伐落下,逐渐挺拔,面上的苍白之色也在逐渐褪|去。   到最后他离墨卿语不过三步之遥,气势如虹,仿佛是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他站定脚步,嗤笑道:“你也配叫神明?四年前的秘境之行,参与者多是玄门年轻一辈,他们承载着玄门新的希望,可是却因为你的一己之私,他们险些葬身险地。你利用我的身体犯下罪行,再将罪名推给沈家,让我爹娘百口莫辩,为了平息怒火忍气吞声。沈家因此受创,退出炼药师公会,收缩产业,炼药界也开始长达四年的混乱期,散修和小门小派发展艰难,这就是神明该做的吗?”   “神无情,和蝼蚁没有什么好说的。”墨卿语倨傲地仰头,对生命的冷酷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她对这个世界毫无慈悲之心,在她看来,除了江凌,其他人都不过是没有生命的墨点,死了便死了。   沈灼笑了,道:“是吗?那身为神的你,想好怎么给他们解释了吗?”   沈灼话音落下,抬手打了个响指,一瞬间,围困在他们周围的一切尽数散去,他们三人正站在炼药师公会大赛的赛台上,周遭是目睹了一切的玄门众人。   早在沈灼第一次激活任务单时,他们就退出了迷踪幻境,之所以看上去没离开,是因为凌霜雪无缝衔接了一个幻境阵法。   此幻阵和迷踪幻境不同,这里面发生的一切外人都能看见,听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晋江独发   偌大的赛场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沈灼三人身上,这一刻的震撼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墨卿语仗着协议提供的保护能够免疫一切探查,从而导致沈灼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肆无忌惮地在沈灼面前说出当年的事。   她痛恨沈灼,也天真地以为江凌知道真相就会明白沈灼的虚伪,把错付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   却不知道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这是沈灼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她让沈灼百口莫辩,沈灼的确是不能开口,但他可以让墨卿语自己说。让她来告诉众人,过去这十年是谁在兴风作浪,又是谁在秘境中截杀各方年轻一辈。   墨卿语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算计,甚至还在沾沾自喜。在她为自己的罪行洋洋得意时,场外的所有人已经把一切尽收眼底。   凌霜雪的幻阵瞬成,他操纵幻阵的变化,配合沈灼攻克墨卿语的心理防线。江凌的决定出乎他们二人的预料,在沈灼的计划中,江凌是重要的一环,但绝不是为了死亡而存在。   墨卿语大喊着质问江凌时,场外便有人坐不住了。随着墨卿语越来越劲爆的话落下,墨家方向更是阴云密布。他们试图提醒,打破眼前这个局面,却被凌霜雪震慑住。   凌霜雪直接气场全开,以强悍的实力压场,他的灵力威压让在场的人无法打破阵法。   “不想永远蒙在鼓里,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坐好!”   凌霜雪直接放话,他倚靠着座椅,怀里抱着圆滚滚的小雪豹,神态自若。不管场上的局面如何变化,他的眼神都很淡定,对于墨卿语说出的话也不会惊讶。   很显然,他这个态度是早已知晓内情,才会配合沈灼做局。   知道沈灼被夺舍,四年前的真凶另有其人,那些听过沈灼解释的家族开始坐不住了。沈灼说过会给他们证据,而这就是证据。   四年前的沈灼不是不给他们解释,而是他没有办法解释。他遭人夺舍,魂魄离体,能够活下来重回肉身已经是个奇迹。   死亡般的寂静后,赛场直接沸腾,愤怒被催化,属于墨卿语的仇恨在这一刻全部到达。   墨卿语和江凌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幕,他们二人神色各异。   周围的喧嚣都远去了,在江凌的眼中,全世界只剩下沈灼一人。他为了沈灼奋不顾身地跳下深渊,结果却是梦一场。   残酷的真相对他未免太过残忍,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沈灼道:“沈师兄,恭喜你沉冤得雪。”   沈灼呼吸一滞,江凌又道:“我以为的那些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我自作多情吗?”   沈灼喉结滚动,这话摆在眼前的是一个艰难的决定,继续冷酷到底,给江凌致命一击。或婉转提醒,礼貌拒绝。   沈灼犹豫片刻,叹息道:“你我本就素不相识,又何来一往情深?”   长痛不如短痛,沈灼选择了直接拒绝。   江凌大笑起来,眼眶泛红。一腔孤勇奔向沈灼,他以为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却没想到换回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他对沈灼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让他遭此劫难的陌生人。   江凌痛苦地脸色泛白,唇无血色。周围的视线声讨的人是墨卿语,但即便如此,他也有种被人脱光衣服评头论足的羞愧感。   失去了尊严,便会低入尘埃。   沈灼的冷酷还没持续太久,就被江凌这脆弱的神色击溃,他到底于心不忍,开口道:“江师弟。”   江凌有了反应,沈灼轻叹一声,继续道:“江师弟。”   江凌茫然地看着他,顿了许久,眼眶一热,热泪滚滚而下。   沈灼的第一声江师弟是指他们过往的关系,只是一个宗门的弟子罢了,不管见面还是没见面,都看着同一个宗门里的月色。   而沈灼的第二声江师弟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叹息,是歉意也是安抚。在他眼里,江凌也是他的手足,哪怕只有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他也认可江凌,由心地叫他一声江师弟。   他为了自证清白,不得已利用了江凌。虽然清楚自己的一切遭遇都是江凌这个人间接带来的,他对江凌却没有任何的仇恨之心。他至始至终都保持着他的清醒,认定墨卿语这一个仇人。   江凌内心被浇灭的火焰又在沈灼的称呼中重新燃起来,可以当一时的失败者,却不能做永远的懦夫,失去了就夺回来。   江凌擦干眼泪,对沈灼抱拳道:“沈师兄,我去台下等你。”   赛台是沈灼的战场,江凌在这里帮不上忙,他选择离开。而离开前这一句沈师兄便是对沈灼最好的回应,你当我是师弟,我亦尊你为师兄。希望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没有隔阂。   自爆把墨卿语推入了一个糟糕的境地,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质问和怒骂,她着实懵了好一会儿。   等她反应过来,她选择的是为自己辩解,只是这一次她的柔弱哭泣没有任何的效果,除了看似无动于衷,实际心急如焚,正在考虑救不救的墨家,其他人都参与进来。   其中散修和底层的小家族骂的最凶,被墨卿语坑害过,以段家为首的世家反而没有那么多话。他们不是对这个结果有意见,而是在等一个时机。   墨卿语罪有应得,她背后的墨家也不能放过,比起盯着墨卿语,这些家族盯的是墨家。   墨卿语不堪辱骂,看见江凌要走,她连忙拽住江凌的手臂,哀求道:“江凌,你不能不管我。”   江凌面无神情地看她一眼,坚定地拂开她的手,江凌这一甩,束缚在他身上的最后一点枷锁也消失无踪。   赛台上,凌霜雪往江凌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微顿。   身为界神,他对气运的变化还是有所感应,江凌摆脱了世界控制,气运未减,属于他的新人生正在开始。   沈灼目送江凌离开,随后视线回到墨卿语身上。若非凌霜雪还镇住场,赛台四周立有阵法,外人的灵力无法干预,墨卿语此刻不知道要承受多少攻击。   沈灼的靠近让她受惊做出反应,她愤怒地看着沈灼,毫无悔过之意。   沈灼道:“墨卿语,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墨卿语不屑冷笑,本就因为演戏而略显柔弱的神情越发楚楚可怜,她承受这一切,泫然欲泣:“沈灼,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按照你说的帮你演一场戏,却没想到你心思歹毒,竟然要置我于死地。”   墨卿语临死挣扎,反咬一口。她知道在迷踪幻境中发生的一切众人看不见,那她完全可以借助这个时间做点文章。   沈灼被她的无耻震惊道,怒极反笑,没有把墨卿语的垂死挣扎放在眼里。   “墨小姐,你还记得四年前,你在秘境中对彤彤说了什么吗?你说我舅舅败给我爹,没能娶到我娘亲,是他不配。你听听这话,你不觉得好笑吗?”   沈灼冷冷地嘲讽道,在墨卿语自爆真相后,公输彤的这句话就派上用场。如果是真的沈灼,又怎么说得出让舅舅娶娘亲这种混账话?只有不清楚实情的人,才会把兄妹情谊当成争风吃醋。   “你不过是偷来一个气运之子的世界,便自以为掌握了全部。你知道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样吗?他无情却也慈悲,在方外也在红尘,世人在他眼中不是蝼蚁,而是他守护的生灵。”   沈灼这话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墨卿语能够听见。墨卿语自比神明,让他觉得可笑又可悲。她自以为掌握这个世界的规则,只要跟着江凌就能稳赢。   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尊重秩序,不捣乱。而不是自以为是,肆意破坏。   她摧毁了沈灼,也让江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沈灼的话带给了墨卿语极大的震撼,那些古怪的词从沈灼的嘴里说出来时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丝毫的别扭之处,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就算墨卿语不说,他也能讲出来。   这种违和又协调的诡异感让墨卿语神色阴沉,心里发凉。   沈灼看出她的惊讶,稍微一想便明白缘由,嗤笑道:“你知晓我的过去,礼尚往来,你的过去也在我这里,你猜你还有胜算吗?”   沈灼大笑着后退两步,挽了朵剑花收剑,面向众人沉声道:“十年前,我因和师尊置气,独自离开遭人夺舍。魂魄离体,朝不保夕,幸得师尊相救,才没有魂飞魄散。十年来,夺舍我的人负尽师恩亲友,在玄门犯下种种罪行。今日我将此人送到尔等面前,该如何抉择是诸位的事,我不会横加干涉。”   遭人夺舍后,魂魄的危险可想而知。沈灼不能解释自己穿梭各界,便按照凌霜雪的意思以他为挡箭牌。   众人听见这一句更是沸腾不已,如果墨卿语一个人的说辞还有翻口供的地方,那凌霜雪知情便让众人对这个答案加深信任。   想想凌霜雪这十年来和这几个月的区别对待,确实是厚此薄彼,早有防备。不仅如此,就连时渊夜也是一脸淡定,甚至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和白胡子开玩笑。   墨卿语也愣住了,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么早就暴露在凌霜雪眼前。   沈灼瞥了她一眼,越过她,一步一步走向凌霜雪。他离凌霜雪越近,心情就越澎湃,等完全走到凌霜雪面前,他眼底盈着笑意,盛着泪珠。   他看着凌霜雪,嘴角带笑,朗声道:“师尊,我回来了。”   师尊,我洗刷了自己的冤屈,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回来了。从此以后,我不再背负这十年来的骂名和冤屈,我还是拜入你山门那一年的沈灼。   凌霜雪坐起身,握住沈灼的手,眉眼带笑道:“欢迎回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晋江独发   墨卿语这个变数彻底扰乱了炼药师公会大赛后面的进程,沈灼离开赛台后,一些人的情绪更是直接爆发。已经少有人关心还在迷踪幻境中的人,他们嚷嚷着要解释,要处决墨卿语。   示弱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面对众人激昂的情绪,墨卿语理智地闭嘴,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只要她还占据这个身份,其他人看不出她被夺舍,她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只是凌霜雪不动声色容忍她在眼前蹦跶了十年,这个结果让她也大吃一惊。正常情况下发现沈灼被夺舍,怎么想都该是为沈灼讨个公道,而不是毫无反应。   凌霜雪的这个行为让墨卿语心头不安,她想到自己刚刚夺舍沈灼时的一幕幕,无数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或许情况比沈灼说的还要离谱,她见凌霜雪的第一眼,她就被凌霜雪识破了身份。   凌霜雪当日发火不是因为白日沈灼和他发生的争执,而是他看穿了墨卿语的神魂。他那一刻的愤怒是真的,就连杀意也是真的。   只是墨卿语不知道他为什么压下来,没有拆穿,也没有出手,反而维持这样的师徒关系,佯装毫不知情。   “他娘的,你们吵来吵去吵出个所以然了吗?一个个都闭嘴少说两句。当年是沈家,现在是墨家,你们是墙头草吗?一点风吹草动就跟着跑。”   炼药师公会在白胡子的授意下没有控制场内的局面,还是其他世家势力觉得混乱,听不下去跳出来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因是当日和沈灼有过协议的势力之一,郑掌门此刻的心情十分矛盾。钱余死于凌霜雪之手后,他的家族产业很快被一股潜伏在暗地里的力量收走控制,而郑掌门也通过各方消息打探出当年在秘境中的实情。   ‘沈灼’的确算计了众人,但他女儿受伤一事和沈灼没有太大的关系,沈灼纯粹是因为无口辩解,白白背了黑锅。   现在真正的沈灼回来了,真相也逐渐揭露在众人眼前。   墨卿语的话对众人而言何尝不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过去的十年,是沈灼修为起步的十年,可是却被人白白荒废。从云端直坠地狱,从天骄沦为废物。   沈灼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样的打击对他而言何其残忍?但他并没有气馁,也没有被打倒,回到身体不过半年的时间,他便拿回属于他的荣耀。   娇阳不会消失在乌云中,终有一日它会再度突破黑暗,重临人间。   比起其他世家,郑掌门倒是能拉下脸,这会儿出声把那些起哄的人一顿骂,他搓了搓手,对沈灼抱拳道:“当年秘境之事我已经查明,我女儿受伤确与沈家无关,只不过当时受人蛊惑,一心想为女儿出口气,便着了旁人的道,误会了沈家。旁的我不敢说,但这份歉意一定会补偿给你们沈家。”   “当年受人蛊惑的又何止郑掌门你一人?”叶澜溪和郑掌门隔空相视,她目光凌冽,神情严肃。   有些事他们夫妻三人早就猜到,但猜到和亲耳听见总有不同。更何况墨卿语一心置沈灼于死地,这无疑是踩了叶澜溪的逆鳞。   沈灼是独子,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叶澜溪只要一想到她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内心便像被架在火架上一样,备受煎熬。   她也曾想过不再计较四年前的事,但偏偏事与愿违,有些人非得她计较不可。   “四年前沈家有口难辨,因为那个顶着我儿子躯壳的人躲起来了,如果不是段家和幻月仙宗出手相助,温如宁据理力争,今日沈家也没有办法站在这里,沈灼亦不能自证清白。夺人肉身本就不被玄门允许,借着肉身犯下罪行更是不可饶恕。我们沈家已经是前车之鉴,墨公子,墨家长老,这个时候你们可不能当哑巴!”   叶澜溪话锋一转,矛头直接指向还在思索的墨家。她以沈家为例子,看似为墨家考虑,实际却是把墨家逼入角落,要他们在众人面前做出选择,是保墨卿语,还是放弃墨卿语。   墨家的气氛格外凝重,这样的抉择关乎到墨家今后的立场,墨家家主不在,墨迟笙和墨家长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你们墨家到现在都没一个人说话,这是集体哑巴了不成?还是你们墨家原本就知道这事?”赛台上,随着叶澜溪的话落下,越来越多的声音爆发出来。   其中站在沈家这边的势力,一个个都不甘示弱。当年沈家式微,墨家没少落井下石,背后插刀,他们更是扶持起一个丹心宗,处处抢夺沈家商铺。   沈家忍气吞声四年,卷土重来,又岂会轻易翻过?   不过有人帮衬沈家,就有人帮衬墨家。墨家此刻不方便开口,那些附庸他的势力自然要趁此机会表忠心,在墨家面前混个熟脸。   “墨卿语还是不是墨卿语都要两说,怎么看墨家也是受害者,你们何必咄咄逼人?”   “墨家算什么受害者?四年来坐收渔利的受害者吗?”王傅舟嗤笑一声,神色不屑道:“沈家平白无故蒙冤受屈,也没见你们先给沈家道个歉。这就开始下一个受害者了?”   “沈家是沈家,墨家是墨家,你怎么可以混为一谈?”梅若悔见王傅舟也站了出来,便不在缠着掖着,笑盈盈地接过话。   王傅舟瞥了他一眼,指着赛场上的墨卿语道:“怎么?这不是墨家的人?”   梅若悔一顿,隐晦地看向墨迟笙。墨家还没有完全表态,他不好越过他们开口。不过就眼前这个局面,他们极有可能要弃车保帅。   丢弃墨卿语这枚棋子,还能博个刚正不阿,大义灭亲的美名。   墨迟笙摇着扇子,目光晦暗不明。比起其他人的怀疑和犹豫,他却可以十分确定眼前这个墨卿语不是他亲妹妹,就凭她当初对凌霜雪和沈灼的算计,那便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角度,除非她经历过。   但是即便确定真相,墨迟笙也不会直接舍弃墨卿语,落井下石。他和墨卿语是有仇怨,这些日子更是不断激化,但这件事不是小小的私人恩怨可以概括,它关系着整个玄门。   救不救墨卿语,墨家的态度很快明确。墨卿语还有利用的价值,即便她不是真的墨小姐,墨家此刻也不能舍弃她。   墨迟笙对墨家长老使了个眼神,这个长老在家中地位不低,有些话他来说比墨迟笙开口要好。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是当年沈家吃过的亏,但沈家依旧力保沈灼,没想到今日我们墨家也会经历相同的一幕。”墨家长老眯着眼,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眼神却让人脊骨发寒。   他看着墨卿语,道:“我们自己家的小姐我们自己还是有所了解,她这些年的变化我们都看在眼里。今日之事荒谬荒诞,除非沈公子能够拿出更有利的证据,不然请恕墨家不能接受。”   墨家以沈家为比较,明显质疑夺舍一事,明确力保墨卿语。   墨卿语的确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夺舍沈灼,但幻境由凌霜雪支撑,凌霜雪是沈灼的师尊,墨家只要想诡辩,多的是借口。   沈灼没由来的火冒三丈,在他的小世界中,真正的墨家小姐朝不保夕,墨家却在明知她被夺舍的情况下继续包庇夺舍者,这根本就是是非不分。   沈灼很想直接让墨卿语出来和夺舍之人对峙,但凌霜雪看出他的意图制止了他。   墨家此刻进退两难,他们并非不明白,只是选择了更有利于他们的答案。   沈灼被凌霜雪一拦,自己也很快冷静下来。墨卿语对于墨家而言只是棋子,是要一颗随时死亡的棋子,还是要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这个答案不需要问,沈灼都能替墨家回答。   “你们墨家已经死保,我拿出再多的证据又有什么用?十年恩怨,不可能一笔勾销。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墨小姐,我们之间还没完,有些账要一笔一笔的算,慢慢,慢慢地还。”   “沈公子这意思就是没有别的证据了?既然如此,我们墨家就不奉陪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区区幻阵所言,墨家难以苟同。诸位若是要寻几年前的晦气,墨家随时恭候。”   墨家长老话里有话,意在怀疑凌霜雪的公正。   他愤然起身,袖袍一卷便将赛台上的墨卿语拉回墨家的阵营。他让其他人护着墨卿语,自己对白胡子抱拳:“今日之事,墨家深表歉意,来日必定登门赔罪。”   白胡子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没有帮忙说话,也没有挽留。   墨家长老带领众人拂袖而去,其他人并未阻拦。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放过墨卿语,而是在炼药师公会的地盘上,多少要给东道主面子。   墨家就在那里,不会长了脚飞走,等炼药师公会的事一完,大家很快就会行动起来。   不管他们是相信沈家,还是相信墨家,一场混乱必不可免。   白胡子摸着眯了眯眼,看了看身旁有备而来的时渊夜,又看了看天际逐渐阴沉的天色,轻声叹道:“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墨卿语还能蹦跶到大结局,但她欠下的债也要开始还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晋江独发   炼药师公会后面的迷踪幻境草草收场,白胡子亲自欢迎沈家回归炼药师公会。他这个会长年岁老了,但是心不糊涂。   此前沈灼的事炼药师公会没有参与,退出与否都是沈家自己的决定。白胡子心底还是比较倾向沈家,此刻更是如此。   只不过今日这一闹,墨卿语的身份成了玄门的焦点,不管墨家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玄门都免不了要起一场纷争。   和幻月仙宗不同,炼药师公会由各方势力组成,它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家族,所以在立场上,内部的矛盾分化在所难免。要想一致对外,免不了要出一场内斗。   白胡子是个明白人,时渊夜为沈家出面时他就清楚一切没有那么简单,抛开个人的私情,他要做的是守住炼药师公会这份基业。   墨家直接带走了墨卿语,马不停蹄地赶回本家,力量全部撤出没有停留。想来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墨卿语这件事不可能化小。   而在墨家离开后,那些附庸墨家的势力就没有那么轻松。   首先就是丹心宗,沈家洗白冤屈,重回炼药师公会,早就对丹心宗的垄断不满的势力群起而攻。他们在提供基础丹的环节见识了大伯公一家带去的丹药如何被拆穿,心里早就铆足了劲,等着去丹心宗的药铺搜查。   以宋煜书为首的写意宗弟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绘声绘色地用笔演绎了这次炼药师公会大赛上发生的一切,其中对假丹药和墨卿语的自爆描写的尤为精彩,让人身临其境。   不但如此,在假丹药一事上,宋煜书还直接写出丹药的鉴别方法,直言这丹药是有人用丹火之计以烂充好,别有用心。   写意宗的煽动具有很强的感染性,不过三日,这些事就飞快地传遍整个玄门,沈灼和沈家也在他们的推动下,摇身一变成了蒙冤受屈的受害者。   宋煜书更是笔指墨家,直言要墨家拿出一个说法,而不是怒而甩袖,对外界的质疑毫不理会。墨卿语夺舍沈灼,墨家到底知不知情?还是说这原本就是墨家的计划?墨家已经掌握夺舍之术?   宋煜书什么都敢说,恨不得帮段秋把这些年憋的恶气都吐出来,到最后更是各种阴阳怪气,让墨家的簇拥者看的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他们甚至想过直接杀了宋煜书省事。   可宋煜书又岂是吃素的?他修为和他的笔一样厉害。   不仅如此,段炎淳亲自出面认了这个姑爷,明晃晃的护崽子。   敌人骂不过也打不过,背地里开始出阴招。但这次他们没有成功,沈家的反击迅速打响。   依旧是从过去最嚣张的丹心宗开始整顿,沈家和温家联手,关闭了丹心宗在花锦城的所有铺子,面对丹心宗的质疑和反抗,沈家和温家直言这是炼药师公会的直接命令,丹心宗有任何不满之处,都可以去炼药师公会讨要说法。   若是往常,丹心宗自然敢去炼药师公会对峙,但自从比赛失利,墨家陷入被动后,他们的优势就没了。   面对沈家和温家的步步紧逼,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在严洛冰的带领下离开花锦城,向墨家靠拢。   而在他们离开后,沈家和温家检查并销毁了一大批从丹心宗搜出来的丹药,结果不出意外,这些基础丹和当日大伯公一家送往炼药师公会广场的假丹药一模一样。   恶臭弥漫,得知真相的众人恨不得将这些年吃过的丹药都吐出来,声讨丹心宗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与此同时,大伯公一家也受到不小的影响,他们直接闭门不出,对外界的声音毫无反应。   温家和沈家乘胜追击,连带着把之前在城外发现的药田也端了。人证物证带回炼药师公会,顶着亲墨派的压力和反击,联合清流一派,在进行多次的会场冲突审判后,终于以微弱的优势将丹心宗从炼药师公会除名。   在这个炼药师公会是炼药界权威认定中心的趋势下,被炼药师公会除名就意味着丹心宗从这一刻起是炼药界的敌人,它不再受炼药师公会的保护,它的任何行为都和炼药师公会无关。   如果加入丹心宗的炼药师此刻不与丹心宗割席,炼药师公会也会将他们除名,之后炼药界的任何炼药比赛都将和他们无关,就算他们炼药术高超,没有炼药师公会的认同,他们的炼药师等级都不作数。   炼药师公会这一举动带起巨大的风暴,丹心宗的不少炼药师选择出走,但遗憾的是他们离开后不久就遭到神秘力量暗杀,多数死于非命,少数在沈家和温家的帮助下脱离险境。   丹心宗以死要挟,剩下的人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沈家联合温家收拾丹心宗之际,小尖塔楼的势力也没闲着。   失去墨家的保护,原本就处境堪忧的曹家更是被逼入绝境。大比结束后不到三日,在许琦的带领下,小尖塔楼的死士随他一起出战,他们血洗花锦城内的曹家势力,最后只有一个长老重伤带着曹婉清逃脱。   许琦没有派人去追,他目送曹婉清远去,随后又抹杀了当日暗中阻拦的几家势力。   小尖塔楼出手狠辣,雷厉风行,血腥味一连弥漫在花锦城内多日,这引起其他势力的恐慌。   他们试图出手阻止,却遭到沈灼的阻拦。   “这是私人恩怨,诸位打算站在什么立场上出手?”沈灼负剑而立,对于想要帮忙的势力他只有这一句话。   在他身后的那条街上,血腥味弥漫,恐惧日益增加。   “沈公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说是不是?”前来的势力不愿意空手而归,试图说服沈灼。   “复仇留一线,是嫌自己命长吗?”沈灼冷笑,道:“他们举起屠刀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血债不用血来偿还,靠你用嘴说吗?”   沈灼瞥了对方一眼,说话很不客气。这个时候跳出来当理中客,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对方被气的不轻,可是当他看到沈灼的剑,气势就矮下去。沈灼不可怕,但他身后是卷土重来的沈家,是杀人于无形的凌霜雪。   迫于沈灼带来的压力,其他势力也只有灰溜溜地离开,谁也不能阻拦许琦复仇。   小尖塔楼也不是无所不能,但为手足而战是他们的信念。到最后,更多的势力被逼出花锦城,原本热闹喧嚣的城池迎来了难得的清静。   一场细雨席卷了城池,冲淡了血味,而在这个乌云密布的日子,沉寂多日没有反应的墨家也对墨卿语一事做出回应。   他们坚定地相信墨卿语没有夺舍沈灼,一切都只是沈家为了重回炼药师公会耍的手段。凌霜雪为了自己的徒弟做出错误的抉择也是人之常情,但时渊夜身为幻月仙宗的宗主,在这种时候纵容了一切,未免让墨家感到心寒。   墨家不知悔改,甚至倒打一耙,这事态的发展即在沈灼的意料之中,也在沈灼的意料之外。   沈灼对此嗤之以鼻,但很快那种可悲感便将他淹没,他甚至都没有想好怎样去小世界面对墨卿语,让墨卿语知道这个真相。   就算嘴上说着不在乎,但这种被抛弃的滋味还是会让人心里发酸。   凌霜雪看出沈灼心情不佳,手搭上他的肩,让他躺下靠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们此刻在小楼,雨落的声音滴滴答答,有序而平缓。   沈灼这几日是连轴转,恢复清白后,不少势力兑现了承诺,沈灼身为当事人,不能躲开。   今日闲下来还要听墨家的诡辩,心里不禁窝火。   “墨家就真的不在乎自己的骨肉吗?”沈灼不解,在这场博弈里,哪怕墨家有一点反对的声音,他都不会觉得如此可悲。   凌霜雪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冷静道:“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因为比起墨卿语的真假,墨家更不愿意让沈家赢。”   沈灼不解地抬眸,凌霜雪道:“如果墨家承认墨卿语同样遭人夺舍,就等于是告诉玄门众人,这些年沈家是被冤枉的,沈家没有错。可想而知,这样一来,沈家会迎来一波爆发,力量短期内便会重回巅|峰,甚至超越巅|峰。”   在权利面前,墨家把亲情看的一文不值。要他们认错成全沈家,他们宁愿吃下这个哑巴亏,也要和沈家耗到底。沈灼拿不出新的证据,这事就永远有回旋的余地。   沈灼听的心底发寒,凌霜雪又道:“当然,墨家保墨卿语也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在墨卿语和你对峙之时,她其实无意间也流露出让墨家保她的筹码。”   沈灼挑眉,想起来墨卿语当时狂妄自大,比肩神明。她把自己放在先知的位置上,甚至提到天命。   这些话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对于墨家而言更是如此。   沈灼皱了皱眉,道:“这对她而言恐怕不是好事,因为失去了一开始的平等筹码,墨家对她只剩下利用和压榨。她自作自受我不会同情,但她也提到江师弟,天命之子,气运所归,墨家不会没有想法。”   沈灼越想越不对劲,凌霜雪摸摸他的头,道:“江凌的命运已经改变,有些路要让他自己走。”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晋江独发   花锦城的两场盛事都落下帷幕,那些聚集到此的势力,除了被小尖塔楼肃清之辈,其余的陆陆续续离开花锦城。   沈家洗刷四年前的冤屈,墨家成了新的众矢之的,但因为其性质和沈家不一样,一些人保持中立,没有立刻站队。   公输家到花锦城时间已久,不日后也向沈家请辞。他们要回公输家,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时局动荡。   临行前,公输琼和沈灼单独见了一面,这个公输家未来的继承人,有着超强的冷静和克制。她告诉沈灼,情意之前,利字当先,尤其是在眼前这个局势下,太过君子并不是好事。   沈骁和叶澜溪盛名在外,世人对他们的评价都偏向君子之言,这也使得一些事情上他们夫妻二人不适合出手过于狠辣。   但沈灼不同,被顶替者陷害这些年,他本身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对于不同的人而言有着不同的看法,对待朋友自当谦和,但如果对付的是敌人,阴狠毒辣又有什么关系?   比起世家公子的翩翩谦逊,公输琼反倒希望沈灼能够跳出过去的那些束缚,露出更多狠辣的一面。   温和也需要锋芒才能震慑全场。   沈灼谢过公输琼的好意,公输琼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他的忍让在曹家的截杀中消失殆尽,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只有用拳头得到了胜利,才能让那些人学会和平。   继公输家之后,时渊夜也带闻人且和江凌离开。这次的事对江凌的打击很大,赛事结束后,沈灼就只在第一天的晚宴上见过他。之后的日子他虽然在沈家,却一直没有露面。   沈灼再见他,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单影只,就连和沈灼打招呼时带着的笑意都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和消瘦的面容想比,他那双眼睛变的更大更亮,犹如寒星两点,摄人心魄。   “今日一别,不知来日何时才能相逢?沈师兄,我不会炼丹也不会炼器,唯有手中三尺青锋可以立足天下。还望将来,你我师兄弟二人还有并肩作战的机会。”江凌强撑笑意,他是沈家不幸的源头,顶替者因为他才冲着沈灼而来。   沈灼大度,并未迁怒,但江凌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无法消失。纵是相见,也是有口难言。   沈灼轻拍江凌的肩,眼底有着担忧之色。他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剥离世界意识对江凌的影响,虽然江凌没有恨他,但那条沟壑已经形成,无法愈合,无法忽视,就这样直愣愣地横在他和江凌之间。   好像不管他和江凌如何朝着对方靠近,都难以跨越。   “来日征途漫漫,师兄我双拳难敌四手,需要帮助之日,还望江师弟鼎力相助。”沈灼这话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他也期待能有一天可以和江凌并肩作战,共同御敌。   江凌眼眶微红,嘴角却是努力上扬。他不希望变得脆弱,从花锦城离开后,再多的不舍都应该压下去。   随着时渊夜等人的离开,沈家内院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凌霜雪没有走,他留在这里陪着沈灼。   许琦也没有走,时渊夜甚至都没招呼他,因为时渊夜知道,自己带不走一个心死的人。他只是留给许琦一句话,不管将来他走到何处,犯下何错,他都是幻月仙宗的弟子,幻月仙宗的山门永远为他敞开。   在众人之后,温家最后离开花锦城。温如宁要回幻月仙宗,温家和沈家的合作交给闵叔。   虽然闵叔之前让沈灼不爽,但在大是大非上,他是个值得信赖之人,从来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而且和他对接的沈家人是小姑,沈灼只是从旁协助,很少会碰面。   送走了一个个熟人,沈灼一头扎进沈家的事物中。从喧嚣回归到平静,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了。   因为沈家和温家之前查封了丹心宗大量的商铺,丹心宗离开后,这些商铺就成了无主之物。按照炼药师公会的要求,这些东西要内部拍卖,价高者得。   但这次白胡子做出了惊人的决定,他把其中属于沈家的铺子全部归还沈家,如此一来,商铺所剩无几,而且还都是一些位置不佳之地。   这一决定刚刚公布就引起墨家党的不满,他们直言白胡子不公平,有意偏袒沈家。长此以往,只怕炼药师公会要成为沈家的一言堂。   墨家党借着这事大闹特闹,最后在炼药师公会内部爆发一场不小的内斗,几方势力以退出炼药师公会为要挟,光明正大地开始排挤沈家。   这几方势力都是老牌势力,沈家强盛之时,他们联合起来才能不分伯仲。而现在沈家实力还没有恢复到从前那般,他们自然要趁此机会打压,让沈家完全没有办法立起来。   可惜这次他们打错了算盘,白胡子坚持己见。   而沈骁也没有让白胡子孤军奋战,白胡子不让店铺竞拍,他就用自己的方式回馈炼药师公会,其中之一便有一张灵丹丹方。   灵丹二字足以震动炼药师公会,那些观望的势力权衡之后,默默地站在沈家这边。他们这些势力总部不在花锦城,就算抢下这些铺子也鞭长莫及,还不如把这个人情卖给沈家。   眼看沈家的支持者过半,一开始跳的最欢的几个势力开始偃旗息鼓。他们和墨家暗中都有交易往来,但那点交易还不如炼药师公会带来的利益高,所以他们还能做一段时间的墙头草,等时机成熟在继续摇摆。   花锦城的铺子收回,沈家曾经散去的基业一点点回归。   沈灼这些天越来越忙,早出晚归,有些时候甚至都没有回来,彻夜不眠。他既要盯着四品洗髓丹的炼制,又要收拾那些隐藏在沈家内部的叛徒。   从后勤开始,把当初采购无效药材,又替换丹药的长老连同弟子一并处罚。轻者逐出沈家,重则当场斩杀。偶尔有逃出升天之辈,在他们兴高采烈之时,许琦默默补刀。   吴为长老一开始还觉得沈灼手段血腥,但渐渐地就麻木了,不再过问,而是一心扑在炼丹上,悉心教导沈乐。   战争在销烟中弥漫,沈灼雷厉风行,斩断外界对沈家的所有窥探,把沈家内部围地像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温家和沈家合作的四品洗髓丹第一批丹药炼制成功。他们没有出售,而是选出部分送往各大势力,让他们尝到甜头的同时,也勾起好奇心。   炼药师公会沈骁同样送了一批,而这部分就掌握在白胡子的手上,他没有轻易赏给任何人,也没有送给弟子使用。   沈灼炼制四品洗髓丹是为了让更多修为平平之人可以洗精伐髓,脱胎换骨,丹药真正开售之时,价格不会定高。就算是普通修士舍得割肉,也能入手。   白胡子身在沈家的立场,这一点还是能猜到,如此他手上的第一批就有些意义非凡。他把丹药存进炼药师公会,作为沈家的荣耀。   丹药的合作第一次炼制成功,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只会越来越简单。看着事情步入正轨,沈灼也终于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他答应过许琦要给曹疯子报仇,曹家才死了几个人,总部依旧安然无恙。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曹家,不管曹家如何逃避,该面对还是要面对。   而曹家也将是撕开墨家的一道缺口,墨家袖手旁观便会寒了其他人的心,而墨家出手便是从幕后走到幕前,他再也不能在背后操纵战局,在人前佯装和平者,满腹委屈。   许琦等这一天等的不长,但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对于沈灼的安排他没有异议,除了不许他前往曹家。   “沈师弟,你以为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拦得住我吗?”许琦不禁冷笑,他倚靠着身后的圆柱,神情淡漠,身上的妩媚之色笼罩一层阴郁,越发的危险。   沈灼的布局里考虑过许琦以死相博的可能,曹疯子已经没了,他总要救一个。   “许师兄,曹家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你和我在后方,有什么变故也好照应。”沈灼婉言相劝,不希望他去冒险。   许琦站直身体,他抬眸看向沈灼,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笑道:“沈师弟,你难道看不出我这幅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我要去曹家,我不仅要亲眼看着曹家灭亡,我还要亲口问一问曹婉清,杀死自己的亲哥哥是什么感觉?”   “沈师弟,你是个聪明人,你不妨猜一猜碧海一色是谁交到曹越的手上,才会让曹越多年来不忍离身,当宝贝一样珍藏。”许琦说着说着神色就低沉下去,眼底是悲凉。   如果只是单纯的曹家内斗,许琦还不会那么痛苦。这其中掺杂的那点亲情,在权利的汪洋中起起伏伏,每一次希望在前,又被浪头打翻,直到最后一个浪翻过来,把所有的一切冲刷干净。   渴望着却不断地失去,没有比这更痛苦绝望的事。   沈灼告诉曹疯子中毒真相当日,从曹疯子落寞又不敢置信的神色中已经猜到一二。那个名字到了嘴边,沈灼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神情悲戚地看向许琦,挽留的话流露在没有言语的神色间。   许琦嘴角微扬,这种时候,有些话不言胜千言。   他拿起一旁的油纸伞,转身离去,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沈灼的视线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晋江独发   天色阴沉灰蒙,小雨霏霏,一把油纸伞出现在雨幕中,撑伞的人一身素缟,白发落肩。   雨水汇聚成低洼,冲刷过一地的尸首,血流成河。   许琦不慌不忙地走着,跨过那些尸首,目光看着前方,信念坚定,毫不动摇。在他周围,小尖塔楼的死士分别站在两边,整齐有序。   他们此刻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曾经属于曹家,留下曹疯子的足迹,但现在它是曹家的坟冢,而曹疯子的一切也早已抹去。   这是小尖塔楼对曹家的复仇之战,沈灼没能拦住许琦,他能为他做的便是拦住其他势力的救援。   曹家实力中下水准,因为有墨家在背后支持,才逐渐凸显出来,实际外强中干。许琦部署出其不意,直接杀了曹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说过他要曹家满门性命,便是鸡犬不留。   而此刻在许琦前方,曹家唯一的幸存者曹婉清正跪坐在地。她同样受了重伤,只是许琦有所授意,所以小尖塔楼的人用丹药吊着她的命。   鲜血染红了许琦的鞋底,他在曹婉清身前站定,撑着伞,神情冷漠,居高临下地俯视曹婉清。他在曹婉清的脸上看了又看,不管是模样还是神情,她和曹疯子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曹疯子大智若愚,只是不爱玩弄阴谋诡计,不屑于算计。很多人说他只是蛮勇,其实那不过是他表现出来的一方面。在曹家的日子艰难,只有让自己变得蠢一点,毫无威胁,才能保全自身。   而这一点曹婉清和曹疯子截然不同,她一个姑娘家在群狼环伺中生存,有点手段是好事。许琦赞许她的聪慧,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到曹疯子头上。   “你哥就是到死,也未曾怨过你送他碧海一色。他知道真相之时,也不过是在我面前大醉一场,疯疯癫癫地又哭又笑,没有说过你半句不是,甚至说他理解你。他当你是唯一的亲人,对你百般纵容。你呢?杀了他以后,心里痛快吗?”   许琦面带嘲讽,冷笑着问着眼前人。   曹婉清靠在身后的木桩,长发披散黏在脸上,看起来好不狼狈。她伤势颇重,气息奄奄,坐在这里也不过是等死,神色木然。   许琦的话落入耳中,她神色微顿,嘴唇动了动,眼神黯淡下去,又是毫无情感的麻木。她都是要死的人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从她拿出碧海一色那一刻起,她就没有退路。身后是万丈深渊,退一步粉身碎骨。   许琦被她的无动于衷刺激道,愤怒不已。可那点怒意触及到曹婉清唯一和曹疯子相似的眉眼,又克制地压下去。   许琦深吸一口气,道:“你以为这些年都是谁在护着你?如果不是命运所迫,他也不愿意背井离乡,把你一个人留在曹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回到曹家把你接出来。如果没有碧海一色让他发疯发狂,这个愿望早在之前就已经实现了。曹婉清,你就是自断退路。”   许琦说到最后一句时很平静,平静地让人都有些背脊发寒。   曹疯子离家之时,举目无亲,拜入幻月仙宗都是机缘巧合。他修炼刻苦,又有独特的天赋,是他师尊重点栽培的弟子。凭借着师尊这层关系,他有对抗曹家的底气。   可惜好景不长,一颗碧海一色,可以摧毁所有。   曹婉清还是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甚至干脆闭上眼,假装什么都听不见。她狼狈的身影在细雨中孤独寂寥,她也只是想要活下去,她有什么错?   许琦苍白的面容浮现一抹红润之色,他掩唇轻咳,压下喉间冒出来的血腥味。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这里,你就带着有人救你的希望在无人声援的绝望中死去。”   许琦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撑着伞转身离去。一部分人马跟着他,一部分人马留下来守着曹婉清。   许琦回程走的很慢,他的腰间挂着一个特殊的香囊,里面放的是曹疯子的骨灰。他一直往前,直到走出曹家的范围才停下来,他摸了摸腰间的香囊,血迹从嘴角溢出,手上的伞晃了晃,从手中脱落,摔在地上,渐起不小的水花。   许琦的身体往后倒去,细雨落下来砸在脸上,嘴角血迹晕开。   跟在许琦身后的人连忙上前扶住他,他们冷酷的目光中多了悲伤。许琦仰望苍穹,眼底透出了笑意,他伸出手,手指握住的仿佛不是淋漓的雨滴,而是曹疯子的手。   他天生怪异,被人视为怪物,没少受人白眼。就算修行有天赋,也不愿与人交流,他讨厌那些人或是奇怪,或是同情的眼神。他创建小尖塔楼,一开始不过是方便自己,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事。   后来势力越来越大,他内心的阴暗也膨胀出了野心,他可以永远藏在黑暗中,不必去见阳光。   可阳光还是闯进了他的世界,那个冒冒失失的大高个踩踏了屋脊摔入他的房间,月色随着破开的大洞落进来,他拿着烟斗躺在床榻上,刚刚缓解过痛苦,浑身汗如雨下,正是狼狈不堪的时候。   可曹疯子看见的不是狼狈,而是他被汗湿的单衣紧贴在身上,闹了个大红脸,匆匆忙忙地背过身,嘴里喊着非礼勿视。   许琦愣住了,死士听见动静突袭打晕曹疯子请示时,他还在想这人怎么来的那么巧。他看着躺在地上,浑然不知死期将至的曹疯子,必杀的话已经在唇齿间,开口后却成了简单的三个字:扔出去。   他最恐惧的脆弱狼狈被人看见,他却第一次没有把杀意坚持到底。他以为这不过是短短的一次交集,再也不会有以后,却不曾想这是一切的开端,在之后的日子甚至越演越烈。   曹疯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他的事,为了赔礼道歉,他抓来了一瓶子流萤,请人带给许琦。   看着那些打开瓶子就飞了一屋子的小灯笼,许琦拿着烟杆僵在躺椅上。他以为那是曹疯子的讽刺,心里怒火正旺时,曹疯子又送来了别的东西。   这一次是一盏灵灯,光线朦胧温暖,像是一盏小太阳。许琦抱着它,一整个房间都亮起来,甚至可以看清吞吐的烟雾。   许琦讨厌一切光,他是黑暗,和光明势不两立。   可曹疯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送给他很多亮闪闪的东西,到最后把他的房间照的像白昼一般。许琦气的不轻,可是每一样他都没舍得扔出去。   大抵是看见他屋子里的光,曹疯子做了一次梁上君子,避开小尖塔楼的防御翻窗进入许琦的屋子。   他不仅来了,还带着一颗漂亮的明珠,黑暗中灼灼生辉,犹如苍穹明月,温柔似水。   许琦冷嘲热讽地质问他是什么意思,想要看笑话吗?   曹疯子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老实道:“我只是想找一样可以代替日月的东西送给你,但你好像都不太满意。”   许琦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愣了一下,问他为什么?   “你在月色下很好看,黑暗孤寂落寞,不适合你。”   曹疯子直言快语,许琦听了半晌反应过来他的月色是指初见那一日。看起来实诚的人,大概不懂自己的话又过分又暧|昧。   许琦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沉默了半晌让死士又一次把曹疯子丢出去。   他说他不需要,如果曹疯子还敢送,他就要他的命。这句狠话放出去以后,曹疯子果然消失了,许琦以为他知难而退,心里即高兴又落寞。   没有新的光送进来,他的心思便落在以前的那些光芒上。他细细地看着,每一样都格外的不同,看的出来寻物之人废了不少心思。最后那颗明珠更是难得的珍宝,千金难求。   许琦在不断地收到曹疯子送来的东西后,有让人去调查曹疯子,对他的处境知道一二。说内心毫无触动是不可能的事,但触动的背后是畏惧光的怯弱。   他怕他伸出手抓住的是幻影,就在他以为曹疯子彻底死心后,曹疯子又来了。但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带,而是问许琦能不能陪他出去一趟。   他礼貌地询问,眼底充满希冀。   许琦记得那一天的夜色,是他自由畅快的时刻。他迟疑之后,抱着内心的渴望答应曹疯子。   曹疯子兴奋不已,高兴地带着他离开小尖塔楼。夜月星空御剑,他们离幻月仙宗越来越远。   在宗门千里之外的城池里,人间正有一场祭祀,万家灯火通明,孔明灯随风而起。   他们在空中俯瞰人间,星河倒灌,流云在脚底飘过,红尘近在咫尺间。那是许琦未曾看过的景色,金光流淌,仿佛站在太阳之巅,伸手就能触及无尽的阳光。   许琦呆愣在剑刃上,曹疯子振袖一挥,无数的流萤灵蝶浮现在空中,围着他们翩翩起舞。   这是破晓也是黄昏,日月交替,万物有序。黑暗被驱散,光芒下的许琦眉眼妩媚生辉,阴翳被拂去,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曹疯子虚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你看,灯火很美,月色衬你,一切都是刚刚好。你可以在黑暗中,但请不要排斥我。”   请允许我带着光明奔向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晋江独发   沈灼得知许琦死讯之时,正在回程的路上。他为许琦突袭曹家提供条件,阻拦任何想要支援的势力。   小尖塔楼从曹家撤离前给沈灼发了信号,沈灼也带着人撤退。他让其他人先走,自己稍后。   细雨蒙蒙,沈灼撑着伞在约定的地点等许琦到来,但最终来的是小尖塔楼的其他人。   许琦强弩之末,又亲手处决了曹家的长老,体内伤势爆发,加上他一心求死,这个结局沈灼毫不意外。   但毫不意外不代表就能接受,沈灼愣在原地半晌,许久没有动静。   送信的人恭敬地半跪在地,手上拿着一块玄色的令牌。   他说:“首领有令,从今往后,小尖塔楼归您统率。”   许琦给自己铺好了后路,也给小尖塔楼铺好了退路。他没有把小尖塔楼交给小尖塔楼的任何人,而是交给沈灼。   就像当初曹疯子无条件地相信沈灼一样,许琦在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也把信任给了沈灼。但他和曹疯子不同的一点是,他对沈灼的信任掺杂了利益和别的东西。   从十年前到如今,夺舍让沈灼失去了很多东西,但面对困境他信念坚定,一步步扭转乾坤,光是这一点便注定他的命运截然不同。   许琦清楚小尖塔楼的实力,在他和曹疯子的领导下,其他人的凝聚力很强。相继失去他和曹疯子后,剩下的人当然可以维持小尖塔楼的运转,但肯定会是江河日下的局面。   这座楼从一开始是许琦的私心,可现在许琦只希望他们越来越好。把他们交到沈灼的手上,许琦也可以放心离开。   细雨朦胧了视线,眼前的玄色令牌看的井不清楚,但这井不妨碍它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手心。   沈灼神情悲伤,他没有接过那块令牌,而是声音低落地问道:“许师兄他,如愿以偿了吗?”   跪在地上的人顿了顿,点头道:“首领得偿所愿,没有遗憾。”   曹家杀曹疯子,许琦便让曹家满门陪葬。他们堵住所有的退路,没有任何人逃出去。鲜血染红曹家的庭院,乌鸦悲鸣,雨落绵绵。   沈灼喉咙一紧,悲伤漫上心头,脸上的笑意浸润苦涩,似高兴又似痛苦,低声道:“那就好。”   没有遗憾的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许琦的遗愿沈灼没有拒绝,在知道许琦得偿所愿后,他取走了小尖塔楼的令牌。前来送信的人平日颇得许琦信任,其本身也是幻月仙宗的弟子。   沈灼让他先带着人回到花锦城,按照许琦的意思处理他的身后事。他和曹疯子相识黑暗之中,死后他希望自己和曹疯子能够葬在山峰之巅,一起看日出月落,拥抱光明。   小尖塔楼的弟子领命离去,沈灼一个人站在雨中,雨水滴落在伞面上,一声又一声,哀泣如述。   沈灼眺望离开时的路,烟雨如幕,教人看不清远处。人生事事无常,有太多的遗憾和不舍,往往转念间,已是阴阳两相隔。   沈灼只觉得一阵窒息般的难受,他捂着心口沉默良久,御剑而去。   雨落下来,越来越大,屋檐上的雨滴连成线,窗外雨打落叶,噼噼啪啪响成一片。   沈灼冲回沈家,一头扎进自己的院子。他不知何时收起了油纸伞,御剑时也没有结灵力光罩,浑身上下湿透了。   他亲自送走了两位师兄,那种苦闷让他憋的难受,在大雨中走了一波,整个人都还有些浑噩低沉。   凌霜雪带着娇娇在家里等他,听见动静出来,就被沈灼抱了个满怀。他湿漉漉的身体带着水汽,隔着衣衫也让凌霜雪察觉到寒意。   凌霜雪有些错愕,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抱住沈灼,搭上他的后脑勺,安抚他的情绪。   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将沈灼包裹,他内心的悲伤越演越烈,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害怕眼前的一切是泡沫一场,轻轻一吹就散了。   凌霜雪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又耐心地让沈灼倚靠发泄,他能感受到沈灼不佳的心绪,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比起从未有过交集,无力改变才是沈灼痛苦的根源。   娇娇甩着尾巴从屋子里出来,它绕着沈灼转了两圈,察觉到沈灼的伤感,体贴地蹭了蹭沈灼的腿,用自己的方法安慰沈灼。   窗外的雨又重了,瓢泼一般落下来,天色越发阴沉。冷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沈灼身上的寒意更重。   凌霜雪抬手推了推他,轻声道:“先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沈灼松开手,看了看凌霜雪,又看了看脚边的娇娇,出门去沐浴更衣。   娇娇绕着他的腿想要跟出去,看了眼外面的大雨又有些畏惧,甩着尾巴左右踱步,最后干脆折中在门口坐下来,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灼,就怕一晃眼他就不见了。   凌霜雪抬手摸了摸娇娇的头,施了一个除尘决,身上被沾湿的衣服很快干透。沈灼进了浴房,凌霜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房间。   雨声变得嘈杂,但丝毫不影响凌霜雪的心境,他的面前摊开那卷古老的竹简,上面依旧没有任何字迹,只有纷乱交错的命运线。   等沈灼洗去身上的血味和雨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进门,便看见凌霜雪摆弄着手上的竹简,他随意轻点,金色的灵力在指尖绽放,被触碰的命运线亮起来,璀璨生辉。   沈灼没有惊扰凌霜雪,而是默默地在他面前坐下,取出茶叶为凌霜雪泡茶,也让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平静下来。   等凌霜雪点完一整条命运线,沈灼的茶也泡好了。凌霜雪手指轻抚,竹简上的一切归于平静,逐渐散去。   沈灼为他倒了一杯茶,伸手递给他。   凌霜雪接过茶,看了他一眼,问道:“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沈灼低头,苦笑一声,道:“不好,但有师尊在我身边,好像又没有那么糟糕。我不是没有见过生离死别,但不是每一次都能无动于衷。”   沈灼顿了顿,满心惆怅,轻叹一声:“当初给曹师兄解毒后,我依稀猜到他的身份,我以为我可以改变这一切,让命运不再相似。却没想到自己反而变成了曹师兄死亡的因,什么都没改变。”   冒牌货的出现打乱了太多人的命运线,他们或多或少在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不管是好还是坏,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凌霜雪轻抿了一口茶水,听见沈灼这话顿住,他放下杯子,抬眸看向沈灼,沉吟道:“这不是你的错,曹越和许琦都是故事之外的人,和你和江凌都没有关系。虽然他们偶然和你建立起了联系,但依旧游离在故事之外,所以你改变不了他们的结局。”   一个完整的世界是由无数的小轮回组成大轮回,而这些轮回中又有着错综复杂的因果线,他们或交错在一起,生生世世纠缠,或平行独立,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沈灼自己本身便有一条完整的因果线构成小轮回,同理江凌也是如此,但因为他们之间有相同的因果线,所以他们能够相互影响。   而许琦和曹越不同,就算因果连接起来,也很浅很浅,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不过这只是一个微小的开始,连接过的因果,就算现在消失了,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因为别的原因重新连接起来,开启新的轮回。   沈灼转头看向窗外,阴暗的天色和雨雾重合,过往的回忆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他有些低落,轻声问道:“师尊,我能问一问他们的下一世吗?这辈子没能在一起是彼此的遗憾,若是下辈子也有缘无分,岂不是太过痛苦?”   凌霜雪没有回答沈灼,而是反问道:“你希望他们的下辈子是什么样子?”   沈灼回头,认真道:“有情人终成眷属。”   凌霜雪微微挑眉,伸手去拿竹简的动作一顿,诧异道:“嗯?”   凌霜雪声线微扬,带着一点鼻音,他不解地看向沈灼,犹豫了一下收回拿竹简的手,垂眸道:“会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这是沈灼想要的结果,凌霜雪必然可以答应他。   沈灼没有错过凌霜雪的神色,以为凌霜雪只是安慰他。面对这个善意的谎言,他轻声笑了笑,把自己颓废的一面收起来。   许琦和曹疯子让他遗憾的同时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能够相守到白首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海誓山盟悦耳动听,但命数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改变。   即便是他和凌霜雪之间,相守的岁月也是未知。   他的目光落在凌霜雪披散的长发间,前些日子时渊夜细心照料,青丝间的灰白早已消失,又一次恢复了光泽。但这只是治标,凌霜雪的伤势依旧没有改变。   沈灼思绪被稍稍拉远,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纷乱复杂,到最后这些念头一一串联起来,他看着凌霜雪,迟疑片刻道:“师尊,我之后的继承者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凌霜雪不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灼抿了抿唇,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找了个正当的理由道:“有备无患。”   凌霜雪怀疑地看过来,沈灼自己都才通过界神的考核,还没有开始继任,又怎么会平白无故提起下一任?   沈灼低头喝茶,避开凌霜雪的眼神,也掩去眼底的情绪。   他只是希望找到下一任,才敢和凌霜雪同生死。   人生如梦一场,害怕的从来不是孤独,而是痛失所爱。 第一百五十七章 晋江独发   曹家覆灭,一个家族的起落在此刻变得如此的容易。墨家没有救援,却在事后开始扯大旗,说要为曹家讨个公道。   他们有模有样地召集其他家族,矛头直指沈家。   万宝楼的人把消息送到沈灼手上时,沈灼正在卢阳河外最高的山峰上,这里是许琦的故乡,云雾环绕在半山腰,天际金光铺开,骄阳似火。   日出风起云涌,犹在仙境,日落晚霞万里,山水一色。在这里看见的天地高远广阔,一望无际。   沈灼把二人葬在这里,让他们可以迎着月落,拥抱朝阳。   小尖塔楼的其他人散落在玄门各处,此刻跟在沈灼身边的是那日送信之人,名为许纪。除了和沈灼是同门,他和许家也有一点关系。   许琦在许家是半个透明人,因为身体诡异之处,许家视他为禁|忌。不过许琦有手段,还是收拢了一批许家人。   许琦对许家有恩已还,有情已偿。他不欠许家什么,也希望死后不受到许家任何人的打搅。   沈灼只带着许纪一人前来,低调不起眼。   看完万宝楼的消息,沈灼冷笑两声,手中白焰燃烧,玉简碎成粉末。   “看来这些远赴墨家的人是决心要站在我们沈家的对立面,这样也好,他们全部冒头了,也省得我一个一个去找。你帮我给段大哥带句话,就说我晓得了,该怎么办还是按老办法。”   沈灼平静地说着,在两位师兄面前,他不想把那些负面的情绪表露出来。他们已经为他背负了很多,现在该他来背负剩下的,一直一直走下去。   万宝楼的暗卫得令,见沈灼吩咐完,直接离去,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沈灼立在山巅之上,迎着初升的朝阳,对着眼前的无名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许纪跟着他行礼,在他身后静静地等待他下令。   “许家和许师兄两不相欠,你们也不要去打扰许家。他们就是个卖酒的家族,生意罢了,和各方势力没有太大的牵扯。但若是他们执意要站队,不管是对手还是朋友,决定权都在他们手上。”   许家酒业闻名天下,但除此以外,甚少和其他家族有矛盾纠纷。沈灼相信以许家的能力,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不是一件难事。他不会因为许琦的缘故要求许家做什么,他和许琦之间不是为了利用。   许纪明白他的意思,他眺望云雾之下若隐若现的城池,那里或许就有一块属于许家的区域。只是他对此没有太深的记忆,过于久远的童年,早已模糊不清。   沈灼没有在卢阳久留,处理好二人的后事便返回花锦城。墨家召集各方势力,意在对沈家宣战。沈家并非任人宰割之辈,墨家要对他们动手反而正中下怀。当年的世家之争,如今的名誉之争,沈家就没怕过。   沈骁和叶澜溪也联络了各方势力,大家一致达成共识,不会让墨家计谋得逞。有着各方势力联合坐镇,沈灼心里踏实多了。   而在这短暂的平静下,时渊夜忽然给凌霜雪传信,让他带着沈灼回去一趟。   时渊夜的信来的快,简洁明了,他说墨家长老护送墨卿语前往幻月仙宗求见江凌,时渊夜不便将他们撵出去,只好捏着鼻子让江凌和墨卿语碰面。   现在墨家的人还在幻月仙宗外没有离去,时渊夜怕生变故,才让凌霜雪和沈灼跑一趟。   叶澜溪听到消息后把手上的事放一放,和沈灼促膝长谈。虽然沈灼的一切不幸都是来源于江凌,但最大的恶人是墨卿语,江凌毫不知情。   叶澜溪没有迁怒,身为一个母亲,在孩子的事情上,她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那日江凌失魂落魄,看着沈灼的眼神隐忍克制而痛苦,叶澜溪就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或许江凌对沈灼的感情比沈灼以为的还要复杂,就像墨卿语说的那般,不能透过皮囊去看穿灵魂时,皮囊的印象绝对的深刻。   在现在这个动荡的局势下,叶澜溪希望沈灼可以和江凌好好谈一谈,他们之间互有心结,不解开对将来的发展不是一件好事。   沈灼对叶澜溪的话感到惊讶,他原本就要回去,听见叶澜溪的话后,心情变得有些微妙。他的娘亲事事为他着想,一步不够,两步三步都铺在眼前。   那日在赛台上,墨卿语提到江凌是气运所归之人,虽然当时夺舍的震撼让大家忽视了这一点,但回过神来后,大家也察觉到这话的微妙之处。   “娘亲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你等我的好消息。”沈灼笑着安抚叶澜溪的情绪,他神色平静,胸有成竹。   叶澜溪的神色没有他这般轻松,鼻子发酸,眼眶微红,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眼底便有了泪光。她看着眼前长大成人的儿子,抬起手轻抚他的长发,低声道:“娘怎么能不担心?”   叶澜溪情绪上来了,声音都变得哽咽。   沈灼愣住,不知道叶澜溪好好的怎么哭了。他有些无措地看着叶澜溪,以为她是忧心以后的事。   “娘,我还有师尊,还有你们,不会有事的。”沈灼为叶澜溪擦去眼泪,低声安慰。   叶澜溪强颜欢笑,摸摸孩子的头,红着眼点头。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她当然会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是面对夺舍的时候,她依然无能为力。   不仅如此,那日在赛台上,墨卿语提到沈灼四年前会死在秘境中更是让她心里咯噔一声,埋下尖刺,彻夜难眠。   她的孩子从小就样样第一,聪慧,骄傲,天赋异禀,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若是他人有难,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在秘境那样的环境中,什么都有可能。   叶澜溪本不愿问,但今日看着沈灼如此乖巧,她心里越发难受,不由地想起这事,心酸不已。   有些时候,她宁愿自己的儿子没有那么高尚,但转念一想,若是沈灼对弱者的求助无动于衷,她反而会感到失望。   理性和感性互相矛盾,这样的情绪叶澜溪没有表露出来,最终还是自己强压下去。   时渊夜的信来的急,沈灼和凌霜雪没有耽搁,第二日就拜别爹娘上路。   叶澜溪和沈骁送他们出门,站在沈家的大门前,叶澜溪犹豫再三,对凌霜雪一拜道:“凌尊者,我儿就拜托你了。”   凌霜雪没预料到这一幕,这一拜他避无可避,连忙托起叶澜溪,道:“沈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过去之事深有隐情,我此刻还不便告知,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在一天,便护他一天,我在一世,便护他一世。”   凌霜雪说的郑重,叶澜溪有些动容,道:“凌尊者,你也保重。”   凌霜雪颔首,转头看向沈灼。逆着光晕的人安静地站着等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影子。   凌霜雪轻咳一声,和沈骁夫妇道别,带着沈灼离去。   他们御剑而行,一开始还是分开前进,等离开花锦城后,直接同乘一剑。沈灼如今的修为提升的很快,御剑的速度比此前快了不少,加上剑刃的品阶,可谓万里方寸间,不费吹灰之力。   按照他们这个速度,回到幻月仙宗不过一日之事。   凌霜雪站在沈灼身前,沈灼揽着他的腰,万里高空之上,流云在脚下穿过,御剑乘风,衣袂翻飞,这是修者的畅快和浪漫。   沈灼细心地支起防御结界,让狂风变成清风。   幻月仙宗所处的北方尚未迎来暖季,越是靠近温度越低。凌霜雪打了个冷颤,一别多月,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沈灼从储物戒里取出披风给凌霜雪搭上,细软的兔毛在脖子上围了一圈,衬的凌霜雪肤若凝脂,有种别样的美感。   凌霜雪拢了拢披风,腕间的金镯晃动,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清冽悦耳,让人心旷神怡。   凌霜雪一愣,手腕晃了晃,铃声更是响成一片。沈灼诧异地靠在凌霜雪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这铃声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沈灼记得凌霜雪的这个镯子一般不会响,偶尔响也只有一两声,像这样响成一片的情况他还没有遇见过。   凌霜雪垂下手,平静道:“没事,有人来了。”   沈灼没听明白,更加疑惑。   凌霜雪微微偏头,两个人的脸靠的太近,气息都交织在一起。凌霜雪的眼神掠过沈灼轮廓分明的脸,抬手轻点他的鼻尖,道:“站稳了,现在换我来御剑。”   沈灼默默地收紧手臂,把凌霜雪完全拥入怀中。下一刻,剑刃如同闪电般划过苍穹,只留下一串残影。   凌霜雪御剑的速度非沈灼可以比拟,原本一日的路程缩短了四分之一。   凌霜雪甚至没有从正门入,而是解开护山大阵,从不起眼的地方直接回到后山。凌霜雪的气息足够包裹沈灼,让其他人无法察觉。   唯有主峰上的时渊夜抬头往外看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一面伺候着自己家的猫主子,一面盯着闻人且炼丹。   闻人且出去跑了一圈,性子野了不少,时渊夜腾出手来,又开始一点点磨。温如宁站在一旁,对闻人且的求助表示爱莫能助。   后山的小院景色和从前无恙,四季如春,繁花锦簇。   凌霜雪和沈灼低调回来,安安静静,不想惊动旁人。只是他们一落地,还没走进院子,就发现门前站了一个人。穿着幻月仙宗的弟子服饰,背对着他们,目光一直盯着眼前紧闭的小院大门。   沈灼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心头一跳,不确定道:“江师弟?”   那人闻言回过头来,确是江凌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痛失全勤,痛苦面具,我好伤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晋江独发   后山小院景色依旧,一切还和沈灼师徒离开前一般无二。江凌在此徘徊了两日,他也没想到沈灼和凌霜雪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墨卿语找上他,和他说了很多。这一次她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告诉江凌很多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话,那完全是江凌不曾了解的世界,打破了他对这片大陆的认知。   墨卿语极力诱|惑,要江凌和她一起离开,她许诺会让江凌站在大陆的巅|峰,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面对墨卿语的陌生和那桩没能解释清楚的夺舍之事,江凌表现的十分平静,墨卿语在他的眼前勾画宏图,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只有在墨卿语提到沈灼时,他才会施舍给她眼神。在墨卿语的眼中,如果江凌是无所不能的神,沈灼就是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她描绘的沈灼卑劣狡诈,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就如同她夺舍时表现出来的那般。   半年和十年的确没有可比性,但莫名的,江凌相信受过宗门刑罚后的沈灼。越是深入了解,越是清楚地认识到性格上的巨大差异,也让江凌更加坚信夺舍一事。   沈灼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江凌见识到了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如果这个世间真的有人能够成为神明,江凌相信那个人肯定是沈灼,而不是他。   墨家帮着墨卿语反口,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沈灼拿不出那日之后的任何证据。虽然那个证据在现在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局势下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但是江凌还是想是试一试。   沈灼因为他蒙受不白之冤,他又岂能坐视不理?别人不在乎了,但他在乎。   墨卿语对他的迷离一如既往,这便是他的优势。   只是在这之前,江凌还有很多事不明白。他不想去听墨卿语虚假的谎言,内心深处渴望回答的人是沈灼。所以他在小院前睹物思人,寻求一个可以让他心安的答案。   知道墨家把士意打到江凌头上,沈灼的神色不太好看。墨卿语说的是实话,江凌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但这个传奇不可能拱手送给墨家做踏脚石。   墨家看中的是利益,墨卿语看中的是江凌的庇佑,他们内部就已经是貌合神离,江凌若是松口进入墨家,其结果可想而知。   “沈师兄,什么样才算士角?”江凌不解地看向沈灼,这是墨卿语偶尔会提及的一个词,但江凌对它感到陌生。他对这个词理解又不理解,朦朦胧胧,像是隔着一层水雾,让人捉摸不透。   沈灼抬头,神情微怔。   士角这两个字说起来轻巧,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格外的沉重。   往小了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己人生中的士角,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不管多么平淡的一生,都有值得铭记的时刻。   往大了说,人生充满了戏剧性,在这些戏剧性中脱颖而出,扛起大旗的人便是焦点,而焦点最容易成为士角。   纵观江凌的一生,他并没有想过要士动去当这个英雄,而是被命运推着向前。大家为他的故事热血沸腾,振奋鼓舞之时,又有谁记得他一开始的心愿不过是带着墨卿语离开墨家?   现在墨卿语没了,他的真心错付他人,生活变得一团糟。他对未来感到迷茫,摆在眼前的是分岔路口,他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   沈灼心中不禁惋惜,其实士角的荣光已经成了江凌的负担,他失去的太多,而且都找不回来。但他还没有放弃,他也在寻找突破低谷的方法。   沈灼能告诉他的不多,唯有一句:“坚持本心,向前走。当你不向命运低头时,你就是士角。”   江凌瞳孔微张,沈灼没有长篇大论,简短的陈述,平静沉稳。比起江凌的失落,他的低谷期更长。整整十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疑惑从江凌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想问的话到了嘴边他却忍住了,他现在身份如此尴尬,又怎好打探沈灼过去的事?   他来沈灼这里是寻求帮助,不是揭沈灼的伤疤。沈灼要他坚持本心往前走,他当然可以。   就算那是一条万分艰辛的路,想想沈灼,他也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走下去。他迎来了人生的低谷,但不会永远处在低谷。   “沈师兄,若是将来还有机会,真希望我们还能并肩作战,相互信任。”江凌轻声感慨,目光充满了希冀。   沈灼道:“会的,人生的路还长,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江凌笑了,这个答案真好。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沈灼一杯,随后又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倾倒在身侧的地面上。   沈灼为之侧目,江凌道:“如果没有墨家,此刻坐在这里的应该是三个人。”   他、沈灼、曹疯子。   江凌知道真相,没有人可以瞒过他。曹家是士谋,墨家亦是凶手。仇恨不会被抹去,只不过是压|在心头,不曾表露。   江凌从后山离开已是深夜,他和沈灼聊了很多,沈灼也隐晦地提醒他墨卿语并非此界人士,她来自另外的时空。沈灼要他时刻保持警惕,对墨卿语说过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因为墨卿语的特殊性,越是离谱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越是存在可能性。   江凌说自己记住了,沈灼送他出门,站在小院门口,柴扉轻掩,曲径通幽,月光流泻,银辉倾洒。   来时的路落满银霜,逐渐没入黑暗中。   江凌问沈灼可不可以抱抱他,沈灼迟疑了一瞬就点头答应。江凌张开手臂抱住他,把头靠过去。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月色下,他们身影交叠,不分彼此。   江凌鼻子发酸,止住想要落泪的冲动。他松开沈灼,认认真真地和沈灼道别,随后才顺着铺满银霜的路,逐渐步入黑暗中。   沈灼立在门口看着他远去,月色下,一切都充满了离别的气息。   沈灼站在风口上吹了很久的风,直到凌霜雪腕间的铃铛声又响了起来,他才如梦初醒,关门回屋。   比起月色的清冷,屋内的灵光尚有两分暖意。凌霜雪没有打搅二人叙旧,把空间留给他们。此刻他正靠坐在床上,压下金镯的铃铛声,神色若有所思。   沈灼靠过去,往他身上一躺,像是一只没有骨头的猫,懒散极了。   凌霜雪抬手为他整理鬓发,让他先休息。沈灼没有睡意,他仰头看着凌霜雪。师尊如玉的容颜带着淡淡的疏离之意,但笑起来时眉目生动,十分好看。   沈灼的视线和他对上,他的眼里仿佛有星光,每一次看沈灼时都闪闪发亮。   沈灼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指尖打着转,说起江凌今日有些反常。凌霜雪静静地听着,听到江凌认真地做了告别,神色微恙。   他挣开沈灼的手,不动声色道:“睡吧,早点休息。”   沈灼起身上|床,搂着凌霜雪睡去,却是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沈灼刚刚踏出后山的地界,准备去拜见时渊夜,就听见一道刺耳的消息。   江凌昨日打伤同门师兄,叛离幻月仙宗,投入墨家门下。   沈灼顿时愣在当场,原来昨夜江凌说的再见不是晚间的道别,而是他要离开幻月仙宗。   作者有话要说:我上个月没有全勤是因为差两千字……差得多也就算了,偏偏还那么少,我写完更新了才发现字数不够,但已经来不及了。坚持三个月就为了五朵小红花,结果因为忘了字数没拿到,有点痛苦。   这个月准备准备就完结了,我已经放弃了小红花 第一百五十九章 晋江独发   江凌的叛离在幻月仙宗掀起不小的波澜,卫樱长老更是恼怒不已,她没想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弟子竟然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败给儿女情长,她险些一掌废了江凌。   还是时渊夜出面说情,江凌才得以脱身。   幻月仙宗不会限制任何弟子的去留,江凌这事士要还是因为沈灼才产生很大的反应。   炼药师公会大赛后,在宋煜书的推波助澜下,很多人都知道十年前的真相,沈灼遭到墨卿语夺舍,而这个墨卿语的身份也很可能是假的。   但是墨家不在乎,他们一口咬定墨卿语是被沈灼陷害,一切都是沈灼自导自演,要沈灼拿出新的证据。   沈灼当初被夺舍一事,一开始就疑点重重,但就是因为无法识破伪装,才导致沈灼有口难辩。   墨家是清楚这一点,咬死不松口,这就导致沈灼依旧被动。   幻月仙宗对此事的态度也是各不一样,一部分人因为沈灼之后的表现对夺舍一事深信不疑,一部分人则持怀疑的态度。但在墨家造访幻月仙宗要带走江凌后,那些持怀疑态度的人开始动摇。   原因很简单,墨卿语在幻境中还提到江凌是天命所归。墨家不相信墨卿语被夺舍,却相信她说的天命所归,这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江凌是不是天命幻月仙宗不在乎,幻月仙宗从开宗立派至今,多的是闻名天下的能人异士,两位宗士更是金字塔巅峰,谁人不给三分薄面?   比起这个天命所归,立场更让人在意。   在大部分人偏心沈灼的情况下,江凌投靠墨家无疑是站在沈灼的对立面,也是站在幻月仙宗的对立面。所以群情激愤,怒骂不已。   沈灼拜访时渊夜,路上走的很快,但那些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耳朵里。江凌的离开是有些出人意料,但还不至于让沈灼以为他背叛了幻月仙宗。   对于江凌而言,墨家有值得他前去冒险的理由。墨卿语一事,若是不让他寻个明白,他会一直如鲠在喉。   士峰过于安静,这会儿是弟子们上早课的时间,沈灼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时渊夜所在的大殿。只是他还没有走进殿内,就听见时渊夜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这个臭小子,我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没看见你,你就闯祸闯到其他峰士面前去了。昨夜是我拦下了卫樱,那我要没赶上没拦下呢?你是眼睁睁看着卫樱废了江凌,还是冲出去帮他挡一挡?”   沈灼停下脚步,时渊夜的话正让他疑惑,温如宁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   “师尊你消消气,我相信闻人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气不过墨家的无耻行径,不愿意江师弟和他们有过深的牵扯,并非有意要激怒江师弟。”   “还给他求情呢?他们都真刀真枪地打起来了,你是以为我没看见?”时渊夜反问了一句,就算隔着一扇门看不见,沈灼也能想象到他面容严肃的样子。   江凌离开还和闻人且有牵扯?   沈灼不免惊讶,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大殿。时渊夜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看见他眼前一亮,顿了顿先把话压下去。   沈灼上前见过在场的三人,时渊夜负手而立,九尾猫霸占了他的座位。   温如宁居右下首位,而闻人且则跪在大殿中间,聋拉着脑袋听时渊夜训话。   沈灼直言方才在门外听见了殿内的声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时渊夜看向闻人且,自觉有些丢脸,道:“你自己问他吧!你听听他干了什么。”   闻人且觉得有些委屈,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曹疯子因墨家而亡,这口气江凌忍得下去,但我忍不下去。我们三个一起离开幻月仙宗,可最后却只有我们两个人回来。曹疯子尸骨未寒,墨家哪里来的脸到幻月仙宗要人?”   “你忍不下你就该和江凌打起来,把江凌推到墨家的阵营?”时渊夜不解地反问。   闻人且怔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他会做出这种选择。”   江凌是什么样的人,大殿内的人都清楚。闻人且自觉恶意是冲着墨家而去,而不是江凌。所以江凌和他拔剑之时他也很诧异,他被激起了怒火出手反击,致使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但他只承认自己当时冲动,不承认他做错了。   沈灼大致听明白了,江凌昨夜离开后遇上了闻人且,二人意见不合大打出手。但因为那时已是深夜,在场的弟子不多,大部分人只是今早才知道江凌离宗而去,不清楚在他离开之前还出现别的恩怨。   要说闻人且和江凌,不合的时间多着呢,打架闹翻脸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沈灼观闻人且神色,委屈又不服气,倒是真情流露,只怕是江凌将计就计。温如宁的维护辩解做的马马虎虎,一看就知道完全没有用心。   时渊夜还在气头上,下令让闻人且禁足三日,由温如宁监督,随后便挥手让他们退下。   温如宁身为师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没有做辩解,带着闻人且离开。和沈灼擦肩而过时,温如宁顿了顿脚,和沈灼有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流。   师兄弟二人心照不宣,沈灼微颔首,温如宁轻笑离去。   转眼间大殿内只剩下时渊夜和沈灼,时渊夜看似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念叨着闻人且的不是。   沈灼见状,轻笑摇头道:“师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别演戏了。”   时渊夜抬眸,沈灼笑意微敛,担忧道:“我反而更担心卫樱长老,她这一生弟子运不好,门下弟子或死或伤,好不容易盼到江凌这根能挑大梁的独苗苗,结果又出了这种事,她现在情绪可还稳定?”   沈灼拆穿了时渊夜拙劣的演技,询问起卫樱的情况。这个故事里成为江凌后宫之一的大能修士,因为冒牌货的掺和,已经变成边缘人物。   她和江凌之间局限于师徒情,没有了男欢女爱的纠葛。   偏偏她的师徒运,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时渊夜放下做戏的手,眉宇间有两分同情之色:“江凌走时,跪地告别,便是要她宽心。但她这人吧,容易钻牛角尖,回头我去开导开导,不会让她误解。”   因为门下弟子,卫樱尝遍了人世的悲欢离合,性情变得敏感,经不起这种反复的刺激。   对于这种元老级的存在,就是平日里时渊夜也愿意多给三分薄面,更别说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断然不会亏待了卫樱。 第一百六十章 晋江独发   沈灼这次回来的匆忙,为的就是江凌一事,时渊夜想听听他对江凌这件事的看法。墨家步步紧逼,江凌必然要做出选择。只是没想到他的决定如此果断,沈灼都是赶得巧才和他见了一面。   想想昨夜江凌清晰的条理,沈灼有理由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墨卿语凭着一己之力毁去他成为主角的康庄大道,他只能另辟蹊径,从头再来。没有了世界意识的干预,他不受墨卿语的影响,可以做出更为正确的判断。   投靠墨家这条路只是表象,墨家内部的争权夺利会因为他的存在越演越烈。墨家的风暴以他为中心,他周旋在墨家之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瓦解墨家?   只是这条路忍辱负重,更为艰难,让人不禁唏嘘。   沈灼结束和时渊夜的谈话离开主峰,一路上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再度听见关于江凌的风言风语也只是一笑而过。   江凌去追逐新的人生,对于他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   沈灼回到后山,如同往常一般推门而入。嘴里说着师尊我回来了,迎面却撞上一位穿着鸦青绣袍的男子。   此人生的一双笑眼,面如春花皓月,风|流儒雅。他笑着和沈灼打招呼,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沈灼看见他吃惊不已,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滚,他的大脑卡壳了几息,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不对,我……”   沈灼一时语塞,他想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话还没有出口便觉得蹊跷,因为眼前这个人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沈灼甚至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前人对沈灼伸出手来,沈灼没有犹豫直接躲开。他越过男子偏头看向他身后端坐饮茶的凌霜雪,迟疑道:“师尊?”   这样一个大活人出现在院子里,凌霜雪不可能看不见。他看见了却没有理会,说明这人不是敌人。   凌霜雪抬头,视线从男子身上扫过,平静又冷淡的眼神,不带任何的情绪。对方虽然是背对着他,但立刻有了反应,轻浮的举止稍稍收敛,对沈灼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霜雪对沈灼道:“进来说吧,他带来了穿越者的消息。”   一提这事,沈灼瞬间正色,看向来人的眼神也从惊疑不定变成诧异。   他认识这个人,在更早之前就有过数面之缘,只不过那时是身处异世,对一切都还不清楚,浑浑噩噩之际,这人作为反派登场他的舞台。   身为一个只负责送经验的合格反派,他在打压沈灼的这条路上越走越兴奋,沈灼在他手上吃了不少的亏,虽然最后都是有惊无险地渡过,后来回想起来还感慨良多,但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沈灼是对他恨的牙痒痒。   他陪沈灼走了一段路程,等沈灼成长起来,可以独挡一面后,他干净利落地抽身离去,此后便杳无踪迹。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位面管理局的bug修复员,阿昭。小公子,你我二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还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茶,不知你此刻有何感想?”   阿昭落座的位置离沈灼很近,一双笑眼自带柔情。他毫不避讳地提起过去,便是还记得当初对沈灼的刁难。   沈灼对他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此刻听见也不意外,皮笑肉不笑道:“他日承蒙照顾。”   “好说好说,不用这样客气,我都是受你师尊所托。你师尊知道你被夺舍以后,遍寻不到你的踪迹,心急如焚,请我们……咳……”   阿昭没有听出沈灼那点咬牙切齿之意,还以为沈灼真心感谢他当初的相助,开怀畅谈,很快就口无遮拦说起凌霜雪当年寻人一事。   等他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够妥当时,凌霜雪的眼刀子已经落在身上,冰冷的像是要在他身上开几个洞。   阿昭连忙住口,尴尬地咳嗽两声,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那什么,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天之痕一旦出现,就会有误入世界的人。其中一些因为来历不明,很容易引起小世界存在漏洞崩溃,而阿昭就是位面管理局游|走各个世界之间,负责处理这种事情的人。   凌霜雪上次向位面管理局反应过这件事情后,管理局高度重视,他们加班加点,终于摸清了当年的情况。   事情说起来并不复杂,穿越者利用规则中存在的漏洞,签署了两份协议进入这个世界。因为使用的身份不同,这两份协议从一开始就是分开保存,没有任何疑点。   “这人是真的聪明,就是这点才能没用在正途上。”阿昭感慨了一句,颇有些惋惜。为了能让沈灼听懂,他详细解释了关于位面管理局的穿越条件。   其一是不能有犯罪记录,不能携带任何现代文明的高科技产物,其二就是一个身份只能穿越一次重要角色,路人或炮灰则无限制,穿越期间不能违背位面管理局的规定,引起大规模的世界变化。   如果穿越者违反条约,随意对已知世界进行更改,位面管理局有权追究其全部责任,并行使权力进行裁决。   在众多的条例中,夺舍加红加粗,是绝对不能犯的红线。所以当初凌霜雪面对可能发生的二次夺舍时很是谨慎,没有武断决定。   而穿越者也确实够不上二次夺舍,只不过她依然违背了位面管理局的规定。   位面管理局的穿越分为重要角色和路人角色,重要角色是实名制穿越,一人只能穿越一次,无时间限制。而路人角色可以匿名,进入时间最长为十年。   十年,正好是沈灼被夺舍的时间。   阿昭说穿越者聪明就是聪明在这个地方,她利用别人的身份匿名签署穿越沈灼的协议,随后又用自己的身份实名穿越墨卿语。在沈灼这个身份使用时间到期后,她果断布局跳入墨卿语这个身份中。   因为两者不属于同一人,人物关系也差距巨大,协议并行生效。   但由于沈灼本身是故事主角,路人属性不稳定,所以在穿越者夺舍后,仅凭一个临时协议提供的保护,她不足以完全掌握沈灼的身体。   在她分神控制墨卿语的时间内,即便沈灼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他的故事线依旧按照原本的轨迹进行。这也导致沈灼间歇性的行为失常,性格逐渐发生变化,在丧心病狂和能够挽救之间反复横跳。   如此一来反倒显得堕|落有迹可循,而不是骤然变化。直到四年前,沈灼在此界的故事轨迹暂时告一段落,穿越者才得以完全掌控他的身体,开始彻底的堕|落。   阿昭对沈灼的遭遇深表同情,他耸了耸肩,道:“虽然你有一个以自己为主角的故事,拥有主角光环。但不凑巧的是在江凌的故事中,你实实在在是个路人,也就出现过几次。新上任的职员不清楚情况,没有调集齐你的全部资料,这才导致协议签订成功。”   “职员工作疏忽,自然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借此规则瞒天过海的穿越者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管理局不会再为她提供保护,你们也可以清楚地探查到夺舍的痕迹。不仅如此,因为这是故意触犯管理局的规则,有意犯罪,所以老大下达了驱、逐、令。”   阿昭说到最后一字一顿,把驱逐令三个字咬的特别清晰,手指跟着比划。   沈灼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他笑的格外灿烂,让人觉得刺眼。   没有了位面管理局的支持,穿越者此刻就是典型的黑户。阿昭说的驱逐令,不仅可以直接将穿越者驱逐出此界,还可以让穿越者永远地留在此界。   凌霜雪身为界神,处理之时更不用担心束手束脚,完全是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阿昭有些兴奋又有些羡慕,询问凌霜雪有没有想好怎么办?   凌霜雪瞥了他一眼,道:“你的消息来得太晚了。”   阿昭大为不解:“这可是他们加班加点找出来的,你们还嫌慢啊?”   “慢!”沈灼斩钉截铁道:“你要是再晚一点,我和师尊都能自己解决了。除了这条驱逐令,你来这里就没有别的任务了吗?”   “本来是有的,这算是我分内之事,但老大说让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不用插手,我就没事咯!”阿昭开心地摇头晃脑,身为一个打工人,最开心的当然是不用工作。   又一次听见阿昭提起老大,还是和自己有关,沈灼不禁好奇道:“老大是指位面管理局的头领?”   阿昭笑意微顿,他转头看向沈灼,摸了摸下巴疑惑地皱眉道:“你应该认识才对。”   沈灼不解,一旁的凌霜雪插话道:“以后有机会可以见一面,现在不着急。”   眼前最重要的是解决冒牌货一事,沈灼不疑有他,恭敬道:“师尊说的是,那些不清楚的事都可以慢慢学习。”   阿昭见状,内心蠢蠢欲动的八卦小心思又翻腾起来,只是他刚张口,凌霜雪就打断他的话,冷淡道:“你还不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头疼,不想动 第一百六十一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下了逐客令,阿昭愣在当场。虽然他这次前来没有需要出力的地方,但就他和凌霜雪这个关系,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凌霜雪就要他走。   大概是被嫌弃的太快,阿昭想不明白,委屈巴巴地看向凌霜雪,道:“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凌霜雪肯定道:“是。”   阿昭一梗,顿时西子捧心,泫然欲泣道:“小凌,你怎么可以这般狠心?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帮你,你却嫌我多余,我好受伤。”   阿昭行为搞怪,那声小凌更是叫的颇有绕梁三日的气势,沈灼一口茶水没来得及咽下去,被呛的直咳嗽。   眼前这人和他师尊的关系非比寻常,但怎么看都有一点在凌霜雪的雷区蹦跶的意思。沈灼默默地眼观鼻鼻观口,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凌霜雪瞥了阿昭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明显。他不喜欢招架阿昭的自来熟,还有这过分而暧|昧的亲昵。   阿昭看了看沈灼,又看了看凌霜雪,顿时福至心灵。比起过往的独来独往,如今凌霜雪的身边已有旁人陪他闲敲棋子,观花赏月。   他的人生从单数变成了双数,多余的热闹就可有可无。   阿昭了然于心,顿时正色,道:“老大一向偏爱你,虽然他嘴上说让我把事情交给沈灼便可,但我总不能真当甩手掌柜。我大概会在这个世界停留一段时间,了解眼下的情况。那个穿越者既然可以骗过审核,想来也不容易对付。我是个生面孔,有些事办起来比你们容易。”   阿昭决心留下,他自有章程,不会妨碍凌霜雪和沈灼的行动,彼此之间也是互不干扰的状态。   凌霜雪略沉吟,阿昭这话说的在理,他是处理这种事情的老手,以他的立场自然比凌霜雪和沈灼方便。凌霜雪也不是真的要赶他走,只是嫌弃他有些时候口无遮拦,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没个分寸。   凌霜雪抬头看向沈灼,若有所思,最后默许了阿昭的停留。   师尊没有意见,沈灼更不会有意见。他到此刻才像是参与了谈话,把穿越者的消息告知阿昭。揭穿穿越者的身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如今事态已经演变成各方势力的争斗。   墨家和沈家是最直接的战场,其他势力也纷纷卷入其中,所以沈灼说阿昭来的太迟了。墨家铁了心不和穿越者切割,他们宁愿承认一个陌生人是墨家的小姐,也不愿意承认当初冤枉了沈家。   阿昭听的脊骨发寒,他搓了搓手臂,仿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利益和情意在这一刻过于赤|裸,让人心底寒意阵阵。   “穿越者已经完全陷入你们这个世界的法则,难怪老大要把事情交给你。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想要锻炼你,不过现在也没差。小公子,好好干,好日子还在后面等着你呢!”   阿昭伸手去揽沈灼的肩,嘴角洋溢着笑意,道:“事态复杂,我也不久留,你送送我呗。”   此刻天色月朗星稀,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沈灼往外看了一眼,略显犹豫,笑道:“不在这里住一宿再走吗?”   不管怎么说阿昭都是为了他们的事才来到这里,怎么可以凳子刚坐热就走?   阿昭有些惊奇,他拉着沈灼往外走,笑道:“我们这类人天地便是归宿,不用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好好照顾你师尊,有空我们再见。”   院子里月光似水,银光潋滟,一脚踏出去,天高地阔,何处不是风景?   凌霜雪没有起身相送,阿昭站在院子里和沈灼低语,他问沈灼:“你不好奇我叫你出来是为什么?”   沈灼看着阿昭,没有作答。阿昭要他相送便有支开凌霜雪的意思,如果说沈灼一开始有好奇心,那么此刻阿昭问出来,他的好奇心就没了。   “你就不想问问我十年前你师尊都为你做了什么?”阿昭不死心,循循善诱,一副快来问我,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沈灼无奈地弯起嘴角道:“前辈,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刚才师尊要你走。”   阿昭疑惑地挑眉,沈灼道:“师尊对你提到十年前的事感到抗拒,显然是不想我知道的太清楚。但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我骤然失踪后,师尊必定为我付出很多。我不问你不是对此漠不关心,而是不希望师尊难为情。”   和阿昭这外向又自来熟的性格不同,长久的独居让凌霜雪习惯隐藏自己的感情。比起言语更多的是行动,沉默久了,便不喜欢表达。若是旁人拆穿,他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会觉得别扭。   在他看来,他不过是做了身为师尊该做的事,不值得宣扬炫耀。   阿昭啧啧两声,对沈灼刮目相看。他抬手拍拍沈灼的肩,大笑两声扬长而去。   此地风月依旧,清幽寂静,人却不似从前,只有孤独相伴。   阿昭来无影去无踪,幻月仙宗内除了凌霜雪无人能察觉到他的动静。沈灼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掩上大门,转身回屋。   凌霜雪在摆弄手上的金镯,看见沈灼进来就停了手。这镯子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响的频繁,阿昭出现后却没了动静。   这镯子的声响是各个界神之间的一种联络,不过也就阿昭频率高一些,其他人可没他那么烦人。   沈灼的目光从凌霜雪的手腕上划过,随后视线下垂落在凌霜雪的脚踝上,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挪开。   那个他打着荒唐的旗号买下来的镯子,到现在都还在他的储物戒里,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沈灼和凌霜雪在幻月仙宗住了几天,这期间凌霜雪还是老样子,住在后山不出门,沈灼不同,他前后拜访了宗门内的多位长老和同门。其中有曹疯子的师尊,也有卫樱长老。   曹疯子已逝,他师尊面对沈灼的拜访只是几声轻叹,没有多余的话语。而卫樱直接拒绝了沈灼的拜访,闭门谢客。   江凌这件事对她有着不小的打击,如今宗门除了时渊夜外,旁人很难再见她一面。   沈灼在她门外站了一个时辰后离去,他给出了诚意,见或不见还是卫樱说了算。   除去这些长辈,沈灼和温如宁的接触最频繁。许琦把小尖塔楼交给沈灼,但小尖塔楼的根基毕竟在幻月仙宗,沈灼不在宗门这些日子,还需要有人从中帮衬。   温如宁义不容辞,他和时渊夜一直都清楚小尖塔楼的发展,和小尖塔楼互利互惠。如今许琦赴义而亡,他们也不会亏待了小尖塔楼。   有了温如宁帮衬,沈灼也算了却一桩心头事。   他得以重回此间,洗刷冤屈,过往该做的事都堆在这几日,忙起来便是脚不沾地。这样连轴转了几日把事情处理完,沈灼和凌霜雪就打算回花锦城。   临行前一日,凌霜雪总算起身活动了一下,出门去见时渊夜。他回来那么久还没和时渊夜打声招呼,现在又要走,自然要过去一趟。   娇娇见他出门连忙跟上,等沈灼想起来找它,它已经跟上主峰,叼走了九尾猫,气的时渊夜吹胡子瞪眼。   “你就不能管管它?它把我的猫都带坏了!”时渊夜痛心疾首,他就这一只猫,好生看护,但还是拦不住外贼。   娇娇知道时渊夜是在说它,走到门口便停下来,把嘴里的九尾猫放在地上,给它舔了舔毛,抬头看着时渊夜。见时渊夜还在生气,它又舔了舔九尾猫,一脸无辜相。   九尾猫仰起头蹭它,尾巴摇的欢快。   “它这什么意思?挑衅我吗?”时渊夜见状更气了,可是对面是师弟的宠物,他不能动手。   凌霜雪瞧了一眼,平静道:“娇娇的意思是它可以照顾好九尾猫。”   大猫之间相互顺毛是友好的表现,娇娇尤其喜欢用舌|头舔遍九尾猫全身,把它的皮毛打理的柔顺光滑。它对待九尾猫一向小心翼翼,还以为时渊夜生气是怕它欺负九尾猫。   凌霜雪解释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时渊夜不悦的神色稍缓。可是还不等他完全放松下来,他忽然福至心灵,怒道:“我的猫我能照顾不好?我看它是色胆包天。”   凌霜雪淡定饮茶,对时渊夜现在才反应过来并不意外。   “我好好的一只猫……”时渊夜抬手欲施法,想了想不妥又放回去,沉默好一会儿,郁闷道:“下次这只雪豹没有聘礼就别过来了,我养大的猫,不能让它白占便宜。你也让你家那小子懂事点,雪豹来偷猫多少次了,他心里没点数吗?该谈事谈事,该下聘下聘,懂不懂?”   虽然时渊夜在气头上,但他并没有阻拦这两只妖兽在一起。不仅如此,他思绪还转的快,都开始安排终身大事。   凌霜雪听的心头一空,他看着杯盏的茶水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忽然问道:“给猫下聘你要什么?”   时渊夜下巴微扬,道:“这得看他的诚意。”   凌霜雪挑眉,道:“那给人下聘呢?”   “给人下聘?”时渊夜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凌霜雪这话古怪。他重复了一遍,越说越诧异,最后猛然反应过来,惊的僵直了身体:“给人?给谁!”   凌霜雪看着他不说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是病了,没什么精力码字,后续会恢复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晋江独发   沈灼和凌霜雪离开之时只有时渊夜前往相送,在时渊夜几乎要杀死人的目光中,沈灼满肚子不解地踏上回家的归程。   他不记得自己这几日得罪了时渊夜,明明每件事都办的妥当,时渊夜也是赞赏有加。这才一晚上的功夫,时渊夜看他的眼神就完全变了,仿佛他是穷凶极恶,十恶不赦之徒。   沈灼毫不怀疑,若非凌霜雪就在身侧,时渊夜肯定会暴起发难。   沈灼想不明白,玩笑般和凌霜雪闲谈:“师伯今日是怎么了?我应该没有得罪他!”   凌霜雪对此心知肚明,可他现在还不打算让沈灼知道,含糊道:“可能是娇娇偷猫,他心烦。”   娇娇爱叼九尾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沈灼之前制止过,但是无济于事。昨夜娇娇跟着凌霜雪一起去了主峰,凌霜雪这个回答还有一点说服力。   沈灼觉得有理,但还是有些奇怪,他一时也说不上来。蹙眉思索片刻,目光落在凌霜雪身上,迟疑道:“我怎么觉得和师尊有关?难不成师伯是不高兴我又把你带走?”   “师兄知我身份,岂会在大是大非面前耍小孩子脾气?”凌霜雪摇头轻笑,否定了沈灼的想法。   不单单是猫,又不关凌霜雪的事,沈灼这下是彻底的一头雾水。   凌霜雪见他苦恼,轻咳一声,思索片刻道:“昨日师兄提及你,希望你早日达到尊者境。”   沈灼刚稳定宗师境不久,而宗师境和尊者境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不单单是修行,还有心境的磨练和感悟。时渊夜这个时候要他进入尊者境,未免操之过急。   沈灼心里诧异,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手上有一个可以作弊的修炼器,逐步成型的小世界。   “师伯对我给予厚望,我又岂能让他失望?回去以后我一定努力修炼,不会辜负师尊和师伯的期望。”   沈灼信心满满,磨练和感悟他都不缺,唯有修行要一步一步来,脚踏实地。   凌霜雪嗯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沈灼一门心思在修炼上,又哪里能想到这句话其实被凌霜雪变了意思。   昨夜凌霜雪暗示时渊夜自己和沈灼的关系,不出所料时渊夜在短暂的吃惊错愕后,怒不可遏。他养大的九尾猫被娇娇拐走了不说,现在连自己捧在掌心的亲师弟也要被同一个人拐走,这叫时渊夜如何不怒?   可是一想到凌霜雪背负着属于他的责任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孤寂淡漠,和人世渐行渐远,沈灼的出现带来不一样的颜色,让他死水般的生活骤然活过来,时渊夜心里那点火气就偃旗息鼓。   他可以宠着凌霜雪,护着凌霜雪,为凌霜雪做一切,可这都不能改变他们身份间的差距。这一个千年相安无事,但下一个千年谁又能说的准?   凌霜雪站在世界之巅,他准定要背负整个修真界,不能为任何人停留。时渊夜此刻能够追赶他,不仅是因为自身足够强大,还是因为幻月仙宗是玄门之首。   但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玄门的势力划分也会变动,凌霜雪总有走远的一天,时渊夜不可能永远陪着他。   而沈灼不一样,哪怕他此刻还不够优秀,但他发展的空间远超时渊夜,他还能往前走很远很远的路,能够一直一直陪着凌霜雪。   时渊夜的愤怒败给了现实,比起世俗伦理,他更担心凌霜雪独自一人游离于世,没有归途。   他在惆怅中默认,却不愿意轻易的低头。   “达不到尊者境,他如何能够照顾好你?”时渊夜开始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找出个阻拦的理由。   凌霜雪的病也是时渊夜的心头刺,他需要的丹药非一般人能够炼制,时渊夜用尊者做目标,心里清楚沈灼办得到,但面子上还是要做个样子。凌霜雪对此心知肚明,他没有拆穿,换个说法告诉沈灼。他知道时渊夜不会阻拦,他这个师兄嘴上说着生气,心里却是在为他谋划。   回程不需要赶时间,沈灼和凌霜雪走的不快,偶尔累了也会找个城池歇脚。   墨家和沈家的战场从一开始的暗潮涌动到摆上明面,玄门的各方势力也发生不小的变化。他们或是站队,或是中立,气氛剑拔弩张,对沈灼被夺舍一事也是态度不一。   沈灼路上经过沈家重新开起来的商道,因为有温家的帮衬,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只敢干看着,不敢轻易出手。   比起沈家这边逐渐步入正轨的现状,被炼药师公会除名后的丹心宗境遇并不好过,各地的丹药铺子被炼药师公会一锅端,查出的问题丹药集中销毁,这让本就不多的声望更是一落千丈,遭到千夫所指。   明面上的生意办不下去,丹心宗只得转入地下,成为墨家这股势力背后最强大的供药链,依附墨家而活。   而给墨家当走狗又岂是容易的事?   在城池落脚这段时间,沈灼陆陆续续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其中有小尖塔楼,也有万宝楼。小尖塔楼公事公办,而万宝楼的消息轻松随意,图个方便。   沈灼处理这些消息,抽丝剥茧,对事态的了解更加透彻。而就在他消化完这些消息后,万宝楼暗楼的人突然找上门来。   简洁大方的客栈厢房内,沈灼吃惊地看着眼前单膝跪地,态度恭敬的黑衣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让我救谁?”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少主和首领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少主被带回本家闭门思过,而首领被收回权利,我们暗楼现在转由楼主接管。还请表公子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帮帮少主和首领。”   沈灼倒吸一口气,不解道:“舅舅是打算重出玄门?”   黑衣人没有回答,这话他也答不上来。段炎淳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不可能心血来潮又出来插一脚年轻人的事。   沈灼看向凌霜雪,这事显然诡异。   段寒舟和段无云一向谨慎,办事滴水不漏,甚少出现差错。而且就算其中一个人稍有失误,另一个人也能及时补上,配合极度默契,不可能出现两个人同时出错,还惹得段炎淳发怒的情况。   凌霜雪对此也没有头绪,轻摇了摇头。   沈灼略沉吟,对黑衣人道:“你来这里我舅舅可知道?”   黑衣人愣了一下,身体僵直,他明显是偷偷报信,又怎敢让段炎淳知晓?   “首领和少主待我不薄,如今他们二人有难,我又岂能袖手旁观?若是楼主知道我前来求你,按照暗楼的规矩,我这条命算是没了。但我不后悔,表公子,恳请你前往本家,将少主带回来。”   黑衣人双膝跪地俯身,直接给沈灼磕了一个响头。   沈灼抬手制止黑衣人的行动,让他起来回话。这些年暗楼变动不小,穿越者完全接触不到,以至于沈灼对暗楼的人没有太深的印象。   黑衣人眼眶微红,虽是面无表情,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焦虑和难过。他是真心实意为段家两兄弟出头,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   段炎淳接管了暗楼,分开段无云和段寒舟,几乎是雷霆手段,对外没有任何的解释,黑衣人也是知之甚少,能说的就那么多。   沈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事关兄弟二人,他不能不管。   “寒舟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我现在知道的东西太少,不能先去找他。你说我舅舅和段大哥还在花锦城,我就先去见他们二人。至于你,如今事态不明,你先去小尖塔楼避一避。等事情有了结果,我再考虑你的去留。”   黑衣人不能回万宝楼,沈灼只能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明为保护,实为看管。黑衣人犹豫了一下才答应下来,他和小尖塔楼的人有信息上的往来,知道如何联系他们,这一点倒是不需要沈灼操心。   沈灼送走黑衣人,沉默片刻,和凌霜雪面面相觑。他们二人离开花锦城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中间一直有信息传递,但这一点不管是万宝楼还是小尖塔楼都没有提到。   万宝楼不说可能是段炎淳授意,小尖塔楼不说也有可能是不知道。毕竟段炎淳是楼主,他要做什么样的变动都很正常。   沈灼头疼地揉着额角,困惑道:“我收到的消息里没有任何可以引起万宝楼变动的事,舅舅突然做出这种决定,恐怕不是公事。我想不明白,什么样的私事才会让他那么生气。”   “私事?”凌霜雪听见这话,神色微恙,他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略显犹豫地看了沈灼一眼,道:“你觉得段寒舟和段无云怎么样?”   “很好啊,都是重情重义的性子。”   “我不是说这个。”凌霜雪斟酌道:“我是指他们的关系。”   “关系也很好,虽然他们不是亲兄弟,但一直以来都胜似亲兄弟,形影不离,配合默契,一个往东,另一个绝不往西,就像是光和影的关系,密不可分。”沈灼对这二人的感情深有体会,描述起来多是赞美之词。   凌霜雪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就是没有稍微的转一下弯,嘴角微扬,眼底无奈和宠溺掺杂,荡漾出笑意。   沈灼在他的笑意里渐渐地没了声,脸上的坚定转变成了迟疑:“师尊指的是……”   凌霜雪轻点头,他依稀记起来,段无云和段寒舟之间是有一条红线,只是那线断的早了些。 第一百六十三章 晋江独发   花锦城有一个漫长的雨季,从春末开始,一直持续到夏季中。在这段时间内,花锦城化身温柔多情的水乡,雨声交织成美|妙的乐章。   细雨冲刷过窗前的绿叶,青翠欲滴的色彩朝气蓬勃。躲在绿叶下的花骨朵沾上晶莹的水珠,粉|嫩剔透。   一双手从窗边伸出来,半阖窗户,挡住了飞溅的水珠。   屋外喧嚣声不绝于耳,屋内却安静极了,因为这里只有段无云一人。室内装潢简单,一眼到头,一张矮榻,一方长桌,简洁到近乎冷清的地步。   段无云依旧是一席黑衣,束发戴冠,不管身处何处,境遇如何,他都收拾的干净利落,一丝不苟。   雨声是寂静中唯一的慰藉,他面对窗户,盘膝而坐,抱守归元。   窗边夜来昼落,转眼已是多日。他被段炎淳下了权,和段寒舟分开,段炎淳让他在此思过,可他不知道这个过从何而起。   被禁足的日子没有人可以来探望,段无云也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段炎淳是真的很生气,甚至可能没有扭转的余地。   想到这种可能,段无云心头一沉,随即苦笑连连。   窗外的雨势变小了,别的声音混在雨势中越来越靠近房间,段无云抬头看去,下一刻便有人推门而入。   段无云瞳孔骤缩,连忙起身行礼:“爹。”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让段无云禁足在此的段炎淳。他一人独身前来,手上提了一坛酒,神情严肃。   多年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抬手示意段无云不必多礼,可这动作做完后他愣了愣神,随即嗤笑一声,看向段无云的目光有失望也有痛心。   这是他养育多年的孩子,他曾对他给予厚望,可他却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报了他。   段炎淳走到桌边坐下,把酒放上桌。段无云熟悉他的习惯,不等他示意便识趣地走过去坐下。   段炎淳抬头看着他,这一刻欣慰和惆怅在心底交织,复杂的情绪让他的神色变得凝重。   “你叫我这声爹到底是因为我收养了你,抚育你多年,还是因为寒舟?”段炎淳开口问道,这一句话直击心灵。   同一个称呼也能因为人和立场的不同,产生不一样的意义。   段无云神色冷峻,下颌角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段炎淳的话让他的眉心跳了跳,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和段家没有血缘关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段炎淳将他视为己出,让他和段寒舟段秋享有一样的权利,段家没有人敢轻视他。   段家给了他温情,段炎淳之恩大过天。   段无云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他叫了段炎淳二十多年的爹,不管是那一句都是发自内心。但渐渐地,这其中的确多了段寒舟的分量,段无云不想否认。   段炎淳打开酒坛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推到段无云面前,他端着酒,目露追忆之色,长叹道:“你心中有仇恨,忘不掉你爹娘的死。我从未干涉过你复仇的心,甚至把暗楼交到你手上,让你有足够的力量去探查真相。我待你和待寒舟没有什么两样,我一直觉得自己无愧你爹娘临终前的嘱托。可转过头,你给了我一个太大的惊喜,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段炎淳的声音低下去,猛灌了一口酒。   段无云是他至交好友之子,当年好友托孤,他从他带血的手中牵过这个孩子,让他改名易姓,从此万宝楼多了位大公子。   提及爹娘旧事,看见段炎淳伤感的模样,段无云不禁心生愧疚,轻声道:“对不起……”   然而道歉在这一刻变得无力而沉重,段无云只说了这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只能道歉,不能认错。   段炎淳看穿他的心思,见他倔强不肯低头,内心更加矛盾。又是两杯酒下肚,段炎淳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倘若这一次没有被我发现,你们又打算瞒到何时?段秋可知道?”   段炎淳一连三问,每一个都重重地敲在段无云的心上。   他和段寒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他们都记不清了,彼此同处一个屋檐下,形影不离,一开始的兄弟情到后来逐渐变了味,心中暗生情愫,越来越在意对方眼中的自己。   他们沉默着把感情困在心底,只能在心底爆发。因为他们都清楚他们不能在一起,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多年兄弟,段家绝对不会同意。   可爱意是困不住的,它这头凶兽被囚禁在心底,日益剧增,不断地寻找可以闯出去的机会。而四年前的秘境之行便是点燃烈火的契机,在段秋受伤和沈灼背叛的双重重磅消息下,段无云的担忧冲毁了理智和冷静。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有失去段寒舟的感觉,光是想一想便让他窒息不已。他终于意识到他在内心建设的克制在现实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段秋倒下,万宝楼的重担落在段寒舟的身上,而他们的感情也在那段充斥着背叛的痛苦岁月中爆发。他们相互依偎,相互扶持,人前兄亲弟恭,人后肆意放纵。   他们深知不可能,从未奢望可以这段关系可以见光。这种时候,兄弟这个身份反而成了一种亲密的掩护。   他们会被段炎淳撞破实在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段炎淳会心血来潮找段寒舟谈心。   自己一手养大的两个孩子搅合在一起,这对段炎淳而言的确是很大的冲击。他愤怒痛心,难以置信,强硬地将两个人分开。   他让他们禁足认错,可这个头一旦低下去,就意味着要忍下自己的感情,再也没有瓜葛。如此还不如死扛到底,博一个机会。   段炎淳已经喝了半坛酒,段无云还是一杯未动。酒会瓦解人的意志,他不愿意碰。   他坐在段炎淳面前,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边边角角都是铜墙铁壁,让人找不到进攻的地方。   段炎淳没有狠话,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不管再大的错,冷静下来后,都会有余地。他就这样问了几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开始一言不发,一杯杯喝闷酒。   段无云和段寒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惩处谁呢?   一坛酒很快见底,窗外的细雨也完全停了。段炎淳晃了晃空空的酒坛,泄气地把空坛子往桌子上一放,抬头看着段无云,面对他的沉默和冷峻,问道:“你们不能分开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段无云闭了闭眼,起身跪地。这一跪便是不能,段无云磕头道:“请爹恕我不孝,不能答应你。我和寒舟之间不是冲动,也不是少不更事,我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面对着什么。对于旁人而言,这是荒唐,愚不可及,但对我们而言,这是一辈子。”   “你们才几岁?真的清楚什么叫一辈子吗?”段炎淳垂首沉声道:“修者的一辈子很长很长,这条路的风景坎坷艰辛,面对千夫所指,众人唾弃之时,别说一辈子,就是一日,一个时辰,一炷香也漫长的没有边际。”   “我不知余生的风景,我只知眼前没有寒舟的每一刻已经漫长如年,暗无星辰。” 第一百六十四章 晋江独发   段炎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无法劝动段无云,他看着眼前这个感情上头,一心只念着段寒舟的孩子,短暂的沉默后,起身离开。   孩子们还年轻,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屋子里又是一片死寂,段无云站起身,垂首看向桌上的酒。他刚才不敢喝是怕酒勾起心里的情绪,此刻却是心里的情绪爆发,恨不能饮酒消愁。   段炎淳的神色依旧不好看,这意味着他和段寒舟能够争取的余地还是很少。段炎淳不提起段寒舟的现状,他也问不出什么,被困在这方寸之间,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段无云饮下杯中酒,辛辣苦涩的酒味窜了一嘴,这是烧喉的烈酒,而刚才段炎淳就这样面不改色的喝着,他内心的煎熬不比这两个孩子少。   段无云心中顿生酸涩,酒杯在掌中化为粉末。   因为段无云和段寒舟而起的变故,段炎淳阴沉多日,万宝楼上下寒蝉若惊,就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触了段炎淳的霉头。   段炎淳未将事情宣扬出去,阁中除了段秋和段夫人外,旁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一次段炎淳是真的生气了。   段夫人心疼儿子,陪着段寒舟回本家,留下段秋在此地,帮忙照应一二。   段秋知道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她心思通透,不用两位兄长言明,平日的点点滴滴就能猜出大半。只是面对暴怒的段炎淳,她不得不装傻,一面惊讶,一面又想办法求情。   可是段炎淳油盐不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段秋没办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位兄长被拆散,权衡之下决定求助叶澜溪。   沈家忙过一轮,这几日正是空闲。   段秋去的巧,正赶上沈灼和凌霜雪赶回来。兄妹二人在门口撞了个正着,沈灼目光一扫,上下打量段秋一番,开口问道:“你是为了段大哥和寒舟的事来的?”   沈灼入门见过爹娘,和他们寒暄了两句报个平安。段秋在门口就被他劝回去,这事还不到让叶澜溪插手的时候。段炎淳气归气,但没有亏待两个孩子,可见他心里还是有谱。   但至于他为什么如此愤怒,不按常理,采用雷霆手段,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而沈灼在凌霜雪的口中知晓段无云和段寒舟的另一层关系后,也意识到这件事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抗争,也是他的抗争。   段炎淳愤怒的缘由关系到这会不会也成为他和凌霜雪之间的阻碍。   见过爹娘回院,沈灼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连日的大雨让院子有些潮,绿色染了一层,青翠欲滴。   凌霜雪捧着一杯茶站在廊下,抬头眺望,天色碧蓝,仿佛刚刚用水冲刷过,看不见半点杂质。   人间的风雨都在同一片天空下,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有爱不能,也有求不得。   沈灼收拾完屋子出来,给凌霜雪披上一件轻薄的大氅:“雨露沾衣寒意重,师尊进屋坐吧。”   凌霜雪轻拢衣裳,把手里的茶杯递给沈灼,转身进屋道:“他们二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直接去找段炎淳?”   “先探探舅舅的口风,不管是段大哥,还是寒舟,都是他给予厚望的孩子。感情这种事是让人始料未及,但总要面对。以我对舅舅的了解,他不可能就因为这件事就废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绝境尚有逢生之地,更何况这事还不是绝路。”   沈灼心里只有一半的把握,了解清楚段炎淳在想什么,他才能够琢磨出对策。   “师尊,你说段大哥和寒舟缘浅,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最终没能在一起吗?”   沈灼不解地看向凌霜雪,在冒牌货留下的记忆中,江凌的故事里只有段寒舟出现,没有段无云的身影。这一点让沈灼百思不得其解,按理他们二人这般关系,不可能毫无提及。   凌霜雪一顿,转头看了沈灼一眼,随后又挪开视线,平静道:“段无云死于意外,阴阳相隔,情深缘浅。”   “死……”沈灼愣住,这个结果让他很意外。   凌霜雪冷淡道:“段无云身有血海深仇,又处在那样的位置上,死对他而言不是随时都有可能吗?”   段无云年纪轻,但在万宝楼的地位却不低,统领暗楼就要有赴死的觉悟。沈灼一时不能接受这种现实是因为他同段无云亲密,而不是毫无感情的陌生人。   阴阳相隔太过沉重,沈灼心中不禁感慨,迟疑道:“师尊,我救不了曹师兄是因为他在故事之外,那段大哥……”   段无云也不曾在江凌的故事中出现,沈灼一时有些不敢想象。他已经失去一个好兄弟,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尝受无能为力的感觉。   凌霜雪落座,拿回沈灼手里的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喉,道:“他和你有因果线,你可以影响他的命运。而且已经在影响,死劫不复存在。即无生死,这缘浅一说也就不成立了。”   沈灼眼神一亮,立刻心领会神。   万宝楼的动荡在压制一段时间后,逐渐漏出风声,外界的人也慢慢地意识到变故。段秋插不上话,万宝楼的重担还压|在身上,面对父亲这突然的专横,她也只能装傻到底。   沈灼在家歇了一|夜,才借口上门找段无云有事商议,结果自然是被告知段无云不便见客,暗楼如今在段炎淳的手上。   沈灼佯装惊讶,在弟子的带领下见到了段炎淳。   段无云不在,暗楼的杂务短短几日就堆积成山,段炎淳闲下来翻阅,此刻正坐在小山包似的书籍后面,随意散漫。   面对沈灼的到来,段炎淳只是抬头扫了一眼,随即冷嘲道:“你们三个可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你这会儿是来帮忙求情?”   沈灼还没开口,段炎淳已经猜出他的目的。   沈灼没有慌,故作不解,道:“我就是想求情,也得先知道发生了什么。舅舅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从幻月仙宗回来,自己那屋都没睡热呢!”   “有些事不是要到了这里才清楚,这沿途当真无人与你通信?”段炎淳的目光没有从书上移开,就这般垂眸轻语,让人听不出情绪。   沈灼目光微闪,笑脸迎上去,直接在段炎淳面前席地而坐,笑道:“舅舅慧眼如炬,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我是知道他们两个人闯了祸,但具体的祸事却不清楚。这不是心里着急吗,所以来问问。舅舅,你看我千里迢迢跑回来,总不能一直当个糊涂虫吧?”   段炎淳收起手上的书,目光往上移动,落在沈灼身上:“你可不糊涂,你这是跑我面前装傻来了,他两的事你知道多少?”   段炎淳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沈灼连忙摇头,反问道:“什么事?”   沈灼一脸茫然,不管是反应还是神态都没有毛病。他毕竟是失踪十年的人,说自己不知道比段秋说自己不知道可信多了。   而且他确实不知,那都是凌霜雪提醒了他,所以他也不算欺骗了段炎淳。   段炎淳多少有两分信了,段无云软硬不吃,这让他不禁头疼,但是沈灼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有些话比他这个做长辈的更容易。   思及此,段炎淳心里有了新的想法。他侧身靠近沈灼,和他唠叨家常般闲谈:“你觉得无云这个人怎么样?”   “段大哥重情重义,有责任心,也有担当,就是平日话少面冷,让人觉得不好接触。”沈灼如实回答,段无云的人品毋庸置疑。   段炎淳心里也清楚,又道:“如果我让他在段家和寒舟之间选一个,你觉得他会选谁?”   沈灼又露出疑惑的神色,诧异道:“选寒舟还是选段家,不都是一样的吗?难道舅舅你不打算让寒舟继承万宝楼?”   “他有实力他就当楼主,没实力自然要被别人顶替,这是肉弱强食,适者生存,有什么问题吗?”段炎淳冷酷道:“当儿女情长和忠孝不能两全时,段无云会怎么选?”   段炎淳这个假设近乎尖锐,这些天他禁足段炎淳,以段寒舟相逼迫,就是在攻克段无云的心理防线,让他做一个选择。   他很清楚,如果执意要段寒舟,极有可能是离开万宝楼,如此一来段炎淳对他的养育之恩就会付之东流。但如果他选择万宝楼,就要放弃段寒舟。背叛后还要同处一个屋檐,一明一暗相互扶持,完全就是一种折磨。   所以他一直没有松口,什么都没有选,就这样耗着。   沈灼不禁蹙眉,他似乎明白了段炎淳的用意,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段大哥不会选,这种问题,别说是他,就是寒舟也无法回答你。因为在做出选择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输了。舅舅,你也是情感上的过来人,难道你不清楚你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吗?我相信还能有别的解决办法,不是非要逼的他们二人走入绝境。他们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你忍心看着他们承受这样的煎熬?” 第一百六十五章 晋江独发   段炎淳要兄弟三人三选一,这根本就是个无法回答的世界难题。沈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换来段炎淳一个怪异的眼神。   段炎淳觉得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有点头绪的沈灼不可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就算之前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也该有所怀疑。但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心中所想,嘴上所言,都是为兄弟三人着想。   段炎淳笑看沈灼半晌,提议让沈灼随他回本家,顺便劝一劝段寒舟。段炎淳说他不相信两个人之间就没有一个愿意松口,只要他熬的久,总有一个突破口。   沈灼稀里糊涂地被段炎淳拐回本家,同行的还有得到消息选择动身的凌霜雪。三人乘风而起,千里之地不过呼吸之间。   段氏本家和花锦城之间只隔着一座城池,路途不远。这里是段家的大本营,聚集了一群老古板,对自己的地盘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叶澜溪和他们不对付,没认他们,沈灼心里一直很清楚,明面上客客气气,心里保持距离,彼此之间往来不多,没有交情。   面对叶澜溪和沈灼的存在,这些人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可以当三人不存在。   这还是沈灼成年后第一次造访此地,在这敏|感的时间内,不免有人生出别样的心思。但沈灼是和段炎淳一起来的,身旁还跟着凌霜雪,本家的人就算心痒难耐,也只敢背地里打听,不敢放在明面上。   段炎淳不强迫他们认回叶澜溪,他们也不敢在叶澜溪和沈灼的事情上太过阻拦。毕竟都流着段家的血,真闹起来谁都讨不了便宜。   段炎淳如何不懂这些人的心思?只是此刻正事在身,他懒得和他们计较。虚以委蛇了几句,便带着沈灼三人直奔段寒舟的住处。   这一次段炎淳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把劝导的重任推到沈灼的身上,自己则带着凌霜雪进入隔壁的房间。以他和凌霜雪的修为,完全可以掩盖自身的气息,让段寒舟毫无察觉。   一墙之隔,只要有心,沈灼和段寒舟的谈话,他也能了如指掌。   沈灼也担心段寒舟的情况,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当他推开眼前的这扇门走进去,看见的不是一副颓废的景象,相反房间收拾的井然有序,段寒舟端坐在案桌后面,狼毫在手,墨染生宣。   他听见动静也懒得抬头,仿佛是习惯有人不敲门就进来,视线依旧在笔尖,自顾做自己的事。   沈灼关上门走向他,探过身体瞥了一眼案桌上的纸,为这纸感到悲哀,摇头道:“你这狗爬一样的字,有练的必要吗?”   熟悉欠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段寒舟一怔,墨迹在纸上晕开,很快就涂黑了写好的整个字。   段寒舟抬头,沈灼还好奇地张望他写的什么,努力地辨认那些潦草的字。段寒舟立刻抬手,一甩衣袖,所有的字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沈灼啧了一声,道:“晚了,我看见了段大哥的名字,单这三个字就能概括你整张纸的内容。明月同天,相思难解,我之前是真没看出来你们之间……”   沈灼的话点到为止,段寒舟原本还略带防备的神情在他的话语中逐渐松懈,紧绷的肩膀也垂下来,他放下狼毫,道:“你都知道了?这是上赶着来看我的笑话?”   “不,你别误会,我是来当说客。”沈灼直言不讳,只差把我是舅舅派来的几个大字贴脑门上,怼段寒舟眼前。   段寒舟被这回答逗笑了,道:“我爹要是知道你那么直接,这会儿该开始后悔了吧!”   沈灼状似无意地扫了眼隔壁,道:“也不一定,直接点不是更好吗?你和段大哥就真的不能分开?”   “你说的可真轻巧,两个人的相爱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吗?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今天分,明天合,后天再换个新的伙伴。”段寒舟往椅子上一趟,手指在胸|前交叉。他对沈灼的提问感到可笑,忍不住怀疑沈灼就是来走个过场。   果然沈灼听了他的回答,立刻露出和他性格不符的嘲弄之色,不以为然道:“山盟海誓也抵不过岁月无情,如今再多的甜蜜,在现实面前都会逐渐变得苦不堪言。你这般执着,可曾想过段大哥能不能同你一般坚持?是情爱还是忠义?养育之恩恩同再造,他舍得下吗?”   一面是段炎淳,一面是段寒舟,沈灼这句话是把段无云的选择摆在段寒舟的面前,要他看,也逼他选。   段寒舟笑意微敛,眼神阴暗,神情紧绷,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这些话都是我爹让你说的吗?”   沈灼抬头,不置可否。   段寒舟霎时变了脸色,愤怒和痛苦交织。段炎淳把他押回来,态度坚决,甚至不给解释的机会。   段无云只是面冷心冷,不是忘恩负义。段炎淳用这种事要挟,可想远在花锦城的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的每一天也是度日如年。   段寒舟沉默了太久,沈灼轻叹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你说的不对,我们这段关系里没有鱼,也没有熊掌,我们本来就可以不用选择。真正该选择的人是我爹,他是打算继续要两个儿子,还是打算要两个逆子呢?无云会受他要挟我一点也不意外,但我不是无云。”   段寒舟的神色狠厉起来,眼尾飞红,眼神里似有水雾。   他自知情绪难以自控,闭了闭眼,道:“我们段家人什么时候在感情面前犹豫过?不管是祖母还是小姑,甚至是段秋,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哪里有那么多说不完的理由?我爹管得住我的人,管得住我的心吗?我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段寒舟情绪高涨,被拘在这里太久,他积压的情绪也到了爆发的边缘。   沈灼深知他的这些话都会落入段炎淳的耳中,却没有丝毫的劝阻,他给段寒舟拍手叫了声好,随后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沈灼心里也不乐意助纣为虐,开场模仿着段炎淳的态度演了一出,这会儿做回了自己,开始思索如何才能帮助段寒舟。他们三人相似,就算段寒舟借用他的身份离开也可以。   可是段寒舟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看着眼前千里迢迢赶来的兄弟,对他伸出手,道:“当初你在拍卖场买走的那个镯子,可以还我吗?”   “还?”沈灼不解地歪头。   “我当初本就打算把镯子留下来,但是考虑到有被我爹发现的风险,不得已放弃。早知会有今日,我就不让给你了。”   沈灼没有把东西交给段寒舟的打算,段寒舟也看出这点,悻悻地收回手,言辞间尽是懊恼之意。早知道被段炎淳发现的这天来的那么早,他当时就不该犹豫。   “那个镯子来历特殊,你不给我,可是用了?”段寒舟问道,眼神中携裹着一点调侃之色。   沈灼下意识地摇头,当日因为段秋的突然出现,他拿着镯子左右为难,压根就没有机会送出去。   段寒舟一挑眉,轻叹道:“看来是没找着机会,那你可得抓紧了。你也不想有一天变成我和无云这种局面吧?你和凌尊者也有要面对众人的一天,这一切不过是早和晚的……”   段寒舟的话还没说完,区别三字都到了嘴边,硬生生被沈灼的手给捂回去。   沈灼的速度可谓快如闪电,但还是没能拦住关键的话,他吃惊地看着段寒舟,简直不敢相信这祸水哐当一下砸在自己头上。   他这次毫不掩饰,直接看向隔壁,额上渗出冷汗。   段寒舟拿他和无云自比,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是什么意思,更何况还是段炎淳?沈灼已经不敢想象此刻隔壁的场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舅舅的内心该是如何的翻滚闹腾?   段寒舟这次注意到了沈灼的眼神,他也看向连接隔壁的那堵墙,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用眼神示意沈灼松手,张嘴无声道:“我爹?”   沈灼扶额,无力道:“还有我师尊。”   一个段炎淳,一个凌霜雪,沈灼都不知道这会儿他们谁更尴尬一点。   段寒舟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他和段无云之间最难的是兄弟三字,而沈灼和凌霜雪之间是身份地位和世俗伦理。   在这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他突然把这一切都点破,还是在段炎淳的面前,这简直就是在烈火上泼了一瓢油。   不同的是以凌霜雪的背景,段炎淳不敢采取强硬手段。   沈灼大脑一片空白,两边同时静的毫无声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沈灼都有点犯迷糊,隔壁传来了动静。不一会儿段炎淳就到了段寒舟的门口,他推门而入,第一眼看的人是沈灼。   他的脸色格外精彩,几次张嘴无声,欲言又止。   沈灼硬着头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面笑,一面往门外走,贴心道:“舅舅,你们聊,我先走了。”   段炎淳没有阻拦他,百感交集地看着他出了门。   门外凌霜雪一脸淡然地站在廊下,静静地等沈灼出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灿烂的光晕,仿佛是落入黑暗的微光,温暖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吐了,jj更新不了,一直抽 第一百六十六章 晋江独发   尴尬这种事向来和凌霜雪没什么关系,就算是和段炎淳面对面的坐着,听见隔壁的段寒舟说出他和沈灼不同寻常的关系,他也不过是淡定地挑了下眉,面色如常。   但他能稳如泰山,段炎淳却不能。   段炎淳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不以为然地念叨着:“这小子说什么胡话?阿灼怎么可能和尊者……”   段炎淳的话还没有说完,目光触及到凌霜雪淡然的神色,他突然就不淡定了。   沈灼和凌霜雪相恋了,这仿佛是个平地惊雷轰地一声在段炎淳的耳边炸响,声响巨大,他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同于家里那两个小打小闹的孩子,凌霜雪是什么人?那是身在玄门之巅,受千万人敬仰的人物。就算是段炎淳等人在他面前也得自称一声小辈,对其毕恭毕敬,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   他是方外之士,红尘过客。可是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段炎淳,凌霜雪被沈灼拉下神坛,拖入这红尘的欲念之中。   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离谱,段炎淳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刺痛让他明白自己没有在做梦。   段寒舟许是无意,因为他们那边此刻同样寂静无声,沉默的可怕。   段炎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任何的语言在凌霜雪的面前都显得苍白,他的坦然和镇定更是让段炎淳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对。   他虽是沈灼的舅舅,但在凌霜雪面前,那份敬畏之心不减。   事实的冲击让他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段寒舟和段无云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又跑出来更大的麻烦。段炎淳一个头有两个大,但面上还是要学着凌霜雪保持冷静。   他迅速地转移话题,说沈灼是问不出什么,就起身离开,片刻都不敢停留。   段炎淳心情复杂,沈灼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四目相对之时,空气中写满了尴尬。一脸忧愁地送走沈灼,段炎淳示意段寒舟到自己跟前。   许是无意间说出了沈灼的秘密,段寒舟心生愧疚,此刻面对段炎淳,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担心段炎淳问起来,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就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可惜他想错了,段炎淳没有问。   段炎淳看着多日不见的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的千言万语在此刻都成了一言难尽。   他抬手拍拍段寒舟的肩,正色道:“如今玄门局势动荡,万宝楼内不免有人心生异样。你既然回来了,就帮着你娘亲处理好这里的事,不要给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你想回花锦城就回,我也不拦你了。”   段炎淳的声音到后面不由地低下去,或许是沈灼和凌霜雪的事情冲击太大,他选择了妥协。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上,自己一手养大的两个儿子有了超越兄弟的感情,他心里肯定还是有很大的落差。   段寒舟做好了和父亲死扛到底的准备,不料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他诧异地看着段炎淳,鼻子一酸,眼睛不由地湿润起来。   被迫和段无云分开这些天,他不理解段炎淳的行为,心里充满了愤恨和不甘,梗着脖子不肯认错,也不肯妥协。他和段炎淳对着干,明知会让他们难受,却也顾不了那么多。   此刻段炎淳松口,明明是自己的任性胜利了,段寒舟的心里却没有太多的高兴,反而心酸起来。   “你真的同意我们在一起吗?”段寒舟轻声问道,带着试探和不确定。   段炎淳望着他,为他整理衣襟,道:“我就没有想过真的要把你们分开。”   段寒舟一愣,段炎淳神色严肃,语重心长道:“你们若是连我施加的这一点压力都抗不过去,还谈什么将来?”   对于段炎淳而言,两个孩子不分亲疏,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伤了谁,罚了谁,最后痛苦难受的都是他和段夫人。他们养育子女,看着他们成才,盼望着他们一生平安喜乐。   这段感情确实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但冷静下来后,段炎淳想的更多。   段家家大业大,从来不缺虎视眈眈之辈,段寒舟和段无云想要在一起,要面对的又何止是他和段夫人?在他们的前方,恶意中伤,借题发挥之辈只会层出不穷。段炎淳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坚持,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确认。   言语苍白,不如实际行动来的真实。   他们的选择通过了段炎淳的考验,从此段炎淳和段夫人就是他们坚实的后盾,支持他们勇往直前。   段寒舟彻底呆住了,视线变得模糊,他眨了眨眼,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地滚落。   段炎淳抬起手,道:“这爱哭的毛病怎么还没好?”   他擦去段寒舟脸上的泪痕,交代两句让段寒舟借着被禁足的风波配合段夫人抓内贼。段寒舟一面忍住流泪的冲动,一面点头答应。   段炎淳囚他两除了是考验,也是做局,他事先就和段夫人商量好了,一个守本家,一个守花锦城。   目前为止,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除了沈灼和凌霜雪这个插曲。   思及此,段炎淳又忍不住开始头疼,他知晓了这样重要的事,一时也是两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叶澜溪和沈骁。   凌霜雪这身份,他们也无人敢过问,可事情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就算了。   算起来沈灼从被夺舍到回到自己的身体,也不过才半年的时间。   短短半年,他和凌霜雪怎么就……   这下轮到段炎淳想不明白了,他忧心忡忡,联想起之前凌霜雪护着沈灼的一幕幕,心里越发没底。这位退隐多年的大能修士,为了沈灼重出玄门,除了是师徒,也隐含着更深的情意。   段炎淳不愿坐以待毙,交代完段寒舟,便去前院寻沈灼三人。   沈灼和凌霜雪在侍者的带领下进了会客厅,因为被段寒舟无意间点出关系,沈灼此刻有些沉默。   他和段寒舟不一样,段寒舟顾虑段炎淳没想过要和段无云公开,但沈灼考虑过有机会向爹娘坦白。其他人知不知道无所谓,但他的爹娘不一样,他们是他的至亲,他的家人,他需要他们的肯定和祝福。   但这一切应该发生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而不是如此草率。   凌霜雪端起侍者送来的茶轻抿一口,香雪草的味道清冽,让人灵台清明。他见沈灼神色不安,便知是因为刚才的事,道:“你在担心段楼主把事情告诉你爹娘吗?如果你不想,我可以抹除他的记忆。”   沈灼摇头,道:“我如今没有万全之策,我是担心事情不受控制,反而委屈了师尊。”   爹娘的怒火沈灼可以承担,旁人怪异的眼神他也可以无视,但若是因此让凌霜雪承受千夫所指,他恐怕很难冷静。   凌霜雪神情微怔,被人一心一意护着的感觉让内心的冰冷都变得温暖起来,他的眼底有笑意:“如今正值沈家和墨家相斗之时,我看还是别让他们为此烦心,段楼主那边我来解决。”   “不用,师尊不必劳神,我会有办法的。”沈灼拒绝了凌霜雪的提议,他被段寒舟勾起了思绪,神识触碰到储物戒里的镯子,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段寒舟遗憾当初没能坚持,错失这个镯子。他问沈灼要时,一点也不像再开玩笑,可见这个镯子另有深意。   沈灼自从得到它,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或许这次可以试一试。   他认定了凌霜雪,此情此意,此生不改。   “师尊,我们上次拜的天地,作数吗?”沈灼的神识从镯子上收回,突然问起上次喝醉酒,拉着凌霜雪在后山对月三拜之事。他当时借着酒劲,一时冲动,如今想来,过于草率荒唐,不够诚意。   凌霜雪一时沉默无言,没有回答。   三拜的第一拜是天地,而凌霜雪便是天地的代表,他低下头的那一刻便是天地做媒见证,婚契生效。   那一|夜他问沈灼的话,又何尝不是问自己?沈灼醉酒不知,他却一清三楚,他说沈灼胡闹,但实际真正胡闹的人是他。   沈灼见凌霜雪久久不答,便以为那夜不作数,失落之余内心又有一点暗搓搓的欣喜。   第一次糊里糊涂,不成体统。既然不成数,那他不就可以认认真真来一次?这份情谊并不孤独,他们拜堂之时,应有龙凤呈祥,高朋满座。   沈灼正想着,门外晃过一道身影,段炎淳抬脚进门。他先是看了沈灼一眼,欲言又止,随后才把目光转向凌霜雪,他说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了,询问凌霜雪可需要歇一|夜再走?   凌霜雪想着路程不远,道:“花锦城离这不远,我和沈灼就不叨扰了,先行一步。”   段炎淳犹豫了一下没有挽留,凌霜雪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段炎淳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但事情就在眼前,不需要想也很容易懂。   他们关系如此,留下徒生尴尬,还不如就此离去,给双方一点时间。   而且刚才沈灼那句拜堂的话段炎淳听见了,他站在门外没办法自然地走进来,大脑发蒙,不知道飞进去多少只蜜蜂。   他以为喜欢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沈灼还有更离谱的等着他。 第一百六十七章 晋江独发   师徒二人来去匆匆,不像是要谈正事的样子,段家的那些老古板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涉及他们的利益,沈灼就是在段家玩出朵花来,他们也懒得过问。   沈灼他们回到花锦城的第二日,段炎淳也从本家归来,他解了段无云的禁令,和他一番促膝长谈,他希望段无云能够理解他身为一个父亲的考量,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凭着一腔的热切冲动就可以被允许。   任何人在做一件事之前都要对后果有着充分的认识,不计后果的胡来只会带来无尽的悔恨和伤痛。   暗楼的力量再度交到段无云的手上,段炎淳清闲下来,开始思考如何处理沈灼这件事。   沈家事情多,沈灼白日除了要忙于洗髓丹的炼制,还要研制新的丹方,扩大沈家的市场。他手上有不少稀缺的药材,丹方也远超现世所存。在不违背规则的情况下,用以造福此界才是正途。   凌霜雪不擅长炼丹,但在阵法和炼器上无人能及,他为沈家布置新的法阵,也给一些修为微末,但炼丹天赋奇高的弟子炼制防身灵器,以免他们遭人偷袭。   感情的暴露并没有给二人带来太大的麻烦,他们顺其自然,遵从本心。平日里成双出入,如今还是形影不离。   凌霜雪炼器损耗过多时,沈灼依旧自觉地靠过去给他渡气。有他这颗移动的人形丹药,凌霜雪把时渊夜给的丹药都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沈家的人只当他们师徒感情深厚,早已见怪不怪。凌霜雪对旁人波澜不惊,唯独对沈灼绝对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沈灼以为段炎淳不会过问这件事时,段炎淳突然现身,把他堵在沈家的药坊。   段炎淳一脸严肃,他思前想后都觉得不能先去见叶澜溪,而是选择来见沈灼,他打算和沈灼单独谈谈。   沈灼心里早已预见这一天的到来,他并不意外,反而如释重负。他请人给凌霜雪带去口信,说自己今日会晚点回去。   “外面人多眼杂,舅舅不如就在这药坊的静室坐一坐。”   沈家的药坊安静,来往的多是沈家弟子,旁人甚少踏足,在这里谈事,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沈灼新沏了一壶茶,他给段炎淳倒了一杯,神色平静,内心毫无波澜。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所畏惧。   段炎淳倚着椅子,凝视着眼前这个多年不见的外甥,更多翻滚的是关于他年少的记忆,鲜活而久远。   在众多的兄弟,沈灼一向是最不让人操心的一个,他聪明理智,知进退,懂取舍。所有人都预感他将来前途无量,对他给予厚望。   沈灼当然也是不负众望,即使转眼十年已过,从云端跌入泥潭,他也不会自暴自弃,依旧坚定不移地稳步向前,重回巅|峰。   段延淳对他一向放松,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干涉他感情上的事。   “凌尊者身为前辈,他的私事我本不该置喙,但偏偏这私事里还有一个你。你喜好男风无伤大雅,为什么非得是凌尊者呢?无云和寒舟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可你们呢?十年夺舍,你们这师徒情都短暂的可怜,怎么还变了质?”   段炎淳没有和沈灼兜圈子,开门见山。   十二年前,年仅十三岁的沈灼拜入凌霜雪门下,一年后,穿越者夺舍他的身躯,从此不知魂归何处。此番得以重回肉身,不过短短半年,师徒情谊都写着陌生,又怎么会碰撞出别的火花?   段炎淳不理解,这段感情在他眼里,突兀多过荒唐。他甚至在想,这段感情里究竟是谁占据了主导位置?   “舅舅,你该不会以为那日我师尊那句我这十年得他所助是为了维护我吧?”段炎淳的话让沈灼不禁发笑,他引导段炎淳回忆起那日揭穿墨卿语真面目时,凌霜雪对沈灼十年魂魄游荡的解释。   段炎淳依稀记得是有这样一件事,但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大家都只当是借口,大多没有放在心上。   “他既然知道你被夺舍,这十年又为何无动于衷?反而任由墨卿语毁坏你的名声,颠覆沈家?”段炎淳越发不解,旁人也就罢了,凌霜雪可是师尊。他放纵事态越来越严重,没有解释,近乎神隐。   一想到沈灼这些年平白遭受的骂名,对于他和凌霜雪的感情,段炎淳心头的疑虑更重。   “我被夺舍一事说来复杂,师尊并没有袖手旁观,他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对夺舍进行干涉,只能装作毫不知情。这十年魂归四方,我也以为自己孤独飘零,但后来我才知道,师尊一直就在我身边,是他在护着我。”   沈灼平静地诉说惊心动魄的过往,嘴角带着笑意。   段炎淳等人眼中的十年对他而言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早已算不清是多少个春秋日夜,他作为宿主行走各个位面,短暂的结识又分离,唯一不变的羁绊是他和凌霜雪。   他行于世,走过的每一步都在凌霜雪的眼中。凌霜雪知道他吃过的苦,遭过的罪,他看着他成长,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到进退有度的翩翩君子。   他们的感情在旁人看来的确有着很大的落差,但这份情意来的并不突然,他们特殊的身份让他们成了彼此的唯一。   沈灼被凌霜雪偏爱,他深陷泥潭之时,本以为孤立无援,却发现凌霜雪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成了他孤注一掷的意外之喜。   不仅如此,对于沈家凌霜雪爱屋及乌。他理应出手干涉,让沈家回归原本的轨道,一步步走入低谷。但为了沈灼考虑,凌霜雪改变了因果,他让沈家短暂地应了命运,随后在沈灼手上开启新的繁华。   “沈家强盛之时,几乎垄断炼药业,就算是炼药师公会也要给三分薄面,从不当面驳沈家的面子。那时的沈家何其风光荣耀?可是树大招风,盛极而衰,在这些荣耀背后,又有多少人等着沈家跌入谷底?”   沈灼微抬头,目光越过低矮的屋檐,看向遥远的天际。夕阳落入屋脊之后,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这短暂而绚烂的美景往往转瞬即逝。   他自小天赋出众又是独子,身上承载了沈家大半的希望,沈家的命运和他息息相关。只是这个息息相关的背后,不是大家期待的带领沈家走向另一个辉煌。   他原本的命运是和沈家缘尽,苍生和沈家,他只能选一个。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是苍生还是沈家,他都能选。   “沈家人心不和,一直以来暗潮涌动。夺舍只是加速了矛盾的激化,让那些人以为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地步。所以就算没有夺舍,这一切还是会发生,只不过会更晚一些,背后的推手也会谋划的更周全,不会给沈家起死回生的机会。”   天际的晚霞淡去,留下一抹浅紫。   沈灼收回视线,笑吟吟地看着段炎淳,道:“我师尊当初选择袖手旁观恰恰是最好的相助,没有那些人造势,沈家又怎么能拔除毒瘤?舅舅若是因为此事对师尊有怨,师尊岂不是太过冤枉?他若真的对沈家不管不顾,怎会陪我出山,步步相护?”   从幻月仙宗到花锦城这一路,凌霜雪对沈灼的看护不用说,明眼人一眼就能瞧见。段炎淳也曾在客栈见识过,那个陪着沈灼沉默少言的剑尊。   他淡化自己在世人眼中的存在感,让沈灼成为焦点,闪耀明亮。   段炎淳一时无言,他眼中的突兀是沈灼和凌霜雪朝夕相处的点滴,没有谁引导这场恋爱,相爱是因为心动。   “看来我更像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段炎淳自嘲轻笑,不禁摇头叹息。   沈灼道:“舅舅说笑了,你也是关心我才会过问这些事。倘若你对我没有那么深厚的情感,又何必在意我是否真的是因为喜欢才想和师尊在一起?”   沈灼还是那么贴心,说的话也戳人心窝子。段炎淳的心里像是照进一束阳光,暖暖的,就算真的还有那么一点不乐意,此刻也已经烟消云散。   他喝着沈灼泡的茶,冷冽的茶香让人心旷神怡。   他摩|擦着杯底,若有所思,沉吟道:“知道你不是把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当成了喜欢,我心里自然为你高兴。但我这关你过了,你娘那关怎么办?”   叶澜溪不是段炎淳,身为娘亲,她所考虑的会和段炎淳有所不同。   沈灼此前透露过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但关键的部分还没来得及开口。段炎淳问,他也只有摇头。   段炎淳见状,道:“不如我去帮你探探你娘的口风?”   事情管了一半就撤手不是段炎淳的风格,既然过问了,就要做到底。叶澜溪对感情一向慎重认真,要考虑的太多,判断难免会受到影响。   沈灼对这个提议没有犹豫太久,欣然答应。他不好开口的事让段炎淳出面再好不过,叶澜溪不会疑心段炎淳,但肯定会疑心沈灼。   如果叶澜溪接受力好,这事也不是不能明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新断断续续,我卡文卡的厉害,在努力找感觉 第一百六十八章 晋江独发   沈灼和段炎淳一前一后进了沈家,按照他们二人的约定,如果事情进展顺利,段炎淳就不会来见沈灼,沈灼自己去找叶澜溪坦白。反之段炎淳会来告诉他叶澜溪的考虑,让他想好对策。   计划听上去合情合理,沈灼先回自己的院子等消息。   凌霜雪比他回来的早,此刻正在廊下的躺椅上看书。   黄昏至,灵灯高照,光晕和树影交融,斑驳的光影笼罩在凌霜雪的身上。他单手撑着额角,聚精会神。   娇娇躺在他的脚边,枕着前爪睡意正酣,大抵是太过放松,丝毫没有惊醒的迹象。   沈灼不由地放缓步伐,华灯初升,灯火如聚,跨过院子发现有人在家等候的感觉很好。他一步步走过去,在凌霜雪旁边落座,没有惊扰他的雅兴。   等凌霜雪从书中回神,沈灼才出声,笑意布满眉梢。他提起段炎淳的事,还把段炎淳去见叶澜溪的消息透露给凌霜雪,他想和他分享那份忐忑的喜悦。   凌霜雪凝视沈灼带笑的眉眼,神色平静,不起波澜。他合上书页,抬手弹落一片悄然无声落在沈灼肩上的树叶,出人意料道:“如果很难,不用勉强。”   沈灼不满足于让这段感情陷入沉默之中,不被知晓,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试探爹娘的态度,他希望沈家人对凌霜雪的接纳不是因为他是师尊,是凌剑尊,而是沈家的一份子。   凌霜雪明白他的小心思,就如同他也想要时渊夜知道一般,他们都是希望对方在别人眼中是自己的唯一,是特别而无可取代的存在。   但凌霜雪的身后只有一个时渊夜,沈灼的身后是整个沈家,他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凌霜雪不希望他勉强,若是弄巧成拙,反而要让叶澜溪伤心一场。   沈灼的好心情被凌霜雪这句话大打折扣,他诧异地看着凌霜雪,话语中有掩盖不住的失落:“师尊这是不相信我可以做到?”   凌霜雪摇头,这种事只要耗的久,谁都可以办到。但痛苦造成的裂痕会永远刻在心里,难以抹灭。   沈灼和沈家的缘分本就短暂,凌霜雪不希望他还因为自己徒生波折。   沈灼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道:“师尊何不往好的方面想?我娘通情达理,很好说话。”   凌霜雪垂眸,道:“我是你师尊。”   不需要太多的借口,师尊二字就足够让叶澜溪有拒绝的理由。   沈灼不说话了,他看着凌霜雪,好心情全然消散。凌霜雪的冷水泼的不合时宜,再多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满心欢喜,以为凌霜雪会和他一样高兴期待,到头来却只是他一个人的狂欢。   沉默让气氛骤降,师徒二人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就这样僵持着局面在院子里坐着。   酣睡的娇娇打了个冷颤从睡梦中惊醒,它打了个哈欠,回头诧异地看了看沈灼,又看了看凌霜雪,大脑袋里写满了疑惑。它感觉到主人之间的不愉快,正思索要不要上前,就听到门外有疾驰的脚步声。   娇娇抬头看去,只见段炎淳大步流星,从正门入内院,神色匆匆。   他的出现让气氛有所松动,沈灼心底不由地咯噔一声,起身快步迎上去。他以为事情不如意,情绪变得更加低沉:“舅舅,我娘她……”   沈灼话语未尽,心里有了猜测,却不愿意面对。   段炎淳深深地看了沈灼一眼,神情复杂。随后他目光越过沈灼,落在凌霜雪身上,拱手道:“凌尊者,叨扰了,我帮忙当个传声筒,小妹请你去花厅一叙。”   这话一出,沈灼和凌霜雪都愣住了。沈灼想要追问,却被段炎淳一个眼神挡回去。   凌霜雪起身轻拂衣袖,道:“有劳了。”   言罢他走向庭院,准备去赴约。   沈灼下意识地抬手阻拦,这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只剩下一个:叶澜溪为什么要见凌霜雪?   凌霜雪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语重心长道:“人生有很多选择,你不能只做一个打算。”   凌霜雪又何尝不懂沈灼的欣喜?在没有想过要面对这些事之前,他也是初尝情爱,有过天真和山盟海誓。但去过段家,见过段无云和段寒舟的困境后,他意识到需要有人来承担后果。   不必追问是谁先动了心,那样只会把两情相悦变成罪大恶极。   在情爱之外,他是师尊,是前辈,是应该引导沈灼走入正轨的领路人。既然故事偏离了原本的结局,那便让促成一切的他来面对。   沈灼对这话似懂非懂,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凌霜雪按下他的手,从容离去。   沈灼看着他离开,情绪跌入谷底。凌霜雪的喜欢就像他的异火,让人分不清是火焰里裹着冰块,还是冰块里燃烧着火焰。   “垂头丧气做什么?你对你娘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段炎淳抬手在沈灼头上拍了一下,心生不悦,立刻就开始给小妹抱不平。   沈灼回头看他,自嘲轻笑:“所以舅舅你被策反了吗?”   段炎淳笑了,道:“我帮你娘还用得着策反?”   段炎淳和叶澜溪感情深厚,就是沈灼也得往后排。但是这次真不怪段炎淳出尔反尔,实在是事态的发展出乎意料。段炎淳都不知道自己该同情沈灼,还是该同情自己。   “你可别把我当告密者,你在家里那么久,就真的没察觉到你娘早就知道了?”段炎淳有些郁闷地反问沈灼,他做好当坏人的准备,还拿寒舟和无云的禁令说事,免不了被叶澜溪多言两句。   他见叶澜溪不反感这种事,适当地开始试探口风,可是这话刚开口,叶澜溪沉默半晌,就直接猜出来和沈灼有关。   她早就知道沈灼和凌霜雪在一起了,只是这些日子不动声色,一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期待过沈灼对她坦白,但考虑他们会有所顾虑,不会轻易开口,遂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没想到因为段寒舟和段无云,沈灼意识到隐瞒不是最好的办法。   看见叶澜溪一脸淡然,段炎淳准备好的那套说词全部卡在嗓子眼里,他的吃惊还没消下去,好奇心紧随而来,忍不住追问叶澜溪怎么知道这事。   或许是因为没有防备,也或许是因为事情压|在心头太久,叶澜溪没有找话搪塞段炎淳,说出自己当日所见所闻。   沈灼的行为不但越矩还有着显而易见的暧|昧,出现在朋友或者兄弟姐妹间倒是没什么,但出现在师徒身上就太不合理。   叶澜溪也不敢当场就下定论,所以她把吃惊压|在心底,又仔细地观察了许久,终于确定事情和自己想的一样。她也有过彷徨和焦虑,以凌霜雪的身份,他会和沈灼在一起,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沈灼失踪受伤之时,凌霜雪的痛苦和愤怒不是假的,他在废墟之间翻云覆雨,一日白头,守着沈灼寸步不离,日夜不眠。   那不是简单的师徒情,里面包裹着热切和偏爱,是炉火上沸腾的热水,冷硬的表象下,情意早已汹涌澎湃,喷薄而出。   叶澜溪的不安逐渐平复,挂在嘴边的爱慕动听,藏在心里的情意沉重。凌霜雪是后者,他的感情不宣于口,藏在沈灼生活的点点滴滴中。   沈灼彻底愣住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果。他和凌霜雪人后亲昵,但在人前从未有过暧|昧之举,他娘竟然……   段炎淳见他犯傻,不由地好笑,提醒道:“大年初一那天早上,你自己干了什么,就当真一点数都没有?”   段炎淳这暧|昧的话把沈灼的记忆被拉回那个带着寒意的早上,他和凌霜雪躲在假山之后,他笑着讨了一个吻。那时天色尚早,一切才从黑夜中苏醒,沈灼并未留意四周。   叶澜溪是看见了吗?   沈灼的耳朵有些红,热气一个劲地往脸上涌,他有些难为情地避开段炎淳的视线,讪笑道:“是我孟浪了。”   段炎淳不解地嗯了一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和凌霜雪分食一个汤圆算什么孟浪?   沈灼摸了摸鼻子,心虚都写在脸上。不等段炎淳继续发问,他连忙转移话题道:“舅舅,既然我娘都知道了,为什么她只见师尊,不见我?”   “你把喜欢的人藏着掖着不给你娘看,你娘现在知道了,当然要把你推开。她这会儿说不定正嫌弃你呢,你去干嘛?”   段炎淳没问叶澜溪有何打算,但都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妹,在养儿子方面又差不多,所以段炎淳大概能猜出个所以然。   叶澜溪默许了这件事,在她心里凌霜雪就不单是高高在上的尊者,还是沈家的一份子。沈灼年轻气盛,有这样一个稳妥的道侣在他身边,叶澜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家的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叶澜溪总要问问凌霜雪的意思。   在段炎淳的话里被嫌弃的沈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晋江独发   叶澜溪选的花厅就在沈灼的院子附近,凌霜雪刚踏出院子就有灵灯为引,把他带到花厅。叶澜溪略备薄酒,设下宴席。   因为是夜里,花厅附近没什么人,安静清幽,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叶澜溪还是白日里的穿着,劲装如火,干净利落。她这人素来有主见,办事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漫野的映山红,灿烂而绚丽,让人为之叹服。   当初凌霜雪初到沈家,大家得知他的身份后十之八九毕恭毕敬,心生敬畏,距离感迅速拉满。唯有叶澜溪以东道主的身份欢迎凌霜雪,言谈之间客客气气,把他当成沈灼的师尊,而不是超凡脱俗的凌剑尊。   叶澜溪此举并非不尊重凌霜雪,恰恰相反,她比其他人更能接受凌霜雪的身份,没有把他高高架起,认为他不好接触。   现如今沈灼和凌霜雪的事摆在了台面上,叶澜溪也不好装作毫不知情,有些事,站在她的立场上还是需要弄个明白。   叶澜溪故意让段炎淳给凌霜雪错误的提示,让凌霜雪以为她是要兴师问罪,而不是早已知晓。   凌霜雪一如既往,淡漠从容,单从面相上叶澜溪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她邀请凌霜雪落座,举杯敬酒。   凌霜雪端起酒杯之时,心中有所犹豫,但那点迟疑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抛之脑后。   叶澜溪备的酒温和,带着一点回甘,并不刺激。凌霜雪在家里这些天,她早就发现他不适烈酒,而且每次喝酒之前,沈灼都会特意检查。一来二去她也摸索出一点规律,找来合适的酒。   “凌尊者,这第一杯酒我敬的是你这些年对我儿的照顾,这孩子虽然不让我们操心,但对外人有那么一点傲气,若是不合他的心意,他的脾气就会变得古怪,他拜你为师的第一年应该没少给你添乱。”   叶澜溪第一杯酒喝完,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她谈起过去的事,目光如炬,声音沉稳有力。   凌霜雪喝着酒,听着她所言,没有开口。   叶澜溪举起酒杯,道:“这第二杯酒我敬尊者对我沈家的诸多帮助,沈家式微之时,能让人高看一眼的就是我儿是你的弟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有些事旁人也不敢做的太过。”   叶澜溪一饮而尽,凌霜雪也随她喝下第二杯。   叶澜溪说的这些事都很寻常,在凌霜雪看来不过是他身为师尊的分内之事,谈不上感谢。而且他在沈家那么久,叶澜溪早已谢过,此刻何须多言?   凌霜雪不动声色,他来此是因为和沈灼的感情,叶澜溪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过是在铺正题。   叶澜溪倒了第三杯酒,但是这一次她没有举杯。   杯中酒水清澈,透着这一室的光辉,微微泛起金光。叶澜溪的身影倒映其中,她正襟危坐,眉目英气:“这第三杯酒我就不敬尊者了,我有个问题想请尊者为我解惑。当日在炼药师大赛上,墨卿语所言,我儿四年前便该亡故,该当何解?”   昔日大赛,墨卿语在幻境中叫嚣着没有她的夺舍,就没有今日的沈灼,众人只当她是狂妄之言,为自己诡辩,身为娘亲的叶澜溪却是如鲠在喉。她也曾想问沈灼寻求答案,临了却犹豫了。   如今面对凌霜雪,这个问题叶澜溪总算问出口。   十年夺舍,沈灼魂归四方,面对众人的猜忌是凌霜雪出面解围,这十年来,他对墨卿语和对沈灼的态度截然不同,他说他分得清眼前人并非空口白话。   叶澜溪有理由相信,凌霜雪有过人之处,他一定知晓世人不解之惑。   许是这个问题出人意料,凌霜雪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在墨卿语的认知里,四年前沈灼的气息完全消失,所以她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沈灼死在秘境之中。   及冠之年对于很多修真者来说,修道才刚刚起步,一切是那么的美好,但对于沈灼而言,及冠之年是斩断尘缘,踏上未知征途的开始。   凌霜雪沉默良久,叶澜溪心头一沉,声音轻颤道:“尊者,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凌霜雪摇头:“抱歉,这件事瞒了你们那么多年。因为夺舍改变了沈灼的命运,我本不打算让你们知道,但现在不适合继续瞒着你们了。”   凌霜雪的那一声抱歉说的叶澜溪心颤,她握紧了拳头,眼底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就算没有夺舍,沈灼也会在及冠之年离开这个世界。他的命运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他和沈家缘浅情淡,而沈家也从他开始走向下坡路,逐渐没落。”凌霜雪诉说这原本的结局,但他的表达欠缺,每一句都听的叶澜溪心疼不已。   叶澜溪红了眼眶,强颜欢笑道:“情深不寿,过慧易夭。尊者当年执意收他为徒,可是参破他的命数?”   “夭?”凌霜雪晃了晃神,意识到叶澜溪理解错他的意思,连忙补救道:“沈夫人误会了,沈灼的离开并不是死亡。我收他为徒是因为他是下一个天道继承者,为道者肩负天下苍生,要经百般历练,斩断尘缘,做到不偏不倚,公平公正,所以他和沈家缘浅。若为天下而生,就注定要负沈家而去。”   叶澜溪的悲伤之情还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她悲愤于沈灼原本的命运,凌霜雪这话一出口,那股愤慨之情突然撞上一堵墙,嘭地一下,眼冒金星。   叶澜溪眼中的水雾硬生生憋回去,震惊不已。   她儿子是天道继承者?   “墨卿语的夺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灼的命数不在此间,所以被夺舍以后他魂魄无恙,只是短期内无法回归肉身,提前了本该及冠之年后才进行的历练。此事是修真界的隐密,除我之外只有我师兄知晓。我虽能为沈灼提供帮助,但也不能强行打断他的修行,加上我身份特殊,无法在他归来前插手此事,委屈了沈家承受这些年的不公。”   凌霜雪深表歉意,他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没有提改变沈家命数一事。他让沈家以极短暂的屈辱来换取日后的辉煌,延续属于他们的传奇。   震撼之后,叶澜溪跟上了凌霜雪的思绪,在墨卿语拿着沈灼这个身份为非作歹之时,沈灼在这个世界之外修行,他没有自暴自弃,积极乐观,所以他回来后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飞速的进步。   他有今日的成就不是侥幸,是他日夜辛勤的汗水换来的。   叶澜溪眼里的水雾连成水珠,一颗颗从眼中滑落。她的儿子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叶澜溪连忙擦去眼底的泪光,道:“让尊者见笑了,我这是为阿灼高兴。为了他能平安回来,想必尊者也是费了一番苦心,和你们比起来,沈家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众口铄金,千夫所指,到了叶澜溪的口中成了这点委屈。她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经历了什么,而是沈灼遭遇了什么。   凌霜雪不忍见她伤感,宽慰道:“夺舍改变了很多事,因为提前完成了历练,沈灼如今可以和沈家共进退。就算有脱离沈家那一天,也是很久以后。”   沈家四年的退让重新续起沈灼和沈家的缘分,凌霜雪不急着把界神的重担交给他,他就可以做为沈家的一份子陪着爹娘走下去。   叶澜溪意外的听懂了凌霜雪的这句话,她也意识到这份师徒情的变质和夺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沈灼孤立无援的那十年里,凌霜雪是他的精神寄托。   凌霜雪看着他,护着他,陪着他,从日升走到日落,从春日走到冬夜,那是旁人无法做到也无法取代的感情。   他们的相爱不是莽撞和突然,而是心灵的交融。他们是暗夜里不断向彼此靠近的星火,即便天地如墨,深邃沉重,他们也在努力地为对方燃烧着。让对方有光可寻,不会放弃希望。   “沈夫人,这第三杯酒应该我敬你,谢谢你养育了那么出色的儿子,他很好,好到无微不至,让我难以割舍。”   凌霜雪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后面半句话说的暧昧。他和叶澜溪说了那么多,叶澜溪也没有切入正题,或许这话由他来挑破更好一些。   叶澜溪有些诧异,凌霜雪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动挑起这种话题的人。她心中疑惑已解,又了解到沈灼和凌霜雪另一层身份的不容易,哪里还忍心让凌霜雪蒙在鼓里?   “尊者严重了,他有今日也离不开你的教导,在他心里,你也是不可取代的存在。为了你,他多次试探过我们的态度,就怕我们不答应。其实我知道这事比他舅舅早,或许是你们自己没有注意到,相爱的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会和旁人格格不入。”   凌霜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叶澜溪来不及劝阻,便顺着他的意喝下这第三杯酒。她解释自己早已知晓,只要心细,不难发现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暧昧。   凌霜雪不免惊讶,叶澜溪的态度出人意料,他想象的狂风暴雨没有来,只有春风般的温和,涓涓细流般流淌过心底。   凌霜雪略显迟疑:“我和沈灼……”   叶澜溪莞尔:“阿灼今后就拜托你了,我们当爹娘的不能陪他一辈子,他这一生应当和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第一百七十章 晋江独发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凌霜雪别过叶澜溪离开,月色照亮他前行的路。   沈灼的院子熄了灯,只有朦胧的月色和不远处漫过来的微光。树影婆娑,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段炎淳早已离去,就连娇娇也被沈灼送进小世界。   叶澜溪选的酒虽不烈性,但对凌霜雪而言多饮两杯还是很容易激发醉意。他微微散开衣襟,想要散一散因为酒劲带来的热意。   沈灼没有休息,他坐在廊下等他,稍微靠近一点便能嗅到他身上的酒味。   凌霜雪喝了酒,沈灼的心情有些微妙。   叶澜溪早已知晓他们二人的事,自然不会为难凌霜雪,但她会和凌霜雪说什么呢?是问情之所起,还是问情之所归?   沈灼仔细观察凌霜雪的神色,想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一点端倪。   凌霜雪神色如常,除了眼神有些朦胧外,没有丝毫的异样。他握住沈灼的手,嘴角带着笑意,整个人显得惬意放松。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很好。   “怎么没睡?”凌霜雪轻声问了一句。   沈灼看着他,苦笑道:“师尊觉得这种时候我睡得着?”   凌霜雪歪了歪头:“段楼主吓唬你了?”   段炎淳只是传话,不至于让沈灼提心吊胆。   凌霜雪话音刚落,不等沈灼回答便觉得不太可能。他把沈灼的手握在掌心还嫌不足,偏要和沈灼十指相扣。   沈灼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依着他,顺着他。   凌霜雪把两个人交握的手指举到眼前,眼底笑意更浓:“你娘同意了,她把你交给我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沈灼心头一跳,凌霜雪用最平静的神情,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让他惊心动魄的话。明明是动听的表达,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家常便饭,简单随意。   热意爬上心头,沈灼的眉梢眼底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他不自觉地收紧手上的力道,凌霜雪有些吃痛,他看着两个的手,目光落在沈灼中指的储物戒上。   这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他给沈灼带上的戒指,那个时候他们的感情还没有露出水面,一切在隐秘中暧|昧。   凌霜雪松开手指,他把沈灼的手掌握在掌心,取下中指上的储物戒,随后转移到无名指上,施了一个禁锢术,笑道:“我的。”   这个眼熟的动作让沈灼心漏了一拍,联想到各个位面穿梭自若的阿昭,他意识到凌霜雪知道给别人带上戒指有着特殊的含义。所以他一开始就是有所打算,而不是随手拿一个敷衍沈灼。   沈灼手指轻颤,他抓住凌霜雪的手把人拉入怀中,清晰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在耳边乱成一片。凌霜雪没有推开他,反而像只慵懒的猫,在他耳边蹭了蹭。   沈灼的心仿佛要被激昂的情绪融化,凌霜雪的动作是无声的撩拨,沈灼喉结滚动,毫无征兆地把人打横抱起,足尖轻点,身姿矫健地跃上阁楼。   凌霜雪惊了一下,他没有挣脱,而是放松身体窝在沈灼怀里。   阁楼上,人间灯火如星河,绚烂夺目,四周被璀璨的光芒照亮,犹在云端。   沈灼把凌霜雪放在软塌上,半跪在他身前,从小世界中取出那只拍卖回来的镯子。   金镯被楼外的光衬的灼灼生辉,看得清上面的每一条纹路。它的做工是如此的精巧,有种特别的魔力。   沈灼握着镯子,问道:“师尊,我可以吗?我可以把它给你戴上吗?”   早在年初就被拍下的镯子,却到此刻才被拿出去。   凌霜雪心头狂跳,喉结微动,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镯子,眸中溢出一缕金色,周身的气韵翻滚起来,有种迫人的震慑力,让人生出臣服的冲动。   “沈灼,你想清楚了吗?这个镯子不是你看起来的那般简单,这上面有制约性极强的魂契法阵,一旦你与我结契,就意味着一生一世不可背叛。你同我生,同我死,永无退路!”   “就算没有这个镯子,我也愿意和你同生共死,它在我眼里不过是锦上添花。凌霜雪、师尊,我爱你!”   告白是心底压抑已久的感情喷薄而出,沈灼目光如炬,藏着至深的情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凌霜雪,眸光深邃,让人看一眼就有种沉|沦的冲动。   凌霜雪的心跳乱的毫无节奏,口干舌燥,沈灼的目光炙热滚烫,他避不开,也不想避开。在深情的凝望中,他俯身抓住沈灼的衣襟,直接把人拖上|床。   金镯滚落在床榻上,沈灼仰面躺下,凌霜雪欺身压制,眸光中的金色越发闪耀。他清冷的面容翻飞出红霞,手掌撑着沈灼的胸膛,嘴角笑意肆意张扬。   千年的孤寂在这一刻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沈灼曾在落神涧的幻境中见过的眉目飞扬。   沈灼像是被人丢进了火炉里,血液化作岩浆,在身体里四处作祟。呼吸都带着热气,让人面红耳赤。   “师尊,你别这样,我……难受。”   沈灼的声音有些哑,手掌抚上凌霜雪的腰,隔着衣衫,凌霜雪都能感觉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   凌霜雪笑起来,他喜欢沈灼现在这个样子,忍耐让额角热汗淋漓,面色潮红,痛苦和欢愉都因他而起。   “想要吗?”凌霜雪微微俯身,凝视着沈灼的目光,唇微张,暧|昧又勾人地压低了声音:“求我。”   沈灼惊讶地瞪大眼,若是平日里正襟危坐,这话从凌霜雪的嘴里说出来还能带着几分威压和压迫。   然而眼前这局面,他飞红的眼尾,迷上水雾的金色瞳孔,无一不让他的话生出旖旎的媚态。   沈灼低声笑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凌霜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运气,瞬间和沈灼换了位置。   他躺在床上,一只脚被沈灼握在掌间,沈灼脱去了他的鞋袜,露出白皙的脚踝,随后只听得咔哒一声,那只金镯就被沈灼戴在他的脚上。   凌霜雪诧异地扫了眼床榻,果然沈灼刚才起身时把镯子也拿走了。   雪肤金镯,衬着楼外的光,妙不可言。   沈灼拨弄着没有声响的铃铛,眼底笑意更浓,他嘴上叫着师尊,毕恭毕敬,身体却向着凌霜雪靠过去,把人笼罩在身下。   热浪扑面而来,凌霜雪戴着金镯的那只脚想要踹他,抬起来后又不忍心,反倒顺着他的腰侧滑下去。   沈灼如愿以偿,声音消弭在黑暗中。   窗外灯火依旧,几声嗔怒的训斥后,黑暗中的金镯发出一声脆响,随后铃声起此彼伏,久久未消。   那声音并不刺耳,轻轻地落在人心上,撩拨起情绪,和心跳声,呼吸声交错,让人欲罢不能。   一|夜无眠,灯火高照,天明方歇。   破晓的晨光透过小窗照射进来,光晕扩散,一地的狼藉显露眼前。   凌乱的衣衫铺了一地,有人从软塌上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脚踝处有一个金镯的纹身。他弯腰从地上捡起衣服,手上的戒指格外醒目。   楼外是个艳阳天,鸟儿欢快的鸣叫声清脆悦耳。   沈灼穿戴整齐,施法放下小窗边的竹帘,遮挡照射进来的阳光。软塌上凌霜雪还没有醒来,他深入梦中,眼尾的红晕尚未褪|去。   沈灼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薄被下,亲了亲他的额头才起身离去。   昨夜坦诚相见,巫山云|雨,沈灼没能问出叶澜溪和凌霜雪说了什么。   叶澜溪已经知晓一切,于情于理沈灼都应该去见她。   昨夜多喝了几杯酒,叶澜溪今早起晚了。沈骁见她难得贪睡,出门前就没有叫醒她,还吩咐弟子有事晚一点通报。   等沈灼慢悠悠地赶来时,叶澜溪刚用过早点,正和小姑商议商道上的事。   在炼药师公会白会长的帮助下,同时借助温家给出的商道,沈家逐渐恢复以往的规模。但因为和墨家撕破脸皮,明里暗里免不了争斗,这些商道时不时还是会出现问题。   叶澜溪往商道加派人手,各个据点的守卫也比之前森严不少。   眼下新一批的四品洗髓丹炼制完成,小姑提议让利温家,大头给他们送去,留下小部分投入沈家的市场,进行第一次出售。   “温家为了此事尽心尽力,不计得失,确实应该为他们考虑一下。九妹心里既然有了决断,那就按照你的思路去做,你办事我放心。”   叶澜溪正说着,眼角余光扫到进门的沈灼。   “娘,小姑。”沈灼上前打了招呼,问道:“你们在忙吗?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不忙,只是一些日常事务。”小姑有段日子没见沈灼,觉得他今日格外不同。明明还是那张脸,那个人,却多了一种澎湃的激|情。   小姑有些诧异,目光扫过沈灼的衣襟,视线顿了顿,诧异变成了吃惊。她转头看向叶澜溪,略显迟疑。   叶澜溪自然也瞧见了,回头和她说了声抱歉,请她先走。   小姑了然,起身离去,路过沈灼身旁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沈灼不明所以,抬头见叶澜溪也是欲言又止的神情,连忙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确定没有穿错凌霜雪的衣服才松了口气。   叶澜溪斟酌道:“出门前没有以镜正衣冠?”   沈灼刚刚才检查了衣服没有问题,叶澜溪和小姑的眼神看的也不是他的衣着,反倒是脖子。沈灼心里一惊,幻化出玄光镜一照,顿时热气上头,面色薄红。   夏日的衣服领口微敞,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点暧|昧的痕迹,上面不小心留下的抓痕让那点痕迹难以解释。   都是过来人,叶澜溪和小姑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小姑不清楚他和凌霜雪的事,以为他是见了心上人,所以眼神有探究,也有好奇。   沈灼来这里就是和叶澜溪坦白,可是话还没出口,这点痕迹就先把他卖了个一干二净。   沈灼撤了术法,不敢直视叶澜溪的眼睛,有些心虚地垂下头。   叶澜溪知道他尴尬,轻咳一声道:“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看你这情况,还是多留点解释去跟时宗主说吧。你拐走了别人师弟,总不能连句话都没有。”   虽然凌霜雪贵为一方大能,威名在外,无人敢对其约束,但并非是孤身一人,他有师门,有师兄,要论道侣一事,时渊夜还是能说上话。   想想离开宗门前,时渊夜一脸杀气,沈灼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当时没想明白的事此刻突然开窍,他们临行前一|夜凌霜雪见过时渊夜,他肯定和他说了什么,时渊夜才会态度大变。   “师伯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沈灼确定却不敢置信,这话说出来自己都心虚。   凌霜雪当时还说了,时渊夜要他冲击尊者,可他离尊者还有点距离。   他没有完成时渊夜的要求就已经和凌霜雪有了道侣之实,时渊夜要是知道,恐怕就不是一脸杀气那么简单。   叶澜溪愣了愣神,沉默良久,正经道:“看来也是时候让你爹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那个镯子,结契以后会在另一方的脚踝处留下纹身,这个纹身相当于契约 第一百七十一章 晋江独发   盛夏的花锦城不免炎热,热浪滚滚,大地像个蒸笼一般,就算是有消暑的术法,也难掩那股烦闷。   沈灼赤|裸着上半身,从院子里打了一桶水从头淋下来,水珠滑过宽厚结实的后背,顺着收紧的腰线浸湿了他随意裹在腰间的布料。   这些日子东奔西走,他白皙的皮肤晒出一点古铜色,脱了衣服后,能从脖颈间,腕间瞧见一点明显的肤色差。   但他井未在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放下水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挥开凑过来戏水的娇娇,沈灼抬脚往屋子里去。   娇娇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夏日让它身上的火灵更加活跃,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大火球。   沈灼嫌它热,又挥手赶它。娇娇晃了晃大脑袋,非但没有走,还越过沈灼冲进屋子,去找凌霜雪撒欢。   凌霜雪斜靠在绿意竹做的凉椅上,双|腿交错搭着边缘,衣摆下露出赤|裸的双脚,一只扣着金镯,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晃着。   合上阿昭送来的书信,凌霜雪低头看着娇娇,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娇娇心领会神,化身小雪豹跳上去,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下。   因为阿昭的介入,这个世界一些偏离的剧情开始回归正轨,墨卿语倚仗协议带来的特权也在逐步消失。此前提起墨家,说不定还能把她拿出来和墨迟笙一较高下。   但自从花锦城两次大事她接连失利,又在会场自爆身份后,她在墨家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墨家对外不承认她说的事实,对内剩下的只有利用。   和她相比,离开幻月仙宗回归墨家的江凌反而如鱼得水。大概是墨卿语加在他头上的气运之子的光环起了作用,墨家对他不似以往那么漫不经心,家主也试着把手上的事丢给江凌办。   江凌抓住这些机遇,每一件事都办的妥当,一来二去家主就有了别的想法。江凌进入墨家是以墨卿语为媒介,而墨卿语这个身份名存实亡,若是有朝一日她和墨家撕破脸皮,江凌说不定会站在她那边。   墨家主不想失去江凌这把好刀,看在墨卿语这个身份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宣布将墨卿语嫁给江凌。   如此一来,江凌就是墨家的乘龙快婿,只要成了亲,他就是墨家人。就算将来墨卿语有个好歹,江凌也很难和墨家割席。   墨家把这个消息放出来,很快在玄门掀起轩然大波,墨家主更是洒出请帖,邀请各方势力见证,沈家和幻月仙宗也不例外。墨家把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无非是想要江凌无路可退。   而这一招也确实有奇效,哪怕还没有正式结为道侣,江凌这个墨家人的身份也跑不掉。   加上写意宗在其中推波助澜,宋煜书声情井茂,洋洋洒洒编排了一出江凌和墨卿语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后,这热闹的气氛更是被推上了高|潮。   江凌开始被拿来和墨迟笙相提井论,甚至有人猜测墨家主更属意江凌,想要他继承墨家。   婚事八字才有一撇,别的小道消息已经像是真的一般,满天飞了。   阿昭知道沈灼看重江凌,怕他吃亏,可墨卿语这个身份和江凌成亲合情合理,他对此感到抱歉,只要江凌不拒绝,没有人可以更改。   凌霜雪把信的事和沈灼提了提,看着他把衣服裹在腰间,赤身进屋去拿衣服,走到一半又退回来,把被水浸湿的衣服往身上虚搭一下,就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今日外间的太阳格外的毒辣,沈灼才冲了冰水,已经看不见水珠,衣服该遮的地方没遮住,反倒惹人遐想。   凌霜雪轻咳一声道:“没个正经样。”   沈灼刚从他手里接过阿昭的信,低声笑道:“热。”   因为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就随意了一点,沈灼完全没有改的意思,拿着信飞快地扫了一遍。阿昭现在混在了墨家的阵营里,方便随时了解墨卿语的动向。   沈灼对这亲事有些感触,和墨卿语成亲是江凌想要的,但这个墨卿语不是他想要的。阿昭说他不能阻止,便是这亲事江凌同意了。   “自己一心一意执着的人心灰意冷,还要反过来利用自己,这大概是对墨卿语最好的惩罚。”沈灼放下信,一声长叹。   江凌走入墨家为的不是墨卿语,而是真相。他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轻易原谅这个墨卿语?   墨家的计划井不难,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江凌身在局中,可他不傻。墨家利用墨卿语控制他,他又何尝不是利用墨卿语迷惑墨家?   他们隔着一个墨卿语相互算计较量,沈灼不同情墨卿语,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沈灼唯一担心的是江凌,怕他过于执着,反生心魔。   “成亲也算是便宜了她。”凌霜雪把娇娇抱到自己腿上,他抚|摸着娇娇的下巴,听着它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呼噜声,垂眸思索片刻,问道:“墨小姐最近怎么样?”   藏在沈灼小世界中的墨小姐经过沈灼的精心照料,总算恢复了一点精气神,不再似从前那般易碎,见不得风,见不得光,偶尔还能陪沈灼聊个天,陪娇娇玩一会儿。   小世界在沈灼的调|教下发展的越发可观,灵气没有被污染,纯度良好,墨小姐更是收获良多。   沈灼如实道:“她最近很好,离开小世界依靠魂器也没问题。”   “既然如此,江凌这事还是知会一声。我们总得备点厚礼,才显得有诚意。”   沈灼挑眉,凌霜雪的意思是要他把墨小姐送到江凌身边,如此一来,就算真有了成亲的名头,江凌该划清界限之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弃墨卿语而去。   “师尊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沈灼坏笑起来,说着就要去小世界见墨卿语。   凌霜雪再度轻咳一声,眼神落在他身上,冷冷清清,不需要言语便很好地表达了不悦的情绪。   沈灼勾着衣服的边,道:“我突然发现也不是那么着急。”   凌霜雪不解,沈灼已经起身,他抓住娇娇的后颈把它提起来,给它使了个眼神让它去兽园子蹭吃蹭喝。   娇娇已经是头成熟的好雪豹,对这熟悉的流程心领会神,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对凌霜雪眨巴眨巴大眼睛,出门前还让门槛绊了一下,从门口滚出去,摔了个倒栽葱。   它也想要美人贴贴,可是主人好霸道。   娇娇从地上爬起来,摇头摆尾,一边甩去身上的尘土,一边恢复原本的体型。它越发年长,站起来比沈灼还高,肌肉健硕,毛发油光水滑。   它不情不愿地往门外去,走到门口就瞧见一个熟人往这边来,对方步伐匆匆,衣袂翻飞,头上的玉带被风吹起。   娇娇嗷呜一声,那人三步井作两步到了跟前,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随后自然地敲击大开的院门,咚咚两声脆响传遍院子。   娇娇甩了甩尾巴,在离开和留下之间犹豫了一下,转身窜回屋子里,兴奋地嚎叫几声。   沈灼的训斥随之而来,门口的段寒舟听见声响不用想也能猜出大概,不厚道地笑出声。   凌霜雪护着娇娇,沈灼只能干瞪眼,撸了把它的尾巴,不甘心地拉上衣服出门。   段寒舟已经在院子里坐下,等沈灼出来后,暧|昧的眼神先是往他脸上飘,随后下移,神情意味深长。   “我当初一直觉得自己对不住你,没想到反而是成全了你,这都那么久了,连你爹的气都消了,你不打算请我这个误打误撞的月老喝一杯?”   段寒舟捂着心口,哀怨地看着沈灼,仿佛他是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有了道侣忘了兄弟。   沈灼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骁知道这件事情比任何人都要晚,因为叶澜溪在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他。此前他们都知道沈灼爱上一个男子,但沈骁万万没想到,这个男子是凌霜雪。惊喜和惊吓同时砸在头上,沈骁都不知道那一个更合适。甚至在知道自己比段炎淳和段寒舟等人知道的还要晚后,他那点小脾气就彻底爆发了。   儿子的终身大事管不了就算了,怎么还落后旁人?沈骁越想越郁闷,把沈灼叫过去问话,问完发现沈灼不是开玩笑,于是他更愁了。   愁什么呢?当然是愁怎么给时渊夜解释。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上午,地上废纸铺的没地下脚,最后只僵硬地写下一句让时渊夜没事多上门走动。   这话别说时渊夜,就是沈灼没个前因后果拿在手里也懵。   但是架不住沈骁觉得自己儿子拱了别人地里的好白菜,信最终还是长途跋涉飘向幻月仙宗。   沈灼拿他没办法,只好让叶澜溪哄人。面对自己媳妇,沈骁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具体表现就是对着沈灼唉声叹气的发愁,对着叶澜溪一脸委屈,控诉他为什么最晚知道?   沈灼对他的变脸技术深感佩服,事情也就这样翻篇了。顾虑到他现在和凌霜雪的关系不同,旁人再来他院子都不是直来直往,而是礼貌在外先敲门,以免打搅二人。   段寒舟调侃了一句不够,笑着又道:“我到底是来得巧?还是来得不巧?”   沈灼:“……”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出门,不送。”沈灼做了个请的手势,看样子是恨不得亲自帮段无云出门。   段寒舟笑了起来,随后又想到屋子里有人,不敢太过放肆,压低了声音。   等他笑够了,他才正襟危坐,正经道:“我是来帮人传话,有人邀你今夜长堤河畔一叙。” 第一百七十二章 晋江独发   长堤河畔多秦楼,温柔乡里梦长久。   也不知道是谁约了这样一个地方,沈灼再三追问,段寒舟都说自己只负责带话,多的半个字也不肯透露。   能让段寒舟守口如瓶的人不多,沈灼仔细想想他们相同的交际圈,觉得段寒舟不是遵守原则,而是想看他笑话。   既然他人有约,沈灼不可能不去,只是去之前还得给凌霜雪解释一番,以免徒生误会。   凌霜雪依旧慵懒地躺着,娇娇把头搁在他腿上,酣睡不起。沈灼把邀约的事和凌霜雪一提,原以为凌霜雪会多问两句,没想到凌霜雪淡定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就没了?沈灼担忧的局面没有出现,反倒郁闷起来,道:“师尊就不能多问我两句?”   “问什么?”凌霜雪看着他,问道:“你会吗?”   沈灼沉默,好吧,他不会。凌霜雪是了解他,信任他,懒得多此一举。可他也只是想看看师尊吃醋的样子,就这一点机会师尊都不给他。   想想还有点小失落。   长堤河畔杨柳依依,这里没有连成片的飞檐,也没有排排错落的屋舍。这里只有一条弯弯的河,河上花船来往穿梭,一盏雕花灯照亮整个船头,看得见婀娜多姿的美人,纤腰曼舞,素手闲弹。   沈灼依着邀约之人的意思给自己买了一盏兔子花灯,他站在青石拱桥下头,身后是夜市的喧闹,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水流。   河中不时有花船从沈灼面前划过,沈灼视若无睹,只是耐心地等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船渐行渐远,一条不起眼的小篷船摇摇晃晃到了沈灼跟前。船上没有人,只是简单地加了个阵法,让它自行漂泊。   船头的一角也挂着一只兔子花灯,沈灼瞧了瞧手上的这只,再瞧瞧船头的那只,心领会神。他提着灯上了船,船身轻晃,兔子灯随之熄灭。   河道上还有其它花灯照射过来的微光,沈灼的身体却已经融入黑暗之中。   那阵黑暗并不持|久,也就一晃眼的功夫,沈灼的眼前再度明亮起来。小篷船内别有洞天,明亮的光线下,等候多时的人早已备好酒宴,正襟危坐。   “沈师兄,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谓,说话的人却没有那么熟悉了。   沈灼看着眼前变化不小的江凌,一时间有些不敢确定。   江凌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清秀俊逸,但他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如果说之前的他让人如沐春风,不自觉地好感倍增,那此刻的他就是冬末春初那一抹没有完全消失的寒意,温柔冰冷而危险。   面对沈灼他带着笑意,依旧掩盖不住他在墨家这段日子磨出来的戾气,沈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本不必受这样的苦楚,有自己的康庄大道。   “沈师兄这是怎么了?我变化太大认不出来了吗?”江凌见沈灼发愣,再次出声。他言语间有两分自嘲,脸上笑意不减。   沈灼在矮桌的另一侧落座,关切道:“最近还好吗?墨家有没有为难你。”   “我就要变成墨家乘龙快婿的消息都在玄门传遍了,沈师兄难道没有听见?墨家要是对我不好,又岂能让我占这便宜?”江凌话语轻快,却让人听不出喜意,反倒充满了讽刺。   这桩亲事到底如何,他自己心知肚明。   沈灼眉头一皱,道:“旁人说的真真假假,我要听你说才算真。”   江凌诧异的看沈灼一眼,抬手为他斟酒,那点自嘲讥讽被压下去,锐利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师兄莫要担心,这件事在我计划之中,就连写意宗推波助澜也是我和宋煜书商议的结果。墨卿语和墨家达成了新的协议,她以先知之名让墨家几次逢凶化吉,稳定了自己的地位。”   江凌所说的墨家之事和外界的传闻有所出入,墨卿语在外悄无声息是想暂避锋芒,让人的目光不会一直集中在夺舍这件事上。   她以为只要时间过的够久,大家的思绪被别的事情牵扯过去,就不会一直抓着旧账不放,届时她有的是卷土重来的机会。   但她忘了,有些仇恨不会被轻易抹去。   江凌冷漠旁观,看着她步步为营,从一个怪圈走入另一个怪圈。   “墨卿语现在对墨家还有利用价值,墨家主不想放弃她,也不想放弃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我们捆绑在一条线上。我假意迎合,让他以为我对墨卿语初心不改,她依旧是我的软肋。”   江凌冷静地剖析眼前的局面,笑意悲凉。喜欢的人一个生死不明,一个阴差阳错,没有了情爱的滋养,剩下的这具感情空壳只是利用的筹码。   迎合墨卿语只是第一步,他要做的是掏空墨家,仇恨的怒火怎么可能因为小恩小惠就轻易熄灭?   沈灼觉得喉咙有些堵,他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微烈的酒味划过喉咙,沈灼心底的那点怜悯被压下去。江凌选择了正确的路,他没有做错,他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尊重和支持。   “你在墨家那么久,和墨卿语朝夕相处,可有什么感想?”   江凌话语里的墨卿语和阿昭了解到的情况有一些对不上,事到如今墨卿语还能翻一波风浪,可见她的手段并不简单。要知道因为她的介入,世界的轨迹大幅度偏离,她所掌握的“先知”能力可没有那么好用。   沈灼甚是不解,在他眼里,墨卿语倒是有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意思。   江凌抬手撑着额角,沈灼的话勾起他不少的回忆。想要对付墨卿语,就要先了解她,用她的眼睛去看她所知道的世界。   江凌有意无意试探过,从一开始的吃惊到后面逐渐习以为常。   “沈师兄,你应该知道异界。在我们这片大陆外,茫茫天际,还有别的大陆存在。只不过中间有不可跨越的屏障,除非有特殊的媒介。墨卿语对我的隐瞒逐渐减少,她来自更古老久远的大陆。用她的话来说,她在这里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所以她有恃无恐。”   墨卿语学会了坦白,而这一切也是因为局势对她越来越不利,她需要用别的手段拉拢江陵。除了爱情和飞升,她描绘的那个缤纷多彩的大陆也有让人向往的魔力。   江凌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道:“不过在我看来,她对自己的认知存在一点偏差,比起她这个时灵时不灵的先知,跟在她身边那位,就是此前被你断了一臂的圣人更棘手。墨卿语和墨家相安无事,这个人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我能感觉到墨卿语认知不足的地方,这个人似乎都知道。”   “那个老东西还没死?”沈灼正襟危坐,这个消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当日断人一臂,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他还以为他伤势过重躲起来了。   “墨卿语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思,丹心宗的人退回墨家后也对他全力救治。不知道严洛冰用了什么办法,不但让他伤势好转,断臂竟然也重生了。”   墨卿语不防着江凌,但是丹心宗的人对他有敌意,严洛冰更是严防死守,不让他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沈灼轻敲桌面,陷入了沉思。丹心宗能被墨卿语看重,自然有它的过人之处,只是不干好事,骂名无数。其中严洛冰身上的兽火更是诡异,那些假药就是出自他的手。   那个老怪物此前服下沈灼给的天心莲盏,他扛过毒性,药性就沉积在体内,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还是有奇迹逆转的可能。   但要说做到断臂重生,还是过于匪夷所思,多半是丹心宗剑行偏锋,用了别的法子。   “这个人我记下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轻举妄动。”沈灼怕江凌冒进,不放心地叮嘱。   江凌笑了笑:“师兄放心,我还是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是圣人强者,我出手无疑以卵击石。”   沈灼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江凌独在墨家,已是孤立无援,任何时候都应该谨慎小心。   江凌对他的关怀很是受用,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二人在船上推杯换盏,扫兴的事暂且放在一边。   船身被江凌刻画了隐匿阵法,站在外面看过来,船上是一片漆黑,但是坐在船内看出去,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沈灼记得江凌离开幻月仙宗时还不会这种复杂的法阵,没想到去墨家走了一遭,反倒比此前更厉害。不仅是阵法,就连身上的气息也比之前雄厚,突破是早晚的事。   身为气运之子却拿不到属于自己的机缘,真真正正地凭着不服输的冲劲拼了一把。沈灼心里不禁感慨万分,为江凌的飞速进步高兴。   小船划入河中心,这里花船繁多,船头接着船尾,热闹非凡。   江凌简单地扫了一眼,便施法让小船离开此地,融入繁华之下不起眼的阴影中。他们这一路有所躲藏,毫不起眼。   沈灼见状,放下酒杯,道:“你和墨卿语大婚在即,墨家怎么会放你出来?”   江凌如今不仅和写意宗有联系,还能请动段寒舟传话,交际的能力比之前强上不少。沈灼不相信他绕了个大圈子就是为了叙叙旧,喝点小酒。   江凌拂袖端坐,叹道:“虽然我也想只是单纯的来和师兄叙个旧,但眼前的情况不允许。越是婚期墨家盯的越严,不过这次我来这里是墨家的意思,墨家想要我从沈家带一批四品洗髓丹回去。”   沈家的洗髓丹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在商铺出售,价格处于中间水准,就是个散修咬咬牙也买得起,更别说是其他世家。   在洗髓丹反响良好的冲击下,大宗门是直接递单子,如果实在拉不下脸皮找沈家,也知道从温家入手。甚至有些打起合作的主意,从炉子到药材,只要沾了边,都想插一脚。   小姑处理这种事情有一手,她不会把话说的很绝对,也不会轻易答应那些人,她在商场左右逢源,让人挑不出毛病。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和墨家沾亲带故的势力,沈家不是软柿子,他们处事公正大度,不代表不记仇。更何况现在两家是完全敌对的状态,沈家还没有闲钱去养敌人的打算。   别说那些势力上门讨不到丹药,就是从旁购买也不行。   因为沈家一旦知道,会立刻和倒手的宗门断绝交易。   眼看货源没有着落,墨家竟然指使江凌来做这个中间人,沈灼被这无耻的行径气笑了。他们故意卡在这个时间点上,不就是想考验江凌的真心和决心?   “东西我可以给你准备……”   “不,沈师兄,我不要。”江凌笑着打断了沈灼的话,道:“墨家此举是试探我和你的关系,你给了反而正中下怀。不如让沈家因为这件事和我打一架,越凶越好,最好所有人都能瞧见。”   沈灼来了兴致:“将计就计,打消墨家心头的疑虑,让他们以为你和我彻底不可调节?”   江凌点头,他就是这样想的。不仅如此,此举还会进一步激化沈家和墨家的矛盾,撕裂玄门粉饰太平的局面。   沈灼沉吟片刻,默许了江凌的行为,提议道:“我三叔这个人不善言辞,多言两句就会动手。他明日正好要护送一批丹药出去,江师弟可以碰碰运气。”   沈灼递了个眼神给江凌,这是要他先和三叔起冲突,制造了矛盾点,才能放手争斗。   江凌心领会神,记下来三叔离开的时间和路线,提前布局。   他们二人在船上商议,小船幽幽飘到僻静的岸边。   江凌抬头扫了一眼,拱手道:“沈师兄,你该走了,我就不送你了。”   沈灼起身准备离去,临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江凌一眼,迟疑片刻,折转身来,从小世界取出魂器,交到江凌手上。   沈灼让江凌握紧这东西,郑重道:“江师弟,前路漫漫,艰难险阻难如登天。此物送你,愿你初心不改,砥砺前行。”   江凌没看清楚那东西,只是觉得沈灼的手热,手心的魂器有些硌手。   沈灼说完这话抽身离去,动作敏捷,如风而起,三两下就到了河岸上。   江凌感到手指上的温度消失,他摊开手掌,映入眼帘的是一枚十分眼熟的魂器,它原本应该戴在墨卿语的脖子上。   江凌一怔,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手指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情绪翻滚,激动不已。他抚|摸着魂器,带着颤音轻声道:“卿语……”   声音很快消失在船上,无人应答。   江凌激动的情绪顿时变得僵硬,他不死心地又叫了一声,这一次声音发着颤,也带着哽咽。   魂器里,墨卿语亦是心如刀绞,她能感受到江凌所有的情绪波动,仿佛这人不是在船上,而是在魂器内,在自己面前。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摸到的也不过是冰冷的容器,他们早已阴阳相隔,再无可能。   “沈师兄不会无缘无故给我这种东西,卿语……真的是你吗?”江凌的眼泪落在魂器上,没有回应的期待勾起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的情绪。   墨卿语心里酸涩不已,她不忍见江凌落泪,魂器上闪过一道亮光,这是她对江凌的回应。   江凌愣住,失而复得的喜悦随之而来,眼泪更是止不住。他把魂器紧贴着心口,痛苦又快乐着。   沈灼下了船,顺着河堤往回走。河上的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他走的不快,慢悠悠地,闲散极了。   走过河堤就是青石拱桥,不算热闹的桥头,有人一席蓝衣,沐浴着月光,眉目如画。他身在人流之中,又像是在红尘之外,往桥头一站,世间的纷扰翩然散去,让人有种被洗涤心灵的平静。   沈灼愣了愣神,嘴角忍不住上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朝着眼前人大步而去。   “师尊。”   最熟悉的称呼带着浓浓的情意,落在耳边胜过大半的情话,动听极了。   凌霜雪抬眸,眸光中只有不断朝着自己接近的那个人,眉目飞扬,意气风发。   夜深了,早就该回家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晋江独发   沈灼在家里偷了个懒,又是赖床又是缠着凌霜雪不肯出门,一直折腾到了大中午,不出意料地听见三叔和江凌在长街打起来的消息。   传信的人在门口告知沈灼,连院门都没进。   床榻上,衣服被蹭的散开大半的凌霜雪推了推沈灼靠在他胸|前的头,提醒道:“该你出面了,还不去?”   “不急,三叔的战力有的打,我再躺一会儿。”沈灼楼着凌霜雪的腰不放手,又粘人又爱占便宜。   他从昨夜回来后一直胡闹到现在,凌霜雪以前都没发现他那么不正经。   其实这也不能怪沈灼,实在是他一上桥就看见凌霜雪,那满心的雀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凌霜雪只是嘴上说的漫不经心,一脸淡然,行动上比谁都在乎。沈灼爱他这幅模样,把和江凌的谋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遍。   江凌做什么凌霜雪都不会意外,主角之所以是主角,是因为他们自身有让人折服的人格魅力,而不是单单依靠外界的光环。   江凌觉醒前受控世界意识,尚且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更何况是觉醒后?   只是凌霜雪不赞成沈灼现在就把墨小姐的神魂交给江凌,江凌明显是孤注一掷,有了墨小姐,反而成了软肋。   这一点沈灼的想法和凌霜雪不同,面对敌人的施舍还要谈笑风生,把自己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江凌心里承受的压力可见一斑。沈灼是希望墨小姐的存在能够让江凌有倾诉之地,他不是一个人在挣扎。   一个人要有信仰,有寄托才不会迷失,绝望。   又在床上偷闲了半炷香的时间,直到凌霜雪开始赶人,沈灼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要和江凌决一死战的样子,沈灼还特意把娇娇带上。   若是动起手来,他对付江凌,让娇娇去多咬几个墨家的人。若是不动手,让娇娇吓唬吓唬墨家的人也行。   长街热闹繁华,是三叔今日送药的必经路之一,江凌选在此地,为的就是人多眼杂,可以让消息传的飞快。   等沈灼赶到时,江凌和三叔已经打了一轮,这会儿双方僵持不下,正在骂战。三叔不善言辞,论理很吃亏。明明是墨家的不对,在他们油嘴滑舌的辩解下,反而要变成沈家的不是了。   “这是在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沈灼带着娇娇信步而来,围观的人群见是他,忙不迭地让开一条道,等着看好戏。   江凌站在墨家的前头,剑在手中,眉目阴沉,不见笑意。他见沈灼到来,客气又敷衍地道了一声:“沈师兄,别来无恙。”   沈灼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你现在是墨家乘龙快婿,不是幻月仙宗的弟子,这声师兄你还是收回去。”   沈灼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是话里带刺,让人一听就觉得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咻地一下就窜起来了。   这也不怪沈灼,毕竟年前江凌还是沈家的客人,和沈灼谈笑风生,把酒言欢,墨家和沈家的矛盾被捅破后,江凌转头就成了墨家的麾下,这搁谁心里不是个疙瘩?教人浑身不舒服。   江凌对沈灼的讽刺视若无睹,抖落剑上的血珠:“沈师兄,不管我有没有离开幻月仙宗,你都是我师兄,你我之间的情谊我不会忘记。我今日前来是想从沈家购买一批丹药,还请沈师兄看在过往的面子上行个方便。”   “我看你是记错了,你我没有过往。”沈灼无声冷笑,这话意味深长。   他被夺舍的十年才是和江凌剪不乱理还乱的十年,他否认这份情谊,也是提醒周围人,那不是他。   江凌谈情谊,他到底是认清了现实,还是宁愿一错再错?   江凌似乎没有想到沈灼那么直白,短暂的错愕后一笑而过:“沈师兄,你不用对我那么大的敌意,我是诚心想和沈家做这笔生意。”   “诚心?”沈灼觉得好笑,他扫了眼挂彩受伤的双方,拉过三叔被划破衣袖的手臂伸到江凌眼前,嗤笑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诚意?”   三叔见自己手上没有伤,有些不好意思想往回缩,但是沈灼力气极大,他一时竟然没有挣开,就这样硬着头皮和沈灼站在一起。   江凌瞥了一眼三叔的手,解释道:“刚才我们的人和三叔闹了一点不愉快,三叔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会与我们计较。”   “狗屁误会?你们根本就是明抢!”江凌话音刚落,那些心头憋着气的弟子们顿时就怒了:“沈家有商铺,你们不去商铺上买,却来大道上劫我们的货,无耻!”   弟子们义愤填膺,沈灼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他没有呵斥这位弟子多嘴,反倒面带笑意,鼓励他们继续说下去。   这摆明了不信任墨家所言,要给沈家撑腰。   墨家的人见状,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频频看向江凌,想知道他要怎么处理。   江凌面色如常,他擦着剑上的血,有所缓和的脸色再度阴冷起来,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手中长剑猛然挥出:“既然你们说我抢,那就抢了!”   这说的仿佛是受了不得了的委屈,不愿意继续忍耐一般。   如虹的剑气贯穿长街,锐不可当。   三叔怕沈灼吃亏,振袖一挥,真气浩荡。   沈灼不慌不忙地拉住他,只听得一声咆哮,乖巧坐在沈灼身边的娇娇站起身,匍匐前肢,凶相毕露。   它挡住江凌的进攻,低声怒吼,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见识过这只雪豹的厉害,立刻就有点犯怵。   “想打架沈家奉陪,就怕诸位有来无回。”沈灼敛了笑意,本命剑悬浮在身前,周身剑意盈弓,仿佛下一刻就能离弦而出。   沈灼的手段和修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这里还是沈家的大本营,犯不着以卵击石。   江凌挽剑,失落道:“沈师兄,你当真不念旧情吗?”   沈灼瞬间握住长剑,剑刃笔直向前,直指江凌的咽喉。剑气被带动,冰冷刺骨,让人在这大夏天也冒出一身的冷汗。   “我和你没有交情,你现在带人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再晚一点,休怪刀剑无眼。”沈灼眸若寒星,带着迫人的气势,他动了真格,就是面对江凌也毫不留情。   三叔见他对过往的情谊不为所动,心里即欣慰又感慨。   沈灼的剑离自己并不近,但杀意和剑意直逼眉眼,凌厉的像是下一刻就能取他首级。江凌不为所动,甚至有提剑和沈灼打一架的冲动。他摩|擦着自己的剑,血染红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嗜血而漂亮。   气氛剑拔弩张,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沈家的其他人听见风声也往这边赶来。数道强大的气息老远就开始释放,铺天盖地的威压重重地压下来。   他们冲着墨家而去,一些修为弱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沈灼和江凌的僵持,江凌看了一眼身边的墨家人,不甘愿地收回剑,道:“罢了,我们走。”   墨家弟子连忙把地上的人拉起来,跟在江凌身后灰溜溜地离开。   等他们走的没影,沈灼也收了剑,帮着三叔清点受损的货物。而那释放出威压的沈家人过了许久也没露面,反倒是凌霜雪带着困倦的神色,三步一停,慢悠悠地走向沈灼。   被墨家的人这一搅和,丹药没有损失,但是瓷器和木器损失不小,这批货暂时也不能出售,需要送回药坊。   三叔点完货,心里有些不痛快,闷声道:“他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他自然指的江凌,三叔心中惋惜,可惜了一颗好苗子。   沈灼听在耳朵里,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   三叔叹了口气,收拾完这一地的狼藉,他叮嘱沈灼多加小心,带着人先行离去。沈灼拍拍身侧的娇娇,示意它跟着三叔回去。   做戏就要做全套,他只不过是以防万一,万一墨家又来抢,娇娇可是好帮手。   娇娇晃了晃大脑袋,看了眼师尊,不情不愿地迈出步子。   师尊走上前来,不用问也知道事情很顺利,沈灼就挥了挥剑,动了动嘴皮子,没什么损失。   “今日|你两大打出手,撕破脸皮,来日他娶墨卿语,你是去还是不去?”凌霜雪看向眼前的狼藉,好奇地问道。   墨家的请帖沈家也有一份,这摆明了是个挑衅,沈家若是不去,他们又能大做文章。若是要去,也不可能是让沈骁或者叶澜溪这种当家做主的人去。   沈灼去给周围被破坏的商户赔了钱,大把的灵石散出去,那些被无辜牵累的商户感激不尽。   沈灼摆摆手表示没什么,转身走到凌霜雪跟前,道:“撕破了脸皮才更应该去,就当戏台子唱戏,有趣有趣。”   “这戏台子风雨飘摇,你也不怕滚进去?”   “不怕,我有师尊。”沈灼笑容灿烂,嘴上讨便宜,心里想的却是真有什么变故,他肯定不会让凌霜雪受伤。   他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是时候护着凌霜雪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晋江独发   江凌办事不利,还和沈家大打出手,墨家对他的表现很不满,不仅借此理由施以刑罚,还让他面壁思过三月。   而等三个月后,就是他和墨卿语成亲的日子。   墨家一手鞭子一手糖,明显是要打压江凌的势头,进一步控制江凌。有人猜测江凌不会简单就范,没想到他乐意之至,心甘情愿的领了刑罚。   他对墨卿语说只要能娶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如此死心塌地,心甘情愿,让人不禁艳羡。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只有江凌自己清楚。   段寒舟帮忙跑腿给沈灼送来消息,附赠了一句谢谢。这谢的是沈灼救下墨卿语的魂魄,沈灼知道,但是段寒舟不知道。江凌被囚是他和沈灼计划之外的事,他要谢的肯定不是这个。   “你那么好奇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统一战线了?”沈灼对段寒舟的追问不予理会,直接给他倒了一杯茶,想要堵住他的嘴。   同是世家公子,段寒舟可不是什么老好人。他和江凌非亲非故,不过几面之缘,这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沈灼。   江凌离开幻月仙宗回归墨家后,玄门中人对他的评价自然掺杂了一些不好的言论。   在这样的情况下江凌还能瞒过墨家说动段寒舟相助,不得不让沈灼刮目相看。   段寒舟这次爽快,没有和沈灼卖关子,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太简单了。而且也不是我们找上江凌,是江凌自己通过小尖塔楼联系上无云。墨家以为他们否认夺舍,段家就会善罢甘休?我妹妹痛苦煎熬的这四年,岂能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翻过?”   江凌身在墨家,他最清楚墨家的动向,也最能接近墨卿语。他以墨家和墨卿语为筹码,段无云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同样,利用段秋这个弱点能够说动的人不止段家,还有宋煜书。宋煜书不管争斗,只要能让墨家不痛快,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出一口恶气,他义不容辞。   沈灼一想确实如此,善用敌人的弱点,往往能够达成很多事。江凌的成长是日进月步,他很欣慰。   “你别光笑,你还没回答我你两又在密谋什么?”段寒舟对沈灼这欣慰的笑脸很不乐意,露出嫌弃的神色。   沈灼想了想:“我们就只商量了打架这事,别的没有了。”   “不可能。”段寒舟不信沈灼所言,坚定道:“江凌兜这样大一个圈子见你一面,不可能只和你说一件事。我两可是亲兄弟,你居然还帮着外人瞒着我?这说的过去吗?”   “你信猜测也不信我,我这当兄弟的才是真的伤心。”沈灼露出受伤的神色,控诉段寒舟没有兄弟爱。   段寒舟白了他一眼,自然不会被沈灼这点小伎俩蒙混过去。但沈灼是铁了心不会告诉他更多的东西,任凭他追问也没用。   段寒舟心里不爽极了,他两小时候可是无话不谈,现在大了各自有了心事,有了秘密,虽然关系没有远,但总少点什么。   沈灼是真正的沈灼,意气不减当年,但有些时候他又过于冷静,段寒舟觉得他回来后除了重振沈家还多了别的责任。   明明手上拿着可以更改玄门局势的丹药却不藏私,而是琢磨着怎么推的更广,让整个玄门都爬起来。   这种决断已经不是魄力的问题,说的难听点,他可以只帮沈家,玄门是繁荣昌盛还是江河日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玄门的天,要把玄门罩起来吗?   更何况那时的沈家身在低谷,旁人落井下石,沈家就是报复也是应当的。   但沈灼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拿回了沈家该得的。   “阿灼,离开家那么久,回来面对一地的狼藉,你真的就心无怨恨,可以以德报怨?”段寒舟微倾身体,看向沈灼,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沈灼轻笑,叹道:“我们沈家是炼药世家,立足的根本是救世济人,医者仁心。所以不管是面对假药的猖獗,还是其他家族联合炼药师打压散修,我爹都选择义无反顾地站出来。面对不公,他敢于出声。他是想当英雄吗?不,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他的良心不能让他对这些事视若无睹。修道残酷,但人心不应该是冷的。”   在沈灼心里,沈骁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们教会他修道的残酷,也教导他要有同情和怜悯。   强者不是霸凌者,而是保护者。   “寒舟,天地很广,山高水长,我们看见的,经历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若是止步不前,离倒退也就不远了。我不是第一个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发展是为了生存,内斗也是为了生存。”   身为下一任界神继承人,知晓天之痕的秘密,沈灼所思所虑就不能局限于眼前。   他去过高武世界,见识过谈笑间就能覆灭百万雄师的大能,那股力量足以傲视群雄,但依然有更强的力量能够将他碾压。   任何事物都在无止境地向前发展,山外山,人外人,止步不前就是倒退。   段寒舟挑眉:“你的确不是第一个,第一个应该是凌尊者。千年前凌尊者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故事流传的还少吗?若是没有他,也没有现在的玄门。我寻思了一下,这难道是你们师门传统?”   沈灼一哽,说是师门传统好像也没毛病,他要收的徒弟也必须是神位继承者。   段寒舟见沈灼不说话,顿时了然,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他的神色突然就变得复杂起来:“你以后是不是不会继承沈家?”   沈灼不知道段寒舟的思绪为什么一下子跳那么远,但他猜的很准,按照凌霜雪之前的意思,带领沈家走下去的人不是他。   “不好说,万一我继承了幻月仙宗呢?”沈灼模棱两可,顺嘴还开起玩笑,没个正经。   如今的局面早已不是原本的模样,任何事都有可能。如果可以,就算不是继承沈家,他也想陪沈家多走一段路。   段寒舟情绪正低迷,听到这个玩笑不觉得好笑,反而有些生气。但那点火焰还没从心口冒出来,撞上沈灼的笑意又淡下去。   他从沈灼的话语里听出来了,沈灼如今的身份非比寻常,想想他师尊凌霜雪,段寒舟还有什么不明白?   幻月仙宗有正副两位宗主,时渊夜时常露面,面面俱到,而凌霜雪隐居后山,形同虚设。加上他体内伤势未愈,在玄门当了很久的药罐子,怎么看都不适合继续担任一个副宗主的名头。   但没有人说过这茬,他们默认了凌霜雪的位置,哪怕后来几乎神隐,也无人置喙。或许这个位置只是一个障眼法,凌霜雪需要用它来掩盖别的东西。   现在沈灼也在凌霜雪掩盖的范围内,段寒舟内心百感交集。总有一些人是众生在前,自己在后。   但他们大义,不代表他们就得受委屈。   段寒舟目光微暗,沈灼可以继续走在他应该走的路上,他不方便办的事,他这个当兄弟的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江凌被囚禁的三个月,墨家意外收敛了对外扩展的势力,变得老实低调,就连沈家这边也安稳不少。   趁着这个空档,沈灼和凌霜雪回了一趟幻月仙宗。这次回去依旧十分低调,没有惊动任何人。   凌霜雪抽空去了趟天之痕,检查它扩张碎裂的情况。沈灼独自上了主峰,和温如宁商议药草的事。   他手上已经有一批成熟的药材种子,但是他缺乏大规模种植的经验,只好把这个苦差事推给温如宁。   温如宁看着他不断地往储物戒外拿东西,听着那些早已绝迹的药材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般。   虽然之前沈灼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温如宁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猜测和现实是两回事,他已经有点控制不住,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抖。   温如宁自觉有些失态,他放下茶杯,深吸口气平复心情。   种子堆了一桌,温如宁随手拿起一样,隔着油纸包,他也能感觉到种子的温度,仿佛是才从阳光下采摘而来。   “成熟的暂时只有这些,大师兄先种着,剩下的有了我在送来。”沈灼平静地说着,全然不知道他的话给温如宁多大的冲击。   温如宁哽了一下,吃惊道:“你还有?”   “还有几种,不多。”沈灼未觉不妥,又说了几个陌生的名字。   温如宁心头巨震,他抬手示意沈灼不必再说。他看着这一桌子的种子,一贯温和的神情露出少有的严肃之色。   他此刻才惊觉当初答应沈灼这件事是多么的草率,这不是温家能解决的问题。   沈灼看出温如宁犯难,不解道:“大师兄,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温如宁看向他,严肃道:“小师弟,你可清楚你拿给我的这些东西有着多大的价值?”   早已有价无市的药材再度重现玄门,意味着从前那些因为缺少药材而不得不放弃炼制的神丹妙药又有可能再度重生。温如宁已经能够想象到人们趋之如骛的神情,配合之前的四品洗髓丹,玄门完全可以来一次浴火重生。   是整个玄门,而不是单一的某个势力。   身为炼药师,沈灼当然清楚这些药材的价值,而这就是他想要的。   “大师兄,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你也知道我们和墨家的关系无法调解,早晚要让墨家彻底消失。但墨家根基深重,势力错综复杂,它倒下后玄门必定会迎来震荡,甚至陷入低谷。这是一个大势力消亡不可避免的过程,但我们可以缩短低谷的时间。”   不管是洗髓丹还是药材,沈灼都为玄门做了考虑。   温如宁心中一热,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有个新的打算。温家善种植,但温家内并不是最好的培育之地。我想把地点更改为幻月仙宗,除此以外,还需要强大的炼器师炼制合适的容器分株培养。”   温家内部人多眼杂,洗髓丹的事更是让来往的关系变得不再纯粹。若是沈灼只给几样东西,温如宁也不至于更换地方。实在是他给的太多了,量变引发了质变。   沈灼对这事不敏|感,道:“地点大师兄决定就好,至于炼器师,我想彤彤很乐意帮你这个忙。要不你给她去封信,请她到幻月仙宗小住些时日,正好后山空着呢。”   沈灼狭促地笑了起来,温如宁闹了个大红脸,笑骂他不正经。   “我怎么不正经了,我不是在和师兄说正事吗?”沈灼明知故问,又惹得温如宁赧然。   不过玩笑归玩笑,沈灼的提议切实可行。公输彤年纪轻轻便是宗师境,有她在旁帮衬,温如宁如虎添翼。   沈灼见自己的目的达成,多笑话了两句,竟被温如宁赶出门。他也不恼,笑呵呵地回了后山。   凌霜雪办完事回来,这会儿正和时渊夜在院子里喝茶。沈灼灿烂的笑脸在看到时渊夜后迅速僵硬,淘气的娇娇更是没有看见主人的窘迫,背上驮着九尾猫兴奋地叫起来,就像是告诉院子里的人他回来了一般。   时渊夜抬头,那个眼神不言而明。   沈灼浑身一僵,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意外的是时渊夜竟然收回了视线,给凌霜雪放下几瓶丹药,起身离去。娇娇不舍地放开九尾猫,眼巴巴地看着它离开。   从头到尾时渊夜都没有理会沈灼,让人分不清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师尊,我觉得我快呼吸不过来了。”沈灼到了凌霜雪跟前,扑倒在他身上,扮出受到惊吓的可怜样。   凌霜雪毫无同情心道:“你要习惯,这种事以后常有。”   沈灼眼前一黑,但想到是为了凌霜雪,咬咬牙道:“为了师尊也不是不行。”凌霜雪被他这幅形同慷慨就义的模样逗笑了,他觉得有趣,所以时渊夜消了一点气的好消息可以不用说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晋江独发   三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江凌解了禁令,大婚在即。各方势力闻风而动,纷纷拿着请帖前往墨家。   ——倒不是给墨家面子,而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温如宁要代表温家出席,幻月仙宗的请帖就到了卫樱手上,这个被关门弟子伤透心,闭门谢客多月的宗门长老,在弟子人生中的重大时刻选择了动身前往。   时渊夜不放心,放闻人且同去,同时还传信给凌霜雪告知原委,让他到时候关照一二。   “卫长老这个时候去,不会出什么乱子吧?”沈灼看着来信,心生忧虑。   江凌的故事中不是只有卫樱的这条线被破坏,但只有这条线非比寻常。因为其他人就算被打乱,也顶多和江凌缺少交集,各自开始新的轨迹。   卫樱不一样,她是江凌的师尊,也是前期领导江凌走上正确修道之路的人。她本该和江凌相敬如宾,破除心中弟子亡故的执念。   可如今执念未除,反而更深一层。   沈灼担心她的心理状况,也怕她给江凌带去压力。   “我和卫樱算是老相识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这种不分是非的人,她此去多半还是想看到江凌平平安安。而且江凌没有双亲,她身为师尊于情于理都该到场。”凌霜雪压下被风吹起的衣袖,面朝云雾广阔的天际。   他们此刻正在万宝楼前往墨家的飞舟上,段家出面前往的人是段秋,随行的便是宋煜书。   段秋知晓师徒二人的关系,给他们安排在飞舟的顶楼,这里视线开阔,清静,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前来打搅。   比起担心卫樱此行的目的,更值得注意的是她不要受到刺激。坎坷的弟子缘让卫樱变得敏|感,精神脆弱。   沈灼感慨道:“可惜卫长老不知道,这场婚事对于江凌而言只是一场交易,他娶的是墨家的信任,而不是相爱的人。”   凌霜雪垂眸,掩盖眼底的冷色:“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   江凌尊重卫樱,少一个弱点暴露,就少一份担忧。   墨家身处平原,地势平坦,四周没有显眼的高山,一眼看过去天地相接,银白色的大河如同白练一般将整个墨家城团团围住,巍峨高|耸的城墙直入云端。   各方势力都是提前赶来,城内飞兽飞舟无数,一时间遮天蔽日。透过参差间露出的隙缝,可以窥见城中喜气洋洋的一抹艳色。   就算是一场三方各怀鬼胎的亲事,墨家也不肯丢了面子,一家为一城,一城内张灯结彩,铺张奢靡。   飞舟逐渐飞越城墙,御剑迎宾的墨家弟子伸手阻拦,示意表明身份。   段秋站在甲板上,身后跟着宋煜书。   墨家的弟子认得段秋,就算之前不认识,年初的拍卖会重新扬名后,瞧见眼前这张明艳如火,妩媚生辉的脸也能猜到来人的身份。那是天下独一份的张扬之美,充满了侵略性。   既然是段家的船,二人不好阻拦,草草地看了一眼,吩咐弟子在前头引路,好生招待。   过了城墙,墨家安排了放置飞舟之地,等到飞舟落地,段秋才在楼下喊了一声,示意楼上的两个人下船。   墨家城属于整个墨家,为了不会怠慢客人,也为了更好的分别敌友,墨家在接待上做了势力划分,段家,写意宗,沈家自然是在一个方向,不仅如此,散修联盟,温家,幻月仙宗,公输家……这些在墨家看来应该姓沈的势力也在一起。   “这可真是又想显摆,又小心眼。”在弟子的带领下,段秋算是看明白墨家的打算,当即翻了个白眼,丝毫不在乎自己玄门第一美人的形象。   宋煜书满心满眼都是她,不管她说什么都当是金科玉律,连连附和,完全没把旁边的墨家弟子当回事。   还是沈灼觉得过于张扬,低声轻咳,示意他们二人收敛一点。   段秋回头看他一眼,显然也觉得这会儿不是嘲讽的最好时候,把话咽了回去。   段家和写意宗的院子很快到了,沈家则安排的偏远僻静,几乎没有人烟,若不是真的有事,估计都没人想走过去。   段秋看了一眼,随即冷笑道:“看来你很不受待见。”   沈灼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苦笑道:“看来是的,只有委屈师尊和我一起不受待见了。”   沈家来的人不多,不像其他家族,带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他家不需要算也看的清楚,只有沈灼一个。凌霜雪是跟着来凑个数,占了家属的名额。   也幸好只来来沈灼一个,因为墨家安排的院子实在小气,要是人多几个,恐怕就得找其他家族挪点院子。   带路的墨家弟子趾高气扬,一副爱住不住的表情,把人带到就扬着下巴走了。   沈灼伸出手指擦了一下桌子的边缘,厚厚的一层灰浮起来,露出明显的痕迹。   “……”   沈灼一时心情复杂,段秋说墨家小心眼的时候他还觉得不至于,现在好了,应该让段秋多说几句。   桌子积灰,房间内也是许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和其它精心打扫过的地方截然不同。这里显然荒用许久,也难为墨家在偌大的城内找一间这样合适的院子出来。   收拾屋子几个除尘决就可以搞定,但床上的那些东西沈灼肯定是不敢让凌霜雪用,他一个人是无所谓,但有凌霜雪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师尊,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大师兄和卫长老他们都到了,你要不过去坐坐?”   沈灼要收拾屋子,不想凌霜雪在这里陪他吃灰。   凌霜雪随意一扫院子的状况就清楚沈灼心中所想,墨家如此区别对待是想给沈家一个下马威,沈灼来这里不是为了斗气,不想和墨家一般计较。   但他大度,凌霜雪却不能容忍这种无礼。   “身为东道主,就拿这东西来糊弄我吗?”   凌霜雪拉过沈灼,剑意凌空,雷霆之势从天而降,地面瞬间四分五裂,刚才还有点样子的旧院落不堪重负,只听得咔嚓几声,轰然坍塌。   凌霜雪出手快准狠,霸道而不留余地。他这一剑控制的精准,后劲的震颤让周围都有所感应。不少人惊诧之下纷纷出门查看,只见凌霜雪带着沈灼从飞扬的尘土中淡然走出。   凌霜雪装模作样地抖落衣衫的浮尘,一副始料不及的样子,皱眉轻声道:“墨家连个好点的院子都没有吗?”   查看的人中不乏还未离开的墨家弟子,面对眼前的狼藉,他们先是吃惊,随后便是愤怒。对沈家的刻意刁难是上头的主意,但谁又能想到沈灼同样不给面子?   “沈公子,来者是客,我们墨家对你好生招待,你如此行径未免过于狂妄!”   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墨家率先发难,义正言辞,哪怕没有亲眼所见,也认定是沈灼动了手脚。   废墟就在身后,既然房子已经拆了,沈灼也不客气,听了这话就冷下脸道:“这就是你们墨家的待客之道?什么也没问,张口就来,难不成你是早知道这院子留不得,早早地备好说辞在这儿等我?”   墨家不对在先,本就心里没底,见他如此理直气壮不由地心虚。他们眼神躲闪的片刻,在场的人精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段秋从人群中走出来,嫌弃的神情挂在脸上,拖长了调子道:“你早就该听我的,跟我住多好?你皮糙肉厚没什么,委屈了凌尊者就是你的不对了。”   段秋抬手挥了挥空气中已经不存在的尘埃,恭恭敬敬地给凌霜雪行了个礼,道:“凌尊者,不如去段家院子小坐片刻,等我哥收拾好了再回来?”   “笑死人了,墨家自己的院子不结实,还要我小师弟修好了才能住,这叫什么待客之道?既然肚子里撑不了船,那就别打肿脸充胖子。”   段家的人到场,幻月仙宗也不甘落后。卫樱嫌吵闹没有出面,闻人且带着人过来。隔得老远他就听见了争执,这会儿刚从人群中走出,那写在脸上的不满明晃晃地从众人眼前飘过。   单是一个沈灼那还真没什么,但他身边站着凌霜雪。   总不会有人傻到问凌霜雪是谁,就算要惊讶,也是惊讶他还在沈家,还和沈灼形影不离。   闻人且到了跟前,把沈灼拉过去仔细检查,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那架势就像是沈灼受了莫大的惊吓。   “师叔,小师弟,宗门的院子就在前面,你们和我们住吧。”   闻人且大方的抛出邀请,这要是在别的地方,旁人说不定还会称赞他们宗门感情深厚。但偏偏是在墨家的地盘上,还在墨家有准备的情况下,怎么看都像是墨家没有待客之道。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沈灼笑道:“也好,那我就厚着脸皮去你歇脚的地方蹭间房。”   “是两间。”闻人且纠正他。   沈灼一愣,旁边的段秋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沈灼摸了摸鼻子,没在开口。   他们欢欢喜喜地做好决定,墨家那些人的脸色有点难看,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   “且慢,凌尊者,沈公子,这事是我们墨家疏忽了,在下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得到消息姗姗来迟的墨迟笙折扇轻摇,御剑而落。   他毕恭毕敬地给凌霜雪行了个晚辈礼,谦逊有度,让人挑不出毛病。   “闻人道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让客待客不是我们墨家的风格。墨家给沈家安排的住所也不在此地,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我们大家不妨先弄个明白。”   墨迟笙看似给闻人且道谢,实则是否定他们刚才说的话。他往人群中一扫,目光落在墨家弟子的身上,骤然严肃,厉声问道:“方才是谁为沈公子领路?”   那个下巴都快翘上天的弟子没了刚才的嚣张,战战兢兢地站出来。他也是奉命行事,但既然出了这样的纰漏,多话已是无用,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果不其然,墨迟笙看了他一眼便道:“来着皆是客,理应好生招待,你却阳奉阴违,擅作主张,我看着墨家城是容不下你了。小妹大婚在即,不宜见血,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刻逐出墨家,永世不得再入此城。”   墨迟笙话音未落,转头看向沈灼和凌霜雪,笑道:“凌尊者,沈公子,你们看如此处理可行?”   墨迟笙一张嘴就把责任都推到弟子身上,把墨家摘干净,最后这一句更是把矛盾转移到沈灼二人身上,仿佛是因为他们这个弟子才不得不受惩罚。   沈灼有些不爽,讥讽道:“墨公子,你这话问的我好像知道墨家弟子为什么敢在你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了。到底墨家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是客,客随主便,怎好喧宾夺主,越俎代庖?”   墨迟笙面色微僵,嘴上说着受教了,挥手让人把那名弟子带下去。   “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为了弥补刚才的过错,聊表歉意,这新的住所由我来给二位带路。”墨迟笙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二人和他走。   沈灼看向凌霜雪,凌霜雪回头看向尘土散去的废墟,衣袖翻飞,真气浩荡。   “本尊累了,不想动,这地方也不是不能住。”   凌霜雪话音刚落,蓝色幽火从体内飞出,在他的操控下飞入地底。他双手结印,布下数个阵法,随后就是一阵地动山摇,一座小楼从地底钻出来,雨后春笋般飞快地生长,不一会儿便落地生根,稳稳当当地坐落在废墟上。   小楼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散发着蓝色的微光,仿佛是水晶雕成,妙不可言。   凌霜雪再一挥手,楼外蓝色的火焰焚尽废墟,清理出一片空地,迷雾般飘散缠|绕,挡住小楼内的所有情况,让人只能看清外部,看不清内里。   先拆房再盖房,除了是回应墨家的轻视,还是把威胁和不信任明晃晃地甩在墨家的脸上。   他是凌霜雪,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人物,他想拆就拆,想盖就盖,墨家让沈灼不痛快,墨家也别想痛快。 第一百七十六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在墨家的地盘上盖了一座小楼,墨迟笙一腔殷勤没有献出去,反而憋了一肚子的火,忍着恶气回到墨家的议事厅。   这里聚集了墨家的各方士干,墨卿语和江凌也在,他们正在商讨明日的婚事。   坐在首座的便是墨家家士墨元昆,他看起来四十出头,面白无须,不苟言笑,很有气势。   刚才凌霜雪示威的动静他们都听见了,只是不清楚状况,以为小打小闹,便让墨迟笙前去查探。不料是踢了铁板,吃了大亏。   墨迟笙在回禀情况前恶狠狠地瞪了墨卿语一眼,看那架势若非墨元昆在上座,他说不定已经扬起巴掌让墨卿语涨涨记性。   她不止一次在沈灼手上吃亏,这次擅作士张依旧没占到便宜。   听到凌霜雪的名字,众人不由地一惊。得知凌霜雪不是代表幻月仙宗,而是和沈灼一同前来,他们的面色更是古怪。   “这位凌尊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墨元昆皮笑肉不笑,他扫了一眼墨卿语,眼神冰冷:“既然这事是我们不对在先,那就顺着凌尊者的意思办。大喜的日子,别总弄些不愉快的矛盾。”   墨迟笙不敢反驳墨元昆的意思,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回座位坐下。   其他人刚才还议论纷纷的话题也被凌霜雪这个名字吸引过去,有人不解道:“就算是师徒,这凌霜雪为了沈灼停留在外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一开始还能说是怕沈灼压不住场,但这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见他离开沈家。”   “梅道友说的是,此前玄门提起凌霜雪,不是养伤就是闭关,别说是一年,就是十年百年也难得见他露一面。要不是当初他突然收沈灼为徒,闹的沸沸扬扬,我们都要以为他陨落了。”   “有凌霜雪在,幻月仙宗是挑明了要帮沈家吗?那我们的计划……”   不管凌霜雪再怎么低调,身为幻月仙宗副宗士的身份总归是存在的。他以沈灼师尊的身份站在沈灼身边,旁人看见的依然有这一层。   幻月仙宗站队,对于墨家而言是很大一个威胁。   “幻月仙宗表面中立,实际上从不限|制门下弟子往来相助。只要凌霜雪不动用手上的权利让幻月仙宗出手,我们就不能说是幻月仙宗站队沈家。这一点还是要谨慎,免得被别人抓住把柄,反将一军。”   梅若悔纠正身侧道友的说辞,哪怕是几个词的偏差也很容易引起误会。而且凌霜雪出来至今,只拿过尊者的乔,从未提过幻月仙宗副宗士的身份。他以自己的名义帮助沈家,这是幻月仙宗不成文的规定。   “这二人当年拜师之时可是鸡飞狗跳,十年未见居然形影不离,也是怪哉。”   有个当年参加过幻月仙宗拜师大会的人低声嘀咕,他说着十年未见,其他人也没太大反应,都是默认了夺舍一事,心知肚明。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墨卿语,按理说顶替了沈灼十年,墨卿语是最了解凌霜雪的人,对于凌霜雪如此反常的行径她也该知晓一二。   众人的视线如芒在背,墨卿语想装傻都不行。她在幻月仙宗那些年,凌霜雪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疏远陌生,她以为是凌霜雪对沈灼有意见,却不知是凌霜雪识破她的身份,不想多言。   凌霜雪能容忍她十年都是个奇怪事,更何况是现在?   墨卿语对凌霜雪从一开始就抱着偏见,哪里能说出他的好来?但众人都在等着她给个说法,她不说反倒显得没用。   墨卿语仔细想了想,她不能解释凌霜雪古怪之处,但她能提供另一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忧,虽然凌霜雪修为了得,常常能够一剑定乾坤,但他的的确确是个药罐子,他的伤没有痊愈。我在他身边这些年,也撞见过几次温如宁等人给他拿药的场面。他每月都需要食用丹药压制伤势,避免病情恶化。所以我们反过来想,他常常先手一招震慑,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后继之力?你们和他交过手,可曾见过他打持|久战?”   凌霜雪一招致胜是因为方便,也是因为修为差距巨大,能和他过招的人少之又少。可是被墨卿语这一解释,还真多出点后继无力的感觉。   那些和他交过手的人纷纷开始回忆,有点赞同墨卿语的意思。   墨卿语见自己的话的确有效果,又连忙补充道:“他唯一一次持续出手还是因为沈灼和曹疯子被困,你们当时也瞧见了,不过是多用了一点灵力,他满头青丝瞬间雪白,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   玄门传闻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凌霜雪就是受了重伤,浑身浴血,白发纷扬。   墨卿语提到他满头白发,瞬间就有人想到这件事,心里原本只有两分的相信变成八分。   凌霜雪伤势未愈,这对他们而言是个很好的消息,如此一来凌霜雪仰仗的就是过去的威名和现有的身份,这些虚的东西不足为惧。   墨元昆见墨卿语分析的头头是道,因为她擅自更改沈家住所让墨家吃了个哑巴亏的火气消了不少。   和其他找到凌霜雪弱点就激动的人不同,江凌至始至终都独坐一旁,不动声色,端茶自饮。   墨元昆见他不说话显得不合群,便把问题抛给他,问道:“江贤侄,你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众人转移视线,江凌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道:“我和凌尊者没什么交集,但我记得师尊说过的话,他的剑为杀人而生,纵然是一击之力,也无人是其敌手。”   所以你们高兴之余,想好让谁去当消耗凌霜雪实力的炮灰了吗?   江凌一脸平静地说着实话却在众人心里种下一颗不安的种子,大伙左右环顾,聪明的已经想到话外之意,不聪明的反倒埋怨江凌长他人志气。   墨元昆笑了笑,没有责备江凌,反而顺着江凌的话转移了话题:“说起你师尊,这一次幻月仙宗便是她带队,明日喜堂上可需要给她留个位置?”   “我既已离开幻月仙宗,又何必留什么位置?明日堂前家士便是我们二人唯一的高堂。”   墨家当家夫人的位置空缺多年,墨元昆一人把持大权。江凌心中愧对卫樱,面上恭敬如常,看不出情绪。   墨元昆不过随口试探,听到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便没在说什么。只要过了明日,江凌和墨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在大厅的尾巴上,一位新晋不起眼的士干瞧着眼前这些大言不惭的人,觉得可怜又好笑。   凌霜雪只有一击之力?这个认知太清晰了,以至于他都忍不住在想要不要说给凌霜雪听听,让他看看整天宅在家里,别人对他的评价都成什么样了。   墨家客院,冰晶小楼里,凌霜雪没忍住鼻子里的痒意,破天荒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背后一阵寒意。   沈灼听见声响,连忙回头,顺手就摸上凌霜雪的额头,担忧道:“师尊怎么了?可是不适应这里的温差?”   墨家身处的这个平原,昼夜温差巨大,白日烈日炎炎,但从下午开始气温就逐渐下降,到晚上犹如寒冬,寒风刺骨。   这会儿夕阳西下,天边一抹彩色,火焰凝聚的小楼内还残留着阳光的炙热,并不是很冷。   沈灼关心则乱,凌霜雪按下他的手,视线看向前方,一干小辈惊讶地瞧着他们二人,只有段秋和公输彤见怪不怪,她们一个知晓实情,一个觉得理所当然。   沈灼悻悻地收回手,凌霜雪站起身往门外走。他不觉得冷,也没有生病,是有人在背后念叨他,而且这个人只可能是阿昭。   身为位面管理局内的骨干人才,阿昭选择打入墨家,以他的能力短时间内混进墨家内部也不是难事,说不定就在附近。   那些小辈来这里找沈灼叙旧,他正好可以出去看看。沈灼目送凌霜雪离去,等他走的不见人影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众人身上,道:“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   “还有什么好继续的?你人在这里,心在吗?”段秋明知故问,笑得灿烂。   沈灼被她打趣也不恼,道:“我不仅心不在这儿,肝也不在,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段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沈灼说的是心肝,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搓了搓手臂,嫌弃地咦了一声,竟然直接把凳子往后拉,离沈灼远一点。   其他人不明所以,宋煜书跟着往后退,不离段秋半步。   沈灼见了,挑衅地笑了一声,仿佛是在说你也没好到哪儿去。二人的视线明争暗斗,滋出火花。   公输彤往两个人之间横切一刀,打断两个人的争斗,道:“我们刚才说到各方来的多是年轻弟子,很少有长辈露面。”   公输彤重新起了话头,沈灼只能意犹未尽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墨家大摆宴席,场面算的上浩大,以他家的玄门地位就算多来几个长辈也是应该的。但偏偏事情就是那么不如人意,各方来的最多的是年轻一辈,像温家,段家,公输家,直接小辈带队。旁的勉强好一点,也只是一个长辈,乌泱泱一群小辈。   “其实我们还是很给面子,你瞧我们那个在家里不是备受期待?大师兄既有可能是温家的下任家士,也有可能是宗门的下任宗士,宋道友写意宗下任宗士肯定没跑。段姑娘首席拍卖师,公输姑娘年纪轻轻就是器宗,就我们这队伍走出去,不管到哪儿都不寒碜。”   闻人且洋洋得意地介绍身边的每一个人,只差把骄傲写在脸上,在学学孔雀开个屏。   他这话听起来是没错,但还是差点意思。墨元昆的身份地位他们这些小辈比不了,横看竖看都应该有个长辈。   “其实我们这次来了那么多年轻弟子确有缘由。”温如宁见闻人且偏了话题,怕他真的把沈灼带偏,解释道:“小师弟不妨回忆一下你看到的那些年轻弟子气息如何?”   沈灼在飞舟上还是看见过不少人,他仔细一回忆:“那些弟子气息绵长,功底深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然后呢?”宋煜书插嘴问道。   沈灼不解地歪头,这种事还有什么然后?   “不是吧,你没反应过来吗?这些弟子可都是服用了你提供的洗髓丹。他们脱胎换骨,有别于其他弟子,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宋煜书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意图也很明显了,这些势力就是特意带着弟子来墨家跟前炫耀。   之前江凌和沈家大打出手的事可是人尽皆知,他们上赶着来给墨家添堵,仿佛成心要墨家瞧瞧他们拿不到的丹药有什么样的奇效。   沈灼禁不住笑起来:“就算这些人真的想给墨家添堵也不可能同时想到这样损的法子,所以是你们谁做的好事?”   宋煜书当即拍了拍胸脯,要给众人同样的暗示,他这个写意宗的大师兄可以做的得心应手,只需要寥寥几笔,就能让那些人反应过来。   “要我说小师弟你才应该多带几个沈家的精英弟子过来好好气一气墨家,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显得势单力薄,都没劲。”闻人且叹了口气,凑热闹这事向来少不了他,沈灼身边没人,他都觉得不合适。   万一墨家趁机发难,他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只顾着考虑沈灼的闻人且忘了,沈灼身边还有凌霜雪,一个凌霜雪胜过千军万马。   “我爹说了,同门之谊还是要顾的,不能因为江凌离开幻月仙宗就置之不理。”沈灼淡定开口,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势单力薄。   沈骁压根就没把墨家当回事,让沈灼前来还是看在江凌的面子上,要是没有江凌,说不定他还会给墨家找点乐子,喜事丧办。   既然是同门,沈灼一个人前往就很合理。   众人也不傻,他们听明白沈灼的意思,宋煜书眼睛一转,脑海里就多了不少鬼点子。   “诸位道友,你们真诚心来参加这场亲事?”   宋煜书问道,大家一致摇头。   诚心在墨家的地盘上能值几个钱?他们各有目的。   “那我们不如找点乐子。”宋煜书一脸不怀好意,低声道:“明日成亲,我们可以这样……” 第一百七十七章 晋江独发   经过墨卿语擅作主张那一闹没讨着好,之后墨家没有上赶着找不快,第一|夜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凌霜雪知道阿昭在墨家,但是没见着人,不过阿昭还是通过别的方式联系了凌霜雪,只是这个方式过于古早,以至于凌霜雪被他倒了胃口,很有骂人的心。   塞在点心里的纸条浸了油,字迹有些晕开。阿昭混成了墨家的新晋主干,被外派了一向特殊的任务。   墨卿语还没有放弃从沈灼身上弄到传承的令牌,不管是为了自己考虑,还是真心为了江凌,她都不想便宜沈灼。墨元昆也有从沈灼身上弄到这东西的打算,阿昭这个生面孔就成了很好的棋子。   不过阿昭传信的意思不是借用令牌,而是让沈灼做好准备。后面的字迹晕的太厉害,已经模糊不清,沈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痕迹字不多,应该没有那么紧要。   纸条是凌霜雪吃出来的,他现在嘴里还残留着奇怪的味道,以至于心情不太好,连眼前的其他东西都不吃了。   沈灼不想他心烦,就没拿纸条去他眼前晃,简单地复述了阿昭的意思。有阿昭这个内应在,出不了大乱子   拜堂的吉时定在黄昏,白日里宾客云集,张灯结彩。住在墨家的客人也都纷纷上前,递上贺礼。   江凌今日一身红色的喜服,玉冠飘带,看起来很有精神气。成亲是为了制约做戏,本着要人信服的程度,这点喜色他还是能装出来。   墨元昆带着他游|走在宾客之间,给他介绍墨家的那些势力圈子,江凌不动声色地记下来,暗暗给他们分类。墨家也不是坚不可摧,密网之下仍有漏网之鱼。   江凌要瓦解墨家的内部就要知晓墨家错综复杂的势力,以及这些势力之间涌动的暗潮。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墨元昆眼里的那些沈家势力来的并不整齐,他们三三两两,没有拉帮结派的意思,要是遇上了就聊两句,没遇上就算了。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带了好大一批新弟子,嘴上说着让他们出来长见识,实际就是为了炫耀。   墨元昆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迷惑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玄门怎么多出了那么多青年才俊。还是旁人提了一嘴洗髓丹,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宗门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才,加以丹药辅助,更是脱胎换骨。面对如此庞大的一个群体,墨元昆说心里没有想法是假的,不管是妒火还是算计,在这一刻都充斥在心底。   他甚至想过让这些年轻弟子回不去宗门,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只要洗髓丹不除,后起之辈就会源源不断。   重要的还是要拿到洗髓丹,但不管温家还是沈家都很小心谨慎,出售的每一颗丹药都有严格的记录,方便追查。墨家探不出丹方,拿不准药材,派出江凌打感情牌也以失败告终。   之前埋在沈家的棋子带出来的消息更是无用,沈灼早已看穿,却不动声色误导他们,给出假丹方,让他们损失不小。   沈灼才是最碍眼的存在。   墨元昆心里有刺,这次沈家只来了沈灼一个人,按理是最好出手的时机。但他身边的凌霜雪始终是个麻烦,哪怕是一击之力,他们也要小心谨慎。   眼看快到下午,沈灼才不紧不慢地和凌霜雪前往墨家的主殿。该去的势力走的差不多,路上他们没瞧见几个熟面孔。   喜气洋洋的氛围下,那些暗潮仿佛被压制一般,毫不起眼。沈灼和凌霜雪到时,墨元昆已经去招呼别的客人,前院只剩下江凌还在忙活。   沈灼递上自己的贺礼,他祝愿的不是江凌和冒牌货,而是江凌和真正的墨卿语。礼物里面有稳定神魂的丹药,墨卿语用的上。   江凌隔着衣服摸到贴身放着的魂器,笑道:“沈师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再见到她。”   被关禁闭的三个月,江凌一点点磨软了墨小姐的心,她终于肯从魂器中出来看他。久别重逢对他们来说是阴阳两相隔,但没关系,只要还能看见彼此就已经是最大的慰籍。   沈灼很高兴墨小姐对江凌敞开心扉,有她陪着江凌,沈灼也不用担心江凌积压|在心底的苦闷太深,无处发泄,最后反而害了自己。   “这个魂器是我抢的,你要保护好,千万别被人瞧了去。”成亲后江凌和墨卿语的关系会更近,沈灼低声提醒。   江凌点头道:“我明白,她都跟我说了。”   因为明面上的关系不是很好,沈灼和江凌只简单地聊了两句就分开了。沈灼带着凌霜雪去大殿找其他人,江凌继续忙自己的事。   凌霜雪还是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人声鼎沸之下更显得形单影只,他不爱热闹,便觉得有些烦闷。其他人的视线也不时的打量过来,似乎是在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   “师尊,我刚才看见卫长老就在前面,五师兄没有跟着她,我们过去看看。”沈灼快步到了凌霜雪身侧,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   他看出凌霜雪神情中的一点不耐,不能说是生气,倒像是不太习惯。一场没有多少诚意的婚礼办的如此隆重,来的人也是各怀鬼胎,让人很不舒服。   凌霜雪垂眸默认了沈灼的话,他们二人正欲走,一道身影莽撞地横过来,直接拦下他们的去路。   阿昭颇有闲情逸致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正欲和凌霜雪来一场搭讪,却被凌霜雪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对方错开他就走了。   阿昭愣在当场,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卡住了,他吃惊地看着沈灼,过了一会儿才把微张的唇合上,揉了揉自己的脸道:“我怎么得罪他了?”   得罪二字就很有自知之明。   沈灼干咳一声,好心提醒道:“下次传信不要用那么古早的手段,师尊不喜欢。”   阿昭瞬间反应过来:“居然不是你吃到了。”   他一脸惊讶,显然在他的计划里该吃这东西的人是沈灼而不是凌霜雪。他甚少有做卧底的机会,一时间玩心大起,觉得有趣罢了,而不是真的这般不着调。   沈灼无语凝噎,就算是他吃到了,这个手段也看不出好,万一他们都没吃呢?   眼看凌霜雪渐行渐远,这会儿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沈灼匆匆道别了一句就赶忙去追凌霜雪,留下阿昭一人凌乱。   他还想问沈灼有没有准备好,但现在看来是问不了。那块木牌很快就有用武之地,谁都不用抢。   “秦道友,虽然家父希望你能和沈灼套近乎,但搭讪还是有技巧,你这样莽撞可不会有结果。”   沈灼的身影都还没有消失在阿昭眼前,一道讨人厌的声音就落在阿昭耳边。   阿昭回头,一脸灿烂地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墨迟笙道:“我要的不是好感,而是他对我有印象。年轻人,做事不要急躁,要一步步来。”   “我是怕秦道友弄巧成拙,你可是我推举的人,我得保证你有用不是?”墨迟笙暗暗威胁,若是阿昭无用,他不会在他身上大费周章。   吃了凌霜雪闭门羹的阿昭这会儿心里正有小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人,眼底笑意更深,戏弄的心思随之而来。   妄图驾驭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幻月仙宗的弟子在闻人且的带领下去了别的地方,卫樱一人无趣,便先去大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休息。她不像凌霜雪,少在玄门行走,所以玄门中认识她的人不少。   今日的亲事一面是墨家,一面就是她的弟子。江凌离开幻月仙宗也是人尽皆知,对于她的到来旁人没有恭贺之意,反倒是等着看好戏一般。   凌霜雪甩开了沈灼在她身旁落座,卫樱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凌霜雪还是以往的打扮,长发用一根玉簪固定,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懒散而冷淡。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往这里一坐,整个角落都冷清起来。   “我来是因为他是我弟子,你来又是为了什么?”卫樱问道,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她名下弟子死的死,伤的伤,都没落个好结局。唯有江凌不一样,卫樱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看见他成家立业。   除了亲事她不太满意,心里有几分不悦外,其它的也还好。   “你为了徒弟,我也为了徒弟,都一样。”凌霜雪看向被其他人拦住攀谈的沈灼,知道他一时半会走不过来,挪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别处。   都是当师尊的人,他们的心境何其相似。   卫樱有些感慨,她眺望远处广阔的苍穹,目光追忆:“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也会有徒弟,当年一战,你重伤未愈,隐居后山鲜少露面,世人也逐渐将你忘记。留下的虚名后面跟着的是病弱,它几乎抹去了你的辉煌。可你从不在意,甚至把自己隐藏的更深。谁又能想到你再一次出现在众多人的眼前是因为看上掌门师兄的弟子?”   老朋友聚在一起,不免要提及当年,卫樱的心头生出千言万语。经历过那些事的人越来越少,好像现在的和平理所当然。   “你沉寂千年隐世不出,现在却频频露面,跟着沈灼一走就是大半年,你可别告诉我是想弥补这十年的亏欠。”卫樱道:“你选择沈灼可是因为如今的玄门需要另一个像你一样的存在?”   当年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冥冥之中其实是有一些猜测,关于凌霜雪,关于那场所谓的神魔天战。只是凌霜雪闭口不言,大家也默契的没有追问。   沈灼先后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凌霜雪身为师尊,前后的处理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从无视到寸步不离,从假到真,从冷漠的旁观者到走入布局。   卫樱看的分明,这世道的变化以沈灼为中心,他影响着周围的一切,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江凌。   凌霜雪道:“我这样的人该在红尘之外,不问俗世,沈灼亦如是。”   界神的职责是守护一切,而不是方寸之地。   但反过来,若是连方寸之地都守护不了,又谈何守护整片大陆?神的入世是以小见大,而不是以偏概全。   卫樱有所顿悟,不在红尘却在红尘,凌霜雪默认了她的猜测,也肯定了沈灼身份的特殊性。他们因为夺舍一事,被迫卷入其中,如今种种不过是让局面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江凌在局中还是在局外?”卫樱不禁担忧,她对江凌的期望不是独步天下,无所不能,而是平平安安,无灾无痛。   她只想留住一个弟子,这个小小的愿望却最难实现。   凌霜雪哑然,他知道卫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他说不出这样违心的话。与其留给卫樱一个不切实际的空想,让她将来承受更大的伤害,还不如试着提醒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江凌非但不在局外,还是引发一切的源头。   “罢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从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就该明白,有些事不可强求。”久不得凌霜雪的回应,卫樱自嘲苦笑,她看着天际的太阳,抬起手就可以享受温暖的阳光。   可那些曾经拜入她门下,她悉心教导的弟子们却与世长辞,永远拥抱着黑暗。   她为此深深的自责,她觉得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她让江凌离开,又何尝不是抱着远离她便可以平安的心?   眼看她又要钻牛角尖,和自己过不去,凌霜雪于心不忍,宽慰道:“江凌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卫樱有些诧异,那双充满哀伤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喜色,就算是谎言也让她此刻的心得到抚慰。   卫樱还想说什么,沈灼已经摆脱那些搭讪的人走过来。他面上是客套的笑意,看见凌霜雪才发自内心。卫樱把话咽下去,目光在师徒二人身上扫了一遍,浅笑道:“我倒显得多余了。”   说着站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沈灼大步而来,执手行礼,道了一声卫长老。   卫樱脚步一顿,离开的心思被这声称呼冲淡,她怕打搅到师徒二人,师徒二人却不这样认为。   凌霜雪示意她再坐一会儿,大家凑在一起也显得有伴,不至于形单影只。   当着卫樱,沈灼也不避讳,和凌霜雪聊起墨家现状。之前他们两家暗自较量,知道的也不少。方才在人群中与人攀谈两句,沈灼又有了新的认识。   丹心宗的严洛冰等人早已融入墨家,这并不是件让人意外的事,让人意外的是丹心宗从整化零后,除了严洛冰和几个骨干外,其他人陆陆续续失踪,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丹心宗再不济也养着上千名炼药师,他们对于墨家而言依然有着不小的作用,可现在全没了。   而且阿昭的传信和江凌的会面中都没有提到这件事,沈灼不确定是他们不知道还是没有意识到。   “墨家要那么多炼药师做什么?”卫樱略感诧异,墨家不涉足炼药业,家族中养着的那些炼药师足够支撑日常的丹药消耗。就算为了对付沈家想要培养新的炼药师,也不至于抹去这些人的痕迹。   沈灼摇头,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卫樱。   凌霜雪觉得蹊跷:“回头让阿昭查一查。”   墨家就算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也不会无缘无故坑杀上千人,这其中一定隐藏着别的阴谋。   师徒二人旁若无人,提到阿昭也不避讳,卫樱听了一耳朵猜到这人身份特殊,只当自己没有听见。   大殿之中宾客云集,大家左右逢源,长袖善舞,倒也不觉得时间过的飞快。   闻人且等人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准备好送给墨家的特殊贺礼,眼看还未到黄昏,便交给宋煜书保管。他们一群人回到大殿,一眼就看见凌霜雪和卫樱,顿时乖巧极了,纷纷上前行礼,找个地方坐下。   平原之地温差起伏,沈灼把娇娇放出来,幼年体的小雪豹乖巧地窝在凌霜雪的怀里,缠着他的手腕给他暖手。   他们这边僻静,阳光斜过房梁落下来,树影重重。沈灼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轮红日,阳光温暖,照的人昏昏欲睡。   他抬手遮挡烈光,觉得有点奇怪,但具体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他仔细想了想,硬要挑个毛病就是这个太阳已经对这他们晒了许久,并未落下。   “今天真是奇怪,这日头好像变长了。”   就在沈灼迷惑之时,边上的一位道友和同伴嘀咕道:“大殿里的人来来回回都寒暄几次了,怎么还不到吉时?”   沈灼心里打了个突,此人的话也正是他心中的困惑,今天好像格外的长。   他环顾大殿四周,在视线的对角看见一个做工精细的刻漏,以玉石为壶,底部开孔处镶嵌了固定的阵法,将其悬挂。   然而这些都不是吸引沈灼的原因,沈灼瞧见壶中带有刻度的浮标上显露的时辰已是两更天。   吉时是一更天,这是连吉时都过了,太阳还高挂苍穹。   沈灼吃惊不已,若不是这刻漏坏了,那就是这天坏了。   “师尊,有古怪。”沈灼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凌霜雪,站起身往大殿外去,其他同伴见状也连忙跟上。   大殿外,烈日如火,丝毫没有下坠的趋势。吉时已过,这真不是沈灼的错觉。   凌霜雪和卫樱相继走出来,他们也算是名人,这一动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大伙也察觉到异常,想要一探究竟。   这边的小小骚动很快引起墨家的注意,墨元昆带着江凌和墨迟笙靠过来,客气地先和凌霜雪,卫樱打招呼,笑道:“两位尊者,今日繁忙,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墨家主,海涵之类的客套话就别说了,我要是你,此刻恐怕已经没有心情嫁女儿了。”凌霜雪看向墨元昆,这句话听不出喜怒,让人有些不太舒服。   墨元昆笑意微僵,还不等他再度开口,便听见一声惊呼:“天上有两个太阳。”   这话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过去,大家纷纷抬头,果不其然,苍穹之上除了原本的太阳外,又从东方冉冉升起一轮‘红日’,只是这轮红日颜色略显黯淡,不够明亮。   “那不是太阳,那是……月亮。”沈灼声音沙哑,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轮红月,一轮红日,正应了那日段炎淳所言,日月同天之日,仙府出世。   在场想到这一点的不止沈灼一个,惊骇之下是掩盖不住的喜色。沈灼没有高兴,他反倒忧心忡忡,就算是这些时月已经逐渐淡忘关于江凌的一切,他也记得距离仙府问世还有十多年。   木牌没有落入江凌手中,仙府也是大提前,那属于江凌的传承可还在?   沈灼不敢想,他担忧地朝江凌看了一眼,正巧江凌也在看他,二人视线在空中相撞。江凌浅笑,他不知道仙府对于他的意义,只是想到沈灼手握木牌,这对沈灼而言是好事。   沈灼喉结滚动,他一定会把江凌带进去。   仙府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大殿外顿时炸开了锅。面对近在咫尺的机缘,大家哪里还有闲心参加已经在眼前的喜事?而且吉时已过,这堂拜不拜还是个问题。   有人萌生离开的念头,但又不想当出头鸟招墨元昆记恨。   墨元昆不是傻子,这些人的心思早已不在此。但墨家场地已经支起来,又岂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现在只是天生异象,距离仙府现世少说还要两三日,大家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就在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之时,一道清朗的声音落入耳中。   众人闻声看去,说话之人是青年之貌,看上去年纪不大,但那双眼睛不如年轻人纯粹,掺杂着世道的沧桑,像是个扮嫩的大能。   墨元昆见对方笑意真切,不似玩笑,道:“秦道友,你如何笃定仙府尚未现世?”   天地广阔,段家说的方向不在墨家附近,仙府现世瞧不见很正常。但阿昭却说还没到时候,这不难让人觉得是安抚之言。   “日月同天只是仙府现世前的征兆,仙府现世后,太阳就会落下去。我也是无意间从古籍上瞧见的,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不必当真,也好让我用这消息向墨家主讨杯喜酒。”   阿昭这话轻佻了些,听上去更像是玩笑,加上他面生,其他人心里开始打鼓。   “这位道友眼生,不知如何称呼?”旁人问道。   阿昭抬手,客气道:“我名秦昭,隐居多年不曾问世,玄门中寂寂无名,不提也罢。”   说着看向墨元昆:“墨家主,不知道这杯喜酒我还能喝吗?”   递到眼前的梯子岂有不下的道理,墨元昆接了这个话茬道:“诸位远来是客,岂能不饮一杯薄酒就匆匆而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墨家待客不周?我看秦道友所言有迹可循,诸位稍安勿躁,再行商议。”   墨元昆久居高位,不怒而威,一番话说的好听,强留的意思也很明显。   旁人不愿得罪墨元昆,左右为难之际,他们把目光转向在场身份地位最尊崇的凌霜雪和卫樱。   卫樱对仙府不感兴趣,凌霜雪有话要问阿昭,二人的选择都是留下。   见两位尊者不动如山,旁人暗暗思忖,又开始满脸堆笑,嘴上说着恭维的话,气氛逐渐融洽。   墨元昆没提拜堂的事,一场酒宴吃的面和心不和,暗潮汹涌。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天是七点到九点,两更天是九点到十点 第一百七十八章 晋江独发   仙府面世和阿昭有一点关系,但追其根本还是因为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   沈灼的淬体卷入其中,江凌的气运多数失效,他们都需要仙府里的东西,在这样的需求下,原本靠后期的仙府传承受到影响,在这个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了。   沈灼如今的修为少有敌手,但江凌稍显逊色,进入仙府对他而言是个极大的挑战,这里面机遇和危险共存。   阿昭会想办法和江凌一同进入,必要之时出手相助。   面对仙府的诱|惑,少有人能够无动于衷。从墨家离开后,各大势力都在做准备。其中也有不少人盯上了沈灼手里的令牌,这东西关乎仙府传承,不管有缘还是无缘,他们都想分一杯羹。   眼看还没有踏足仙府,便有人虎视眈眈,沈灼身边的人不由地给他捏了把汗。沈骁和叶澜溪调集了沈家的高手,好友们自发聚集到沈灼身边,想要祝他一臂之力。   他们都盲目的相信凌霜雪当初不惜点灯也要拿下这块令牌一定有他的深意,看着他们信心满满,沈灼都不好意思说他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神光淬体,传承依旧属于江凌。   仙府面世的时间和阿昭说的一样,天上日月同辉的奇观持续三日后,金乌坠|落,皎月生辉,古老而又沧桑的气息从地底苏醒,海市蜃楼的残卷美轮美奂,仙府拔地而起,越升越高,最后消失在虚空中,只留下一道水波纹般虚幻的门。   此门便是仙界的入口,在它现世后还带来了一波灵力潮汐,由于那股力量过于强悍,方圆千里被瞬间夷为平地,得到消息冲在前头的势力和这股力量撞了个正着,死伤惨重。   有了他们的前车之鉴,后面虎视眈眈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这股潮汐过去才敢上前。   仙门悬空,在那泛起涟漪的水波纹后面便是让人心生向往的仙界,但其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而是滞留在虚空中的残骸。仙界早已破碎,能够承受的力量也不能超过尊者,否则仙界崩塌,稍有不慎就会卷入虚空,不知所踪。   各大势力陆续登场,很快整片区域就被各家割据,他们暗中较量,却没有任何一个愿意上前打头阵。世存关于仙府的消息太少,他们都在思量,不敢贸然行事。   在他们暗潮汹涌的较量中,沈灼等人姗姗来迟。   沈灼并没有带上沈骁和叶澜溪为他准备的高手,一来是他自身的修为进步神速,已经到了可以独挡一面的地步,二来是他去仙府纯粹是为了私事,跟着他的人太多反而不好施展手脚。   除此以外在他身后还有段家和公输家,幻月仙宗和温家也来了人,他不是孤立无援的境地,不用担心双拳难敌四手。   在场的势力随意一扫,熟人不少。   墨家也是早早登场,他们并不着急,而是一直在等沈灼露面。   沈灼瞧见墨卿语也在人群中,墨迟笙和江凌之间的气氛较为微妙,隐隐能够看出墨家的势力分属两拨,一部分支持江凌,一部分支持墨迟笙。   墨卿语为了借助墨家的势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向墨元昆透露了一部分关于传承的秘密,她不怕墨元昆从中作梗,因为她坚信属于江凌的东西谁也夺不走。比起墨元昆看好的墨迟笙,沈灼才是墨卿语真正的心头刺。   只要墨元昆派出人手相助,墨卿语对他希望墨迟笙得到传承的野心睁只眼闭只眼。   看着他们这个奇怪的三人行,沈灼没有多言。从他出现开始,就有不少不怀好意的视线明里暗里的打量,他们都是冲着令牌来的。   沈灼只当不知道,视线在墨家身后的阿昭身上一扫而过。   阿昭对仙府现世的估算让墨元昆很高兴,他借此胡诌自己对仙府有所了解,得到了这个立功的好机会。   墨元昆要求他相助墨迟笙,阿昭表面满口答应,一个劲的表忠心,实际上不屑一顾。他借墨迟笙进入墨家,现在到了该舍棋的时候。   沈灼和自己相熟的势力打了个招呼,询问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早他们一步到这里的闻人且无聊地打起哈欠,道:“仙门现世之时已经杀了一拨人,现在大家都在观望,看推谁出去做这个冒失鬼比较好。”   力量潮汐的余威让人心有余悸,闻人且直言不讳,让一些自命不凡的势力觉得很没面子。   闻人且才懒得照顾他们的心情,问道:“师叔没和你一起来吗?”   仙府现世这样大的事,怎么看凌霜雪都应该会露面,但出人意料的是他这次让沈灼独自前来,并未跟随。   “师尊有别的事要做,这次没有送我。”沈灼神情愉悦,眉眼带笑。   仙府这边有阿昭,凌霜雪正好能腾出手来。沈灼也心疼他来回奔波,便留他在花锦城,没让多走这一遭。   眼看各方势力还在观望,迟迟难下决定,沈灼决定当这个出头鸟。   其实仙门现世只有第一波灵力潮汐是无差别的攻击,那是仙府的自我防护,之后在进入之前不会再有别的危险。   沈灼清楚这一点,墨卿语也清楚,但墨卿语无动于衷,她是故意在等沈灼做选择。   沈灼倒是无所谓,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做第一人,不如我来。”   话音刚落,沈灼便飞身而起,段家和公输家紧跟其后。沈灼在仙门前站定,伸出手触碰水纹,清晰地感觉到规则的力量。   他笑了笑,提醒道:“是传送门,你们大家跟紧点。”   眼看他走的毫不犹豫,其他势力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墨家更是抢在前头,想要追上他的脚步。   可惜他们忽略了一点,这通往仙府的传送阵不止一个落脚点,进入的时段,选择的地点都会影响降落的方位。   沈灼率先走入传送阵,大家紧跟而上。在阵法启动的瞬间,小世界里放着的木牌突然异动,沈灼只觉得眼前白光大作,离他半步之遥的段寒舟等人忽然远去,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变故,就这样在白光中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轰隆!”   短暂的黑暗和惊诧之后,一声惊雷在沈灼耳边炸响,传送前的一幕幕尚在眼前,他耳边甚至还回荡着段寒舟那句:“看见墨家就让我觉得晦气!”   是真挺晦气。   沈灼看着眼前白茫茫的天地,赞同地得出结论。   他来仙府是为了神光淬体,对其他的机遇并不上心,但段家和公输家是为了历练而来,沈灼为他们考虑,一开始没想过分开,没想到其他人是顺利集合了,他却被抛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儿。   天白地白,放眼望去,天地相接,寸草不生,飞沙走石之上,电闪雷鸣。   站在这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漠中间,人显得如此的渺小。   沈灼意识到了自己的倒霉,还不等他对眼前的状况作出分析,远处的地平线上就出现一个黑点,随着黑点不断朝着他靠近,他模糊看出那是一个人。   哦,原来倒霉的不止他一个。   沈灼苦中作乐,白焰和黑焰猛然窜出来,一左一右缠|绕在沈灼身旁,像是一双张开的巨大翅膀。   而那朝着沈灼走来的人影也突然张开一双翅膀,离沈灼的距离越来越近,这下沈灼看清楚了,迎面而来的哪里是旁人,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   和倒霉的沈灼不同,段家和公输家传送到了仙府内部,这里桃林成片,鸟语花香,是个难得的世外桃源。他们的人一个不差,唯独沈灼不见踪影。   “沈灼哥哥不会有事吧?”刚缓过传送带来的不适,公输彤就担忧地问道。   大家一阵沉默,公输琼安慰道:“他身上有令牌,应该是传送的时候受到令牌干扰,去了别的地方。”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比起其他不切实际的猜测也比较有说服力。   公输彤脸上的忧色稍敛,段无云道:“这座仙府是共通的,只要进来了,大家一直往前走,总能在某个不经意间遇见。沈灼的目的和我们不同,不用太过担忧。”   “确实,他还带着他们家那头雪豹,一般人奈何不了他。”段秋上前牵起公输彤的手,和她靠在一起:“这座仙府远没有看起来这般平静,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听着大家的安慰,公输彤心里有了底,精神没有那么紧张,玩笑般叹道:“沈灼哥哥只能自求多福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有了笑意。   沈灼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做好眼前事。仙府之中危机重重,要是他们一群人还赶不上一个沈灼,等下要是找到人说不定还会被他嘲笑。   段寒舟把大家聚在身边,提醒他们小心身边的桃树,带着他们朝着林间可见的那条青石板道走去。他带了几个人在前面打头阵,段无云自觉地带着剩下的人在后面断后。   桃林内落英缤纷,美不胜收,一开始大家还有一点欣赏美景的心情,但随着桃林越来越密集,花香越来越浓郁,大家的心情沉重起来。   青石板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一直不断地朝前延伸。   段寒舟走了一半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让段无云掉头,可是段无云回身看去,身后哪里还有来时的路?   一排排桃树盘根交错,俨然是一道密不透风的树墙。四周不知何时起了雾,随着雾气潮水般涌过来,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雾气中似有纤腰曼舞的美人,水袖薄纱,声如黄鹂,时而笑,时而窃窃私语。   大家被笼罩在迷雾中,为了不走丢,他们很快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圆,各自拿出兵器,神情戒备。   雾气中的欢快景象并不受他们影响,依旧载歌载舞般狂欢。曲子越来越急,舞姿越来越快,让人听不清,看不清,仿佛置身人流之中,无力挣扎。   “铮!”   尖锐短暂的琴音犹如利剑刺入,雾气中的幻象轰然碎裂,片片飞花如雨。   “你们也太逊了,这点雕虫小技就难住你们了?”带着两分嘲弄的轻笑声从迷雾中传来,雾气自两边分散,衣袂翩翩的沈灼出现在青石板道的尽头。   他微笑着看着众人,示意大家朝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里有事,有点忙 第一百七十九章 晋江独发   和自己对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沈灼以前历练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和自己的历练截然不同,白色荒漠中的另一个自己根本就不是简单模仿他那般简单,这人还会算。   他能精准地预测沈灼的下一步,提前堵截,让沈灼防不胜防,几次交手下来沈灼就精疲力尽,灵力损耗大半,反观他的对手神采奕奕,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是个什么变|态?”沈灼淬了一口血沫,忍不住吐槽。白焰黑焰,甚至是凌霜雪给他炼制的神剑都被对方复制过去,对方能够轻松施展他的剑法,追的他满荒漠躲避。   “这种时候还要夸你自己,真不要脸。”附着在沈灼左肩的白焰希望能给沈灼一个白眼,让他不要那么自恋。   对手是基于沈灼自身的基础而成,沈灼夸他就是变相的夸自己。   沈灼苦笑连连:“你看我打赢他了吗?我明明是在诉苦。”   “谁让你总是比他慢一步?他会算,你不会算吗?他想一步,你就想两步,三步,四步。凌道尊教过你推演运算之法,你却只会用来种地,朽木不可雕也。”   沈灼打不过,导致白焰自己也被对面的赝品压着打,她孩子心性,肚子里憋着气,生出一股一定要赢回来的倔性。输给自己说出去是真的很没面子,她才不要当蠢货。   “那有那么简单?”沈灼抬手安抚她,白色荒漠能够复制也能窥探人心。一步为一变,两步为多变,三步则生无穷。   无穷之数,变幻万千。即便是眨眼之间,也有千万种可能。   沈灼本没有把白焰的话放在心上,但转瞬间他福至心灵。推演运算中最多的就是天地法则,错综复杂的因果,相互交错的轮回,别说是旁人窥探,就是沈灼自己也时常糊涂。   这片白色荒漠置于天地之间,其上必然存在某种规则。站在沈灼面前的自己,便是规则的一种折射。   这一关想要走出去靠的不是武力,而是对天地的感悟。   沈灼明白过来,他看着眼前的自己,不再感到吃力。相反他的心态在这一瞬间变得平静极了,他把自己融入这天地之中。   天地有常,万物有序,风声变得静谧,呼啸的雷霆也逐渐远去,白色的荒漠化为虚无。沈灼置身在虚无之中,他一剑未出,心中却已经有了无数的推演。   他挥出去的每一剑都有了回应,在他的眼前那个虚幻的自己一分为二,二分为三……越来越多,他们每一个都施展不同的招式,这些术法看似毫不相干,却又相互联系,相互克制。   沈灼闭目感悟,每一招每一势都烙在心底,在这些术法的融会贯通下,天地间的法则跃然纸上。   沈灼摸索规则之力,他抬起手,平平无奇的挥出一剑。   这一剑不在他虚幻的世界里,而是出现在一望无际的白色荒原上,剑起平地,看似简单地递出去,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却在对面的那个沈灼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穿越空间,瞬移到眼前直入心脏。   “沈灼”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看了看胸|前的剑,又看了看沈灼,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化作白色的细沙被风带向天际。   沈灼从感悟中回神,他睁开眼,眼前的白色荒漠不在是阻碍。他收起悦君剑,一步踏出,穿过空间的限制,再定神时已经身处一座古老的高楼前。   高楼千丈,犹在云端。残阳如血,乌鸦嘶鸣。   仙府只是大家对上古遗迹的一个统称,经过虚空和岁月的不断吞噬,这些地方即便一开始金碧辉煌,歌舞升平,保存到现在也多是残垣断壁,危机四伏。   从白色荒原到黑色古楼,沈灼闯过一个又一个关卡,天地感悟,淬炼灵气,他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记不清自己落入这里多久。   白焰和黑焰消耗严重,被他收入体内,他挥剑斩下巨蟒的头颅,腥臭的鲜血喷涌而出。他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衣服上沾了血,吞了两颗丹药恢复状态就快速地往前冲去,想要离开此地。   顺着布满荆棘的小道一路向前,绕过一颗高大的槐树,沈灼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眼中所见不再是毫无生机之地,这里绿意盎然,屋舍俨然,清澈的小溪冲刷着河堤,偶尔还能瞧见一两条灵鱼在水中打转。   清风迎面徐徐而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让人心情放松,一身的疲倦都被洗去。   沈灼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屋子里响起攀谈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看见沈灼一愣,不等沈灼高兴,便抽出腰间的软鞭。长鞭如灵蛇吐信,迎着沈灼的面容抽来。   沈灼大为不解,后退避开,并没有和对方动手。   公输琼见状手腕一抖,软鞭就乖巧地回到掌中。她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沈灼,问道:“十二年前,凌尊者抢你为徒时,你写给我们的信上说了什么?”   沈灼不解道:“我没有写信。”   他被凌霜雪带走时,满心的怨言,一直在赌气,哪里有心情写信?   公输琼松了口气,道:“进来,大家都在。”   公输琼说的都在不是单指段家和公输家,还有温家,幻月仙宗以及墨家,小小的一个院子挤满了他们五方势力,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一点伤,这会儿正在修整调息。   沈灼走进院子时,明显感觉到大家的警惕和戒备。众人打量他的眼神变得与众不同,带着试探和怀疑。   如果单是墨家做出这种防备沈灼还能理解,但加上其他四方势力,他就有些奇怪。   “你是真的沈灼吗?”   还不等沈灼发问,段无云的视线就如利剑一般射过来,沉声问道。他应该受了内伤,吐息有明显的沉重感。   “是出什么事了吗?”联想到公输琼一开始的态度,沈灼明白过来,他们分开后,大家也遭到了袭击。   不同幻境的冰冷狡诈,真实的沈灼看向众人的眼神有温度,带着担忧和焦急。   公输琼开口为他解惑,他们五方势力都出现在桃花林,也都在桃花林遇上幻境而生的沈灼,一开始没有设防,被对方带进沟里,大家经历了一场恶战才从桃花林脱身。   “我现在看到你的脸都还有点心有余悸。”段秋毫不夸张道:“一个桃花林密密麻麻都是你的样子,走到哪儿都能碰见,又难打又难缠,还不确定是不是你本人。”   “既然是幻境,就要有触发的条件,你们总不会一群人想的都是我吧?”沈灼听的有些惊奇,如果是一个两个还情有可原,一群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难不成他被困在另一边所产生的幻象会和桃花林联系起来?   “或许是因为彤彤进来时担心你的安危,提到了你的名字。”段寒舟解释了一句。   他们进来后什么都没碰,什么都没说,除了一开始公输彤因为担心,大家安慰了两句。   公输彤歉意地抿了抿唇,她接受这样的说词,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沈灼只是觉得古怪,他往墨家的方向看去,想要询问一下阿昭,可是他的视线扑了个空。墨迟笙和墨卿语两兄妹还在原地,江凌和阿昭却不见踪影。   墨卿语看上去情况不好,面色苍白,正在低声和墨迟笙说着什么,脸上神情悲愤交加,可见沟通并不顺利。   沈灼料想是江凌那边生了变故,他和江凌之间的事,旁人知道的不多,为了打探江凌的下落,沈灼看了一圈,径直走向温如宁。   温家的人给他让出一条道,公输彤先是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温如宁轻拍她的手示意她回避一下,公输彤才起身离开。   沈灼在温如宁身边坐下,直接道:“大师兄,你可知道江凌的下落?”   温如宁摇头,轻声道:“你们离开后,墨家紧跟其后,我和闻人担心他们对你们不利也跟了上来。江凌一开始就在墨卿语身边,但随着不断进入桃林深处,他和墨家走散了,或许去了别的出口。”   桃林中浓雾重,江凌消失前也毫无异样,要不是出了桃林发现少了人,大家也不会注意到他没跟出来。   墨卿语执意要再回去找人,但是墨迟笙不同意,为了墨家其他人的安危,也高兴自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墨迟笙会帮忙找人才奇怪。   跟着江凌一起消失的还有几个墨家弟子,阿昭也在其中。   “你不去,我自己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那东西不可能落在你头上,你死了这条心吧!”   沈灼正思索阿昭和江凌会去何处,墨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墨卿语先发制人,豁然起身。她把长剑别在腰间,眼神凶狠,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豹子。   墨迟笙并未把她放在心上,冷笑道:“你要走可以,但我绝对不会让墨家弟子跟着你去送死。谁敢跟你走一步,我先废了他。”   墨迟笙张开扇子,神色狠厉,他故意拿话刺激墨卿语,就是要把她逼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其他人作壁上观,压根就没有出面劝架的意思。   墨卿语骑虎难下,她看着眼前这些在前一刻还支持江凌的人,后一刻都贪生怕死起来,内心一阵悲凉。她攥紧了手里的剑,愤然转身。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跨出院子,地面就是一阵剧烈摇晃,他们所在的院子东倒西歪,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从地底缓缓往上爬时把屋子顶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晋江独发   平静的院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蒙上一层阴影,那股剧烈的摇晃感越来越强,到最后整个地动山摇,他们所在的院子被连着泥土拔起来。   最靠近门的人想要冲出去,沈灼沉声道:“不想死就别动。”   恐惧的阴影下,他的声音冷的像是会掉冰渣子,有人停下脚步,也有人不管不顾地冲出去。   院门被打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已是高空,一道虚影晃过,伴随着惨叫,不多时就响起了让人牙酸的咀嚼声,仿佛有人在大口大口地啃着骨头,吞噬血肉。   不少人当场变了脸色,隐隐发青,有人颤抖着问道:“这……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屋内一片死寂。   院子的震动还在继续,但比起一开始的剧烈摇晃,现在逐渐趋于平衡。又过了一会儿,房间重重地一颤,平静下来。   但还不等大家松口气,他们就感觉到房子在缓慢地移动。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驮着这个房子前进。   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沈灼若有所思。   在江凌的故事里并没有这一茬,但有个细节值得人深思。在这个仙府中有一种喜欢背负重物的青圆龟,只要提供足够的食物给它们,它们就可以让修士坐在背上,带着他们前往仙府的福地。   这听起来是个很划算的买卖,但实际上这龟只吃新鲜的血肉。仙府封闭,奇珍异兽难寻,最新鲜的血肉莫过于进入这里的修士。   有人丧心病狂拿同伴的献祭,却不知道献出去的那一刻就中了圈套。这些龟根本就喂不饱,它们一开始看似达成协议,实际上带着人远去后,在半道上一饿肚子,就会把背上的人一并吞了。   青圆龟奸诈狡猾,皮糙肉厚,它还会制造一个场来圈住猎物,极为棘手。   如果现在驮着他们前进的东西真的是青圆龟,那刚才被吞的人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的路程那只乌龟还会继续吃人,直到它停下来,或者所有人死亡。   沈灼能够想到这一点,墨卿语自然也能。她脸色剧变,连忙从门口的位置退回去,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有所警觉,她还未站稳,又是一道虚影从外卷进来,眨眼的功夫就把门边还没反应过来的修士卷进去,伴随着惨叫声响起的又是让人牙酸的啃咬声。   接连丢了两条人命,大家彻底坐不住了。   “刚刚你们看清了吗?”有人小声道:“那……那好像是条舌头。”   猩红色的,上面还沾着让人作呕的涎水。像阵风似地一卷,仿佛是饿极了,都不挑剔。   “什么东西的舌头能有那么长?”闻人且皱眉道:“太快了,都没看清。”   那东西的速度确实很快,大家不确定还会不会有下一次,站在门边的人都疯狂地往里挤,仿佛这样就能避免厄运。   沈灼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提高警惕。   墨卿语已经退到墨迟笙身边,这种关头和面子比起来自然是命更重要。墨迟笙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到,看了墨卿语一眼,还是让人把她护住,免得出现意外。   沈灼目光直白地看过去,一直盯着墨卿语,出声道:“墨小姐,你不解释解释吗?”   大家的神经因为突然的袭击都紧绷起来,墨卿语也不列外。沈灼这一开口,大家的精神又被高高抓起,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墨卿语身上,墨卿语打了个寒颤。   “解释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若是不懂我的意思,当初在拍卖场上就不会抢那块木牌,这里的情况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里,你以为能够独善其身?”   沈灼并没有避讳木牌的事,当初在拍卖场墨卿语可是态度坚决,而且她在墨家自称先知,可见她对这里确实是有一些了解。困境之下,任何人的心情都不会好,知道墨卿语藏了心思后,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更是有了变化。   墨卿语面色微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讲起关于青圆龟的事。她的话证实了沈灼的猜测,也让一股不妙的氛围在这个狭窄的院子里漫延。   妖兽吃活人,但也能带活人去宝藏地,只要给他足够的食物。   “我劝诸位最好不要打那种士意,贪得无厌才是这种妖兽的本性。”沈灼看出墨家不怀好意的视线,冷冷地提醒。至于那种士意是指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一时间,沈灼这边的势力全部聚集起来,越发显得墨家不占优势。   墨迟笙明白沈灼说的不错,他压住墨家的骚动,道:“沈公子,既然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也别藏着掖着。这妖兽食人血肉,并非善茬,它到底带我们去福地还是险地尚未可知。我们不可能就坐在这里等死,倒不如杀出去!”   墨迟笙话音刚落,青圆龟又发动了第三次攻击。这一次大家有了防范,在红色的虚影扫过来时并没有立刻中招,被选中的那人拔刀刺去。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青圆龟吃痛,猩红的长舌疯狂地甩动,血水漫天洒下来,四处飞溅。   公输彤振袖一挥,一道漂亮的荧光浮现在沈灼等人面前,挡住漫天的血雨。墨家就没那么幸运,站在前面的人被淋了一身。   被选中的人还想再刺一刀,那长舌已经飞快地缩回去,屋子一阵摇晃,大家被抖的东倒西歪,屋子里的摆设挪了位置,杯盏碎了一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东西想把我们甩出去。”墨迟笙黑着脸,神色阴沉。   他们此刻不在陆地,而是无尽的高空中,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片片流云。身为修者,这点高度对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被甩出去就意味着要被青圆龟攻击,成为它的盘中餐。   摇晃更加剧烈,已经有人站不稳向窗边栽倒,温如宁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他掌中灵力缠绕如丝,直接把那名温家的弟子拖回来,甩到自己身边。   饥饿让青圆龟更加暴躁,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甚至发出了一声嘶鸣,穿透耳膜,让人神魂震荡。   沈灼释放出黑焰护住身边的人,沉声道:“屋子里已经不安全了,摆在我们的眼前的是两条路,等死和拼一拼。”   “出去更能施展拳脚,我们那么多人还斗不过一只妖兽?”段寒舟赞同沈灼的意思,他们纷纷亮出法器。   墨迟笙没有迟疑,挥扇道:“那还等什么?走!”   双方达成了共识,数道灵力齐发,屋子不堪重负四分五裂。他们从房子里飞出来,可是灵力还没完全提起来,就感觉到脚下有一股莫名的吸力,灵力混乱,纷纷往下跌去。   沈灼这边因为黑焰的保护缓冲了一部分伤害,大家落地时只是气息不稳,没有太大的危险。墨家就不同了,他们升空后骤然下降,一些运气不好的直接跌出龟背,来不及在此御剑就被长舌卷入口中。   也就这时,失去了遮挡,大家才终于看清楚外面的情况。被拔地而起的不仅是他们所在的院子,而是一整个区域。规规矩矩的一个圆,放眼看去,天高地广。   而他们运气不好,就在头部,离青圆龟很近很近。   这只青圆龟大的非比寻常,头部狰狞,背生倒刺,面带鳞甲。随着吃进去的尸体越来越多,它紧闭的双眼也在缓慢睁开。   沈灼瞥见了带着凶煞之气的红光,浓烈的杀意让他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接连的损失人手让墨迟笙的脸色越发阴郁,看清楚外面的状况后他也不废话,迅速带着墨家远离危险地带。   “这里有东西抑制我们御剑,我们走不出去。”段无云凭借着特殊身法检查了这里的异样,不能御剑意味着他们只能被动反击。   而且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显得太渺小了。   沈灼倒是不急,他看着墨家远去而无动于衷。等他们走出了视线的范围,沈灼才道:“妖兽的事当然是让妖兽去解决。”   段无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沈灼笑了笑,心念一动,被拘在小世界的娇娇凭空落入他的怀抱。因为仙府的承受极限,娇娇维持了幼年体,全身的灵力内敛,看不出等级。   但这只是在修士的眼中,在妖兽的眼中它妖王的威压是实实在在的,血脉上有种天然的压制。   段无云瞳孔微张,哑声道:“你竟然把它带进来了。”   “不然我一个人要如何面对千军万马?”沈灼笑了,他把眼前的状况和娇娇一说,拍拍娇娇的头,娇娇顿时心领会神。   青圆龟吃了几个人后变得很安静,又开始缓慢向前。   娇娇从沈灼怀里跳出来,敏捷地几个起落就到了青圆龟的头部,它站在比它还高大的倒刺之中,圆圆的爪子踩着青圆龟的头,发出奶声奶气的低吼。   听起来毫无气势,但青圆龟却是通体一颤,眼中红光更甚。   娇娇又是一声低吼,周身金光璀璨。青圆龟的眼底浮现挣扎,它喘着粗气,想要摆脱娇娇的威压,但莫名的,这股力量牢牢地刻在心底,把它的反抗一寸寸地压下去。   最终青圆龟泄了气,它慢吞吞地,慢吞吞地往前划了一段距离,随后身体一侧,沈灼他们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推力从脚下传来,把他们全部抛出去。   “……”   娇娇跟着跳下来,它的身形大了不少,刚好可以托住沈灼的身体。   青圆龟瞥了他们一眼,没有丝毫的留恋,带着背上剩余的人慢吞吞往前。   自由下坠的感觉并不好受,沈灼被娇娇接住,连忙掐诀让黑焰聚成一张大网把大家兜住,但依旧止不住下坠的趋势。   危机关头,压在众人身上的那股限制有了松动,率先察觉到的段无云试着祭出飞剑,这一次剑刃稳稳升空,载住段无云的身体。   他们可以御剑了。   其他人见状也是迅速反应,很快便在高空中稳住身形。他们被青圆龟丢下来,穿透云层后,脚下的世界变得清晰。   那是一处巍峨的宫殿,矗立在残垣断壁之中,灵力充盈,宝光乍现。 第一百八十一章 晋江独发   宫殿金碧辉煌,在废墟中格格不入。段无云派出几个弟子前去刺探,确定没有异样后大家才动身前往。   他们推开那扇厚重的宫殿大门,阳光落进门缝,地砖闪闪发光,仿佛是用天然的晶石铺成。大殿内空空如也,没有桌椅板凳,看起来像是刚刚建成,还没来得及布局。   但奇怪的是在大殿正对着门,应该放首座的地方立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镜身高大,可以把整个大殿的情况照进去,一个成人站在它面前都显得娇|小。   阳光照射在镜面上却没有光线反射出来,镜面出现水波纹一样的痕迹,随后几个大字浮现在镜面上:“神龟引路,道渡有缘人。”   大家注意到这个变故,纷纷朝着镜面靠近。   那几个字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消失无踪,随后镜面又是一变,大家看见其内飘荡着密密麻麻的灵力光罩,光罩中或是灵丹妙药,或是仙法灵器。   众人呼吸一紧,闻人且看向沈灼怀里的娇娇,嘟囔道:“那只老王八还真能带路?”   娇娇骄傲地嗷呜一声,妖王的威严让青圆龟不得不服从。   沈灼抚|摸这它的下巴,道:“看这个镜子的意思,这里面的东西要和我们有缘,我们才能拿走。你们谁先来试试?”   沈灼看向众人,之所以他没有第一个站出来尝试是因为仙府这条线本和他无关,万一没有他什么事,有点打击大家的自信心。   温如宁瞧了眼镜子,道:“我来吧。”   在场的人中除了沈灼,就温如宁和段无云的修为最高,探查仙府是段家打头阵,此刻需要人站出来,温如宁也不好龟缩在后。   其他人往后退一步,把空间留给温如宁。   温如宁检查了镜子的材质,先是放出神识试探,但是镜子毫无反应。他想了想,伸出手触碰镜面,下一刻他的身影就被镜子吞进去。   大家一惊,但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温如宁又从镜子里走出来。他面有异色,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又往公输彤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却像在里面呆了很久很久。   “大师兄,你还好吗?”沈灼担忧地问道。   温如宁摇头,嘴角的笑意染上自嘲之色,道:“没什么,你们等久了吧,我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点。”   话音刚落,大家的脸色就变得奇怪,沈灼道:“我们看见你前脚刚进去,后脚就出来了,可能这个镜子里的时间和外面太一样。大师兄感觉如何?”   温如宁也有些惊讶,但这情绪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在仙府中一切皆有可能。   “镜子里没有问题,但似乎有某种限制,我没有办法给你们详细描述,而且也不能透露我拿到了什么。”温如宁试图组织语言,但话往往还没到嘴边就会忘记,这是镜子的规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没有人可以说清楚自己拿到什么,其他没有得到或不如意的人也没有办法抢夺。   不过这都不重要,确定没有危险,其他人陆陆续续进入。对于外面的人而言,他们进入的时间极短,但他们自己却明显感觉到在里面呆了很长的时间,而且受益匪浅。   每个人出来时,脸上或是洋溢着笑容,或是和温如宁出来时一样,面有异色。   因为无法吐露,其他人也没办法询问。   等所有人在镜子前面走了一遭,有所收获,就只剩沈灼没有进去。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他,段寒舟道:“你不去吗?”   沈灼略显迟疑:“我试试吧。”   他走到镜子面前伸出手触碰镜面,但是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带进去。镜面荡出水波纹,隐隐浮现几个字:“一镜一界。”   这话对于沈灼而言很好理解,镜子后面是另一个界面,他身为此界的继承人,自然会被拒绝进入。   “看来真的不行。”沈灼早有预料,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太过淡定,反倒显得异类。   “为什么呀?”公输琼站在镜子面前看了又看,有点为沈灼打抱不平的意思。   温如宁上前打圆场道:“或许是小师弟还有别的机缘,倒也不必执着于此。我看这个宫殿后面有一条通道,不如过去看看。”   这个镜子本身就很玄乎,它只渡有缘人,不看修为。   虽然大家为沈灼感到遗憾,但也没有那个能力强求镜子做出选择,而且沈灼自己并不太在意。在温如宁提出离开后,大家就没有纠结,离开宫殿去往他处。   宫殿后面的这条通道看起来普普通通,但能在一片倒塌的废墟中保持完整可不简单。大家路上走的很小心,段无云改打头阵,他擅于侦查,也能及时判断危险。   沈灼把娇娇放回小世界,它在这里面太过显眼,若是遇上其他势力只会招来麻烦。   通道看起来不长,沈灼等人却走了很久。在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炼丹室,刚刚靠近众人就闻到浓郁的丹香。门口没有守卫也没有阵法,旁人可以长驱直入。   炼丹室的规模认真看起来比前面的宫殿还要大,整体保存还算完整,破败的地方不是很多。炼丹室内放置着很多架子,每一个上面都摆满了丹药,大家闻到的丹香就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   而在炼丹室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四足的炼丹炉,其内的火焰没有熄灭,众人到时还在熊熊燃烧。炼丹炉内也有丹香飘出,仿佛在沈灼他们进来之前还有人守着丹炉炼丹。   其他人打量架子上的丹药,沈灼三师兄弟则走到炼丹炉面前,炉子里的火焰没有温度,感觉不到炙热。   闻人且觉得奇怪,随口吐槽道:“仙府陨落都不知道多少年了,照这个炼法,这火和这个丹药都得成精。”   “是有点奇怪。”温如宁绕着丹炉审视片刻,确定是个普通的炼丹炉,没有任何独特之处。但正是太过普通,反而显得不妙。   什么火能燃千年?什么丹药能炼千年?什么炼丹炉能千年不毁?   三个师兄弟凑到一起,同时摸着下巴,同时摇头道:“有古怪!”   他们话音刚落,一旁的温家弟子抬手从架子上取下一瓶认识的丹药。他只是想打开看看,验证真假,没想到这瓶子一悬空,炼丹室就往一边倾斜,炼丹炉里的火泛起一层炫目的紫光,丹香四溢。   弟子自知闯了大祸,连忙把药瓶放回去,但刚才的倾斜导致很多药瓶都移了位,放回去也无济于补。   温如宁侧目看了那名弟子一眼,没有出口责备,而是沉声提醒大家:“这个丹炉有古怪,离开你们身边的架子。”   众人纷纷退开,紧张的气氛瞬间蔓延,大家如临大敌。   炼丹炉内火焰升腾,一股腐烂的气息迅速盖过丹炉内的丹香,从窍孔散发出来。那味道十分刺鼻,几乎是嗅到的一瞬间,就让人想起尸横遍野的战场,血流成河,腐尸堆积,乌鸦长啸苍穹,妖兽吞噬残肢断臂。   众人的眼前有了片刻的恍惚,一团阴影落下来,缠|绕在沈灼身上的黑焰呼啸而出,白焰也狠狠地咬了沈灼一口。   刺痛让沈灼的思绪清明,阴影从他头顶落下,他条件反射地唤出悦君剑横扫。剑刃撞上金属,火花四射,沉重的闷响也把其他人惊醒。   目光清明那一刻众人大惊失色,放在炼丹室中间的哪里是什么炼丹炉?那东西分明是用炼器的手法锻造的神兵,所谓的炼丹炉只是它跳跃着心火的胸膛,它从地上站起身,两足直立,琉璃雕刻头颅,手上挥舞着生铁锻造的板斧。   它是此地的守护者,只要有人掠夺这里的财富,它就会从沉睡中苏醒。   悦君剑坚不可摧,也只在板斧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板斧挥舞的风声猎猎,每一次都有炙热的火焰从板斧上燃起,犹如匹练,横扫四周。   炼丹室突然热起来,成了一个架在灶台上的蒸笼,神兵发出沉闷的嘶吼,它抬起脚动起来,瞬间地动山摇。   众人一面抵抗他挥舞的板斧,一面被迫朝着门口撤退。   沈灼最开始和它兵刃相接,白焰和黑焰也在抗衡四周燃起的火焰,他们落在最后,等大家差不多撤出去,他们的身影已经被火焰包围,只瞧得见飞快移动的残影。   走在最后的温如宁和段无云想要折转回来帮忙,沈灼抬手利用黑焰拦住他们。这件神兵苏醒后的目标一直是沈灼,其他人只是无辜被牵连。   沈灼小世界的木牌也对神兵有所反应,这东西可能和仙府传承有关。   “大师兄,段大哥,你们先走,不用管我。我可能要和你们分开一段时间,如果临近离开仙府的日子还没我的消息,你们也不用等,先行离去,我自有办法脱身。”   仙府传承只对传承者优待,对其他觊觎的人一视同仁的恶劣,沈灼不算真正的继承者,不知道会触发什么样的危机,他不敢拿大家的命来赌。   温如宁和段无云同时停下脚步,温如宁问道:“你有几分把握脱险?”   沈灼的声音远远飘来:“我有外援就在仙府中,你们不必担心。倒是你们,要小心墨家放冷枪。”   阿昭还在仙府,就算沈灼不甚跌入虚空,他也能把人找回来。况且沈灼的目的就是淬体,单一直接,和其他人遇上的几率很小。   温如宁对沈灼要做的事模糊的有所了解,猜到他此行的目的和他们不同,这会儿沈灼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也不在废话让他费心,抓住段无云退出火圈。   在他们身后,大火已经包裹整个炼丹室,看见沈灼没出来,其他人纷纷上前询问。温如宁简短地重复沈灼的话,带着大家离开。   段无云对沈灼的另一层身份毫无了解,但他相信沈灼有自己的打算,而不是不自量力,对于离开的话没有反对。   沈灼的劫数他们谁也帮不上忙,留下反而徒增危险。   沈灼深陷火焰中心,在异火的保护下,这些火对他构不成伤害。神兵的攻击越来越快,步伐也越来越轻盈,板斧带起一道道火光。   它全身刀枪不入,把沈灼逼的节节后退。在他们的打斗中,那些丹药被摧毁破碎,化作一股股灵力萦绕在火焰中。   直到身后是墙,退无可退,沈灼开始反击。这铁疙瘩最大的弱点就是心火,但它会在遭到攻击的时候生出护甲,让沈灼无可奈何。   沈灼唤回黑焰,将其凝聚在剑尖,身体腾空而起,自上而下刺向神兵的头颅。神兵挥舞着板斧,砍中的却是沈灼的残影。它连忙凝聚护甲,可沈灼的剑穿透的是它琉璃雕刻的脑袋。   黑焰顺着剑刃刺入神兵之中,它极具破坏力的特性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钻入神兵的胸膛,贪婪地吞噬灼灼生辉的心火。   神兵痛苦低吼,发出阵阵咆哮,炼丹室随着它的声音坍塌,四周的火焰也疯狂地朝着它的心口钻去。   沈灼迅速后退,避开这一波狂暴的攻击。他能清晰的看见黑焰在神兵胸膛内急剧膨胀,将泛着紫光的心火蚕食殆尽。   黑焰打了个饱嗝,神兵保持着举起板斧的动作凝固在原地,炼丹室全部坍塌,尘土飞扬。   沈灼避开下落的砖瓦召回黑焰,收起剑准备离开。   突然神兵喉咙里咕咚一声,它的胸膛裂开一道口子,朝着两侧打开,一个黑色的漩涡凝聚。强大的吸力将屋子里的东西拔地而起,沈灼也不例外。   他御剑也未能抵挡这股吸力,神兵毫不费力地把他吞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沈灼睁开眼,身体悬浮在虚空之中,有人伸出手抓住他的后衣领。   “你进来这姿势够狼狈啊!”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灼迅速站稳,一回头就对上阿昭充满戏谑的眼神。   而在阿昭身后不远处,站着被他带进来的江凌。   这里是无界虚空,是修为通天之辈开扩的异空间,用来存放一些特殊又重要的东西,比如毕生的传承。   阿昭把江凌带进来时已经给他解释过,所以此刻江凌不算懵。只是他没想到阿昭和沈灼认识,看样子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沈灼拍去身上的尘土,和江凌打了声招呼,随后环顾四周。   虚空中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一抬头就发现不远处有一道虚幻的门若隐若现,其上金光璀璨。那股金光沈灼很熟悉,他在凌霜雪的身体里感受过。但眼前这一股略有不同,它除了熟悉还很亲切。   门是江凌将要接受考验的地方,而金光是沈灼的淬体。   “你有木牌都进来的那么慢,是找不到路吗?”阿昭略显嫌弃,他对沈灼伸出手,道:“木牌给我。”   沈灼心念一动,木牌便出现在手中,他把东西递给阿昭,不等阿昭说话就识趣地退到一旁,示意阿昭可以开始他的表演。   时间紧迫,阿昭也不和沈灼废话。沈灼的淬体和江凌的传承交缠在一起,需要空间者重新切割,而这也是阿昭进入仙府的原因。   在阿昭全神贯注地干活时,江凌走到沈灼身边,他看着眼前这些东西,感觉有那么一点不真实。   “这份传承师兄要让给我?”江凌问道。   沈灼道:“它本来就是你的,墨卿语那么多谎言中,关于你的其实很多是对的。你确实是气运之子,如果没有墨卿语的介入,你的人生远比现在精彩。”   到了这一步,江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沈灼也不藏着掖着,眼下没有外人,他不介意和江凌多聊几句。   “那你呢?”江凌认真地看着沈灼,近乎偏执地问道:“如果没有墨卿语的介入,你和我还会有故事吗?”   “你和我是同门师兄弟,交集当然有。”沈灼回答的中规中矩,但这明显不是江凌想要的答案,他不满意,眼神更加赤|裸,带着侵略性。   他和沈灼站在这里,面对一个来历神秘的高手,普通的解释已经无法满足他的追问。   沈灼叹了口气,道:“墨卿语对我的偏见中,只有一点是对的。如果没有意外,我及冠之年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江凌面色微白,沈灼拍拍他的肩道:“不是死亡,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成为别人,延续别人的人生,磨炼自己的意志。   江凌还想说什么,那边阿昭已经解决眼前的麻烦,门上的金光被他凝聚成一个光球,他把木牌交给江凌,道:“去吧,年轻人,有什么遗憾在门内都可以弥补。沈灼也该接受他的考验,祝你一切顺利。”   江凌接过木牌,深深地看了沈灼一眼,道了声谢,深吸口气,抬脚走向那道虚幻之门。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人生开始新的顿悟。   阿昭啧了一声,不等沈灼反应,手上的光球就直接拍进沈灼的心脏。   沈灼:“……”   阿昭笑得分外欠揍:“安心去吧,祝你好运!” 第一百八十二章 晋江独发   阿昭的动作一气呵成,沈灼就是有心骂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拖入一片炫目的金色光晕中。   一面是传承,一面是淬体,阿昭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拍拍手。这样一来谁也不耽误谁,他正好可以腾出手来招呼一下仙府中的其他人。   沈灼这边的同伴要安全送出去,穿越者那边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仙府仙府,危机四伏,就算有机缘传承,也得有命拿才行。   温如宁和段无云带着大家离开后不久就遇上同来的其他势力,他们看起来要狼狈很多,仙府中有禁|忌之地,走错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仙府对修为的限制让进入这里的人多是年轻一辈,看在彼此认识的份上,温如宁等人好心带上他们。作为回报,这些人分享了他们手上的消息,勉强拼凑出一张仙府的地形图。   有了地形图,后面的路段平顺很多,大家各有收获。   仙府中没有岁月,不知日夜,进来的人也分不清到底在这里面呆了多久,只知道他们越走圈子越小,最后大半势力汇聚一堂。   温如宁等人又瞧见了墨家,他们人手折了大半,身边剩下的多数带着伤,就连墨迟笙手臂上也裹了绷带,面色略显苍白。墨卿语有人护着,也不在前面打头阵,看起来要稍好一点,但她和墨迟笙之间的气氛更僵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眼下大家的落脚点是一片山谷,按照他们各自得到的线索,在往前是没有崩坏的仙域,很适合参悟修行。   既然是和参悟有关,那便要看个人悟性,表面上看起来大家互不冲突,但实际上聚集在这里的各个势力之间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们此刻相安无事是不清楚仙域中有什么样的危险。   一旦确定了仙域的情况,现在的和平就很容易被打破。   温如宁提醒身边的人小心一点,他们四方势力就目前而言最和谐,也最庞大,难免会招来异样的心思。   其他人心领会神,这种时候越平静越危险。   众人在山谷里休息了很久,陆陆续续有势力先行一步。温如宁等人走在中间,这一次墨家没有跟着他们,而是磨蹭到最后。   仙域是仙府最后的净土,从外面看上去一片和谐,但等众人走入后,它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野草茫茫,是合适的埋骨之地。   待阿昭从传承之地离开找到仙域,这里已经是人间地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火蔓延在荒境中,大家四散奔逃。   所谓仙域,不过是放大欲|望的诱饵,欲|望越大,越容易迷失在此界。   喊杀声震耳欲聋,力量无所顾忌的释放更是让此界有了崩塌的迹象,山石滚滚,空间裂缝若隐若现。   阿昭顾不上那些厮杀在一起的修士,他隐匿身形,穿梭在混乱的战斗中,寻找温如宁等人的身影。   “墨迟笙,这是你逼我的。只要你死了,墨元昆就失去一个助力,不敢轻易放弃我!”   歇斯底里的咆哮穿透了一切声音落在阿昭耳中,他寻声而望,只见一座断裂的山崖上,墨卿语一剑穿透身受重伤的墨迟笙,将他从山崖上推下来。   墨迟笙震惊不已,双目圆睁,许是没有料到墨卿语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墨卿语神色癫狂,脸上血迹未干,一边抬手擦去血迹,一边还挤出两滴眼泪:“永别了,哥哥!我会告诉墨元昆,是段家对我怀恨在心,杀死了你。”   墨卿语痴痴地笑起来,道:“是段家杀了你!”   在她身后,墨家的弟子们目睹了这一切,可是他们的神情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他们早已暗中选好了阵营,现在不过是走到了明面上。   阿昭注意到墨卿语身后立着一个黑袍人,身形略显佝偻,但他周身灵力充盈,修为绝不在尊者之下。   这是有人压制修为混进来了。   阿昭目光微暗,墨迟笙的死亡确实是在仙府中,但不是这个时期的仙府。墨卿语改变了命数,杀死布局中的关键棋子,自己就会顶替成为新的棋子。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深陷泥潭,也是网中鱼。   阿昭没有阻止墨迟笙的死亡,原本要给墨卿语一点教训的打算也在目睹这一幕后按耐下来。墨卿语不会无缘无故对墨迟笙下杀手,她杀人时提到了段家,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点,阿昭不在停留,他释放出神识,确定温如宁等人的位置后快速赶过去。   温如宁等人正在撤退,和自相残杀的其他人不同,他们遇见了一只次妖王级别的妖兽,论战力只比娇娇逊色一点。   这家伙盘踞在仙域的出口,如果不引开它或者杀死它,大家都出不去。   仙域崩塌的速度越来越快,空间裂纹越来越多,已经有弟子不慎卷入其中,就是想营救都来不及。   段无云身法诡异,他选择正面牵制这只妖兽,其他人从旁协助。   但是这只妖兽太过巨大,力量强盛,吐息间就可毁天灭地,大家很快便力不从心。   段无云力量消耗严重,渐渐地感到吃力,他见继续拖下去不是办法,可能大家都走不掉,心里很快就有了新的打算。   如果真的需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让他来又有何妨?只要段寒舟和段秋可以活着离开,他也算对得起段炎淳的养育之恩。   一旦打定主意,段无云就不再犹豫,他奋力往前飞出一段距离,妖兽杀红了眼,追着他而去。他孤注一掷,打算以自己为诱饵把妖兽引开,为大家争取离开的时间。   “段无云,你敢!”   在配合被打乱的一瞬间,看着段无云远去,大家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段寒舟怒喝一声,作势就要追上去。   段无云回手一剑,妖兽轻轻松松躲过,剑招反倒阻拦了段寒舟的步伐。段无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不舍是珍重,他把生的机会给他,便是要他好好活下去。   段寒舟被这一剑气的不轻,他当然明白段无云的意思,可是明白不代表就能接受。他们从袒露心声到现在,遇见的麻烦又何止一点?段无云可以为他死,他也不愿意抛下他一人独自面对危险。   “你们先走,我去帮他。”   段寒舟抽出自己的剑,不等众人劝导,又道:“你们不走,我和他这样做就没有任何意义!只要能够活下去,再痛苦都要往前走。”   段寒舟看向段秋,千言万语尽在一个眼神中。他选择了任性,把责任留给了段秋。   段秋喉咙发紧,眼眶泛红。段寒舟摸摸她的头,飞身而去。   妖兽被刺激地发狂,眼底只有这个戏耍它的男人。它追着他,嘶吼咆哮,仙域地动山摇,无形的力量一波波聚集起来,不断地朝着段无云挤压,像是一个不断收紧的铁皮盒子,要他喘不过气,无力挣扎。   力量在飞快地流逝,段无云眼前出现重影,恍惚间他看见段寒舟的身影正直奔他而来。他以为自己是临死前出现了幻觉,但下一刻真的落入温暖熟悉的怀抱。   段寒舟挥剑对上妖兽的攻击,力量的冲击让他带着段无云后退数丈才稳住身形,仅是一次正面对抗他就气血翻涌,可见一直在前方的段无云承受多大的压力。   妖兽愤怒咆哮,它张开嘴,四周的灵力被他疯狂地吸入口中,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它从喉咙里发出低吼,毁天灭地的力量正要喷出,忽然一只脚落在它的头上,看起来毫不费力,就这样轻轻地一踩,便让妖兽张开的巨口合上,力量全部在它口中爆发。   一声难以形容的沉闷声过后,妖兽满嘴鲜血,痛苦哀嚎,疯狂地扭动身躯,尘土飞扬,但站在它头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阿昭看着相互依偎的段家兄弟,啧了一声道:“你两这是准备殉情吗?”   江凌成亲时段家去的人是段秋,段寒舟和段无云井不清楚阿昭的身份,只是一开始进入仙府时看到他和墨家的人在一起,所以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墨家的帮凶。   被墨家的人看了笑话,段寒舟的脸色井不好看,他看得出对方修为强盛,别说这会儿他和段无云都有伤,就算他两在鼎盛时期,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你想怎么样?”段寒舟横剑在前,做出防御的姿态,浑身戒备。   阿昭见状,笑道:“别紧张,墨家还请不起我,我来这里是为了送你们出去。要是还能站起来,就御剑跟上我。”   段寒舟不为所动,道:“我们之间非亲非故,你有那么好心?”   “你说的不对,我们之间明明是沾亲带故。我和沈灼很熟,他有没有说过让你们先走?”阿昭难得正经,在凌霜雪和沈灼之间选择用沈灼的身份打掩护。   果然听到沈灼的名字,段寒舟的戒备有所松懈,他低头和段无云商量了一下,眼下这局面不走是死,走还有一线生机,大不了就赌一把。   “我们跟你走。”段无云扶起段寒舟,二人共御一剑。   阿昭很高兴,简单地封印了脚下的妖兽,让它暂时失去行动力,带着段寒舟二人赶往出口。   路上阿昭想起来时看见的一幕,提醒道:“墨卿语杀死了墨迟笙,还把罪责推给段家,你们之间要是有恩怨,最好早点清算,免得变成替罪羊。” 第一百八十三章 晋江独发   仙域出口受到力量的冲击变的脆弱无比,从这里离开后,仙府也不能久留,必须立刻出去。阿昭好人做到底,他送他们出仙域和温如宁等人汇合后,还贴心的帮他们打开离开仙府的通道。   看着顶着墨家身份的敌人做着朋友的活,大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阿昭没有过多解释,他只交代了两件事。   一件是关于段秋,他看着这个恃美行凶的姑娘,道:“有些东西既然属于你,那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顾忌旁人。”   阿昭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大家一头雾水,唯有段秋神情紧张,满眼戒备,一脸警惕地盯着阿昭。   阿昭心知她明白,不在多言,转头看向温如宁,道:“帮我给小凌带句话,就说我们要晚点出去,让他不用担心。”   小凌?温如宁面有异色,这个小凌还是很好猜,但这轻松的口气,随意的称呼让他有些不敢确定。   普天之下,能和凌霜雪平起平坐的人除了时渊夜,恐怕找不到第二个。   可是眼前这人来历不明,对凌霜雪的态度却格外亲昵,仿佛相熟已久,像是老朋友一般。   温如宁不确定他和凌霜雪是不是旧识,但愿意帮他把话带到,是真是假由着凌霜雪自行分别。   仙府的出口和入口是同一个传送阵,只是所在的地点不一样,温如宁他们是第一批出来的人。   依旧是进去时的荒原,各方没有进去的人马都还守在这里,就连凌霜雪也现身此地。他没有和众人寒暄,独自一人立在虚空之中,一直在打量眼前的入口。   比起进去时的稳定,此刻的入口若隐若现,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   随后温如宁等人了解到,他们进入仙府已经整整七日。凌霜雪是在第五日到达这里,当时仙府入口摇摇欲坠,各方人马都很着急,是凌霜雪重新刻画阵法才勉强又撑了两日。   温如宁等人的情况并不算好,段无云刚踏出传送阵就晕过去,其他人身上也或多或少带着伤。   这一幕无疑让其他势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温如宁等人算得上是年轻一辈的杰出英豪,他们都显得那么狼狈,更何况是其他人?   有人想要上前询问仙府中的状况,只是还不等他们靠过去,又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   这些人就没有温如宁等人幸运,他们惊魂未定,受伤颇重,跨出仙域就剩一口气,来不及说什么便吐血而亡。各方势力连忙冲上去寻找自己势力中的人。   仙府在这一刻染上恐怖的气息,众人心里颤了一颤。   公输家和段家没有势力在此接应,温如宁就把他们安排在温家的营地,简单地检查过段无云的身体状况,确定他没有大碍后,温如宁才朝着凌霜雪飞身而去。   阿昭带的话十分简短,不需要长篇大论,温如宁注意到凌霜雪神色如常,对此毫不意外。   不管他是早有预料还是神色不露于色,温如宁都确定了一件事,那个阿昭和凌霜雪确实是旧识。   而且还是一个很少有人知道他存在的旧识,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墨家的地盘上,明目张胆地刺探墨家的消息。   温如宁止不住的惊讶,或许是因为他没办法把这种事和凌霜雪联系起来。   在温如宁和凌霜雪谈话间,又络绎不绝地走出来很多人,这一次墨家也在其中,他们手上抱着墨迟笙的尸体,墨卿语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看见段家所在还不忘投过去一个愤恨的眼神。   墨迟笙的死本就是一个平地惊雷,加上墨卿语的这个眼神,就算她什么话都不说,也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顷刻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想象。   凌霜雪看见尸体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起了冲突?”   温如宁摇头道:“我们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那位和你相识的前辈告诉我们,是墨卿语杀死了墨迟笙,准备嫁祸给段家。”   凌霜雪微怔,穿越者亲手杀人会转嫁因果,墨卿语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她倒是狠心。”凌霜雪面无表情地评价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墨卿语的这个狠心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   墨家留守在此地的长老辈分不低,平日里也和墨迟笙走的很近,骤然看见墨迟笙的尸体,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墨卿语在他发愣的空隙已经开始伏案痛哭,悲痛欲绝。   只是这会儿哭的人不止她一个,她的声音夹杂其中没有那么明显。   仙府内危机重重,其他势力也折损了不少人。   短暂的错愕后紧跟而来的是愤怒和悲痛,长老一掌劈碎眼前的桌子,大喊道:“谁?是谁?是谁杀死了公子?”   墨卿语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她面色惨白,看起来比墨迟笙的尸体好不到哪儿去。   长老不敢对她动粗,只好把怒火撒向一同进去的墨家弟子,他一把揪住其中一个衣襟,把人高高提起来,怒喝道:“你们是怎么保护公子的?竟然还有脸回来?去把凶手给我指出来,找不到凶手,你们全都得死!”   弟子被勒的喘不过气,脸红脖子粗,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他艰难的抬手指向温家的营地,痛苦道:“段……”   话音未落,长老已经把他甩出去,气势汹汹地走向温家的营地。他释放出自己的威压,如同发怒的雄狮,步步紧逼。   温家的人自然不甘示弱,两股力量相撞,强大的气场让附近搭起来的营地摧枯拉朽般倒塌在地。周围的势力被惊动,纷纷侧目而视。   闵叔从弟子中间走出,面色不善地盯着墨家长老,沉声道:“墨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杀死我家公子的凶手交出来,这件事就和你们温家无关,墨家不会找你们麻烦!”墨天一脸怒意,来者不善。他直接摧毁了温家的营地,却还说不会找温家的麻烦。   闵叔并不是什么好脾气,听见这话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袖,道:“捉贼捉脏,捉奸捉双,你捉凶也得拿出证据,仅凭一张嘴就想让我退开,未免太看不起我闵某人。”   “等我抓到那个小畜生,他就是最好的证据。”墨天肆无忌惮,他见闵叔不让开,直接亮出兵器就要硬闯。   闵叔冷笑一声,周身灵力充盈,袖袍鼓起来,蓄势待发。段家是温如宁带来的人,在他们温家的地盘上还轮不到别人多嘴。   “看来你们温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墨天露出残忍的笑意,无数的漩涡在他身后凝聚,阴冷刺骨。   眼看一场恶战避不可免,段寒舟果断站出来,只是他还没走到前头就被赶回来的温如宁一把拉住。   温如宁让他往后靠,上前一步道:“墨天长老,大家都是明理人,你又何必动手?”   墨天看着他只是冷笑,并没有吭声。   温如宁又道:“仙府里的情况没有人比我们这些进去的人更清楚,温家的弟子也一直和段家,公输家,幻月仙宗结伴而行,这一点进入仙府的人都看得见。我们进入仙域前墨公子还活着,进入仙域后我们未曾见过面,所以凶手不可能是我们之中的人。我不知道是谁做出这种污蔑的行径,墨天长老若是不信,大可把人交出来和我们对峙。”   温如宁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他看似温和,实际却是步步紧逼。   墨天浑身紧绷,嘴角微微抽搐,一时的暴怒之后冷静下来他自然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但此刻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墨迟笙死了,要是拿不出一个凶手,他回去没法交差。   “温公子,你都说了仙府中你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可见你们私交甚笃,你的话我不信。你只要把段家的人交出来,这件事就算完了。”   “倘若我不呢?”温如宁温和地看着墨天,一副好脾气,态度却很坚决,半点不让。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墨天还不至于把他放在眼里,甚至高兴他出来阻拦,这样他就算杀了他,也是将功补过。   温如宁摇头轻叹,看向墨天身后道:“墨小姐,想必你兄长亡故之时你也在旁,那可否请你把事实说出来?”   墨卿语痛失兄长,神情狼狈,因为刚才悲恸痛哭,此刻眼睛还泛着红润之色,有些浮肿。   她一面抹泪,一面悲愤道:“温公子,既然你执意包庇凶手,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仙府之中危机四伏,若是死于意外,我们墨家也无话可说。可我兄长的伤,一看就知道是人为。”   墨卿语颠倒黑白,火上浇油,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哪怕这些话经不起推敲她也无惧,因为她清楚墨元昆的野心,痛失有力的继承人后,他更需要一个发难的理由。   温如宁早已料到是这样的局面,他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看着墨卿语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简单的道理怎么总是有人学不会呢?”   墨卿语无视了他的话,只是扮的楚楚可怜。   温如宁回头看向段家众人,目光定格在段秋身上。只见段秋坚定地走到两拨人马面前,目光直视墨家所有人,掷地有声道:“杀死墨迟笙的凶手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个墨小姐,你们别急着否定,我可以给你们证明。”   段秋视线移到墨卿语身上,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道:“她不是墨卿语,我有证据!” 第一百八十四章 晋江独发   段秋的一句我有打破了双方各执一词的僵局,墨家的人明显一愣,墨天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在他看来不管段秋手上的证据是什么,都对墨家不利。   毕竟他在墨家这个身份地位还是很清楚墨卿语的真实性。   墨天很快做出决断,不能让段秋把证据放出来,他正欲开口阻止,段秋先他一步道:“墨卿语,我们段家敢自证清白,你敢吗?”   墨卿语微微蹙眉,有所迟疑。上次被沈灼摆了一道,她的来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墨家还需要她,所以睁眼说瞎话,让一些人将信将疑。   如果这种事要是再来一次,就算墨家还肯帮她,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拒绝,更显得心虚。   “杀人凶手都敢说要自证清白,我这个受害者又有什么不敢?”墨卿语没有露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义正言辞。   段秋见她如此自信不由地冷笑连连,大家都很期待她们二人之间的对峙,也想知道在沈灼设计过一次后,段秋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能够让墨卿语无话辩解。   段秋吸引来四方的视线,扬声让在场的人做个见证,说着她从衣袖中取出一面精巧的镜子,此物巧夺天工,让人叹为观止。   “段姑娘,你这是何意?”有人不解地问道。   段秋拿出镜子随便选了几个人照了照,光洁的镜面显露出他们的神魂,和肉身没有什么两样。   “此物乃是我在仙府所得,名曰照魂镜。刚才大家也看见了,我照过的人没有什么异样。现在就请墨小姐站在镜子面前来照一照,如果你没有问题,镜子里的神魂应该和你的模样一致。”   墨卿语还以为段秋是什么新的证据,却没想到还是这种老掉牙的手段。若是旁的她说不定还会怕一怕,唯独检验神魂她无所畏惧,因为她清楚她的神魂受到保护,不会被看穿。   这也是她让沈灼有口难辩的底气。   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对此心中不免失望,低声道:“段小姐,这东西没用。”   段秋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墨卿语,等着她一步步走到镜子面前。   墨卿语无所畏惧,甚至还想在镜子前仔细地美一美。   但让她甚至是让在场的其他人没有想到的是,墨卿语刚在镜子前站定,镜子就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那光芒直接透出镜子将墨卿语笼罩。   炫目的光晕让墨卿语感到不适,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身体却没有任何动静。在场的人清晰地看见,光幕之下,一道陌生的神魂占据了墨卿语的身体,神魂做出躲避的动作,身体无动于衷。   墨卿语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墨天已经率先朝着照魂镜发起攻击,段秋有所预料,眼见那道劲力扑面而来,她衣袖一甩就将镜子笼罩其中,身姿优雅地飘出去。   失去镜子的限制,墨卿语的神魂才得以重新回到身体中。神魂和身体重合的一瞬间,她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段秋,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可以?”   段秋没有回答她,也注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照魂镜是她在仙府的镜子中所得,说的更确切一点是她求来的。她可以不要秘籍,不要丹药,不要任何的天材地宝,只要一样可以彻底让墨卿语不能翻身的东西。   她受过的罪,吃过的苦,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算了?   “诸位可都看清楚了?此人并非墨卿语。”段秋扬声道:“是她在秘境中杀死墨迟笙,害怕事情暴露栽赃嫁祸我们段家。墨长老,真凶我已经给你找出来了,你不杀她反而对我动手,难不成你们早已狼狈为奸?”   在段秋的质问下,众人如梦初醒。尽管不少人心中清楚墨卿语被夺舍,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身体下的另一个魂魄。就因为这样一个人,沈灼遭难,沈家蛰伏,墨家生出狼子野心。墨天面色不善,这等纰漏,就算他全身而退,回去也很难交差。   段秋有恃无恐,道:“昔日炼药师大会上,她亲口承认夺舍沈灼你们墨家不信,今日照魂镜在此,她魂魄和身体分离你们墨家还要继续做睁眼瞎吗?真是可怜了墨姑娘,生死未卜,族人为了利益包庇凶手,不肯为她申冤。”   段秋字字诛心,不给墨家蒙混过关的机会。   炼药师大会沈灼设计在先,墨家可以诡辩,但是这次铁证面前,一切包庇都显得徒劳。   当初被墨卿语算计过的势力也纷纷站出来,你一句我一句,要墨家把人交出来。   眼看着局面难以控制,墨天释放出强大的威压,他眼神阴冷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段秋的身上,皮笑肉不笑道:“段小姐有此宝物在手,自然可以轻易识破一切伪装。老朽感谢你让我们知道小姐被夺舍的真相,但我们少主的事还没完。此人我们墨家要带回去严加拷问,我相信真相不会被花言巧语所掩盖。”   墨卿语已经不能明保,墨家要是还想留着她,就得用罪名把她拘在墨家。墨天此举看似给墨卿语定罪,实则还是留她一条生路。   不仅如此,他话中之意是不信墨卿语杀死墨迟笙,他是铁了心要把这件事算在段家的头上。   对于墨家的无耻,段秋早就深有体会。她没有接墨天的话茬,事实上也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因为一听到墨天要把墨卿语带走,其他势力先急了。   他们的身上难道就没有恩怨?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炼药师大会还能蒙混过去,这一次却不行了。   “你们墨家什么意思?这人既然不是墨卿语,又和我们大家都有仇怨,把她留在这里一起处决不是更好吗?凭什么要把人给你们墨家?”   “要不是因为她,我弟弟怎么会死在秘境中?我还一直错怪沈公子,帮着你们助纣为虐。现在真相大白,证据就在眼前,我要你给我弟弟偿命!”   人群激愤,千夫所指,有人说着就动起手来。剑刃齐发,灵力激荡,绕是墨天也不敢正面对抗众人的怒火。   短暂的惊讶之后,墨卿语没有众人预料的那般慌张不已,她很快冷静下来,没有辩解,也没有逃避。她就这样站在人群之中,听着那些人细数她利用沈灼的身体犯下的罪行。   看着那些说着要报仇的人冲过来,灵气刺痛脸颊,墨卿语脸上的神色更冷了。她转头冷冷地看着墨天,没有任何防御,仿佛是放弃抵抗。   但下一刻巨大的灵力冲击将围攻的众人甩出去,段秋靠的近也被波及,后退两步被人扶住。公输两姐妹上前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公输彤晃动手腕上的叮当镯,力量余波被抵消。   在墨卿语身侧,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藏在黑袍下,将她牢牢护住,声音嘶哑道:“小丫头,如果你乐意,我可以让这里的所有人回不去。只要他们都死了,你的秘密就没有人会知道。”   黑袍老者口气不小,若是换了旁人来说,只怕大家已经冷笑连连,要跳出来和对方争个高下。偏偏他往这里一站,没有人敢反驳,因为他说话之时,那股气势已经排山倒海般压下来,让人动弹不得,犹如砧板上的鱼肉。   这个一开始就不怎么起眼的黑袍人,竟然有着通天之能,这等修为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整个修真界也是少有敌手。   墨卿语笑起来,温婉的面容变得阴冷,既然身份已经被识破,她又何必继续做戏?   “古老言之有理,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你们做鬼也别怨我,要怨就怨让你们知道真相的人。”   墨卿语看向段秋,因为古老出手,所有人在他的压制下动弹不得。有人面露惊恐之色,也有人面色如常。   一开始叫嚣的人,此刻叫苦不已,只恨多嘴了这一两句,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墨卿语一步步走到段秋面前,看着她漂亮飞扬的眉目,眼底是深深的嫉妒,嘲讽道:“你明知道是我伤了你,还要拿到证据才肯出手,真是愚不可及。”   “我段秋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从不放过一个坏人。你说我愚不可及,是因为你的内心没有底线。”   “那你的坚持让你赢了吗?”墨卿语嘲笑道:“我能杀你一次,也能杀你第二次。”   段秋回以冷笑,她怜悯地看着墨卿语,道:“我输得起,也赢得起。可你不一样,你猜照魂镜为什么起作用了?”   照魂镜为什么起作用了?   在照魂镜出现之前,大家用过其他鉴别夺舍的方法。他们看不出沈灼被夺舍是那些方法不行吗?不,是因为穿越者的神魂被保护着,所以他们无计可施。   但是现在,这个保护已经没有了,这意味着墨卿语占据的优势会逐渐变成劣势。   照魂镜并不特殊,它太普通了,出问题的是墨卿语的神魂。   墨卿语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这个问题,她面色大变,抬手袭向段秋的咽喉,想要逼出答案。   可是她的动作快,段秋的动作更快。只见她衣袖一甩一拂,一个香盒从袖中飞出,她踢翻了盒子,里面的白色粉末纷纷扬扬全部洒向墨卿语。   粉末遇热即化,皮肉一旦沾上就像是落进岩浆之中,顷刻间就可以把人的血肉融成血水。   墨卿语毫无防备,直接被洒了一头,只见沾了粉末的地方像是融化的冰雪,冒出浓烟,血肉被腐蚀,鲜血淋漓,很快就能看见肉里面的骨头。   墨卿语惨叫不已,她捂着脸步步后退,痛苦地抓狂,裸露在外的脸和手惨不忍睹。头发也在大把大把的脱落,很快掉的能看见千疮百孔的头皮。   古老连忙上前查看墨卿语的情况,磅礴的灵力注入墨卿语的身体,但是无济于事。   段秋对她的惨状无动于衷,冷漠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当初的痛楚,你也该尝尝。”   墨卿语已经听不见段秋在说什么,她痛的眼前阵阵发黑,手和脸根本就不敢动,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动作也像是千刀万剐,她痛苦地嘶吼,让古老立刻杀了段秋。   古老没有动,不是他抛弃了墨卿语,而是有人锁定了他。   在他庞大的灵力威压下,段秋理应无法动弹,讽刺的是她不但不受影响行动自如,还狠狠地反击了墨卿语。   这一切不是偶然,而是他们从始至终忽略了一个人,凌霜雪!   古老释放的威压被凌霜雪的力量消融,其他人很快就察觉到身上压着的力量消失,又能行动自如。   凌霜雪慢吞吞地穿过人群走到闹剧的中心,他目光冷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屈指一弹,一道蓝火钻入墨卿语的神魂中,护着她的神魂不被消亡,也让她清醒地承受无法昏迷。   “凌尊者,你这是何意?”   古老自知不是凌霜雪的对手,见状并没有轻举妄动,反倒是墨天心中冷颤不止,出声问道。   凌霜雪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看向众人道:“仙府已经消失,诸位清点好人手,也该离去了。”   各家历练的弟子回来后,很快被墨家吸引注意力,这会儿被凌霜雪提醒,他们才发现天上的那道门已经淡的快要看不见。他们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各方有损失也有收获。   “沈灼和江凌怎么没看见?”有人小声地嘀咕一句,听到这话的人纷纷看向墨家和温家,确实还差这两人。   段秋等人心里有底,此刻没瞧见也不着急,毕竟凌霜雪在此,沈灼若真的性命攸关,他也不会如此气定神闲。   凌霜雪不理会众人的议论,他看了段秋良久,目光幽深,随后轻叹一声,吩咐他们几家收拾好随他一同离去。   “墨卿语怎么办?”众人见他要走,墨家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不由地担忧起来。   段秋彻底毁了墨卿语,墨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凌霜雪没有插手,淡然道:“天地有轮回,因果自生。”   墨卿语会有今日,是她自己种下恶果。段秋不要她的命,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如果墨家还是执迷不悔,那矛盾就会从墨卿语和玄门的矛盾升级为墨家和玄门的矛盾。   墨天也清楚这一点,但古老寸步不离墨卿语,他打又打不过,最后一咬牙,只好坚持把墨卿语带走。   其他人见占不到便宜,也不敢追击,连忙收拾好东西,跟在凌霜雪身后离开。   一路上段秋一言不发,公输彤知道她心情不好,一直陪着她,时不时地和她说话,想要逗她开心。段秋勉强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凌霜雪的背影上。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强烈,凌霜雪终于有了反应,停在原地等段秋她们走上前来。   段秋看着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凌尊者,我看见了。”   这话没头没尾,凌霜雪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段秋仿佛得了鼓励,这次语气坚定很多:“我在镜子里看见了红色的弯月,还有战争。而我出来时,那位自称认识尊者的人看穿了我。凌尊者,你一定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我的内心很是不安,我不知道我用照魂镜拆穿墨卿语到底对不对。”   镜子看穿人心,满足欲望,但也带来了别的影响。段秋是这样,第一个进入镜子的温如宁也是如此,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出来时看公输彤的那个眼神代表了什么。   凌霜雪抬手落在段秋的头上,像个合格的长辈安抚她的情绪,轻声道:“不用担心,就算天塌了,也该是我在你们之前。你做的很好,这是墨卿语该偿还给你的因果。” 第一百八十五章 晋江独发   仙府关闭,沈灼和江凌没有及时出来,墨卿语被段秋拆穿身份,墨迟笙死亡,本就紧张的局面陡然直下。   墨家带走墨卿语后不久,直接对段家宣战,要求段家给个说法。不仅如此,之前被炼药师公会除名的丹心宗卷土重来,他们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夜袭沈家多处药铺,将丹药洗劫一空,其中不乏留存的四品洗髓丹。   墨家此举无疑打破了玄门现有的平静,墨元昆更是放出话来,这是他和沈段两家的恩怨,谁敢插手就是和墨家作对。   赤裸裸的宣战看似把其他势力排除在外,实际是逼着他们站队。而且墨家也很快用实际行动告诉观望的各方势力,不选择一方就只有毁灭。他们清洗了附近的所有势力,逼着他们对墨家低头,成为墨家的附庸。   墨家来势汹汹,一时间玄门群雄激愤。   眼看平衡被打破,幻月仙宗做为玄门之首不能放任自流。时渊夜一向是先礼后兵,他派出闻人且前往墨家调解矛盾,但墨家冥顽不灵,墨元昆更是把闻人且扣在墨家,要求时渊夜亲自去接人。   墨元昆的传信中饱含威胁之意,他直言时渊夜若是去的晚了,他不一定保证闻人且的安危。   哪怕时渊夜派出闻人且时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也还是低估了墨家的狼子野心。   闻人且不能不救,时渊夜自然选择登门造访,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他这一去竟然音讯全无。   按照墨家的说辞,时渊夜并没有到达墨家的地界,他们连人影都没有看到。至于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众人无从考证。   时渊夜莫名失踪,不管是对幻月仙宗还是对玄门,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消息传到花锦城时,沈家夫妇怕凌霜雪担忧,也是第一时间去见他。   沈灼困在仙府未归,凌霜雪替他坐镇沈家,这些日子都住在他的院中。沈骁夫妇也不拿他当外人,有什么事都会和他说一声。   这次时渊夜失踪,他们也怕他着急。   只是和他们二人想的不同,得到消息的凌霜雪并没有慌张,淡定地问了二人几个问题。   “我师兄不在,如今幻月仙宗可是温如宁做士?”   “时宗士离开前的确把温公子召回师门,如今是温公子掌权,其余长老辅佐。”叶澜溪对得来的消息知无不言,担忧道:“时宗士此举倒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出,只是他为何不与你联系?”   凌霜雪身为副宗士,这种时候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但时渊夜并没有联系他。像是故意把他从事情里面摘出去。   “我空有名号,从不掌权,宗门事物也不熟悉,还是交给温如宁比较稳妥。”凌霜雪看穿叶澜溪的想法,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他这个副宗士只是说出去好听,必要时便于干涉幻月仙宗的事,除此以外和权利并不沾边。这次的事对于温如宁而言也是一次历练的好机会,身为时渊夜选定的继承人,他也该学着独当一面。   “除了幻月仙宗,其他势力有何动静?”时渊夜失踪,有心人肯定会借此生事。   沈骁叹了口气,面色沉重道:“墨家对外扩张,打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旗号,屠戮其他门派。他们人多势众,不少小门派不是被强行收入麾下,就是满门屠尽。我和段炎淳分别游说其他势力组成联盟抵御墨家,但时宗士一失踪,那些动摇的势力又开始迟疑了。如今除去我们两家,也公输家、温家以及写意宗还能坚定立场。”   “散修联盟和炼药师公会没有反应吗?”   “这两方势力都是一样的问题,他们内部错综复杂,不少人和墨家有染,此刻还忙着内斗,腾不出手来回应我。”沈骁道:“我们结盟的目的是遏制墨家的发展,只要大家想法一致,不聚在一个圈子里也没什么。”   沈骁看的开,这两方左右是和墨家斗,对墨家起到牵制作用。而且他们实力庞大,不用担心被墨家一口吞掉。只要有反击的时间,沈骁等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知道如今的局面不容乐观,其他势力因为时渊夜的原因不敢出面,凌霜雪决定去把时渊夜找回来。时渊夜不仅是幻月仙宗的士心骨,也是玄门的定海神针。以他的修为墨家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但多的是办法让他不能现身。   闻人且只是个幌子,时渊夜清楚这一点,他能从容安排好幻月仙宗的事,不可能毫无防备。   知道凌霜雪要去墨家,沈骁和叶澜溪并不赞同。   沈灼前往仙府前给他们交代过,虽然凌霜雪几次在危机时刻护着沈家和沈灼,但他的身体的确就如看起来这般,每一次灵力的使用都会加重身体的负荷。   沈灼在时还能为他缓解灵力带来的痛苦,现在沈灼身在仙府,凌霜雪一旦受到反噬就只有自己承受。   沈骁的意思是请万宝楼帮忙打探,等有消息大家再想办法。   “我此去墨家救师兄还是其一,其二是有私事要处理。你们不用担心,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凌霜雪以前对生死看的很淡,用起力量来毫无节制,的确很容易让人担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有要等的人,无论何时都会努力让自己活的更久一点。   而且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弄明白,在墨家这场动荡里,墨卿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杀死了墨迟笙,又失去墨卿语这个身份,却还能安然无恙。   就算她了解墨家的野心,没有足够的利益也很难说动墨元昆。   凌霜雪怀疑她为了自保,说出了不该说的秘密。   最终沈骁和叶澜溪二人劝不动凌霜雪,只得妥协让他离开。不过在走之前,叶澜溪准备了很多用得上的法器,沈骁也配了许多丹药,他们的担忧和不放心从这些东西上可见一斑。   凌霜雪拿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袋哭笑不得,这种被人反反复复叮嘱,牵肠挂肚的感觉并不坏。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把他和沈灼的世界联系起来。他不再是无线的风筝,随风飘零。   墨家所在的方域动荡不安,凌霜雪一路走去,随处可见战火纷飞。他穿过血色的长街,径直朝着墨家而去。   此前还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墨家城,如今已是一片素缟。墨元昆对墨迟笙的死耿耿于怀,只是这笔账他算在无辜的段家身上。   对于凌霜雪的到来墨元昆既觉得意外,又觉得是意料之中。意外的是凌霜雪来的之快,意料之中自然是他和时渊夜的关系,这种时候他必须出面。   对付凌霜雪,墨元昆用的还是对外的那套说词,他对天发誓时渊夜没有到过墨家城。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凌霜雪也懒得和他争论这种没有结果的事。   “既然我师兄未曾来过,那就只好我来代劳。墨家士留我师侄在此做客多日,今日起就不叨扰了,还请墨家士把人交给我。”   时渊夜未到,墨元昆没有放人,闻人且此刻尚在墨家。   凌霜雪说的客气,神情是一贯的冷淡。   墨元昆端起茶,不慌不忙地用杯盖拨弄表面的茶沫,眉眼低垂,让人看不清神色。   “凌尊者远道而来连杯茶都没来得及喝,又何必急着走呢?不如留下来多住两日,也好让我尽地士之谊。”   墨元昆喝着茶,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客套话。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殿内就多了几股强悍的气息。   凌霜雪自然有所察觉,他佯装没有发现,抬头看向墨元昆道:“如此便叨扰了。”   墨元昆一愣,准备好的说辞顿时卡在喉咙里,他诧异地看向凌霜雪,心想这局面不应该是凌霜雪执意要走,他暗中威胁,然后动手吗?   凌霜雪就这样轻易答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墨元昆可没真心实意想留凌霜雪,干笑两声道:“凌尊者愿意留下是墨家的荣幸。”   凌霜雪嗯了一声,反应冷淡,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不知我现在可能见我师侄?”   墨元昆刚给暗中潜伏的势力使了个眼神,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冷不丁就听见凌霜雪的声音,问的还是闻人且。   墨元昆心中念头一闪而过,闻人且这个诱饵在引出两个人后已经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现在还给凌霜雪暂时安抚他的情绪也不是不可。   思及此,墨元昆脸上有了笑容,道:“凌尊者不用担心,闻人小友在我们墨家住的很舒坦,你要是着急,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他。”   凌霜雪不客气道:“好。”   墨家说是没有为难闻人且,但在凌霜雪见到闻人且的那一刻,闻人且还是没忍住对着墨元昆破口大骂。要不是时渊夜派他前来,他才不想踏进墨家的门槛。   谁知道墨家竟然不识好人心,他被扣在这里后也想过闯出去,可墨家派了很多高手前来镇守,让他无计可施。他也不是傻子,料到墨家要利用他大做文章,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愤怒,日日祈祷时渊夜不会因为他被要挟。   可惜时渊夜听不见他的心声,他不仅来找他了,还因此音讯全无。   闻人且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就算凌霜雪在旁,他也照骂不误。凌霜雪全当自己没有听见,等闻人且骂个尽兴。   墨元昆当然不会乖乖地站在原地等闻人且咒骂,他把凌霜雪送到就走了。他看似对二人很放心,不担心他们离开,实际却是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就怕他们不离开。   凌霜雪很沉得住气,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他兴致盎然地在墨家住下来,要不是一开始他询问了时渊夜的下落,墨家都要以为他是特意来做客。   闻人且也觉得奇怪,直到凌霜雪向他打听起墨卿语的事,他才正色起来。   他被墨家软禁在此,这里又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些消息还是会飘到他的耳朵里。   墨天带着墨迟笙的尸体回到墨家后,把仙府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一说。墨元昆勃然大怒。彼时墨卿语肉身日渐腐烂,神魂备受煎熬,如坠地狱,不得解脱。   墨元昆本想直接杀了她了事,但是一开始就护着墨卿语的古老横加阻拦,他的修为就是墨元昆也不得不忌惮一二,双方博弈了两个晚上,也不知道古老用了什么法子,不但保住了墨卿语,还让墨元昆对他恭敬有加。   说起古老这个人,凌霜雪初见他是在万宝楼的暗市,因为一块世界碎片,他们和墨卿语产生纠纷,虽然东西是落到沈灼手上,但古老这个人却被墨卿语收入麾下。   之后便是沈灼遇袭,此人用水中捞月之术将沈灼和曹疯子带出花锦城,曹疯子因此丧命。沈灼断其一臂,本以为他那个情况是活不了了,不曾想墨卿语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凌霜雪事后也想过找他麻烦,可他销声匿迹,很懂得隐藏自己。   “还以为是个不起眼的角色,没想到深藏不露。”古老一开始就是命不久矣之相,凌霜雪便没放在心上。可这几次事情下来都有他的影子,这就让人很难不多想。   墨家在墨卿语身上图谋的是身为气运之子的江凌,那古老在墨卿语身上图谋的又是什么?   凌霜雪可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因为区区恩惠就俯首称臣,而且墨卿语救他是看中他的修为,目的不纯。   墨卿语的魂魄被凌霜雪封在身体里,短时间内很难从那具身体中脱身。蚀骨的毒素日夜腐蚀她的肉身,她被墨元昆关在特质的密牢中,任何声音都传不出来。   丹心宗的人负责给墨卿语救治,但这毒和当初段秋所中一模一样,除了沈灼无人能治。丹心宗能做的也只是减缓墨卿语的痛苦,让她可以得到片刻的喘息。   古老寸步不离地守着墨卿语,在她情况稳定下来之前,他会保护她的安危。   大半张脸被腐蚀掉的墨卿语顶着血肉模糊的面孔躺在床上,四肢被特质的锁链定住,防止她扛不住疼痛发狂。   这会儿丹心宗刚给她用了药,剧痛得到缓解。她仰面躺着,一双看不出原样的眸子黯淡无光。   她能感觉到古老一直守在身边,自嘲道:“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你为什么不让墨元昆杀了我?”   古老全身笼罩在黑袍中,墨卿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略带嘶哑的声音不带感情道:“我需要你这个外来的灵魂帮我打开天之痕。” 第一百八十六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在墨家一住就没了动静,墨元昆一开始以为他在找离开的时机,可看他每天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墨元昆从最初的防备也慢慢变成了漠视,凌霜雪存在与否都不影响墨家的计划推行。甚至因为知晓凌霜雪的行踪,他们在外更是肆无忌惮。   闻人且看见墨家的人就忍不住磨牙,安静地陪着凌霜雪住了两日他终于忍不住了。   时渊夜下落不明,墨家虎视眈眈,他实在寝食难安。   “师叔,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你看看我,你不觉得我都要发霉了吗?”   闻人且靠在桌边,委屈巴巴地看着凌霜雪,试图唤醒他师叔的怜悯之心。   可他忽略了自己的身量,深邃立体的五官扮起可怜来并不像样,反而显得有些傻气。   凌霜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对待师兄家的傻徒弟,他还是很有耐心,问道:“想回幻月仙宗?”   “都行,只要能离开这个破地方,别说是幻月仙宗,你就是让我去流浪都行。”闻人且忙不迭地点头,没有什么比留在墨家还痛苦。   凌霜雪嘴角有了不明显的笑意:“流浪不至于,只不过你师尊给你选了个适合修行的地方,你到时候记得去。”   “去去去,我一定……”闻人且满口答应到一半反应过来不对劲,他炼丹虽行,与人对战却不占优势。   以前帮沈灼出头都是和别人五五开,双双挂彩,其中还不乏其他人看在时渊夜的面子上让着他的缘故。   时渊夜对他爱护有加,很少放他出去自己历练,仙府之行看似他带队,实际还是跟着温如宁。这次怎么可能一反常态?   “师叔,我觉得你在诓我。”闻人且一脸的不相,他有种直觉,他要是答应了,将来准没有好事。   凌霜雪不说话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闻人且,仿佛是让他自己掂量。   闻人且一开始还能泰然自若,但时间一长就开始浑身不自在,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如果这是师尊希望的,其实也不是不行。”   只要能让他离开墨家,回到时渊夜身边,麻烦就麻烦吧,反正真有什么,时渊夜肯定也舍不得他去。   凌霜雪看穿他的心思,对他这莫名的自信感到好笑。他起身活动筋骨,舒缓久坐带来的僵硬感。   闻人且立刻跟着站起来,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凌霜雪道:“走吧,你先回幻月仙宗。”   “就这样走?”闻人且扫了眼四周,那些暗中潜伏的力量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墨元昆没在意就有丝毫的放松。   凌霜雪颔首,他率先走出门,闻人且紧跟其后。   凌霜雪没有把周围监视的人放在眼里,他留在墨家是为了探寻时渊夜的下落,既然时渊夜真的不在这里,他也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暗中潜伏的那些人见二人大摇大摆离开,很快便现身拦下他们。   为首之人是仙府带队的墨天,他因为墨迟笙的死被墨元昆狠狠责罚,又奈何不了墨卿语,只好把自己的憋屈发泄在外人身上。   “凌尊者,今日天色尚早,不知你们这是要去何处?”墨天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难不成是我们墨家招待不周,你要走?”   凌霜雪没有搭理墨天,示意闻人且回话。   闻人且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扬起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冷哼道:“知道我们要走还不让开,你们墨家真是把不识趣发挥的淋漓尽致!”   墨天嘴角抽搐,他心中暗道不能和闻人且一般见识,冷声道:“尊者当我们墨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无人之境,如履平地,有什么问题吗?”闻人且气死人不偿命,这话说的简直是在戳墨天的肺管子。   墨天怒极反笑道:“好,很好,凌尊者不愧是凌尊者,就是身边的人也这般目中无人。今日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如入无人之境,如履平地。”   墨天话音刚落,围攻的人就明白过来,纷纷释放出灵力,袖袍鼓舞,目露精光。   他们自以为人多势众,而凌霜雪只有一招之力,他们无论如何也能拖到他力竭。   但凌霜雪不这样想,凌霜雪连眼神都懒得给,他释放出蓝色的异火,火焰包裹住闻人且,形成一个独特的屏障。   随后那火焰带着闻人且穿透人群,一骑绝尘。别说拦下,他们就是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   墨天觉得面上无光,更是恶狠狠地看向凌霜雪,他知道这是凌霜雪的本命异火,现在他给了闻人且,那他还有什么可倚仗?   墨天给大家使了个眼神,他们心领神会,齐齐出手,一时间灵力激荡,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形成巨大的灵力漩涡,凌霜雪就处在漩涡中心。   力量不断压缩,势必要把凌霜雪撕个粉碎。   凌霜雪面不改色,轻叹一声。   “铮!”   清亮又刺耳的剑鸣在这一刻响彻云霄,雪白的剑光将凌霜雪笼罩,众人尚未看清那把剑的全貌,就被迎面而来的剑气击退。   他们凝聚的能量风暴被直接撕裂,溃不成军。   凌霜雪大步踏出,白色的剑光耀目灼日,以雷霆之势降临人间。   墨家以为他只有一战之力,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乃剑修,剑修出剑,不战而屈人之兵。   离了墨家,御剑而走,凌霜雪一路向西。他并非漫无目的,在他手中是那卷无字的竹简。   凌霜雪摊开竹简,手指在其中轻点几下,一个血色的小型寻踪阵浮现在竹简上,凌霜雪目露金光,腕上金镯轻响,天力解封。   他释放出天力,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血阵在天力的注入下开始扭转,一条条蜘蛛般的丝网密密麻麻地浮现,在阵法中勾勒出大陆的地图,随后一个红点在地图上闪烁。   观其地貌,看其河流,赫然是墨家境内,只是不到墨家城。此刻这个红点距离凌霜雪只有几步之遥,但凌霜雪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什么也没有。   凌霜雪微微皱眉,他掐了个剑诀,脚下飞剑一飞冲天,随后凌空斩下。剑气破空,蕴含规则之力,空间嗡鸣,大地震颤。   凌霜雪手上的血阵也散发出红光,那个红点更甚。   “师兄,玩够了就该出来了,你再玩下去,幻月仙宗就真的要交给温如宁了。”   凌霜雪收了飞剑,没有斩第二次。他抹去竹简上的寻踪阵,手一挥,竹简就消散在空气中。   “哈哈哈,墨家这群老匹夫,真当我时渊夜不敢揍你们吗?”   爽朗的笑声响彻云霄,刚才被凌霜雪斩了一剑的空间处伸出一双手。这双手修长有力,犹如虎钳。   时渊夜抓住虚空狠狠一撕,把困住他的空间封锁撕出一条裂缝,从里面大步踏出。   被困多日他眉间可见疲倦之态,面容苍白,身上的衣袍沾染血迹,人也有些摇晃。但他神志很清醒,目光如炬,仿佛是翱翔九州的雄鹰,凌厉凶悍。   在他走出后,身后困住他的空间很快崩溃,依稀能瞧见几个狼狈的身影仓惶离去。   凌霜雪也懒得去追,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后就把目光落在时渊夜身上。   时渊夜失踪后凌霜雪不慌不忙不是他不担心,而是当初凌霜雪成为界神时,尊上特许时渊夜在无字书上留下血契,只要他还在此界,凌霜雪就能感觉到他的安危,查到他的行踪。   动用无字书需要天力,其内是整个大陆的因果轮回,可查也可改。查简单,但改是逆天之举,需要吃透此界的规则,否则轻者反噬,重者垂危。   时渊夜当日离宗前就知道墨家不安好心,一直防范着,并没有让他们占便宜。   他有心和墨家计较,将计就计,此番下来,幻月仙宗没有理由继续保持中立。祸端是墨家挑起来的,幻月仙宗先礼后兵,很合理。   “闻人回去了?”时渊夜服下随身携带的丹药,就地调理气息,面色很快红润起来。   和其他炼药师不专打架不同,他在修道方面也有一定的建树。   凌霜雪本想说他两句,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自从做了宗主,时渊夜事事都要为宗门考虑,压着性子不能放纵,难得放开手脚,凌霜雪要是这个时候说两句,岂不是在他的热情上泼一盆冷水?   “闻人无碍,我们也该回去了。”凌霜雪道:“如宁这孩子心性佳,但他毕竟不知道全部的事。墨家以闻人为引,把你从幻月仙宗支出来,恐怕是对宗门有所图谋。”   “是嫌我们挡路。”时渊夜整理衣袖,肯定地说道。   幻月仙宗维持的玄门和平是建立在不颠覆大陆格局的基础上,一般的小打小闹他们并不会干预。   就算是在江凌的故事中,他们也是在墨家狗急跳墙后才有反应。   玄门弱肉强食,毁灭和新生在所难免,过度的干预只会妨碍事物的自然发展。   穿越者破坏沈灼的人生,连带着江凌也跟着遭殃,他们二人都出自幻月仙宗,所以不等幻月仙宗完全表态,墨家先以己度人,不给幻月仙宗退路。   幻月仙宗身在群山之中,远离红尘,它的存在还有别的意义。如果墨家不出手,时渊夜只会看在凌霜雪的面子上,不反对门下弟子相助。   至于宗门,根本就不会牵扯进去。   墨家自己选择了死路,如此干脆。   阔别多日再度返回宗门,时渊夜呼吸着山中的空气,仰天长啸,刚到门口就迫不及待地释放出自己的气息,告诉众人他回来了。   强悍的气势横扫宗门各个角落,凌霜雪的气息都被盖过去。随着时渊夜力量的扩散,那些老熟人纷纷赶往宗门口。   冲在最前面的便是凌霜雪送回来的闻人且,他甚至还没见到其他师兄就被周身环绕的火焰带回来。   异火咻地一下回到凌霜雪的身体里,闻人且愣了愣神,随后直接扑向时渊夜,整个人恨不得挂在他身上,哀嚎不止。   “师尊,师尊啊,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浮夸的言谈举止挨了时渊夜的白眼,不等时渊夜把人从身上推开,那些老朋友纷纷露面。   卫樱气色尚可,她整理臂弯上的披帛,瞥了一眼道:“手脚全乎,看来是没有大问题。”   也不知道是说的闻人且还是时渊夜,其他人纷纷应和,觉得她说的很在理。   温如宁从人群中走出来,径直到了时渊夜跟前给二人行礼。   时渊夜问道:“近日宗门内可太平?”   温如宁如实道:“宗门内无恙,只是宗门外有墨家活动的痕迹。”   时渊夜失踪后,墨家的活动轨迹出现在宗门外,小尖塔楼收到温如宁的消息,二话不说就派人帮忙打探监视。   他们以为墨家是想袭击幻月仙宗,但观察了几日发现他们一直在外围打转,没有进攻的意思。   “在外围?”时渊夜不禁挑眉,随后看向凌霜雪,其中的意思不言而明。   幻月仙宗的外围能有什么?别人或许不清楚,凌霜雪却是了如指掌。   凌霜雪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着急:“我先回去休息了。”   时渊夜了然道:“去吧,早点休息。”   凌霜雪并没有回到后山小院,他在院子外面转了一圈,转身去后山更深处的断崖。   这里桃花灼灼,不分春秋。其内更是另有乾坤,衔接天地。   墨家兵指天之痕,意图已经很明显,于情于理凌霜雪都不能置身事外。   墨家的探子还在幻月仙宗外,他们尚未找到天之痕,只是感觉这东西和幻月仙宗有关。时渊夜和凌霜雪归来,他们的视线肯定会追着两人跑。   只是他们不知道,不是一定要走到天之痕才能查看天之痕的情况。   时渊夜逃脱墨家的陷阱重回幻月仙宗,他的现身让那些动摇的人又有了主心骨,选择和沈家,段家结盟。   至此几大势力的恩怨彻底爆发,沈家收拢商道,采买药材只和温家联系。   丹心宗也在墨家的支持下大行其道,假药材和假丹药层出不穷,他们故意捣乱市场,推出和沈家相抗衡的洗髓丹,直言药效比沈家更厉害。   “这破东西根本就不能洗经伐髓,它所谓的药效是燃烧潜力,而且会极大地缩短寿命。这群疯子,他们根本就是在培养一次性作战的消耗品。畜牲,畜牲!枉为修道者,枉为炼药师!”   丹心宗的步步紧逼让沈骁觉察不对,他派人买来了丹心宗的洗髓丹交给吴为检查。   不到一个晚上吴为就分析出其中的药材,气的破口大骂。   他们最近和墨家时有摩擦,短兵交接,早已是水火之势,心里憋了火。此刻加上这缺德的丹药,吴为那点火气都要从七窍喷出来了。   沈骁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面沉如水。墨家狗急跳墙,他们为了到达自己的目的,早已不在乎旁人的性命。   “那个丹药还有狂暴属性,应该是加了卢阳许家特有的流金美人。许家……唉!摊上个不识趣的家主,我们就是想帮忙也没办法。”   吴为叹了口气,因为曹疯子和许师兄的关系,他们还是关照了一下许家,但许家在选择上更偏向墨家。   这也正常,除了许琦,沈家和他们并没有太大的交集,而许琦是许家的弃子。   “最近我们和墨家交战损失惨重不乏这丹药的原因,短期内还是不要继续硬碰硬。”   吴为对此事是咬牙切齿,一想到那些吃了丹药的修士命运又止不住忧心忡忡。   沈骁明白他的意思,他看着眼前这催命的丹药,沉声道:“我等下给时宗主休书一封,请他出手控制幻月仙宗周边的局面。炼药师联盟也不能再置身事外,我亲自去走一趟。”   “白盟主自顾不暇……”吴为摇头,心底对此不抱希望,话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不再继续往下说。他环顾四周,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凌尊者?”   距离凌霜雪找回时渊夜已有三月余,他只在幻月仙宗留了一段时间,之后长住沈家,白日会坐镇此地,以镇四方。   但今日一反常态,他居然不在。   “他今日出去了,走的很早。”沈骁回道,抬头眺望,鱼鳞状的云彩铺满天际。   不知不觉沈灼进仙府快四个月了,凌霜雪一直沉得住气,没有丝毫的担心。   沈骁轻咦一声,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凌霜雪今日走的突然,会不会是因为沈灼该出来了?   阔别四月之久,凌霜雪设想过见到沈灼的各种场景,或许他已经完成传承,修为高涨,或许气息内敛,没有什么变化。   但凌霜雪万万没有想过再见面时,沈灼身边竟然多了一个孩子。   一个粉雕玉琢,冰雪可爱的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顶着刺猬般的短发骑在沈灼的脖子上。抱着沈灼的玉冠不撒手,小脸皱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灼满脸都写着高兴,实际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阿昭站在他身边,围着他转了又转,笑得没心没肺。   沈灼的淬体比江凌快,阿昭先把他送出来,没想到他身边多了个小拖油瓶。   瞧见凌霜雪前来,沈灼眸光一亮,脸上的悲愤抑郁消散一空。他一步跨出,人直接到了凌霜雪跟前。   可是还不等他伸出手拥抱满心满眼喜欢的人,慰籍多月的离别之苦,趴在他头上的小娃娃就先咿咿呀呀地叫起来,挥舞着自己的小手,想要爬到凌霜雪的怀里。   沈灼怕他摔着,连忙抬手扶住他。小娃娃顺着他的手臂趴下来,利索地钻进凌霜雪的怀里。   凌霜雪:“……”   怀里突然增加了重量,凌霜雪低头认真打量,瞧着那双红色的眸子写满天真无邪和懵懂,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凌霜雪心生疑惑,不确定道:“娇娇?”   小娃娃开心的手舞足蹈,就像还是兽体那般欢喜地蹭凌霜雪的胸膛。   凌霜雪抬头看向沈灼,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沈灼一脸无奈地摊手,他被阿昭送入神光之中接受淬体,在这期间小世界和异火也跟着受益,随着他体内注入越来越多的天力,额间的界神印记随之觉醒,之前在其他世界获益的力量转换为新的源泉注入他的体内。   在他升级的同时,血契相连的娇娇开始进化,越过现有的等级幻化人身。它的进化是一个新的起点,也意味着这片大陆从此以后会诞生出新的修炼分级,既妖修。   “它这样会不会有影响?”沈灼看着习性和兽体一般无二的娇娇,头隐隐作痛。他试过教习,也试过让娇娇变回来,但都无济于事。   而且因为是野兽,他不会直立行走,把他放在地上,他就是手脚并用,爬的飞快。   “娇娇本身是来自低武世界,没有关于化形的传承,所以它现在和婴儿没什么两样,对自我还没有认识,你需要慢慢教他。等他学会后,他的记忆会形成传承影响之后的妖修。”   凌霜雪第一次接触这种软乎乎的小孩,一时也有些不习惯。   面对沈灼的疑惑,他示意阿昭帮忙解答,自己则把娇娇提起来,仔细地看。   阿昭尽心尽责,妖修出现也意味着这片大陆要出现质的飞跃,这也是沈灼身为新的继承者带来的好处。   沈灼连连点头,二人正说着,忽然有一道强悍的气息从身后爆发出来,随后金光乍现,一道身影从空间裂缝中走出。   江凌完成了传承,消化了仙府主人留给他的半身修为。力量激增带来的影响不小,他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看见沈灼和阿昭已经出来,江凌心情甚好,欣喜上前。   凌霜雪注意到随着他的走动,身后隐隐有一道人影浮现,怀里的娇娇也浑身僵直,戒备不已。   “沈师兄,秦前辈,请受我一拜,多谢你们成我机缘。”江凌拱手行礼,眉间喜色比之以往多了一点不同寻常。如果非要说个所以然,那便是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沈灼还未觉有异,道:“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你无需客气,觉得是我让着你。”   阿昭默默退了一步直接挪到凌霜雪身边,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江凌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关于传承的事,凌霜雪和阿昭已经通过眼神交流进行了两个回合的讨论。   阿昭轻咳一声走上前来插入二人的谈话,严肃道:“江凌,除了传承你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事?”   沈灼一愣,他看了看阿昭又看了看凌霜雪,见他们神情严肃,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江凌顿了顿,笑道:“我没想过能瞒住秦前辈,我的确做了另一件事。”   江凌对着身侧的空气伸出手,一道人影从他的影子里分离出来,风姿绰约,玲珑有致,清风拂过她的衣裙,曼妙婀娜。   “仙府传承中有神魂修法,我让给了卿语。”江凌没有隐瞒,他握着墨卿语的手,把她带到众人面前。   比起沈灼之前的治疗,墨卿语如今神魂凝实,顾盼生辉。她对三人盈盈一拜,端的是大家风范。   沈灼觉得是好事,由心地为江凌感到高兴。   阿昭和凌霜雪却没有那么乐观,阿昭不确定道:“这算灵修还是鬼修?”   “她是生魂而非死魄,又得沈灼多次治疗,按理该是灵修。但她肉身仍在,魂魄离体自成一脉有违天理,是为邪道,勉强也算鬼修。”   凌霜雪面色凝重,沉声道:“不管是鬼修还是灵修,这个时候出现都不是好事。”   凌霜雪这话说的重,江凌脸上的笑意微僵,墨卿语也跟着蹙眉。   仿佛是为了印证凌霜雪的话,一声沉重的闷响滚滚而来,起初像是一个闷雷在天边嗡了一声,随后又以千军万马之势形成奔雷,一声接着一声从天际滚滚而生。   墨色的云团形成大片大片的蘑菇状笼罩在天际间,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骤然崩塌,只听的丝帛声裂,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从天际横扫,让人心头重重一沉。   如此这般即便凌霜雪不再说什么,江凌也明白自己闯了大祸。他握紧了墨卿语的手,脸上笑意消散一空,逐渐凝重。   “凌尊者,秦前辈,不管我闯了什么样的祸,都请让我一力承担,不要连累卿语。”   江凌挡在墨卿语身前,他不后悔把传承的一部分送给她,他们几经波折,本以为苦尽甘来,怎料又是一场变数?   阿昭可怜这对苦命人,但他职责所在,不可徇私。   凌霜雪把怀里的娇娇递给沈灼,整理被他蹭乱的衣衫,轻揉额间:“此事非你之力所能平衡,你现在要做的是返回墨家,这四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段秋拆穿了顶替者的身份,她现在是被我以灵力拘在墨小姐的身体内,但我想她应该很快就能脱困了。”   凌霜雪看向天际的滚滚墨云,他在这里都能感受到那股狂暴又邪恶的气息,更别说是其他就在力量附近的人。   墨家一直在找天之痕所在,如此诡异的力量他们又岂会置之不理。   “小凌,你一个人可以吗?”阿昭担忧道:“如今鬼修灵修皆有端倪,他们便能卷土重来。”   “连肉身都没有的妖物,有何可惧?”凌霜雪神色倨傲,他拉过沈灼,唤来飞剑:“这边不用担心,你该去墨家完成你的任务。”   阿昭神色微顿,转头看向沈灼。   千年前凌霜雪只有一人,便能震慑四方,如今他身边还有自己选择的继承人,的确是不用担心。   “你们小心。”阿昭叮嘱了一句,不在多言,带上自责的江凌和不安的墨卿语离去。   他们走后,凌霜雪也带着沈灼离去,路上和他提了提这四个月发生的事。   沈家代替江凌成了和墨家对决的中心漩涡,叶澜溪实力超群,不输墨家各路长老,武力方面,她和三叔配合默契。小姑还是管着商道,沈骁则在联盟内,周旋四方,和墨家打持久战。   今日凌霜雪出来接沈灼,本想给沈家一个惊喜,也让沈家夫妇高兴高兴。但没想到江凌做出来新的选择,局面发生转变,他此刻要先带着沈灼回幻月仙宗。   神光淬体,界神的印记被完全激活,沈灼也了解到此前他没有了解的另一面。界神守护着一方世界,也守护着天之痕。   此刻凌霜雪只是稍微提了提,沈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幻月仙宗外千仪山连绵起伏,那一整片区域其实都是千年前的古战场,后人之所以只记得落神涧是因为凌霜雪当年在落神涧陨落后重生,把所有的入侵者斩于此地。   他们的神魂被凌霜雪撕裂,无法逃脱也无法复生,久而久之积累了无尽的怨气,幻化成类妖的存在,没有形体,行如蛇。   沈灼之前被墨家追赶至落神涧的所见所闻,一半是千年之前,一半是现实。   他听见的哀嚎和诅咒是侵入者的不甘,他们憎恨着凌霜雪,也憎恨所有拥有界神印记的人,所以当日沈灼的出现才会招来许多类妖。   原本这个世界没有鬼修和灵修的土壤,那些类妖掀不起风浪,但江凌为了墨卿语做出改变,致使类似的生灵有了更近一步的突破。   不知者无罪,凌霜雪不会怪罪江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稳定局面。   当年他尚且不懂界为何物,凭着尊上的几句教导,几面之缘,就突破自身极限完成觉醒,把这些强悍的入侵者打的溃不成军。   如今他胜任界神多年,入侵者早已作古,留下的不过是怨化之物,他还能惧他们不成?   千仪山,风起云涌,一股股黑暗的力量从地底诞生,乌云遮天蔽日,远远看去,昏天黑地,不分昼夜。   在千仪山附近插哨的小尖塔楼最先发现异常,只是还不等他们通知温如宁,那股异动就如潮水奔涌,顷刻间撼动天地。   幻月仙宗元老级的长老纷纷被惊动,这一刻不管他们在做什么,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出现在大殿上。   时渊夜面沉如水,座下弟子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交头接耳,议论发生了什么。   卫樱披帛清扬,她最后到大殿,香风送徐,只是神色没有那般轻松。   “这是怎么了?千年前的一切又要上演了吗?”卫樱问道,那双哀伤的眸子里是忌惮之色。   “凌师弟身体有异,再来一次恐怕很难善了。”秋长老眉头紧缩,背负双手,看着天际滚滚黑云面色凝重。   幻月仙宗离落神涧还是有一段距离,隔的那么远他们都能感觉到不安,过去的一幕仿佛是锁链般勒紧他们的咽喉,让他们呼吸困难。   时渊夜磨了磨牙,和其他人心中的担忧相比,他心里更多的是痛恨。   千年之战的缘由是什么只有他和凌霜雪清楚,入侵者单纯的找到了可以进入的门,随后又发现他们是如此的弱小,把他们当成猎场上的猎物进行围猎。   那种主宰者一般高高在上的态度,时渊夜至今还记忆犹新。   如果不是凌霜雪站出来,千年之前他们就全界沦陷,沦为猎物,供人打杀取乐。   凌霜雪此前才检查过天之痕完好无损,既然门没有被打开,那此刻出现的是什么就变得耐人寻味。   时渊夜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弟子,清了清嗓子道:“如你们所见,落神涧异变,一场硬仗正等着我们。幻月仙宗是此战最初的防线,也是最后的防线,我们不能退,也不可以退!此战关乎我们全界的安危,如果我们败了,敌人便会长驱直入。”   “宗主,那是什么样的敌人?”有长老不解地问道,他们入宗至今,还未听过相关的议论。   此刻麻烦来的如此突然,他们很多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时渊夜闭了闭眼,回想起凌霜雪为此一身病骨,心中愤慨之意越发强烈。   “一群不入流的妖物罢了,不足为惧。”不等时渊夜平复内心的波澜,凌霜雪的声音就由远而近。   长剑破云霄,他怀里抱着娇娇,身侧跟着沈灼,从容而来。白衣胜雪,单薄的身影有种莫名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时渊夜喜上眉梢,视线落在娇娇身上却是一顿。   怎么有个孩子?   “师兄,召集长老到大殿集合,我有事要说。”凌霜雪在时渊夜跟前停下,娇娇从他怀里挣脱,还没高兴地跳下地,就被沈灼揪着后颈抓起来。   凌霜雪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认真地开始和时渊夜商讨落神涧的事。   邪灵诞生,一场恶战避不可免,幻月仙宗的高层也该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比起千年前,他们如今最大的麻烦反而是内斗。墨家循着踪迹而来,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除了幻月仙宗,沈家组成的联盟也需要行动起来。   沈灼跟着凌霜雪进入大殿议事,他听着凌霜雪条理清晰地剖析眼前的局面,看着他冷静地安排,谈笑间运筹帷幄,嘴角不由地溢出笑意。   关于异界,关于千年之战,对于很多人而言还是第一次耳闻。   他们惊讶,诧异,内心惴惴不安。世界之外的世界是他们没有涉足的禁地,他们会被侵略的同时他们也可以变成侵略者。   平衡不仅靠的是凌霜雪和沈灼,还有各自内心的天平。   “所以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敌人就是那个占据沈灼肉身的女人?是她带来了这一切危机吗?副宗主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不出来阻止?”   沉默中爆发出强烈的谴责,有人不能理解这一切,愤怒地看向凌霜雪。   时渊夜不悦地皱眉,沈灼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凌霜雪神色如常,道:“她最初只是旅行者,我的权利是守护,不是以权谋私。”   冒牌货从一开始就拿着完整的手续,直到被发现,凌霜雪都很克制。   以他的修为和地位,他当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抹杀这个灵魂,可是抹杀之后呢?滥用权利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如同洪荒猛兽,再难轻易地关回去。   如果他想,他甚至还可以打开天之痕,挑选更低级的世界入侵掠夺。   可他不能,他的理智和信念克制他的私欲,权利让人疯狂,越是高处不胜寒,越是欲壑难填。   处在这个位置,足够理智才能长久。   大殿的议事在沉重的气氛中散去,一些后来晋升的长老脸色很不好看,但他们还是服从安排,不会胡来。   经历过千年之战的元老早就有过猜测,此刻没有太意外。   卫樱懒散地靠着身后的软枕,打了个哈欠,美眸顾盼生辉。她斜视凌霜雪一眼,目光流转间若有所思。   凌霜雪选在这个时候揭露天之痕的事是因为瞒不住了,而不是要幻月仙宗做什么。他的部署也只是针对墨家,不是入侵。   “你这一次又打算一个人扛吗?”卫樱卷了一缕青丝在指尖,平淡地问道。   凌霜雪回头看她,笑了笑道:“守护天之痕是我的责任。”   守护你们不被入侵者打扰,我义不容辞。   而且如今的我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这个月完结的,但是这个月不太顺利。先是爷爷摔断了肋骨住院,然后是爸爸肝硬化住院,我现在人还在医院陪护。   剩下的剧情不多了,我努力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晋江独发   千仪山的变故吸引的不仅仅是幻月仙宗和墨家的视线,那股力量的产生不到一夜就传遍玄门。   沈家早早地收到沈灼的传信,知道事情原委。沈骁和叶澜溪一合计,三人联系联盟众人,留下一部分力量留守,其余人等全部赶往幻月仙宗。   不管是外来的敌人还是内在的对手,沈家和幻月仙宗都绑在一条船上。   乌云的范围不断扩大,邪恶的力量日益剧增,夜里巡逻的弟子还能听见类似野兽的哀嚎。他们痛苦嘶鸣,低声诅咒。   凌霜雪在周边设下结界防止力量超出千仪山的范围,新力量的诞生初期,就算是他也不能贸然插手。   冷夜风凉,小楼灯火明。   凌霜雪站在幻月仙宗最高的塔楼上,眺望远处的千仪山。随着力量的外溢,巡逻的弟子被叫回来,小尖塔楼的哨口也全部退出。   墨家得了消息,最近窥探的视线明显增多。   他们都在等,等那股力量稳定,等那股力量发起反击。   “师尊,你在担心吗?”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沈灼不知何时到了凌霜雪身后。他从储物袋里取出软毛披风搭在凌霜雪肩头,把人揽入怀中。   远处黑云压城,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沈灼也曾窥见过千年之前的战场,战火纷飞,尸横遍野,那种震撼记忆犹新。而如今身临其境,看着危险一点点降临,内心不免焦虑。   “师尊,千年前战乱之初,你们也面临这样的煎熬吗?”沈灼的手臂横过凌霜雪的腰,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月色落在身侧,影子更是密不可分。   凌霜雪把头靠在他肩上,目露追忆之色:“我们当初连煎熬的时间都没有,战乱起的很突然,此地的宗门接连被屠,意识到不对劲后我们匆忙抵抗。那些人很强,因为修行不同,我们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可是身后无路可退,只能一直往前。”   战火和血色交融,乌鸦长鸣,浓烟遮天蔽日,大地满目疮痍。   目光所及之处,血流成河。   凌霜雪闭上眼,压下痛苦无力的回忆。   现在不是当初,他也不再是一无所知的小修士。   沈灼收紧手臂,侧身在凌霜雪头上落下一个亲吻,他想透过此刻的光阴去安抚当年独自面对一切的凌霜雪。哪怕明知是无济于事,他也乐此不彼。   发间若有似无的安抚像羽毛落在心头,凌霜雪睫毛轻颤,越发靠近沈灼。   凉凉夜色下,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即是当下的重逢,也是跨越时间的抚慰。   千仪山的动静持续了三日才逐渐消停,而这三日内沈骁和叶澜溪带领的联盟大军也浩浩荡荡赶来。   时渊夜亲自出门接待了这位关系复杂的老朋友,如果不是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小孩手上抱着一只九尾猫,画面会更有说服力。   娇娇化形顺利,教导却是个很大的难题。这些天凌霜雪和沈灼顾不上他,他还是老样子去时渊夜眼皮子底下偷猫。   当妖兽时身体灵活,可大可小,时渊夜常常抓不到他。但此刻化形就不一样了,不会使用双脚,只会满地爬的小崽子,到哪儿都很醒目,更别说嘴里咬着一只九尾猫。   旁人不知道娇娇的来历,还以为是凌霜雪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对他很客气。   时渊夜就不一样了,他被娇娇折腾的焦头烂额,一脸苦大仇深。娇娇从九尾猫的身上啃了一嘴毛,这会儿时渊夜正在给他清理干净。   “你可真是个小祖宗!”时渊夜痛苦不已,他招呼沈骁等人进大殿修整,直接把娇娇扛在肩上。   九尾猫灵活地从娇娇手上脱身,矜持地舔着自己的爪子,不肯再跟着他们走。   “这孩子还挺淘气。”叶澜溪瞧着孩子一脸懵懂天真,莫名的想到沈灼小时候,不由地笑起来,神色软和。   时渊夜正头疼,听见这话停下脚步看向叶澜溪,打量她一会儿后,笑着问道:“澜溪是不是觉得和这个孩子很投缘?”   叶澜溪不好意思起来,时渊夜不禁大笑,他把孩子从肩头抱下来送到叶澜溪手上,道:“投缘就对了,这孩子叫沈娇。”   沈骁:“……”   叶澜溪:“……”   从仙府离开后,江凌带着阿昭回到墨家。对于墨家发生的变故他们早已知晓,但在面对墨元昆时,一个比一个会装傻。   知道墨迟笙没了,阿昭还主动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江凌也自责当时走散了,没能及时和大家会合。   仙府关闭四个月后,江凌和阿昭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不用想墨元昆也知道这两个人中的一个肯定拿到了仙府传承,受益匪浅。   墨家的夺权大计近在眼前,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愿意回来,对于墨家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墨元昆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他先是悲痛万分,对墨迟笙的事耿耿于怀,见江凌和阿昭感到自责后,他立刻换上另一副面孔,他一面安抚三人,一面把这笔账算在段家和沈家的身上。   他拉拢江凌和阿昭,希望他们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江凌谈起当初和墨卿语的情分,理所应当地和墨家站在一条船上。阿昭也说墨迟笙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知恩图报,一定鼎力相助。   眼看三人情真意切,墨元昆心里稍稍宽心。但在江凌提出要见墨卿语时,墨元昆神色僵住,面色迅速萎靡,沉重地叹了口气。   冒牌货的神魂被凌霜雪困在墨卿语的体内,那具身体飞快地腐烂,如今已经不成人样。虽然古老说他有办法把冒牌货的灵魂解救出来,放入新的身体,但这样一来她对墨元昆的利用价值就少了。   特别是在江凌依旧喜欢墨卿语的情况下,就算是死,墨元昆也要她困死在那具身体里。   冒牌货对古老还有别的利用价值,古老不能放弃她,寻了个折中的办法,他可以让江凌先看到墨卿语的惨状,再让江凌同意她进入别的身体,如此一来,墨卿语还是墨卿语。   墨元昆还要维持和古老的合作关系,权衡之后同意这个做法。他把这件事告诉江凌时泣不成声,好一个为女儿痛苦涕零的的慈父形象。   江凌面上是心疼和怜惜,内心却是冷漠和悲愤。   因为还有利用价值,就算墨卿语不是墨卿语,他们也要把这个名头一直进行下去。感受到紧挨着自己的神魂轻轻地发抖,江凌更是痛苦。   他面上满口答应墨元昆的条件,巴不得立刻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有了江凌的首肯,换身体变得顺理成章。墨元昆找来一具面容和墨卿语有七八分相似的肉身,粗略一看还是很容易被误认为本人。   换魂之后,墨家把进攻幻月仙宗的事提上日程,江凌和阿昭也参与其中,只不过墨元昆留了一手,他派人暗中监视三人,看他们会不会暗中给别人传递消息。   阿昭和江凌不傻,也不过几日的光阴,他们表现的很安静很听话,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千仪山新生的力量结束了扩张,短暂的平和后一声声厉鬼的啸声响彻云霄。千年前被斩于此地的亡魂化为厉鬼卷土重来,他们形成邪云盘踞,高声嘶吼。   “凌霜雪,千年了,你关不住我们,拿命来!”   “凌霜雪,唯有你不可原谅。”   “凭什么我们都死了,而你还活着?”   诅咒和质问一声比一声凄厉,别说是千仪山,整个幻月仙宗都听得见。聚集在幻月仙宗的众人纷纷抬头,不由地给凌霜雪捏了一把汗。   而在幻月仙宗外盘踞的其他势力也闻风而动,以墨家为首一字排开。   墨元昆带着虚伪的笑意出现在幻月仙宗的山门前,传音道:“时宗主,凌尊者,看来你们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墨某不才,愿助一臂之力。”   “不过是旧敌阴魂不散,不劳墨家主费心。”   凌霜雪从容不迫,凌空而来,在他身后是幻月仙宗和沈家结成的联盟,两方势力刚打了一个照面,气氛立刻剑拔弩张。   凌霜雪瞥了一眼墨元昆,随后把目光转向千仪山。周遭的结界已经散去,那些力量开始四溢,准备冲破千年前凌霜雪留下的封印。   凌霜雪回头和沈灼低声耳语两句,全身金光流转,转身一步踏出,人已经越过墨家的势力径直赶往千仪山。   墨元昆只是顿了顿,没有丝毫的意外,含笑道:“凌尊者何必着急?我们大家一起去不是更好吗?”   “师尊难得会一会不成气候的旧友,墨家主又何必去打搅?”沈灼一个闪身直接拦在墨元昆身前,他面上带着笑意,俊雅风流,看似和气礼节,实际却堵死了墨元昆的路,让他没有办法去追凌霜雪。   墨元昆眼神微暗,他刚刚竟然没有看清楚沈灼的身手。当初沈灼和江凌三人同时困在仙府中,江凌拿走了传承,沈灼拿到了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如今他身手矫健,全身气息内敛,就是墨元昆也看不透。墨家和沈家的矛盾早已不能调和,今日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灼就这样送到眼前,墨元昆又怎么会不动歪心思?   他和善的神色下杀心渐起,嘴上说着贤侄误会,手上凝聚灵力,看似抬手去拍沈灼的肩,实际却是出其不意想要偷袭。   沈灼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不躲开,在墨元昆拍下来时运转体内的天力抵消大部分攻击,身体只承受了小部分。借着墨元昆的攻击,沈灼咳出一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装作重伤的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墨元昆。   “墨家主,我只是实话实话,你又何苦动怒?”沈灼捂着嘴,血迹从指缝间渗出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有些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沈灼连连后退,虚弱地跌倒在叶澜溪的怀里。他拉住叶澜溪的手,冲她眨了眨眼。   叶澜溪一愣,很快心领神会,怒而出枪,骂道:“老东西,你敢动我儿子?”   墨元昆觉得手上的感觉不对,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沈灼面色苍白,叶澜溪的愤怒也不似作假,所以他确实重伤了沈灼。   避开叶澜溪的攻击,墨元昆背负双手,不屑道:“伤了又如何?”   “墨家主,你未免太不把我幻月仙宗放在眼里!”时渊夜挺身而出,他话音刚落,双方就迫不及待地亮出兵器。   沈灼在叶澜溪的掌心划了两笔,叶澜溪领悟他的意思,把他交给沈骁看护,自己提枪而起,怒喝道:“小肚鸡肠就别学人宰相肚里撑船,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有种就来和我过两招。”   叶澜溪说着笑了起来,讥讽道:“我倒是忘了,你现在没种!”   墨卿语被占了肉身,墨迟笙死亡,墨元昆名下确实没了孩子,叶澜溪说他没种是事实。   墨元昆自然听出来了,瞬间怒不可遏,像头被激怒的雄狮:“叶澜溪!”   他咬牙切齿,话音未落人已腾空而起,连拍数掌,图穷匕见。   叶澜溪大笑着迎上去,没有丝毫的胆怯。   他们三人兵刃相接,短短几息内就过了十来招。其他人见状自然不会无动于衷,战乱彻底拉开。   沈灼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把修为不怎么样的炼药师和炼器师护送到后方,随后抽出剑杀向墨家的阵营。   凌霜雪身为界神不能沾染界内太多人的鲜血,沈灼这个准界神却没有这个限制。所以他们三人分工明确,一个去对付落神涧的妖邪,一个拦下墨家的脚步。   沈灼穿梭在刀光剑影中,并没有看到江凌和墨卿语的身影,倒是阿昭混在人群中,非常开心地在划水。   看到沈灼过来,他很自然地退到他身边,开始和他你一招我一招地打太极。三人打着打着就退到战场的边缘,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没有看到墨卿语?”   “墨元昆把她支到落神涧去对付你师尊了。”   沈灼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昭神色微冷,道:“墨家隐藏了一个被我们忽略的人物,他们想要打开天之痕。”   听到天之痕,沈灼反应敏感,脱口道:“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应该过去帮忙吗?”   阿昭邪笑道:“急什么?好戏还在后面。”   拥有界神的天之痕和无主的天之痕是两回事,阿昭乐意看别人满怀希望后迎来的却是绝望。   沈灼没有阿昭那么乐观,他想到当初他和凌霜雪在暗市得到的那块世界碎片,心里有些不安。墨元昆知道天之痕的位置却没有选择带人前往,而是直接跳出来挑衅,看似被沈灼绊住脚步,时间一长,沈灼却有一种他才是被拖延的错觉。   本是在山门前的战线越拉越长,双方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沈灼和阿昭没说几句又各自被卷入战乱。   沈灼担心凌霜雪的安危,分出一缕心神密切注意落神涧的动向。凌霜雪深陷云雾之中,就算是沈灼也只能看见不断闪烁的剑光。   黑云咆哮,很快连剑光都吞噬。只听的轰隆一声闷响,一道红光从落神涧的方向迸发出来。顷刻间天昏地暗,银蛇走雷,风卷云涌。   打斗的众人不由地停下来,纷纷抬头看向天际,血色映入眼帘,他们屏住呼吸,或惊,或惧,不得动弹。   漆黑的天幕上,一道血色的裂痕如同残月一般高挂头顶,它神秘,诡异,充满了让人靠近一探究竟的魔力。可是看久了又觉得邪气四溢,让人呼吸不畅,仿佛被人扼住咽喉。   幻月幻月,天之痕岂不就是一道虚幻的残月?   “哈哈哈,天之痕,天之痕,我终于找到你了。”疯狂又嘶哑的声音狂笑不止,兴奋道:“我早该猜到你就在幻月仙宗,是凌霜雪把你藏起来了。现在你就是我的了,我马上把你打开……”   众人循着那道刺耳的声音看去,一道佝偻的身影正站在弯弯的残月前,身上的黑色斗篷滑落,露出苍老的面容。他神情阴鸷,老态龙钟,可是一靠近天之痕,他身上的老态就逐渐消失,变得越来越强壮。   在他的手上握着一块晶莹的碎片,其内藏着大千世界。   沈灼一眼认出那是本源尚存的世界碎片,心里不由地一紧,飞身而去,想要阻止对方。   “闹剧到此为止了。”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刚才还被黑雾包围的凌霜雪出现在古老面前,他擒住古老的手,强大的力量迫使古老不得不松开手上的碎片。   眼看手上的碎片就要被凌霜雪夺取,古老神色阴沉,反手挥出一刀。漆黑的刀锋煞气凝结,不远处的黑雾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疯狂奔涌而来。   凌霜雪顾不上世界碎片,堪堪避开古老的刀。   “师尊。”沈灼看的惊心动魄,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阿昭也吓了一跳,惊呼道:“小凌!”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苍穹之上,他身在墨家的阵营,这一举动格外招眼。墨元昆神色一沉,还未发作,便看到江凌和墨卿语出现在浓雾的另一侧,他们齐齐杀向凌霜雪。   古老刀法诡异,身后又有新生的邪祟之力,修为一时高涨,竟能挥动天地之力。凌霜雪没有硬碰硬,他卷袖拨浮云,金色的灵力在掌间绽放,片片飞花如利刃。   古老的攻势到了眼前,他弹花做剑,万剑齐发。剑气交织成最牢不可破的防御,古老的攻击被寸寸抵消。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也赶过来,沈灼怒而挥剑,剑气如长虹贯日,从天而起,撕开邪云,直接斩下。凌厉的剑意中蕴含霸道的天力,充满毁灭的气息,直接把古老扫飞出去。   剑气横贯胸膛,深可见骨,鲜血喷涌而出,血肉翻卷。本来恢复壮年的古老又迅速衰老下去,苟延残喘。   沈灼护住凌霜雪,目中忧色看的人心疼。凌霜雪抬手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我没事。”   古老身受重伤,江凌顺势收起攻击,转而去查看古老的身体情况。他佯装关切,让人挑不出毛病。换了一具肉身的冒牌货站在他身边,愤恨地盯着凌霜雪。   阿昭走到双方中间,形成一个平衡的局面。   下方的人屏气凝神,一时间也搞不清阿昭的真实身份。   阿昭看了眼凌霜雪,转身走向古老,随着步伐迈出,他身上吊儿郎当的气息被迅速收敛,一股平和又不容忽视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如果说之前那声小凌还能被人错以为是叫江凌,那此刻阿昭的坦诚就是告诉众人他没有看起来这般简单。   “我当是什么难缠的对手,原来只是一条小小的漏网之鱼。你们一个背信契约,一个贼心不死,还真是绝配。”   阿昭走到三人面前,神情玩味。   古老刚才靠近天之痕之后的变化也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会被天之痕影响的只会是其他界面的人。因为双方界面时间流速不同,在一个界面呆久了以后靠近天之痕会受到原本世界的影响。   自从凌霜雪掌握此界后,天之痕从来没有打开过,更没有人能用原本的肉身进入这里。由此可猜测古老是千年前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人,但应该是战乱外围的弟子,对此事了解不多,也不清楚凌霜雪的身份,更不知道天之痕的具体位置。   他在这里蛰伏下来,等的就是今日。   阿昭说的头头是道,大家心中不免惊骇。他们以为千年前的战争离他们很远,那些敌人已经作古,却没想到还有人活下来,甚至还在谋划着如何再一次挑起战乱。   见自己的身份被人点出,古老也不慌。他目光不善地盯着阿昭,冷哼道:“我倒是看走眼了,没想到身边还有你这样一个人物。你和凌霜雪关系匪浅,看来也是千年前的旧人。”   “不,你说错了,我没有参与千年之战。”阿昭笑道:“我不过是众多守门人中的一个,平平无奇。硬要说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我杀你们天经地义。”   “我们?”古老抬头看向冒牌货,只见她面色惨白,惊疑不定地看着阿昭,拉着江凌胳膊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竟是有几分恐惧。   阿昭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看向冒牌货道:“李洛洛,你还记得这东西吗?黑纸白字写的清清楚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夺人肉身。从沈灼到这位墨家旁系,你犯下的罪行又何止这一点?”   契约书遇上契主就会发光,阿昭一松手,契约书就朝着李洛洛飘去。她目光惊恐地看着那薄薄的一页纸,拽紧了江凌的手臂,竭力辩解道:“江凌,我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信我。”   “信你?”江凌失望地看着李洛洛,掰开她的手退到一旁,摇头道:“你要我如何信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坦白,结果是我痴心妄想了。”   “什么?”李洛洛诧异地看着江凌,他这话无疑是早就知道真相了。   江凌轻叹,在他身侧一道倩影逐渐显露,她有着温婉可人的面容,李洛洛此刻的肉身看起来有七分像她,但气质截然不同。   李洛洛倒吸一口凉气,其他人也惊讶地瞪大眼,墨元昆难以置信地往前两步。   墨卿语撩起耳边的长发别在耳后,对墨元昆远远一拜,没有靠近,没有多语。她见识到了墨家的冷酷无情,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单纯。对于墨家而言,她已经不再是小姐,而是敌人。   “不!不可能,我不信,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墨卿语的出现彻底击溃了李洛洛的心理防线,在绝对的证据面前,她的花言巧语都是苍白的。   墨卿语柔声道:“是沈公子救了我。”   沈灼!李洛洛愤恨地看向他,眼神怨毒。她本是胜券在握,因为沈灼出现满盘皆输。   “你看我又有什么用?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嘴上说着喜欢江凌,一切都是为了江凌谋算,但你看看你的周围再看看江凌,你看看本该意气风发,洒脱自在的他还剩下什么?”   沈灼无惧李洛洛的困兽之斗,朝着她大步而去,每走一步就数一件江凌旧事,从他的师尊卫樱开始,到沈家,段家,公输家,墨家……那才是江凌正确的人生轨迹,而不是现在这个一团糟的模样。   众人听着沈灼所言,目瞪口呆。段秋不禁冷笑连连,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在秘境中李洛洛一定要针对她,迫害她至此,为的就是心中嫉妒,要她生不如死。   “李洛洛,你不爱江凌,你自始自终爱的都是你自己。你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为了江凌,而是满足你对江凌的独占欲。你未曾认真审视过在你眼前的每一个人,包括江凌,你自诩先知神明,何尝不是对他人性命的漠视?”   沈灼在距离李洛洛还有几步之遥时停下脚步,他垂眸俯瞰天之痕下的芸芸众生,不管是敌是友,他们都是鲜活的,而不是一笔带过的笔墨,可以随意抹杀。   李洛洛脸色青白交错,哪怕是到了此刻她也不觉得是自己错了:“沈灼,你的花言巧语也就骗骗世人罢了。害了江凌的人是你,不是我!江凌才是气运之子,为什么要被你抢了风头?人人都要提你一句,好像江凌能有那样的成就是你促成的一样。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碍眼吗?”   “他碍不碍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江凌的气运有一半是从他这里拿走的。哪怕只在这个世界停留了短短的三十年,也不可否认沈灼是集气运于一身的天骄。你只愿意看见你想看见的,曲解三人的情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君子之交。”   阿昭再度开口,直接打破李洛洛的美梦。在江凌的故事里,沈灼并非没有出现。江凌相助沈家他心知肚明,在江凌争取仙府传承上他暗中相助,他们短暂地见过面,也谈论过千年之战。   江凌气运特殊,他知晓天之痕的存在,所谓超脱凡尘也不过是融入大道,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片大陆。   李洛洛脸色煞白,继而恼怒万分,怒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当然帮着沈灼说话。他要是气运之子还会那么短命?”   三十年别说是对修者而言,就是对普通人也太短了。   阿昭微顿,他没有回答李洛洛这个问题,收回契约书,冷酷道:“废话到此为止,李洛洛,你蓄意破坏契约,草菅人命,多次夺舍,现将你抓捕归案,你已经无路可逃,还不束手就擒?”   阿昭话音未落,银色的锁链从袖中飞出,灵蛇吐信般袭向李洛洛。李洛洛自是不敌,被锁链捆了个扎实。阿昭正要把她拉回来,一把漆黑的刀刃斜插而来,直接劈断锁链。   古老从地上一跃而起,他抓过李洛洛冲向身后的黑雾,狂笑道:“既然老夫回不去故乡,用你们的性命陪葬也不错。”   黑雾翻滚,一拥而上,直接把古老和李洛洛一口吞下。随后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色的浓雾顷刻间幻化为血色,一个古怪诡异的阵法从浓雾中升起,古老站在阵法的中间,一股股血雾涌入他的身体,他苍老的面容发生改变,身体膨胀,面容狰狞,不出半刻就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相。   阿昭看着手中被斩断的锁链,眉头紧锁。就算他想着对付的只是一个修为不济的普通人,拿的只是普通的铁链,但其中也蕴含天力,竟然被轻易斩断。   “你的刀很有意思。”阿昭抬头盯着古老,道:“但也仅此而已。”   古老没吭声,他从阵法中站起身,振臂一挥,雾气凝结成两条遮天蔽日的巨蛇,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蛇信,目光冰冷地打量苍穹之下的众人。   “杀光他们!”古老声音嘶哑地下命令,两条巨蛇腾空而起,朝着幻月仙宗和沈家联盟扑去,墨家也顺势再度进攻。   事已至此,墨家没有退路。   巨蛇煞气冲天,不少弟子沾上一点就痛苦地满地打滚。江凌见状,立刻抽身前去支援。   “沈灼,护好你师尊,这个人交给我。”阿昭甩出一条银色的长鞭,手腕一抖,鞭声噼啪作响。他还是第一次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劫了囚犯,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沈灼看他认真起来也不和他争,说了句小心就转身飞向凌霜雪。   古老召唤出的怨气恨毒了凌霜雪,大片大片的浓雾扑向他,其内魑魅魍魉无数,它们张着利爪和尖牙,恨不得把凌霜雪生吞活剥。   凌霜雪青丝变华发,手上金色灵力化作灵蝶飞羽,在他指尖飞舞。这东西看似漂亮,却每一只都是凌厉的剑气。一旦魑魅魍魉靠近,这股力量就会直接炸裂,将它们屠杀殆尽。   但魑魅魍魉太多,他们积压千年怨气,力量源源不断。凌霜雪要镇压他们需要不断地消耗天力,这对他而言是件危险的事。   “师尊。”沈灼提着剑杀到,他把凌霜雪护在怀中,剑气横扫,凌厉的剑气将靠过来的魑魅魍魉直接绞杀。   凌霜雪面色微白,他扫了眼身后的天之痕,边缘完整,没有打开的迹象,但那股气息始终让人不舒服。   “沈灼,速战速决。”凌霜雪不喜欢拖延,沈灼点头,体内灵力流转,身后凝聚出数以万计的剑影,他御剑掐决,万剑归宗。   以天力行万剑,金光大盛,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剑光破碎了黑暗,它们惨叫哀嚎,在金光下化为虚无。   一剑之威惊天动地,但也掏去沈灼大半的灵力,他气息微喘,稍稍往凌霜雪的身上靠了靠,又转身冲着肆虐的两大巨蟒而去。   凌霜雪在原地喘息片刻,抬手掐决,长发无风自动,额间印记浮现。他悬空而立,一道道手印落在天之痕上,那道裂痕不断膨胀,到达极限后开始反弹、膨地一下缩回原样。凌霜雪再次抬手,无数的力量从身体里流逝,他一点点抹去天之痕的印记,让世人难以瞧见。   灵力到了极限,嘴角溢出血迹,眼前重影阵阵。   凌霜雪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吃力,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以血迹绘画最后的封笔。   大地上,沈灼和江凌一人斩杀了一条巨蟒,墨家大势已去,节节败退。   阿昭的战斗也进入尾声,他灭杀了古老,从阵法的废墟中找到李洛洛奄奄一息的魂魄。她视众生为蝼蚁,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蝼蚁。   阿昭找了个容器把她的神魂丢进去,只要一息尚存,她就要被带回去为自己的罪孽赎罪,从今往后,她的生死再也由不得她自己。   凌霜雪阵成,乌云消散,天光重回大地,血色被淡去,大家劫后余生,心中不免激荡。   沈灼面带喜色,他抬头看向凌霜雪,想要和他分享此刻的心情。   可是这一转头他就瞧见凌霜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从天际坠落,血色染红了他的白衣。   “师尊……师尊!”   沈灼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冲过去把人接住。   凌霜雪双目紧闭,面无血色,额间的印记晕开,像是雨雾中凋零的花,凄美而脆弱。   他雪色的长发铺满了沈灼的手臂,气息奄奄,没有任何回应。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玄门的势力更是迎来一波大换血。因为墨家遭受重创的宗门缓慢恢复。   幻月仙宗还是众人心中的顶梁柱,时渊夜出面调度,帮着恢复各门各派。   而在战争中心的几人大战后却没有多少消息,除了知道不属于此界的阿昭带着李洛洛的神魂离开外,其余的什么也打探不到,就算问时渊夜和沈家,也只是换来两方的欲言又止。   这一举动无疑让众人心头一沉,因为那日凌霜雪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安静如初的后山小院,被外面众人惦记着的沈灼正站在院门口送别江凌和墨卿语。   “我们已经想好了,沈师兄不必再劝。鬼道因我而生,我理应担起教化他们的责任。而且卿语也需要修炼,我们继续留在宗门不合适。”江凌握着墨卿语的手,仿佛是把自己的全世界都握在掌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大战之后,鬼道没有消失,反而逐渐有了苗头。江凌得知此事后没有推脱,站出来说要去和它们打交道。   沈灼心中欣慰不已,他拍拍江凌的肩道:“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你就是最好的例子。李洛洛乱了你人生的一种可能,反倒让你有了更多的选择。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好强留,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们永远是师兄弟。”   江凌眼眶微红:“那我就走了,副宗主身体不好,我就不去叨扰他了,还请师兄代为转达。”   沈灼颔首,目送江凌三人离去。   天际风卷流云,阳光正好,前途一片光明。   沈灼沉默一会儿,心有所感,转身回望。凌霜雪长发如雪,披着软毛披风,静静地站在回廊上看着沈灼。   他眉间印记犹在,体内的天力却已经消失殆尽,身体也如凡人一般,依旧留了个体弱的毛病。   沈灼笑意绽放,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凌霜雪跟前,手臂一伸就把人揽入怀中。   “幻月仙宗的天气逐渐放凉,师尊随我回花锦城吧,那里气候暖和,适合你修养。”   凌霜雪挑眉,笑道:“在你爹娘的眼皮子底下给我疗伤,你敢吗?”   沈灼舒展眉眼,低头和凌霜雪拥吻,金色的灵力通过气韵纠缠在三人身边。   等到气息微喘,沈灼才放开凌霜雪,低声笑道:“有何不敢?”   我此一生唯你一人,随你生随你死,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了,专栏预收搞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番外   大战之后,沈灼和凌霜雪退隐玄门,日子过的十分清闲。外人的窥探都被时渊夜挡回去,娇娇也被沈骁和叶澜溪带走。   娇娇和沈灼有血契,如今他化为人身,冠以沈姓,沈骁和叶澜溪都很喜欢他,和沈灼商量后收为养子,带在身边教导。   沈灼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太过偏向沈家,恰好娇娇在炼药上独具天赋,可以弥补沈灼这个空缺,也算免去沈灼的后顾之忧。   院中偷得浮生闲,春风几度,不知红尘事。   懒散几日的沈灼难得早醒一日,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抱枕边人,手臂却摸了个空,被褥冰凉的触感让他整个人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院外阳光正好,屋子里静悄悄的,凌霜雪早已不见人影。   沈灼从床上坐起来,薄被滑下,赤裸的胸膛上残留着暧昧的痕迹。凌霜雪封印天之痕耗尽灵力,身体遭到严重的反噬,很长时间都是沈灼在帮忙调理。   时渊夜把凌霜雪的药方全部扔过来,天力损毁,正是为凌霜雪医治旧疾的大好时机。他之前因为灵力被天力压着,病情反反复复,难以根治。   沈灼尽心尽力,虽然也有胡闹的时候,但更多是以凌霜雪的身体情况为先。这些日子凌霜雪的身体好的差不多,天力也在缓慢恢复。   沈灼昨夜还和他商量出去走走,凌霜雪当时好像说了什么,但沈灼过于兴奋,凌霜雪的声音就有些飘,他没听太清,模糊地记得是会友……   沈灼不禁皱眉,他下床巡视一圈,凌霜雪的气息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不是那种会突然玩失踪的人,出门前会和沈灼打招呼。   想到昨夜那句会友,沈灼心头一跳,心里一时百般滋味。   他想起来今日自己睡的迷迷糊糊时凌霜雪确实叫过他,依稀记得凌霜雪穿了一身他没见过的衣服,以往半散的长发用玉冠认真地束起来,打扮的一丝不苟,没有以往的半点懒散之态。   那是沈灼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模样,严谨而禁欲。沈灼愣住,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懵了。   主峰大殿,时渊夜看着冲到自己面前,一脸着急的沈灼,很是诧异地重复他的意思,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你说你师尊穿着锦绣长袍,束发戴冠,一大清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凌霜雪散漫惯了,又是一个人独居后山,时间一长性子越发的懒。衣服换来换去都是一个样子,轻便简单,束发更是一根簪子能完成绝不戴第二根。   他今天一反常态地隆重打扮,沈灼不安之中又有些吃味。联想起昨夜说的会友他心中更是酸的很,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才能让凌霜雪如此重视。   时渊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丝毫没有体会沈灼此刻的心情,甚至一甩袖就准备走人。   他的确知道凌霜雪去那儿了,毕竟能让凌霜雪重视的只有一件事,但他不想告诉沈灼。   “师伯,你不能不管我,我现在心里可难受了。”沈灼拖住时渊夜,不许他离开。做为宗门最了解凌霜雪的人,如果时渊夜不说,那沈灼就只能苦等。   时渊夜嘴角一阵抽搐,他掰开沈灼的手,怒道:“你天天在你师尊跟前守着,你也好意思来问我?自己回去等着。”   “我不!”沈灼不死心,道:“师伯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时渊夜忍了忍,最终还是觉得这口气咽不下去,冲门口道:“温如宁,把他给我丢出去!”   沈灼被大师兄很客气地请回后山,他没寻到凌霜雪心里正颓废,拖着步子龟速前进。他把凌霜雪会去的地方都想了一遍,然后又一个个排除。   等到院门口,所有的地方都被划上叉。沈灼长叹一声,正欲推门,忽然惊觉异常。   这里是后山,除了他和凌霜雪没有第二个人。可是此刻院子里气息驳杂,还有人正朝门口来,对方没有掩盖自己的气息,就这样大摇大摆,无所畏惧。   沈灼心中警惕,握剑在手,等眼前的门被人推开,他率先出剑,想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意外的是对方早有防备,不紧不慢地出剑和沈灼对上,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过了十来招,难分胜负。   沈灼心中大惊,他如今修为直逼凌霜雪,能和他不分上下的人屈指可数,大多成名在外,身居要职,不是默默无名之辈,断然不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此地。   沈灼压下心中骇意,定睛看去,和他过招的是个青年,龙章凤姿,气宇轩昂。他身无杀意,嘴角含笑,犹如山间松柏,坚韧不拔。   这人沈灼熟悉,这张脸他更是记忆犹新。可这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还是这样的打扮。   沈灼下意识收剑,他心生疑惑,不敢确信,连连后退和对方拉开距离。   唐修缘见他困惑,笑道:“怎么?不认识了吗?”   “唐……二哥?”沈灼依旧难以置信,他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灼历经多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有让他难忘的人和事。之前见过阿昭后,他更是清楚这些难忘的人中,有些身份极为特殊,就算再见也不稀奇。   但能再次看见唐修缘他真的很意外,和其他人不同,他和唐修缘之间多了一份亲情。   唐修缘和另一个他打心底敬重的人收养了他,他们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在他迷茫时耐心开导,如兄如父。   “最近休假,我和兄长就商量前来看看你。因为我们工作失误,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唐修缘言笑晏晏,他有着良好的世家修养,言谈举止得体稳重,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全身心去信任。   听到兄长二字,沈灼眼前一亮,眉间是压抑不住的喜色:“大哥也来了?”   “对,他现在在和阿雪商量天之痕的事。此界的天之痕不再是秘密,你们以后就会忙碌起来。”唐修缘耐心地给沈灼解释:“千年前我们没有公开天之痕的秘密是因为阿雪身体脆弱,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天力,难防觊觎之徒,但是现在不一样,你可以弥补这个空缺。此界的很多事才开始步入正轨,你要学的还很多。”   面对庞大的位面管理局,沈灼就像是一个刚刚入行的初学者,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人来给他讲解。之前凌霜雪在病中对他放纵了些,唐修缘不介意多说一点。   沈灼认真地听唐修缘所言,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重逢已是意外,没想到他还能听到唐修缘对位面管理局的一切娓娓道来,他是如此的了解和熟悉,对规则制度信手拈来。   沈灼听的一时入神,心中感慨万千。位面管理局经历多年的发展,早已形成完善的体系,除了系统百年如一日的抽风,而且还有越修越抽的趋势外,其他差强人意。   “小公子,你说了那么多,怎么不说说你自己?”阿昭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沈灼如梦初醒,他闻声看去,阿昭正侧身坐在走廊上,笑容满面地看着二人。   沈灼刚才来时还没瞧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声小公子让沈灼心头一跳,阿昭身份和凌霜雪差不多,能被他称一声小公子,可想唐修缘的身份何等尊贵。   沈灼猛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唐修缘,更别说唐修缘和他都很敬重的那位大哥。   阿昭见沈灼茫然,顿时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身影一闪,人便到了沈灼身侧,勾肩搭背道:“小灼灼,我跟你说,站在你面前这位是我们位面管理局的二把手,和他一起的自然就是我们老大,小凌一向称为尊上。你别看小公子现在君子端方,有礼有节,当年为了找我们老大可是疯魔成性,六亲不认。那叫一个虐恋情深,至今还是我们管理局受欢迎的话本子。”   阿昭滔滔不绝,提起唐修缘和尊上就有说不完的话。唐修缘也不恼,面带笑意地看着他,眼神微眯。   沈灼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他觉得阿昭在认真地给他演示什么叫作死。   唐修缘好脾气地等阿昭说的口感舌燥才出言转移话题,道:“兄长和阿雪还等着呢,我们进屋聊。”   他自然而然地掌控了主动权,沈灼把他当哥哥,未觉有异,点头跟着他进屋。   院子还是熟悉的院子,但因为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沈灼的内心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看在近在咫尺的房门,他反倒有点近乡情怯。   可惜阿昭不懂他的心情,拉着他大步往里走。   “老大,我们来了。”   阿昭声音响亮,就是耳背也能听的一清二楚。沈灼开始头疼,他回头看向唐修缘,对方依旧面带笑意,想来是很习惯阿昭的吵闹。   “你还是这般冒冒失失。”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屋内传出,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沈灼熟悉这个声音,无数个日夜在耳边回荡,对他关怀备至。他被勾起回忆,绕过外间的小门,那个熟悉的人就出现在眼前。   不同现代的西装革履,他穿着广袖长袍,正襟危坐,头戴玉冠,飘带垂落,手上握着一把白玉扇子。整个人冷峻桀骜,不怒而威,充满了野性,像丛林中里的猎豹,优雅而敏捷。   他看向沈灼,目光满载关怀,是长者的厚爱,让人受宠如惊。   沈灼鼻子一酸,久别重逢,他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在现代死亡,也不知道他们看见他的尸体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还是原本的肉身适合你,有着年轻人的冲劲和热枕。”   尊上率先开口,对沈灼的现状很是满意。他语调平和,一点也没有身份差别带来的疏离,对沈灼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厚。   沈灼声音微哑:“大哥。”   尊上眉眼间的冷意化开,道:“当初因为情况不明,我和修缘在你面前隐瞒了身份,你莫要介怀。”   “大哥救我于危难之中,多年来没少为我操心,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耿耿于怀?”   熟悉的人,熟悉的态度,沈灼内心的汹涌澎湃被一点点压下去,他又找回了当初和二人相处时那种放松的感觉,甚至越来越熟悉。   尊上折扇轻摇,示意他们落座,转头和凌霜雪道:“的确是个好苗子,也难怪你当日那么着急。”   凌霜雪面色薄红,轻咳一声欲掩赧然之色:“我第一次当师尊,难免手忙脚乱。”   “这倒是事实,收徒这事就和养孩子一样,第一个总是要走些弯路,多些宠爱,怕他磕着碰着。”   尊上意有所指,狭促地看向唐修缘,扇面遮了半张脸,那双带笑的眼就格外醒目。   他也曾是唐修缘的师尊,小叔,到现在是兄长。唐修缘为了他跨越两界,他为了唐修缘力挽狂澜,百折不挠。   沈灼对他们的过去一知半解,其中还有些是刚刚在门口从阿昭口中耳闻。不过沈灼知晓他们的感情,因为在现代被收留时,他切身体会过。   思及此,沈灼的目光不由地看向凌霜雪。今日他打扮得体,一改懒散,和尊上说话时难掩内心的敬重。   他看尊上的眼神藏着星光,灼灼生辉。   就算不问,沈灼也能看出来他很开心,那种和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一间屋子里两对有情人,阿昭这个孤家寡人也不觉得自己发光发亮,乐呵呵地坐在一旁吃瓜看戏。   尊上和沈灼叙旧,不免提到他在现代的日子,每每此刻,凌霜雪就听的格外认真。   那是他不知道的沈灼,没有压在身上的责任,没有昏天黑地的修炼,是个普通的热血少年,能文能武,赤诚一片。   “真好!”凌霜雪由衷地感慨道。   尊上会养孩子,唐修缘就是在他怀里长大的公子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当初愿意出面教导沈灼,何尝不是因为沈灼离开凌霜雪时年岁太小,又经历了很多事,怕他误入歧途?   对待孩子,尊上会格外的宽容和耐心,待沈灼如此,当年待凌霜雪也是如此。   旧事闲谈,日头不知不觉就偏西了,除了阿昭和两位兄长,还有其他界面的界神前来。他们多是沈灼经历过的世界,在尊上的邀请下前来一叙,同时也是为沈灼之后的人生铺路。   凌霜雪早早地知会过时渊夜,到了夜里温如宁送来酒水和佳肴。大家在院子里小酌,你一言我一言,气氛格外融洽。   沈灼很快发现凌霜雪在他们之中格外受宠,界神和界神之间存在利益牵扯,有着微妙的阵营,是真情实感还是表面关系很分明,唯独对凌霜雪,他们的态度大同小异,多是喜爱和心疼。   月色正浓,酒意正酣,凌霜雪有些醉了,他往尊上的方向躲,把自己藏在尊上的影子里。尊上一人小酌,前来敬酒的人都被唐修缘挡回去,他察觉到凌霜雪的靠近,让出一半的位置,让人躲到自己的羽翼下。   凌霜雪满足地靠着他,宽大的衣裳下寄居的是一个逐渐蜕变成少年的灵魂,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那种少年人的天真和烂漫复苏,又乖又软。   沈灼目瞪口呆,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在尊上面前,凌霜雪好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他把自己的疏离冷淡全部收敛起来,欢喜雀跃就藏不住了。   在这一刻,他不是扛着一个位面的界神,而是还能在长辈面前撒娇的孩子,有人哄,有人疼,有人撑腰,有人纵容。   沈灼端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这是凌霜雪永远不会在他面前露出的一面,因为在沈灼面前,不管沈灼修为如何,凌霜雪都是师尊,是长辈。   他或许会对沈灼撒娇,却不会让沈灼给他收拾烂摊子。他护着沈灼,是喜欢也是责任。   面对危险,他永远有身为长者的自觉,面对情爱,他柔软而包容,在禁忌中寻找平衡,不会摆出长辈的威严,也不会冲动,不明事理。比起追求刺激,他更喜欢稳妥。   沈灼忽然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差距,心中五味杂陈。   “在想什么?”一只手伸到沈灼眼前,把他开始飘的思绪拉回现实。   唐修缘灌醉了好几个界神才堪堪挡住他们的酒,这会儿浑身冒着热气,躲到沈灼身边来蹭点凉意。   他自然也瞧见了凌霜雪和尊上,见沈灼神色不对,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他们何其相似!   凌霜雪的师尊是个炼药师,炼药术很好,但在剑修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凌霜雪被他领回师门,修行多是抱着秘籍自己摸索。   他的悟性很好,好到只是偶然路过的尊上发现了他。之后便有了几面之缘,一面一两年不等。   尊上成了他无名有实的第二个师尊,带着他修炼成长,护着他度过后来的界神历练,   用唐修缘的话来说就是尊上捡了个儿子,越养越能体会老父亲的心情。若非沈灼也在他身边待了一段日子,他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挑剔。   “阿雪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他长情,对喜欢的人和事能够爱屋及乌。但同时他也很乖,那种会在混乱中坚守底线的乖。”唐修缘喝着酒,轻声道:“你护着他的时候,他拿你当孩子你也别气馁,孩子才能索求更多。即便你索求无度,他也会笑着纵容,他不肯又难为情的时候,你撒撒娇,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唐修缘的声音很好听,和风声混合在一起,有种来自远方的错觉。凌霜雪的身上也有一些尊上的性子,用对付尊上的办法对付他也不是不行。   他们没必要一定要当个大人,让喜欢的人从心理上觉得应该被护着。强硬地占据主导权不如相濡以沫,相互包容。   沈灼诧异地看着唐修缘,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却让人不禁战栗。唐修缘只是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表面善解人意,实际衣冠禽兽。   “夜深了,我们该走了。”唐修缘放下酒杯,其他人已经陆续离开,酒宴早已到了尾声。   凌霜雪枕在尊上旁边的桌子上睡着了,尊上给他搭了一件披风。唐修缘给沈灼使眼色,示意他先去接人。   尊上屈膝而坐,神色惬意,瞧见沈灼过去,眼神掠向凌霜雪,轻声道:“好好照顾他,少学修缘那个浑小子。”   沈灼回头,尊上摇着玉扇,笑容意味深长。   看穿了把戏还愿意顺着才叫纵容。   “阿雪不是我,你也不是修缘,已是两情相悦,又何苦自寻烦恼?”尊上站起身,对唐修缘伸出手。   小狼崽子来的很快,狼尾巴更是摇的欢。狼要吃肉,糖衣炮弹越多越好。   但沈灼不是狼,他心疼凌霜雪。   送走尊上和唐修缘,沈灼施法收拾了一院的残局,抱起凌霜雪进屋就寝。   凌霜雪身上的酒味井不重,伤势大好后沈灼没有限制他饮酒,今日他更像是为了躲酒,躲着躲着反而睡着了。   想到唐修缘说的乖,沈灼心底一片柔软。他亲了亲凌霜雪的额头,低声在他耳边道:“师尊,以后换我来护着你,纵容你。”   你可以永远像今日这般自在惬意。   凌霜雪睫毛轻颤,嘴角笑意隐现。   夜色真是让人心醉。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很擅长写番外,就写这一点吧。   你们要是有想看的番外可以说,我重新开坑写,就不用买了。   谢谢你们一路陪我到最后,爱你们,么么啾。   最后放个预收《高危师尊要死遁》(这个文名暂定,我怕死遁不能过审。)   陆隐川穿进一本书,成了暴君的反派师尊。   按照故事的发展,暴君爹不疼娘不爱,好不容易拜了师,师尊喜欢他兄长,对他非打即骂,为了不让他成为兄长的绊脚石,废了他的修为,把他推下山崖。   山崖下面有机缘,暴君因祸得福成功逆袭,他归来后大开杀戒,把师尊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陆隐川不想死,可问题是他和暴君已经站在山崖上。也就是说该干的缺德事也就差这最后一件,他想洗白绝无可能。   陆隐川:“……”   这是什么坑爹剧本?   为了活命,陆隐川孤注一掷,干脆拉着暴君一起跳崖,是死是活就赌这一把。   多年后,暴君没有登基,他把天下转手送给了自己的死对头。而陆隐川也没有被挫骨扬灰,他和暴君成了三界有名的狗男男。   暴君挣扎一世,踏碎虚空,成了天下第一。他把一切都踩在脚下,把敌人挫骨扬灰,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快乐。他问鼎巅峰,以为一切唾手可得,可实际上却坐拥无边孤独。   他拔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是一睁眼又回到当年的命运转折点,他一心依赖喜欢的师尊,今日就会将他从这里拍下悬崖。   想到上辈子的坎坷心酸,暴君不想走上辈子的老路。   可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让他失望透顶的师尊突然拉着他跳下悬崖。   叮——你的道侣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两个美强惨相互救赎,师尊会黑化,师尊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