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发现丈夫暗恋我》作者:春分戌时   文案:   周昱是个年轻有为的霸道总裁。   他之所以年纪轻轻就上位,是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前任总裁得了癌症,苟延残喘五年,终于快要熬不下去了。   老周总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给他找个媳妇,男女无所谓,反正可以高科技培育子女。   周昱孝顺,当场就答应让老周总来挑,本来抱着无情联姻的心态,没想到老周总挑中了他出国多年刚回来的白月光。   周昱:!!!   和白月光在民政局领完证,周昱绷着冷酷的冰山脸,内心的小人美滋滋地狂舞:   就算媳妇暂时不爱我也没关系,我一定把他宠到离开我就不行!   然而他没等到白月光爱上自己,就在一场车祸中意外身亡。   周昱死后,灵魂神奇地留在了世界上,于是他亲眼看到,一向和他相敬如宾的白月光竟然抱着他的尸体彻底崩溃……   周昱终于发现了方彦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可惜已经太迟了。   就在周昱绝望地看着方彦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垮掉,最终也闭上充满遗恨的眼睛,辞别人世的那一刻——   周昱重生了。   -   温柔宠夫霸总攻x清冷羞涩美人受   周昱x方彦   1.同性可婚背景,合法夫夫,双向暗恋(重生在第四章);   2.排雷:主攻,有高科技生子(不是代/孕,不是受生),有百合副cp(戏份不多,是助攻);   3.无脑小甜饼,经不起考究(20-22章有奇奇怪怪的剧情,不想看可以跳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昱,方彦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好巧我也暗恋他   立意:劳动人民创造幸福生活。 第1章 001   空中漂浮着淡淡的馨香,舒缓的音乐绕过女士精致的裙摆和男士熨平的衣领,轻柔地流淌。   侍者恭敬地将周昱引入正厅。男人身形高大,气质冷峻,阔肩长腿把一身肃杀的深色正装撑出了别样的魅力。   他的出现立即引来了周围女士热切的目光。但周昱并非独身前来,他绅士地让一位年轻女人挽住臂弯,两人的姿态看起来很是亲昵。   ……只是看起来。   女人掩饰性地端起高脚杯,语速飞快:“周昱我/操/你大爷!你男人在对我老婆干啥?!”   周昱优雅地和她碰了个杯,眼神飘向了不远处,避重就轻道:“你管她叫老婆,她承认吗?”   女人绷着端庄的假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快领证了不起是吧?那你管方彦叫一声老公,他要是应了我就把头割下来送你当插花瓶。”   两人目光无声地交锋,嗞出噼里啪啦一大串火花,半晌,一同向大厅的另一端走去。   那里放置着一大簇娇艳的插花,一旁的年轻男人抽出一枝带露的白玫瑰,低头插进了面前高挑女人的盘发,引得那女人无奈一笑。两人低声交谈着,在外人看来,是一对般配的情侣。   周昱额角青筋使劲地跳了跳,觉得自己有和花枝上的绿叶争奇斗艳的潜质:“白翎,你老婆不是医生吗?怎么一天到晚这么闲?”   白翎怒道:“我敢管吗!你男人也很闲啊!你敢管吗!”   周昱微笑:“不敢。”   几句话间,这对冤家已经走到插花前。   周昱压下沸腾的情绪,风度翩翩地一笑:“方少总。”   方彦略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周总,真巧。”   一旁的白翎脸上挂着甜甜的假笑,心里恶狠狠地想:不巧不巧,听到消息来抓你和我老婆偷情的。   周昱主动介绍道:“我旁边这位是白家白翎小姐,白氏关于云瑶山庄企划的负责人。”只是同事,不是情人!   “久仰,久仰。”白翎同方彦握手,眼神不由自主地暼向一旁的高挑女人。   方彦笑了起来,他不笑看起来有点不好相处,笑时眼里像是盛着细碎斑斓的光影:“早就听说白翎小姐在地产领域的本事了,正盼着呢,就把人给盼来了。”   像这种两毛钱一公斤的塑料批发客套话,白翎一向都不往脑子里放,但饶是今天满脑子“老婆老婆老婆”,竟然也险些被方彦含笑而专注的注视晃花了眼。   白翎突然就理解了周昱,这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清爽又明朗的极品男色,难怪把周昱这种假正经的老处男迷得神魂颠倒。   对视超过两秒。已经踩上未婚女性注视已婚男性的时间高压线了。   姓白的臭丫头,还嫌他头上不够绿。   周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磨着牙给她记了一笔,转头用看似随意地语气说道:“对了,这位女士是…?”   白翎一个激灵,连忙望向高挑女人。   方彦却没有多作介绍的意思:“我朋友,谢殷。”   谢殷冷眼旁观,一句话也没说,看向周昱的目光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   周昱万分憋屈地又磨磨牙,向白翎递出一个眼神。   白翎瞬间领悟,佯装惊喜地扑过去拉住谢殷的手:“呀,这不是老…阿殷吗,太好啦竟然在这里遇见你,这段时间没见面真是想死我了……”   她不遗余力地把谢殷往远处带:“……刚刚吃到了一种很好吃的小蛋糕……”   奇怪的是,据说对白翎爱答不理的谢殷竟然真的跟着她走了。   余光里看到白翎蹦起来拔掉谢殷发间的花,周昱瞬间舒心。   眼下只剩他们两人,方彦主动搭话:“周总这次急匆匆地赶回来,是为了明早去看望周伯父吧?”   “……是,”周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临时决定真的很抱歉,但主治医生说有些情况想和我当面交流一下。”   他迟疑片刻,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你明早要是没安排的话……”   “我一个无业闲人,当然有时间,伯父的身体最重要,”方彦静静地笑道,“毕竟,我们的婚姻,不就是因为这个嘛。”   周昱的心苦涩地瑟缩了一下,他却只能点头称是。   第二天一早,周昱和方彦就从名义上共同的家出发,驱车驶向周父所在的私人疗养院。   周父看到他们很高兴,这个曾经叱咤商界的周氏前任董事长如今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普通老人没多大区别,褶皱苍老的脸上浮起红光,拍着周昱道:“工作忙就多休息休息,少来看我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把骨头还硬朗着呢。”   一向以严肃冷峻著称的周氏新任董事长周昱眼眶微红,叫了声“爸”就哽着喉咙说不出话了。   周父的病情他们父子都太清楚不过,胃癌晚期,剩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么说只是心疼周昱忙得全球各地跑还得尽力抽空回国。   方彦适时出声道:“周伯伯,我们想您了来看您,您倒好,这就要撵人了,看您这撵亲儿子的架势,精神劲头果然是好的不行。”   周父哈哈一笑,慈祥地看着方彦:“小彦说的有道理,昨天睡前我还琢磨着个事呢,今天你们就来了,正好跟你们说说。”   他看着长身玉立的儿子和准儿媳,越看越觉得登对:“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领证啊?”   此话一出,周昱和方彦的神色都微微有些异样。   周昱心里紧张,没敢转头看方彦,只轻轻地揽过他的肩膀:“我们正商量着找个好日子呢。”   方彦脊背微妙地一僵。   周昱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松了手。   周父没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我找人算过了,下周二就是个黄道吉日。”   他转而问方彦:“小彦,你觉得怎么样?”   任谁被一个只能躺在病床上,枯瘦如柴的老人用这样充满希冀的目光注视,都会忍不住心软。   方彦微微一笑:“我觉得很好。”   周父一听更高兴了,滔滔不绝地交代起了注意事项,讲到兴头上,各拉起一人的手摁在一起。   这下没法躲了,周昱心里泛起一丝不合时宜的甜意。   周昱的手比方彦大上一个号,刚好能妥帖地把他包在手心。方彦的手很好看,莹润如玉却有些凉,让周昱温暖的手掌一捂,终于热乎起来。   周昱心底一片柔软,一不做二不休,捞起方彦的另一只手也捂进手心,低声对周父说:“爸,我一定会对彦彦好一辈子的,您就放心吧。”   方彦睫毛微颤,愣了两秒才小声附和道:“对,您就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最后他俩在周父欣慰的目送下,手牵着手离开病房。   门合上的一瞬间,周昱忍着强烈的不舍松开方彦的手。   没有他捂着,彦彦的手是不是又要变凉了。   周昱藏好情绪低头一看,才发现方彦的不对劲——他白玉一样的耳尖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老处男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方面被心上人可爱的反应撩得心痒痒,另一方面又默默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操之过急了,都把人逼得不好意思了。   回家途中,周昱一本正经地跟方彦讨论:“领证以后,你能不能接受…去培育中心培育一对小孩?”   “什么?”方彦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孩子?”   周昱心里一沉,表面上还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是的,我爸最近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老人家比较古板,看着我结婚生子就是他最大也是唯一的愿望,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希望他带着遗憾离开。”   他观察着方彦的表情继续说道:“你放心,不会耽误你正常的生活,如果以后要…离婚,你可以选择把两个孩子都留下,或者带走其中一个。我爸苦了大半辈子,我只想在他走之前让他见见亲孙子孙女。”   事实上,无论周昱的结婚对象是谁,他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本来已经对自己的婚姻不抱有任何期待,能和方彦结婚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周昱想试试,既不想吓着他,又想尽力把他留下来。   方彦低头沉默半晌,周昱的心也随之高高吊起,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到磨人,方彦终于轻声道:“我接受。”   周昱呼吸猛的一滞,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车里的空调按照周昱的习惯打得很低,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刚才方彦冰凉的手,把空调调高了两度,又找出薄毯递给方彦:“觉得冷就搭一搭,还有半小时车程,困的话先睡会儿。”   “谢谢。”方彦接过薄毯,淡淡地冲他笑了笑,于是真的闭目养神起来。   周昱看着他乖乖闭上眼,心软得一塌糊涂,没过多久,他又开始患得患失。   彦彦能接受和我一起培育孩子,就是不反感我的意思对不对?可是彦彦脾气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连对刚认识的白翎臭丫头都可以多说几句,怎么偏偏就对我寡言少语呢?   周昱郁闷地琢磨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一定是契约婚姻这层关系让彦彦觉得不自在。   好歹把人给叼回窝里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慢慢来吧。   ——道阻且长啊,周总。   他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地感叹。   到家后,周昱轻轻推醒方彦,两人进屋时,已经能闻到空气中诱人的食物香气。   刘姨提前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周昱平时很忙,今天难得两人都在,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今年第二次一起吃饭,第一次是在周父大力引荐的见面酒局上。   周昱绅士地替方彦拉开座椅,自己还没落座,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一眼就看到是秘书打来的电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嗯,好,我马上来,”周昱挂掉电话,转头对方彦说,“公司有急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去,今天失陪了,实在抱歉,下次补回来。”   “没事,你去忙吧。”方彦的神色隔着饭菜的腾腾热气,看不分明。   直到坐上车,周昱泄愤似的咬了一口三明治,脸色冷得吓人。   今天只想陪媳妇!烦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   【预收文《爷只是个柔弱辅助》求收藏~】   亲友们找到她的时候,一旁架起的大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正拎着菜刀剁鸡块,哐哐当当忙得热火朝天。   “娇娇进队,3v3走起!”   “不约,”游戏里的小萝莉头也没抬一下,“爷只是个柔弱辅助,从不喜欢打打杀杀。”   她麻利地往鸡块里放腌料:“论剑榜第一?可是他‘藤椒钵钵鸡’的战绩又关我小娇娇什么事。”   “去你的别烦爷,爷忙着给乖徒徒做菜呢~”   亲友们捶胸顿足,自从这位爷收了个宝贝徒弟,架也不打了,本也不刷了,立志要做一个骄傲的厨子。   而她的宝贝徒弟蹲在角落里默默择菜,甜软的萝莉脸上露出一个很愁怅的表情。   师父好像误认为自己是个小姑娘,致力于手拉手做好姐妹,这时候才告诉她自己是个妖号,会不会被削?   巧了,你不也误认为你师父是个小姑娘,致力于配合“她”做好姐妹?   ——两个萝莉妖号互相演罢了。   _   白切黑爱撒娇少女攻x又莽又刚傲娇大佬受   闻砚南(拂曙流)x俞琛(藤椒钵钵鸡)   食用指南:主攻,年下,仙侠全息网游+大学校园,一块沙雕小甜饼。 第2章 002   整整一天,周氏集团的董事长大人都臭着一张脸。   本来今天就是从他那挤得密不透风的行程中好不容易抠出来的休假,周昱都计划好了,早上去疗养院看望周父,下午就能多陪陪方彦。   他们俩都“在一起”一个多月了,周昱甚至没有回他们共同的家睡上几次。   等忙完手上这几个项目,就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和爱人。   想到这里,周昱面色稍缓,被他的冷脸吓到说话颤颤巍巍的员工终于暗中松了一口气,连汇报工作进度都变流畅了。   周昱只走了片刻神,就把全副精力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直到深夜。   周昱揉了揉太阳穴,手边半杯咖啡已经凉透了,他刚疲惫地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机屏幕就突然亮起。   是方彦发过来的微信。   【今晚回家吗?】   周昱精神一振,疲惫一扫而空。   【正准备回来。】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没事,正好睡不着,我给你留灯。】   周昱反反复复确认几遍,才敢把这句话往心里放。   这是…等他回家的意思?   周昱顿时喜出望外,偏偏在下属面前还要保持形象,拳头抵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掩饰上扬的唇角。   走出办公室的路上,周昱脚下生风,喜气洋洋地扑了路过的员工一脸。   员工忍不住心里犯嘀咕:周总加班到深夜还这么精神,工作机器吧这是。   周昱坐在车上,远远地就看见家里窗户透出温暖的光,一想到还有人在里面等着自己,就心里热乎乎的,恨不得下一秒就瞬移到家门口。   司机李叔看他迫不及待地钻出车门,心里也觉得稀奇:一向稳重自持的周总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昱在门口无声地吸了口气,这才推开家门。   客厅电视开的静音,正在播放电影,方彦坐在沙发上,听到声响后起身:“回来了?”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回来了。”周昱低声道。   他忍了又忍,还是上前轻轻地拥了一下方彦,保持在最克制的力度。   怀里的青年穿着柔软单薄的居家服,清瘦得有些硌人,周昱心疼地盘算着,一定要叮嘱刘姨看着他好好吃饭,要不就再请两个保姆,变着花样做饭,必须得把彦彦喂得健健康康。   方彦在他怀里微微颤了颤,周昱再看时,苍白的脸颊已经泛起了浅淡的绯色。   周昱松开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方彦诉说,再汹涌的暗流都被他用强大的自制力压住,他凝视着方彦:“谢谢你愿意等我回家。”   方彦垂下眼睫:“……嗯。”   还是不愿意多说几句话。周昱暗中叹气,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太过火。   真的只是轻轻抱了一下,最多三秒。   方彦也会觉得…不舒服吗……   老处男给了自己一秒钟忧伤的时间,迅速收拾好心情,开始关心方彦的身体:“我刚刚进门时看见你的脸色不太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会睡不着?”   “我没事,应该是午觉不小心睡太久。”方彦摇头。   周昱放下心:“我去给你热杯牛奶,有助于睡眠。”说完他就进了厨房,留方彦愣愣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   当晚他们一如往常地分房睡,周昱有贼心没贼胆,万分小心地呵护着自己和方彦的关系,生怕一个冒犯,方彦就不愿意跟自己结婚了。   周昱早上七点的飞机,他洗完澡倒头就睡,完全不知道在一切动静都消失后,方彦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的房门,来到周昱的房门前席地而坐。   门板是冰冷的,地面是冰冷的,就连手中的空牛奶杯也是冰冷的,但方彦后背靠着门,长腿放松地弯曲,神色是周昱从来没有见过的眷恋。   他就这样静静地睁着眼,宛如一具精美的雕塑,除了偶尔眨动的眼睫还显示着他是个活物。   晨光渐渐从窗外照进来,在他的侧脸勾了个边,方彦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珠,在啁啾的鸟鸣声里缓缓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周昱起床的时候,把动作压到最轻,生怕吵醒隔壁的方彦,恋恋不舍地望了方彦紧闭的房门一眼,他无声地说:“彦彦,我走了。”   他乘坐的车驶离住宅,并没有发现属于方彦的窗边站着的身影。   方彦沉默地目送那辆车直至消失不见,苍白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抹微笑:“早点回来。”   周昱又昏天黑地地忙了好几天,但一直没忘下周二要和方彦去领证,周二凌晨,他乘坐红眼航班终于赶了回来,来不及回家,他找了个酒店把自己从头到脚打理一遍,就急匆匆地赶到民政局。   快到八点,民政局即将开门,方彦已经在那里等着他,简简单单一身白衬衫,却出挑得很,周昱一眼就看到了他。   周围的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扫过方彦,这样一个身高腿长的优质帅哥,怎么会一个人在民政局门口排队,他的另一半呢?   周昱大步走向方彦,假装自然地伸臂揽过方彦,亲昵地凑到他耳边说:“久等了。”   周围人群爆发出小声的惊呼,惊艳的目光在周昱和方彦之间来回打转。   周昱穿的是黑衬衫,袖口挽了两折,露出紧实的小臂。他常年健身,身材保持很好,气质冷峻,英俊得扎眼,随意一站,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方彦比他矮半个头,两人身高颜值无一不搭,般配得不行。   “好帅!好配!”后面有个姑娘看直了眼,被男朋友气呼呼地掰过脸不让看。   周昱仗着比方彦大的个头,又偷偷把方彦往怀里带了带,心里只恶狠狠地想着隔绝外界的各种目光,却没想过有一半目光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方彦僵着后背任由他搂着,表情淡淡的,指尖却在微微打颤。   等排到他们的时候,两人一起走进民政局大厅,入眼尽是喜庆的红色,周昱一想到很快他和方彦也要成为国家见证、法律认可的伴侣,就紧张得手心都快冒出汗来。   于是周昱松开揽住方彦的手,方彦垂眸扫了一眼,又平静地直视前方。   在照相室拍合照时,摄影师见到他俩不禁“咦”了一声,眼睛发亮:“好帅的新人,来来来,站这里。”   两人按照摄影师的指示,并肩在镜头前微笑。   “完美!”摄影师满意得直拍大腿,“继续,随意一点,两位可以摆点pose。”   周昱想了想:“那就比个心。”   他和方彦比了个土里土气的心。   拍照几分钟,方彦的脸色就泛了红。   周昱纳闷地想:难道是这儿太闷了?   领证的流程倒不繁琐,很快他们就拿到了结婚证。   方彦捏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红色小本本,神色是周昱看不太懂的复杂,半晌,他轻声道:“走吧,去宣誓台。”   领到证后,会有一个简单的颁证仪式,司仪念出长长的一套词,让新人对彼此说出“我愿意”。   周昱强作镇定,脸皮微微发烫,他深深地看着方彦漆黑的眼眸,沉声说出“我愿意”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彦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但下一秒,方彦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声音清淡:“我也愿意。”   直到走出民政局,周昱脑子里还在晕乎,总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坐上驾驶位,周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柔声问方彦:“正好我们今天都没事,一起去趟培育中心?”   方彦闻言蹙眉:“你今天都没休息,先回家睡觉吧。”   “我不困,我们趁早把事情办了,省得我爸念叨。”周昱低笑,他虽然没怎么休息,但轻松愉悦的情绪把心口胀得满满的,看起来比方彦还精神。   方彦受他笑容感染,也不自觉地勾起淡淡的笑:“好。”   车厢里正放着舒缓的小调,周昱载着爱人,小车融入川流不息的主干道,平稳地驶向远方。   培育小孩需要办理的过程更加繁琐,等两人忙完,太阳已经西斜,周昱就近预定了一家餐厅,终于得偿所愿,和方彦一起吃饭。   方彦饭量很小,每样菜尝几口就停筷,盛了碗汤慢慢喝,优雅得像具木偶,挑不出半分差错。   听说方家家教很严,底下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教养优良。   方彦头上还有个哥哥,和周昱差不多大,也是个继承了方父经商头脑的天才。有这么优秀父兄在顶上扛着,方彦的日子可要比周昱轻松太多。   周昱知道方彦喜欢画画,几年前出国留学似乎也是为的学画。他们共同的家里,周昱特地留了个房间布置成画室,问过懂行的朋友,精心采购了很多画具。   他费尽心思地对方彦好,只希望能有一天把人捂暖,方彦心甘情愿被他叼回窝里。   而现在——   周昱看着方彦小口喝完最后的汤,斯斯文文地用纸巾擦嘴的模样,勾唇一笑。   结婚证已经办下,共同拥有他和方彦两人的基因的胚胎已经在安安静静地生长,十个月后他们将一起在培育中心的培育箱中迎接新的小生命。   岁月无虞,来日可期。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坚决抵制疲劳驾驶。   下章主角双双领便当。 第3章 003   周昱和方彦刚吃完晚饭,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周昱一看,神色突然变得凝重:“我爸疗养院的电话。”   对面的女人语气急促:“您好,请问您是周昱吗?”   “我是,出什么事了?”   “就在刚才,您的父亲心肺功能突然衰竭,已经陷入昏迷,如果您方便的话,请马上来疗养院一趟。”   周昱如遭雷击,那女人大概很忙,通知完就挂断了电话,周昱三两句向方彦解释清楚,迈开腿大步跑向停车场。   周昱刚要打开车门,就被方彦拦住:“你快两天没休息了,让我来开车。”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疗养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密林里时不时传出阴森森的鸟叫。   方彦安抚周昱:“别急,周伯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嗯,一定不会有事的。”周昱哑声道。   话是这么说,周昱心里却隐隐被不详的阴云笼罩,他心里也很清楚,周父的癌症已经是晚期,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他和方彦的结婚照,还没来得及给他老人家看一眼。   周父已经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周昱隔着小玻璃窗遥遥地看着他的父亲身上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身体几乎没有起伏,只能靠旁边仪器显示冷冰冰的数据,来表明他生命体征尚存。   周昱胸腔里像被塞了大把冰渣子,又冷又疼。   他在医生护士递来的纸单上签完字,两天以来累积的疲惫沉沉压下,他从来没有觉得提笔写字是这样沉重的动作。   但周昱不能在这里崩溃,他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给心裹上盔甲,有条不紊地处理完所有的程序,甚至体贴地考虑到了方彦:“很晚了,我叫司机接你回家休息,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他心底却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在祈求: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方彦对上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坚定地摇头:“不行,我不走。该休息的人是你,周伯伯一定不允许你糟蹋自己的身体,我帮你找个病房睡一觉。”   这和周昱预想中的回答不一样,他现在脑子是麻木的,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方彦蹙眉,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手在他后背拍了拍:“你现在需要休息,跟我走,来。”   被方彦安顿在病床上,周昱合上眼,极度的疲劳和亢奋的神经勉强达成共识,让他浑浑噩噩地浅眠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心脏突然被针扎了一般绞痛起来,冥冥之中有道指引让他猛的惊醒,翻身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跌跌撞撞地向外奔去。   北京时间,三点四十九分。   周昱跑到重症监护室外,看见了方彦通红的眼眶,也看见了…白布覆盖的周父。   像被冰桶从头浇到脚,他扑过去悲痛至极地喊:“爸——”   处理完周父的遗事,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周昱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地忙活了大半夜,终于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周家族人给赶上车,他本来还犟着脖子不乐意,方彦及时拽住他:“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吧,身体要紧,周伯伯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拖垮了自己的身体。”   整整两天两夜没睡过一顿安稳觉的周昱死死地盯了同样一脸倦容的方彦半晌,才松口:“……好。”   周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肩膀塌下来,嗓音干涩嘶哑:“抱歉,今晚辛苦你了,刚领完证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害得你跟着奔波。”   方彦看着这个疲惫不堪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情绪,他喃喃道:“不辛苦,挺心疼你的。”   可惜他声音压得太低,周昱没能听见。   回到家,周昱平躺在床上,明明已经累到极点,神经依然紧绷,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眼就是周父灰败死寂的面容。   一个小时过去,周昱重重叹气,又爬起来去厨房随便找了点东西塞进肚,也没吃多少,胃里就直泛恶心。   他揉揉太阳穴,决定去公司。   索性睡不着,周父那边有周家人收尾,肯定都拦着让他回去休息,干躺着容易胡思乱想,不如投身工作好好放空一下大脑。   司机刘叔家里有事正好请假,周昱只好亲自开车。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过,路上车辆少,缓缓行驶在空荡荡的大道上,由内而外的孤独感包裹得他密不透风。   车后忽然传来一阵尖锐急促的汽笛声,由远及近,转瞬间冲到周昱耳畔。   周昱一惊,后视镜里冲来一辆红色小轿车,疯狂鸣着笛。他猛打方向盘,及时避开小轿车横冲直撞的路线,没想到小轿车一头撞上绿化带,轰隆一声爆开巨大的火焰,离它最近的周昱首当其冲,被炸飞的车头挟裹着的强烈冲击波撞进绿化带。   安全气囊释放,牢牢地护住周昱,然而万万没想到炸成火球的小轿车还能继续失控,狠狠擦着护栏撞向周昱的车。   周昱反应相当之快,想要弃车立马逃离,可是驾驶位严重变形,根本动不了身。   耽误了这点宝贵的时间,一切都来不及了。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周昱的车也被引爆,然而他此时此刻已经不能做出反应,因为小轿车二次爆炸的碎片中,有一块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撞碎玻璃砸向周昱的头部。   刹那间,天昏地暗。   周昱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就彻底昏死过去。   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周昱头痛欲裂,耳畔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闹得他更加难受。   他的双眼好一会儿才聚焦成功,抬头就看见方彦的脸。   方彦似乎非常非常伤心,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砸,凝视着周昱的眼神是令人心碎的哀恸。   “别哭。”周昱一下子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心疼,抬起手想要揩掉方彦眼角的泪痕,半透明的手指却直直地从方彦的脸颊穿过,触摸不到任何东西。   周昱愣住了,他起身一看,方彦怀里还躺着一个周昱,头部被白纱布包裹着,露出的半张脸是死人独有的铁青色。   方彦还在哭,浑身颤抖,紧紧地搂着周昱已经冰凉的尸体。   而半空中漂浮着的周昱眉头紧皱,四周的窃窃私语也逐渐清晰:   “这是方家二少方彦对吧?啧啧啧,刚跟周家那小子领了结婚证,当晚岳父就没了,第二天自家丈夫也出车祸死了……”   “嘘!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会嚼舌根?!人家小方哭得这么伤心,你怎么好意思在旁边说风凉话?!”   “唉,周家这下子可是元气大伤咯,老爷子和当家的先后去世,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   “我…死了……?”周昱觉得难以置信。   他的生活才刚刚步入正轨,刚刚把方彦划入未来的所有规划,就算周父的离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有方彦的陪伴,一切的苦难始终能咬着牙熬过去。   一场车祸,把所有美好的期盼毁得一干二净。   周昱难以接受,像被车轮碾过一样浑身不适,他现在很虚弱,指尖透明得好像风吹就能四散分离。   他的神智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但一直记得紧紧跟在方彦身后。   他看见方彦死活不愿意松开自己的尸体,直到方家长子——也就是方彦的大哥方奕亲自前来,沉着脸给周家人道歉,就强硬地把方彦给带走了。   意外的是,方彦异常坚决地要求回以前和周昱共同的那个家。   他步履虚浮地钻进属于周昱的房间,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了一天一夜,他坐了多久,周昱就在一旁陪了他多久。   周昱对自己的后事丝毫没有兴趣,他更担心方彦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实在是不对劲。   方彦从被方奕强行带走开始就没再哭过,面部表情凭空失踪,安静得像个假人,除了提出回家的要求,就再也没开过口。   他不吃不喝,任凭方奕好话歹话说尽,根本不为所动。   最后方奕烦躁地原地踱步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手机拨通号码:“喂,谢医生在吗?……是这样的,目前我弟弟的状态很糟糕,麻烦你尽快过来一趟……”   周昱飘到方彦面前,轻轻地顺着他的轮廓摸了摸。   方彦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差,惨白到了极点,一双漂亮的眼睛枯潭似的,透着沉沉死气。   “方彦,你不能这样继续任性下去,既然你已经成为了周昱的合法配偶,就应该明白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应该——”   “出去,”方彦忽然轻声道,“我要一个人静静。”   方奕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压着脾气道:“好,我去给你拿点饭,待会儿必须吃。”   他前脚刚关上门,方彦后脚就摇摇晃晃地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周昱赶紧伸手想扶,抓住一片虚无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活人了。   方彦走进浴室,在周昱的盥洗台上翻找片刻,找到一柄剃须刀,相当熟练地拆出刀片。   周昱心里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他厉声道:“方彦,你在做什么?!”   然而方彦听不见他的话。   方彦挽起袖口,周昱又惊又怒地发现他的小臂上全是层层叠叠的新旧伤痕,而他现在捏着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往下划,割开一道又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滴滴答答地流进水槽,很快汇聚成血洼,简直触目惊心。   方彦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麻木得可怕。   “方彦!把刀放下!求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周昱拼命想要阻止他,可是偌大的世界能听见他的嘶吼的人只有他自己,他无法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   就在这时,方奕带着谢医生来敲门,方彦没回应,他们直接推门进来,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他们冲进浴室,方奕夺下刀片,谢医生赶紧给他处理伤口。   方彦木然看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近乎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把你的房间弄脏了。”   周昱心疼得要命,一次次试图触碰他,却始终无法,焦躁得整个人都快疯了。   谢医生直视方彦无神的双眼:“方彦,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错。”   方彦毫无反应。   “我知道你现在非常难过,我理解你的痛苦,你能跟我说说话吗?”谢医生轻声细语道。   “别硬撑着好不好,你可以哭可以闹,那么多宣泄情绪的方法,为什么自/残?”她继续道。   “周昱一直都对你很好,你可不可以也对自己好一点?”   听到周昱的名字,方彦终于有了反应,他眼神微微一动,然后慢慢地点头。   他说:“我要一个人静静。”   “行,我相信你,”谢医生顶着方奕不赞同的目光道,“但你晚饭要记得下楼来吃。”   他们俩关门后,门外若有若无地传来方奕一句话:“不是才认识一个月吗?怎么感情这么深?”   不是的,周昱已经认识方彦很多很多年了,生前没机会讲,死后这些故事宛如腐朽风化的沙砾,吹散在角落里,再也没人去拼凑真相。   而方彦……   有个想法在周昱心底悄悄萌芽,他想,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方彦比他想象中要更喜欢自己一些。   方彦对着缠满纱布的手臂发呆良久,慢吞吞回到卧室,打开周昱的衣柜,把自己埋进去,再关上门。   光线照不进来,这里的空气中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有效地安抚了方彦的神经。   周昱穿过柜门虚虚地把他抱进怀里,心中尽是苦涩的泪意,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他连哭都做不到。   为什么他周昱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死掉,来不及对方彦说一次“我爱你很久”,来不及听听方彦的秘密,甚至来不及给他一个真实的拥抱。   哪怕就一次,让我抱抱他……   与周昱相反,方彦的神色安详而依恋,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衣柜成了最温柔的避风港,让他暂时忘记了残酷的现实,跨越生死阴阳,仿佛还在与爱人相拥。   第二天一早,方彦就去了趟培育中心。   周昱心里一紧,果然看到他办理了繁琐冗长的取消培育申请,两支拥有周昱和方彦共同血脉的试管,被投进熔炉,化成一缕灰烟。   方彦的眼神死寂得可怕,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抱歉,爸爸撑不到你们出生的那一天了,你们先去陪周爸爸,我很快就来。”   说到做到,从培育中心回来的那一天起,方彦就一病不起,身体机能迅速垮塌,每天了无生趣地躺在病床上,进口的高端医疗设备、昂贵的药物不要命地往他身上砸,始终救不活一颗彻底枯萎的心脏。   最后的那一天,下着灰蒙蒙的小雨。   枕边放着两本打开的结婚证,照片上的周昱和方彦对着惨白的天花板微笑。   方彦偏头看窗玻璃上滑落的水珠,看着看着,眼前就突然黑了下去。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看不见任何东西,于是平静地一笑,咽下最后一口气。   周昱彻底崩溃,虚弱的魂魄负荷不动如此强烈的精神波动,也跟着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哈哈,开玩笑的。   下章重生。   之后会越来越甜的。   另外,大春同志温馨提示:   定期检修车辆;向自/残式宣泄say no,生病难受记得求助医生,一定不要伤害自己。   保持健康阳光心态,共建和谐美好社会。   感谢在2021-07-29 13:36:46~2021-07-31 01: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浴霸 100瓶;涂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004   “周总,周总?”耳边模糊地传来呼唤。   周昱头疼欲裂,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司机李叔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到地方了。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看起来很差。”   周昱茫然地和李叔对视几秒。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方彦病床前,撕心裂肺的悲痛感还残存在胸膛里,结果睁眼就来到了他最常用的车里,李叔像是能看见他。   游魂做久了,一时间被人口口声声地叫着名字,不禁觉得不真实。   周昱伸手在李叔肩头碰了一下,碰到了实实在在的躯体,又在车里四处摸索,车窗、座椅、包括他自己都是真实可触的实体。   发现这一点,周昱突然颤抖起来:“快,李叔,快去颐湖疗养院!方彦…方彦可能还有救!”   李叔诧异到了极点:“您在说什么?您不是来这家意大利餐厅和方少总一起吃饭的吗?”   周昱猛的愣住,窗外是停车场,看起来眼熟得很,正是周昱洽谈商务最常来的餐厅之一。   “今天是几月几号?”周昱嘶哑地问道。   “八月一号,”李叔更加担忧,“周总,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八月一号,正是方彦回国,周父安排他们两人首次见面的那一天。   时间回到了一个多月前。   “噩梦……”无能为力的痛苦还清晰无比地印在他的记忆里,每一幕都是那么的真实,周昱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决定先去餐厅看看,如果方彦真的完好无损,那么此前种种大概确实是他周昱做的一场噩梦。   周昱到的时候,方彦还没来,他心里焦躁不安地反复回忆那些真实刻骨的情景。   红色长裙的外国女人端坐在钢琴前,纤长手指弹出淙淙乐声,一曲罢,方彦的身影刚好出现。   看过太久方彦病倒的样子,而现在他的气色看起来比记忆中好太多,身形清瘦挺拔,周昱记忆中的苦难还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周昱猛的起身,把他一把按进怀里,温热的躯体是最真实的安慰,周昱收紧手臂,颤抖着把头埋进了方彦的颈窝。   方彦当场就懵了,在他怀里僵得像块木头,心跳急速飙升,都快撞破胸口薄薄一层骨肉。   周昱力气很大,方彦也忘了挣扎,他们紧紧地抱了良久,周昱才松开他。   方彦整张脸都红透了,抬头一看周昱,不由得一愣。   因为周昱眼眶湿了,察觉到方彦的目光,他瓮声瓮气地道:“别看我……”   方彦犹豫两秒:“……你怎么了?”   “没什么,抱歉,刚才太失礼了。”周昱摇头,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情绪。只是男人的眼眶依旧微红,难免让方彦神情恍惚。   “自我介绍一下,方少总,我是周昱。”周昱伸手,注视着他的目光温柔而滚烫。   “我是方彦,周总,幸会。”方彦和他握手,声音略有些不自然。   他们今天来这里,本来是周父引荐的饭局。周昱在近几天和四个同龄并且有能力有背景的男女会面,实质上就是相亲。   方彦是最后一个,周家和方家在生意上本来就有来往,周父正好听说方彦回国,立马就把见面安排上了。   因为是临时的,所以周昱也是前一天晚上才知道消息,记忆中他好像是差点失眠,精神百倍熬了半宿,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计划要把方彦给套住。   首先从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开始,由于一开始周昱没忍住冲上去就抱,现在他要竭力挽回在方彦面前的形象。   商场上混迹五年,顶着巨大压力撑起周氏集团的周昱,讲话其实很有些娓娓动听的本事。   他不像对待前三个相亲对象一样,开门见山地摆出契约婚姻的条款,而是温和地引导方彦聊了聊国外的生活,从科罗拉多的岩拱公园到伯利兹蓝洞的鲨鱼,周昱谈吐风趣幽默,试图挽尊。   但方彦的反应和周昱噩梦中的没两样,礼貌而疏离,还有些许的僵。   直到这里,周昱的大脑才从欣喜火热的状态冷却下来,他突然觉得西裤口袋里有块硬硬的纸片硌着,摸出来一看,是一张医院收据。   他爸住的疗养院,收费日期是…今年九月十八号。   ——周父去世的那天。   周昱的脸突然白了。   再低头一看,他穿的这身西装,不就是他车祸死去的那天的装束吗?   尽管理性上不愿意承认,但潜意识里有个答案悄悄浮现:   就像影视作品中常出现的那样,他重生了。   回到了一切悲剧发生前。   他还有机会去打破命运,拯救重要的人。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方彦现在看他相当于看陌生人,之前进度全部清零。   大不了再来一次,也不能让悲剧重演。   “方少总,我和你聊过之后,觉得我们特别投缘。父辈安排见面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我想,与其和不投缘的人瞎凑合,不如和你合作。”周昱肃然道。   他继续道:“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伴侣帮忙过我爸那关,时间暂定为一年,生活上不会限制你,只是暂时需要住一起,在我爸面前装装样子,其他方面不会逾越,只要你答应,我愿意拿出诚意,加深与方氏的合作,达到双方共赢的局面。”   方彦神色复杂,思忖后才问他:“这个合作周氏选择公开还是保密?”   周昱毫不犹豫道:“公开。不然会被我爸看出破绽,后续如果有其他附加要求,我会一一给出你我都满意的补偿。”   “公开的话,如果我有其他伴侣,岂不是很容易露出马脚?”方彦淡淡地道。   周昱心一沉:“你有其他伴侣?!”上辈子怎么没听说过!   “没有,”方彦道,“我只是担心,万一周总有……”   “我一直都没有!”周昱特意加重“一直”二字的语气。   方彦垂下眼:“那么契约期间,周总觉得约束私人恋情这方面有没有必要写进合约呢?”   周昱点头:“我觉得非常有必要。”   两人又商谈了其他的一些细节问题,最后方彦主动朝周昱伸手:“周总,我接受这项合约。”   周昱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起身和他握手:“合作愉快。叫周总多生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好。”方彦又用那种他读不懂的目光看着他,青年满脸洽谈合作的严肃,瞳色漆黑,显得神秘莫测,勾得周昱一阵心悸,握住他的手就不想放开了。   当然只能想想而已。   餐后,窗外天色阴沉,天边闷雷滚滚,大雨就要来了。   周昱道:“一会儿有大雨,我送你回家?”   方彦犹豫了两秒:“正好我家司机有事,那就麻烦你了。”   他们的车刚出车库,瓢泼大雨就下了起来,雨幕中一辆有些眼熟的车掠过周昱眼前,看起来像是方彦常用的那一辆,但方彦既然说司机有事,那周昱就根本没有多想,转头对方彦说:“合同我明天中午之前拟好给你。”   “好。”   周昱又尽量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一切都敲定好之后,定个日子,互相拜访一下长辈吧。”   方彦轻轻眨了眨眼:“我随时都行,你比较忙,按照你的安排来做。”   周昱贴心地递上一把伞:“慢点走,小心摔。”   “谢谢,”方彦客套道,“路上注意安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昱一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定。”   一定不会再有任何悲剧发生了。   眼睁睁看着方彦下车回家,周昱心里这才生出一点郁闷。   他们明明已经同居了一个月,现在清档重来,连家都不能一起回。   才分开几秒,周昱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周总,”李叔小心翼翼地问,“能走了不?”   周昱这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一眨眼又是冷厉的周总,仿佛刚才的似水柔情是昙花一现:“回公司。”   路上,周昱给周父打了个视频电话,忍着眼泪给他汇报了这几天的情况,最后说:“我和方彦聊得还挺投缘的,您不用给我接着安排,我决定就他了。”   周父看起来精神挺好的,连声说“那就好”,啰啰嗦嗦地废话半天,往常周昱表面恭敬,心里其实是有点不耐烦的,但现在他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进脑仁,看着周父能说会笑的样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回到公司第一件事,他亲自草拟了契约合同,紧接着就在网页搜索栏里输入“心理疾病”四个字。   周昱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就上辈子游魂状态对方彦的观察而言,他恐怕是有什么秘密在瞒着周昱。   一切都有苗头。   譬如方彦脸色苍白到病态,譬如他每次状态不好都轻描淡写地来一句“失眠”,譬如他手臂上新旧叠加的伤痕,再譬如上辈子周昱死后他偏激的绝食、自/残、崩溃行为。   周昱只怪自己对他关心太少,竟然粗枝大叶到连这都没细想,只觉得他性格内敛腼腆。   这一辈子,周昱不会再任由他自我封闭,揣着秘密独自面对绝望。 第5章 005   由于双方都很配合,合约很快就敲定下来,周昱开始着手准备他们同居需要的房子。   和上辈子一样,周昱挑了原来那个双层小别墅,装修上照顾了方彦画家的职业,问了方彦喜欢的风格,又参考了朋友意见,造了个豪华无底线的画室。   绘画界朋友看完他发过来的照片,很是惆怅地说:“我以后也想嫁富婆。”   周昱:“。”   周昱:“该睡觉了你。”   他和方彦陆续把东西搬进来,周昱看着空荡荡样板间似的房子被逐渐填满,又回到了记忆中的模样,心里就异常满足。   方彦正式搬进来住,是在两天后的傍晚。   漫天泼洒的绚烂霞光落下,方彦踩着夕阳的余晖到达,神情中透着一丝腼腆,周昱在门口迎接他,风度翩翩地说:“欢迎,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方彦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再抬头时,已经调整出得体的微笑:“谢谢。”   周昱带着他熟悉了各个房间,最后把他领到二楼:“这个以后就是你的卧室,我的卧室在隔壁,有问题随时敲门,不用怕打扰到我,多晚都可以。”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方彦一眼。   这几天他都在查资料,目前不太确定方彦得的是什么病,但所有这类疾病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需要家人朋友的陪伴。   周昱知道方彦之前一直独居,既然从今天开始他们同居,那么就一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让方彦在孤独中独自一人煎熬。   结果不知道方彦想歪到哪儿去了,耳尖泛粉,轻轻“嗯”了一声。   周昱看了,立刻体贴地认为他太热,把空调调低两度:“下楼吃饭去。”   刘姨刚好在把热腾腾的饭菜往桌上端,方彦打眼一扫,竟然没有自己的忌口。   原来周昱一早就交代过了,上辈子他始终没摸透方彦到底喜欢什么,但他的忌口都记得一清二楚,因为上辈子的今天做了份鱼丸,方彦不小心咬了一口,当晚就过敏进了医院,周昱守在病房门口自责内疚了好久,从此熟读背诵方彦忌口。   “住进来之后,工作方面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周昱问。   “挺好的,我之前也一直在家里画,”方彦眼里闪动着微光,“谢谢你给我布置的画室,我很喜欢。”   这已经是今晚第一千零一声“谢谢”。   周昱斟酌着语气道:“我们既然都住在一起,那也算是一家人了吧,以后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听着怪生分的。”   方彦一愣,把“一家人”三个字在心里来回琢磨,最后轻轻垂下眼睫道:“我知道了。”   周昱看青年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模样,心里就攒出来点得寸进尺的胆子:“我比你大三岁,你可以叫我一声昱哥。”   方彦动了动嘴唇,看周昱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开不了口,又觉得自己纠结太久显得矫情。   周昱耐心地等着他,实则心里悄悄地捏紧了。   方彦终于小声地叫了声:“昱哥。”他声线偏清冷,服软似的喊哥听起来相当诱人。   周昱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立马把他拽进怀里揉一通,满腔怜爱都快溢出来了,但他表面还是艰难地维持住了不动声色的表情:“嗯,那我可以叫你彦彦吗?”   这下方彦的脸色彻底红了。   周昱嗓音又低又苏,自带温柔缱绻的氛围,一声“彦彦”好听到没话说。   “可以……”方彦声音更小了。   没想到方彦这么好说话,一想到上辈子周昱把相敬如宾四个字顶脑门上天天自省,连向他多挪一小步都觉得是在冒犯白月光,就觉得错过了一个亿。   周昱心情愉悦,就更加殷勤,又是布菜又是盛汤。刘姨刚好端着盘餐后小点心上桌,一看周昱这样子,暗中吃了一大惊。   常年高冷的周总什么时候对人这么热情过?   看来周总这次是真的上心。   饭后周昱回书房处理工作,做着做着嘴角就悄悄上扬,幸好此时此刻他没在公司,不然手下员工肯定会像看见铁树开花一样惊奇。   处理完工作已经接近凌晨,周昱带着胸腔里饱胀微醺的幸福感入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自然地睁开双眼,下楼时刘姨正在准备早餐的材料。   周昱心中一动,对刘姨说:“您今早歇歇,早餐我来做吧。”   刘姨惊奇地看着他:“这…周总会做多少?要不我来给你打下手?”   很明显就是不太相信周昱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会做饭。   不巧的是,周昱还真会。不但会做,而且味道还很好。   周父对他要求严厉,他大学那会儿一个人在校外住,没请保姆,家务全是一个人解决,厨艺也是那会儿锻炼起来的。   刘姨在旁边看着周昱刚开始拿刀还有些生涩,多切几下慢慢找回肌肉记忆,就切得又快又好,不禁啧啧称奇。   周昱找出个砂锅熬了一锅香菇瘦肉粥,又蒸了两屉奶黄包和饺子,搅粥的同时还顺带做了一盘煎饺,最后刷刷几下切出蔬菜水果拌沙拉。   方彦下楼正好看见他在厨房忙活的背影,愣愣地看了半天。   男人穿着和他周身气质完全相反的卡通印花围裙,在灶台旁忙碌出一身温暖的烟火气,看起来分外容易亲近。   周昱端着砂锅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方彦呆愣的目光,他笑着招呼道:“彦彦,傻站着干什么,来吃饭。”说完还有些别扭,身上的围裙还没脱,十分有损霸总威风八面的形象。   方彦恍惚地朝他走了几步,又停下,脸上表情跟做梦似的。   周昱没多想,把他推上座。   砂锅粥香浓粘稠,煎饺金黄酥脆,奶黄包软糯香甜,蔬菜水果沙拉清爽可口。   周昱问:“好吃吗?”   方彦点头:“很好吃。”   周昱暗中观察方彦的表情,见他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终于放下心。   方彦无比珍重地咬了一口煎饺,感受到里面微烫鲜香的汁水,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真的很好吃,我梦里都不敢这样想。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跟梦一样,太不真实了。   美好得让他不愿意醒来。   吃完饭,方彦告诉周昱他要出门一趟,午饭不在家吃。方彦没说去哪儿,周昱也没问,只跟他交代道:“如果回家的时候天色晚了,记得打电话叫我来接你。”   “对了,”周昱道,“我要做个便当带回公司当午饭,你要是不急着出门我也给你捎一个?”   真是再体贴也不过如此。   方彦斯文地点头说:“好的,麻烦昱哥了。”转头就给预约的医生发信息表示推迟会诊。   方彦带着便当走进医院,他前面还有一个病人,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等候区,也不玩手机,就只是发呆。   往常他发呆的内容囊括天南地北,但一般都不会是很好的东西,近几天算是例外,他唇角甚至露出很淡的微笑。   到他的时候,方彦刚推门进来,他的心理医生就“咦”了一声:“气色不错啊。”   “谢医生,早上好。”   “愿意给我分享分享吗?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谢医生笑着问。   早知道,她刚刚接手这个病人时,他的状况已经非常糟糕。   方彦心情放松,紧闭的心扉也打开了一条缝隙,简略地和她描述了一下情况。   谢医生听得心中感叹,但又担心他被人辜负了感情,她敢肯定方彦不能承受这样重要的感情破碎带来的痛苦。   于是她尝试着问:“有考虑让他陪你一起来吗?”谢医生也想看看方彦口中的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方彦敛了敛神色:“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病,又不是感冒发烧……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的……”   “你很好,你值得,”谢医生鼓励他,“爱你怎么会是麻烦呢。”   “您说笑了,他只是情商高吧,我们俩的婚姻只是一场白纸黑字的交易,他不会爱我的。”方彦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   谢医生道:“理智上我不赞同你这么轻易地把婚姻交易出去,但你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好好做吧。我想,你的合法伴侣有必要了解你的情况。你只是病了,不用觉得难以启齿。”   方彦犹豫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中午,方彦借谢医生办公室里的微波炉叮热便当,拆开一看,愣住了。   谢医生好奇凑过来一看,满脸诡异地扭过头:“啊,这真是……”   只见便当荤素搭配,看着令人食指大动,只是米饭表面用各种蔬果碎拼成了个美少女战士。   ——能认出角色全凭月野兔标志性的黄色双马尾。如果硬要说的话,不像美少女,看那方脸血口,粗胳膊长短腿,更像是“美”壮士。   看得出有在努力还原细节,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努力越不幸。   谢医生补完下半句:“……非常可爱呢。”   方彦突然轻笑一声,眼里像撒了把星子一样闪闪发光:“确实非常可爱。”   谢医生第一次看见他笑,再看这份很丑也很用心的便当,对方彦那位“爱人”,突然就放心了一些。 第6章 006   方彦在这里吃完午饭,正准备离开时,一位年轻女人突然敲门进来。   谢医生原本正温和地跟方彦道别,看见那个女人后脸色微沉,这才让人发现她长相偏冷艳,不笑的时候还蛮有距离感的。   女人眼眶很红,看方彦的眼神带着点敌意,刚想说话,就被谢医生抢先:“你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看你吗!”女人委屈道。   谢医生冷漠地说:“这里是医院。”   “我又不是故意来捣乱的,我怎么知道你中午休息时间还会跟别人在一起。”话里透着丝丝醋味。   “白、翎,他是我的病人,你说话注意点。”谢医生加重语气。   白翎不依不饶,像只炸毛的猫:“什么时候你才能把在工作上的耐心分一点给我……”   再听下去就关系到别人的隐私了,方彦识趣地跟谢医生打了个招呼,就悄悄离开。   回到家,方彦拿着便当盒进厨房,在拐角处一头撞上端着热咖啡的周昱。   方彦:“!”   周昱:“小心——”   咖啡液泼出棕褐色扇面,尽管周昱竭力把杯口往自己身上倒,方彦的衬衫上不免还是溅上几滴。周昱就惨得多了,前襟湿了一大片,深色咖啡液直接把他泡了个透,浓郁的苦香味直冲鼻梁。   周昱第一句问的是:“有没有烫到你?!”   方彦也急了:“我没事,你烫得严不严重?”   听他这么一问,周昱的痛觉才姗姗来迟开始发作:“嘶——”   咖啡很烫,就这样被泼上大半杯,皮肉火辣辣的疼。   方彦立马摸出手机:“我马上打120。”   周昱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地按住他:“不是沸水,我应该没事。你先去换个衣服,再帮我找管烫伤膏。”   “那你赶快去浴缸里泡会儿冷水,情况不对记得叫我。”内疚和焦急明明白白写在方彦脸上,他唇色都吓白了。   周昱心里一软,反过来安慰他:“我一向皮糙肉厚的,真没事,不用太担心。”   周昱在浴缸里泡了十分钟,果然没烫出什么毛病,连个水泡都没长。他衬衫没扣扣子,敞着烫伤处就出了浴室。   方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一见他出来,就把他轻轻推到沙发上坐着,从侧面弯腰小心翼翼地给周昱上药。   周昱低头就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凉丝丝的药膏又轻又缓地涂抹在烫伤处,疼痛可以忽略不计,最大的问题是痒……   周昱神色略微有些古怪,刻意压轻了自己的呼吸,然而方彦只顾着上药,微凉的呼吸直愣愣地扑在他烫伤处。   周昱放松再放松,还是没忍住微微绷紧了腰腹。   他的变化被方彦察觉,方彦举着药棉的手一顿,终于也察觉到了此情此景的不对劲。   一抬头,周昱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方彦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花,薄红瞬间覆盖面部和颈部,他在扑通乱跳的心跳声里结结巴巴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周昱看了他良久,直到方彦紧张地抓紧了药棉,才低声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关心我我很开心。还要裹纱布吗?”他看见方彦手里还拿着纱布。   “嗯,”方彦如蒙大赦般的顺着他递的台阶往下走,没想到转头跳进另一个亲自挖的大坑,“……”   等等。   周昱的烫伤在腰腹,要给他裹纱布,岂不是要……   周昱看方彦又僵住了,心里恶劣的枝叶见光疯长,他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来买惨:“我的手也被烫伤了,自己裹不方便,你可以帮帮我吗?”   方彦艰难地点头:“好……”   他蹲下,拉长纱布缓缓绕过周昱劲瘦的腰腹,一圈又一圈,尽量不去触碰温热的肌肤。他脸很红,眼神却很专注,动作轻柔,像是怕弄疼烫伤的皮肉。   衬衫衣摆被纱布蹭得窸窣作响,周昱低头静静地看着他。   裹好的一瞬间,方彦骤然松了口气。   结果转头一看周昱泛红的手,又咬着牙道:“手…也上点药吧。”   周昱低低一笑,终于放过他:“手我自己来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方彦把药膏和药棉塞给他,“那个…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就落荒而逃。   周昱在原地美滋滋地回味半晌,回过神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周昱啊周昱,你可真有本事,这才没几天就得意忘形地调戏上了,臊得人家满脸通红,刺激过头了怎么办?!”   门外突然传来清脆门铃声。   方彦去开门:“谁啊?”   门外那人也懵了:“不是,你是谁啊?我走错地儿了?”   周昱迅速扣好衬衫下楼:“开门吧,我朋友。”   门打开一看,是位年轻漂亮的女人,方彦越看越觉得眼熟。   女人好像也是这么觉得的:“欸,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周昱一挑眉:“谁跟你见过,少搁这儿攀亲带故的。”   “不对,真见过,”女人一拍脑袋,“今天中午我们在医……”   方彦猛的一僵。   女人还有几分察言观色的能力,立马改口:“……在一个红绿灯口碰过面。”   一听就是在胡说八道,一起花几秒钟过红绿灯还能混个面熟不成?   没想到方彦竟然也跟着点头:“嗯,我也想起来了。”   周昱二话没说相信他,酸溜溜地来了句:“哦,印象这么深刻啊。”   女人的目光在他和方彦身上打了个转。   只见两人都是刚出浴的样子,发尾还沾着湿气,周身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药味,方彦脸颊上还有未散的潮红。   哦——女人觉得自己懂了。   怪不得周昱这小子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感情是坏了人家好事。   女人露出甜甜的笑脸,语气可就不那么甜美:“哟呵,这位小帅哥是谁啊?怎么运气这么差被周昱这种老处……嗷!周昱你怎么打女人!”   周昱无视她怒气冲冲的质问,温声向方彦介绍:“她是白翎,我发小,成天上蹿下跳惹人烦,你不用太在意她说的话。”   方彦清冷地点头,却对着白翎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方彦。”   他不笑时跟个冰雕美人似的,笑起来如三月春风过境,刹那间冰消雪融,露出生机勃勃的艳色。   白翎微微睁大双眼。   周昱磨着牙按捺住再给她来上一下的冲动,醋气冲天地揽过方彦的肩膀:“彦彦是我未婚夫,以后见面记得叫哥夫。”   “好嘞,方彦妹、夫——”白翎故意挑衅。   方彦低头,掩饰一闪而过的笑意:“……”   “你哭哭啼啼地打电话说要过来找我,就是专程来挑事的?”周昱没好气地道,“那就赶紧滚蛋。”   白翎秀眉一垮、眼圈一红,变戏法似的嘤道:“我受不了了!我老婆每天都冷暴力我!我每次去找她她都嫌我烦!要撵我走!对病人就如沐春风,对我就冷若冰霜!我对她哪里还不够好!嘤!嘤!嘤!”   “……你这是想要定下来了?”周昱奇道。   转念一想,白翎对她那个医生老婆确实挺上心的,富二代圈子里的人普遍都玩得花,白翎从小就叛逆,交女朋友也只当是露水情缘,这次不一样,她像是真动心了。   “嗯,”白翎闷闷点头,“可是她不稀罕。”   周昱和白翎算的上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但事实上很少有青梅竹马能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基本都成了铁哥们好姐妹。   ——更别提周昱性别男取向男,白翎性别女取向女。   损友也是友,多年好友胜似亲人。   周昱收了损人的心思,沉吟片刻:“你要是真喜欢,就踏踏实实找点事做,让她看到你的改变和诚意。”   白翎喜欢的人对她不假辞色,周昱喜欢的人又何尝不是呢。   周昱唯一的优势就是用合约暂时把人给套住了,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他悄悄看了眼方彦清冷的眉目,默默升起了点兔死狐悲的感伤。   “好吧,”白翎叹气,“我继续努力。”   她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蔫巴巴的情绪,朝着方彦讨好一笑:“妹夫能不能收留心碎少女吃顿晚饭再走啊?”   周昱眯起眼:“白翎你……”   “关你什么事,我问一家之主呢,你可没有发言权。”白翎头也没回地道。   “当然可以,”方彦轻笑,既然合约上说需要在任何第三者存在的场合扮演情侣,他就大着胆子接下“一家之主”的称号,拽了拽周昱,“好了,你别对女孩子这么凶。”   周昱果然偃旗息鼓,在方彦面前不敢张牙舞爪地跟白翎闹,吃了瘪气呼呼地不说话,过了会儿突然问:“你说好给我倒的水呢?”   他这个语气近乎于撒娇,把方彦和白翎都给听愣了。   方彦回过神:“我忘了,方小姐想喝点什么,我也给你倒一杯。”   白翎道:“冰水就行,谢谢你呀。”   方彦去倒水,白翎这才小声对周昱说:“谈个恋爱怎么变得这么恶心啊,周总?还撒娇,你个接近一米九的大汉撒娇效果有多恐怖,你自己没点自知之明哦?!”   周昱高贵冷艳地别过头:“很难跟你解释,没有婚姻经历的女人是没有办法融入已婚群体的话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昱:很难跟你解释啦,反正我家彦彦就吃我这一套~ 第7章 007   白翎当场气成河豚,吃完饭就忙不迭地告辞。   反正这姑娘从小皮实,周昱见她还有力气瞎蹦跶,也就没过多操心,叫李叔开车把她送回家。   送走白翎之后,周昱忽然感叹:“我有一种辛苦喂大的猪拱了别家白菜的感觉。”而且猪还忒没出息,至今没拱动。   方彦闻言淡淡一笑:“你和白小姐的关系真好。”   周昱下意识地解释:“好是好,但我从小把她当好兄弟处,很多时候都没想起来她是个女孩。”   解释完他又后悔了,方彦说不定只是随口一说,就他跟个傻子一样较真,方彦怎么会拈酸吃醋呢,真是想太多。   方彦轻轻点头,难得跟他开了句玩笑:“行,知道周总冷酷无情不近女色了。”   周昱被他一声“周总”喊得心神荡漾,平时听过各种男男女女叫“周总”,都没这一声来得动听。   然而让二十七岁老处男春心萌动的罪魁祸首撩完就跑:“我回房间了。”   周昱顿时像只漏气的皮球:“……那你好好休息。”   冲完澡,周昱下楼泡咖啡,还有一些工作需要他熬夜处理。   想起上辈子方彦总是失眠,周昱顺带热了杯牛奶,端着两个杯子敲开方彦的房门。   方彦看见他一愣,怀里就被塞了个温热的杯子,浓郁的奶香扑进鼻腔。   周昱刚冲完澡,身上穿的是浴袍,领口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比方彦高大半个头的他低头俯视方彦时,本来应该是充满压迫感的,但周昱没有,他语气里带着小心藏匿的温柔:“我今天早上看你眼底有青色,是不是认床没睡好?睡前喝点牛奶吧,有助于睡眠。”   方彦捧着杯子说不出话,他背着光,所有细微的神情都隐匿在阴影中,良久,他才很轻很轻地道:“谢谢。”   周昱莫名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揉一把他毛茸茸的发顶,但还是忍住了:“客气。我走了,晚安。”   “晚安……”方彦小声道。   第二天吃过早饭,周昱就告诉方彦自己要出差三天,叮嘱刘姨每天晚上给他送杯热牛奶。   坐上飞机后,周昱一反常态地没有拿出电脑当场办公,而是打开手机,把周父相亲前发给他的方彦的照片设置成了壁纸。   照片上的青年站在异国的风景中,当时正值深秋,方彦身后的树叶有金黄有火红,热烈地铺陈出背景,而他抱着一摞书本,神色冷淡,俊秀得惊人。   周昱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在方彦的脸颊上用拇指蹭了蹭,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这幅情景有多诡异,看他身边下属震惊失语的表情就知道了。   周昱这次去的是一座海边的城市,上辈子他费尽周折,才把云瑶山庄这块地皮谈下来,这辈子有了经验,应付起那群软硬不吃的老狐狸可就轻松多了。   周昱只花了两天,就相当愉快地结束了谈判。其中有一个合伙人格外相中他,热情地表示要请他第二天中午吃顿饭。   往后还要长期合作,这顿应酬周昱推不掉,归心似箭的他只得多待一天。   合伙人赵总把位置定在自家海岛私宅,请了米其林三星的厨师来做饭,衣着光鲜亮丽的客人在别墅喝茶,在花园散步,在海边嬉闹,把幽静的小岛搅得不得安宁,鸟兽全都蜷缩在角落里。   周昱还在和赵总虚与委蛇,这个老男人心机很深,却总是装出一副爽朗的模样,拉着周昱天南地北地闲聊。他这样地位的人,放个屁都有人追捧,听着耳边人们虚伪的附和声,周昱一如既往地感到厌倦。   然而出生在周家,他从小就习惯戴上面具,在名利场上做个周家希望的游刃有余的老手。比如现在,外人根本看不出他心中半分情绪,只道是周家世代才俊,羡煞旁人。   赵总唾沫横飞地讲了半小时,这才进入重题:“小周总啊,昨天你以一己之力抗住压力,把云瑶这块地皮谈下来,当晚就传了大半个圈子,大家伙都知道,咱们小周总风采不输老周总,真是年少有为啊!”   周昱轻飘飘地揭过:“哪里,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哈哈哈小周总谦虚了,昨天我家小女听到你的事迹后,可是崇拜得不行。你正好跟她差不多大,你们年轻人聊得来,我就把这妮子带过来了,向你请教请教,你也别嫌老头子烦,教教她,怎么样?”赵总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   一听到赵总把话头扯到自家女儿身上,周昱就听明白了。这老头子算计的好,周父卧病在床,周家实际掌权人就是周昱,一旦赵家小姐把他给套住了,赵总以老丈人的身份压他一头,进而对周氏指手画脚,可就容易多了。   赵家小姐听见父亲的呼唤,提起裙摆从人群中小跑过来,赵总笑眯眯地介绍道:“看,这就是你周家哥哥周昱,还不打个招呼?”   周昱戴上礼节性的微笑,秉持着绅士的风度率先一步开口:“赵小姐你好,我是周昱。”   “我、我叫赵淑薇,”赵淑薇仰头一看他的脸,顿时打了个结巴,“很高兴认识你……”   “薇薇呀,带你周家哥哥去外面转转吧,你们年轻人比跟我这种糟老头子聊得来。”赵总挥挥手。   周昱笑容微沉:“赵总真是说笑了,年轻人也比不上你谈、吐、幽、默、啊。”姓赵的来硬塞这一手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话里就带了点刺,提醒赵总他老人家别真拿自己当个东西,拿周氏当囊中之物了。   周昱没跟赵淑薇去花园,而是带着她下楼,举着支香槟杯,也不急着品,慢条斯理地问她:“会喝酒吗?”   赵淑薇攥紧裙子:“会、会一点。”   周昱做了个手势,一旁的服务生过来也给赵淑薇倒了杯香槟。   “我家那位就不太会喝酒,每次跟他出去吃饭都要把酒换成气泡水,”周昱摇摇头,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经常替他挡酒,可是我酒量也不太行,真是愁死我了。”   他这番话倒是没作假,方彦确实不沾酒精,他酒量也确实不行,一般来说也没人敢灌他,唯独有一次例外,上辈子周昱带着方彦上门见周家长辈的那次,最后周昱都醉糊涂了,当场断片。   赵淑薇脱口而出:“你家哪位?!”   “我媳妇啊。”周昱自然地回答。   “啊…哦,”赵淑薇努力掩饰脸上诧异的情绪,“我还以为周总没结婚呢,怎么没听别人说过?”   “他比较害羞,我们暂时就没有公开,”周昱勾唇一笑,把手机锁屏亮给她看,“这是他的照片。”   锁屏上的方彦冷着脸和镜头外的赵淑薇对视,莫名有种威慑力。   赵淑薇失落地道:“真般配,祝你们幸福。”   周昱留恋地多看了两眼,才收回手机,对赵淑薇说道:“我喜欢上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既然灵魂相吸,那么他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对他的感情是自由而热烈的。我想,感情最好的模样就是这样吧。”   ——点到为止。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被用来当做父辈向上爬的台阶,物质交易的筹码,未免太可惜。   周昱曾经失去追求爱的勇气,幸而命运眷顾了他这个懦夫,两次把方彦送回他身边,那么从今往后,周昱不会再放手。   赵淑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慢慢有了光。   或许这个精致的傀儡,第一次有了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勇气。   宴会后,周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下午四点,他们的家静悄悄的,只有聒噪的夏蝉发出单调枯燥的鸣叫,然而周昱现在高兴,听个蝉鸣都觉得是天籁之音。   进屋一问刘姨,这才知道他走的这几天方彦都没出门,除了下楼吃饭,其余时间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周昱给方彦带了个小礼物,结果敲了半天的门,里面都没有回应。   他心里一紧,脑海中忽然闪出上辈子方彦躲在浴室里用刀片自残的画面,一旦产生这个联想,他总觉得空气中也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门被锁住打不开,周昱翻出备用钥匙直接破门而入,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嗅到了铁腥味。   周昱拔腿就往里冲,看到方彦背对着他靠在床边,衣襟和地板上是半干涸的血迹,方彦低着头,露出的半截脸颊苍白得像纸,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一刻,周昱心中的惶恐到达了顶峰,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扑过去,夺走方彦手中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方彦!”   方彦微微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珠很黑,此时失去了一切神采,看着周昱的眼神仿佛没有对焦。   周昱飞快地检查了一遍,方彦身上除了手臂没有其他伤处,然而他这个血流量看起来着实吓人,周昱对站在门口吓傻了的刘姨吼道:“快叫救护车!”   然后他低头,痛苦地贴着方彦冰冷的脸颊呼唤道:“你跟我说句话,求你了,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他连续说了好几遍,几乎是语无伦次地祈求,方彦终于又有了反应,他哑声道:“你能不能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我在无边的噩梦中听见了你呼唤我的名字,你再叫一遍行吗?再叫一遍,我就能鼓足勇气爬出来了。   周昱声音哽咽道,抱着他清瘦的身体:“好,我叫。方彦,你听见了吗?方彦!”   方彦浑身颤抖起来,充满依恋地把头埋进周昱的颈窝。   正好此时救护车呼啸着赶到,周昱抄起方彦的后背和腿弯,一把抱起冲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最后一更,基友说要压字数。   揪住灌营养液的两只宝子一人一个么么哒~   谢谢大家支持~   感谢在2021-08-03 21:38:00~2021-08-05 07:0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浴霸 20瓶;老落子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008   救护车火急火燎地冲向急诊大楼。   方彦被抱上担架也紧紧地攥着周昱的衣角,离开周昱他明显感到焦虑,手一用力,刚有愈合趋势的血口子又开始往外渗血。   周昱看着心疼得要命,可是刚想掰开方彦的手,他就意识不清地挣扎起来,险些从担架上翻下去,看样子安全感缺乏到了极点。   周昱一边跟着担架跑,一边尝试着用手去换衣角,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周昱握住方彦冰冷硌人的手,太轻怕方彦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太重怕弄疼方彦,再小心也不为过。   方彦果然安静下来,只是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冷汗涔涔。   送进急诊室,医生给他清创缝针后,拿着化验单一脸严肃地告诉周昱:“他有贫血症,还好不算太严重,血糖含量偏低,这几天没怎么吃饭吧。我给你开张单子,带他去输液室挂水。”   医生补充道:“你既然是病人的丈夫,就应该多多关心他的状况,凡事好好沟通,夫夫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   周昱愧疚地应道:“是,您说的对,我工作忙平时没时间多陪伴他,要是我多注意着点,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是我的错。”   医生叹口气:“病人怎么会想不开,你知道原因吗?”   周昱简单给他描述了一下方彦的情况,医生皱着眉头想了想:“有没有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   “没有。”周昱更加愧疚。   “那么今天就去,心理健康问题不是闹着玩的,”医生道,“建议病人先住院一段时间观察。”   周昱连声应下,跟着担架小跑进了电梯。   病房是单人间,周昱小心翼翼地把方彦抱上病床,护士手脚麻利地挂上水,方彦好像睡着了,手也轻轻松开,苍白脆弱得像瓷器,给她扎针头的护士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静。   周昱这才得空去缴费,打电话通知助理过来帮忙,犹豫片刻,又拨给了方彦的亲哥,是秘书接的电话:“您好,方少总现在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请预约。”   “他亲弟弟出事了也不管吗?!让方奕赶紧来趟医院,我的助理会把定位发给他。”周昱冷声道。   方彦刚刚回国,现在还没什么朋友,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人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他的情况。   周昱用力地闭了闭眼,内疚和痛苦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拷问自己:你对得起方彦吗?   答案是否定的。   明明发誓不会再出一点差错,不会再让方彦受到伤害,那为什么他今天会被送进医院?!   刚刚方彦躺进病床的那一刻,周昱的记忆突然紊乱,一半是这辈子自残后疲乏地睡着的方彦,另一半是上辈子行尸走肉没有活下去的意愿的方彦,他们凌乱的黑发落在雪白的枕头上,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枯槁。   周昱独自缄默半晌,才转身回到病房,方彦已经醒了,坐起来抱着膝盖,头往下埋,看不清表情,浑身不由自主地打颤。   周昱默默地走过去,抬手想要揉揉他的发顶,又觉得自己不配,只能低低地叫一声:“彦彦。”   方彦抬起头,漂亮而无神的双眼盯着他。   然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方彦愣住,周昱率先皱眉:“是我对不起你,没见几面就贸然带你回家,没有好好关心你,也没有问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方彦嘴唇颤了颤。   ——我想要你,只想要你。   最直白的心声藏在胸口薄薄一层骨肉之后,任凭跳动得有多热烈,不开口是没有办法让别人听见的。   可是方彦开不了口。   他只能怔怔地望着周昱,心脏快要撞断肋骨冲破皮肉,也只能无声无息地把暗潮埋进心底。   因为他恶心,他不配。   “对不起。”方彦忽然又重复了一遍,好像他的世界里只剩这三个字,不得到周昱的肯定就不会消失。   周昱耐心地问他,语气非常温柔:“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方彦固执的思维撞上软墙,慢吞吞地循着周昱的问话反应半天,才吐出答案:“因为我给你添麻烦了。”   周昱神色明显一沉,方彦察言观色,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又不知道错在哪里,顿时焦虑不安起来。   他心情一紧绷,脸色又苍白几分,灯光下都快变成半透明的了,露出的皮肤蹦起青紫色血管,仿佛正在忍受什么莫大的摧折。   周昱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牵过他没输液的手捂在双手手心,用自己的体温把那只玉石一样凉的手捂得暖烘烘的。   “你没有给我添过麻烦,地板脏了可以换,衣服脏了可以买,你不见了我去哪里找?”周昱低声问他。   “……谁都可以替代我,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很健康也很美好。我生病了,我不正常,我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你明白吗?”方彦的声音咬在牙缝里,听起来很绝望,他的身体在不自然地痉挛。   “我现在明白了,”周昱珍重地捧着他的手,“但是你说错了,没有人无坚不摧,你只是生病了而已,就像感冒发烧,你可以赶走它,只要你愿意。”   方彦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往常他发病时根本没有意识,灵魂像被沉入无底冰窟,难受得整个人都快疯了,可今天不一样,有人一声声地喊着他的名字,把他从噩梦里抱出来,暖着他的手告诉他:   你只是生病了而已。   门外传来敲门声,周昱的助理带着医生走进来。   “周总,您要的东西。”   周昱接过来,拆开包装捣鼓两秒,然后把那东西塞到方彦正在输液的那只手的手心。   方彦迟钝地低头一看,是个暖手宝,接触到空气,正缓缓地释放热量。   周昱把他的另一只手塞进被窝,替他掖好被角,才转头对医生说:“麻烦您来给他看看。”   方彦看见医生胸口“精神心理科主任医师”的头衔,就下意识蹙紧了眉头。   医生简单地问了几句情况,方彦回答得很迟疑,余光小心翼翼地往周昱身上瞟,被子底下的手抓紧了床单,微微侧过身背离周昱,肢体语言表露出明显抗拒的情绪。   医生看明白了,周昱也看明白了。   没等医生主动请人,周昱就轻轻地拍了拍方彦的后背,方彦在他安抚性的动作里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公司有事,我要和小孙交代一下,你们先聊,我就在隔壁。”周昱带着助理离开。   医生缓声问:“他是你男朋友吧。”   方彦受惊一般睁大双眼:“不是……啊不对,是……”   “你男朋友对你挺好的嘛,你也很喜欢他的样子,为什么不愿意在他面前和我谈谈你的情况呀?”   “很、很明显吗?”方彦无措道。   医生不知道他是在问“男朋友”还是在问自己,但都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对啊。”   方彦沉默半晌才道:“因为我很卑鄙。我明明知道我不正常,还想挤进他正常的生活。我什么都给不了他,还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方彦抬起苍白的脸:“我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   半小时后,医生打开门,感慨地把周昱上下打量一遍,看得他头皮发麻才道:“病人的情况比较复杂,我答应了他要保密,我只说我能说的。”   周昱赶紧道:“您说。”   “初步诊断为重度抑郁症,身上还有其他小毛病,明早做个体检,拿到报告单就知道了。我看你对他也挺上心,那么以后一定要注意,今天的事情别再发生了,幸好没割破动脉,不然就麻烦了。病人需要陪伴,家属一定要有耐心,要有人督促他按时吃药,不能随意增减。”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好,我知道了。”周昱凝重地点头。   “行,那我先去开药,稍后会有护士把药送过来。”   医生走后,周昱轻轻敲开病房门,在方彦床边坐下,第一句话问的是:“晚上想吃点什么?”   方彦眼眶莫名一酸:“你就…没什么想问问我的吗?”   “你不想说,就不说,谁逼问你,你就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周昱温柔地看着他,“我现在最想知道,今晚咱们的晚饭该吃什么。”   方彦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他曾经以为自己注定要坠入黑暗,不敢奢求周昱一丝垂怜,没想到,周昱张开怀抱稳稳地接住了他,他被亲昵地刮了一下鼻头,喂了一颗糖。   “欸,”周昱顿时手忙脚乱地找出纸巾,“怎么哭了。”   周昱笨手笨脚地给他擦眼泪。   方彦的睫毛沾湿成一簇一簇的,纸巾擦过时微微眯起一只眼,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周昱满腔怜惜无处抒发,最后带着点力度揉了揉他的发顶。触感柔软,果然和想象中一样。   方彦被他揉得微微低头,红着脸瓮声瓮气道:“想吃番茄炖牛腩和凤梨咕咾虾。”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其实是我想吃了。   彦彦子想吃什么可以叫老攻去做~   而作为单身狗,我有独门秘诀《一字召唤术》:   “妈——”   谢谢静好小兄弟的潜水和彤彤小兄弟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啾~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1-08-05 07:08:09~2021-08-06 16:4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460895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正经的彤 7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009   吃过饭后,周昱哄着方彦吃药。   护士送来一大袋药,看得方彦直蹙眉。周昱按照盒子上的标签倒出了个小山堆,抬头一看方彦,他秀挺的鼻子都皱起来了,不由得感到好笑。   周昱忍着笑问他:“不想吃啊?”   方彦口是心非道:“也没有……”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咬着牙低下头准备拿药时,突然发现灰仆仆的药粒中间多了一颗色泽明亮鲜艳的软糖。   方彦微怔。   “那…再加一颗?”周昱假装为难地皱起眉头。   看方彦不说话,周昱一脸严肃地拿出第三颗:“三颗,不能更多了。我得省着点,走可持续发展战略。”   这语气,仿佛不是在哄人吃药,而是在面临一场胶着的谈判。   但周昱手里的盒子没藏严实,外包装上探出半只粉嫩嫩的吹风机脑壳。方彦和吹风机对视一眼,看见药后不自觉产生的反胃感奇迹般地削减了不少。   方彦很轻地笑出了声。   周昱顿时松了口气。   他看着方彦乖乖地吃完药,三颗软糖留到最后一口吃掉,咀嚼时脸颊微鼓,似乎在很认真地品味舌尖上这缕甜味。   医生交代过,药物可能对患者有各种各样的副作用,周昱在方彦吃完药后一直守在他床边,没想到他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走廊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彦的哥哥方奕匆匆推门进来。   周昱抬起停留在方彦安静睡颜上的目光,不冷不热地对方奕说:“出去谈谈。”   走廊里,方奕把周昱从头到脚审视一遍,才道:“之前听说周总对我弟弟有联姻意向时,我人还在国外,没能及时赶过来和你见一面,还望周总海涵。我弟弟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了,他应该也不是刻意瞒着你,只是他精神状态欠佳,现在受不得一点刺激。周总公务繁忙,总不能让我弟弟给拖累着,时间一长对你对他都不好,不如趁早……”   周昱骤然打断他:“抱歉,方少总,我拒绝。”   方奕深深拧眉。   周昱沉声道:“我能理解你作为兄长对彦彦的保护,但也请你相信我能拿出的诚意只多不少。我从来都没有抱着联姻的心态去和他相处,毫不夸张地讲,我很爱他,我希望他爱我,但更希望他爱自己。”   “等等,”方奕盯着他,迟疑地问道,“你们以前认识?”   周昱深深地吸了口气,坦白道:“我们的确已经认识很久,只是他把我给忘了。”   “我不清楚你和他有什么旧交情,但是把亲弟弟托付给别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做不到。”方奕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方老爷子正在逐步将公司交到你手上,方少总的忙碌程度比起我来讲只多不少,恐怕没法亲自照顾吧?而且,恕我直言,彦彦搬来我家那天,方家只雇了司机和工人过来帮忙,一个姓方的都没看见,可见除了方少总你,方家对他也并没有多上心。”周昱唇角掀起讥诮的弧度。   这一下子戳中了方奕的痛处,他焦躁地踱步几圈:“你可以来照顾他,但有个条件,我弟弟必须住院,不能跟你回家。明天办理转院,交给私人医师我更放心。”   周昱颔首:“当然,他还需要住院一个月。”   看方奕的态度就知道,联姻这事一定是方老爷子决定的,方奕没有实际反对的权力。   幸亏瞎猫碰上死耗子,方彦遇见的是周昱,否则指不定要吃多大的苦。   第二天方奕就张罗着要把方彦转到他眼皮子底下的私人医院,没想到方彦说有朋友要来看望他,于是行程暂时挪后。   这两个朋友是下午来的。受药效影响,方彦起床后也昏昏欲睡,周昱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朋友刚进门,就看见周昱正好把大小适中的苹果块芒果块西瓜块插上小叉,装进小碗递给方彦:“彦彦,吃点水果。”   打扰了情侣的独处,他们一时间都有些拘谨。   方彦抬起眼,冲他们一笑:“傻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周昱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两人:个子都蛮高,看得出来经常在锻炼,手臂和小腿露出的肌肉都很扎实,一个肤色黝黑,面相憨厚朴实,另一个白白净净,看起来二十几岁,脸颊上还有婴儿肥。   “你们好,我是周昱。”周昱淡定地伸手。   两人手忙脚乱地跟他握手:“啊,你好你好。”   小黑脸叫王飞鸿,婴儿肥叫陈云超,周昱记住他们的名字,温和地说:“彦彦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别跟我客气,桌上的水果都已经洗干净了,随便吃。”   话音刚落,他手机铃声响起。   周昱做了个抱歉地手势,熟练地给方彦掖好被角,起身出门接电话。   他一离开,王飞鸿和陈云超终于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对方彦说:   “老大,回国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拳馆里的兄弟们可想你了。”   “吓死我了,你男朋友气场好强大,我小学以后就没坐这么端正过。”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方彦根本插不上嘴,只能耐心地等他们说完:“没来得及,等我出院就回拳馆去看看大家。至于周昱……”   方彦斯斯文文地放了块西瓜进嘴,咽下清甜的汁水,这才轻声道:“他其实脾气很好。”   王飞鸿和陈云超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问号。   他们刚进门时,周昱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让人感觉无所遁形,本能地竖起后颈毛。   “他是你出国的时候认识的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王飞鸿皱眉道。   方彦摇头:“回国以后刚联系上。”   陈云超咋舌:“你们才认识几天,就要准备结婚?!老大,你真的想好了吗?!”   方彦展颜一笑:“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只是他忘了。”   他垂眼看精心切块的水果,眼中含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缱绻意味:“我喜欢他。”   周昱推门进来,恰巧听到最后一句:“你喜欢谁?”   作者有话要说:  压字数压字数,不出意外最近都会隔日更。   谢谢老落子宝子的两个地雷,么么啾~   感谢在2021-08-06 16:40:34~2021-08-08 08:3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落子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010   方彦手里的小叉子一抖,苹果块滚落进小碗,他额头刷的冒出一层冷汗。   周昱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他是中途进门,只听了半截,看方彦反应这么大,他顿时扬起眉:“你怎么了?”   “没什么,”方彦沉默片刻,“被你吓了一跳。”   他轻声道:“我刚刚说,水果很好吃,我喜欢它。”   周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王飞鸿和陈云超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送走方彦的两位朋友后,周昱和他谈了谈方奕转院治疗的想法,没想到方彦坚决反对:“我不会住院,我要回家。”   周昱低声道:“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更适合住院……”   方彦骤然打断他:“我不去,住院不方便我画稿子。”很多人都忘了,他还是个自由画手,也有自己的工作。   “好,”周昱尊重他的选择,“我跟他说一声。”   方奕知道后当然是不同意,嚷着要方彦接电话,但方彦脾气更倔,软硬不吃,直逼得最后方奕抛出一句“随便你”就挂断电话。   “现在就去办理出院手续。”方彦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周昱按住他:“不着急,现在是晚上,不能办,明天一早咱们就回家。”   方彦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重新钻回被子里。   “画稿子的事很急吗?”周昱问。   “不急,”方彦探出头,“我只是…不喜欢医院和医生。”   这种想法还怪小孩子气的,周昱习惯性给他掖被角,突然想起来:“对了,前几天我爸说想见你一面,我给忙忘了。”   方彦顿时一僵:“见、见我?什么时候?”   周昱看着他,忽然觉得方彦跟上辈子有点不太一样,上辈子跟个木头美人似的,和周昱保持着相敬如宾的距离,这辈子周昱试探着跨线,没想到触碰到了木头外壳下柔软羞涩的内里,还…怪可爱的。   方彦见他不说话,紧张地攥紧被子:“难道是明天?”   周昱回过神:“当然不是。你刚出院就被我拉过去见家长,我爸要是听了,还不得骂死我。”   方彦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办理出院手续时,周昱意外接到了前相亲对象的电话:“周总,我已经考虑好了,关于婚约的事情,我想仔细和你聊聊,下午见个面怎么样?”   周昱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三个前相亲对象没处理,当初见面时直接给出了条款让他们考虑三天,现在他们应该会陆陆续续地拿出结果。   周昱低头看了眼方彦:“抱歉,我这里已经有人选了。”   对方好似还不甘心:“能告诉我是谁吗?”   “方彦。”周昱念出他的名字。   方彦还以为是在叫他,转头:“什么?”   周昱冲他笑了笑,做口型:没事。   “方彦?我还以为周总选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大人物呢,没想到是方家二公子啊。周总为什么会选他呢?周氏目前蒸蒸日上,对您事业有帮助的伴侣才是最佳人选吧。”这话听起来就不太客气了。   周昱脸色微沉,也懒得再客气:“我选谁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难不成选你宋家大公子?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只不过需要父辈天天追在身后擦屁股。给你家老爷子积点德吧,宋大公子。”   对面骂了一声,就立刻被旁听的父辈抢过手机:“……周总见谅,不要跟这孩子置气,他就是被我们惯坏了不懂事,我给你赔不是……”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宋公子的怒骂声。   周昱冷笑:“行,我给你面子,只不过宋封辱骂我周家准夫婿,还想越过我指点周氏,这种福气周氏可不敢要,近期合作先暂停到宋公子懂事为止。”说完就挂断电话。   方彦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墙上。   周昱赶紧扶住他:“怎么了,头晕还是头疼?”   “我没不舒服,”方彦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你刚刚……”   周昱突然意识到刚才他当着方彦的面威胁宋家,立马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忘记拒绝之前的相亲对象。”这不忙着工作和陪你,所以忘了嘛……   方彦:“?”   看样子没说对,周昱当即改口:“我不该这么强硬地对待合作伙伴。”可是宋氏集团本事不大胃口不小,有机会当然要狠狠敲打一番,而且他还阴阳怪气地骂你,这委屈谁受得了!   方彦:“??”   方彦艰难地道:“等等,我是说…那个,周家准夫、夫婿……”   周昱迷茫了:“我没说错啊,你是男人,我总不能说是准夫人吧。”   “……你真的想好了吗?我有病,不但不能对你有任何帮助,还会拖累你。我发病可能会把屋子弄得一团糟,可能会自残到血流一地,可能会用充满负面情绪的语言和行为把你也变得消沉。我是个很大很棘手的麻烦,没办法承担起你的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吧。”方彦刚在他眼皮子底下经历完一次发病,没办法再假装正常人,索性破罐子破摔。   周昱听完,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发顶:“类似的问题,方奕也问过我。我的回答是,我早就想好了。”   方彦问:“为什么?”   修长指尖穿过蓬松柔软的黑发,发尾微凉,发根却是温热的,揉起来很舒服。周昱笑了起来:“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心思很细腻也很柔软,会帮我上药,会在我朋友面前接住我的任性,会全力对承诺好的东西负责,和你相处很轻松也很愉快。”   方彦微抬眼睫,一瞬间的表情像是被击中了似的,嘴唇颤了颤,说不出话。   周昱决定再接再厉,按捺下心里的紧张,不疾不徐地对他说:“我还挺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激情诚邀大家去看看我的新封面,本来嫌表情包太花准备删去的,结果仔细一看,好家伙,个子高一点的是攻吧?他怎么坐姿这么少女哇!还内八字!!!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诡异萌点有被戳到,所以就把它留了下来!   谢谢木木夕宝子,北竹宝子,卿ah宝子的地雷,揪住你们一人一个熊抱~   谢谢DRRM宝子的营养液,抱一个~   感谢在2021-08-08 08:39:05~2021-08-10 11:0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木夕 2个;北竹、卿a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RRM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011   ……喜、喜欢?   哪种喜欢?   方彦原本掀起波澜的神色彻底僵住,莫大的惶恐降临,短短“喜欢”二字重逾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良久,方彦才在周昱紧张的注视中轻声说道:“别这么说。”   惶恐过后是没由来的怨愤。   周昱不知道他方彦见不得光的心思,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喜欢”说给刚认识的人,无知无觉地在他心里掀起风暴。   方彦看了周昱一眼,转头进了医生办公室,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周昱偏偏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出了委屈。   假如周昱知道此时此刻方彦心中在想什么,一定冤得呼天叫地。   可惜他没有读心术,在原地茫然地把说过的话掰碎重新嚼一遍,品出一缕萧索凄凉的滋味。   完了完了完了……   彦彦生气了,可是作为单身二十七年才遇见第一春的老处男,揣摩那些城府深沉的商业对手尚可,揣摩心上人的心思可就太难为他了。   周昱叹气,决定抽空去找个经验丰富的情圣取点经。   方彦住院的这段时间,周昱把工作地点从公司搬到了医院,方彦在药物作用下嗜睡,难得清醒的时候,周昱就去陪他,其余时间都在网上办公。   但还有很多事情是线上无法解决的,周昱叮嘱完刘姨提醒方彦按时吃药,就赶回公司,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忙着处理积压事务的这几天,方彦也很老实,三餐按时拍照发给他,两人偶尔还能隔空聊上几句,不过周昱要出差要应酬,方彦也接了好几单约稿,活生生把实时微信用成了留言板。   有次周昱去应酬的路上,终于抽出空看了眼手机。   【方彦:午餐.jpg】   【周昱:中午在忙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方彦:遇到个难缠的甲方,初稿改了三遍都说不满意。】   消息是三点回复的,现在已经接近六点了。   【周昱:现在谈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方彦秒回。   【方彦:给了第四版,他考虑半天还是决定要第一个。】   【方彦:微笑中透露着一丝疲惫. jpg】   周昱看着他发过来的表情包,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同行的副总好一顿含蓄中带着惊奇的打量。   周昱和方彦之间相处日渐自然,出院那天闹出的不愉快好像已经烟消云散。   ——当然只是好像。   周昱心里可一直梗着这根刺,抽空一通电话把白翎拎到公司楼下咖啡馆,拿出谈判的气势,一脸深沉地…咨询情感问题。   白翎起初还被他的表情唬住了,结果越听越古怪,最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以为多大点事儿呢,就这啊?”   “你严肃点,”周昱凛然道,“这就是大事。”   “不就是追人受挫吗?你这才认识几天啊?就张口闭口说喜欢,噫,不好不好,太轻浮。”白翎晃晃食指。   周昱听得一脸认真,就差记个笔记了。   “先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情话,为他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比如经常送点小礼物小惊喜,比如记住每一个重要的日子,比如记住他的喜好让他觉得被重视,再比如……”白翎故意卖了个关子。   周昱竖起耳朵。   白翎翘着尾巴笑嘻嘻道:“滚床单的时候卖力点,让他离了你就不行。”   周昱手一抖,直接碰洒半杯咖啡。   他耳尖倏地红了,忍无可忍道:“白翎!!!”   白翎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是个处哈哈哈哈哈!”   到底是谁太轻浮?!   怪不得她追自家老婆追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感情满脑子这档子事,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昱虚心求教半天,被冒牌情圣奚落了个落花流水,怒气冲冲地回到总裁室时,接到了周父打来的电话。   他神情一敛,温声道:“爸。”   周父乐呵呵道:“小昱呀,你方叔叔给我打过电话,问什么时候双方家长正式见一面,你来安排,这事要尽快,不重要的工作就先推后吧。”   “好,您放心。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   挂电话后,周昱叫来秘书算了算行程,和上辈子一样把见家长的日子定在了14号。   晚上回家,恰好撞见方彦帮刘姨把挂出来晒的床单抱回屋,方彦半张脸埋在床单下,给他打了个招呼:“昱哥回来了。”   这画面顿时触动周昱的记忆,联想起一些白天时谈过的不怎么健康的话题。   周昱原地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啊…嗯,我回来了。”他打了个磕巴。   方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房间继续赶稿去了。   14号那天,周昱和方彦很早就起了床,饭后周昱亲自督促着方彦吃了药,这时化妆师和造型师已经到了,正等着给今天的两位主角做造型。   周家独子和方家二少的结合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失去了自由的权力,他们的婚姻将成为两姓家族交好的信号,各方势力也要重新考量。   今天与其说是“见家长”,倒不如说是周方两家第一场名正言顺的社交盛宴。   周昱和方彦必须打扮成精致的背景板,为这场宴会做个不大不小的添头。   化妆师是个新包的外国团队骨干,看见他们两人的第一眼就捂着嘴用发音蹩脚的中文惊叹:“噢天哪,看来今天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功夫,因为先生们的底子都好极了。”   礼服选的是黑白情侣色。黑色原本稍显呆板,但周昱冷峻的气质和高大的身材完美地撑起了它,造型师小声嘀咕了句“禁欲到极致就是性感”,而方彦五官精致而清贵,配白色正好,被造型师连连称赞“像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周昱对着镜子正了正领带,视线就不自觉地往方彦身上飘,造型师的话一点也没夸大,反正周昱看得心痒无比,一直在拼命忍耐把“小王子”搂进怀里宣示主权的冲动。   好看吧?我家的,嘿嘿嘿。 第12章 012   宴会选在城郊一处私人别墅,采用古欧巴洛克式风格,奢华无比。   方父已经等候多时,一见他们就朗声笑道:“哟,今天的主角可算是登场了啊。”   大厅里的人们闻声纷纷看向门口,配合地发出起哄的声音。   周昱迈开长腿踏进门,心底毫无波澜,像这样虚假的热闹,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比起四周真真假假的吹捧和赞美,他更关心身边人的状况。   这一看,就察觉到不对劲。   方彦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但他的下颚线却微微绷紧,不像是紧张,更像是在咬牙忍耐不适。   周昱抬臂轻轻搂上他,果不其然感受到了他僵硬的后背,周昱低头沉声询问:“怎么了?”   方彦轻声道:“没事,人太多了,觉得不太舒服。”   周昱听完下意识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像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把他和嘈杂的外界分隔开。   这个动作自然得连周昱本人都没察觉,但方彦在他怀里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脸微微发烫。   他们黏成一块走向方父,周昱恭敬地打招呼道:“方叔父好。”   方父哈哈一笑:“还叫什么叔父,多见外哪,现在该叫爸喽!”   周昱从善如流地叫了声“爸”。   方父慈祥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方彦,笑眯眯地从头到脚打量半晌,才问:“儿子,还没嫁出去就跟爸爸生分啦?怎么不跟爸爸说说话呀?你不在这段时间,爸爸心里可念叨着呢。”   方彦抬起眼,眸光冷淡,从方父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像困兽一般绷紧了浑身肌肉:“爸,我妈妈最近怎么样了?”   “唔,”方父仍是笑眯眯的,“她还是老样子嘛,缠绵病榻有些时日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妈妈没办法亲自来,这儿不是还有爸爸嘛。”   听起来似乎是正常父子的对话,但方彦藏不住的僵硬姿态让周昱起了疑心。   然而方父出了名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凡是和他合作过的商业伙伴没有嘴过他为人处世的,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但周昱已经在心底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说起来我爸应该也快到了,彦彦陪我去接人吧。爸,您继续聊,待会儿我接我爸过来和您一起。”周昱适时出来把方彦从中捞了出来,揽着他和方父道别。   离开方父的视线范围,方彦才慢慢松懈下来,低着头对周昱说:“谢谢……”   “你谢我什么?”周昱问。   方彦一惊:“没什么,就…谢谢你把我从那么多人的大厅带出来。”   这理由乍一听好像还算合理,但方彦估计不怎么擅长在他面前撒谎,短短两句话说得不太自然,商场上混迹多年的老狐狸周昱尾巴一晃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但这毕竟是方家家事,理性地讲,周昱作为契约婚姻的合作伙伴,没有插足的立场。   “好吧,”周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你需要,其实我能做更多。”   “嗯……”方彦抿唇点点头。   周父发消息说还有半小时才到,周昱就陪方彦在别墅自带的大喷泉旁散步。   一位穿香槟色短裙礼服的女孩犹犹豫豫地走过来:“方学长,好久不见。”   周昱挑眉。   方彦稍显冷淡地颔首:“石小姐。”   看他没有搭话的意思,女孩鼓起勇气继续道:“旁边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夫周先生吗……”   方彦微怔,当着周昱的面承认让他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嗯。”   周昱冲女孩微微一笑。   ——咳咳,已经是我的了啊。   “挺好的,”女孩有些失落地道,“你们看起来很般配,方学长的眼光果然一直都很好。”   周昱眯起眼。   什么叫做“一直都很好”?他跟方彦才认识几天,方彦之前还和谁“好”过不成?   但愿只是周昱钻字眼吃瞎醋,可是方彦的反应让周昱心中警铃大作。   方彦生怕女孩继续说下去似的,急匆匆地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   周昱记住了这个女孩的脸和姓氏,琢磨着应该是磐石集团家某位千金,以后找机会问问。   半小时后,他们准时接到了周父。   “怎么不在大厅陪陪你老丈人,跑到这儿来接我做什么?”周父佯怒道。   周昱殷勤地接过周父的轮椅,亲自推着走:“这不见家长太紧张,想找您寻个安慰么。”   “臭小子,嘴真能叭叭,”周父哼笑一声,转头乐呵呵地看着方彦,“小彦呀,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跟着那臭小子,也叫我一声爸吧。”   方彦小声道:“爸。”   周父难得开怀,握着方彦的手就絮絮叨叨开始数落自家臭小子,语速飞快,演练过几十遍似的顺溜,从小时候上房揭瓦到长大后臭屁嘚瑟,听得方彦一愣一愣的,最后忍不住笑出声。   周昱在周父讲到“周昱受邀大学回母校演讲路上勇救落水小狗,跳进冰河才发现小狗只是在玩水,不但狗没救成,人还给冻挺了,上台演讲的时候鼻子都还是堵的,差点当场吹了个鼻涕泡”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打断:“爸,够了!我当时明明戴了口罩!哪儿来的鼻涕泡!”   周父梗着脖子:“嘿我说有就有。”   方彦忍笑:“他确实戴了口罩。”   周父奇道:“你怎么知道?”   方彦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道:“……也、也许是因为感冒说话就得戴口罩?”   周昱沉浸在被亲爹揭老底的蜜汁尴尬中,没注意到方彦的异常,于是方彦悄悄地擦掉手心冒出的冷汗。   就这样一路闹着来到宴会厅,主角和双方长辈都到齐了,周父和方父分别出来致辞,周昱和方彦也说了两句客套场面话,宴会就正式开始。   周昱和方彦从一开始就被人群包围,应酬场上旁人不敢灌周总,现在让兴奋劲上头的周父一带,一群老爷子老太太举着酒杯使劲灌。   方彦在吃药不能喝酒,周昱顺理成章地给他挡下酒杯,酒量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周总推杯换盏不到半小时,就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   接下来请欣赏周总带来的节目《酒醉的蝴蝶》   掌声欢迎!   呜呜呜对了,我这篇文的数据好惨淡哇,点收比怎么才3:1哇,拜托看到这里的小宝贝给点个收藏吧,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谢大家(鞠躬   谢谢北竹宝贝的地雷,揪住你强行么么哒~   感谢在2021-08-11 20:17:38~2021-08-13 00: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竹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013   一开始谁都没有发现周昱喝醉了,因为他喝酒不上脸,端着酒杯站得稳稳当当,旁人只当是周总酒量好,有千杯不醉的风范,借着这个由头再走一杯。   但很快,方彦就发觉不对劲。   周昱原本端着酒杯打太极,除了亲爹也没被谁灌几杯,结果好像越喝越上头,到后面简直来者不拒。   “谁说周总不好相处,这不挺平易近人的嘛。”方彦听见有人小声讨论,再转头一看周昱,淡金色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莫名多了几分故作深沉的味道。   方彦有些担忧地碰碰他的肩膀:“周昱,你是不是喝醉了?”   “你叫我什么?”周昱眼睛一眯,突然俯身凑得很近,英俊的脸庞突然放大。   方彦吓了一跳:“周、周昱。”   “不对,”周昱竖起食指,一本正经地贴在他的唇上,“叫昱哥。”   温热的手指轻轻按在唇上,方彦头皮炸开一串火花,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方彦当下的情况顿时变得十二分的进退两难。   他要是不叫,周昱大有举着手指执着到底的趋势;他要是叫吧,这根手指未免也太碍事了些,但凡说话一定会…蹭到它。   周昱见他僵在原地,脸色一沉,颇有些不高兴地坠了坠嘴角。   四周若有若无地扫来或惊奇或探究的目光,方彦硬着头皮拽住周昱的手腕往外拉,同时小声而飞快地叫了声“昱哥”。   周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一脸肃然地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对,我喝醉了。”   那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哈。   方彦觉得头疼,硬着头皮扶他去找侍者要了份醒酒汤。   没想到喝醉的周昱还颇有些“见风使舵”的本事,没人扶的时候站得四平八稳,有人扶突然就“娇弱无力”起来,挺大一只往方彦肩膀上靠,暖烘烘的,但很沉。   方彦被他压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周昱的底盘突然就稳了,伸长手臂把他揽进怀里。   方彦一头撞上他结实的胸膛,揉着鼻子小声控诉:“你干嘛?!”   周昱深沉地摇摇头,手臂松松地圈在他身上没放。   方彦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被他抱超过三秒,浓浓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他挣扎着逃出周昱的怀抱,脸红得像是快要滴血,努力把周昱安顿在座位上,又把醒酒汤往他面前一推:“快喝。”   周围的人恭维道:“哎呀,方少爷可真关心周总,你们小两口真是恩爱。”   周昱没理旁人,他皱起眉头,用勺子搅了搅醒酒汤,突然道:“几点了?”   方彦抬头看了眼挂钟:“五点五十二。”   周昱呼啦一下站起身:“我该走了。”   “啊?”方彦还以为他有要紧事,“回公司吗?”   “不是,回家。”周昱回答。   方彦更加迷茫:“宴会还没结束,为什么急着现在回家?”   “我媳妇还在家里等我。”周昱一副很严肃的模样,仿佛回家是一件大事,天塌下来都没它重要。   周围的人顿时悚然一惊,觉得自己可能听见了周家不得了的秘密。   周昱的媳妇不就在他面前么,怎么还想着回家?果然人喝了酒就原形毕露,这不就把在外包养情妇的秘密给抖落出来了?   他们赶紧去观察方彦的反应,只见方彦果然愣住了,半晌才轻声道:“可是他今天不在家。”   周昱眉头皱得更深,转身就走:“我去找他。”   “哎等等!”方彦情急之下只拽住了他的袖子。   “放……”周昱冷着脸回头,这个醉鬼好像终于看清了方彦的脸,顿住脚步,“彦彦。”   方彦只来得及“嗯”了一声,就又被酒品不好力气不差的醉鬼一把摁进怀里:“找到你了。”   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特别是喝醉了之后化身八爪鱼缠人缠得密不透风的醉鬼。   方彦简直哭笑不得,心里又是窘迫又是动容:“行了,你松手,先把醒酒汤喝掉。”   周昱闷闷地应了一声,乖乖回去喝汤。   周围看戏的人们在内心唏嘘:还以为能目睹一场豪门劈腿大戏呢,没想到是夫夫俩蜜里调油你侬我侬。   方彦脸上温度还没降下来,看着周昱慢条斯理喝汤的模样,又有了升温的趋势。   怎么会有人顶着这样一张冷峻无比的脸耍酒疯耍得如此自然?   周昱喝完汤,又想凑过来抱他,方彦摸不清楚他在发哪门子疯,不想趁他不清醒占便宜:“不行,坐好。”   周昱蔫巴巴地坐好,一眼接一眼地偷瞄他,明明冷着一张脸,但就是给方彦一种他受了莫大委屈的既视感。   周昱的理智全让酒精给泡没了,心里确实感到特别委屈。   又不干别的,抱一下都不行,明明是自家媳妇,真小气,哼。   值得庆幸的是,周昱虽然醉了,但情商智商还在,除了对着方彦耍耍小孩子脾气,其他时候应付场面基本没问题,这让方彦大大地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方彦硬着头皮在方父意味深长和周父欣慰无比的目光下,把周昱带回车上。   方彦以为他会闹腾两下,没想到他一上车就头一歪,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没被醉鬼缠着闹,方彦突然还有点不习惯,余光里偷偷看着周昱,就见他头越垂越低,碰上了车窗玻璃,车辆行驶途中,他就随车身的轻微晃动一下接一下撞着玻璃——就这都还没醒。   方彦觉得好笑,轻轻推推他:“周…昱哥,头换个方向。”   周昱一点反应也没有。   往常都是周昱照顾他,这次轮到周昱需要照顾,方彦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微妙而刺激的情绪。   他凑上去捧起周昱一侧脸颊往自己这边带,心跳骤然加速,看着周昱安静的脸庞,却莫名感到紧张。   带到一半,周昱睫毛突然抖了抖,吓得方彦一阵屏气凝神,幸好周昱没醒,方彦保持着这个有些越线的暧昧姿态,拯救出了周昱撞得“咚咚”响的脑袋。   这下好了,周昱没再往车窗靠,反而往方彦身上靠,毛茸茸的大脑袋枕在方彦颈窝上,有点痒也有点沉。   方彦也不敢躲,只好僵着脖子一动不动,就在他羞耻度即将到达顶峰时,终于到家了。   “昱哥,醒醒,到家了。”方彦叫道。   也许是对“到家了”三个字极度敏感,周昱睁开眼,严肃但茫然地直起身:“唔。”   方彦原本还在想,如果周昱叫不醒,他和司机两个人该如何把这个醉鬼毫发无损地抬进屋。   这下他自己醒了,可就少了许多麻烦事。   此刻方彦还没意识到,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周昱进门就直挺挺地往画室走。   方彦拽住他:“你去那儿干吗?”   周昱脸上是货真价实的疑惑:“回房间睡觉。”   “你房间在二楼,”方彦指指楼上,又指指画室,“这里是一楼。”   “不对,这里是二楼,”周昱认真地道,“上面才是一楼。”   方彦:“……”   方彦:“好吧,那么你的房间在一楼,快上去。”   周昱揉揉他的头:“这才对,你怎么醉得比我还糊涂,一楼二楼都分不清了。”   说完转身推开画室的门。   方彦:“…………”   他赶紧跟了进去。   周昱慢吞吞地在画室里转了一圈,被画架上一副未完成的画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张油彩画,画中一颗雪白的骷髅头,空荡荡的眼眶里长出一丛娇艳鲜红的花。背景色铺陈得太灰暗,画的角落里还散落着椭圆形果实,用色是阴郁的深褐,就显得这朵花愈发明艳,四片花瓣鲜血一般红,生机勃勃得像是要从画里探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诡异。   周昱对花花草草没什么研究,但潜意识里对这朵红花感到陌生,这应该不是生活中常见的花。   “你画得真好看,这是什么花?”周昱问方彦。   方彦沉默半晌,近乎无声地答道:“罂粟。”   “什么?我没听清。”周昱道。   “没什么,是虞美人。”方彦改口道。   等周昱自己看清这儿不是卧室是画室,他才被方彦带到二楼,开门看见熟悉的卧室,这才皱着眉头疑惑道:“怎么回事?”   “你喝多了,早点睡吧。”方彦正准备离开,就被周昱拦住。   他疑惑地问:“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回房间啊。”方彦道。   “你不是我媳妇吗?我们今天刚刚见了家长,你怎么就变心了?”周昱质问。   方彦瞠目结舌半晌:“不是……”   周昱强硬地把他从门口拖回来:“我媳妇不跟我睡跟谁睡?!”   醉鬼力气可大了,抱住自家媳妇清瘦的身体就想往床上倒,方彦拼命挣扎:“等等!周昱!别这样!”   周昱不太高兴地低头看他:“又怎么了?”   方彦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那个…你还没洗澡。”   他原本想借一个房间没有两个浴室的借口溜回自己的房间,没想到尽最快速度洗完澡出来,周昱已经穿着睡衣守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   方彦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软,犹豫了半秒,就被周昱一把扛起来回到自己的卧室。   “周昱!放我下来!”方彦骤然悬空,慌忙挣扎。   周昱轻手轻脚地把他放进柔软的被窝,自己也迅速地钻进去把人困进怀里:“别闹,睡觉。”   说完盖被熄灯,真就抱着方彦准备睡了。   醉鬼的手臂铁铸似的坚固,方彦挣扎无果,醉鬼不轻不重地捏捏他的后颈,沉声道:“乖,最后说一遍,别闹。”   方彦差点一口气没憋过去,呼吸间尽是周昱的味道,对方热乎乎的怀抱快把方彦给点着了,他羞耻得快要晕过去。   方彦差点以为今晚就要睁着眼睛熬过去,没想到听着周昱逐渐平缓绵长的呼吸声,他也靠在周昱怀里睡着了。   一夜黑甜无梦,竟然比以前都睡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3 00:58:01~2021-08-15 00: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痴X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断桥残雪 32瓶;六颗钉子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014   周昱是被生物钟强行唤醒的,宿醉后头还在隐隐作痛,他手臂一动,就发现怀里有个温热的躯体,被自己紧紧地抱着。   意识还半沉半浮在朦胧的睡意中,他眯着眼睛低头一看,就看见方彦睡得泛红的脸颊。   周昱:“???”   昨夜的记忆潮水般涌进他的大脑,周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对,我喝醉了。”   “我媳妇还在家里等我。”   “彦彦,找到你了。”   “这里是二楼,上面才是一楼,你怎么醉得比我还糊涂,一楼二楼都分不清了。”   “我媳妇不跟我睡跟谁睡?!”   这也太——   周昱闭了闭眼,羞耻得想去厨房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在上面。   方彦醒了以后,是扇他两耳光怒骂流氓呢,还是撕掉合同扔他脸上果断走人呢……   周昱越想越凄凉,尽量放轻动作把手臂抽出来,不想惊醒方彦。   没想到刚抽出来,方彦的眼睫就颤了颤,竟然也醒了。   周昱当即态度积极地认错:“对不起!”   方彦好像还没完全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什么?”说完掀开被子想要坐起来。   周昱赶紧伸手过去接力。   方彦坐了几秒钟后彻底醒来,眼睛倏地睁大,瞪得圆溜溜地看着周昱:“我……你……我们……”   周昱沉痛地点点头:“对不起,昨晚是我喝大了,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是…能不能不解约?”   男人的声音放得又低又缓,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方彦抱着被子愣了半晌,属于周昱温暖又好闻的味道牢牢地包裹住他,难得一夜好眠,他现在整个人的神经都惬意地放松着:“不用说对不起,你之前照顾过我那么多次,这次是我应该的。”   这次换周昱愣住,方彦的脾气真的太好了,这不行,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占便宜!   虽然但是,最不怀好意的人就是他自己。   “不过……”方彦脸上的红晕不但没散,反而有扩散的趋势,“下次喝醉可别抱着别人不放了。”   “你不是别人,”周昱下意识地反驳,然后又懊恼地为自己的唐突找补道,“因为你在身边,我就能放心,你这么好,肯定不会扔下我不管吧。”   二十七岁老处男的示弱式撒娇撒得方彦耳朵也跟着烧了起来,只能磕磕巴巴地回答了一句“不会”,就软着腿脚下床逃了。   周昱摸摸仍留着余温的被窝,勾了勾唇角。   下一秒瞥见时间,周总意味深长的微笑直接垮掉——八点半,给车轮装上风火轮,说不定能踩点不迟到。   周昱摸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没电关机了。   五年来以身作则,对自己对底下员工都严格要求的周总今天第一次翻车,郁闷得不行。   果然喝酒误事啊——   来到公司,周昱开了个紧急会议,散会后已经接近十一点,中午还有个应酬,周昱吩咐秘书准备需要用到的文件时,才猛然想起还有一份被他带回了家里。   现在再让秘书跑趟腿,一来一回的时间太长,恐怕赶不上应酬,只能找个家里人送过来。   周昱拨通了方彦的电话:“喂,彦彦,你现在在家吗?”   方彦回答:“在的,什么事?”   “我有一份合同落在了书房,现在派人过来取恐怕来不及,你有空的话帮我送过来好不好?”   这通电话是当着秘书的面打的,周昱没看到,秘书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周昱本身面相就长得凶,绷着脸时甚至称得上一句“凶神恶煞”——公司里的小姑娘称之为“苏到腿软の霸总气质”,快奔四的秘书表示不太能理解。   然而此时跟家里人打电话,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冷硬的眉目柔和下来,自带缱绻的意味。   秘书是个大直男,做不到像小姑娘一样尖叫,他只觉得好特么惊悚。   那边方彦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按照周昱的指引去书房找合同:“最上面的这个抽屉,让我找——”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抽屉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收据,方彦随意一瞥,只瞄到日期:   20xx年9月18日。   可是…今天才8月17日。   方彦心里悚然一惊,眼前好似浮光掠影一般闪过一些画面,没等他抓住就消失不见。   “……彦彦,你怎么了,快回我话?!”周昱焦急的呼唤把他叫醒,方彦定了定神,忍住打开那张收据的冲动,回话道:“我没事,大概是信号不太好。”   他很快找到了合同,自己开车赶到周昱的公司,秘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方先生,这边请,周总在总裁室等您。”   周围的员工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引进总裁专用电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矜持地张望,又被秘书回过头冷冷地瞪了一眼,纷纷低头降低存在感。   等电梯门合上,他们才交换眼神:   “哇塞,那个帅哥是谁?需要严秘书亲自接人,还用的是专用电梯。”   “听说周总有对象,昨天没来就是去见家长了,真的假的?不会就是这个帅哥吧?”   “总裁夫人又白又高,脸好精致,配我们周总不吃亏,哈哈哈哈!”   方彦并不知道自家未婚夫的员工已经偷偷议论完一轮了,他还是第一次来周昱的公司,发现公司整体装修风格和周昱本人很搭配,都是低调中透着贵气的性冷淡风。   进门时周昱正在批阅邮件,抬头看他的一瞬间,微拧的眉头舒展开来,含着笑意道:“辛苦了,彦彦。”   方彦倒是习惯了看他温柔的一面,一旁的秘书没习惯,倒茶的手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待会儿要跟我一起去吃饭吗?”周昱问。   方彦摇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在周围找家饭店随便凑合就行。”   “也行,”周昱没有强求,“想吃什么让秘书帮你买,你先在这里休息,等我回来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当天中午,老板娘莅临公司查岗的消息插了翅膀似的传遍整栋大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北竹宝子和静好宝子的地雷,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浴霸宝子的20瓶营养液,文在长高高啦,谢谢你嗷~ 第15章 015   周氏集团员工们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然而“老板娘”被藏娇在总裁室,广大人民群众的好奇心并不能得到满足。   于是,深受人民群众信任的吴总监就被推出来,捧着一沓企划书送往总裁室。   小心翼翼地敲门,里面传来年轻而好听的男声:“请进。”   吴总监眼前一亮,推开门发现,偌大的总裁室里只有一个人,那人坐在属于周昱的椅子上,放下热气腾腾的茶杯正向门口看来。   方彦在他含蓄中透着热烈的目光注视下,感到些许不自在,刚要开口,就被吴总监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老板娘好!”吴总监看着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竟然一点都不稳重地搔搔后脑勺,朝他灿烂一笑。   方彦:“……”   方彦艰难地道:“你好。”   吴总监把企划书放在桌上:“这是运营部的企划书,已经打印出来了,老板娘,严秘书不在吗?”   “周总和严秘书都不在,严秘书很快就要回来了,你有急事就给他打电话吧。”   “哦哦,好的。”吴总监送完东西,又悄悄地瞄了他一眼才离开。   自从上次见过家长后,方彦对来自周昱身边人探究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除了周昱本人,其他人几乎不能带给他更大的情绪波动。   方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对着手机倒影看了自己一眼。   所以……脸上没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一直用奇怪的小眼神偷瞄他?   “因为他帅啊!”吴总监在电梯里直拍大腿。   身边一圈八卦群众竖起耳朵:“哦?怎么个帅法?”   “咱们老板娘,翩翩佳公子,忒清贵!”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吴总监迎面撞上严秘书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闭了嘴。   然而他的大嗓门已经顺着电梯井把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严秘书的耳朵:“吴总监,挺闲哪?”   ——周氏集团有两位黑脸包公:周总,严秘,脑门上就顶着三个大字:不好惹。   吴总监苦着脸认错,其余群众假装无辜作鸟兽散,严秘书这才拎着外卖盒进电梯。   黑脸包公一号不用多说,二号严秘对方彦也是格外的照顾,任劳任怨地当了回跑腿小哥,守着方彦吃完后还得给周昱发消息打报告。   周昱这边应酬也接近尾声,他低头看了眼严秘发过来的微信,勾唇笑了笑,回复道:   【记得提醒他吃药。】   严秘原话转达给方彦,方彦这才一惊:“药放家里了,没带过来。”   周昱的下一条信息已经发过来:   【如果他没带,药箱里有备用药。】   方彦按照指示打开药箱一看,备用药和他在医院开的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周昱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方彦可能根本不会来他的公司……   难能可贵的体贴,把方彦的心熨帖得暖乎乎的,他亲自给周昱发了条语音:“昱哥,谢谢你。”   周昱不方便当场听语音,但光看着这短短的几个字,他就已经想象出了方彦微微羞涩的声音。   方彦吃完药,药效发作让他有些不适,神色恹恹的,严秘察言观色,表示老板娘…啊呸,方少爷可以去休息室小睡一会儿。   方彦摇头:“我没事,你去忙吧,我打扰了你一个中午,不好意思再耽误你工作了。”   说完他强打起精神打开手机绘图软件,开始画画。   周昱回来时就看见方彦坐在他的位置一脸投入地在手机上戳戳点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亲密感:“彦彦,我回来了。”   方彦戴着蓝牙耳机没听见,周昱曲起手指在他面前叩了叩:“Hey,boi[注1]?”   方彦倏地抬起眼睫,摘下耳机:“戴着耳机没听见,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午饭合胃口吗?”周昱笑着看他。   “好吃。”方彦点点头,过分乖巧让周昱忍不住上手揉了揉。   “抱歉啊,让你等我这么久。”   “我没关系的,顺便画个指绘。”方彦被他揉得微微低头。   “什么是指绘?”周昱好奇地问。   方彦把手机递给他看:“就是用手指在屏幕画,这是我朋友约的大头……嗯,就是头像。”   屏幕上是个二次元脑壳,周昱不太了解这些东西,但就觉得画得花花绿绿挺好看:“真厉害。”   他灵光一闪:“你可以帮我也画一个吗?”   方彦怔了怔:“可以,但是你要哪种风格?”   “呃,帮我画个……动漫头,就像这个一样,但是不要颜色。”周昱指指屏幕,苦恼地描述道。   “好啊。”方彦轻笑一声。   周昱也跟着笑了一声:“那…我攀个关系,能不能给我打折?”   方彦笑了起来:“行吧。”   他很快勾了个黑白大头,眉目竟然和周昱有几分神似,周昱当场就把微信头像改成了它。   打开微信时瞥见方彦万年不换的纯白头像,周昱心思一动,忽然道:“你怎么不给你自己画一个?”   “我?”方彦诧异地看着他。   “你就画一个跟我这个风格差不多的。”周昱道。   方彦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那不就是…情侣头像吗?   看不出来,周昱喜欢这种……还怪幼稚的。   方彦把属于自己的头像画好之后,换上去一看,周昱和方彦的二次元脑壳凑在一起,顿时有一种高中生谈恋爱的羞耻感。   周昱压根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好看:“好漂亮,我喜欢。方大画家,请您出场的费用怎么算?”   方彦脸颊发烫,也一本正经地回答:“一张一毛,误工费三毛,总共五毛,微信还是支付宝?”   “好贵啊,”周昱忍着笑叹气,“我还是现金支付吧。”   说完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枚金灿灿的五毛硬币:“半身家当就交给你了啊,收好。”   方彦把周氏集团现任总裁的“半身家当”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我的荣幸。”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笑完后,周昱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做。   他轻咳一声:“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我爸知道了你的身体情况,让我带你出去一趟。”   方彦蹙眉:“出去?去干什么?”   “出去旅游三天。”周昱道。   周父是这样说的:“当年你妈妈和小彦妈妈还是好姐妹,可惜你妈妈走得早,小彦妈妈也跟我们断了联系。承上一辈的情,你好好对小彦,带他出去散散心吧。”   周昱一直不知道,原来老一辈还有这层关系。但他对一心一意对方彦好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你不是很忙吗?”方彦问。   “三天还是有的,你呢?什么时候方便?”周昱含笑道。   “我都行。”方彦的心扑通加速。   于是出发日期就定在了后天早上。   当晚回家,他们就开始收拾行李。   地点是周昱和方彦一起挑的,定在百濮。现在正值旅游旺季,考虑到方彦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周昱没有把人挤人的项目安排进去。   他还写了张清单提醒方彦,上面分门别类地列了一长串必备的东西。写完最后一个字,周昱捏着清单,突然古怪地笑出了声。   假如白翎在这里,看见他这副模样,肯定会狠狠嘲笑他是个事多的管家婆。   从高贵冷艳不染凡尘的霸总,到贤惠贴心的小…大棉袄,只需要一个捧在心尖尖上的媳妇。   这么一想,周昱心里还挺乐呵,反正是心甘情愿。   他经常出差,收拾起行李来非常迅速,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就搞定,钻进厨房洗了一个苹果两个猕猴桃,削皮切块装盘,再淋上一盒酸奶,就端着果盘去敲方彦的房门:“彦彦,吃水果吗?”   方彦开门让他进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方彦还在收拾行李,出于礼貌周昱并没有去看他摊开的行李箱,而是和他一起在桌前坐下。   这个果盘风格正常,不像曾经那份惊世骇俗的美少女战士便当,唯一一点就是,水果上插的是粉色金属小叉子,木柄被雕成可爱的小花小草小动物,过于……粉嫩。   周昱看他盯着果叉,一脸正直地辩解道:“厨房用品都是装修公司帮忙配的,也包括卡通围裙,我本人并没有这种爱好。”   ……是吗?   除了业主本人的意愿,哪家装修公司会在冷色系简约风里配这种画风诡异的可爱小物件?   大概是方彦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周昱摸摸鼻子:“好吧,但我不排斥。”   方彦眼角微弯:“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画卡通头像?”   周昱坚决不承认他有零点零零零一秒的意动:“不用了,现在这个挺好的。”   周昱看着他眉眼弯弯地吃水果,心里又甜蜜又忧愁地想:彦彦学坏了,都会调侃他了……算了,挺好的。   虽然方彦每次吃完药都昏昏沉沉的,但听说这种药副作用有心悸多梦,周昱坚持每天睡前投喂水果和奶,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他的睡眠质量起到一定帮助。   周昱的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模糊成柔和的剪影,目光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似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许多男同性恋会用这个词来代替boy   感谢北竹宝子的一颗地雷,破费啦,爱你么么哒~   【预收文《爷只是个柔弱辅助》求收藏~】   亲友们找到她的时候,一旁架起的大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正拎着菜刀剁鸡块,哐哐当当忙得热火朝天。   “娇娇进队,3v3走起!”   “不约,”游戏里的小萝莉头也没抬一下,“爷只是个柔弱辅助,从不喜欢打打杀杀。”   她麻利地往鸡块里放腌料:“论剑榜第一?可是他‘藤椒钵钵鸡’的战绩又关我小娇娇什么事。”   “去你的别烦爷,爷忙着给乖徒徒做菜呢~”   亲友们捶胸顿足,自从这位爷收了个宝贝徒弟,架也不打了,本也不刷了,立志要做一个骄傲的厨子。   而她的宝贝徒弟蹲在角落里默默择菜,甜软的萝莉脸上露出一个很愁怅的表情。   师父好像误认为自己是个小姑娘,致力于手拉手做好姐妹,这时候才告诉她自己是个妖号,会不会被削?   巧了,你不也误认为你师父是个小姑娘,致力于配合“她”做好姐妹?   ——两个萝莉妖号互相演罢了。   _   白切黑爱撒娇少女攻x又莽又刚傲娇大佬受   闻砚南(拂曙流)x俞琛(藤椒钵钵鸡)   食用指南:主攻,年下,仙侠全息网游+大学校园,一块沙雕小甜饼。 第16章 016   两天后,他们坐上了飞向百濮的飞机。   太阳的温度逐渐变得有些灼眼,周昱关上机窗,四周变暗的一瞬间,他好像获得了一点微妙的安全感,遮盖住心里那点躁动的情绪。   整整三天两夜,没有旁人打扰,只属于他和方彦的时光,上辈子可没这趟旅行。   同吃同住同行,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这是在考验他的人品吗?   周昱偏头看了眼方彦,他像是昨晚没睡好似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周昱找空姐要了个U形枕,塞给方彦:“补会儿觉?”   方彦接过却没用,抱在怀里闷闷地道:“睡不着。”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补充道:“一想到能出来玩,就有点激动。”   周昱一笑:“那我们就随便聊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机舱里很安静,他们把声音放得很轻,没过多久,方彦就被周昱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哄睡着了。   空姐来送餐时,周昱动作示意方彦已经睡着了,谢绝了飞机餐,空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从餐车花瓶里抽出一枝淡黄色的玫瑰花递给周昱,做口型道:“祝您和您的丈夫幸福快乐。”   黄玫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周昱在花香里挑了挑眉,也不知道空姐是怎么看出来他和方彦是夫夫的。   看着熟睡的方彦,周昱突然起了点坏心思。   他仔细修掉花茎上的小刺,牵起方彦的手指,把花塞进方彦的手心。   在喜欢的人面前,偶尔做一点幼稚的事情是无伤大雅的。   方彦无知无觉地睡着,任凭他摆弄,长长的眼睫垂下一片阴影,看起来乖得不行。   广播声响起,方彦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手指收紧,突然一惊,触碰到手心又细又硬的东西,他茫然睁开双眼,举着玫瑰花一看,于是眼神更加茫然。   周昱低低地笑出了声:“早安,借花献佛送你一朵玫瑰。”   方彦眨了两下眼睛,眼看着脸颊就飞速泛起红晕:“呃,谢、谢谢。”   下飞机在民宿放好行李,周昱看见方彦正把玫瑰花插进花瓶里,一枝黄玫瑰鹤立在雏菊满天星中央,看起来滑稽又可爱——主要是方彦可爱。   滤镜八百米厚的周昱如是想道。   第一站选在叶榆泽,刚下车就被大风吹眯了眼睛,迎风送来潮湿的水汽,偌大一片玻璃似的湖泊,风卷起的浪层像油画颜料叠出的丰富层次。   周昱在海鸥声里笑着对方彦说:“走,我提前租了两辆自行车,咱们绕着叶榆泽骑行一圈。”   方彦眼睛发亮:“嗯!”   周昱换下了严肃成熟的正装,穿着休闲装骑自行车时,好像凭空穿越回到大学时代,路过时带起的清风就能轻而易举刮走芳心无数。   他扶了扶头盔,转手在方彦的头上轻轻一敲:“愣着干嘛?走啦。”   说完他长腿一蹬,冲向前方。   方彦很快追上周昱,和他并排不快不慢地骑行。   “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像仙境一样。”方彦轻声感叹。   周昱:“是啊,要是我们能一辈子都住在这儿就好了。”谁也不会打扰他,他可以有漫长的时光来治愈爱人心底不知名的创伤。   方彦心弦像是被用力拨动一下,在如此广阔的天地里,荡起的波澜可以扩展到无限大,他忽然有了更进一步的勇气:“我……”   一道爽朗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方彦的话:“帅哥,请你吃巧克力怎么样?”   周昱诧异地扬眉,他身边开过一辆小车,穿着民族服饰的黑皮肤少年对他露齿一笑。   这小孩成年了吗?   没等周昱回答,少年就抛出一袋巧克力,周昱抬手接住说了声“谢谢”,少年就欢呼一声:“帅哥再见!”   小车猛然加速,把他和方彦甩在后头。   周昱掂了掂巧克力:“?”小屁孩调戏谁呢。   方彦微微一笑:“这个小孩真活泼。”   “彦彦吃巧克力吗?”周昱问。   方彦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吃。”   周昱就把巧克力挂在车把手上,凑过去道:“对了,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没想到卡在喉咙管的半截话,竟然也被周昱听见了,方彦心头那股酸味顿时散了不少,但仍在赌气:“……没什么,我忘了。”   “好吧。”周昱从他的别扭里琢磨出了一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周昱也说不出来。   方彦偷偷看了他一眼,晶莹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他流汗的样子很性感,眼里装着澄澈的山水风光,看不见身边人隐匿难堪的小心思。   方彦突然就自卑自厌起来,情绪一时间低落下来,天地无垠,他却只想找个不见光的角落躲起来。   方彦不说话也不接话,气氛一下子变冷,他清楚自己不应该放任莫名其妙的情绪毁掉这趟旅行的开端,但他早就已经病得失去了控制情绪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到发不出声音。   忽然,方彦的自行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载着人左右一晃,他赶紧停下,周昱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车好像…坏了。”方彦蹙眉。   这趟骑行,看来是注定要毁在他这个灾星手上了。   周昱也为难地皱眉:“我不会修自行车,我报个修,车就先靠边留在这儿吧。”   车上有定位,环湖路上也有租店人员守着,不怕丢。   方彦沮丧地点点头。   本来以为这趟骑行就到此为止,周昱拍了拍后座:“我载你,咱们继续。”   看方彦愣在原地,周昱问:“累了不想玩吗?也行,那就……”   “我想。”方彦抬头,眼里泪光一闪而过。   周昱招手:“那就快来,彦彦。”   周昱回头看到方彦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提醒道:“我要出发了,抓紧我。”   方彦一个冲动应下同乘,上来以后却发现没那么简单。   后座狭窄,他长手长腿无处安放倒是次要的,重点是,他怎么抓紧周昱?!   察觉到方彦的无措,周昱闷声一笑:“彦彦,你可以抱着我的腰。”   方彦张了张嘴,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感觉到清瘦的手臂颤巍巍地环上他的腰,周昱挑眉,难得坏心眼地突然加速,方彦一头撞在他结实的后背,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   温凉的手指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在周昱腹部蹭了一下。   周昱和方彦脑子里同时嗡了一声。   周昱呼吸一滞,然后默然深呼吸压下躁动。   方彦脸皮太薄,不小心隔着衣服摸了把周昱的腹肌,羞耻得想立马跳车逃跑。   他们突然又同时安静了下来,只不过僵硬的气氛又重新融化,变成暧昧的暖流环绕在身旁。   半晌,周昱才轻咳一声:“彦彦,看。”   方彦红着脸顺着他的指引一看,嶙峋的岸石上拴了一叶残破的独木舟,随清波起伏,舟头上停了一只体态圆润的海鸥,歪着头用豆子眼看岸边一对两脚兽。   “可惜不能去湖里划船,不然一定要带你去湖心看看。我查攻略的时候看到,叶榆泽是当地的圣湖,年轻人有重大事情时都会划船到湖心接受水神的祝福,老人会给他们彩羽和草叶编织的精美香囊,本来还想带你来讨个好彩头……”   周昱摇头一笑:“算了,好像有点迷信。”   “晚上回古城逛逛吧,”方彦在他背后轻声道,“说不定能买到你说的香囊呢。”   骑行一圈折腾得大汗淋漓,他们先回民宿各自冲了个澡,厨师已经带着新鲜的食材来了。   厨房里设备齐全,厨师问了忌口,迅速地做出一桌当地特色美食。   运动完后食量增加,连方彦都多动了几筷子。   饭后他们一起出门,此时已经接近天黑,夕阳渐渐隐没在天边雪山,满天热烈的红霞也黯淡下来,星子发出微光。   城里还很热闹,方彦不想跟陌生人挤来挤去,就不动声色地往周昱身边靠。   正巧周昱也怕他被人群挤散,牵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里带。   观察到方彦并没有反感的意思,周昱放心大胆地继续牵了下去,温热的手指按在他的腕骨上,周昱第一百零一次觉得他太瘦了,后悔刚刚吃饭怎么没再多给他夹两块肉。   他们逛了一个多小时,询问到做香囊的老爷爷已经收摊回家,只能遗憾地去看民间艺人的杂耍表演。   ——中途还被漂亮姑娘一人塞了一小束花。   周昱已经一天之内收到两次花,果然百濮被誉为花都不是浪得虚名。   他挑出一朵洁白的雏菊插在方彦耳边,然后闷声笑个不停。   方彦:“……”   方彦:“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幼稚。”   说完找了朵最红艳的小玫瑰,微微踮脚往周昱头上一插。   周昱笑着任由他戴花,甚至屈膝配合了一下。   他们俩回到民宿,就被满脸歉意的服务员告知了一个消息:“卧室的空调坏了,现在只有一间能正常使用,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们会派专车把你们送到另一家民宿。”   周昱微妙地挑起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芣荃小天使投的一瓶营养液,爱你么么哒~ 第17章 017   方彦捧着花束的手一个哆嗦,差点拿不稳。   他下意识觉得周昱不会委屈到两人同住一间房:“另一家民宿离这儿有多远?”   “大概三十分钟车程,您放心,那是我们的连锁店,配置和这里完全相同。”服务员回答。   周昱不紧不慢地插嘴道:“可是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收拾行李乘车过去再洗漱一遍,就赶不上明早预定的班车了。”   方彦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顿时紧张起来。   周昱在服务员的连声道歉中摆摆手:“没事,今天凑合一晚,玩了一整天也累了,赶紧休息吧。”   服务员一走,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他们两个活人,窗外虫鸣悠扬,越发显得屋内安静。   周昱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他揉了一把方彦的发顶:“你先去洗澡。”   “嗯,好。”方彦耳垂通红,他抱着浴袍进浴室,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周昱拿着手机不停下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水声清晰地冲刷着他的耳膜。   他远远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作为一名二十七年没谈过恋爱的纯情老处男,暗恋多年的人就在一墙之外洗澡,待会儿他们还要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这可不是前几天稀里糊涂醉酒时的同床共枕,而是在双方意识都非常清醒下的,同床共枕。   这么一想,纯情的周总发现脸皮不纯情地发烫起来。   ——想什么呢?!方彦还是个病人,上次醉酒后周昱已经自我反省过了,在没有得到他的同意之前,周昱不会再做出逾越的动作,全力保持绅士的距离。   可是,根据近来对方彦的接触,周昱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他觉得方彦不但没有讨厌他,而且还对他抱有一定的好感。   这份好感能有多深,周昱不敢妄加揣测,但总的来说,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吗?   周昱勾唇一笑,反正他是不打算放手了。   方彦穿着浴袍推门出来,就看见周昱对着熄灭的手机笑得高深莫测,不知道的还以为周总又做成了一个大项目。   他疑惑地再确认一眼,手机屏幕是黑的没错啊?   周昱钻进浴室,温暖潮湿的水汽瞬间包裹住他,空气中还残留着方彦用的沐浴乳的味道,很好闻。   周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心猿意马,简单快速地洗漱完毕,随手用干毛巾擦了擦滴水的头发,就挟裹着一身水汽出来了。   方彦已经坐上床,仰头看天花板,颈脖拉出漂亮的线条,周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了片刻,才强行拽回来顺着方彦的目光往上看。   原来这间房间的天花板可以打开,露出一大片天窗,古城里没有高大的建筑,广袤的夜空一览无余。   今晚天气很好,满天细碎的星子倒映在方彦的眼里,闪闪发光。   慢半拍听见周昱开门的动静,方彦蓦然低头,撞上周昱沉沉的目光,露出了有点羞涩又有点慌张的神情。   他轻声道:“来一起看星星吗?”   周昱自己都没意识到笑得有多温柔:“好。”   周昱也坐上床,方彦能清晰地感觉到柔软的床垫那端传来微微凹陷的感觉,很快比他高大一圈的身体就靠近过来。   周昱的头发已经半干,末梢凝聚半天才坠下一滴晶莹的水珠,划过锁骨流向精壮的胸肌,隐没在半敞的浴袍领口,那里好像没擦干,还泛着一层湿润的水光。   方彦迅速抬头不敢再看,头顶快要冒出蒸汽。   周昱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方彦强作镇定,一开口舌头就背叛主人的意愿打了结:“没、没什么,你不吹头发吗?”   “哦,这个啊,”周昱抓着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两把头发,“你不是说要一起看星星吗?等我们看完,头发差不多也能干了。”   说完他也仰头看向星空。   难怪古往今来的人们都喜欢拿星星作为抒情对象,纯净的星空确实有一种震撼心灵的力量,恩爱的情侣依偎在一起,沐浴在古老的星光下,仿佛也能借走一抹星辰亘古永存的浪漫。   “确实很漂亮。”周昱感叹。   方彦悄悄看他一眼:“嗯。”   然而看完星星后,周昱的头发并没有干,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去吹干,很快就好,你先睡,不会吵你太久。”   如果是平时,周昱可能就仗着身体好直接睡下了,但在方彦面前,他的小毛病通通改正,脑门上就写着几个大字:认真生活好榜样。   方彦举起吹风机:“我帮你。”   周昱的目光却一下子凝固住,没有立马回答。   方彦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自己浴袍宽松的袖口随动作滑落,露出了小臂上经年累月的旧伤疤。   他下意识往上拉了拉袖口,徒劳地想要遮住这些丑陋的疤痕:“别看了……”   周昱攥住他清瘦的手腕,慢慢地撩开袖口,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凹凸不平的疤痕上,低声问:“现在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方彦摇头。   “都是你自己弄的?”周昱又问。   方彦垂下头:“是。”   周昱没再说话,只是很轻地叹了口气,手指抚过微凉不平整的肌肤,眼底是实实在在的心疼。   他表现得过于珍重,好像可以包容一切苦难。   方彦微怔,愈合的伤口好像又在隐隐作痛,牵扯着他的心脏也开始有点难受,他心里久违地升起名为委屈的陌生情绪,只想钻进男人温暖的怀抱撒一场无理取闹的娇。   “好了,”方彦垂下纤长的眼睫,挣开周昱的手,“转个身,我给你吹头发。”   电吹风呜呜地启动,方彦抬高手臂在周昱头发上生疏地捋了几把,他的发质比方彦硬,甚至有些扎手,方彦手心有点痒,新奇感顿时压过感伤,他趁着帮忙吹头发也摸了摸周昱的脑袋。   摸头有什么舒服的,硬,还扎手,周昱怎么会喜欢揉他的发顶?   把周昱的头发吹得蓬松且乱糟糟,方彦这才停手,迟疑两秒,笑出了声:“对不起,我不太会给别人吹……”   周昱刚开始还有点纳闷,拿出镜子一照:“……”   好吧,没关系,媳妇开心就好。   总归是累了一整天,他俩今晚虽然同床,但却盖的是两床被子,关上灯后,就沉入一片黑暗,身侧有人和缓的呼吸,再怎么胡思乱想也抵不过瞌睡虫来袭,很快就都睡着了。   清晨,闹钟还没响,周昱就已经习惯性地睁开眼,微微一动,他顿觉不妙。   他低头一看,下巴就蹭到了方彦柔软的发顶。   周昱:“?!”   两床被子已经被彻底打乱,凌乱地盖在他们身上,周昱还好好的躺在自己的枕头上,方彦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钻进了他怀里。   昨天周昱还在心里暗暗发誓,没有方彦允许,他不会逾越一步,那……方彦主动的怎么算?!   周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显冰冷的空气进入鼻腔,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方彦会主动钻进他的被窝。   昨晚的空调开得有点低,怪他没注意,方彦睡到半夜可能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寻找热源,就钻进了周昱的怀抱。   醒来就有温香软玉在怀——虽然方彦不太软,还有点硌人,但周昱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晨起时难免有反应,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尽量把动静压到最轻,慢慢抽离,然而方彦还是醒了。   他额头抵在周昱胸口睁眼,刚醒就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而人受惊后的第一反应是自我保护,所以他蜷缩起四肢。   好巧不巧,方彦的膝盖就撞了一下周昱不可言说的地方,周昱性感低哑地闷哼一声。   都是男人,还能有什么不懂的。   方彦拉起被子蒙住头,把自己裹成自闭的蚕蛹,绝望地道:“对不起!”   周昱沉沉地吐了口气:“我去冲个澡。”   直到浴室传来水声,面红耳赤的方彦才慢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更加绝望地发现他躺在原本属于周昱的位置。   怪不得前半夜觉得冷,后半夜又突然暖和起来——是他自己往人被窝里钻!醒来还踹人一脚!还还还踹在那种地方……   方彦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他把自己重新埋进蓬松的被子里,不愿再面对残酷的现实。   可是,就连被子里也充盈着周昱淡而好闻的气味,方彦一边觉得羞耻至极,一边忍不住又嗅了嗅。   浴室里,周昱冷水澡冲了快二十分钟才冷静下来,反复默念:这只是个意外,作为年长者你不能太畜生……   他换好衣服推开门,好笑地看见方彦依旧裹在被子里装死,走到床前拍了拍蚕蛹:“行了,蚕宝宝,时间到,该破壳了。”   他本意是调侃,想让方彦觉得轻松一些,没想到“蚕宝宝”三字一出,被他低沉缱绻的嗓音喊得千般宠溺万分暧昧。   方彦抖了抖,快把自己给闷熟了。   他奄奄一息地道:“求求您,别喊了,就让我死在这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太多后台太抽红包发不过来,以后暂定给每章前五个小天使发红包吧~   感谢喜欢你宝子的14瓶营养液,感谢秦子阙你站住宝子、清砚台染宝子的5瓶营养液,邙宝子的2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爱你们!!! 第18章 018   好不容易哄着把方彦从被窝里刨出来,方彦却单方面和周昱断线,一脸郁闷地吃完早餐,过热的大脑完成冷却,这才主动接驳上线路:“接下来是去香巴拉吗?”   “嗯,”周昱点头,“车程有七八个小时,肯定不会太舒服,我给你的U形枕记得带上。”   事实证明,周昱很有先见之明。   方彦的药本身就有一系列副作用,虽然因人而异,但周昱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应该主要是嗜睡和乏力。   客车摇摇晃晃地上路,不一会儿方彦就睡着了。U形枕支撑住他的头颈,能让他睡得不那么难受。   周昱抬臂调整了一下空调口,问车乘人员要了薄毯,仔仔细细给他盖好,突然笑着叹了口气。   前段时间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个流行词叫“爹系男友”,巧妙地概括了周昱如今的地位。   ——不对,上辈子他和方彦拿过结婚证,这辈子再次共同拥有小红本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准确来说,周昱应该是“爹系老公”。   午饭是在服务站解决的,有藏民在这里卖传统食物,周昱和方彦分吃了半只皮酥肉嫩的烤羊羔,尝过酥油茶,又继续上路。   回到车上,周昱道:“今天赶时间没能好好吃,等回家我们再烤一顿。”   方彦眼睛亮晶晶的:“好。”   在太阳最炽热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香巴拉,起身的时候方彦微微晃了一下,被一直关注着他的周昱稳稳扶住:“小心。”   方彦站稳后,周昱只松了一只手,另一只仍握着方彦的小臂,和他一起下车。   这次的民宿就在草原上,墙面全是玻璃,拉开窗帘就能看见蓝天白云、草原羊群。   非常令人遗憾的是,空调没有再出任何问题,今晚注定要分房睡了。   民宿老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把他们带到骑马场上。   周昱和方彦都是第一次骑马,当地的马工就牵着马,向导带头,排成纵队来到游客较少的草原深处,操着一口有点难懂的口音教他们如何骑马。   周昱骑的这只灰马脾气相当之大爷,怎么使唤都充耳不闻,昂着头踱小碎步,而方彦那边已经骑着黑马奔驰起来。   马工无奈地抱着马头叽里咕噜地安抚半晌,向导笑着向周昱解释:“今天出马场没带它的小崽子,它不高兴了。”   周昱笑着拍拍马头:“舐犊情深嘛,理解。”   灰马打了个响鼻,终于不情不愿地跑了起来。   途经一条小河,向导吹了声哨子,两匹马纷纷到河岸边饮水。   周昱终于和方彦碰了头:“彦彦,过来。”   马挨得很近,方彦的脸被风吹得微红:“啊?”   他依言靠近,周昱微微倾身过去摘掉他鬓角上的一根草叶:“好了。”   周昱的手指甚至没有碰到皮肤,只是在发尾浅浅地捋了一下,方彦的头皮却以此为中心炸开大片酥麻。   他在周昱含笑的注视下又有了逃跑的冲动,不自然地垂下眼睫,躲开了周昱的目光,看起来很是…羞涩。   周昱眼睛一眯。   两匹马喝完水还不肯走,原地交颈厮磨起来,哼哼唧唧地讲着只有马才听得懂的小话。   周昱好笑地摸了把灰马的脖子:“刚还闹脾气呢,这么快就把崽给忘了?”   感情河里流的不是水,是忘崽牛奶。   周昱和方彦在马背上骑了将近两个小时,途经风光最好的景点时,向导还会特意停下来留时间给他们拍照。   方彦的相机里存了不少照片和视频,回家之后准备做成纪念相册。   看他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周昱也跟着高兴起来。   离开时,黑马还依依不舍地跟着方彦走了两步,被马工吆喝着拉回来。   周昱还笑着感叹说他讨马喜欢,没想到远不止是马,连羊也喜欢。   他们路过羊群时,方彦猝不及防被扒在木栅栏上的小羊羔轻轻啃了一口手背。   方彦一惊,后退撞进周昱怀里。   周昱抱着他一起看向罪魁祸首,小羊羔压根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坏事,欢快地扬了扬前蹄。   “它咬我,”方彦上前摸摸它洁白柔软的卷毛,“好可爱。”   小羊羔兴奋得不得了,用柔嫩的羊角去拱他的手心,尾巴摇成一团花。   “帅哥进来拍照呀,里面还有很多小羊。”看管羊羔的阿姨招呼道。   周昱揽过方彦的肩膀:“走吧,进去看看。”   小羊羔活蹦乱跳地跟着他们跑,周昱哼笑一声:“小羊崽子,你知不知道你喜欢的这位哥哥肚子里还装着烤羊羔?”   方彦笑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周昱买完喂羊的牧草和胡萝卜回来时,发现方彦已经被几只小羊羔包围,对着他嗲声嗲气地咩咩叫。   他坐下来,就有小羊羔跳上他的大腿亲昵地蹭胸口,看得旁边的小朋友羡慕不已,拽着大人袖子问:“妈妈,小羊为什么最喜欢哥哥呀?”   “因为哥哥长得帅,”周昱接话,顺手递了几片胡萝卜给小朋友,“拿着,喂小羊去吧。”   小朋友雀跃地道:“谢谢!”   方彦听见了他俩的对话,瞪了他一眼:“你跟小朋友胡说什么呢。”   这还是第一次在方彦脸上看见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周昱瞬间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喜欢故意逗对象生气,因为生气时眼睛是流光溢彩的,格外生动好看。   他们一起坐在木长椅上喂羊,周昱看方彦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忽然问道:“你想不想在家里养小动物?”   “可以吗?”方彦抬头,“我喜欢狗。”   “我也喜欢狗,回家后我们就去犬舍看看,”周昱一笑,“带只毛孩子回家。”   上辈子他们还有一对夭折在试管中的孩子,这辈子说什么也要让他们健康长大。不过这次在他们出生之前,大概就会先有一个毛茸茸的哥哥或者姐姐,往后陪伴他们一起长大。   这么一想,还真是岁月静好。   方彦不想去篝火晚会凑热闹,他们就租车去临近小镇吃饭。   饭后天色尚早,小镇里旅游产业气息没那么重,朴实中透着风情,周昱就找了间清吧带方彦进去。   这里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穿传统服饰的姑娘们抱着当地独有的乐器边弹边唱,虽然听不懂她们具体在唱什么歌词,但略显沙哑的歌喉里分明就携着草原的风声,很有韵味。   方彦不能喝酒,老老实实地端着气泡水抿一口:“好听。”   周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面前就探出个少年,皮肤很黑眼睛很亮,看见他就高兴地打招呼:“帅哥,又看见你啦!”   方彦缓缓放下玻璃杯,抬起眼看他。   周昱嘴角一抽:“是你。”   “巧克力好吃吗?”少年活泼地问。   周昱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才道:“好吃,谢谢你。”实际上那袋巧克力被他遗忘在了车把手上,一口都没尝过。   “达瓦,你在跟谁说话?”吧台调酒师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是个高大的藏族汉子,皮肤黝黑。   达瓦大声道:“是我去叶榆泽看见的帅哥!我还送了他巧克力!”   认识他的服务生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成年了吗就跑去搭讪!”调酒师拎着达瓦后衣领轻轻松松地把他拖走。   “就差两个月!放开我!”达瓦不甘心地嚷嚷道。   调酒师一巴掌拍他屁股上:“没看出来人家有情侣么?你瞎凑合什么!”   他转头抱歉地对周昱和方彦说:“我家弟弟性子太跳脱,打扰到您和您的朋友真是十分抱歉。”   周昱倒是没放在心上:“没事,小孩活泼是好事。”   方彦沉默地喝了两口气泡水,突然对周昱说:“昱哥,我也想喝酒。”   “你还在吃药,不能碰酒精。”周昱安抚道。   没想到方彦很执着:“我的药不会和酒精产生相互作用,最多削减一点药性,我就喝一点,没关系的。”   “行吧。”这点周昱也清楚,他不会对方彦的想法干涉太多,刚要抬手叫服务生,方彦就把他的手按回桌面,直接拿走了周昱的酒杯。   方彦的另一只手仍按在周昱的手背上,神色冷淡地瞥了周昱一眼,仰头用周昱的酒杯喝了一口。   周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喉结微微滚动。   下一秒,辛辣的酒液流进方彦的咽喉,他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淡定,一个不慎呛到了,弯腰咳嗽起来。   周昱赶紧给他顺后背:“不会喝酒就别逞能了。”   方彦眼角呛出水光,幽幽地瞪着周昱,反驳道:“我酒量比你好,喝醉了也不会随便抱着人就往床上滚。”   周昱噎住,万万没想到方彦还是在这儿给他记了一笔,顿时百口莫辩:“我不是……”   方彦冷漠地端着酒杯又抿一口,眼尾浮起被呛出来的薄红,嘴唇被酒液浸染得水润:“哦。”   他心里藏着的那点微妙的醋劲被酒精放大,终于冲破了一向温柔腼腆的外壳,他忽然又换了个话题:“你对小孩脾气很好,愿意哄愿意逗,所以你是不是也把我当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昱:我冤!!!   感谢断桥残雪宝子,北竹宝子的一个地雷,感谢zanr宝子的一瓶营养液,给你们揉揉手,感谢支持,我会继续加油哒~ 第19章 019   周昱怔住,半晌后忽然低声笑起来。   方彦很不高兴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周昱笑着摇头:“我笑你笨。”   他缓缓道:“你是我的未婚夫,将来我们的名字会并排出现在法律承认的红本上,不出意外,我们一生到老都会一直在一起。你说说看,我哄你逗你是为了什么?”   这一番话明明说得诚恳又温柔,方彦却像是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松开压着周昱的手,捏着酒杯的手背无意识用力,凸起淡青色血管。   他的脸色发白,就更显得眼珠漆黑:“可是我不想这样了。”   周昱心头一紧,就听方彦继续说道:“我们的婚姻只是一纸合同,说到底不需要委屈你为我做这么多。你别对我这么好了,我会……”   “你会什么?”周昱凝视他。   方彦自暴自弃道:“我会对你有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周昱把这四个字在唇齿间反复咀嚼,才终于敢确认方彦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周昱第一次觉得这一纸婚约合同真碍事,他要是光明正大地去追求方彦,是不是能少走这一截弯路?   索性现在也不算太晚。   周昱轻轻托起方彦的侧脸,在方彦眼睛睁大的瞬间低头吻了下去。   方彦的唇瓣微凉而柔软,带着未散的酒香,亲起来很舒服。   “啪”的一声,方彦手里的酒杯掉在桌面上,竟然没有摔碎,骨碌碌转了两圈,洒出的酒液散发出醉人的芬芳。   不过方彦已经无暇顾及,因为周昱的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往怀里带,同时加重了这个吻。   哪怕只是唇瓣简单地贴在一起,对他们来讲也足够迷人。   唇瓣分离时带来轻微而缠绵的拉扯感,周昱的手仍捧着他的脸颊,依依不舍地抚过他湿润的唇角。   感受到怀里的方彦彻底僵成一块木头,周昱笑着问:“像这样的心思么?”   方彦从脸到脖子全部红透了,吓到不会呼吸,周昱却能感受到掌下过分急促的心跳。   “彦彦,还会说话吗?”周昱忍着再亲一次的冲动,“你不说话我就继续说了啊,反正我对你的心思就是这样的。”   方彦慢慢地抬手摸上周昱捧在他脸颊上的手,漆黑的眼里忽然滚出两滴晶莹的眼泪。   他颤抖起来,攥紧周昱的手,突然把头埋进周昱的怀里。   周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啦好啦,怎么突然哭鼻子了?”   方彦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抱紧周昱无声地颤抖,泪水很快打湿他的前襟。   周昱认命地抱紧他,贴在他耳边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方彦闻言抬头,眼眶红通通地看着他,断断续续道:“你怎么会喜欢我?”   “这是个秘密,以后告诉你,”周昱揩掉他眼角的泪水,“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我不信,”方彦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除非你再亲我一下。”   周昱失笑:“行,那我再证明一下,你可要好好感受啊。”   周昱揉着他的后颈,低头重新亲了上去。   这次更加温柔,耐心地吻着方彦的唇面,只觉得他在这个吻下好像要化成一汪春水,软绵绵地趴在周昱怀里。   方彦全程都不敢动嘴唇,直到周昱即将结束这个吻时,他突然张嘴咬了一口周昱的唇瓣。   “嘶——”你别说还有点疼,周昱按在他后颈的手骤然加重力气又松开,转而揉了揉他的发顶。   “咬我干嘛?”周昱好笑地问他。   方彦低下头,只露出红得快滴血的耳尖,小声地说:“喜欢你。”   台上的姑娘们不知何时换了一首欢快的歌,字里行间都透着绵绵情意。   回民宿的路上,方彦基本没抬过头,被周昱牵着手,一路上头顶几乎要冒出腾腾蒸汽。   没想到方彦会这么害羞,周昱心底本就不多的赧然彻底散去,像个男高中生一样幼稚地想逗他再说两句话,再猴急地把他按进怀里亲一亲。   但看方彦这样子已经经不起任何刺激,脚步轻飘飘的,上车时就在门框上磕了一次头,下车干脆腿一软差点滚下去。   周昱顿时哭笑不得,把笨蛋媳妇紧紧抱在怀里:“回去以后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一直都在这儿呢。”   方彦声若蚊蚋地应了一声,头重脚轻地回房间了。   话是这么叮嘱方彦,可是周昱自己却失眠了。   他也不觉得困,胸腔被饱胀而充盈的幸福感填满,闭上眼就是方彦低着头羞涩地说“喜欢你”。   周昱翻了个身,笑着叹气。   第二天一早,周昱就开车带方彦钻进山里,他们要去一座建在山林深处的私人食肆。   天公不作美,进山里就飘起细雨,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半空中笼罩着雾气,可见度直线下降。   道路不算泥泞,但在这种天气开车有点危险,当他们路过一家寺庙时,就停了车过去避雨。   这是家很小的寺庙,里面只有一个老和尚带三个半大的徒弟。   小和尚听他们说明缘由后蹦蹦跳跳地把他们带进寺庙里,老和尚带着三个徒弟收拾出一间寮房,就回到佛像下念经敲木鱼去了。   留下个个子最矮脸颊最圆的小和尚,他好奇地抬头看周昱和方彦:“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过人啦,一般人找不到这里。”   “我们也是刚好路过,你和老住持待在这儿,就不下山出去看看吗?”周昱还挺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和尚。   小和尚连忙摆手:“不去不去,山里可好了,有吃不完的菌菇和野菜,山下的人才不要我呢。”   见周昱和方彦都愣住,小和尚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道:“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弃婴,被师父捡回来养在佛前。”   方彦摸摸他圆润的光头:“你师父真好,看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开开心心的。”   小和尚咧开没门牙的嘴笑起来,脸颊弧度圆滚滚的,看起来确实过得挺好。   寺庙还是古朴老旧的瓦房,雨打在屋檐上,顺着瓦片形状流下一排整齐的水流。   窗外竹林飒飒作响,方彦正望着远方发呆,周昱就走过来,从背后抱着他:“想什么呢?”   方彦轻声道:“百濮有一些地方在边境线上,那里会比较混乱,经常有穷人养不起孩子就扔在深山老林里,这些小和尚应该就是这样成为弃婴的吧。老住持能先豺狼一步找到他们,真好。”   “为人父母,连孩子的出生都不负责任,太不是东西。”周昱又回想起了上辈子被投进焚炉的两支试管,心如刀绞。   不能怪方彦,只怪他没能给到爱人和孩子一辈子的承诺。   方彦眼神放空:“偏偏就是有这样不是东西的父母,能把人摧毁在童年。”   周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你……”   不远处的路上忽然驶过一辆轿车,哗啦啦溅起大片水花,雨势来得快去得快,这会儿已经变小很多,恰好显露出一个较为清晰的轮廓。   黑色的沃尔沃S90,宛如雨雾中行过的幽灵。   周昱的大脑像被一根尖锐的针狠狠扎入,突然响起嗡嗡的耳鸣,他按了按太阳穴,记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却始终隔着一道朦胧的帘子。   方彦转头担忧地望着他:“昱哥,你怎么了?”   周昱再定睛一看,飘摇的山林里早就没了那辆车的影子,让人疑心只是一场幻觉。   “我没事,”周昱揉揉他的头,“雨快停了,我们准备出发。”   他们在私人食肆里吃了一顿丰盛的菜肴。百濮一绝是菌菇,新鲜采摘出来的山珍经过大厨的精心烹饪,鲜美至极。当然还有猎奇的食物,比如各种昆虫。   周昱看着盘中五颜六色的不明物,沉默地放下筷子。   方彦反而吃了几口,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心理障碍。   “厉害厉害,虫子是什么味道?”周昱由衷地佩服。   方彦笑得眉眼弯弯:“焦焦脆脆,其实还挺香的。要不你也尝尝?”   周昱敬谢不敏,然后诧异地道:“你怎么吃起来这么自然?换我咬第一口前就得自己给自己做半天思想工作。”   “我小时候来过百濮。”方彦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难怪,”周昱恍然,“来过怎么不说?我应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这样比较有新鲜感。”   “昱哥,跟你在一起去哪儿都很新鲜。”方彦发自内心地道。   “这样啊,”周昱低声笑起来,“那你可不能反悔,以后得一直跟我在一起,腻了不新鲜了,我也不会放你走。”   方彦脸颊泛红,尽管害羞,仍然努力地直视他含笑的目光:“我不反悔,你也不能反悔。”   “好。”周昱揉揉他的头。   饭后雨又大了起来,他们留在食肆里休息,方彦的衣服不小心被汤汁溅到,去隔壁换衣服,周昱撑着脑袋等他,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混沌的梦境里,周昱像被山压着脊背,四肢沉重,大脑发昏,这感觉好像有点熟悉,仿佛在什么时候也曾经感受过,记忆模糊,又让人感到陌生。   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在开车。   迷雾渐渐散去,他在一条无人的主干道上,眼前的景色真的很眼熟。   这是哪儿?   突然,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袭来,周昱一个激灵,发现车后一辆刹车失灵的轿车擦着火花撞过来,透过后视镜,周昱清晰无比地看到,这辆车正是——   黑色的沃尔沃S90。   莫大的惊悚笼罩着周昱,他竭尽全力想要避开这辆车的撞击,然而和上辈子一样,他没有逃过这场天降的噩运。   从燃烧的车身炸飞的残骸循着同样的轨迹,向周昱的头部飞来。   不一样的是,周昱隔着熊熊燃烧的烈焰,看见了那辆车主驾驶位上的人。   是方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来晚了对不起!看在这章主角亲了两次份上,请大家原谅!终于把脱缰的主线拽回来了,我痛哭流涕!   没时间一一感谢给我投雷和灌营养液的宝子们,请相信我对你们火辣辣的爱!感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哇,揪住一人一个火辣辣的么么哒!!!   感谢在2021-08-22 16:41:45~2021-08-24 23:4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奈斯耶、北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亓氿、YOONGI为什么不问问猫 2瓶;夕珏、梵高的向日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020   那一刻,所有声音悉数消失,只剩方彦苍白的脸庞,他漆黑的眼里倒映着跳动的灼灼火光,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昱哥。”   周昱猝然睁开双眼。   他还没有从梦魇中缓过来,额角全是冷汗,呼吸急促地抬头一看,就见方彦站在他面前,好像被吓了一跳,神情是半分不作伪的担忧。   “昱哥,你怎么了?”   这个称呼成功勾起周昱的回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哑声道:“我没事,做了个噩梦。”   方彦蹙眉:“我去给你倒杯水压压惊。”   周昱伸手把他揽过来:“不用,先给我抱抱。”   方彦猝不及防被他一揽,险些没站稳跌坐在他的大腿上,再抬头脸已经泛了红:“……哦。”   周昱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纤瘦的腰肢,贴着温热的身体调整好呼吸,才终于松手。   这不是冰冷得没有温度的噩梦,而是活生生暖乎乎的真人。   方彦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啦,没事啦。”   怎么会做这种梦?   周昱看着方彦带着腼腆红晕的脸,顿时觉得荒谬好笑。   上辈子的那一天,方彦为了周父通宵忙到第二天中午,周昱出事那会儿肯定在家里休息,怎么可能开车来撞他。   “走吧,准备下山。”周昱起身。   雨已经停了,挂满雨水的树枝擦过车身,方彦在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对周昱说:“明天我们就回家了,我有点舍不得走。”   “我也是,”周昱笑道,“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就天天出门旅游,就我们俩,最多带条狗,唔,那就得自驾游,把山山水水都走一遍。”   方彦听得很是神往:“真好。”   车在山路间平稳地驶过,突然咯噔一下,整个车身都晃了晃。路上有一条不明显的裂缝,被水洼盖住,常人肉眼看不清,然而沉重的车轮碾过,就清晰地感受到了震动。   树林一阵骚动,几只灰仆仆的鸟雀骤然振翅飞天,盘旋在天空鸣叫,松鼠和花蛇慌不择路地逃窜到前方公路上。   “不对劲。”周昱立即提速,然而已经晚了。   车底传来古怪沉闷的咯吱声,车身猛的一歪,随即随着塌方的路沿翻落悬崖!   他们竟然遇上了山路塌方。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滚下悬崖不过瞬息之间,幸好这处悬崖不算太高,崖底是一条浅浅的小溪,变形的车身砸在溪边的那一刻,周昱和方彦都被震晕过去。   周昱的意识沉入一片黑暗,却并不安稳,头部隐隐作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颠簸中慢慢苏醒,意识归位时,呕吐欲先一步出现,他在头晕目眩中艰难地睁开眼。   入眼是贴的极近的棕褐色皮毛,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骚臭味,周昱忍住强烈的呕吐欲抬头一看,他竟然趴在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动物背上。   这动物长得像马又像驴,从小待在城市的周昱当然认不出,这其实是头骡子。   山路不平坦,骡子起起落落间顶着周昱的腹部,难受得让人快要又晕过去了。   周昱牙关紧咬,逼着自己保持清醒,他用尽全力仰起脖子向四周一看,并没有方彦的身影,那么——   方彦在哪儿?   周昱的心里顿时像塞了冰渣一样,恐慌从大脑注入四肢,像是凭空打了一管兴奋剂,他骤然有了挣扎的力气。   他这一动,吸引来了牵着骡子的人的注意。   那人绕到周昱的头这边,动作夸张地弯腰瞧他:“你醒啦!”   骡子被缰绳一拽,停住脚步。   周昱挣扎着坐起来,大部□□体压在骡子身上借力,骡子竟然也不生气,温顺地任由他扑腾。   这次周昱终于看清楚,牵骡子的人竟然是个少女,她身上套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破洞的地方用乱七八糟的针脚缝了碎花布,头发被一根塑料绳扎着,中间歪歪斜斜地插着朵花,花枝挂着头发伸出去老长。   少女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叽叽咕咕地笑起来,边笑边唱着歌蹦蹦跳跳地跑开。   周昱嗓音嘶哑地道:“谢谢,是你救了我吗?”   少女回头,用力地点头:“对呀。”   她说的是方言,但听起来不太难懂。   “你有没有在救我的地方看到另一个人?”周昱急切道,“是个男人,比我矮半个头,皮肤很白,坐在副驾驶。”   “没有,只有你一个,”少女挠头想了想,“但是车门是打开的,为了把你扒拉出来,我废了老大的劲呢。”   那么方彦可能比他先醒,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在原地,回来看见周昱不见了一定很着急。   周昱挣扎着要翻下马:“我得回去找他。”   “为什么?快到我家了,你不能走,是我把你捡回来的,我要给你治脑袋!”少女“啪”一巴掌把他按住,没想到她看起来个子娇小,力气却很大。   周昱脑子里嗡嗡闹,暂时不和她较劲。   天色已经偏暗,不知道走了多远。少女不听周昱的请求,执拗地要把他带进村里。没有少女带路,周昱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过夜,山里这么危险,他还刚出了车祸。”周昱试图跟她讲道理。   “放心吧,那儿旁边就有个村子。”少女道。   “可是他不一定能找到!”激动间,周昱被包里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硌了一下,他摸出来一看,是手机。   虽然屏幕碎成蛛网状,但还能用,在这山里竟然也有信号。   周昱打开一看,就看见方彦发过来的消息:   【昱哥你在哪儿?你被人救了吗?我在小溪对岸的红旗村,收到请回复,我很担心你。】   他骤然松了口气。   【我被一个小姑娘救了,你有没有受伤?】   那边回复得很快。   【我没有,你怎么样了?你在哪儿?我能借到车,马上过来找你。】   周昱问少女:“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薛家村。”   联系上方彦,周昱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他突然觉得额头有点痒,一摸一手半干涸的血迹,不由得愣了一下。   少女牵着骡子继续往前走,见状得意洋洋地道:“看吧,你脑袋坏了,再不治就要死了。”   话音未落,骡子拐过一个旮旯,一小片红色花田出现在眼前,田埂前站着两个中年男人。   见到来人是少女,男人本来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却在看到骡背上狼狈的周昱时突然目露凶光。   一个男人直接上前搡了少女一把:“蠢货,你带了个什么人回来!”   少女不敢反抗,唯唯诺诺地道:“他出车祸了,我把他救出来。”她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手不停地绞着缰绳。   周昱出声道:“两位大哥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是来百濮旅游的游客,因为山路塌方,我的车翻下悬崖,是这个妹妹救了我。”   男人面色稍缓,粗声粗气地道:“哦,原来是这样,我们村住在乡旮旯里,难免对外人比较防备,而且这丫头脑子不太灵光,我也是怕她出事。”   另一个男人站着没说话,带着审视的目光紧紧黏在周昱身上,让人感觉好像是在被阴郁的毒蛇舔舐。   周昱撑着头晕客客气气地道了谢,无意间瞥了一眼男人身后的花田。   花色鲜红,茎身修长,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周昱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从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察觉到周昱的目光,男人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进村以后,周昱被带进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少女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几株蔫巴巴的草叶,磨成泥要给周昱敷上。   “这是什么?”周昱不太信任这团奇奇怪怪绿泥。   少女怒道:“药!”   “……谢谢,”周昱接过药泥,“我自己来吧。”   药泥有一股清新的草木泥土香,闻起来倒是无害,敷上伤口后,先是有火辣辣的刺痛,很快就被清凉的感觉覆盖。   大概是民间土方子,确实管用。   周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少女:“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少女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闻起来有点恶心,一进你们村子就闻到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烧着火了?”   少女不擅长掩饰表情,闻言一僵,干巴巴地说:“啊,那个,可能是有人在烧麦秸秆。”   如果有个稍微懂点农事的人站在这儿,轻而易举就能揭破少女的谎话。   农村烧麦秸秆一般是在阳历八九月,现在根本不是时候。况且秸秆焚烧早已经被下了禁令,烧的时候烟雾大,一抓一个准,而违法是要罚钱的。   但就算周昱不懂这些东西,也能看出少女的不对劲。   “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周昱平静地问。   他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之前在花田里看到的红花,以及村民防备的态度。   记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他忍着头疼思索,脑浆都快搅成一锅粥。   少女尖叫:“都说了是烧麦秸秆,你怎么就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我回来了,谢谢大家关心和理解,爱你们么么么~   本章评论都送红包,截止下一章发表。   感谢想给所有老婆一个家,46478627的一个地雷,感谢卅皕的6瓶营养液,感谢大家的支持,文文在茁壮成长啦! 第21章 021   她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惊恐,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声音又尖又细,叫起来像金属狠狠刮擦,刺耳到了极点。   奇怪的是,透过小屋破烂的窗户,周昱看见路过的村民冷漠地抬头看了一眼这边,就事不关己地走掉了。   看来少女发疯是常有的事,村民已经见怪不怪了。   周昱蹲下来,用最和缓的语气反复说:“别激动,我信。”   少女这才渐渐停止尖叫,脸上还挂着泪痕,嘴咧开大大的笑容:“我婆婆说,什么都不要问,知道得太多会被做成化肥。”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出老太婆的姿态,语重心长地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看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周昱点头,“那么你的名字我总该可以问吧?”   少女一拍手:“我的名字可多啦,有人叫我蠢货,有人叫我傻妞,婆婆叫我丫头……”   周昱:“……”   之前还不敢确定,以为只是山里的小姑娘性格野,大大咧咧一点也不奇怪,现在他几乎敢肯定,这姑娘的智力有些问题。   “你婆婆她老人家在哪里?”周昱问。   少女笑嘻嘻道:“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回来啦,大家说她死了,死是什么意思?”少女一脸天真。   “死就是……你的婆婆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多年以后你才能再见到她。”周昱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在漠视的夹缝里长到这么大,也很不容易。   “那就是还能见到,太好了,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婆婆了,”少女眼珠骨碌碌一转,“第二喜欢你,虽然你不听话,但你愿意和我说话,没有打过我,还告诉我我能再见到婆婆,我就把你放第二个位置吧。”   周昱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就在这时,有人重重砸门:“蠢货,滚过来开门!”   本就摇摇欲坠的小破屋被蛮力一砸,吱呀吱呀地呻/吟起来。   少女浑身一抖,战战兢兢地跑过去开门。   一个瘦小的老头出现在门口,阴鸷的目光越过少女落在周昱身上:“你就是被这蠢妞救回来的人?”   “我是。”   “我们村周围可没什么旅游景点,你是怎么想到来这儿旅游的?”老头眯着眼睛道。   少女急忙道:“他是……”   “闭嘴!”老头呵斥道,“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少女害怕地低下头。   “我是在出沧澜食肆的路上遇到山路塌方,车翻下悬崖晕了过去,幸好被这位妹妹救了,我没有恶意。”周昱道。   “沧澜食肆?”老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两秒,猛的一抬手,“拿下!”   好几个大汉一窝蜂似的涌进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凶器,周昱缓缓抬起双手。   沧澜食肆怎么会刺激到这群村民?!   大汉七手八脚地押住周昱,突然有人小跑着来到老头身边,压低声音说:“村长,那边有客人要来。”   老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知道了。”   他转头对大汉道:“把这个人关起来。”   少女欲言又止,整个人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押送的路上,周昱没有挣扎,和将近十个手持凶器的壮汉较劲没有胜算,而且如果他没有看错,领头的壮汉腰上的挎包里,隐隐凸出枪械的形状。   周昱冷静地道:“各位,请问我触犯了贵村的什么禁忌吗?我真的没有恶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壮汉冷笑:“误会?你们连说辞都统一好了,还能有什么误会?天知道你是从沧澜食肆来的旅客,还是不怀好意的李家狗!”   统一说辞?李家狗?   这麻烦可就大了,他被误会成了假想敌,如果是普通村民还好,偏偏这薛家村处处透着诡异。   村子半空中漂浮的刺鼻异味,花田里叫不出名字的红花,村长带头仇视排外的态度,还有村民包里私藏的非法武器……   太危险了,方彦不能来这里!   周昱身上的所有东西早在村长带头闯进屋里就被搜干净,这要怎么联系方彦?   他被送进一处阴暗的地下室,守门的男人正蹲在门口打盹,看见壮汉骂骂咧咧地把周昱押过来,赶紧点头哈腰地迎接:“哎呦,又来一个,各位爷辛苦了,辛苦了。”   周昱被反绑着手推进地下室,他在杂乱的草堆里稳住平衡,回头一看,守门男人刚送走壮汉,就压着声音对他们的背影“呸”道:“一群农夫,跟着机长飞了两次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说完靠着墙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他的裤兜里滑落半截手机,算了算距离,竟然够得着。   这看门的也太粗心大意了,周昱把动静压到最小,万分小心地去够——   男人在睡梦中砸吧两下,哼唧着翻了个身,周昱的指尖刚好碰到手机,男人这一动,刚好顺着周昱的力道把手机摔下地。   “啪”的一声相当清脆。   周昱刹那间全身紧绷。   然而男人还是没醒,甚至叽里咕噜地说起了梦话。   虚惊一场,周昱飞快捞过手机,男人没设密码锁,周昱给方彦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是周昱,别来薛家村,危险,勿回,报警!!!】   清除使用记录,周昱原本还想趁机报个警,男人却又要翻了个身,眼皮抖动,像是要醒了,周昱趁着他翻身的动静顺势把手机插回他的裤兜。   果然,男人辗转片刻,半死不活地撑开眼皮。   周昱已经退回角落里安静地坐下,身边稻草堆忽然抖了抖,伸出一只手,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万万没想到这里还能藏人,周昱一阵悚然,心里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念头,可是那人却探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怎么不顺便拿根烟过来?我偷的这根已经嘬没味儿了。”   周昱皱眉:“你是谁?”   “我是李家村的人啊,你是外乡人吧?”那人说,他的普通话里确实带着口音。   周昱警惕地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那人摊开手,蹬蹬腿从草堆里爬出来——是个剃板寸的青年男子,看起来挺精神,长了一张朴实无害的娃娃脸。   “哎别紧张,我是个好人,我不会对人民群…落难同窗下手,你放心。”娃娃脸笑眯眯地道。   “他们为什么抓你?”周昱问。   “薛家村和李家村从祖辈开始互相看不对眼,可怜我就是个跑腿进货的,被他们当成强盗抓了起来,山高皇帝远,乡旮旯里土霸王横行喽。”娃娃脸叹气。   他也问:“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周昱扬眉,语气从容地问:“你又没如实告诉我你的身份,我怎么会如实告诉你呢,警察同志?”   娃娃脸的神色骤然一凝,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怎么看出来的?”   “气质。”周昱道。   这人身上有种刻进骨头里的板正气质,哪怕穿着土布衣服,躺进稻草堆仍旧神采奕奕。而这种气质,周昱在军警身上看到的最多。   他从年少起咬着牙扛起偌大的周氏,这五年里,毫不夸张地讲,可谓是群狼环伺,血雨腥风,锻炼出周总一双识人的火眼金睛。   “我从沧澜食肆回酒店的路上,遇到山路塌方摔下悬崖,被这个村里的一个小姑娘救回来,村长听完后就把我扔进这里,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为什么会撞上你的说辞吗?”周昱道。   娃娃脸沉默片刻,才道:“具体情况不方便透露,你也是有够倒霉的。薛家村是个毒村,我混进来摸个底,你放心,村里村外都布置有我们的人,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   毒村!   周昱终于抓住了模糊的记忆:   ——那么村口的红花,一定就是罂粟。   “这是当然,人民警察永远值得群众信赖。我的未婚夫和我一起坠落悬崖,但他现在在红旗村正准备来找我,我刚用看门人的手机跟他联系,您有办法联系外面的警察同志把他就近送进医院吗?他有重度抑郁,车祸时肯定受了伤,并且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药。”周昱急切地道。   “抱歉,我现在联系不上,只能等队友主动联系我。”娃娃脸道。   门口忽的骚动起来,有个中年男人大踏步走进来一脚踹醒守门人:“睡什么睡,有贵客要来看新抓的两只鬼!”   周昱和娃娃脸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见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什么贵客?!   毒村的贵客,难道是——   村长老头一改鼻孔朝天的嘴脸,一脸谄媚地把两道身影迎进门,借着摇晃的灯光,周昱看见,其中一道身影是个大腹便便的矮个子男人,另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是方彦!   怎么会是方彦!   村长谄笑道:“方二少,钱总管,请。”   守门人急忙打开铁栅栏,方彦脸色苍白地冲进来:“昱哥!”   娃娃脸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你未婚夫?”   作者有话要说:  是甜文是甜文真的是甜文!!!大家信我呜呜呜!   感谢北竹宝子的一个地雷,感谢谷谷宝子的20瓶营养液,喜欢你宝子的5瓶营养液,宝子们真好,爱大家么么哒!文文在茁壮成长啦!!!   感谢在2021-08-26 20:52:56~2021-08-27 23: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谷谷 20瓶;喜欢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022【倒v开始】   方彦想蹲下来解开周昱手腕上的麻绳,却被周昱一侧肩避开,从他们认识起,这还是第一次,周昱用如此冷淡的语气叫出他的全名:“方彦,你不解释一下吗?”   方彦的手僵在半空中,周昱仿佛重新认识他一样,眼神陌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心寒。   娃娃脸警察冰冷地审视着两人,门口的村长和村民面面相觑,尚在状况之外。   气氛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   良久,方彦哑着嗓子道:“我现在没办法解释,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   周昱沉默地看着他。   实际上,周昱远远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冷静,哪怕是误入毒村,被凶徒用武器威胁生命,他的心也没有此时此刻沉重。   温柔腼腆的方彦,和违法犯罪挂上关系,一切就变得触目惊心。   方彦没有等来周昱的回应,神色惨淡地笑了笑:“算了,不信我也没关系……”   “我信你,”周昱沉声道,“但是我信你没有用,我等你一个主动的解释。”   方彦黯淡无光的眼里突然有了神采,他的声音里隐隐含着哭腔:“这就够了,谢谢你,昱哥。”   方彦解开周昱手上的束缚,刚想扶着他站起来,外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夹杂着凄厉的尖叫。   怎么回事?!   娃娃脸骤然起身,村长脸色大变,头也不回地往外冲,那位钱总管嗅了嗅空气,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好大的臭味,该不会是他们的家伙什爆炸了吧?”   话音未落,他就被娃娃脸三下五除二制服在地:“警察,不许动!”   钱总管被他用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绳索捆了个扎实,娃娃脸冷冷地看向他们两人:“你们也不用跑,跑不掉的。”   “我不会跑。”方彦轻声道。   门外冲进来两个便衣:“老大,你没事吧!村长房子里的制毒设备爆炸了,其他兄弟都赶过去了。”   “我没事,”娃娃脸一挥手,“把这三个嫌疑人带上车。”   “是!”   “哐啷”一声,手铐铐上,方彦被第一个押上车,一条腿刚跨上车,车底竟然钻出来个老头!   ——是之前跑出去的村长!   老头动作异常灵活,一把勒住方彦的脖子,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太阳穴:“蠢条子,滚开!”   周昱目眦欲裂。   离老头最近的警察估计刚从学校出来,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已经足够冷静:“好,我马上后退,请你千万不要伤害他。”   “让你滚你就滚,老子一个字也不想跟条子废话。”老头怒吼道,双方僵持了一个多小时,老头压根不听劝阻。   忽然他打了个哈欠,鼻涕口水像开了水龙头一样止不住地滴进衣领,整个人躁动不安,手抖得枪口直往方彦脑门戳。   这是毒/瘾犯了!   老头嘴里叽里咕噜念着恶毒的咒骂,重点问候了便衣潜伏的警察和伪装贵客的方彦。   没错,周昱和娃娃脸被他视为同伙,那么作为周昱的未婚夫,方彦也一定是假装上面来的人骗取他的信任,好把同伙救走!   他凭借他所看见的“事实”拼凑出一个“真相”,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埋伏在警车底下要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虽然他所得出的“真相”基本全错,但暴徒凶性已经全部被激发出来,毒瘾不适时地发作,让他几乎完全丧失理智。   目前他后背靠着车身,天然有依托,前面又有方彦这个人质当挡箭牌,车背后是接近直角的陡峭山坡,根本无法接近。   另一个便衣试图上来安抚,果然老头反应很大:“你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他活了!所有条子给老子滚——”   周昱嗓音嘶哑:“我不是警察。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放开他,我都给你找来。”   老头暴躁地拖着方彦挪了挪位置,正好把他矮瘦的身体挡了个严实,闻言嗤笑:“老子要你磕头求我!”   方彦蹙紧眉,眼底升起灼灼怒火:“你要杀就杀,羞辱别人算什么东西!”   他的话彻底激怒老头,枯瘦的手指在白皙的颈脖上掐出青紫的淤痕,方彦却像感受不到一样,脸色都没变,老头大怒,半截脏话刚喷出嘴,周昱二话不说下跪磕头:“求你别开枪。”   老头哈哈大笑:“你骨头硬,你男人可没这骨气,怎么样?好笑不好笑?”   方彦在周昱恳求的目光里咬紧牙关,额角暴起青筋。   “你,去给我找点药来,半天不嗑浑身没劲,我要是一个不高兴按下扳机,你男人的头可就炸飞了。”老头威胁道。   “好,我去找。”周昱一离开老头的视线,就被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拦住。   “目前的情况我们这边已经接收到了,你别紧张,我们马上给你准备他要的东西。我们的狙击手已经到位,待会儿你递给他的时候,尽量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让他离开人质的掩护范围。”   “我明白,谢谢警察同志。”周昱的眼眶通红,拿着东西就往回赶。   老头借助地形打掩护,手上又有人质做要挟,形式相当严峻,事发突然,没有任何谈判专家在场,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周昱引他离开掩护范围。   老头人影还没看见,他的骂声已经响亮地传来,状若癫狂:“他/妈/的怎么还没来!老子一枪崩了你那畜/生男婆娘——嚯,你终于愿意滚过来了?”   “你要的东西,”周昱拎着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先说好,你不能言而无信。”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老头眼冒绿光,目光死死黏在那一小袋东西上,“快快快,先给我。”   周昱俯身慢慢地把手伸过去,老头迫不及待地想探手去拿,他突然警觉地停住:“等等,你直接把东西扔给我。”   周昱顿时又出一身冷汗,他顿了顿,语气正常地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上面有薛家村的印记对吧。纸上破了个洞,不能扔,会洒出来,我尽量离你远点递给你。”   老头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最终被病态的渴望冲昏了头:“那就快给我!”   老头指尖触摸到小纸袋的那一刻,欣喜到浑身战栗,头终于从方彦身后露出破绽,给了埋伏在远处高地的狙击手机会。   一颗子弹旋转着割开空气,精准地点在老头的头部,老头保持着扭曲的表情,前额多了一个小孔。   浓烈的血腥味淹没离他最近的周方二人的鼻腔。   周昱扑过去把他的头按进怀里:“别看,不好看。”   方彦气得浑身发抖,恨声道:“便宜他了!”   警察迅速挡在他们和老头之间,娃娃脸走过来,公事公办地说:“薛家村由副队继续搜查,抓到逃跑的人单独关押,我先带他们去一趟市局。”   坐上出勤车,方彦终于冷静下来:“警察同志,薛家村被查的消息虽然被封锁,但他们上面的人肯定很快就能拿到消息撇清关系。”   娃娃脸平静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上面的人姓方。”方彦露出了讥诮的神情。   周昱心里已经有猜测,但由方彦亲自说出来,还是让他手微微发抖。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叫方彦,你也姓方,你和你口中上面的人什么关系?”   “我恨透了方这个姓氏,巴不得和它没有半点关系。至于他们,他们当然是我的长辈,我的父亲叔伯,没一个是好东西。不管你信不信,警方最好把方氏集团的董事会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方家烂进了骨头里,认真挖一挖,绝对有大惊喜等着您。”方彦表现出明显的焦虑失控,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   周昱震惊到无以复加。   方家确实和周家有经济往来,但都是合法的生意,周昱知道有的人为了利益会铤而走险去闯灰色地带,没想到方家竟然走制/毒/贩/毒这条死路!   “你大哥方奕有参与吗?”周昱问。   “他没那手段,他只是方家扶植的傀儡而已,方家只让他看到该看到的。”   “那…你是怎么看到的?”   方彦握紧拳头:“我是个方家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废物,我该感谢他们的轻视,防住了聪明人却没防着我,让我有机会接触到严防死守的真相。”   周昱心脏疼得阵阵抽搐,却听方彦忽然喃喃道:“不对,我不应该说这些。”   他抬起头,语无伦次地道:“警察同志,我撒谎,方家没有问题,是我,我干的。”   周昱又惊又怒:“彦彦,你在胡说什么!”   娃娃脸则严肃地问道:“方彦,你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在吸/毒。”   从出现在地下室起,方彦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正常,变得暴躁、易怒、焦虑,躯体四肢哆嗦起来就没完没了,一直在冒冷汗,说话没了条理。   “我没有,”像是觉得一遍不够,他又加重语气再说一遍,“我真的没有!”   “我有重度抑郁症,现在已经断药大半天,治疗抑郁症的药也有一定成瘾性,断药后会出现类似于毒瘾发作的戒断反应。”   方彦强迫自己深呼吸,颤抖的指尖在掌心掐出深深的痕迹,他的语气终于勉强恢复原来的样子:“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抽血检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最近的剧情比较急,但是由于题材比较min’gan,怕把握不好所以不会写太多,想看甜甜的恋爱建议囤几天,不会让甜食爱好者等太久,这真的是一本甜文哇!!!信我!!!   鞠躬,感谢大家支持~   感谢北竹宝子的一个地雷,道官伪渣宝子的两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 第23章 023   说完,他像是抽离了所有力气一般,绵软虚脱地靠在车座上,疲惫地闭上眼。   周昱抬起哗啦作响的手,把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膀上:“睡吧,我在呢。”   方彦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动,累得险些发不出声音:“嗯……”   周昱无声叹气,从方彦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紧,直到此时才稍微松懈,但满心的忧虑扰得他不得安稳,大脑飞速运转,头疼得快炸了。   那边方彦睡得也很不安稳,他处于很浅的睡眠中,噩梦却缠着他不断往下沉,梦里被村长老头挟持的人变成了周昱,狙击手没能成功击杀歹徒,老头扣动了扳机,枪口喷出夺命的火光……   周昱的头部刹那间血肉模糊,挟持他的尸体的人忽然变成了方父,端着面具似的得体笑容朝方彦点头示意。   场景一转,他们出现在人声嘈杂的医院,方彦低头一看,抱着周昱尸体的人变成了他自己,周昱头上已经缠好纱布,遮住不堪的遗容。   四周人声渐渐清晰:   “这是方家二少方彦对吧?啧啧啧,刚跟周家那小子领了结婚证,当晚岳父就没了,第二天自家丈夫也出车祸死了……”   “嘘!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会嚼舌根?!人家小方哭得这么伤心,你怎么好意思在旁边说风凉话?!”   “唉,周家这下子可是元气大伤咯,老爷子和当家的先后去世,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   结婚证?!岳父没了?!周昱出车祸死了?!   方彦难以置信,他和周昱明明还没有领证,周父也还活着,周昱并不是出车祸死的啊……   可是撕心裂肺的痛苦那么真实,好像他确实是经历过这一切,莫大的哀恸压得人快要窒息。   负面情绪泥沼似的吞没了他,就在绝望即将攀顶之时,微弱的呼唤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彦彦,彦彦……”   是周昱的声音。   就是他的呼唤,一点一点地把方彦从黑暗泥沼中托起来,方彦艰难地睁开眼,才发现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周昱担忧地看着他,眼中布满红血丝:“做噩梦了?”   方彦还没从噩梦的状态中完全脱离,看什么都觉得灰暗倦怠:“……对不起。”   周昱低头珍重地在他微凉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别跟我说对不起。”   方彦被亲懵了,半晌才回过神,也终于从低情绪中挣扎出来,小声说:“知道了。”   来到市局已经接近凌晨,他们被分开审讯,临别时周昱还一脸严肃地叮嘱警察,一定要先找医生给方彦开药。   事关重大,市局内通宵加班,灯火通明。   从审讯室走出来的那一刻,疲倦席卷了周昱的精神和身体,他用力揉揉额角,谢绝了警察同志递来的热水。   周昱和方彦在山路坍塌时出了车祸,警方抓紧时间把他们送进医院,检查后发现,方彦身上除了少许皮外伤,没有其他问题,反而是周昱有轻微脑震荡。   周昱看着方彦吃完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来了些。   他这边松了口气,方父那边可就忙得喘不过气了。   方父和毒村毒/贩之间有秘密的联系方式,毒村一出事,他很快就收到消息,和方家几个叔伯一起连夜逃往国外。   这群狡诈的老狐狸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收到消息的警方在高速路出口布下天罗地网,把人一网打尽。   难以置信的方奕在警局和满脸不甘的方父碰了头:“爸,是误会对不对?你告诉我,是警察抓错了,你怎么会去贩/毒?!”   在方彦的指引下,警察搜查方父私宅,果然发现少量违禁毒/品,但其他证据被抹得干干净净,不过,方父的车上发现了非法枪械,经检验板检查,方父及方家叔伯均吸过毒,这下是没得跑了。   方奕留在警察局处理后续,周昱带着方彦先行回家。   一路上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现在是下午两点,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路上人烟稀少,周昱驱车缓慢驶过单行道,路边草木被晒蔫了,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草丛里一个纸箱突然动了动,一小团脏兮兮的毛团扑翻纸箱滚出来,发出微弱的叫声。   那声音太小,根本没谁能听见,但纸箱倒地的动静吸引了方彦的目光:“昱哥,停车,路边好像有只动物。”   他们一起下车查看,倒在纸箱边上的脏毛团是只幼犬,浑身都是凝固的泥巴壳,看不清原来的毛色,凑近了看才发现,它脏兮兮的皮毛下勒着细细的麻绳和塑料绳,像是嵌进了皮肉。   幼犬看见了周昱和方彦,乌溜溜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们,发出可怜巴巴的叫声,又细又颤,四肢徒劳地动了动,根本站不起来。   方彦摸摸它的额头:“这只小狗被虐待过,昱哥,我们带它去趟宠物医院吧。”   “行,”周昱道,“既然遇见了就不能不管,这么小的生命,死在这儿太可怜了。”   他们把幼犬放回纸箱,直接连狗带箱搬上车。   幼犬还在瑟瑟发抖,方彦蹙眉继续安抚它:“真是有够狠心的,在狗崽身上拴这么多绳子。”摸它的时候能感受到,细细的绳子确实勒进了幼犬皮包骨头的身体。   “以前就听说有些心理变态的人生活不如意,就拿小猫小狗出气,动物的命比人廉价,虐待起来没有负担。这种人太龌龊了。”周昱找出导航,迅速驶向最近的宠物医院。   到了医院的时候,幼犬已经虚弱到叫不动了,周昱和方彦抱着纸箱跑上楼,医生接过幼犬时忍不住皱眉:“这狗太惨了,被人弄成这样。”   给狗验完血,医生拿着单子说:“小狗有细小,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了。狗太小了,活下来的几率很低,你们考虑考虑要不要治。”   周昱道:“不用考虑,治吧。”   方彦也道:“既然被我们捡到了,那就尽最大努力救救它。”   谁不想活下去呢?   幼犬在寂静的街道听见汽车驶过的声音,拼命掀翻纸箱制造动静,想求过路者一次生的希望。   有活下去的机会,就试一试吧。   得了细小的幼犬不能正常进食,医生给他输液,针头扎进前腿时,幼犬正没精打采地趴着,疼得细细叫唤。   接着还得处理伤口,医生剪短剥离细绳,幼犬不能洗澡,只好把伤口附近的毛给剃掉,上药也很疼,幼犬已经没什么力气,依旧疼得直哆嗦,哀哀地叫着,听得人想哭。   “这么小一只,怎么下得了手。”方彦眉心就没展开过,幼犬不过巴掌大,就瘦得皮包骨头连带一身病。   周昱拍拍他:“没事,一定能救回来。”   幼犬得住院治疗,把手续办理完后,他们正准备离开医院,方彦就被吓了一跳。   一只小猫隔着笼子轻轻地舔了一口他的手指,见方彦的目光投过来,小猫细声细气地喵喵叫,不停地用头和身体蹭笼子。   一旁的护士介绍道:“这是前几天扔在医院门口的小猫,我们正在给它找领养,它是只健健康康的小母猫,大概是长得丑丑的被嫌弃了吧。”   猫这种动物应该是最符合人类普遍审美的了吧,但总有一些例外,比如笼子里这只三花田园猫。   猫眼基本都是圆溜溜亮晶晶的,小三花不是,它长了双眯缝眼,脸上的花纹长得也很任性,仿佛上帝造猫时打翻了颜料盆。白底的小猫,脸上黑灰棕三色协调成了最丑的布局:仿佛揍出来的熊猫眼,鼻子上还有一团大胡子似的棕毛。   怎么说呢,小三花的气质未老先衰,像个形容猥琐的老大爷。   难怪被扔了,这真是周昱和方彦见过长得最丑的猫。   方彦半蹲下来,手指伸进笼缝里摸了摸老大爷…啊不,小三花柔软的皮毛,突然抬头看向周昱。   周昱哪儿能不明白方彦的意思:“你要是喜欢,就带它回家。”   方彦露出了这几天的第一个笑容,眉眼弯弯地道:“丑是丑了点,但也很可爱嘛,带回家做镇宅神兽。”   就这样,他们意外地成为了猫狗双全人士。   小三花一点也不怕生,到家后打开笼子,它就活蹦乱跳地窜出来,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打滚。   周昱拜托刘姨照顾小三花,自己和方彦上楼整理行李。   洗漱完后,周昱穿着居家服等在方彦卧室门口。   方彦打开门的一瞬间,周昱上前一步把他搂进怀里,下巴搁在他柔软的发顶。   周昱低声道:“彦彦,我们到家了。”   这一趟旅行可谓是状况百出,幸好他们都平安回来了。   方彦有点羞涩地贴在他颈脖处,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嗯,到家了。”   周昱被他蹭得颈脖和心一起痒痒:“彦彦。”   方彦软绵绵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周昱绅士地询问道:“我们都是恋人了,我现在可不可以对你做恋人才能做的事情?”   方彦贴在他颈窝处的脸颊骤然发烫,半晌才小声问:“什么事情?”   “我现在想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太差了,真的很抱歉。   感谢北竹宝子的一个地雷,感谢半梦半醒宝子的20瓶营养液,感谢天葬_三日静寂宝子的1瓶营养液,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24章 024【倒v结束】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直直撞进方彦的耳膜,顿时让他耳廓到脸颊都红透了,方彦声音变得更小:“那你亲呗……”   周昱抬起他的下巴,低头慢慢地靠近,方彦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衣服。   “喵——”小三花蹲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抬头正好能看到二楼卧室门口缠成一团的人类。   它聚精会神地盯着周昱和方彦,皱起丑丑的猫脸,似乎正在思索这两只两脚兽在进行什么神秘仪式。   一旁的刘姨眼观鼻鼻观心,正在研究猫玩具。   方彦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微微挣扎了一下,周昱收回目光,搂紧他的腰,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进门关门的动作,把方彦摁在门板上:“差点教坏未成年。”   方彦整个人都快窒息了,结结巴巴地问:“还亲吗?”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简直想就地找条地缝钻进去。   “亲,”周昱把手撑在他头侧的门板上,“还得多亲一会儿。”   周昱重新低头,温柔地吻上他柔软的嘴唇,方彦最开始僵硬得不行,一动也不敢动,在恋人柔情似水的亲吻下逐渐手脚发软,乖乖地任由他吻。   周昱稍稍用力固定住方彦有下滑趋势的腰肢,撑在他头侧的手改为按住他的后脑勺,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方彦被他亲得脑袋发昏,根本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撬开了自己的牙关。   方彦的味道太甜太软,周昱尝过之后就不想松开,只想抱着他吻到地老天荒。   呼吸急促地交织在了一起,年轻的身体也起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反应,紧紧贴在一起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方彦猛的推开周昱,狼狈地抹了一把嘴角,脚步虚浮地逃进卧室深处,躲在懒人沙发旁的角落里,下意识地喊道:“对不……”他又想起自己答应过周昱不用道歉,满脸通红地把话憋回去,头埋进膝盖装死。   周昱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弯腰揉揉方彦的发顶:“脸皮怎么这么薄?”   方彦倔强地反驳道:“我哪有……”底气明显不足。   “别蹲着,待会儿腿麻了。”周昱轻松地把团成一团的方彦整个囫囵抱起来,放进懒人沙发。   方彦像只警惕的小动物,慢慢地抬起头看他,乌黑的眼里泛着水光,嘴唇经历过刚刚缠绵的亲吻后,绯红水润。   周昱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一吻:“好好休息。”   说完离开方彦的卧室。   接下来,周昱整整忙了一个星期,旅行期间积压下来的工作,以及方氏产生巨大动荡后牵扯到周氏的许多利害关系,都需要他本人处理。   期间周父来过一次电话,让周昱多多考虑和方彦的婚事,方家这次算是彻底栽了,那么这场联姻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当然,被周昱坚定地拒绝了。   他向周父坦白了对方彦的感情,这让周父不胜唏嘘,也打消了再给他寻找联姻对象的想法。   方彦也忙了起来,他之前接的稿子排到了年底,现在方家出事,他不能不扔下他哥一个人撑着风雨飘摇的方氏集团,于是他的行踪也变得神出鬼没起来。   周昱有空给他打电话,发现他不是在方氏集团给大哥帮忙,就是在家里忙着赶画稿,偶尔有空就去宠物医院探望他们一起救下来的小狗,有时候周昱回到家,方彦还在外面。   值得高兴的是,方父和方家叔伯锒铛入狱,方彦的心结终于解开,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面对周昱时笑容也变多了,据说发病频率也降低不少。   一个星期过去,周昱终于从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工作中抽出一个空闲的下午,和方彦一起去接完成治疗的幼犬。   医生告诉他们,这只幼犬是个女孩,洗干净一看,还是只黑白毛色的边牧。   周昱和方彦对狗的品种都不太了解,医生表示边牧是一种很聪明的狗狗,方彦听完叹了口气。   周昱奇怪地道:“怎么?不喜欢边牧?”   “没没没,”方彦连忙摆手,“什么样的狗我都喜欢,我只是在想……”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医生说它聪明,我下意识就想,既然这么聪明,能不能训练它帮我画稿子,能帮忙上色也行……”说完他被自己幼稚到了,捂住了自己的脸。   周昱倒没觉得他很幼稚,只觉得可爱,低低地笑起来,揉揉他的头:“辛苦了,待会儿带你去吃饭,今天想吃什么?”   方彦想了想:“没什么想吃的,回家吃饭吧。”   “也行,”周昱揉他头的手顺势落下揽住他的肩膀,“彦彦赏脸吃一顿我做的饭怎么样?”   “你做?可是你也忙了一个周,难得有休息的机会。”方彦蹙眉看向他。   “做饭不累,给你做饭更不累,你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吗?”周昱压低声音诱哄道。   方彦下意识地道:“我想。”   “那就好好期待一下你男朋友的手艺吧。”周昱拍拍他的肩头。   到医院接走幼犬,这只小可怜明显已经认得方彦,用毛茸茸的鼻子拱他的掌心,但他不认识周昱,还有点怕他,周昱凑过来,它就屁股一扭使劲往方彦怀里钻。   方彦小心翼翼地托住它:“它怕你哎,昱哥。”   周昱挑眉:“它怕我,你躲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吓到它吗……”方彦自知理亏,但并没有悔改,并且离自家男朋友三米远,专心致志地哄小狗。   周昱眉挑得更高:“彦彦。”   “嗯?”方彦头也没抬地问。   “你喜欢狗还是喜欢我?”周昱问。   “啊?”方彦猛抬头,万万没想到周昱能这么幼稚地和狗争宠,“我当然是喜欢你。”   周昱想起在香巴拉的清吧里,方彦说过的话:“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下。”   方彦的脸刷一下红了,小声道:“这里是医院。”   周昱勾了勾唇,丝毫不妥协地抱起手臂。   方彦往四周飞快地看了一眼,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一下周昱的嘴唇。   反倒把周昱亲愣了,他本来以为,像方彦这种易害羞体质,能逗他在脸颊上亲一下就很不错了,没想到方彦竟然亲的是嘴唇。   这一吻亲得周昱心里痒乎乎的,他按捺住把人搂进怀里继续亲的冲动,只是含笑望过去。   方彦垂下浓密的眼睫,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行,我相信你。你要是不喜欢我,肯定不会有这么甜的吻。”周昱再逗他一句。   方彦红着脸低下头赶紧开溜,一旁的医生乐呵呵地道:“小两口感情真好,人也善良。”   回到家,周昱换上卡通围裙,三下五除二做了一桌菜,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发现人狗猫正在僵持。   他们刚到家时小三花正在睡觉,这会儿估计是闻到厨房飘来的香味醒了,睁眼就看到家里多了只不速之客,正在侵占它的猫爬架和猫玩具。   小三花顿时火冒三丈,竖起尾巴破口大骂,遗憾的是沙发太高,它下不来。   小边牧摆摆尾巴,咬住小三花的鱼形玩偶冲它龇牙。   方彦洗完手出来,小边牧就迈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躲在他脚后跟,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小三花。   小三花急得团团转,冲方彦不停喵喵叫,让他把自己抱下来,方彦刚伸手,小边牧就吐出鱼形玩偶,咬住他的裤脚往外拽。   方彦:“?”   这是在干什么?   周昱走过去喂了方彦一颗刚洗好的提子,小边牧还是有点怕他,谨慎地松牙退开,方彦叼着提子把小三花抱下来。   一猫一狗刚碰头,就龇牙咧嘴地干起架来。   “呃,打起来了。”方彦在犹豫要不要个劝架,毕竟未成年禁止打架斗殴。   “没事,不用管,毛都没长齐,没有杀伤力,”周昱牵着他上桌,“我们吃饭。”   饭桌上的香气随着碗筷碰撞飘出来,小边牧和小三花齐刷刷地停止互挠,眼巴巴地过来。   小边牧立起上身刨方彦裤脚,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企图用“嘤嘤呜呜”的声音卖萌,小三花更矜持一点,在周昱脚边绕来绕去蹭他的裤脚,嗲里嗲气地喵喵叫。   猫狗得从小教,不能在主人吃饭时打扰。一来人的食物太咸,不适合给猫狗吃,二来溺爱过头养成坏习惯,猫狗长大后轻轻松松跳上桌,能把饭碗给掀了。   周昱是个严父,铁石心肠地任由小三花撒娇,丝毫不为之所动:“彦彦,别理他们,理我。”   猫狗人争宠,周昱成功拿下魁首。   方彦点点头,高高兴兴地吃起菜来。   饭后,周昱接到一个电话,是秘书打来的:   “周总,外面来了个老阿姨,说自己是方少总的熟人,想要见他。”   周昱原话转告方彦,方彦蹙眉道:“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秘书很快回复道:“她说她叫王慧娟。”   方彦蓦然睁大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夕珏宝子的2瓶营养液,感谢天葬_三日静寂宝子的1瓶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文文在茁壮成长啦~ 第25章 025   “王慧娟?”周昱把这个名字在心底慢慢地琢磨了一圈,得出他并不熟识的结论,但看方彦反应这么大,让周昱生出些许警惕之心。   方氏集团高层刚刚被捕,难免有不怀好意的人跑过来纠缠方彦。   “你认识?她是谁?”周昱问。   方彦轻轻点头:“她是方家以前雇佣过的保姆。”   这可就奇怪了,方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一个早就离开的保姆怎么会指名道姓登门拜访?   难道……她也想趁机发难财?   方彦见他沉着脸,就猜到他想到其他地方去了,赶紧解释道:“昱哥,她以前对我挺好的,这次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想跟我商量。”   “我跟你一起去见她。”周昱道。   “好。”   周昱吩咐秘书把王慧娟带进总裁室里的休息间,没等司机李叔,自己开车带着方彦赶向公司。   他们不巧碰上了下班高峰期,堵在半路上,方彦蹙眉看向窗外拥挤的车流,焦虑地叹气。   “彦彦,王慧娟挑在这种时候找你,你对她的目的有没有一些猜测,跟我讲讲?别总习惯一个人憋着。”周昱敲敲方向盘,转头望他。   方彦一怔,像是被敲了下脑袋,犹豫片刻,才道:“我确实有一些猜测,娟姨是我妈怀我时雇来的保姆,照顾我到我大学出国。她在我家待了这么多年,肯定看见过什么却不敢声张,现在知道方氏高层垮台,我猜她可能是来找我提供证据的。”   周昱思忖道:“吸/毒、贩/毒、私藏枪/械,目前的证据已经足够让方志伟万劫不复,她还想提供什么?难道方氏还有漏网之鱼?”   方彦脸色苍白地沉默半晌,才轻轻地道:“我想,大概是关于我妈妈。”   周昱眼神一凝:“可是我记得,伯母已经故去多年了……”   “不,她没有死。”王慧娟激动得眼泪直掉。   方彦扶住她的手肘,可是他自己的手也在发抖。他尽力稳住声线,确认道:“您是说,我妈妈还活着?”   “是啊小少爷,虽然夫人的死亡证明就摆在方志伟那个畜/生的床头柜里,但她真的还活着。”王慧娟道。   周昱问:“您是从哪儿知道的这消息?”   王慧娟回答:“方志伟亲口说的!小少爷出国前一年秋天的深夜,方志伟应该是吸了毒,疯疯癫癫地蹲在花园里嘀咕,那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觉浅被他的动静给吵醒,起来一看,清清楚楚地听见方志伟在那儿说——”   那天夜里很冷,刚下过一场雨,王慧娟披上外套出来查看,就发现一向以精英外形示人的方志伟衣冠不整,身上飘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异味,他蹲在泥坑里,神经质地念叨着:   “何曦,何曦……你这个疯女人,不听话乖乖待在家做方夫人,还想把我送进大牢……想得美,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死亡证明已经开出来了,你被世界除名了,以后世界上不会有何曦,你只配没有姓名地被我关在深山里……哈哈哈哈,何曦……”   他颠三倒四地嘀咕一通,让王慧娟听出一身冷汗,她失魂落魄地呆滞在原地,方志伟笑了半天,突然吐了出来,他的呕吐声惊醒了王慧娟,她怀着深深的惊疑和恐惧,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想趁方志伟不注意逃走。   没想到外套飘起的袖子撞在墙上,金属纽扣发出刺耳的一声响,方志伟立马停止呕吐,抬起血红色的一双眼,怒吼道:“谁?!!”   王慧娟吓得发抖,腿肚子抽筋差点没力气走路,她连滚带爬地逃跑,方志伟也起身东歪西倒地追过来。   眼看着再过一个拐角,他就能看见王慧娟,幸好他脑子不清醒,被台阶绊倒,摔下去的一瞬间,隔壁家养的猫突然幽幽地叫了起来。   不知道方志伟怎么想的,他缓慢地爬起来:“啧,原来是猫。”说完摇摇晃晃地走回花园。   王慧娟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冷汗,回到保姆间。   躺下以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方志伟的话。   睁着眼熬了大半宿,她只能无奈地得出一个结论:有钱人私底下做什么,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保姆能插手的。就算其中有隐情,她也没有能力和资格查明。   她和方家的合同还有三年。   怀着不能说的恐惧,王慧娟又在方家留了一年,趁着方彦出国,方志伟开始裁员,她才找到机会名正言顺地请辞。   “我记得何伯母是六年前病逝的,也就是说,她被方志伟关了六年?那么方志伟被抓捕,她现在…怎么样?”周昱不敢细想,方志伟这么偏激病态的人,会不会在逃跑前对何曦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何曦现在…还活着吗?   在这种人手底下呆六年,很难想象何曦现在的状况。   方彦单薄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哑声道:“方志伟名下的地产太多了,一个个找根本没希望,现在就报警,让警察同志帮忙查。”   “好,你先别急,急坏了何伯母该难过了,方志伟临时拿到消息出逃,销毁证据都还来不及,肯定没时间加害何伯母。”周昱安抚他道。   方彦慢慢地点点头。   警方的速度果然迅速,人命关天,他们迅速锁定了方志伟六年来的出行轨迹,挑选出最有可能的几条,排查发现,发现囚禁何曦的地点应该就在临县的一处山里,方志伟每年都会花时间专门去那里,一年将近十次。   据调查,那里曾经荒凉到没有铺公路,方志伟六年前突然提出做慈善,于是铺出条沥青路,大车来来往往,当地村民也没发现,慈善企业家垦荒种的果园深处,藏了个阴暗的小别墅。   那里面,囚禁了一个疯女人。   警方和周昱方彦一起赶往这座果园,现在正值收获季,偌大的果园里却寥无人烟。一问当地村民才知道,守果园的人不知从哪天起就不见了,只剩锁在园子里沉甸甸的果树没人收。   村里小孩想去摘都被大人喝止,村民们性情淳朴,打心眼里感激捐款修路的方志伟,不愿意自家小孩去占果园的便宜。   “也就是说,将近一个周,再没有任何人进出果园。”警察道。   这可就麻烦了,就算何曦还活着,没着落地关在果园里这么久,可能也会被活活饿死。   他们赶紧开锁进果园,果园深处的小别墅门窗紧闭,没有一丝生气,警方破门而入,一二楼搜寻无果,却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地下室。   周折半天撬开门锁,他们又惊又喜地发现,何曦竟然没死,她就在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相当简陋,但储存着基本的水和食物,一切都仔细布置过,根本没有让何曦自杀的地方,连个有棱角的地方都没有。   何曦当时正躺在床上睡着,破门的动静也没有吵醒她,她瘦到皮包骨头,整个人憔悴而枯槁,却仍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方彦看见妈妈的一瞬间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哭着扑向何曦的那一刻,何曦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也缓缓睁开眼。   “小彦?”何曦黑洞洞的眼里突然亮起了光,她可能是太久没说话,连叫儿子的名字都显得艰难。   “妈妈,是我。方志伟进大牢了,你自由了。”方彦哽咽道。   何曦颤抖着摸上儿子的脸颊,怜爱地替他擦掉泪水,嘴唇几度开合,仍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周昱很欣慰地看着重逢的母子,幸好把彦彦的妈妈找回来,有阔别多年的母亲和关心爱护他的兄长,往后的日子一定能越来越好。   何曦被送进医院治疗,周昱这才知道,原来何曦也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唯一生的牵挂就是两个儿子。   方志伟把她关在那里,物质上没有为难她,却在精神上对她进行了残酷的摧残,出来之后,需要接受长时间的心理治疗。   方彦自己也很脆弱,常常和何曦说着说着就情绪崩溃,所以周昱一直帮忙办理医院手续,为自家媳妇和丈母娘忙前忙后,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这天,何曦抬头,目光掠过几名医护人员,终于落在了周昱身上:“你是谁?”   方彦的手一僵,几乎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睫,长而卷曲的睫毛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泪光,随颤动的眼睫闪烁微光,然而他的脸却突然泛了红。   不过现在周昱难得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丈母娘身上:“您好,我是彦彦的男朋友,我叫周昱。”   何曦诧异地睁大眼睛:“哪个昱?上日下立的昱?”   周昱也很诧异:“您怎么知道?!”   方彦低着头,手指却抓紧了何曦的衣袖。   何曦转头看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美人依旧是美人,六年风霜的摧折没有败掉她的美丽,方彦长得很像他妈妈,笑起来更是格外像,不过何曦现在的笑容多了几分揶揄和狡黠,看得周昱一头雾水。   “要不你问问小彦?”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忙完啦,恢复正常日更,感谢支持~   接下来探秘方彦同学的暗恋小故事,酸甜口回忆杀预警—— 第26章 026   那么故事就要从七年前说起。   方彦十七岁,正在当地最好的高中念高二,母亲遗传下来的精神疾病,在那时已经初现端倪。   他从小就比较内向,这使得他抑郁症发病好几次,都只以为是身体不舒服,低血糖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头疼心悸,长时间笼罩在极其低沉的情绪里,让他不由自主变得十分排外,抗拒与旁人接触。   同学们单纯以为他高冷,毕竟这样家室长相成绩都相当优异的人,天生自带疏远人群的光环。   然而,方彦在最寒冷的冬天里,遇见了最温暖的太阳。   那是个周末返校日,天上飘着雪花,方彦抱着一沓书路过梅园。园子里种的是黄梅,冰冷的空气里浮着一层冷清的梅香。   方彦走着走着,却突然闻不到花香了。   他从出门起就隐隐开始难受,也说不上是哪儿难受,就是太阳穴突突地跳,心跳快得过分,一下接一下猛烈地撞击他的胸腔,四肢却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手上薄薄一沓书也显得千斤般重。   一阵天旋地转,他的眼前慢慢地黑了下去。   他晕倒之后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也不知道在雪地里躺了多久,突然有人把他抱起来,在稍稍有些颠簸的臂弯里,方彦听见了一道很好听的声音:   “同学,同学,醒醒。”   方彦在昏昏沉沉中,被他的声音刺激了一下,意识微微一动。   被人小心翼翼地放上病床,方彦在昏迷中微微蹙眉,床上太冷,不如刚才那个怀抱有温度。   那道很好听的声音继续跟人说话,断断续续的听不完整:“……路过…梅园……晕倒……”   不一会儿,那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说完停止,四周重新沉入死寂的黑暗。   方彦本能害怕这种死寂,他在昏迷中挣扎着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得像是坠着大石头,他心里生出莫名的恐慌。   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求你了……   可能是他挣扎的动静太大吸引了那个人的休息,那人坐在方彦床边,方彦明显感觉到一侧的床垫微微凹陷,那人拍拍他的手腕,低声哄了他两句。   方彦依旧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方彦才慢慢地睁开眼,身边已经空荡荡,校医姐姐走进来:“同学,你应该是低血糖犯了,以后记得按时吃饭,身上常备点糖,晕倒在路上怪危险的,幸好你在学校,被人及时发现送过来了。”   “谢谢,”方彦做起身,抬右手才发现手背上打着点滴,“是谁把我送过来的?”   “是个回母校参加活动的学长,他正好带着相机去梅园拍照,没想到在雪地里发现了晕倒的你。”校医道。   “哦……您知道他的名字吗?”方彦偏头看见枕边整整齐齐放好的一沓书,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叫周昱,今天下午在学生礼堂还有个演讲,你去看看吗?”   方彦愣住,好半天才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活动,T大优秀学长回母校参观,应母校邀请给学弟学妹们灌鸡汤。   方彦对这种活动一向不怎么上心,他是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所以他更不知道,这位周昱学长三年前也是母校的一名风云人物,学校里至今还有许多他的“传说”。   再说不冲别的,就冲这位传说中的学长长了一张俊美的脸,很多学弟学妹们都愿意过来凑个热闹。   ——当然,对于这些小心思,方彦也一概不知情,所以当他来到学生礼堂时,被人满为患的架势吓了一跳,放眼望去已经没有空位,这样人挤人又喧哗的地方,让方彦觉得不太舒服。   他想,干脆待会儿踩点去礼堂后台,跟那位学长道个谢就行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女生略带羞涩地叫住了他:“方彦。”   方彦有些疑惑地低头一看,不认识。   女生大着胆子自我介绍道:“我叫许茗,是你隔壁班的人,我闺蜜临时有事不来了,我旁边正好有个空位,你来跟我一起坐吧。”   方彦犹豫了一下,突然四周灯光熄灭,礼堂舞台上的灯光捧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各位同学久等了,我是周昱,今天很高兴回到母校……”   ——是他。   鬼使神差的,方彦点头答应了许茗的邀请:“好,谢谢你。”   许茗顿时小脸通红,还在努力掩盖着害羞,假装落落大方地把他引到座位。   她另一边坐着的女生小声打趣她,不过两个女孩在悄悄说些什么,方彦已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台上周昱身上。   周昱可能是感冒了,嗓音有些不容易听出来的哑,他戴着口罩,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露出的上半张脸就已经很令人惊艳,轮廓锋利,剑眉星目,方彦耳畔总能听见学生们对他外貌和声音发出的惊叹。   很快,大家对他的惊叹就不止于外面这层优秀的皮囊,周昱的谈吐严谨中透着幽默,可以听出他是一个逻辑严密且阅历丰富的人,有内涵的灵魂比皮囊更加吸引人,这场演讲下来,过半的学弟学妹都嗷嗷叫着成了周昱的迷弟迷妹。   方彦注视着聚光灯中央闪闪发光的周昱,对他口中所描述的T大和他本人产生了微妙的憧憬。   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本能向往明媚的太阳。   他很羡慕周昱这样的人,好像他的世界里没有阴霾,永远都在发光。   然而当礼堂学生们有秩序地离开后,周昱早就已经没了人影。   方彦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就算周昱没走,清醒地站在他面前,方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就只有一句干巴巴的“谢谢”,转身离开后又是两个陌生人。   可是方彦还是想跟周昱说说话,一句也好。   从那天起,方彦有了目标大学,并且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憧憬闷头开始奋斗。   他本来成绩就很好,有了努力的动力和方向,更是蹭蹭蹭地往上飞。   这甚至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抑郁症,他变得不再那么容易受负面情绪控制,每天起床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单纯地学习学习再学习。   这样单纯的日子,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但在当时,方彦凭着骨子里那股执拗和坚毅撑到了高考。   考完最后一门科目,放下笔的那一刻,方彦心里就已经有了谱。   他一身轻松地回到家,却发现常年忙碌在外的父亲竟然破天荒地回来了。   方志伟露出个模板一样标准的慈祥笑容,对方彦说:“小彦,考试辛苦了,接下来想去哪儿玩玩,爸爸带你出去。”   方彦很少见到父亲,对家里保姆的熟悉度甚至都要高于这位生身父亲,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的父亲有一种来自心底的深深的恐惧。   “不、不用了,我想先在家里休息几天。”方彦回答。   “哦,那好吧,”方志伟貌似遗憾地回答,“不过,因为你之前在备战高考,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儿子,你也长大了,是时候学会坚强。”   方彦心里一跳,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方志伟沉重地叹了口气:“你妈妈她走了。”   “什么!”方彦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志伟。   方志伟道:“她不是一直都在生病吗?两个月前她的精神已经彻底错乱,记不得我,记不得你哥,也记不得你,疯疯癫癫地闹了几个周,最后突然走了。医生说她的心脏天生缺陷,本来就很容易出问题,所以才……”   方彦凭空失掉所有力气,软软地跪倒在地,泪水瞬间模糊双眼。   方志伟高高在上地欣赏了一番他绝望的模样,满足了心里病态的嗜好,这才装模作样地扶起方彦:“我和你哥也是考虑到你在高考,不敢告诉你,你连你妈妈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不会恨我吧?”说到最后,他的尾音已经险恶地上扬,快要抑制不住字里行间漏出的笑意。   方彦无力地摇摇头,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方志伟的话里究竟有什么情绪,高考结束后放松的心情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彻底撕裂。   “趁现在我们爷俩都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你妈妈,你也陪他说说话,她一个人在下面,孤单得很。”方志伟道。   第二天他们就准备开车去往何曦的墓地,浑浑噩噩的方彦发现方志伟竟然往车的后备箱里放了一整套摄影设备和一个笨重的黑盒子。   趁方志伟搬东西,方彦打开黑盒子一看,里面是各种锋利的刀具,以及几把手铐。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方彦又惊又骇地后退几步,赶紧关上盒子。   等方志伟回来,方彦尽量自然地问他:“爸爸,你在后备箱里放了什么?给妈妈扫墓用的吗?”   方志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哦,那是爸爸的朋友想借用的摄像机和野炊装备,给你妈妈扫墓用的东西到墓园再买。”   方彦表面上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心里的恐惧不断攀升。   什么野炊装备会有手铐?!   而且黑盒子里的刀具明显也不像是做饭用的,更像是用作更加残忍的途径,更像是……刑具。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鬼父情节,大家信我,最多再刺激一章,这真的是一块小甜饼orz 第27章 027   方彦低下头掩饰情绪,心里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想法。毫无缘由地对亲生父亲有这种可怕的防备心,或许听起来很荒谬,但方彦的潜意识告诉他必须这样做。   方志伟坐上驾驶位,笑眯眯地朝方彦招招手:“愣着干嘛?上来呀。”   方彦犹豫片刻,刚迈开一步,车库门自动打开,一辆车缓缓驶进来。   方志伟不快地眯起眼睛。   方彦眼前一亮:“哥,你怎么回来了。”   方奕摇下车窗,露出一张疲惫的脸:“你高考刚结束,我回来陪陪你。”   他目光一转看见方志伟:“爸?您怎么也在?”   “爸带我去看看妈妈,哥你也来吧?”方彦道。   方奕目光复杂地落在方彦身上:“行,咱们一家都去,妈妈肯定开心。你……”   “爸爸什么都告诉我了,”方彦看懂了方奕的眼神,眼底含着泪光,却没有再哭,“哥你放心,以后我们一起守护这个家。”   方奕看着单薄瘦弱的弟弟,心里五味杂交:“好,哥相信你。”   方志伟冷眼看这一场兄弟情深,眼底半分动容也没有,等到他们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才端出慈父的嘴脸,欣慰地感叹道:“看到你们兄弟这么和睦,我和你们妈妈都可以放心了啊。”   于是他们一起开车去往何曦的墓地,那里不允许烧纸钱,方家父子就买了三捧新鲜的菊花,供在墓前。   往返路上,方志伟再没出什么幺蛾子。   方彦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时间过了大半个月,高考成绩出炉,方彦果然拿到了理想的分数,他第一志愿填报的就是T大,如愿被录取。   日子朝着目标一点点地靠近,美好值得期待,一切步入正轨。方彦想,他的未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好。   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也在保佑她的孩子吧。   拿到T大录取通知书这天,方彦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憧憬,来到了梦寐以求的T大校园。   T大校园同时也是本市著名的一处景点,在假期对外开放,方彦踏进校门的那一刻,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他真的来了。   T大校园太大,方彦走了几步,就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他索性任由脚步把自己带到何处。   穿过一片树林,转角看见个网球场,方彦觉得有点累,站在树荫下休息。   忽然,网球场里有个男生扒在围网上朝方彦身后喊道:“快来,周昱——”   周昱?!   方彦猝然回头,看见一个青年正向这边走过来。   他身材高大,穿着白色的网球服,网球帽没压住他偏硬的头发,任性地翘出弧度,这次他没戴口罩,晨光下笑容耀眼得过分:“催什么催,来了。”   周昱没往方彦这边看,径直走向网球场。   方彦失神地望着周昱的背影,好半天才狼狈地收回目光。   那时候的周昱才二十一岁,周身气质比起如今的周总要青涩得多,不比现在冷峻从容,更像个无忧无虑,张扬恣意的大男孩。   青年迎着晨光的笑容却一分不少地镌刻进了方彦的心底。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明朗的人,全身都好像在发光一样,从此方彦见过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再也没见过周昱这样的人。   方彦像一只趋光的飞蛾,头也不回地扑进了名为周昱的火光中。   于是漫长的暑假,方彦隔几天就会来T大一次,他自己跟自己别扭,一边觉得害臊,一边又忍不住往网球场走。   时间一长,方彦就得出规律,周昱一般周一三五会来网球场打网球。   方彦算好时间假装不经意地从网球场路过,每次只淡淡地看一眼就走。   他看见,周昱可不是一般的受欢迎,每次下场,总有一群花花草草围在身边递水递毛巾递巧克力,不过周昱一个都没要,自己翻出运动水壶吨吨吨,然而总有人自负魅力非凡,认为自己能成为那个特别的人,拼命往周昱跟前凑。   方彦也不知道心里是酸还是甜,但他没那个脸皮主动去搭讪周昱。   不然去说什么好呢?   周学长你好,我是你的高中学弟,虽然我安戳戳地跟你跟到了同校同专业,以你为目标奋斗了两年,每周都掐准时间来看你,但我真的不是变态……   啊,那还是算了吧。   没想到方彦没胆子主动向前走一步,机会却主动找上了他。   方彦这天正从网球场“路过”,一枚网球旋转着越过围网向他袭来,而他正在走神,毫无察觉。   球场里的人都大喊“小心”时,方彦才回过神,然而已经晚了,球险险擦过他的额角,方彦“嘶”了一声,抬手一摸,手指上沾着血迹和沙砾。   一群人向他飞奔过来,连声道“对不起”,方彦茫然地抬头,就撞进周昱焦急的目光,当时就愣住了。   几个男生七手八脚地扶住方彦,其中一个咋咋呼呼地说:“不会是砸坏脑袋了吧?怎么不说话了?”   另一个男生怼他一拳:“你怎么说话的?人家小帅哥明显是被吓到了,都怪你,球技烂还非要上场,打个网球还能搞出隔山打牛的阵势。”   周昱低声道:“怪我,我没接住那个球。”   顿时有人反驳:“除非周昱脚踩风火轮,不然就是再长两条腿也追不上那球的蛇皮走位,我还真没见过谁打出过歪个大直角的球。”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方彦想往前一步挣开他们的搀扶,没想到腿异常没出息地一软,直挺挺地往前扑。   扑过去的瞬间,方彦自己都在匪夷所思:我怎么就腿软了?!   周昱上前一步稳稳接住他:“吵什么吵,赶紧把人送医务室。”   说完他转身半蹲下:“同学,上来,我背你去。”   方彦大惊失色:“不用……”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昱的朋友一起按上周昱的后背,周昱捞起方彦的双腿,一阵风似的冲向医务室。   方彦战战兢兢地趴在他后背上,僵成了一根木头,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沿途投来无数目光,好奇的,惊讶的,酸溜溜的。   反正等到了医务室,周昱放下他时,方彦的脸已经熟透了,他声如蚊蚋地道:“谢、谢谢。”   又是医务室,高中一次,大学一次,他们的缘分就这样巧妙地定下了。   校医替方彦清洗包扎好伤口后,周昱还在不确定地问:“真的没事吗?他刚刚都站不稳了,还是送去做个脑部CT检查一下吧。”   “真没事,”校医让他给问烦了,“这伤口一看就只是擦伤,患者都说了没撞到,站不稳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   校医转头数落方彦:“我知道你们学生一放假就管不住自己,总爱熬夜,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都成什么样了?回去调整作息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方彦呆呆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失眠了,但他还年轻,压根没把这当回事。   周昱拿出手机在方彦面前晃了晃:“加个微信吧,万一有事可以找我。”   方彦的大脑过热,运转不过来,手却相当自觉地拿出手机完成扫码加好友的动作。   “你也是T大的学生吗?”周昱问。   方彦机械地点点头:“是。”   “你哪个系的啊?”周昱顿时来了兴趣。   “金融。”   周昱扬眉:“啊,是吗?我怎么不认识你?”   方彦一眼一板地回答:“我是大一新生。”   周昱看他绷着脸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行,那我先越俎代庖一下,代表金融系欢迎你——虽然没开个好头,不过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学长,学长代表那几个二货给你陪个不是。”   方彦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心里越触动,脸上就越紧绷:“好的,谢谢学长。”   这天方彦是踩着轻飘飘的脚步飘回家的,他刚打开门,就听见一向冷清的家里传来喧闹的声音。   客厅里一群男人整围坐着推杯换盏,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酒味飘出去老远,方彦的好心情仿佛被浇了一桶冷水,一瞬间凉了下去。   老男人的酒局,不外乎就是吹嘘,方彦想趁他们没注意到自己,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坐在主位上的方志伟眼睛挺尖,眼神都没聚焦,就把方彦认出来了:“小彦回来了,还不过来跟叔叔伯伯们打声招呼?”   方彦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各位叔伯好。”   方志伟是真喝糊涂了,开始搂着方彦脖子大声道:“我儿子这回可真是光宗耀祖啊,给我把T大的录取通知书拿回家了。”   众人跟着附和,一个伯伯举着酒杯迷迷瞪瞪地对方彦说:“来,好侄儿,走一杯!”   他一开口,酒臭味就直往人脸上扑,方彦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蹙眉道:“伯伯,我不会喝酒。”   “没事,你都高中毕业了,不会喝可以学嘛,哪有年轻人不喝酒的道理?!来,是我的好侄儿就爽快点,干了这杯酒!”   方彦还想推拒,方志伟发话了:“小彦,你伯伯可是真心为了感到高兴,你可别拂了他的面子。”   方彦垂下眼睫,接过酒杯忍着恶心一饮而尽。   众人鼓掌大叫:“好!”   野兽一般的狂欢里,方彦的咳嗽声顷刻间被淹没。   他们吵着嚷着,话题不知怎的又转回方彦身上,一个人醉醺醺地提出:“我这辈子还没看过T大的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呢。”   于是一群老男人在方志伟的带领下闯进方彦的卧室,喝醉的人能指望他的脚步有多稳?   众人在东歪西倒中不是撞倒了花瓶,就是碰掉了书本,方志伟翻出录取通知书举高,一群人对着它啧啧称奇。   方彦站在卧室门口,他握紧了拳头,额角暴起青筋。   不知道是谁扒拉开方彦的衣柜,突然怪叫一声,引来众人的目光:“怎么了?”   “这个衣柜里怎么这么多梵尔尼的衣服?”   “梵尔尼?嗝,就是最近和方家恶意竞争的那家公司做出来的服装品牌?”   “老子看见这三个字就倒胃口,扔了扔了!全都扔了!”   一群膘肥体壮的老男人挤在衣柜门口,你争我抢地翻捡着衣柜,把里面弄得一团糟,扯破的衣服在推挤间落在地上,被踩踏出道道灰印。   方彦气得浑身发抖,却被方志伟手疾眼快地按倒在地上:“不高兴?忍着,这些人,你一个都得罪不起。”   方彦后脑勺着地撞得清脆,这回是真撞着了,却没谁再过分紧张地找来医生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情况。   等到夜深人散后,方彦独自一人慢慢地收拾卧室里的各种残骸,在灰仆仆的衣服碎片底下,他找出半张撕碎的录取通知书,上面印着个硕大的脚印。   自从后脑勺在地上撞了一下以后,他耳边的嗡鸣声就没停过,然而一切喧嚣都在他拿起半张录取通知书时戛然而止。   方彦面无表情地端详片刻,随手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积压了太久的阴暗一朝出笼,崩溃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不久后,方彦确诊重度抑郁症,停止在国内的一切学业,前往国外治疗。   有周昱微信号的手机在方彦某次发病自/残时被血水彻底泡死机,整整六年,没再回头看过一次年少的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28章 028   方彦用平淡的口吻简单讲述完自己的故事,抢在周昱开口前先一步问何曦:“妈,你是怎么知道周昱的?”   何曦早在方彦认识周昱之前就被方志伟强行剥夺自由,甚至伪造死亡证明,断开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那么,她怎么会知道周昱?   何曦神色稍稍冷淡了些:“方志伟告诉我的。”   她解释道:“方志伟前段时间突然跑过来给我扔了张订婚宴请帖,上面印着你们两个的名字。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他给你找了个联姻对象,特地过来感谢我。”   为什么要感谢何曦?   当然是因为方家有进无出地养了个废物儿子这么多年,总算贡献出一点用处。   周昱平时不近男女色,也从不跟他们一起去寻找上不得台面的刺激,除了正常商业往来,想从私交方面跟周氏攀上关系不可谓是不难。   谁知周昱没看上各大财团金窝里捧出来的公主少爷,偏偏看上了方彦——一个在方家存在感近乎等于零的小废物。   方家自己也算家大业大,但有了周氏作为亲家,那可是如虎添翼,一时间风光无两。   方志伟享受完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恭维和吹捧,于是难得想起了何曦,专门跑一趟,纡尊降贵地前来感谢。   但他心理扭曲,见不得何曦心里松快,故意提了几句周昱有特殊爱好,玩得花,端着慈父忧心忡忡的嘴脸,险恶地欣赏何曦瞬间煞白的脸。   “唉,可我是真担心小彦那孩子。不过男人成家以后也就该收心了,我相信周昱不会亏待小彦。”   何曦知道从方志伟口中出来的话最好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相信,但商业联姻本身就不值得相信。   只怕方彦刚从一个地狱里爬出来,又掉进另一个地狱。   从那以后,何曦的噩梦里都有方彦惨遭丈夫虐待的画面。   ——直到她获救之后。   最开始她的神智还不太清醒,潜意识里还认为自己被囚禁在深山里,只当眼下是一场难得的美梦,后来她在医生专业的引导下渐渐接受了事实,也开始注意到周昱。   周昱几乎每天都来,对她,对方彦都很温柔也很有耐心,最开始还以为是方彦的朋友,后来看出两个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黏糊。   听完方彦坦白的暗恋过往,何曦终于松了口气,眼里含着泪花:“挺好的,挺好的,妈很为你们感到高兴。”   方彦的头都快埋进胸口,露出的耳廓绯红:“嗯……”   周昱尚且停留在震惊的余韵中,他一直以为方彦是在近一个月的相处中才对他产生好感的,没想到在更早之前,青涩的感情就已经悄悄萌芽,被残酷的风雪掩埋六年,才有破土而出的机会。   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没时间考虑方彦的亲生母亲还在旁边看着,上前紧紧地把方彦搂进怀里:“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臂弯里的爱人颤抖着抓紧他的衣服:“我不敢……”   你那么美好,美好到我只敢远远地看一眼就满足,又怎么敢贸然靠近呢?   周昱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悔到肠子都青了。   其实大学时,他也曾经主动给方彦发过微信,询问他的伤势是否有影响,可惜全部石沉大海。   如果能再时空穿梭一次,他想回到方彦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说什么也要把人留住,好好地保护在身边,让他少受六年的风霜。   方彦红着脸依恋地埋在他怀里,突然感受到颈窝传来一点微凉的湿意。   方彦诧异地抬头,发现周昱的眼眶都红了:“你……”   周昱吻了吻他的额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你来了就行。”方彦抬手给他擦掉眼角的湿痕,手臂勾住周昱的脖子,微微踮脚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微凉柔软的唇瓣一触即分,却在周昱的心里掀起莫大的波澜,再心疼、再怜惜也不为过。   周昱捧着方彦的侧脸,深深地凝视着他泛红的脸和湿润的眼,正准备再吻下去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随即那人也没等着里面的人开门,急性子地自己打开门。   方彦推开周昱僵硬地站好,像是终于想起来这儿是医院,是自家亲妈的病床前,害羞得快要窒息了。   周昱含笑看了他一眼,才把目光投向门口:“方总来了。”   方奕跟他打了声招呼,没察觉到病房内尴尬的气氛,走到何曦床前蹲下:“妈,我又来看你了。”   何曦这才意犹未尽地把视线从周昱和方彦转到方奕身上:“……啊?哦,小奕来啦。”   方奕端详着母亲的脸色,觉得看起来还挺红润,浑然不知她老人家刚刚乐呵呵地看了场热闹,关心了几句,才发现何曦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周昱不动声色地牵住方彦的手,放在掌心用手指慢慢地揉,方彦红着脸瞪他一眼,却也没挣开。   然后周昱就贴在他耳边小声地问:“我朋友那里刚到了几只新鲜的小羊,晚饭想不想自己在家吃烤羊羔?”   方彦点点头,也同样小声地回答:“想,你给我烤。”   这是他们在百濮旅游时,周昱答应方彦的。   两人一抬头,就看见何曦和方奕已经停止讲话,齐刷刷地看着他俩牵小手咬耳朵讲小话。   何曦一脸欣慰,方奕看周昱仍然有些大伯对弟婿的不顺眼。   莫名有种谈早恋被家长抓包的诡异羞耻感,周昱感觉方彦已经又要找地缝钻,赶紧打破寂静:“何伯母,方总,我们今晚要烤羊羔,一起来尝尝吗?”   何曦摆摆手,慈爱地看着他们:“我就不了,我最近还闻不得油腥味,等我再养养再来蹭饭吃。”   方奕也拒绝道:“我也不去,今晚还得忙着处理公司的一些事务。”   看来今晚,周昱和方彦可以独享二人世界。   然而万万没想到,白翎竟然选在这个时候带着礼物上门拜访,还带来了她正在追求的谢医生谢殷。   刚敲门,小边牧就旋风般的冲过去,立起上半身疯狂挠门。小三花居高临下地蹲在沙发上舔爪子,老大爷似的丑猫脸上满是不屑。   家里的主人亲自过去开门,就听见被箱子遮挡住视线的白翎咋咋呼呼地道:“哎哟喂累死了,快帮我搬一下快快快。”   方彦刚想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就被她眼疾手快地躲开:“咦是方彦。哎呀别别别,你别累着了,我自己来,让周昱知道我敢使唤你,还不削我。”   周昱自从知道方彦完整的过往之后,对他的确小心得过分,险些连走路都不让了,就怕路上不长眼的石子硌着他家彦彦的脚——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   方彦无奈摇头,直接分走她和谢殷手上的部分箱子和袋子:“他不会,我拿得动。”   周昱从厨房走出来:“谢医生,欢迎欢迎。”   谢殷淡淡地冲他点点头:“打扰了,这里不是医院,你可以直接叫我谢殷。”   白翎往谢殷身上一靠:“哎?不欢迎我?”   周昱还记着她嘲笑自己是老处男的仇:“你就算了。”   白翎佯装委屈,一头扎进谢殷怀里嘤嘤嘤。   方彦抬手一把捂住周昱的嘴:“别听他的,你和谢小姐能来,我们都很欢迎。”   周昱挑眉,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谢殷试图把白翎的脑袋拔起来,没成功,只好任由她嘤,客气地询问起方彦的近况。   小边牧活泼地绕着他们团团转,小三花也矜持地跳下沙发,过来检查客人都带了些什么礼物。   其中有个礼物袋大概是在搬运过程中有些散开了,小三花一不小心就钻了进去,毛茸茸的猫脸隔着一层透明包装袋和一根毛茸茸的猫尾巴撞上,顿时惊悚得后炸成蒲公英,咪呀喵呀惨叫着,忙不迭地滚出来,刚好撞在小边牧的身上,爪子没收好把小边牧给挂疼了。   小边牧登时龇了牙,甩着尾巴扑过去报仇,一猫一狗就地打起架。   周昱和方彦习以为常地一人伸出一只手拉架,拎住猫狗两只小崽子的后颈皮往外拖。   于是狗祖宗和猫祖宗在两脚兽的压制下暂时偃旗息鼓,小边牧绕到客人腿边卖萌撒娇,小三花也忘了刚刚是为什么吓得滚了出来,竖着尾巴跳上方彦膝盖,团成一团睡觉去了。   周昱把羔羊搬到小院里,架在一早就支好的架子上,然后从烤箱端出一盘金黄色闪着油光的脆皮烤五花,从冰箱拿出几盒冰激凌,几盒自己做的水果冻,一起放在小院里。   给蘸好酱的五花肉裹上生菜,周昱递给方彦:“慢慢吃,小心烫。”   白翎一看立马也要求对标,黏糊糊地挂在谢殷身上:“阿殷,人家想吃洋葱裹五花,你喂我好不好啦?”   谢殷冷漠地推开她挤过来的脸颊:“自己做。”   “好哇谢殷,前几天你还柔情蜜意地说我是小甜甜,最喜欢我对你撒娇,现在腻了,就冷漠……唔。”白翎被她塞了一嘴水果冻,委屈地眨巴眨巴大眼睛。   “我给你做还不行吗,别叨叨了。”谢殷没好气地道。   白翎立马笑眯了眼,乖巧地歪过去蹭蹭。   也就是女孩子才拥有这么自然的撒娇天赋吧。   但身为一个正直的基佬,周昱觉得白翎同志没出息的模样很是伤风败俗,心里却又隐隐有些羡慕。   他很喜欢方彦撒娇来着,但方彦脸皮太薄,不好意思撒。   羊羔烤好之后,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把一猫一狗全都吸引过来,难得和谐地蹲在旁边,亮晶晶的两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过来,嘴角流下可疑的口水。   方彦笑着拆了两袋妙鲜包喂猫狗,周昱就切下一块肉吹凉了喂他:“让它们自己吃。”   周昱搂着他的腰把他强行带回来,愉快地给媳妇割羔羊肉。肉质鲜美,火候刚刚好,这次也不用赶时间,可以慢条斯理地享受美食…啊不,伺候媳妇享受美食。   方彦吃得高兴,周昱比自己吃饱了还高兴。   对面两位客人吃了一会儿,白翎就忍不住戳戳谢殷,震惊道:“周昱这也太太太细致了,这是宠媳妇呢,还是伺候祖宗呢?”   周昱听见后一笑,也没说什么。   上辈子他和方彦保持相敬如宾的关系时,他还和白翎围绕“叫他/她一声媳妇/老婆,他/她根本不会答应你”互相扯头花,没想到这辈子进展飞速,周昱和方彦提前牵手,白翎和谢殷竟然也关系破冰。   “白翎,你是什么时候把谢小姐追到手的?”周昱问。   白翎笑嘻嘻地道:“你俩出门双人游把我给刺激到了,我寻思周昱都这么勇,我是不是也该再加把劲儿,然后就……嗯……”   谢殷喝了口酒,一向冷冽的眉眼在火光下骤然柔软:“我之前一直不相信阿翎是认真的,还以为她又只是玩玩而已,所以不愿意搭理她,现在我知道了。”   “我真的喜欢你,只会为你收心,只会为你努力……”白翎脸红彤彤的,应该也有些醉了。   看她们抱在一起说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情话,周昱也低头贴在方彦耳边,又低又磁地喊了一声:“媳妇。”   方彦以那侧耳朵为中心,迅速麻了半边身体:“啊?”   周昱继续,故意把短短两个字咬得缠绵又暧昧:“媳妇——”   “叫、叫我吗?”方彦被他撩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声音都变软变轻,“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么叫?”   明明还没结婚呢,乱叫什么。   周昱恶劣地低笑起来:“也没什么,就突然想叫叫你。”   方彦羞恼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揉揉发麻的耳朵:“哼。”   周昱被他可爱得不行,使劲按进怀里揉了揉:“来,张嘴,昱哥喂你烤肉。”   “你够了,别闹。”方彦意志薄弱地挣扎着想起来。   挣扎无效,他被捏着下巴喂了一块烤肉。   吃完晚饭,白翎和谢殷告别,白翎特地对周昱招招手:“记得看我送你们的礼物啊!”   周昱应声,转头就洗澡去了,把礼物什么的抛在脑后。   洗完澡出来,他看见小边牧在叼礼盒彩带玩,才想起来白翎的嘱咐,坐在沙发上开始拆礼物。   第一个礼盒里装的是包装精美的手工点心,周昱把东西放进冰箱,回来拆第二个,花里胡哨的袋子打开,隐隐露出一小片绒毛,看形状像根猫尾巴,周昱还以为是小三花调皮钻了进去,赶紧拆开一看,顿时沉默了。   里面确实是根猫尾巴,不过只有尾巴根部连接的不是猫屁股罢了。   发梢凝聚的水珠啪嗒一声滴在宛如静止的手腕上,周昱这才回过神,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楼上,很好,方彦还在洗澡。   他拎起袋子抖了抖,又抖出一对仿真猫耳,一团裁剪得稀碎的布料,上面还缀着绒毛。   周昱捏着袋子的手青筋暴起,半晌后,他继续拆礼物。   方彦出来以后,没在客厅看见周昱的身影,倒是小边牧咬着彩带打滚,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放在客厅的礼物好像凭空消失一半,连包装盒都不见了。   方彦困惑地摇摇头。   周昱正在卧室打电话:“喂,白翎。”   那边传来那位姑娘豪放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昱怒声道:“你都送了些什么东西?!你……”   白翎打断道:“我怎么啦?你难道不想跟你家小宝贝亲热?你不会现在都还停留在牵小手的阶段吧?”   “我们刚确认关系没多久,我不能这样冒犯他。你什么时候能克制一下你自己?别总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周昱压抑着怒气。   白翎没遇见谢殷之前,也属于爱玩的那一批,跟谢殷意外在酒吧有了一段露水情缘,竟然奇迹般的上了心,不过谢殷冷静得很,知道她不省心,一直没接受。   现在好不容易打动了谢殷,还不收心,竟然用那些戏弄小情儿的玩意作为礼物送给周昱。   “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现在感情这么好,迟早会有更近一步的亲密对不对?情侣之间用这种东西不算冒犯,顶多算情/趣。你要是现在觉得冒犯,以后再用不就行了?挂了挂了,我老婆催我呢。”   周昱被白翎的歪门邪说气得冒烟,但今晚还没给方彦热牛奶,于是沉着脸推开门,正好撞见方彦。   方彦刚吹完头发,颈脖一片还泛着细微的水光,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周昱的思维刚被白翎那臭丫头带偏,情不自禁地被那片白腻的肌肤吸引了视线。   他立即反应过来,猛的转身下楼:“我去给你热牛奶。”   方彦:“?”   怎么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当晚,他们一如既往地分房睡,周昱在睡梦中,突然听见敲门声。   他坐起身,仔细听了听,不是梦,还真是有人敲门,于是下床去开门。   只见方彦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眼尾微微泛红,仰起苍白的脸看他:“昱哥,我做噩梦了。”   周昱骤然一愣。   方彦上前一步,像只小动物一样,委委屈屈地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周昱下意识地把他囫囵抱进怀里,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寂静的夜色包裹下,只听得见方彦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方彦小朋友历史性的进步。半夜做噩梦惊醒的方彦小朋友,以前只会可怜巴巴地在老攻房门口蹲一宿,现在学会自己敲门要哄哄啦~   感谢岁月静好宝子投的一个深水鱼雷,感谢龙龙塔宝子投的一个地雷,感谢古人夕辞宝子灌溉的30瓶营养液,感谢44350401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文文在大家的呵护下茁壮成长啦,谢谢大家,爱你们么么哒~ 第29章 029   周昱的掌心按在方彦的后背,怀中青年身上单薄的衣料已经被冷汗浸透,周昱心疼地抱着他带进自己的卧室。   方彦埋进恋人怀抱的那一刻,就好像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把身体托付给周昱。   卧室里空调温度按照周昱的习惯调得很低,但周昱显然立马想到这一点,单手托住方彦,另一只手空出来把空调温度调高。   “没事,别怕,”周昱贴在方彦发凉的耳廓边低声道,“我在,噩梦不会再来了。”   方彦小声地“嗯”了一声,心里萦绕不散的梦魇被低沉而温柔的声音逐渐驱散。   他仿佛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从阴冷的泥沼中捧出来,嗅着周昱身上好闻的气味,彻底地放松了神经,懒洋洋地闭上眼。   周昱立起枕头放好,让他舒适地靠坐在床边,却轻轻地摇醒了他:“彦彦,先别睡。”   方彦茫然地睁开眼。   周昱揉揉他的发顶:“先换衣服,当心着凉。”   这时候回到方彦的卧室找睡衣,还不如就近先用周昱的睡衣将就一宿。   周昱在方彦懵懵然的注视下找出一套睡衣:“穿我的。”   然后自觉地转身回避。   方彦抱着周昱的睡衣没动,怔怔地望着周昱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深夜太安静,周昱没有关洗手间的门,他拿出干净的毛巾打湿热水,液体流动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出哗啦啦的回声。   但方彦那边细微的动静仍然穿过门缝钻进周昱的耳朵。   衣料摩擦的声响竟然比水流声还要刺激耳膜。   周昱烦闷而无声地叹气,他本意是想注意方彦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但深夜为这段声响披上一层暧昧的外衣。   然而暧昧还没来得及抽枝展叶,就被周昱冷酷无情地摁死在襁褓。   门外的动静消失。   周昱出声道:“彦彦,换好了吗?”   方彦回答:“换好了。”   周昱这才拧干毛巾走出来,趁着毛巾上温热未散,给方彦擦脸。   方彦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擦,睫毛上似乎残留着噩梦里带来的水汽,眉眼显得更加乌黑。   他专注地仰着脸看周昱,眼睛只在毛巾拭过时眯起来,这幅过分乖巧惹人怜惜的模样让周昱想起了他在医院给方彦擦眼泪时的样子。   周昱放好毛巾,回来时看见方彦已经很自觉地钻进了被窝,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他眼睛以下的部分,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卫生间的方向,等周昱回来。   那一刻周昱心里没有半分亵渎的念头,只有不断膨胀的幸福和满足,填满整个胸腔。   他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就像已经结婚多年的伴侣一样,撑在方彦枕边轻柔地落下一吻:“晚安。”   然后克制地躺在方彦的身边。   方彦慢慢地眨了眨眼,摸索着在被子底下伸手,拉了拉周昱的袖子:“昱哥。”   “嗯?”周昱侧过头看他。   “抱我。”方彦小声道。   周昱被短短两个字彻底击败,心软得一塌糊涂:“好,抱你。”   他揽过方彦瘦削的腰,下巴抵在方彦头顶,把人完完整整地罩进怀抱里,方彦配合地往里蹭了蹭。   他们一起闭上眼,沉入黑甜的酣眠。   第二天早上,周昱醒来的时候,方彦果然还在睡,鉴于前两次的经验,方彦觉浅容易惊醒,周昱一时间不敢抽身,于是难得赖了一次床。   到时间,刘姨没见到周昱下楼吃早饭,心里觉得奇怪,于是上楼来询问。   刚上来就看见方彦的卧室门半开着,刘姨有些奇怪,但当务之急是问问周总,毕竟待会儿他还要出门去公司。   她的敲门声把方彦给叫醒,方彦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瞳孔还没有聚焦,周昱有些不舍地松开手,下床去开门。   “我没事,今天起得稍微晚了点……”周昱向刘姨解释道。   解释完后回头一看,方彦已经坐起身,抱着被子傻愣愣地垂着脑袋。   刘姨笑呵呵地说:“今天可真是怪,周总难得起晚一次,方少爷反而已经起来了,咦,说起方少爷,我怎么没看到他人呢?”   周昱微微一笑:“在我房间里。”   方彦睡眠一直都不太好,不大可能一大清早就跑进周昱的房间,那么也就是说,方彦应该在里面待了一整夜。   主人家的家事,她这个做保姆的不方便插嘴,但她可以根据主人家的生活状况调整饮食嘛!   刘姨“哦哦”几声,带着一脸“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笑容,赶紧迈开小碎步溜达回厨房。   她琢磨着中午要不要做点滋补那什么方面的菜,又熟知方彦容易害臊,怕吓着他,最终把刚到的二荆条放在角落,海鲜塞进冰箱,挑出更清淡滋补的食材。   关门后,周昱心情很好地过来揉揉他的头:“早,彦彦。”   方彦抬头,张了张嘴:“……早。”   他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是难得的好气色。   “昨晚前半夜没睡好,还想睡的话就多睡会儿。”周昱温柔地注视他。   “不、不睡了。”方彦仍然非常紧张,理智回笼,他终于发现自己不仅在大半夜理直气壮地敲开周昱的门,还蹬鼻子上脸要求人家抱着他睡……啊对了,身上穿的还是人家周昱的睡衣。   正常状态下脸皮很薄的方彦已经开始窒息了:“那个…昨晚麻烦你了……”   “不麻烦,”周昱低低地笑起来,“我们是恋人,我抱着你睡觉不是很正常吗?”   方彦抓紧被子,就算是很害羞也在努力地直视周昱的目光:“也对……”   “别总忘了我作为你男朋友的身份,男朋友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周昱缓声道。   深邃且深情的眉眼凝视着方彦,让方彦被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说道:“那你能不能天天抱着我睡觉?”   方彦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满脸通红地找补:“不是不是,我是说……”   “当然可以。”周昱被他可爱得心都要化了。   而且,方彦愿意主动迈出同床共枕这一步表明依恋与信任,周昱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媳妇说想天天抱着睡觉哎!   方彦的脸颊、脖子、耳朵全都红透了,不太合身的领口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肌肤,也都泛着浅浅的粉色。   眼看着方彦又有往被子里钻的趋势,周昱赶紧打横将他抱起来,笑着来到方彦自己的卧室:“好了,换衣服吧,我在楼下等你吃早餐。”   松手时没忍住,在羞恼的方彦嘴上亲了一口才离开。   周昱去到公司后,立马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趁着午饭的休息时间给方彦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接通后,镜头前是一片漆黑。   周昱挑挑眉:“彦彦,你在做什么?”   “稍等……”电话对面传来稀里呼噜的进食声,半分钟后方彦才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我在给两只小祖宗喂饭。”   镜头对准两只小祖宗,小边牧忘情地边吃边拱,很快把碗和自己都拱出镜头外,只留一小撮左摇右晃的雪白尾巴梢;小三花更费事,大小不适合下嘴的生骨肉一概不吃,不是方彦亲自喂到嘴边的肉也一概不吃,长着一张老大爷似的猫脸,却娇气得要命。   它们到家还没几天,就已经飞快地圆润了一圈,并且在方彦的“溺爱”下学会了得寸进尺。   周昱哼笑一声:“待遇真好——你呢,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吃了,”方彦腼腆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刘姨今天中午做山药炖乌骨鸡和……”   两人还没聊几句,方彦的手机突然震了震,中途拨来另一个电话,他有点慌张地看了眼屏幕里的周昱,急急忙忙地道:“昱哥,我突然有事,先挂了。”   “好。”周昱眯起眼。   接下来的两天,周昱敏锐地发现方彦有点不对劲,具体表现在他开始在某些时段躲着周昱。   以前方彦也爱躲,不过是因为脸皮薄,现在更像是在藏什么秘密。   晚上,互道晚安后,周昱搂着方彦,却没有急着睡觉,睁着眼思索方彦白天的反常行为。   看得出来,方彦并不擅长在周昱面前撒谎,但最近周昱随意地问他在做什么时,他都会微妙地抿一抿嘴唇,视线控制不住地躲闪,然后再说在画画或者陪猫狗玩。这个动作比较细微,但周昱一眼就能看穿。   周昱不觉得方彦会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更倾向于方彦在为他准备什么东西。   第二天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周昱无意间看见大厦上的巨型屏幕正在播放七夕节的珠宝宣传,穿着汉服的爱侣在古色古香的特效下幸福地拥吻在一起,他才恍然大悟。   将近八月底,有一个古老而浪漫的节日即将到来。   周昱有些懊恼地敲敲方向盘,他以前不是关心这种节日的人,因为他没有伴侣,从现在起,他该好好记住了。   方彦会为他准备什么礼物呢?   周昱一笑,还真有些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要说:  通宵打完游戏回来一看,这个涨幅吓到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萌新了,于是赶紧生死时速摸一章更新,现在真的要撅过去了5555,等我睡一觉再来看宝子们的评论,会认真对待大家的意见,爱大家么么啾~   感谢泗阳的5瓶营养液,感谢和岦的1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谢谢大家~ 第30章 030   方彦在为周昱精心准备礼物,周昱当然也要有所表示,只是在方彦搬过来住一起那天,周昱就按照最高配置给他准备好了绘画设备。   虽说电子产品更新迭代很快,但周昱直接联系该品牌在中国的负责人,拿到的是还没正式问世的内部款,下一款还要等至少两个月,绘画设备这方面走不通。   方彦自己也不缺钱。方父爱做表面功夫,方奕脾气也古怪,但方家在物质方面没怎么亏待方彦,他想要什么得不到?   周昱有些发愁,他见识过同辈的年轻人是如何讨好恋人,但问题是方彦不像是那么在乎物质的人。   该送什么呢?   不必太昂贵,又得有心意。   他还在琢磨这事时,白翎打电话过来:“周昱,你在新西兰的温泉庄子借我几天行不行?”   “你去新西兰做什么?”周昱警惕地问。   这也不怪周昱小气,实在是白翎这姑娘太能玩,上次带了一大帮子人借他私人小岛轰趴,她心太大把几个前任一起捎上,闹出好一段狗血淋漓的情仇,比小三花玩的毛线球还乱糟糟,最后那几个前任扬言要跟白翎以死明爱,跳楼的爬楼顶,跳海的钻海底,作天作地,最后还是周昱亲自带人去把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偶像剧优质预备役各自请回家。   “这不是快七夕了吗?我准备带阿殷去新西兰旅游,顺便泡泡雪山温泉~就我们俩,嘿嘿嘿。”白翎欢快地道。   周昱这才放心,有谢医生管着,料想白翎要闹腾也只闹腾她一个人,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白翎笑嘻嘻地问:“对了,今年七夕你准备给你家小老公送什么礼物呀?快让我打听打听。”   周昱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没想好,不过我打算自己做一个。”   “要不做个纪念相册?把你们的合照打印出来,这样很有意义哎。”白翎提议。   “不行,”周昱叹气,“我们才认识多久,只能做个上次在百濮旅游的相册。”   “那做个啥……”白翎也跟着思索起来。   周昱灵光一闪:“等等,我知道了。”   白翎:“是什么是什么?”   周昱却不多说:“保密,免得你这个大嘴巴子事先给我捅出来。”   白翎大怒,破口大骂刚开头,就被周昱挂了电话。   周昱和方彦各自默契地忙了起来,时间到了周六,按照他们和周父的约定,是时候去看望周父了。   之前在百濮旅游,无意中捅破方家背后阴暗的勾当,方氏集团高层大换血,和方氏有密切关系的周氏也有太多事情需要重新考量,周昱被周父强行撵回去处理正事,老头子放话“不处理完就别过来看他”,所以期间只是电话联系。   这个下午他们预约好时间,周昱开车去家里接走方彦,就驱车前往私人疗养院。   没想到一进病房门,就看见周父面色蜡黄地瘫在床边,止不住地干呕,却什么也没呕出来,地上凌乱地躺着粥碗。   护工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卫生,把空间让出来给三人,周父才在头昏眼花中发现给他顺后背的人不是护工,而是自家亲儿子。   “你怎么…咳咳,今天来了?”周父皱眉道。   周昱扶着他靠在床头上:“我们约好周六来,您忘了?”   周父明显地露出茫然的神色:“今天周六了?”   病倒的人确实会模糊时间概念,缠绵病榻,不知今夕何年。   曾几何时,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周父是如何撑起一片天地,现在这幅模样,看着令人痛心。   周昱勉强笑道:“是啊,我带彦彦来看您……”   方彦适时接过话头,安慰地握住周昱的手:“周伯父,有些时间没见,还怪想您的。”   周父慈祥地笑道:“行,有你这句话,老头子就放心了。”   “刚刚那粥是不合您的胃口吗?做得太咸还是太油腻?”方彦关切道。   周父:“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闻不得一点油腥味,刚刚那粥我一闻就干呕。你们也别急,我没什么大毛病,做完化疗总会有点副作用。”   以往他都是算好时间,两周和儿子见面一次,挑在化疗副作用最轻的时间。   周父也是个脾气倔的人,不愿意让亲人看见自己苟延残喘的狼狈模样,但凡周昱不听他的话,表面和气内里固执的周父就要大发雷霆。   护工不停道歉,端来一碗新粥,一点油盐都没放,周昱亲自端着喂周父。   周父最开始还想自己来,手哆嗦得连勺子都拿不动,最终叹气。   病倒好几年,逐渐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再不甘也只能接受。   每次一来看望周父,周昱的心就沉重得像是坠了一块巨石:“爸,我喂您。”   慢慢地喂完半碗粥,周父摆摆手表示吃不下了。今天周父副作用反应强烈,还很虚弱,也不适合坐轮椅出去溜达,于是周昱和方彦就在病房里陪着周父聊聊天。   心理上的疾病或许还有治愈的可能,可是已经转移扩散到淋巴的胃癌晚期已经无力回天。   上辈子周昱没遇见方家这场意外,按照两周一次的规律来见一个打起精神假装轻松的周父,直到周父离世。   周昱想见他也只有趁老头子睡着时才能偷偷看一眼,被发现了可就有的闹。   周昱忍着心里的痛苦和周父聊天,天色已经晚了,周父瞅了眼窗外,准备把两人轰回家。   周昱却和方彦商量了一下:“我今晚打算留下来陪陪我爸。”   “好,我陪你,”方彦迟疑了一下,“可是伯父会答应吗?”   “我明早预约了脑部CT,复查一下上次头部受伤有没有后遗症,你帮我说说话,我爸不会冲你说重话。”周昱无奈道。   方彦点点头:“我知道了,昱哥,你也别太难过,今晚好好休息,保重自己才是保重伯父。”   果然周昱提出今晚要留下时,周父当即就瞪起眼睛,方彦从中斡旋,好不容易才让周父勉强同意。   周昱和方彦坐在病床前,仔仔细细地给周父按摩了一个多小时,把他躺得浮肿的四肢都照顾到了。   周父精神劲头不足,很快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周昱和方彦这才起身,悄悄地来到陪护病房,简单洗漱后换上一次性睡衣。   周昱用毛巾擦干头发,转头一看方彦抱着毛巾正看向周昱发呆。   周昱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方彦眼神放空地呢喃道:“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在梦里见过。”   周昱一愣,忽然想起这间病房就是上辈子,周父去世前,周昱待的那一间。   灯光与月光幽幽地落在地板上,泛起冰冷的光泽。   “梦里,”周昱沉声道,“你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梦吗?”   方彦蹙眉想了想:“……不记得了。”   周昱拧眉。   上辈子好像镜花水月一场梦,周昱离奇地重生回到过去,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怀疑之前种种只是场噩梦。   可是如果方彦也带着上辈子的回忆……   周昱更希望他没有。   方彦上辈子在那样的绝望中离世,记不得总比记得好。   “你还有过这样类似的感觉吗?比如看到一些事一些人,好像上辈子也经历过遇见过?”周昱问。   方彦漆黑的眼睛里蒙上一层迷雾似的:“没有吧……”   当晚他们睡着后,方彦做了一个梦。   梦里周昱的眼底布满红血丝,医务人员把客观到冰冷的事实摆在他面前,告诉他:“周先生快要不行了,请您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他跟在周昱身后透过小玻璃窗看周父奄奄一息地埋在各种仪器里,像皮裹着几根凌乱的骨头,没有生气。   方彦难得强硬地把周昱带进病房休息,他自觉没有资格用自己做理由,句句都抬出周父,把周昱劝着躺下休息,自己则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继续去守着周父。   反正他失眠是惯例,睡眠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方彦骨子里是个有些冷漠的人,周父或死或生,他都不会太在意,他更在意魂不守舍的周昱。   方彦看见梦境中的自己叹了口气,拿出两本结婚证,同时打开放在大腿上端详。   照片上,赫然是周昱和方彦。   方彦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又好像说不上来,似乎心里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们是已婚夫夫。   梦境中的方彦抬起指尖想要轻轻抚过照片上周昱的脸庞,代表周父心跳的仪器骤然滴了一声,曲线彻底抹平成直线。   方彦匆忙地收好结婚证,起身正好看见跌撞跑来的周昱,刚想张嘴,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哽住了。   方彦以为这就是最悲惨的时刻,没想到更难以想象的苦痛正向他碾来。   ——周昱车祸身亡,方彦彻底崩溃。   上天好像在开玩笑,方彦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在窒息的泥沼中被无数双黑色的手拖拽着往下溺亡。   他把所有亲人无论真情假意的问候全都关在心门外,他把自己封锁进仅存的那点美好温存的记忆里,他在浑浑噩噩间将两根试管投进焚炉,他在永夜里期待死亡的降临。   最后那一天,他看着阴沉的小雨,把半边脸埋在带着消毒水气息的枕头上,枕边放着红灿灿的结婚证,静默地在梦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梦外,方彦大汗淋漓地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在凌晨两三点,我抓紧写,大家别等哦,早点睡~   感谢ty宝子、林逐水宝子的一个地雷,感谢林逐水宝子、学理科会秃头宝子的20瓶营养液,感谢長安的15瓶营养液,感谢幼稚鬼宝子、41862902宝子、31691485宝子的10瓶营养液,感谢冰逝宝子的7瓶营养液,感谢简言宝子、哇哦宝子的6瓶营养液,感谢羽生宝子的5瓶营养液,感谢Charlie老婆宝子的4瓶营养液,感谢陈华年宝子、南团团宝子的3瓶营养液,感谢Asakaze宝子、稀星宝子的2瓶营养液,感谢勍瀚宝子、徐一行宝子、50868047宝子的1瓶营养液,大家好热情哇,今天我就要亲秃你们这群可爱鬼,谢谢大家支持,今天文文也在茁壮成长呢! 第31章 031   晨光熹微,方彦猝然转头去看周昱,浑身发抖地伸手去探周昱的呼吸,察觉到气流拂过指尖,他才骤然松了口气,险些脱力瘫倒。   人对梦的记忆是有限的,只要不刻意去想,很快就能忘掉……   睡梦中,周昱感受到有个温热的躯体往自己怀里钻了钻,于是猿臂一展把人搂得更紧。   怀中人好像颤了颤,头埋在他颈脖处蹭了蹭,柔软的发丝挠得下巴有点痒。   周昱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摁住那人的后脑勺。   ——别动。   周昱是被痒醒的。他自己在睡梦中把方彦摁得不敢动,害得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僵了快一个小时,浑身上下只有眼睫毛能动,一不小心就蹭着周昱的脖子眨了眨,把周昱给刷醒了。   周昱摸摸脖子,方彦终于从他怀里滚了半圈滚出来。   “早。”方彦伸展了一下泛酸的身体,闷声道。   周昱有些纳闷地又摸摸脖子,坐起身:“早。”   他们一起吃完早饭,周父还在睡,直到周昱做完CT拿到结果后,才见周父睁开眼。   周父的状态似乎比昨天好了不少,看了眼时间:“拿到结果了吗?”   “一切正常。”周昱回答。   “那就好,赶紧回去。”周父又开始撵人。   临走前,周昱还在一脸严肃地交代了周父和护工一大堆注意事项,最后把周父给说烦了:“唐僧都没你会念经,小彦,赶紧把你老公牵走!”   方彦被“老公”这个称呼闹了个大红脸,又开始犯结巴的小毛病:“啊…嗯,知、知道了。”   明天就是七夕,周昱算算时间,遗憾地发现那一天挤不出时间和方彦一起吃饭,和方彦商量了一下,只能把节日提前到凌晨过。   一转眼到了七夕前夕,周昱精心布置好楼顶,和方彦一起吃了顿烛光晚餐。   鉴于裤脚再被挠就要脱线了,小三花和小边牧被扔在一楼,各自补偿一袋妙鲜包。   温暖的烛火照亮周围的夜色,恋人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温柔而宁静。   周昱端详着方彦的脸,认真地说道:“彦彦,七夕快乐,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度过的第一个节日。”   方彦赧然地一笑:“昱哥,七夕快乐。”   如果能早一点知道你的存在,那么六年的时光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这句话既适用于年少撑起周氏集团的周昱,也适用于在病魔中苦苦挣扎的方彦。   酒意微醺,周昱突然低低地道:“六年前,我丢掉了认识你的机会,两年前,我也丢掉了抓住你的机会,幸好老天待我不薄,让你再次回到我身边。”   两年前?   两年前他在国外治病,哪儿来的机会和周昱见面?!   方彦脑中凭空响起一道惊雷,把他震得微微颤抖,他反复在记忆里搜刮,两年前并没有关于周昱的任何记忆。   “两年前是什么意思?我们见过?”方彦急切地追问。   周昱眼中已经有了醉意,沉默地注视他半晌,才回答:“是啊,那时候你还骗我说,你的名字叫乔翟。”   乔翟,确实有这么个人。   方彦在国外时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你们在哪儿认识的?”方彦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周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阿克索医院,我带我爸来看病。”   这家医院确实很有名,但在心理治疗方面并不拔尖,更擅长应付各种癌症。   方彦接受治疗的医院不是这家,以及…乔翟经常会在这家医院做义工。   方彦忽然想起,他和乔翟都属于长得很好看的东方人,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不过方彦因为病情,基本上不怎么经常去学校,那些外国学生分不清东方面孔,有时会把方彦和乔翟搞混。   一来二去,每次方彦被热情如火地堵在什么地方要联系方式,他都会报乔翟的名字。   当然,乔翟也会报方彦的名字。   “那时候你看起来比现在更活泼一点,戴着口罩,露出一双明亮好看的眼睛,是个脾气暴躁的漂亮宝贝。”周昱揉揉醉酒时发涨的太阳穴,眉眼间尽是怀念的笑意。   方彦对他的描述感到万分陌生:“可是……”   手机突然嗡了一下,提醒他们即将到达零点。   “先不说这个,”周昱揉揉他的头,“我先把你的七夕礼物给你。”   他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看看。”   方彦心里还想着周昱刚刚说的话,手上拆了好几下都还没把包装拆开。   周昱笑了起来,起身来到方彦背后,用一种环抱的方式,亲昵地笼着方彦的手,一步一步地教他把包装拆开:“好笨啊。”   周昱身上还萦绕着一缕很淡的酒气,方彦以为同床共枕搂搂抱抱已经把自己的脸皮锻炼厚了,不会再随随便便脸红,可还是烧红了耳尖。   包装散开,露出一个木头鸟雀,整体巴掌大,大概是用小块木料拼接成的。   做工在方彦这位专业人士面前当然不够看,但重在一份笨拙的心意。   周昱抱着方彦,在他耳边低声道:“彦彦,这是一只喜鹊,摸摸它的头。”   方彦依言摸摸鹊头。   这只喜鹊竟然抖抖翅膀,转转脑袋,张嘴发出周昱的声音:“我爱你。”   方彦倏地愣住。   周昱收紧怀抱,也在他耳边缱绻而温柔地说道:“我爱你。”   方彦眼里漫起一层水雾,他回身搂住周昱的脖子,轻轻地吻上周昱的嘴唇。   周昱揉着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意外地得到了方彦笨拙而真挚的回应。   唇舌缠绵间,夏夜的温度逐渐攀升,很快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周昱护着方彦的后脑勺和后背,克制着力道把他摁倒在桌上亲。   刚开始周昱还能感受到方彦搂在他脖子上的力度,很快方彦的两条手臂就开始软软地往下滑,呼吸也乱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方彦突然用力推开周昱,含着水光的眼睛不敢抬头看周昱,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断断续续地道:“等等,我还没送你礼物呢……”   “抱歉,”周昱沉沉地吐了口气,“送我什么?我很期待。”   方彦赶紧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对香囊。   周昱看着觉得有些眼熟:“这是……?哦,我想起来了,上次在百濮旅游,我说过想带你去求的香囊。”   “我们上次没赶上做香囊的老爷爷,我就在网上查了一下制作过程,自己做了一对平安祈福的,”方彦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你说,想讨个好彩头,以前都是你拉我一把,这次换我保护你……”   周昱回想起上辈子惨烈的结局,不由得感慨万千:“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方彦被亲得稀里糊涂,大脑和四肢差点断开连接,但他可没忘记周昱之前语焉不详的“两年前”。   “你之前说……”方彦刚开口,就再次被打断。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   乔翟。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我保证,不虐!!!   凌晨码字坐着睡着了,这是补昨天答应的双更,给宝子们磕个响头。今天的更新一定会出现在24点以前,再说话不算话我就是小狗!截止下次更新,本章所有评论发红包,感谢理解么么哒~ 第32章 032   周昱清晰地看见方彦红扑扑的脸颊骤然紧绷,羞涩躲闪的神情也僵在脸上,周昱没有去看方彦的手机屏幕,而是直接问他:“怎么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方彦轻声道:“乔翟。”   周昱连忙追问:“哪个乔翟?你是说……”   方彦按下收听键:“喂。”   那边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方彦,我是乔翟,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干嘛?”   “对不起啊,我也是刚下飞机,太激动了,”乔翟“嘿嘿”笑了两声,“我妈最近给我催婚呢,一狠心断了我所有经济来源,但我这不是还想再自由两年嘛,所以…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我再跟她磨一磨。”   方彦问:“你现在在哪儿?”   “就在中国,只要你答应,我这就打车过来。”乔翟回答。   方彦抬头看了周昱一眼:“你等等,我问问我男朋友。”   周昱微微扬眉。   方彦直勾勾地盯着他:“乔翟是我在美国治病时认识的朋友,他说他想来我家住几天。”   周昱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只要是你的朋友就行。”   “你还有钱买车票吗?”方彦抿抿唇,继续问乔翟。   “有的有的,我太爱你了方小彦!”乔翟大喜过望,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等等,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我还以为你是性冷淡呢!”   “回国交的,现在给你发个定位,没事我就挂了。”   方彦心里五味杂交,这二货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要引发一场情侣之间的信任战争,还搁这儿八卦呢。   “好嘞,感谢您救我狗命,回见!”   “我都快糊涂了,”周昱又揉了揉醉后发昏的脑袋,“彦彦,你不是乔翟,当初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名字?”   方彦放下手机,蹙眉道:“你在两年前遇见的人,不是我。”   “怎么可能,我不会认错人。”周昱也皱起眉头。   “可是我完全不记得在美国遇见过你,我高中就认识你了,怎么可能和你面对面却认不出来?”方彦困惑极了。   周昱也纳闷极了:“这么说,你没去过阿克索医院?!”   “印象中,没有,乔翟倒是经常在那儿做护工,”方彦仔细想了想,“你说你在这儿见过我,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   周昱道:“那是两年前的一个春天……”   周昱带着周父跨越重洋去求医,当天他正推着轮椅上的周父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涌进恐慌的人群。   “有人闹事!”   “哦天哪,那个人砍伤了医生!”   “血流了一地,上帝保佑,最好别出什么大事。”   等到最后一个人挤进电梯,隔着五颜六色的人头,周昱看见他们口中的凶徒正拿着手术刀冲向电梯门,周围的人都在恐惧地尖叫,幸好电梯门赶在凶徒到达的前一刻牢牢合上,手术刀在玻璃门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嘎啦——”   电梯下降,带着满厢惊慌失措的人们来到下一楼。   周昱安抚周父半晌,推着他走出电梯,安保人员已经拿着警棍包围了上一楼,不过很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医院设计成环形,用透明玻璃做围栏,周昱所在的这个位置一眼就能看到,一个戴口罩的黑发青年,劈手夺走凶徒手中的手术刀扔远,一脚把人给踹到地上。   壮汉身材的凶徒竟然一时间爬不起来,黑发青年好像也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看得围观群众心惊胆战。   凶徒怒吼一声,爬起来蛮牛一样冲向青年,虽然青年本人也身量修长,但双方体型看起来也差了太多,没想到青年似乎学习过擒拿术,几个拳头的工夫就又把人给撂倒了。   安保人员一拥而上制服凶徒,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欢呼。   青年身形微微一晃,抬起一只手扶住额头,余光里似乎瞥见楼下有一抹熟悉的人影,就被包围上来的安保人员团团围住。   周昱一直只看见他修长的背影,在他终于侧过脸时,看见了青年漆黑漂亮的眼睛和长得惊人的睫毛——可惜下一秒就被挡住了。   有个染了一头蓝黑毛的年轻人大叫着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青年:“你没事吧?有没有被伤到?”   青年摇摇头:“没事,低血糖犯了。”   周父和旁人一样啧啧称奇道:“看样子是个亚洲小伙子,这拳脚功夫真漂亮。”   本以为就这么算了,没想到路过输液室时,周昱又与青年惊鸿一瞥。   护士拿着两袋药液推开输液室的门,里面就坐着黑发青年和他的朋友,青年露出的上半张脸瓷一样白,眼睫低垂,露出几分脆弱的神态,看起来很漂亮也很易碎,根本不像刚刚揍人时威风凛凛的样子。   周昱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反差强烈的漂亮青年有了印象,并且隐隐觉得他露出的一双眉眼有些眼熟,但又说不出在哪儿见过。   ·   “原来是那时候。”方彦睁大眼睛。   所以周昱才形容他是个“脾气暴躁的漂亮宝贝”,亏他还以为周昱认错人了,他确实偶尔会去医院找乔翟,没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忘得一干二净。   方彦脸颊又开始发烫。   “我也很惊讶,毕竟我们彦彦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擒拿格斗练得挺好的。”周昱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没办法……方志伟指不定哪天就会发疯,我得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总不能坐以待毙……”方彦说起这些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难开口。   周昱心疼地牵住他温凉的手捂在手心:“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方彦低头看着交握的两双手:“没事,都过去了。”   “你现在还在练吗?”周昱问。   方彦摇摇头:“病情加重以后,我就不能剧烈运动了,心脏会很难受。”   周昱疼惜地捏捏他的手指和掌心:“别担心,会好的,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方彦闷闷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来:“等等,还有个问题,我什么时候骗你说我叫乔翟了?”   恰巧此时铃声响起,乔翟又来电话了:“方彦,我到南门了,快来接我。”   于是方彦和周昱去接人,乔翟一直在电话里叽里咕噜地缠着方彦描述他惊心动魄的逃跑之路,根本没给周昱解释的机会。   周昱隔大老远就看见一团路灯照耀下格外醒目的荧光粉,再定睛一看,是头发的颜色。   方彦迷茫地辨认半晌:“……那个人,应该是乔翟吧?”   “你朋友还挺有个性。”周昱笑道。   荧光粉看见他们,立马兴高采烈地招手:“这儿呢这儿呢!”   方彦问他:“你怎么想到去染这种发色?”   乔翟拨拨刘海:“不好看吗?”   方彦:“……”   乔翟很明显不把他一言难尽的脸色放在眼里,转头跟周昱打招呼:“你好啊,方彦他男朋——”   周昱礼貌地冲他笑了笑。   乔翟的声音骤然消失,过了半天才震惊地道:“卧槽,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作者在作话躺平任捶……   以及,正文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刀子了,也没有玻璃渣!(顺便预告一下,这文不长,最多苟到十三四万字就会完结啦)   感谢十三叔的一个地雷,感谢幼稚鬼的20瓶营养液,感谢胖柚呱呱的10瓶营养液,感谢Asakaze的2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 第33章 033   方彦面无表情地抬头:“哦,你们认识?”   周昱危险地眯起眼睛:“何止是认识,这位朋友怕是欠我一个解释吧?”   乔翟夹在两位中间,战战兢兢地左看看右看看:“那个……能不能留我一个面子,进屋说?”   很快他就后悔了回屋这个请求,因为屋里一猫一狗仿佛察觉到了两位主人凝重的气氛,也跟着严肃起来,端端正正地蹲在主人膝盖上。   小三花压下飞机耳,小边牧呲出小白牙。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乔翟。   乔翟当场就愁得想拔头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吞吞吐吐地道。   “少废话,”方彦瞪他一眼,“快说。”   “我以前不是在阿克索医院当护工吗?有一天正好轮到我去送餐,我就遇见了你男朋友的父亲。刚秉承着人文关怀为他房间里的花瓶换上新鲜的玫瑰,你男朋友就回来了。我一看,觉得跟他比较投眼缘,就想多聊几句……”   投眼缘恐怕是含蓄说法,方彦可太清楚乔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不至于四处拈花惹草,但对气质冷峻的男性情有独钟,特别是周昱这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族一般的优雅从容,充满成熟的魅力。   “没想到你男朋友好像也认识我,仔细一问才发现,原来方彦你揍医院闹事的混蛋时,他也在场,还顺带把扶着你去输液的我一起记住了。   “我本来以为这是上帝安排的美妙邂…啊呸,缘分,就隔三差五地往他爸的病房跑,没想到他对我没什么兴趣,对你兴趣更大。强扭的瓜不甜,我也就慢慢的没了心思,只把他当普通朋友看待。”   周昱继续道:“但我爸当时脑子不太清醒,没把事情听明白,乔翟又正好把头发染回黑色,就把他误认成了打跑歹徒的彦彦。”   乔翟赶紧澄清道:“是我妈按着我的头把头发染回黑色,为了不在我堂弟的百日宴上给她丢人,我染完回来还跟方彦抱怨了老半天。”   方彦冷漠地点点头,示意他们接着说。   周昱头疼道:“我爸自从知道乔翟是罗德里格斯家族的人之后,就动了点心思,再看乔翟经常来,就自以为是地肯定了些许荒谬的猜测,所以乔翟堂弟百日宴那天,我也被我爸支过去了。”   周父自从病了以后,热衷于给周氏集团寻找一个合格的总裁夫人。   “百日宴那天,你也在,”周昱深深地望向方彦,“这是我们在国外第二次见面。”   方彦蹙眉想了半天:“我怎么…还是没有印象……”   乔翟:“嗐,你那时候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往自己脑子装,我怕你一个人会闷出病来,就时不时把你往各种聚会拽,十次里面总能成功一次,百日宴那次,你刚好就来了。”   罗德里格斯家族自诩贵族人物,即使乔翟的堂弟有一半黄种人血统,但看在小孩母亲尊贵的身份上,他们也愿意纡尊降贵地遵循东方的规矩,为小孩办一场百日宴。   明面上是庆祝小孩百日康健,实际上就是上层社会权利的狂欢。小孩作为吉祥物,每个成功人士过来逗一逗说几句场面话,就端着酒杯寻着味儿去捕捉猎物或者成为猎物。   周昱打从心底反感这种场合,但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当时的周氏还没强大到现在的地步。   就在满堂挂着虚伪的笑容面具的人群中,一道孤僻的身影就格外引人注目——正是方彦。   他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修身礼服,神色冷淡,大概是酒量不佳,小酌一口,眼尾就熏上浅浅绯红,却依然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压根没理睬周围含着各种意味的目光。   无论是一脚踢飞凶徒的模样,还是漠视名利场的模样,都和几年前脆弱柔软的小学弟有了太大差别,也难怪周昱没认出来。   乔翟咋咋呼呼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凑到方彦身边嘀嘀咕咕,方彦终于收回了冷酷无情的表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乔翟这个有点烦但总归不算坏的朋友聊起来。   “哎哎哎,方彦,有好几个本来不打算来的同学,听说你要来就立马打算来了,他们来找你喝酒聊天了吗?”乔翟用胳膊肘捅捅方彦。   方彦摇头:“没有,下次再别费心思帮我交朋友了,你看他们哪里像是只想交朋友的意思。”   乔翟:“那你有发展不纯洁关系的意思吗?你都22岁了,还没谈过恋爱。一段美妙的爱情或许可以让你的生活明媚起来,方彦,试试吧。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帮你留意呀!”   方彦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喜欢姓周,会打网球的中国人。”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择偶标准?”乔翟一拍脑袋,“不过我确实认识一个姓周的帅哥,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打网球,他今天也……”   “方,我能有荣幸请你喝一杯酒吗?”一个身材高大的棕发外国人往方彦面前一站,挡在方彦面前,也挡住了周昱的视线。   周昱这才发现,他已经不自觉地隔着大半个宴会厅看了方彦很久,这很失礼。   周父在美国的一个巨商老朋友挺着富态的肚子过来和他打招呼,周昱移开目光,专注地和父辈攒下的人脉交谈起来。   宴会接近尾声,周昱也没抽出空闲,他也说不清他想抽空去做什么,或许是想和认识的乔翟——那时候他的自我介绍是雷吉诺德——打声招呼,但周昱似乎又更关注雷吉诺德身边一直冷着脸的东方青年。   这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说是那个漂亮青年的眉眼看起来亲切眼熟吧?听起来像是在耍流氓。   周昱和周父的老朋友相谈甚欢,不自觉地就走到二楼的阳台,外面就是一大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园,音乐喷泉的灯光在夜色里照亮一方天地,让周昱看见一道单薄修长的身影。   是方彦。   周昱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周父的老朋友听他对股市的见解正入神,突然听他停住了,忙问:“怎么停下了,接下来呢?”   周昱自嘲一笑,收回目光继续和身边这位花白胡子的老头交谈。   树林的阴影里却走出几个体格健硕的白人,把方彦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伸手去摸方彦的脸颊。   周昱余光里瞥见,倏地冷了脸色,不料方彦的反应比他还要快,几乎是把生人勿近的意识刻进骨头里,为首的人刚抬手,方彦就抬起手臂准确地格开对方的咸猪手,反手抓住那人的手臂一用力,那人连带着左右两旁的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方彦的手在微微发抖,不过那群白人根本没注意到,色厉内荏地一拥而上,被赶来的乔翟大声喝止。   双方爆发出激烈的争执,周昱礼貌地向周父的老朋友道了歉,亲自去叫来了宴会的安保人员。   此时,周父的负责医生偏偏打来电话表示,有一些检查结果想和周昱当面交流,所以他并没有露面,确认安保人员介入争执后,无声地离开。   乔翟得知是一位姓周的先生帮他们避免了一场混战,就立马猜到是周昱,可是他没空去追上周昱道谢,因为方彦打完一架后发病了。   方彦心情相当糟糕地冲洗和别人接触过的手和胳膊,力气之大,仿佛要硬生生搓掉一层皮才满意。   他忍着天旋地转的呕吐欲和快要撞断肋骨的急速心跳,僵硬地站在那里:“乔翟,我不太舒服,帮我找辆车,我要回家。”   乔翟手忙脚乱地叫来代驾:“哦天哪,你带药了吗?我给你准备温水。”   “没带。”方彦艰难地回答。   “你怎么能不带药,我都撞见过你多少次不遵医嘱擅自减药断药了!你这样怎么好得起来!”乔翟谴责道。   方彦充耳不闻,失焦的目光落在茂盛的树丛中,隔着树丛传来车辆驶离的声音,他不知道,那是周昱乘坐的车,他们又一次擦肩而过。   “我们错过了很多次。”方彦听完一声叹息。   周昱抱住他,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那都是过去的小遗憾,现在和未来,我们都不会再错过。”   乔翟夸张地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他们:“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你们要不要来一个热情的法式湿吻?”   方彦从周昱温暖的怀抱里抬起头:“不需要,谢谢。还没完呢,昱哥为什么会认为我骗他说,我的名字叫乔翟?是你使的坏吧?”   乔翟喊冤:“天地良心,真不是我!”   他的声音突然心虚地变小:“虽然我帮了一点小小的倒忙……”   方彦没听清楚他嘀咕了些什么,只茫然道:“不是你?难不成是我亲自骗的昱哥?”   “答对了,小骗子,”周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是你自己对我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林柍宝子的1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爱你么么哒~ 第34章 034   周昱和方彦在国外的第三次见面,是在乔翟牵头的一次派对。   那群钱多得没地方花的富二代包下一整个极限运动俱乐部撒欢。周昱有心与方彦认识认识,于是也抽出一个下午过来。   不幸的是,他那段时间昼夜颠倒忙到上火,喉咙哑了。   到地方之后,乔翟和狐朋狗友们玩得正嗨,周昱把他从人堆里揪出来,咳嗽一声:“雷吉诺德,我记得你有个华人朋友,个子跟你差不多高,上次在阿克索医院一个人收拾了一场医闹……”   乔翟抓抓头发:“……你是说,阿尔文?”   原来他叫Alwyn。   周昱矜持地颔首:“他今天来了吗?”   “来是来了,不过他不爱挤在人堆里,现在不知道钻到哪儿去偷闲了,”乔翟想了想,“啊我想起来了,他跟我说今天想试试跳伞,我找个服务生带你过去。”   “行,谢谢。”周昱微微一笑。   乔翟眼珠骨碌碌一转:“你找他做什么?难不成你想泡他?小心和之前的追求者一样碰一鼻子灰哦。”   周昱:“……我只是想认识认识。”   乔翟点点头,显然是对周昱很放心。他招来服务生,重点叮嘱了阿尔文这个名字,服务生机灵地应下。   乔翟一拍脑袋:“哎等等,你不是有跳伞教练执业证吗,我帮你调换一下,你去带阿尔文呗。”   话是这么说,周昱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紧张,推开跳伞俱乐部训练室大门时,有了将那个热衷于把脑袋染成五颜六色的混蛋揍一顿的想法。   听到开门的声音,训练室里的人转头,满头灿烂的金发划开漂亮的波浪——是个白人姑娘。   单人训练室里除了这个姑娘没有其他人,周昱沉默了一下,问道:“请问你的名字是?”   “你好,我是阿尔温,”白人姑娘看见他的一瞬间,眼中满是惊艳,“亲爱的,你长得可真完美。”   这姑娘的名字是Alvin,是Alwyn的另一种写法。   很显然,这姑娘和他想认识的漂亮青年撞名了。   周昱:“……”   阿尔温高兴地说道:“听他们说需要临时换教练时,我还有点不耐烦,不过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今天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周昱客套地和姑娘聊了几句,就开始给她做一个简单的跳伞培训。没办法,总不能再把这姑娘一个人扔在这儿吧。   很好,雷吉诺德,你给我等着。   周昱黑着脸想道。   一个小时后,周昱在姑娘去上卫生间的时间里,怒气冲冲地给乔翟打了个电话:“你怎么给我找了个叫阿尔温的姑娘?!”   乔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问过了呀,他刚刚正好回复了我,阿尔文确实在跳伞俱乐部……等等,不是吧?撞名了!”   “他上飞机了吗?”周昱清了清嗓子,刚刚忍着不适给阿尔温姑娘讲解了半天,现在嗓音似乎更哑了。   乔翟立马道:“还没,现在换还来得及。”   方彦上直升机后,服务生突然告诉他教练有急事,让他稍等片刻,另一名新的教练将代替之前那位带他跳伞。   周昱很快赶来,他已经提前穿好跳伞装备,头盔和有色护目镜把他头部遮了个大半,方彦注意力没放在周昱身上,一个人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昱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心里升起一丝紧张,更多的是不由自主想要亲近。   说来也奇怪,此前二十多年里,周昱从来没有对谁这么有好感过。   周昱声音低哑地念出他的名字:“阿尔文。”   方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周昱,有些冷漠地道:“你好。”   周昱怀疑他的眼神根本没聚焦,整个人的言行举止都透着礼貌式的敷衍,真的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怪不得乔翟会担心他碰一鼻子灰。   周昱简单嘱咐了几句待会儿跳伞时的注意事项,说话时实在不太舒服,声线压得很低很哑,跟平时完全是两种声音。   直升飞机到达了预定高度,周昱把方彦牢牢地扣在怀里,胸腹和方彦的背部紧紧贴在一起,确认安全无误后,舱门打开,大风猛的灌进来。   “别紧张,好好欣赏高空的景色。”周昱安抚道,然后带着方彦往前一步,展开双臂跳下万米高空。   方彦下意识地闭上眼,他和周昱的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周昱低声笑起来:“真美。”   方彦这才睁眼,恰巧他们穿过云层,钻出乳白的云雾,阳光照耀下广袤的大地猝不及防铺开在眼前。   那一刻,天地无限之大,琐碎的想法被大风吹走,连心都舒展到无限广阔,宁静到一切烦恼灰飞烟灭。   周昱听见了自己热烈跳动的心脏,隔着防寒服仿佛也听见了方彦的心跳声。   方彦整体身形比他小一圈,完完整整扣进怀里时带来的悸动和满足,在极限运动中飙升的肾上腺素影响下,让周昱有了不顾一切向他示爱的冲动。   这不行,太冒失。   搭讪这种事,周昱从来没干过,也不知道怎么去做,目前时间有限,没机会等他从回忆里扒别人是如何开头。   “阿尔文,你也是中国人对吧。”周昱忽然在大风里出声道。   方彦已经完全沉浸进去,骤然回神,对他有些不爽:“是的。”   “你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周昱继续道。   方彦不假思索地回答:“乔翟。”   周昱一笑:“很好听。”   方彦懒得听他啰嗦,大声道:“嘘,让我静静地感受一会儿自然的风光。”   周昱顿时哭笑不得,感情这是被嫌弃了。   落地后,周昱换下跳伞装备想去找方彦,没想到方彦已经走了,服务生也说不清他去了哪里。   乔翟表示被勒令不能乱给联系方式,周昱就在便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让他交给方彦。   ·   方彦脸颊泛红:“但是我把便条扔了。”   他但凡打开便条看一眼署名,也不至于两年后才和周昱重逢。   乔翟当时再三保证周昱不是来骚扰的狂蜂浪蝶。   方彦冷漠地问:“哦,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周总是正经生意人,可能是想通过你和方氏搭一条线?”乔翟猜测道。   “那么他应该找我大哥或者父亲。”方彦随手把便条揉成一团。   还敢姓周,光听那一把沙哑的嗓子就知道,跟周昱完全没得比。方彦触动了一些回忆,没由来地冲便条撒气,把它扔进垃圾桶。   周昱忍了又忍,没忍住笑出声。   方彦后悔得要命,听他一笑顿时羞恼道:“你笑什么笑。”   周昱笑着把他按进怀里,方彦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肌,虽然脸更红了,但仍然很有骨气,一声不吭地继续生闷气,也不知道该气谁。   “这可真是阴差阳错。”乔翟感叹道。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周昱催着方彦赶紧睡觉,他先把乔翟安排进客房才去洗澡。   两人差不多同时洗完,方彦推开卧室门,一到半夜就精神抖擞的小三花和人来疯小边牧滑溜无比地窜进周昱的卧室。   周昱正在找东西。   方彦在一旁抱起小三花捏肉垫,心里还有点别扭,闷声道:“昱哥,你找什么?”   “备用吹风机,我这个坏了。”周昱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小边牧一见柜子开合就起了玩心,甩着尾巴趁周昱一个没防备,竟然钻进了最底层的柜子。   周昱赶紧打开柜子去抓它,没想到这傻狗竟然钻进了一个箱子里,周昱没来得及细想箱子里装了什么,就抱出箱子伸手进去拎住后颈皮把狗逮出来。   只见小边牧兴奋得尾巴快旋成陀螺,从箱子里叼出一根猫尾巴。   方彦:“?”   周昱:“…………”   小边牧被周昱手一抖掉在地上,它浑然不知此刻有多尴尬,把猫尾巴叼到方彦脚边放好,伸着前腿翘起屁股,水汪汪的大眼睛讨好地看着方彦:快来陪我玩!   方彦目光落在猫尾巴根部连接的不明物体上,没收住手劲把小三花捏疼了,小三花“喵呜”一声跳下来,也好奇地钻进箱子里探宝。   不过,它的两位主人此时已经没空去管它了。   气氛凝固好半天,方彦才气若游丝地道:“昱哥,你喜欢这种东西吗……”   周昱猛的站起身,简直百口莫辩:“不喜欢!”   方彦不知道想岔到什么地方去了,脸色越来越红:“没、没关系,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也可以做top的……”   周昱发现几句话根本没法解释清楚放下这个诡异跑偏的状况,干脆一把把方彦按在柜子上,低头狠狠地吻了下去,唇齿短暂分离,他哑声道:“并不需要。”   方彦从来没被他这么暴躁地亲吻过,腿软得快要站不住,被他手上的动作欺负得快哭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彦:我我我可以做top…   周昱:不,你不能。   感谢苏朗行的20瓶营养液,攻了那个美人、幼稚鬼的6瓶营养液,La夫人的2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爱你们么么哒~ 第35章 035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方彦挣扎着想推开周昱,周昱不慌不忙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才松开铁铸似的怀抱。   没想到方彦已经没出息到软着腿脚往下滑,手只是勉强抱着周昱的腰借力。   周昱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干脆一把抄起他放上床:“我去开门。”   方彦滋溜一下钻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周昱打开门,就见乔翟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周总,这么晚来打扰真的很抱歉,那个…能不能跟你借一下方彦?”   周昱微微扬眉:“你找他有事?”   “就我妈事多,不信我卡被冻住了还能跑到中国来,非说我被拐卖了,一定要报警,没办法啊,我就想找方彦跟她老人家证明一下。你看……?”乔翟搓搓手,明显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如果不是他/妈,乔翟也不敢大半夜打扰一对情侣,幸好周昱看起来并没有在做什么,乔翟暗地里松了口气。   周昱顿了顿,想起他刚才看见的方彦——方彦现在的模样,似乎并不合适见外人呢。   乔翟察觉到他的停顿,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他已经睡了,那就不打扰了,我自己想办法对付我妈……”   那边方彦掀开被子,闷声道:“我没睡,就来。”   周昱不置可否地退后一步,挑眉看向床。   方彦低着头下床走来,头颈露出的皮肤全都泛着红晕,乔翟只瞥了一眼就赶紧也低头盯脚尖。   好家伙,刚还在庆幸没打搅情侣的好事,这么一看,恐怕还是打搅了。   乔翟绝望地想:等方彦睡着以后,周昱不会对他采取毁尸灭迹的措施吧?   他硬着头皮把方彦往客房带,周昱也跟了上来,手在方彦湿漉漉的眼角轻轻抚了一下,低声贴在他耳边问:“真哭了?”   方彦赶紧抓下他的手,抬头瞪他:“没哭!”   他脸上确实没有泪痕,但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光,眼里也是雾蒙蒙的一片。   周昱自我反省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亲这么凶。”   见方彦继续瞪着他,周昱补充道:“……也不会揉这么重。”   周昱有意不让乔翟听见两人的对话,声线压得又低又磁,还带着一丝慵懒的哑,气息扫过方彦通红的耳廓,仿佛又回到了刚才旖旎的亲吻中。   方彦下意识捂住麻掉的耳朵,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逃窜到前方:“别说了……”   周昱唇角微扬,回想起刚才情不自禁抚过方彦纤瘦的腰……咳咳。   视线追随着方彦看见乔翟,周昱唇角又猛地一沉。   如果没有乔翟来打扰……   好吧,其实周昱也不会对方彦做什么——在没有得到方彦的允许下。   乔翟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扑过去把通话转换成语音模式,然后毕恭毕敬地递给方彦:“妈,你听听,是不是方彦的声音。”   方彦轻声道:“阿姨好。”   他声线偏清冷,好听得很有辨识性,乔翟的妈妈一听就认出来:“还真是你,乔翟那臭崽子真跑到中国来啦?”   “嗯,阿姨您放心,他现在就住在我家。”   “哦哦,那行,中国那边现在很晚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啊,有什么事我明天再找他算账。”   乔翟苦着脸:“谢谢谢谢,可算是消停了,大恩不言谢,过两天请你们吃饭。”   “不客气。”方彦转身回房。   周昱已经先坐上床,手里拿着一管东西。   方彦的目光落在那管东西上,很明显想歪了,紧张得不敢过来,在门口磨磨蹭蹭。   周昱冲他招手:“彦彦,过来。”   方彦深呼吸,鼓足勇气在床上坐下,磕磕巴巴道:“来、来吧。”   周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方彦咬牙道:“废、废话。”   于是周昱慢慢撩开他的衣服下摆,微凉的空气灌进来,引得他一阵细微的战栗。   周昱的手指碰上他的肌肤时,诧异地发现紧绷得厉害,抬头一看,方彦眼睛都闭上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周昱:“?”   不是说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周昱哭笑不得地揉揉方彦的头,把他揉得微微低头:“别紧张,我刚刚手劲没收住,让我看看你腰上有没有淤青。”   “哦,”方彦睁开眼,羞恼地道,“不干别的?”   从某种程度来讲,方彦确实是更主动的一方,当年长者还在为更多的条框考量时,年少者已经捧出满腔直白到莽撞的爱意。   周昱目光沉沉地看了他半晌,直到把方彦看得又想就地钻被窝,才开口:“今天太晚了,先好好休息。”   再低头查看方彦的腰时,心里就多了份被猫爪挠过似的酥痒。   周昱猜的没错,方彦的腰上确实有几道浅浅的指痕,换个皮肤黑一点的可能会看不出来,但方彦皮肤太白,稍微有一点痕迹就显得触目惊心。   周昱喉咙紧了紧:“……不是很严重,明天喷点药,今晚用冰块敷一敷。”   他起身找出冰袋,方彦已经趴好,冰袋放在他后腰上时,方彦哆嗦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抓紧床单。   周昱的目光掠过他发青的指节,克制地移开。   冰袋外层很快凝了一层水珠,慢慢滑落到白皙的腰背,周昱再次移开目光。   方彦动了动,蹙眉道:“水流下来了。”   周昱按住他的腰:“别动,我给你擦。”   掌下的肌肤被冰袋冻凉,触感像冷玉,周昱感觉到方彦又紧绷起来。   方彦把红扑扑的脸埋进枕头,不敢再动。   折腾了半天,才关灯睡觉。周昱把方彦搂进怀里,过了一会儿,周昱突然出声道:“睡不着?”   方彦往他怀里蹭了蹭:“你怎么会知道我没睡着?”   周昱轻轻拍他的后背,低笑道:“你的睫毛一直在刷我衣服,你没感觉?”   “啊?”方彦刚想往外挪一挪,就被周昱摁住后背。   周昱继续哄小孩一样轻拍他的后背:“没事,睡吧。”   方彦闭眼听周昱有力的心跳,在周昱的安抚下竟然渐渐也升起困意。   第二天周昱起床的时候,方彦照例跟着醒来,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又被周昱塞回被窝:“继续睡你的,起床记得吃饭吃药。”   周昱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早安吻:“走了。”   暖乎乎软绵绵的爱人就像一个甜蜜的泥沼,每天早上起床都变得异常困难,总想把人捞回去揉搓一通再走。   周昱以前不理解为什么热恋期的情侣就像抹了胶水一样难舍难分,现在他理解了。   虽说直到后半夜,周昱才合眼,但他依旧一丝不苟地处理完所有工作,从表面看甚至没有一点疲倦的感觉。   但当他开完会,独自坐在总裁室喝咖啡时,才会露出一丝疲态。   一个电话打来,周昱在看清来电者时,眉眼间的倦意一扫而空:“彦彦。”   方彦问他:“昱哥,刘姨给你炖了一锅燕窝,下午我送到你公司行吗?”   刘姨在他背后高高兴兴地补充道:“方少爷说你熬了夜睡得晚,特意让我炖的。”   周昱含笑道:“当然可以,我下午没别的事,就在总裁室等你。”   下午,方彦到达的信息没发过来,周父倒是打了个电话过来:“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小彦结婚呀?”   上辈子周父催促时,都问的是“准备什么领证”,这下好了,知道他们俩是有感情的,就爱上了把“婚礼”挂在嘴边。   周昱明白周父甚至比上辈子还要期待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这样周父才能放心地闭上眼睛。   可是上辈子关于领证的回忆,刨去最开始的甜蜜喜悦,之后灾祸一桩接一桩。周昱既不愿回忆起周父灰败的尸体,也不愿回忆起方彦惨白的病容。   他很清楚这样的抵触情绪对没有经历过的周父和方彦都很不公平,但惨烈的前世依旧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   周昱必须承认,他对于领证结婚,有着难以忽视的PTSD——这听起来很懦弱,但为了不让上辈子的事再发生一次,周昱已经竭尽全力规避风险,但意外仍然接踵而至。   周昱费心思把周父糊弄过去,能拖一天是一天——就怕已经没有多少天了,距离九月十八号,只有二十天左右。   胃癌晚期只能走保守治疗,换句话说,除非神仙显灵,周父仍然会以不可逆转的趋势走向死亡。   周昱皱眉叹气,恰巧此时方彦在秘书的引领下敲门进来,方彦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轻声细语地问他:“怎么了?”   周昱伸手把他抱过来:“过来给我抱抱。”   方彦被他抱上大腿,察觉到周昱情绪不对,也顾不上不好意思,在他硬硬的头发上摸了摸,表示安慰。   周昱被他的小动作可爱得不行,连带着郁闷的心情也晴朗了不少,忍不住逗他:“今天七夕,你是专程来送燕窝的,还是专程来看我的?”   方彦脸颊微微泛红:“两、两个都有。”   “不行,”周昱难得孩子气地表示,“只能二选一。”   “专程来看你。”方彦顿了顿,小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真的太忙太忙了。   感谢汶玉宝子的36瓶营养液,感谢星落宝子的6瓶营养液,感谢作者本人给自己宝子(???)的3瓶营养液,感谢大家支持,文文已经在茁壮成长了呀么么哒~ 第36章 036   周昱笑着叹息一声,把下巴靠在方彦肩上:“今天是七夕,但是我没办法陪你出去过节,你会不会不开心?”   方彦摇摇头:“不会。我理解你的难处,虽然你很忙,但你一直都在努力照顾我的情绪。”   反正方彦也没闲着,他们各忙各的,倒也算和谐。   “可是,”周昱低低地开口,“我不开心。”   方彦继续摸摸他的头,温柔中含着一丝羞涩:“好啦。”   “再过两天,等我处理完手上这几个项目,咱们出去玩好不好?”周昱问。   “不着急,你好好休息最重要。”   周昱捏住他的下巴轻轻吻下去,方彦青涩地回应,他们抱在一起缱绻地亲吻了半晌,分开后,方彦推门回家,周昱临时召开公司短会,他们又各自忙碌起来。   休息的空隙,周昱总在想,如果换成别人家的情侣,一方在热恋期重要的节日无法陪伴,另一方多多少少也会有或者低落或者气愤的表现,但方彦没有。   自从知道方彦埋在心底的感情后,周昱算是彻底明白了方彦之前不自然的行为举动,也看出他打从心底的自卑,幸好在周昱的努力下,方彦也在两人的关系中得到了安全感,变得不再那么卑微,也学会了撒娇,甚至偶尔还能反过来开开周昱的玩笑,已经很好了。   但周昱始终觉得还不够,有时候听朋友抱怨对象太黏人太需要哄,周昱想想方彦,觉得他恰恰相反,就算他只需要一点阳光就能开心,周昱也想给他捧上一轮骄阳。   周昱甚至希望方彦能更任性一点。   因为方彦很好,值得更多的爱。   两天后的清晨,周昱起床后就在衣帽间里捣鼓了很久,方彦赤脚下床,踩着柔软的地毯去找他:“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周昱皱着眉头:“嗯,我记得我没扔,搬家时应该正好带过来了才对。”   方彦还有点困,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跟在他身后,周昱走他就走,周昱停下他就停下。   “找到了。”周昱从旮旯里找出一个盒子,打开时方彦也凑过来想看看他到底在找什么。   周昱拿出里面的衣服一展,笑着问方彦:“还记得这件衣服吗?”   方彦疑惑地看了两秒,记忆回笼,他蓦然睁大眼睛:“这是……!”   这是一件白色网球服,上面绘着蓝色和金色的花纹。周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学毕业后还留着它,可能从他穿着这件衣服把额头擦伤的方彦背进医务室开始,这件衣服就注定重启他和方彦之间藕断丝连的缘分。   方彦伸出手指慢慢的摸了一下网球服的表面,抬头再看周昱时,脸已经红透了:“你要穿这、这个去T大吗?”   周昱含笑回答:“是啊。”   六年前的遗憾,就留在今天解决掉吧。   方彦一个激灵:“等等!我去找个东西。”   他转身就跑,鞋都没穿就推开门,跑下楼去画室也捣鼓半晌,回来后周昱问他去找什么,他也红着脸不肯说,目光躲躲闪闪地往周昱身上瞥,一副很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自从互表心意确认关系后,周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这么害羞过,像只竖起耳朵和后颈毛的小动物,可爱得要命。   周昱托起他的脸颊,让他端端正正地直视自己:“想看就看,想看多久都行。”   方彦和他对视两秒,突然扒着周昱的手臂挣扎着埋下头,羞耻得抬不起头:“不不不行,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我……”   真有这么害臊?   周昱低头扫了一眼身上的网球服,低笑一声,抓着方彦的手腕环上自己的腰:“行,不看,那就摸摸看?”   方彦一个趔趄撞进他的胸膛,脸颊贴上网球服微凉柔软的面料,属于周昱的体温和气息很快透过这一层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周昱半强迫地把他的手臂环上来后,还很坏心眼地用自己的手臂钳制住方彦的身体,就不让他动。   方彦闭着眼小声地“哼”了一声,更小声地嘀咕道:“昱哥,你太坏了……”   周昱微微扬眉:“哪儿坏了?”   当年周昱穿着这身网球服,迎着光走来,是方彦一辈子里最美好的画面。   正是因为太美好,在方彦心中甚至有了神化的味道,不敢触碰,不敢僭越。   如今这轮雪白的月亮亲手把他拥入怀中,那一刻,方彦玷污白月光的羞耻感爆棚。   周昱只听见方彦吭哧半晌,才羞恼地冒出来一句:“赔我初恋……”   周昱眉扬得更高:“宝贝,你初恋忙着抱男朋友呢,你还想让他怎么赔偿你?”   以周昱优越的声线条件,一声“宝贝”让他念得又缱绻又暧昧,方彦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耳膜都快被短短几句话撞得酥掉渣。   方彦快被撩哭了:“……不、不知道。”   周昱故作正经地思考两秒:“这样,亲你一下好不好?”   没等方彦反应过来,周昱就挑起方彦的下巴,慢慢地低头,轻缓的呼吸扫过方彦的额头,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周昱的电话突然响起。   周昱停顿片刻,方彦赶紧挣扎着示意他:“电话电话电话!”   周昱用拇指轻轻抹了一下他的嘴唇,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走过去接电话。   方彦落荒而逃,捂着怦怦狂跳的心脏悄悄松了口气。   是司机李叔打来的电话:“周总早,我现在已经到车库了,随时可以出发。”   周昱放下手机:“彦彦,走吧。”   他们乘坐的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来到T大校园门口。   周昱和方彦下车,并肩进入校园。   往来的学生好奇地向他们投来目光,周昱穿上网球服后就像突然年轻了好几岁,从沉熟稳重的精英总裁变成青春洋溢的大学生,而方彦本来就是才毕业一年的年轻人,穿着常服走在学生中丝毫不突兀。   在各种惊艳于他们外貌的目光中,周昱牵起发怔中的方彦的手:“现在,我们只是T大一对普普通通的小情侣,嗯……最多比别人黏糊一点儿。”   方彦下意识地回握他的手:“好……”   今天的阳光也像六年前一样明媚,古老的大树投下大片大片绿荫,依旧有学生骑着自行车风一样穿过街道,带动女孩子微微飘扬的裙摆和摇曳的花枝。   一切景物似乎与六年前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身旁人不同了。   周昱大学时身边有一大群投缘的朋友,平时打网球也是一大帮人闹哄哄地一起去,对爱情没有概念也不感兴趣,即使有狂蜂浪蝶试图风花雪月,周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今天他牵着爱人的手,穿着他们第二次邂逅时的网球服,走过熟悉又陌生的校园,去做他们六年前本该做的事情。   “我带你去网球场看看,”周昱低声道,“想学学怎么打网球吗?我教你。”   方彦抬头看他,眼中似乎含着泪光:“想学。”   校门口直达网球场的路,方彦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可是周昱牵着他的手走的路就是不一样的。   然而当他们到达当初的那个网球场时,却发现原本的场地被路障围了起来,里面的运动设施已经拆除了大半。   周昱倏地皱眉,方彦也失望地垂下头,他们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请问,你是周昱吗?”   周昱和方彦同时转头,却发现这个姑娘虽说是对着周昱说话,目光却放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   “你是……?”周昱仔细看了看她,发现记忆中没有这个人。   “我是你的同系学妹,学长可能不认识我吧,当年来这个球场给你送水的人里也有我啦。我当时还在跟室友打赌,你到底会接谁的,结果你谁也没理,哈哈哈哈哈哈。”这姑娘落落大方地道。   周昱礼貌地点点头,简洁地道:“谢谢。”   姑娘又转向方彦,眼睛放光地唏嘘道:“没想到周学长的缘分不在我们这儿,而是另有良人呀。当初周学长背着受伤的小哥哥跑进医务室的图片还在表白墙上传了好一阵呢!”   她洒脱一笑:“老实说,我还羡慕嫉妒恨地逮着室友念叨了半天,现在看来真是挺幼稚的。祝福你们呀!”   周昱和方彦对视一眼,冲这姑娘笑了笑:“也祝你找到良人。”   姑娘夸张地捂住心口:“哇欧,美颜暴击。”   方彦问她:“这儿原本的网球场怎么拆了?”   “听说是场地老化,学校准备彻底翻修,年底再来看看吧。”姑娘笑盈盈地解释道。   “谢谢。”方彦斯文地道谢。   姑娘走后,周昱抬手揉揉方彦的发顶:“别难过,只是翻新一下,你记忆中的网球场一直都在。”   方彦抬头,感受着爱人温柔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没关系,有你在,我还要什么网球场?”   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周昱也笑了起来:“好,我带你去我之前常去的一家私人网球馆,咱们去那里打打球。”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   感谢汶玉宝子的20瓶营养液,爱你么么哒,文文在茁壮成长啦~ 第37章 037   周昱所说的网球馆在城郊,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中午,于是周昱提议吃完午饭再打球。   网球馆自己配套开设的餐厅味道中规中矩,反倒是旁边的农家小院做饭很可口,周昱提前打了声招呼,他们来到小院时,大伯大婶已经开始忙碌。   扑鼻而来的诱人香气仿佛有实质一样,把周昱和方彦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有个胖乎乎的小孩从木门背后探出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昱和方彦,然后摇摇摆摆地向他们走来。   也不知道这小孩有没有成年人的膝盖高,路都还走不稳的样子,方彦蹲下身伸手去牵住小孩的小手,白嫩柔软的一小团爪子,被方彦白皙修长的手包裹,方彦忍不住去掐了掐小孩肉肉的脸颊。   小孩“咯咯”地笑了起来,含含糊糊地喊“哥哥”。   方彦被小孩可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牵着小孩的小爪子轻轻朝周昱挥了挥:“小朋友,这个人也是哥哥。”   小孩听完乖巧地朝周昱喊道:“哥哥。”   声音糯糯甜甜的,说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周昱唇角扬起一抹微笑,温柔地注视着逗小孩子玩的方彦,心底一片柔软的同时又升起一丝不能说的酸楚。   本来他们也可以拥有一对可爱的小孩子,看得出方彦也很喜欢小孩子,但是……   方彦的病情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彻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还是需要更多的时间。他一直都没有断药,按照医生的叮嘱,在周昱的监督下按时服药。但仍然偶尔会发病,晚上失眠难受时,周昱也不能提供太多帮助,安眠药有成瘾性,不到非吃不可时也不可以滥用,周昱只能把方彦抱进怀里轻轻安抚。   小孩子是一种非常非常花费时间和精力的生物,目前来讲周昱和方彦是没有额外的精力去照顾小孩子的。   “哎哟,你怎么跑出来了呀!”大婶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看见小孩,顿时放下盘子,小跑过来抱走小孩,还一直在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忘记关门了,这孩子太顽皮,居然自己出来了,打扰到你们真是抱歉。”   方彦微微一笑:“没关系,不打扰,小朋友很可爱,这是您老的孙女吗?”   大婶笑眯眯地连连摆手:“其实是我外孙子!给他穿裙子是因为这家伙太能闹腾,每次给他穿好裤子,不过半个小时一定会滑下来。干脆就打扮成小妹妹,反正现在还小,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周昱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方彦笑弯了腰。   大婶把小孩抱回房间时,小孩还趴在大婶肩膀上恋恋不舍地望着方彦,似乎也非常喜欢这个哥哥。   方彦冲他笑着挥挥手,小孩也赶紧跟他挥挥手。方彦放下手一回头,发现周昱正笑吟吟地望着他,方彦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周昱低声道:“你要是喜欢小孩子,等你痊愈后,咱们就去培育中心培育一对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从小作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四口。”   方彦垂下眼睫,轻声道:“嗯,就算是为了你和小孩,我也会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点好起来。”   周昱一笑,他相信方彦自己有好起来的想法,就一定能好起来。   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饭菜上齐之后,周昱催着方彦赶紧动筷,自己却没急着吃,用剥蟹专用工具给方彦仔仔细细地剥一只大闸蟹。   方彦蹙眉:“昱哥,别先给我剥蟹,你自己也赶紧吃饭呀。”   周昱缓声道:“没事,我给你剥完这一只蟹就吃饭,这个时节的螃蟹最肥,趁热先给你尝尝。”   方彦一看没法劝阻,干脆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喂给周昱:“啊,我喂你。”   周昱眉眼间瞬间堆满笑意:“唔,我家男朋友真贤惠。”   方彦轻轻地“哼”了一声,低头认认真真地舀了一勺子米饭,浇上金黄的鸡汤,往上放了满满的鸡肉和板栗:“男朋友继续喂你,快张嘴。”   说完自己脸颊微微泛红。   这也太纯情了,这样就已经脸红了吗。   周昱按捺下想得寸进尺的坏心思,老老实实地吃下一勺饭菜:“好了好了,你快吃,别光顾着喂我,自己没吃几口,蟹马上就剥好了。”   从蟹壳里剥出的蟹肉雪白多汁,食材本身就足够鲜美纯粹,不用蘸任何调料就已经美味得让人食指大动,当然,如果再蘸上蘸汁又是另一种风味。   方彦自己吃一口,再塞一口给周昱,反倒让周昱哭笑不得,怎么就从自己单方面投喂变成互相投喂了呢?   你一口我一口,也太黏糊了吧。   但如果是和方彦的话,周昱愿意这样一辈子黏糊下去。   饭后他们回到网球馆。   出门前周昱仗着网球服的初恋光环对着方彦好一顿调戏,成功让两人都忘记,方彦也要换衣服这件事,于是方彦就只穿了常服出门,运动起来还是有些不方便,幸好球馆提供优质球服,周昱陪方彦去挑了一套同样雪白的网球服,巧合得很,不仔细看跟周昱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方彦去换衣室换网球服时,周昱去拿了常用趁手的球拍,在球场等方彦。   方彦出来的时候似乎还在按裤兜,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放好没有,不过周昱没怎么在意,走过去递给他球拍和球:“来,先试着用球拍颠球练练手感。”   方彦接过球拍和球,很快就上手颠起球,看得出他平衡能力不错,网球掉了几次后,就基本乖乖地在球拍固定的地方弹动。   周昱不吝赞美道:“彦彦真棒,来,我继续教你发球姿势。”   方彦停下动作,转头眉眼弯弯地望着他。   实在是太漂亮的青年,任谁被他这样笑着看着都会心跳加速,周昱微微扬眉,走到他身后站定不动,但两人之间还有大约一个半拳头的距离,周昱揽住他的腰,直接把人往怀里薅。   方彦后背撞上周昱的胸膛时还有点懵:“不是教我发球吗?抱我做什么?”   “手把手教你发球。”周昱贴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好吧,教练本人放飞自我,方小学员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忍受教练的无理行为。   周昱一只手把着方彦的手握住球拍,手指抚过方彦的指缝纠正手势,另一只手整个包裹住他的手拿球拍,气息就洒在方彦耳边,整个姿势就是暧昧得没眼看。   小动作越来越过分,方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终于满脸通红地质问道:“昱哥!你到底是来教我打球的还是来——”后面的话以方彦的薄脸皮已经说不下去了。   “是来做什么的?嗯?”周昱一直在闷声笑。   方彦张张嘴,还是无可奈何地吐出那几个字:“还是来耍、耍流氓的……”   周昱笑得停不下来,好半天才松开方彦,开始一本正经地教他打网球,方彦学得特别快,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打法,和周昱有来有往地打了起来。   他难得能这么开心地和周昱一起运动,打网球就打得很认真也很卖力,全程该蹦就蹦该跳就跳。   周昱也很少见到他这么活泼有力的模样,兴致高涨,一直让着方彦,不着痕迹地给他喂球。   方彦笑得高兴,周昱的目光几乎不能从他脸上移开,心里又欣慰又放松,眼底仿佛能流出蜜糖。   时间悄然流逝,两人打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方彦逐渐有点体力不支,又舍不得现在的时光,硬咬着牙想再来一轮。   周昱看了出来,刚想停下来,方彦跳起来接球时脚下一滑,一个不慎摔倒了。   他没有完全摔下去,手一撑地就重新站了起来,倒是把周昱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他:“手和膝盖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方彦不好意思地道:“我没事,一点儿都不疼。”   鉴于方彦之前喜欢憋着什么都不说的坏习惯,周昱仍然坚持扶着他去找馆内的医生看看。   结果刚踏出几步,就踩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周昱低头一看,是一个半敞口的小纸袋。   方彦一愣,突然大惊失色,想扑过去捡回来。   但是周昱的动作比他快一步,弯腰捡起了小纸袋,里面滑落出一枚素戒圈,周昱及时一捞,把差点重新滚落地面的戒指捞回来。   方彦彻底僵硬在原地。   刚刚方彦摔倒,周昱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方彦本人身上,竟然也没有注意到有东西跟着摔出来。   周昱本来没多想:“你的戒指?”   他这一抬头,发现方彦的脸色爆红,紧张得浑身都在抖。   方彦咬咬牙,突然大声地对周昱喊道:“是你的戒指!”   偌大场馆里没有闲杂人等,留给这对恋人最私密的空间。   戒圈在网球馆的灯光下反射出炫目耀眼的光线,照在周昱愣怔的脸上。   方彦的声音在场馆里起了层层叠叠的回声,在周昱心里掀起了同样的狂澜。   ——是你的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  零点之前应该还能赶一章,疲惫至极的微笑.jpg 第38章 038   戒指做工很精细,上面浮着一圈异形的花纹,戒圈内部还纹着周昱和方彦的名字。   看得出来,是很用心的一枚戒指。   这次难得是周昱沉默,方彦坐立难安地解释道:“我…这个戒指是我自己设计的,我记得你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就设计得比较简洁,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我、我还可以再设计一次,反正我的工作就是绘画设计,我平时也很有时间……”   他语无伦次地讲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惴惴不安地偷看周昱的反应。   然而周昱目光沉沉地盯着这枚戒指,睫毛垂下一半,方彦也看不懂他是什么情绪。   突然,周昱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方彦心一紧,心中自我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大。   周昱会不会根本不想现在结婚?   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吧?   周昱是不是生气了?   我是不是太鲁莽了?   原本很愉快的一次出游又让我搞砸了吧?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   周昱突然一把拽过他,力气前所未有之大,沉着嗓音,一字一顿地问方彦:“告诉我,这个戒指是什么意思?”   方彦感受到他的手竟然也在微微发抖,再仔细一看,周昱的眼睛里似乎浮起了红血丝,他突然就像踩上实地,顿时不紧张了。   方彦把心一横:“我的意思是,我在向你求婚!”   周昱钳住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这次的亲吻也是前所未有的粗暴,周昱满心激荡的情绪有了宣泄口,吻得又重又深。   片刻后,方彦的嘴唇就红肿不堪,人也头昏眼花地往下滑,他在迷乱中似乎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周昱拽起自己的手。   周昱笼着他的手,半强迫地让方彦亲自把戒指给自己戴上。然后他用戴着戒指的手按着方彦的后脑勺,继续凶狠地亲吻方彦,像是要把方彦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唇齿辗转间,周昱低低地重复道:“我们结婚,彦彦,我们结婚。”   甜蜜到折磨的亲吻结束后,方彦绵软无力地趴在周昱臂弯里,周昱还在继续用戴着戒指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他的发顶,从发根捋到发尖,力道刚好,方彦又是无力又是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周昱低声道:“小坏蛋,被你抢先一步。”   方彦无端生出怎么闹腾也会被周昱无限包容的骄纵,趴在周昱怀里哼哼唧唧地平息气息,然后小声道:“我先求婚,所以我是你老公,叫声…咳,叫声老公听听。”   周昱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好吧,他收回之前认为方彦怎么样任性都可以的想法。唯独上下问题,周昱要捍卫身为铁血纯1的尊严。   “行啊,”周昱一把打横抄起方彦,向外走去,“先给你看看有没有摔伤,然后你想听多少声都行。”   “真的吗?”方彦没想到,之前借着猫尾巴调侃周昱一句,就能被他摁着亲半天,今天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难道周昱是舍不得他疼,所以决定把当1的机会让给他?   方彦思绪越飘越远,甚至开始考虑起做1的基本动作。   周昱低头看他飘忽不定的小眼神就知道这家伙已经开始在做白日梦,也不急着解释,平稳地抱着他踹开球馆大门。   方彦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我们就这样过去?我真没事,可以自己走的,这样不太好吧……”   一想到待会儿可能会被球馆员工以各种目光打量,方彦就觉得很尴尬。   周昱一本正经地忽悠道:“你不是要做1吗?怎么这点胆子都没有?”   方彦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可是周昱半点情绪不露,方彦也不知道周昱想做什么。   他狐疑地歪头观察周昱的表情,然而周昱滴水不漏地微笑着,方彦于是作罢。   周昱顶着球馆员工想看又不敢看的矛盾眼神一路走到医疗室,进门后,他低笑着哄方彦:“好了,可以把手放下了。”   方彦这才放下挡脸的手,被周昱放进病床。   那一瞬间仿佛时空穿梭,多年前中学与大学校园的两次邂逅似乎都染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对于周昱和方彦而言并不难闻,而是充满了回忆的味道。   他们都有一瞬间的愣怔,直到医生急匆匆地凑过来:“患者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   看周昱这架势,医生估摸着方彦不是头砸了就是腿断了,赶紧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劲对待。   结果仔细从头到脚检查一通,发现方彦皮都没蹭破一块,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可不敢对周昱发表诸如“事多”之类的吐槽,周昱带来的人——这位看起来恐怕还是老板娘——要是在他们的球馆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没事就好,万事大吉。   医生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门,好气又好笑的方彦拽着周昱埋头往前走。   没办法,这也太丢人了,大费周折半天,方彦油皮都没蹭破。   眼看着方彦又要往球场走,周昱及时揽着他的肩膀把人掉个方向:“喜欢玩下次再来打,先去休息室冲个澡把衣服换了。”   “哦。”方彦不甘心地掉头,犹犹豫豫地看了周昱一眼,似乎是想让他兑现“叫老公”的承诺,但过热的大脑现在稍稍冷却后,就不太好意思开口。   周昱也一副忘了的样子,把他往休息室带。   方彦抱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刚想关上门时,周昱也跟在他身后挤了进来。   方彦茫然道:“昱哥,你进来干嘛?还有什么事吗?”   周昱反锁上门:“我?我来兑现承诺。”   锁片合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豪华的浴室荡出回声,方彦好像明白了什么,瞬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睁大眼睛望着周昱。   周昱带着温度的视线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抿紧的嘴唇,不自觉抓紧衣服的手指,汗水浸湿衣料勾勒出的纤细腰线。   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盯紧猎物的雄狮,这目光太危险,方彦不堪重负,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下一秒,周昱拿走他手里的衣服扔到一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身高差造成的压迫感在此刻存在感格外强烈。   “哗啦”一声,花洒被周昱打开,温热的水流瞬间浇透两人。   方彦背靠在周昱的怀里,从周昱的角度可以看见他沾湿成一簇簇的睫毛,牙关紧咬绷出的侧脸线条。   周昱附在他耳边,嘶哑而戏谑地喊“老公”,每一声“老公”撞进方彦耳膜时,都能引起他一阵细细的战栗。   “别…呜,别喊了……”   “嗯?不想听了吗?”   “不想…不想听了……”   于是周昱沉沉地笑了起来,温柔地道:“好。”   手上的动作却不怎么温柔。   周昱手上的戒指逐渐染上灼人的温度。   直到某个瞬间,方彦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周昱才松开手,任由水流淌过他的手指。   方彦失神地仰靠在周昱肩头,绯红眼角滑落的泪水和花洒流出的热水融在一起。   好半天,方彦才缓过神。   水温比较高,但还有另外一个更加滚烫的存在强烈地彰显存在感。   方彦抄起一旁的衣服,浑身滴答淌水地冲出浴室,头也不回地冲进另一间浴室,动作相当迅捷地反手锁门。   周昱无奈而宠溺地摇摇头。   一个小时后,周昱穿着球馆为他准备好的常服,推开浴室门,一眼就看见方彦蜷缩在沙发里发呆,眼尾和脸颊的红润颜色还没有褪干净。   周昱伸出戴着戒指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彦彦。”   方彦反应很大地浑身哆嗦一下,简直看不得他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眼睛像被火焰灼烧了一下一样,赶紧挪开视线,结结巴巴道:“干干干嘛……”   “走啦。”周昱牵起他的手腕,戒指在他的腕骨上硌了一下,方彦就忍不住缩缩手,然后被周昱攥得更紧。   回家的路上,方彦像是被凭空夺走语言能力,周昱稍有触碰就抖得不像样,整个人蔫啦吧唧,像是被彻底掏空,走路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相反周昱心情很好的样子,望着方彦的眼神里尽是溺死人的笑意。   “怎么怕成这样?”周昱甚至有闲心逗他,“我……的时候弄疼你了?”   方彦下意识摇头:“不疼。”   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头埋得更低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哭了?”周昱从浴室里接了一肚子坏水,此时正嚣张地叮当响。   “我……”方彦可怜巴巴地打了个磕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疼,那就是舒服了?”周昱一本正经地问道。   方彦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哀求周昱:“别说了昱哥,求你了……”   周昱笑着揉揉他的头:“对不起,不说了。”   “不用对不起……”方彦听不得周昱道歉,很小声很小声地道,“我自愿的……我就是…有点紧张……”   周昱一怔,满腔怜爱都要溢出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没做,只是戒指和方小彦贴贴了一会会儿~   另外,下个月之前都很忙很忙很忙,不过这文就快完结啦,可能缘更一两周就完结了吧,感谢支持,爱你们呀~   感谢汶玉宝子的10瓶营养液,感谢天葬_三日静寂宝子的1瓶营养液,感谢大家的灌溉,文文在茁壮成长啦~ 第39章 039   周昱真的没想到,在他还在为上辈子的梦魇困扰犹豫时,方彦已经勇敢地向他迈出关键的一步。   方彦那么羞涩内敛的人,是暗自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主动求婚?   可是,周昱还有一点疑惑。   方彦怎么会突然求婚?按理说这辈子根本不用着急,方父和他背后的势力倒台,再也不会有人逼着方彦做联姻的牺牲品,方彦不用像上辈子一样急匆匆地走完人生最重要的环节之一。   等等——   方父确实是没法再威胁方彦了,但……还有爱子心切的周父。   周昱瞳孔骤然一缩。   周父是不是对方彦说了什么?!   一边是没剩几天好活的父亲,一边是病情刚有好转的爱人,双方都需要小心呵护。   周昱缓缓地沉下脸色,声音依旧很温柔地问方彦:“彦彦,我爸…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方彦歪歪头,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斟酌片刻,回答道:“……说过,明明周伯父说话的时候挺有精神气,却总爱自己吓自己,瞎说什么以后万一他不在了,希望我能替他继续爱你。”   周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上辈子周父急着联姻是为了周家在他死前有后,这辈子考虑到他们俩之间有真感情以及方彦的病情,只盼着能结个婚。   可是周昱不希望再用任何东西绑架方彦了。   周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方彦主动去拉他的手:“昱哥。”   周昱下意识地回握过去:“嗯?”   “别不开心,”方彦仰头看他,“没有人逼我,我也不用再考虑。我们错过了那么多次,我想主动向你走过来一次。”   周昱对上恋人羞涩却仍努力直视的目光,心中的阴霾突然就散了:“我明白,那么…欢迎你向我走过来。”   方彦耳根微微泛红,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昱牵起他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你的戒指呢?不会只准备了我一个人的吧?”   “我的放在家里,早上太匆忙,忘记一起带走了。”方彦抿起嘴,气鼓鼓地道。   “行吧,”周昱低笑一声,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小笨蛋。”   到家后,照例受到两只毛孩子的热情欢迎。小边牧迎面颠颠地跑过来,小三花矜持地在他们脚边绕来绕去。   不过周昱和方彦没空把两只毛孩子抱上膝盖好好搓揉一通,方彦有些紧张地领着周昱进了画室,然后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枚戒指,目光里含着期待和羞涩,把戒指递给周昱。   周昱接过戒圈,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方彦的戒圈尺寸比他小一点,同样精致的异形花纹在灯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彩。   周昱珍而重之地牵起方彦的手,忽然问:“什么时候量的尺寸?”   方彦垂下眼睫:“趁你晚上睡着的时候。”   周昱一笑,大概能想象到,方彦在深夜偷偷从他怀里钻出来,紧张地摸出软尺给他量指围的画面了。   周昱把方彦微凉而修长的手托在掌心,慢慢地把戒圈推进方彦的手指,最后低头在戒指上落下温柔的一吻:“彦彦,我们结婚。”   方彦愣怔地看着两只戴着同款戒指的手,许久之后才回过神:“……像做梦一样。”   “怎么会,”周昱把他抱进怀里,“梦里能有这么真实的拥抱?”   方彦头埋进他的颈窝,小声说:“没有……”   周昱抬手揉揉他的发顶。   能感受到,青年的身形已经不像一个月前那么清瘦单薄的过分,好说歹说是长了层薄薄的肉,虽然抱起来仍然硌手,但也算是个进步。   一时间,周昱胸口涌动的温情仿佛要溢出来。   爱侣静静相拥的画面似乎也让时空静止一般,直到某个铁憨憨毛手毛脚地撞进来:“方彦,周昱……哎?这门怎么自己开了…卧槽!”   周昱抬起眼淡淡地看了乔翟一眼。   方彦强作淡定地离开周昱的怀抱:“什么事?”   “我……”乔翟被周昱的眼神吓得有些发憷,目光四处乱飘,正好眼尖瞅见两人的戒指,“哇欧,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方彦手指动了动,又被周昱重新紧紧地攥进手心。   周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刚刚想说什么?”   乔翟立刻识相地道:“没没没没什么,我跟我一朋友商量好了,打算搬过去跟他一起住,做两条快乐的单身狗。我就只是来说一声,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就不打扰啦哈哈哈哈……”   说着他就一阵旋风似的溜走了,还顺带贴心地关上了门。   ——搞得好像周昱和方彦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被乔翟意外打断了温馨相拥,周昱确实有些不爽,他捏着方彦的下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柔软的嘴唇,就松开手,眼神里依旧带着不善:“从认识乔翟起,咱们被他打断过多少次了?”   方彦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角,半晌后抿抿唇:“……别管他。”   “好,不管。”周昱又揉揉他的头,刚想转身,一股微弱的拉扯力道成功让他停在原地。   周昱微微扬眉,意义不明的目光滑过方彦。   方彦也不说话,执着地抬头盯着他,乌黑的眸子水洗过一样湿润,泛着莹莹的光。   “还想说什么?”周昱低声问他。   方彦耳根上的薄红很快扩散到了脸颊和颈脖:“……”   方彦不说话,周昱也就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你为什么不继续亲我……”方彦冷不丁很小声地问出来。   他这话一出,把周昱也给问愣了。   方彦有点委屈的样子,控诉道:“你给我戴完戒指没有亲我,刚刚还咬我……”   周昱眉尾一挑:“咬得很疼吗?”   方彦顿了顿,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在耍无赖,磕巴了一下:“也没有很疼……”   “唔,”周昱挑起他的下巴,“我看看。”   周昱的大拇指轻轻抚过他的唇角,煞有介事地皱起眉头:“好像是有点肿。”   方彦刚开始还以为周昱是真的在检查,老老实实地仰着脸配合,没想到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昱哥,别揉了……”   后半截声音融化在缠绵的唇齿间。   周昱看见他倏地闭上眼,浓密眼睫扇起一阵小风似的,直直拂进周昱心里,挠得他心痒痒。   接下来就是极尽温柔的亲吻,周昱暂时没有再做点什么的打算,吻得投入却克制,能感受到方彦主动地把手臂搭上自己的脖子。   周昱一直都对方彦愿意主动撒娇任性的行为感到很高兴,他不觉得烦,只觉得真好,毕竟能让方彦封闭得像蚌壳一样的心敞开一点,露出柔软的内里真的很不容易。   良久后,周昱松开气喘吁吁的方彦:“我得去找我爸谈谈,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何伯母。”   方彦晕乎乎地答应一声,就被他安置在沙发上。   周昱抬腿往外走,温情脉脉的眼神一收,又是冷峻的周总。   他给严秘打了个电话,安排好近期工作,第二天就独自驱车去周父所在的疗养院,周父已经穿戴整齐等着他。   周父的脸上气色还挺红润,见到周昱后,还没等自家儿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特意去找人算过,要么下周四,要么十月九号,是近期最好的日子。”   看着老人眼中隐隐透出的期盼,周昱心中叹息。   如果周父像上辈子一样在那个时间去世,那么就只有下周四结婚这一个选择。   确实是太仓促,可是……   见周昱拧眉沉思,周父赶紧补充道:“我已经问过小彦了,他说随时都行,如果能早点也挺不错,你看……?”   估计周父也隐隐有预感自己没几天了吧,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周昱觉得很痛心。   “那就下周四,不过您就安安心心在这儿待着,筹备婚礼这事儿太繁琐,交给我和彦彦就好,您等着我俩汇报进度就行。”周昱一眼就看出了周父的蠢蠢欲动,干脆亲口堵住他即将出口的要求。   周父“哼”了一声:“臭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啊,还不愿意让我插手了……行吧行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俩小夫夫来接我去婚礼现场。”   周昱握住老人枯瘦的双手,沉声道:“您放心好了。”   周昱即将与方家小儿子结婚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传遍有心人的耳朵,太多人都在惊奇,方家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周昱竟然还选择了方彦。   据说周昱和方彦此前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也没见过面,这才多久,天雷勾地火看对眼的几率太小,那些惯于算计的人从利益出发,认为方氏一定还有什么值得周昱用婚姻交换的利益。   针对方氏集团的各种打压和掠夺暂缓,所有人都在重新考量周氏对方氏的态度。   一时间,各方都在明里暗里打探,周昱和方彦的婚礼邀请函的动静也被时时刻刻密切关注着。   不过,那些四处打探消息的人恐怕要失望了,因为周昱和方彦的婚礼并不打算邀请外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天在水DN宝子的10瓶营养液,感谢墨染宝子的9瓶营养液,感谢無殇宝子的1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谢谢大家么么么! 第40章 040   牵动了所有人心扉的周昱和方彦,这时候已经踏上了去看望方母的路。   不过,他们此时也在发愁——主要是周昱在发愁。   下午他们就要去拜访方母,周昱又一次翻出礼品单,那张A4纸恐怕也没想到自己从打印机里钻出来那一刻起,就要承担如此沉重的命运。   好好一张纸,被整齐叠成四折,折痕处已经变得半透明,可见主人经常翻来覆去折腾它。   纸上密密麻麻记录了一长串礼物,从金玉饰品到珍品海鲜,周昱甚至还想抱对大白鹅上车。   小边牧和小三花整齐地并排蹲在一旁,一个歪头看忙碌的两位主人,另一个盯着雪白圆润的大白鹅不停舔嘴巴。   车后备箱里已经装满了精心包装的礼物,方彦手忙脚乱地制止了周昱:“昱哥!真不用了!放不下了!”   大白鹅在周昱手上深情款款地互啄羽毛,并不鸟皱眉沉思的周昱和风中凌乱的方彦。   “好吧……”周昱终于放手把大白鹅交给刘姨。   瞥见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方彦,周昱眉头皱得更深:“那就下次再送。”   方彦一口气松到一半卡在喉咙里:“咳咳咳,为什么一定要送大白鹅?”   “当然是……聘礼。”   古时候人们结亲会选择一对大白鹅作为聘金。周家比较传统,一直将这个习俗延续下来。   送鹅的寓意也很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作为聘礼再好不过。   很诚恳,没什么毛病。   “啊?”方彦乍一听这个古老的词汇,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么……传统的吗——噗。”   你侬我侬的大白鹅仿佛听懂了他字里行间隐藏的嫌弃,人性化地斜眼看他,豆子似的眼珠子里露出更加明显的嫌弃。   周昱袖子上沾了一根雪白的鹅毛还没发现,然而高冷威猛的周总形象已经彻底崩塌,没好气地道:“笑什么笑,先上车。”   方彦弯腰替他吹开鹅毛,抬头继续笑,眉眼弯弯像月牙,好像从来没有过阴霾。   周昱被他的笑容一照,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方母目前依旧是住在医院,她本身没有任何皮外伤,只是被软禁了太久,需要重新慢慢搭建与外界的交互。   他们到的时候,何曦正靠在松软的枕头上看书,方彦精致漂亮的眉目遗传自母亲,这个枯瘦的女人哪怕形容憔悴,也是个病美人。   周昱和方彦推开房门时,何曦从书页间抬起头,目光瞬间亮起:“来啦,快来坐这儿。”   “何伯母,您好。”周昱对上女人温柔的目光,心里突然生出几分迟到的紧张。   方彦直接扑到何曦手边,紧紧牵住母亲的手:“妈,我又来看您了。”   好歹不是第一次结婚,快奔三的男人自认为比较稳重,没想到周昱还是在丈母娘身前败下阵来。   主要是上辈子结婚,周昱得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感情,方彦那边甚至没收到一个亲人真挚的祝福,全都在利弊衡量间盘算着这场婚姻能带来的回报。   可这次不一样了,有一个真心待方彦好的至亲出现,周昱莫名就有点忐忑,他不怀疑自己对方彦的真心,但他也同样重视这位至亲的认可。   司机帮忙把丰厚过分的礼物搬进病房就悄悄离开,关门时的轻微咔哒声将周昱从忐忑的心态中叫醒,周昱上前,先是和方彦一起无比周到地问候了何曦的身体情况,直把她哄得眉开眼笑,才道出真实来意。   周昱深吸一口气:“周伯母,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告诉您一件事……”   “准备举办婚礼吗?”何曦笑吟吟地问道。   周昱和方彦都愣住了,没想到何曦一点儿不想废话,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   “哦,小昱的爸爸早就悄悄找我商量了好几回了,可算是把你俩小年轻给盼过来了。”何曦摇摇头,似乎是在埋怨他俩太磨蹭。   周昱和方彦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我们准备举办一个小型婚礼,反正距离下周四也没剩几天,没必要搞那么浮夸,请最亲近的几个亲友一起参加就行了。”   “好,你们决定,我就等着见证我的宝贝小儿子牵着爱人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啦,”何曦笑容慈祥而平和,转头拍拍周昱的肩头,“把小彦托付给你,我可算是能放心啦。”   “您放心,我会用我的一辈子照顾好彦彦,一辈子爱他护他陪伴他。”周昱说出口的话很简单,但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用平生最慎重的口吻给出这个承诺。   何曦欣慰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一句微微颤抖的“好孩子”。   她的婚姻从头到尾都充满不幸,幸好老天爷没有狠心到连他的儿子的幸福也打破。   方彦眼眶泛红,眼底闪着泪光看向周昱:“昱哥……”   周昱冲他安慰一笑,握紧了他的手。   告别何曦离开医院的路上,方彦一直都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昱揉揉他的发顶,低声问他:“彦彦,在想什么?”   方彦回过神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最近不是忙着在筹备婚礼吗?晚上睡觉时我心里念叨着结婚这两个字,总觉得很熟悉,好像在梦里……咱们俩上辈子也做过这样的事……”   不过在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看见你,又觉得只是梦而已。   梦里方彦本能地觉得“结婚”这两个字念起来是苦涩的,仿佛浸泡过谁的眼泪,甚至让方彦生出些许抵触的情绪,可是醒来以后,周昱抱着他沉沉睡着,梦外是温馨柔软的爱意包裹,再没有任何苦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昱心里咯噔一声,试探性地问道:“除了结婚,还梦见过什么吗?”   方彦仔细想了想,半晌后迟疑地摇头:“……没有。”   周昱骤然松了口气,很低很低地说:“那就好。”   “什么?”方彦没听清。   “没什么,”周昱笑了起来,“我梦见过。”   方彦好奇地追问:“你梦见过什么?我们结婚?”   “我梦见过我们老了以后,”周昱声音听起来又低又缓,“我比你大一点,老了以后也比你糊涂得更快一点,我也许会忘了我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我也许会忘了回家的路该怎么走,我也许会忘了吃饭时怎么拿筷子怎么捏汤勺,但我一定不会忘了我的笨蛋爱人摔了一跤提前把求婚用的戒指摔出来,在最狼狈的时刻给予了我最美好的惊喜。”   方彦的脸腾的一下变得绯红,恼羞成怒道:“太丢人了,这段揭过!”   “那可不行,”周昱低声笑道,“我要记一辈子的,以后还要趁着老糊涂不怕你报复,出门到处显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汶玉宝子的10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 第41章 041   方彦一瞬间像被击中一般,眼圈倏地就红了,他嘴唇颤抖着开合半晌,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周昱。   周昱揉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吻了一下方彦的发顶。   在方彦看不见的地方,周昱露出了温柔中透着忧虑的神色。   婚礼是一件人生大事,筹备个一年半年也不为过,然而留给周方夫夫的准备时间并不多,幸好他们背后还有几百号人的专业团队,七八个婚礼方案在第一时间被送上了周昱的桌上,周昱随手翻了翻,就被繁琐的流程绕得眼花缭乱:“真能折腾,很多环节真的有必要么?”   方彦一眼瞥到“闹洞房”环节,脸上顿时变得十分精彩:“嗯……”   “我也觉得,非常没有必要。”他“啪”的一声盖上文件夹,差点把周昱鼻子给夹了。   “乖,别闹。”周昱无奈地抓住他的手,继续翻开文件夹,一脸凝重,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周总在翻阅什么和公司生死攸关的大文件。   方彦动了动手,没从周昱大手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只好单手撑着下巴跟周昱一起看。   周昱原本还在皱着眉头捋各种稀奇古怪的民俗,慢慢的就发现从旁边投来一道存在感极强不容忽视的视线。   ——方彦看方案看着看着,就相当没出息地看到周昱脸上去了。   周昱一偏头,正好抓住他痴痴的目光。   周昱从喉结里滚出来一声低沉的笑声。   方彦被当场抓包的一瞬间本能的有些慌乱,但他片刻后竟然稳住了躲闪的目光,脸颊红红地直视了回去。   “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做什么?”周昱好笑地问道。   方彦大胆地回了一句:“看你好看,想……”   周昱微微眯起眼:“想什么?”   “想你亲亲我……”方彦一双乌黑的眼眸亮晶晶地望过来,里面含着湿漉漉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直白情意。   方彦还真是被他宠得越来越支棱了,不过,这样的方彦,周昱求之不得。   周昱眸色骤然变暗,居高临下地托起方彦的下巴,缓声点评道:“黏人精。”   随即低头逮住方彦两片薄薄的嘴唇辗转厮磨起来,在感受到方彦抬起胳膊环上自己的颈脖,并小猫舔奶似的努力回应时,周昱忍不住握着他的腰将他抱上桌,在缠绵的亲吻间挤进方彦腿间。   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方彦才软着手推了推周昱,气喘吁吁地道:“东、东西都掉了,不亲了不亲了。”   周昱目光沉沉地在他唇角揩了一下,刚松开些许,方彦就像受惊的小松鼠一样猛地窜下桌子,掩饰什么似的蹲下身捡文件和笔,就那么几样,他不知道在搞什么,捡了半天也没捡起来。   这会儿周昱也不太好过,撑着桌面平复半晌呼吸,满脑子都是方彦柔软的嘴唇,方彦温顺得跟小动物似的,方彦被亲到喘不过气才会发出尾音甜腻的细微声音,实在是令人上瘾,弥足深陷……   他没注意到,方彦偷偷地回头往他这边飞快地看了一眼,目光着重落在了某个部位,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上上次在民宿早起时,只是膝盖一不小心蹭到过,上次在网球馆被弄得三魂丢了七魄,也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过,今天被半强制地禁锢在桌子与周昱之间的逼仄空间,方彦终于感受到了周昱身为铁血纯1的沉甸甸的分量。   怎么说,就,刚稍微支棱起来的方彦又想跑了。   pass掉好几个奇葩方案后,周昱和方彦终于敲定了最终方案。   地址选在一座修在森林湖泊中央的哥特古堡式度假庄,不大不小,刚好能容纳他们预想中的宾客量。   周昱和方彦一起忙得晕头转向,等终于能喘一口气歇歇后,惊讶地发现已经到了结婚前夕。   周昱跟团队最后一遍确认好流程后,抬头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晚上十点过了,方彦已经换上柔软的居家服,捧着手机在一旁发呆,屏幕不知道已经黑了多久。   “忙完了就先去睡吧,明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周昱揉揉方彦的后颈,低声哄道。   方彦摇摇头:“我等你。”   周昱一眼就看见他紧张攥紧手机边缘的手指,指关节已经微微泛青,不由得更加放柔了声音:“紧张?”   方彦又点点头,不安地抿起嘴唇。   周昱捧起他的脸颊,送了爱人一个万分温柔熨帖的亲吻,哄着把方彦的手机从他的手下解救出来,又把人哄着进了被窝,用被子裹严实,这才转身去洗澡。   等他洗漱完推开门时,被窝里黑色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方彦只露出一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看着他。   明天就要结婚了,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周昱心中万千思绪翻涌,最终都化作暗流,他还得先安抚怀里的爱人。   周昱把他搂进怀里,安抚性地轻轻拍方彦的后背:“睡吧,彦彦。”   “哦,”方彦使劲往周昱胸口拱了拱,闷闷地道,“昱哥晚安。”   温馨柔软的气氛好像化解了他的紧张,方彦在充满周昱气息和温度的怀抱里酝酿出了朦胧的睡意。   感受着方彦逐渐绵长的呼吸,周昱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迄今为止,他已经走出了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路,方彦好好的枕在他的胸口,蓬松细软的发丝挠得他有些痒,烫暖的洗涤剂香味和着方彦自身好闻的味道萦绕在周昱鼻间,没有因为他的死而病情恶化,用一张刀片把自己泡进血和眼泪里。   他们就要结婚了,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踏过过往不为人知的晦色,一起走进那个神圣的殿堂。   第二天一早,周昱含笑叫醒睡意惺忪的方彦,方彦无意识地抓着周昱的衣角,懵懵然呆坐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   周昱温暖的手掌撩起他额前凌乱的发丝,落下珍重的一吻:“早安。”   方彦眨眨眼,莫名就有点不好意思:“早安。”   也许是因为从今天开始,彼此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威严的法律将他们的后半生牢牢地结合在一起,是宪法承认的夫夫。   他们刚出房门就被造型团队分别抓走,将近十号人围着周昱一通繁琐的捯饬,最后将他推出来的时候,周昱对着镜子里精致到头发丝的自己无奈地笑笑,他更期待看看方彦,没想到又被告知到达婚礼现场之前,夫夫不能见面,只好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先乘车前往。   到达度假庄入口时,周昱发现周父和白翎等亲朋好友已经已经等在那里。   周父坐在轮椅里,脸上红光一片,欣慰地把周昱从头细细看到尾:“好孩子,今天真帅,新婚快乐,爸爸由衷地为你找到一生的伴侣感到高兴。”   “谢谢爸。”周昱俯身给了周父一个拥抱。   白翎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对周昱说:“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长得也不赖嘛。”说完就飞快窜到一边去。   周昱不动声色地磨磨牙,觉得邀请白翎或许是婚礼上最大的败笔,这姑娘嘴太欠。谢医生对方彦有救治之恩,就应该只邀请她一个人,气死白翎这臭丫头。   从入口到古堡在的湖泊还有一段距离,需要乘坐马车,会骑马的宾客也可以选择骑马。   正好上次周昱带着方彦去香巴拉的大草原上骑过马,这勾起了他温馨的回忆,他像上次一样挑了一匹灰马,不过不同于上次闹脾气的灰马妈妈,这匹灰马异常的温顺。   在微微颠簸的马背上,周昱穿过浓绿的森林小路,眼前渐渐开阔,一片幽蓝的湖水出现,湖的正中央矗立着华丽的古堡。   身后的宾客都在惊叹于此地神秘优雅的景色,周昱的目光却只淡淡地扫一眼,就继续寻找方彦的身影。   和方彦分别已经好几个小时,周昱心里的期待已经满到快要溢出来了,迫切地想要见到爱人。   一旁的侍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焦急,微笑着说道:“新郎请往这边走,让我们的马儿带您去寻找您的爱人。”   说完他吹起悠悠一声哨,远处似乎也应和似的响起一声哨,周昱眯起眼看向被古堡挡住的对岸,似乎察觉了什么。   灰马稳稳当当地载着周昱向湖泊走去,侍生适时出声道:“湖泊中铺了路,只不过刚好被水盖住了,非常安全,请您放心。”   马蹄在浅浅的水面踩出四圈涟漪,扩散到最远的那一圈涟漪蓦然撞上了来自对面的涟漪。   与此同时,周昱和方彦的目光也蓦然交汇在一起,周昱呼吸微微一窒,投向方彦的目光变得炽热而滚烫。   仿佛是无言的默契,方彦也选择了和上一次相同花色的黑马,他一身雪白的西装,眉目精致漂亮,身后是密林和远山,像个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就该被人捧在手心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方彦看到周昱的一瞬间,也呆住了,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周昱从小就明白自己外貌上的优越,但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谢这副优越的皮囊。   毕竟,没有人会拒绝爱人满心满眼都是痴恋的神色。   周昱勾唇一笑,驾马加速向方彦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我回来了,给大家砰砰磕头,然后躺平任踹呜呜呜……   这几天还是有点忙,能日更会尽量日更,实在没时间就隔日更,感谢现在还在继续看这个故事的宝子,周昱和方彦的故事就要结束啦,我这个做麻麻的其实也很迫切想要给他们一个美满的结局。   爱大家,抓住每个看到作话的宝子强行么么啾~ 第42章 042   灰马和黑马在古堡大门口相会,亲昵地交颈厮磨片刻,并排走向岸边。   期间周昱和方彦的目光紧紧交缠在一起,一个沉稳中含着热烈爱意,一个羞涩中带着浓稠眷恋,明明没有更多的动作,却莫名让围观者脸红心跳。   几架无人机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记录下夫夫下马后牵手走进古堡的画面。   古堡一楼大厅原本的装修风格原本庄重华丽到有些沉闷,但当这里作为婚礼现场布置后,拿掉了冰冷的兵器展台和风格沉郁的挂画,取而代之的是憨态可掬的丘比特画像和气球、花篮。   宾客随后来到大厅落座,侍生也安排就位,就等新婚夫夫。   周昱和方彦同为男性,不用来新郎先上台捧花等着,新娘挽着父辈的手再上台,父辈再亲手将新娘交给新郎等等那一套。他们并肩在热烈的掌声和腾飞的彩带中走上台,十指一直紧紧地扣在一起。   司仪饱含感情地念出一长串台词,不过此时旁人在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新人眼中只有彼此。   当周昱凝视着方彦说出“我愿意”时,他们竟然同时愣住了。   周昱愣住是因为上辈子他也曾对方彦说出过这样的承诺,当时的他们隔着厚厚一层迷雾,彼此看不清真心,最终潦草收尾,而现在的方彦眼中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恋,坦荡得可爱。   一股莫名的酸涩混杂着喜悦涌上心头,周昱一时间情绪激荡,没能察觉方彦的异样。   方彦眼中也露出了恍惚的神色,他们明明是第一次结婚,为什么周昱的一声“我愿意”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听过似的,就好像曾经有过一段晦暗至极的日子,只能靠这短短的三个字汲取唯一的温暖一样……   等到他对周昱说出“我愿意”时,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方彦眼前甚至出现了离奇的幻影,浪漫的婚礼现场扭曲变形,来到一个装修风格喜庆中透着土气的地方,他和周昱似乎也站在台上,笑容可掬的司仪和礼仪小姐的脸变化不停,最终停在同一张缠着绷带的血色斑驳的脸上。   方彦潜意识里似乎知道那是谁,但始终不敢承认,不忍直视地低下头后,诧异地发现自己手上攥着一个红色的小本,这是什么——   现实中,周昱珍重地牵起方彦的手放在掌心,拿起戒指套向方彦的手指。   方彦还沉浸在光怪陆离的幻觉里,身体已经率先替他作出回应,低头将空洞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然而在外人看来,方彦只是太过紧张一样,乖乖地任由周昱引导。   带着周昱温度的戒指与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方彦才骤然从这种诡异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声音和图像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瞳孔,他才迟来地听见“请新婚夫夫交换戒指”。   只有周昱察觉到了他的些微异样,为他套上戒指后安抚性地揉揉他的手指,担忧的目光询问性地投过来。   方彦赶紧向他露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问题。   周昱看着方彦小心翼翼地拿过绒盒里的戒指,用今生最谨慎最虔诚的态度将戒圈缓缓推进自己的指根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天知道,自从周昱看见穿着雪白西装的方彦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就想亲他,非常非常想。   他一把揽过方彦窄瘦的腰,低头夺走了爱人的呼吸。   宾客爆发出善意的起哄声,司仪也没想到新人会这么着急,忙笑着调侃道:“咱们的新人真是我见过最恩爱的了……”   方彦毫无防备地被揉着后脑勺吻上来,尽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害臊,但仍予索予求地放松唇舌迎合周昱的亲吻。   这么亲完一轮,方彦登时就把刚才的幻觉抛在脑后,头昏脑胀还强撑着面子站得直直的,只是脸颊已经烫得不行。   尽管预备婚礼方案已经尽量从简,但仍然少不了一大堆繁琐流程,到家后已经是深夜。   方彦疲倦地靠在周昱肩上伸了个懒腰:“好累啊。”   婚宴上免不了酒水,虽然他们都及时吃了解酒药,但折腾到现在,连周昱都觉得有些疲倦。   周昱看着爱人难得不顾形象完全放松的状态,好笑地道:“回去早点休息。”   他此时心里倒也没别的念头,婚礼真是人生中最甜蜜的折磨之一,方彦的身体状态一向也不太强壮。   方彦看着家里透出来的温暖灯光,突然一个激灵从迷糊软绵绵的状态里醒了过来。   新婚之夜还有个什么流程来着?   同床共枕……?   不对不对,他早就跟周昱一起睡了不知道多久了。   但那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婚都结了,能做的就不仅仅只是纯聊天了吧?   周昱微微扬起眉,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困得东歪西倒的方彦噌的一下坐直了,脸、耳朵、脖子全红透了。   他奇迹般的猜到了方彦此刻的想法,眸色骤然变得幽深。   刚进房门,方彦就忙不迭地钻进浴室,不多时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周昱对着手表思忖片刻,十一点过半了,今天又起得那么早,方彦的身体可能会吃不消……   看方彦的样子也不太好意思,周昱心里始终是不愿意强迫他的,今晚就算了吧,不急这一天,周昱可以等。   周昱冲澡时特意用的凉水,压下所有旖旎的念头后,他才推开卧室门。   方彦已经穿着睡袍坐在床头等他,白皙的脸颊上飘着诱人的酡红,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后甚至紧张得微微发抖。   而属于周昱的枕头上,静静躺着一瓶润滑剂。   这是什么意思,完全不用再多说。   周昱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大脑发出嗡的一声,望向方彦的目光倏地滚烫至极。   他用仅存的理智上前,拉起被子裹好方彦。   “昱哥,”方彦一急,拽住周昱的衣角,“不要走。”   青年漆黑的眼里浸润着潮湿的水汽,看起来委屈得不行。   “我不走,”周昱捏住他细瘦的手腕塞回被子,目光沉得吓人,“还差个东西,拿完马上回来。乖,听话。”   方彦没来得及看清他到底拿了个什么东西,就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被捏着下巴蛮横地入侵唇舌。   周昱前所未有的失控,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方彦整个揉碎融进骨和血。   混乱交缠的喘息间,骤然传来一声塑料撕开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方彦眼神迷乱地望了一眼,很快被周昱低头吻在眼睛上。   枕头和睡袍齐齐滚落在地毯上,某个瞬间,周昱忽然顿住动作。   方彦羞愤欲死:“那是……我在浴室里提前弄的……”   “你啊……”周昱嗓音嘶哑,含着无尽的宠溺和欲念。   投在墙上的光影与墙纸的花纹交错,几乎让人生出眼花缭乱的错觉。   周昱耐心地一根一根掰开微微痉挛的手指,十指相扣:“别折腾自己的掌心了,折腾我,嗯?”   他的手背、小臂和后腰很快如愿以偿地添了几道浅红的挠痕。   周昱极尽温柔与耐心,就好像怀里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他对方彦的保护欲始终大于自己的欲/求,方彦从小没得到过足够的呵护,那就让周昱补偿给他。   “怎么又哭了?”周昱低声腾出一只手替方彦擦掉泪水,不料越擦越多。   方彦睁开盈满水色的双眼,断断续续地道:“我好喜欢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是个内敛易害臊的人,偶尔打一记直球就显得尤其动人。   周昱按着他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让他听自己激烈得过分的心跳:“我爱你,彦彦,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夜色浓重,窗外虫声窸窣,昏暗的房间里仿佛盛开出了一朵柔软甜蜜的花,馥郁的芬芳四溢,勾得人深深沉溺其中。   方彦被过载的快感麻痹到昏沉,泡在泥泞的沼泽一样,累得快要睡着时,一个念头突兀而固执地钻出来:   “骗人。”   方彦努力想撑起沉重的眼皮,却抵抗不住昏沉至极的意识逐渐下沉。   然而这个小小念头却好像扎根发了芽。   “你明明离开过。”   “以最惨烈的方式。”   结束后,周昱抱起方彦去浴室清洗,一向觉浅的方彦却从头到尾都没醒过,眼尾稠艳的绯红始终褪不下去。周昱满腔柔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爱人的睡颜。   从今夜开始,方彦从里到外都浸满了自己的气息,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人了。   周昱伸手撩开方彦湿润的额发,发现方彦眉心微蹙,眼角似乎还有湿意。   周昱动作轻柔地揉开了他的眉心,用方彦最喜欢的姿势将他搂进怀里。梦里的方彦似乎也能感受到爱人的安抚,终于有面对或许是真相的残酷梦境——   前生种种过往走马灯似的掠过方彦的眼前,他却紧闭双目不敢看,直觉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现实与梦境交错,他在绝望中忽然感受到了周昱的温度,是全世界最温柔最美好的一口蜜,方彦眼睫微颤,终于睁开双眼。   徘徊已久的前世记忆铺天盖地地吞没了方彦单薄的身影,方彦揣着来自爱人的温度,竟然不怕了。   鸟雀啁啾,阳光透不过厚重的遮光帘,却烫暖了花香,丝丝缕缕地钻进房里。   周昱缓缓睁开眼,发现方彦已经醒了不知道多久,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在周昱启唇之前,方彦先一步按住了他的嘴唇,跨越重重时空,轻声说道:“早。”   周昱勾唇一笑:“早。”   万千过往彻底翻篇,又是一天清晨。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还有两章番外,感谢一路相伴。   推一下基友的百合小甜文,感兴趣的宝子点个收藏呀,爱大家~   《偏执白月光转世后突然乖巧》by迫皎   珍贵的雪莲生来便长在雪山山神身边,惊鸿一般的山神冷得和块玄冰似的,但是雪莲好喜欢。   于是她努力往山神身边凑,殷勤又可怜。   山神理都不理她。   尴尬的单方面讨好持续了五十年,终于某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她与山神赤诚相对,就在山神床上。   看着身边面无表情整理衣服的大美人,雪莲默默咽了咽口水:我说是意外,你信吗?   当时的气氛很微妙,山神的脸色也很微妙。   然后雪莲就被赶下了山。   可惜,她还没走出去几步就遇见一群抢草犯,要抓她去泡茶喝。   小舔狗五十年来只学会了舔山神这一件事,哪里是他们对手。   然后她就被捉住了,被拿捏得死死的了。   生死攸关之际,这倒霉玩意闭上眼睛,脑袋里浮现的居然还是山神的脸,她还想要最后看山神一眼。   伴随随尖利一声破空,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气焰嚣张的神仙们恭敬跪伏在地上,而她只看见山神清清冷冷的背影,不远不近地立在前方。   山神眉目凝霜,回眸望她,冷声道:“还不过来。”   雪莲被夹雪的风吹得红了眼眶,跌跌撞撞扑进山神怀里。   -   昔追与钦鸿的爱恨纠葛持续了整整万年,数万年。   钦鸿偏执,专横,用现在的话来说,妥妥一个病娇。   钦鸿的身死对于昔追算一种解脱,也算是另一种折磨的开始。   她在思念的煎熬中愈发孤僻,隐居雪山成为山神,晃眼又是万年。   隐居的日子很悠闲,直到山上生出一株雪莲——一株又吵,又有点可爱的小东西。   雪莲生在她所在的雪山上,便受她的庇护。   但最开始她其实是不愿意搭理雪莲的。   直到某一天意外,她发现这雪莲,貌似就是自己魂牵梦萦日日思念的那个人。   钦鸿涅槃转生,从病娇偏执狂,变成了可爱卑微小舔狗。   这难道就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第43章 番外1   抑郁症是一种相当糟糕的心理疾病,很多患者都表现出依赖自残自毁来自我排解的倾向。   方彦从高考后确诊开始,手臂上的各种疤痕就没断过,最热的天气也穿的是长袖——为了遮掩那些骇人的痕迹。   在异国边上学边治病的日子里,他有太多次想一了百了,但每次到了最后都没下得去手。   发病时神思恍惚到极点,刀划在肉上不但没有痛感,反而有种诡异的解脱。   往往在这个时候,方彦的眼前会出现一些幻觉。   他是个学艺术的,大脑中可供发挥的素材很多,但那些奇诡的画面最终都会扭曲成一道干净的背影。   方彦的伤口不疼,但血还是一直在流,蜿蜒出道道鲜红的痕迹,弄脏了那道背影的衣摆。   方彦麻木的心终于裂开一条缝,漏出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他惶恐地去擦,却始终止不住。   幻觉中的周昱终于回头,神色淡漠地瞥了一眼衣摆上的血迹,微微皱了一下眉。   “对不起……”方彦讷讷地道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死死捂住伤口,指尖掐进肉里仍然没有察觉。   他不觉得伤害自己有什么错,有错的是弄脏了干干净净的心上人。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方彦就会找东西缠住自己的伤口,有时候是用衣物,有时候是用被单,有时候甚至用透明胶带。   想办法堵住流血的伤口,周昱是不是就不会皱眉头了?   就因为这些愚蠢的无意识的自救行为,方彦命大地活到了回国。   熬过这么多年,也许是该到了苦尽甘来的时候,一个莫大的惊喜就迎头砸向方彦。   ——周氏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   方父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软硬兼施逼他去做这个牺牲品的准备。   然而方彦对着周昱的照片失魂落魄良久,只问了一个问题:“我有心理疾病,周氏也会看上我?”   方父没忍住嗤笑一声:“孩子,少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画画,多出来走走就知道,很多时候你以为的病,只是见识太少,矫情而已。”   方彦无言地看了眼父亲,低头继续贪婪地端详着照片上周昱成熟了不少的眉眼。   不同于大学时代,周昱把头发剪短了,眉宇间的气质更加沉稳,看向镜头时没有多余的表情,自然而然流露出令人无法直视的气势。   方彦默默地想:如果我能藏好自己的不正常,是不是就可以靠你更近一点点?   据方父所说,周氏选择的联姻对象有好几个,周昱专门抽出几天的空闲时间来见他们。   方父巴不得自家废物小儿子能打包送出去赚个回本,但看方彦这副少言寡语的样子,哪里是能在一众男女中脱颖而出获得周昱青睐的那种人。   方父抓紧时间在方彦耳边念叨的讨好男人的技巧,方彦却走了神。   周昱这么优秀,身边也应该站一个同样优秀的伴侣才对,自己凭什么站到他的身边?   方彦是周昱见的最后一个人,说不定周昱心中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只是碍着方氏的面子勉强点头走个过场?   每次方彦照镜子,看到苍白伶仃的自己时,总觉得像一条鬼影,渴望光,又见不得光。   他真的能毫无芥蒂地目送周昱让别人挽着手,走上婚姻的殿堂么?   怀揣着这样矛盾的想法,方彦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周昱似乎早早地等在了餐厅,红色长裙的外国女人指尖流水般倾泻出动听的音符,方彦的心上人就在美妙的钢琴乐声里抬头看向他。   和照片上冷着脸的男人不同,周昱看向他的目光,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温柔。   方彦在心底提前构筑好的城墙轰然垮塌,再次亲眼见到周昱的冲击力还是太大,多年前方彦见到周昱就能丧失说话能力,多年后也没长多少出息。   以至于周昱主动问什么,方彦只会僵着一张脸点头或摇头,反应冷淡得不行。   他自己太过于紧张,就没察觉到周昱其实也有点紧张。   就在方彦自己都绝望了的时候,周昱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方少总,我和你聊过之后,觉得我们特别投缘。父辈安排见面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我想,与其和不投缘的人瞎凑合,不如和你合作。”   方彦脑子里嗡的一声,终于开始运转起迟钝的大脑。   这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周昱端详了片刻他的神色,继续补充道:“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伴侣帮忙过我爸那关,时间暂定为一年,生活上不会限制你,只是暂时需要住一起,在我爸面前装装样子,其他方面不会逾越,只要你答应,我愿意拿出诚意,加深与方氏的合作,达到双方共赢的局面。”   为什么会是我?这个问题在方彦喉咙管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他吞了回去。   他望着周昱英俊的脸庞,心中五味杂交,反而把掉线大半天的理智捞回来了。   不管周昱出于什么考虑选择了他,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周昱真的就能这样毫不介意地把婚姻当作利益交换的筹码么?万一他遇上了一个表面功夫做得好,背地里却私生活混乱的人怎么办?哪怕周昱现在不需要来自伴侣的感情慰藉,将来他要是老了呢?   明明是自己从少年时就捧在心上的月亮,一想到差点被别人拿去糟蹋,方彦就怒火中烧。   他钻完牛角尖,就恨铁不成钢地跟周昱谈起合约细节,确认周昱好歹上了点心,不至于真把自己的婚姻白送才愤愤地松了口气。   直到和周昱分别后,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整失眠了两个晚上,一闭眼就是周昱微笑着的脸,他小心翼翼地把握过周昱的左手缩在胸口,趁着还没消散的温度,在第三天晚上睡了难得的一个好觉。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让人沉溺,虽然方彦一碰上周昱的目光还是紧张得不会呼吸,但他们一起出席宴会,见过家长,还住进了同一栋房子,平心而论,周昱是一个很会照顾别人的人,方彦不管他的关照有几分真几分假,无可自拔地陷了进去。再美好的幻想都比不过此刻的现实。   周昱的工作一旦忙起来就是全球到处飞,方彦贪得无厌,尝过和他天天见面的日子后,就上了瘾,周昱第一次超过一周没回家,方彦止不住心底蔓延的病态的渴望,半夜偷偷溜到周昱的房门口坐到了天亮,好像能透过门缝感受到主人残存的气息一样,回房后翻出有一段时间没动过的小刀,在血腥味里如愿以偿地看见了周昱的幻影。   从此以后,每当方彦忍不住对周昱的想念时,就会继续用这种可笑的方法,事后再仔仔细细地处理干净血迹。   如果用鲁米诺检查,那么方彦的房间里恐怕能变成一片梦幻到骇人的荧光海。   他像个彻底没救的瘾君子,对自我的厌弃一天大过一天,但又无法忍受抽离对周昱的渴求。   就在他以为可以靠偷这点醉人的甜蜜自欺欺人地度过很长一段时光时,老天爷却不干了。   方彦和周昱领完证的当天晚上,周父溘然长逝,第二天中午,周昱车祸身亡。   老天爷用一点甜头哄得方彦忘乎所以,又亲手一棒子打醒他,把天塌地陷的现实摆在他面前。   方彦在浑浑噩噩中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死了还是没死,睁眼是恐怖的幻觉,闭眼是狰狞的梦境,直到不知多久后的一天,他的眼前突然彻底地黑了下去。   方彦睡了长长的一觉,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变得非常虚弱,少有的清醒时刻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无法逆转地走向曾经走过的轨迹。   但好像又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了……   是周昱。   方彦记忆中的周昱虽然也对他好,但仅仅止步于相敬如宾的那种好,现在这个周昱,好得让他根本想都没敢想过。   虚弱的方彦清醒的时刻极其少,哪怕他竭尽全力想要警告现在这个方彦,也最多只是让他多做了几场噩梦。   不过,变得不太一样的周昱好像和他心有灵犀,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导致悲剧发生的选项,蜷缩在躯壳深处的那个方彦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猜到了原因。   世界上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么?   方彦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周昱抱进怀里珍重地亲吻,以最温柔的方式抚平所有意难平。   他甚至有些嫉妒,看着现在这个被周昱宠爱的笨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避免了多大一场噩梦。   在新婚之夜的那个晚上,确认方彦终于从爱人乃至这个世界汲取了足够的力量后,两个方彦才合二为一。   拥有完整记忆的苏醒在周昱温暖的怀抱里。   _   “所以你什么时候到家啊?”方彦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语气是恃宠而骄的抱怨。方彦怀里还窝着一猫一狗,他把两只崽子喂得太好,现在沉甸甸的压得他腿麻。   周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笑意:“快了。想我了?”   “嗯,”方彦气鼓鼓地道,“你再不回来,我就去你房门口蹲着了……”   “蹲我房门口?”周昱诧异道。   方彦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含糊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在客厅等你……”   周昱表面没继续追问,但他直觉方彦隐瞒的态度有鬼,十分有经验地把问题留到了一个小时后——   方彦万万没想到,周昱竟然用这种极其恶劣的招数逼供。   他竭力咬紧牙关,还是无法抑制地漏出近乎哽咽的喘息,泪水还没来得及滑出眼角,就被滚烫的舌尖卷走。   周昱故意附在他耳边,用低哑性感至极的声音诱哄道:“说不说?嗯?为什么我不回家就要去蹲我房门口?宝贝,告诉我好不好?”   方彦被折磨得几乎要受不了了,一股脑全交代了。   周昱听完沉默良久,再开口好像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鼻音:“以后想老公了记得打电话,不管多晚都接,我每天都会看看监控,再让我发现你去坐那么凉的地板……”   他一把抄起方彦,恨恨地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就等着挨罚吧。”   方彦勉强睁开水光朦胧的眼睛:“抱我起来干嘛?”   “给你长长记性。”周昱意味不明地道。   方彦勾着他的脖子,茫然地喘息着,还没从刚才激烈的性/事中缓过来,就……被摁在冰凉的门板上!   “你干嘛!”方彦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开始挣扎,“刘姨会听到的,你疯了?!”   周昱竟然把他带到了门外。   “唔,”周昱轻而易举地按下了他的挣扎,苦恼地给出建议,“那你可要小声点。”   方彦睁大眼睛,没想到他竟然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但周昱的提议有效,方彦果然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周昱带他回房以后哄了老半天才松开牙关。   第二天早上,方彦浑身酸痛地起床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刘姨临时有事,昨晚请了假不在家。所以昨晚明明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周昱肯定记得,故意没告诉他!   方彦气不打一处来,仰起脖子一口狠狠咬在周昱脖子上。   周昱没躲,好笑地揉揉他的头:“终于反应过来了?”   方彦不吭声,继续加大力气,非要在他脖子上留一圈鲜红的牙印才肯罢休。   覆盖掉自己那点可怜可笑的回忆的方法明明有那么多,周昱偏偏要选择干这种事!   ——周昱就是个大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多写了点,来晚了抱歉。   感谢汶玉宝子的20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么么啾~ 第44章 番外2   小三花竖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骄矜地在周昱裤脚蹭来蹭去,蹭出一裤腿的花猫毛,终于如愿以偿地被拎上铲屎官的膝盖,歪着头跟铲屎官一起看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本市培育中心的官方网站,周昱正在凝神浏览页面。   上辈子方彦隐瞒了病情,而培育中心原则上不建议心理性疾病尚未痊愈的公民培育胚胎。   不过,方彦的病情从方父及其背后势力垮台后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心结从根本上拔除后,他本人积极地配合治疗,就在昨天,终于可以停药了。   方彦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了培育中心的联系方式,递到周昱面前:“昱哥,这是我最后一个遗憾。上辈子我亲手把他们送进焚炉,我……”他黯然地咬住嘴唇。   周昱拇指抚过他的唇面,微微用力,就把方彦发青的下嘴唇拯救出来:“我们一起接他们回家。”   于是他们就开始着手准备。   正好家里原本的两只小崽子也长大了,小三花长成了一只大懒猫,除了吃喝拉撒挪一下屁股,其余时间全在睡大觉,攒足精力方便夜里挠周昱和方彦的卧室门,小边牧从闹腾的小姑娘长成文静的大姑娘,想玩就自己去院子里开狗狗全自动玩具机,早起和两位主人一起晨跑,每晚准时去把挠门的小三花叼回窝里,简直就是模范好闺女。   周昱正在仔细对比条款,分出一只手敷衍地从小三花的头顶撸到大尾巴,就在这时,方彦推门进来,目光落在周昱正虚虚拢着小三花尾巴尖的手,不知回想起了什么,脸色先红后黑,变得特别精彩。   “来看看这……”周昱的话刚说完一半就顿住,眯起眼,眸色倏地加深。   方彦抱走他怀里的小三花,把自己塞进了周昱的怀里。   “怎么连自家闺女的醋都吃,就这还想再当两个孩子的爹呢?”周昱的大手抚上方彦的腰,手指不怀好意地摩挲了几下。   虽然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但方彦的脸皮进步不大,反而是周昱飞速变态,以前多正直的一个人,现在越来越流氓了。   不过,周昱确信自己的流氓都是被方彦一步一步惯出来的,方彦脸皮是薄,但周昱想让他做什么说什么,方彦从来没有拒绝过,软得惊人……明明会害羞得都快燃起来了。   很难让人不对他做点更流氓的事。   方彦按下小三花左扭右扭的大尾巴,脸有点红:“我没有……”   周昱一笑,暂时放过他,敲敲桌面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电脑屏幕:“正好我要预约‘培育前体检’。”   他先给方彦进行人脸识别身份验证,当着方彦的面走完所有流程,页面上弹出卡通小孩子捧花庆祝动画,喜气洋洋。   周昱把头靠在方彦肩膀上,环过方彦两侧去捉小三花的前爪:“恭喜两位新手奶爸踏上第一步。”   小三花刚睡着就被无良亲爹捏着爪子弄醒,强行鼓掌庆祝,脾气登时就上来了,挣脱后毫不留情地给了亲爹一顿喵喵拳。   方彦笑了起来,眼底原本沉下的阴霾一扫而空。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各项指标都合格后,周昱和方彦再次得到了培育资格。   医生问他们希望培育个数和性别时,他们相视一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一对龙凤胎。”   医生丝毫不意外,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好有个照应,龙凤胎是很多父母的选择。   其实按照周父的期盼,他老人家是很想抱一对小丫头的,一只手一个,多美满。他没重男轻女的毛病,巴不得周氏能出一对威风凛凛的女总裁。不过,周父在周昱婚后不久就去世了,抱一抱小姑娘也就成了再不能实现的遗憾。   方母倒是还健在,不过她更喜欢小子,也不是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周昱估摸着,她是想在小孩身上找一点过去的小方彦的影子,弥补弥补自己缺席的母爱。   折中选择,就只好培育一对龙凤胎了。   当两支晶莹剔透的试管重新出现在方彦眼中时,他的眼眶刹那间就红了。   周昱揽过爱人单薄的肩膀,低声道:“重聚之后,想对宝宝们说点什么吗?”   方彦调整了半晌呼吸,才嗓音沙哑,郑重地承诺道:“爸爸发誓,这次一定会好好守护你们,一辈子都喜乐平安。”   “那我的誓言再多加一点,”周昱轻轻一吻落在方彦的发顶,缓声道,“周爸爸保护你们和方爸爸一辈子都喜乐平安。”   不过很快,伴随着两团小小的胚胎长大成两只奶团子,家庭氛围就和谐不起来了。   大概是上辈子没能有机会出来,这辈子从培养箱里钻出来以后,两只小崽子变本加厉地成了混世小魔王,何止是“喜乐平安”,简直是冲着把家折腾得鸡犬不宁的目标来的。   女孩取名叫周鸢,男孩则叫方隽,名字取得规规矩矩,人可就不怎么规矩。   方隽五个月就会满地爬,七个月就会摇摇晃晃地走路,从小就展现出了非一般的捣蛋能力,他一个人调皮就算了,还非得带上妹妹周鸢一起,两只小崽子两岁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用行动诠释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跟小三花大姐头一起鬼混。   ——特别是晚上。   小孩子基本想睡就睡,白天和猫一起呼呼大睡养足精神,晚上就溜出门捣蛋。   方隽和周鸢叠在一起才能够到婴儿房的门把手,不过这并不是他们捣蛋生涯上一块可以放进眼里的绊脚石,因为他们敬爱的大姐头会跳起来开门,帮助他们成功“越狱”。   然后一猫两娃就鬼鬼祟祟地溜到两位爸爸的卧室门口,小三花带头锲而不舍地挠门,两只娃有样学样,亮出四团肉乎乎的小爪子跟着一起挠。   刚刚有空上床做点儿别的事的两位爸爸:“……”   小边牧兢兢业业地开始叼一大两小三只熊孩子回窝,可是它只有一张嘴,往往刚叼回一只,上一只就已经迈着颠颠的小碎步回到门口,无限循环,比早上跟着两位主人跑一个小时还累——主要是心累。   牧羊犬被迫觉醒种族技能,开始牧熊孩子,软硬兼施地把三只赶回婴儿房后,舌头已经伸得老长,呼哧呼哧喘气了。   有完没完啊?   两位主人这时候才姗姗来迟,身上匆忙套上的衣服都还是凌乱的。   方彦蹲下身板着脸问:“为什么不乖乖睡觉?”   周昱站在一旁凶神恶煞地帮腔:“对,为什么不让爸爸们睡觉?”   方彦头也不回地给他一巴掌:“你闭嘴。”   方隽和周鸢委委屈屈地望了望怨妇似的周爸爸,赶紧一左一右钻进方彦怀里。   方隽抓紧他的衣角:“想跟爸爸一起玩……”   周鸢抱住他的脖子:“鸢鸢困了,想要爸爸抱着睡。”   凭什么两个爸爸就可以时时刻刻呆在一起,崽不可以参与爸爸的夜生活吗?真偏心!   “好好好,”方彦心软得一塌糊涂,抱起两只小崽子往卧室走,“爸爸带你们回卧室。”   周昱默默地磨磨牙,一把抓住旁边想溜的小三花狠狠揍了一顿屁股,又拍拍小边牧的狗头以示嘉奖,这才一脸怨气地回卧室。   “宝贝,”周昱不甘心地去咬方彦的耳朵,“这个周咱们连着被打断三天了。”   方彦安慰他:“一个周有七天。”   “今天才周三。”周昱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   周昱被迫挤床边,中间的位置让给两只烦人的小崽子。   他隔着哼哼唧唧的小崽子看了眼方彦,随手轻轻勾着小崽子的爪子晃,唇角还是勾起一抹无奈而温柔的笑容。   ——唉,算了。   清心寡欲的日子持续到了两只崽子上幼儿园,他们背上小书包站在幼儿园门口跟两位爸爸告别,周昱搂着两只崽子,简直要喜极而泣:“崽啊,爸爸会想你们的。”   两只崽子眼里包着泪花:“崽也会想爸爸。”   说完在周昱两边脸颊上各自嘟嘴亲了一下。   “妹妹不爱说话,隽隽帮妹妹说话。”方隽拍着胸脯保证道。   “哥哥不动脑子,鸢鸢帮哥哥动脑子。”周鸢抬起小下巴。   周昱大为感动:“好,看到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爸爸就放心了。”   方彦简直不想认这三个丢人现眼的活宝,赶紧把两只崽子交给一旁神色复杂的老师,捂着脸把周昱拽走了。   到家后,周昱揽着方彦的腰交换了久违绵长的一个吻,突然迟疑地停下动作。   “怎么了?”方彦气喘吁吁地靠在爱人怀里,明显已经动情的眼眸泛着水光。   周昱缓缓皱起眉:“刚刚我们真的接了一个完整的吻,没有被任何突发状况打断?”   方彦呛了一下,浑身颤抖地笑起来。   周昱赶紧扶住他,挑眉道:“我倒还有点儿不习惯了……”   孩子们会慢慢长大,周昱和方彦会慢慢地发现,到最后从早到晚厮守的又成了他们俩。   日月永恒,他们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终于写完了,之前一直盼完结,真写完了又有点舍不得2333   这篇文真是多灾多难,出生在我有史以来最魔幻的一段时间,我三次生活出了一些状况,正好撞上特别忙的时候,真是从身到心都特别疲惫,更别说这篇文属于我非常不熟悉的题材和人设(无纲裸奔差点死在半路上),文风要求“治愈”,作者本人写着都快“致郁”了……   幸好还是写完了,非常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宝子,你们都是小天使呜呜呜!   下一篇文一定得先做好大纲人设,备好肥肥存稿再开,作者捂嘴痛哭.jpg   感兴趣的话请大家关注一下本文文案,有个抽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