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到六十年代   作者:清白少年   文案:   本文不是打脸爽文,抱歉,风格比较现实,内容居多bug,我发现了会慢慢修改,可以接受的入。   知名导演林书拍一场爆破戏,没想到发生事故,把自己炸死了,睁开眼就来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六零年代。   面对两只小包子,自己还是个小包子,就要想着如何养活一大家子。   后来,七岁的林书在后山捡了一只小包子,才五岁,从小就被扔在了后山,跟着狼崽子一起长大。   林书有点嫌弃。   这脏兮兮的娃,丢了算了。   但是想着这娃这么能吃,快把他吃破产了,养了这么久,还是咬牙继续养着。   再后来,林书看着站在樱花树下,面容英俊的男人,唇角微弯,得意不已。   有了男朋友先别扔,养养就好看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年代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书(狗蛋) ┃ 配角:《穿成年代文女炮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六十年代养娃记   立意:成长,奋斗 第1章 狗蛋   近日天气好,生产队过了农忙的日子,总算是清闲下来,时而见院里几个邻里晚饭时端着大海碗稀粥,啃着红薯,围拢闲聊,而他们最近的话题正是这云峰生产队的林家。   林家老奶生了四个儿子,隔三差五邻里就听到林家那院里传来轰动的吵架声。   这四家儿子,除了四房远在西川务工,其余三家势同水火。   这老大今年夏季收稻谷时正好腿折了,就赚不了工分,还得在家躺着,老二家媳妇就不乐意了。   老二家生三儿子,都上了小学,每人每年学费五元,而老三家生的又都是女儿,老太不上读书,这老三家就不乐意了。   就闹得准备分家。   刚分了家,各家还在兴头上,林家就出了大事。   原是西川有人来信,林家老四林国柱和媳妇宋玉瑶在挖煤时,煤矿坍塌被砸死了。   这荒乱饿死人的年代,砸死了人也没个赔偿,林家连尸首都没钱去找。这从云峰山到西川,别说相隔万里,林家连老奶都只去过一趟县城。林家当初就不同意林国柱夫妇外出务工,死了连尸首都归不了祖坟。   这事过去了月余,林家草草挖了衣冠冢,连葬礼都没钱办。   说完了丧事,这就到林国柱生的那两兄妹收养问题上。   这林国柱生了三个,大儿子叫狗蛋,七岁,小女儿叫彩凤,五岁,和她哥一样还没上小学,而那小幺儿,才一岁,刚会走路整天都要狗蛋儿背着。   这下可好了,早就闹着要分家,分了家,老四一下出了事,这三个孩子到底归谁养倒是成了问题。   林家是让三孩子一家吃一个月,先这么看着,毕竟这年头,林家哪房不是三四个孩子,还有两大人,就挣得那点工分,一个青壮年一个劳动日才十个工分,十个工分才发一斤粮食,每年自己吃都不够。   这月狗蛋儿三孩子正吃在大婶家,住倒是有地儿住,分家前,林老太就按着每家每户按人数分配下来的自留地建了房子。   这林国柱当时还在外地,邮寄了点钱回家,让林老太也帮忙建了。   狗蛋儿三孩子就住在那新建的房子里。   村里的王寡妇就在那新房后住着,近着呢,想起刚才路过时看到的场景,心头直怜惜。   “可怜那三孩子,这没有爹娘,可怎么养得活。我从林老四那新房子路过,就见狗蛋和彩凤小幺儿窝在土胚房里,床上就铺了层草垛,脏成了黑煤球,要知道玉瑶在家的时候,可是将三孩子捯饬得干干净净。”   王寡妇一说,倒是勾起了大家伙的心酸,但谁家都捉襟见肘的,好歹公社体恤,从生产队里给狗蛋发了一百斤粮食。   一百斤粮食,可是寻常劳动人家一年都发不到。   在场有人羡慕道:“那这狗蛋在林老大家吃,那粮食不就发在林老大家,那今年林老大家可富得流油啊。”   “羡慕啊,那你去养三孩子,公社也给你发粮食。”   “那算了,我今年好不容易吃上稀饭,自家儿子都养不活,还给别人养儿子,我不干!”   就在大家伙热闹时,见着林老大家的唐翠花正背着刚从地里摘得豌豆藤子走过来。   这豌豆颗粒饱满,青绿,连叶子都嫩得掐出水,王寡妇看得一脸艳羡。   “哎哟,翠花姐,今年大丰收啊。”   除了生产队的,每家每人还有一分二厘的自留地,空地种点易生长的作物,饥饿时也能填饱肚子。   唐翠花笑着道:“还行,今年地里收成好,我还要回去给孩子们做饭,先不说了。”   “翠花姐真心疼孩子,林老四也放下心了。”   后面传来声音,唐翠花快走回家。   唐翠花自从让老四家三孩子来家里白吃,就心情不好,本来她想着分了家,自家孩子终于不用挨饿了,哪知道还要替别人养孩子。   唐翠花嫁进来几年,但总归没见着老四几面,老四两口子外出务工几年才回来一趟,感情也不深,且总归是要替自家孩子考虑。   要不是怕被人戳脊梁骨,她才不会同意。   唐翠花的笑容在回家时就没了,推开院门,将豌豆藤子倒在土墙后散开,给养的一只老母鸡喂了把菜叶子,就来到房里,还没歇上一口气,就听林国胜道:“做饭去,孩子们都饿了。”   唐翠花看着躺在床上的林国胜,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揉着酸痛的腰往灶房走,不满地嘀咕道:“成天只知道使唤人。”   这都新建的房,空气中还有新泥土的气味。   统共就修了两间,一间偏房用作灶房,一间卧房里砌了一长溜的炕,林老大家大人小孩,六人就睡在这炕上。   林国胜腿折了,伤筋动骨一白天 ,还没好全。   几个孩子,爱国,卫星两男孩刚从学校回来,超英和超美俩女孩还小,正一人占一个大木盆,给养的鸡和猪剁菜叶子。   灶房里传来叮咚哐啷的声音,林国胜心头一跳,知道唐翠花这是在撒气了。   这段时间,他司空见惯了,便使唤道:“超英,去给你娘烧锅。”   “哦。”超英放下菜刀,跑向灶房。   她梳着两条羊角辫,辫子一翘一翘,半晌,又跑了回来,扒着门口往里望道:“哥,没柴火了。”   林爱国不高兴道:“去房子后面的柴垛捡啊,没看到我正忙着呢。”   超英小嗓子亮极了,朝着林爱国吼道:“柴垛也没了。”   林爱国挑眉道:“那就去后山。”   超英瘪着小嘴巴,嘟囔道:“我害怕,后山有豹子吃人。”   豹子吃人是大人吓唬小孩的说法,为了不让小孩跑上山,但小超英也没见过豹子长什么样,就是害怕。   “卫星哥哥。”   超英走向林卫星,林卫星正用柴刀削着竹筒,也不知他要做个什么玩意,放学回来就不理人,见超英过来,连忙推开她。   “去去去,我没空啊。”   一个两个都这样。   超英气得看向林国胜,一跺脚道:“爹。”   林国胜皱眉道:“你哥哥们要学习,你自己去捡,别打扰他们。”   小超英气鼓鼓地跑出了家门,来到后面的另一座土墙房,看到坐在院前石头上发呆的少年,兴冲冲地吼了一嗓子。   “狗蛋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穿到荒古搞基建》求收藏 第2章 饥饿   石头上的少年一张脸瘦巴巴,怎么看都土气。还好一双眼珠子清亮,干净,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单衣,袖子短了一截,露出藏污纳垢的手腕,下身的裤子也是齐腿弯。   这原是林国柱夫妇前几年回家扯得布给裁的衣裳。不论四季,穿得破烂了,就打着补丁继续穿。   在石头上坐一整天,林书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穿越了。   前世是知名导演,怎么也没想到一场爆破戏出了事故,将他炸到了这六十年代的云峰生产队。   生产队是什么?   就是还没包产到户,还没改革开放,还在吃大锅饭,还得交公粮,买个东西都要粮票,肉票,布票各种票。   这青峦叠嶂,绿水幽幽,环境倒是美,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清甜干净的,但这地儿太穷了。   他前世出身微末,又并非科班,好不容易拍了十来部电影,熬到身价上亿,还没好好享受,就苦逼的一命呜呼,穿到这地儿。   他呕心沥血存了几年的几亿存款啊。   他那一车库的豪车啊。   他在法国新买的酒庄啊。   全便宜林奕那小子了。   他一个身价上亿的大导演,如今变成只有一间破房子,还带两拖油瓶小包子的穷小子。   老天真会捉弄人。   不过,倒也是庆幸。   这幅身体虽然弱得像只小鸡崽,但还是鲜活的。   炸死的那瞬间,他虽是来不及反应,但还是有那么一瞬天崩地裂的绝望。   如今既然活着,那就好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狗蛋哥哥,我家没柴火了,我不敢去后山,你陪我去吧。”   女娃清亮的声音在山里格外清晰,惊醒了出神的林书,瞬间还有些茫然,直到小女孩跑到跟前,才想起这声“狗蛋”是叫他。   女娃是大婶家的女儿超英,因哥哥们平日读书,没时间陪她,素日和原主亲近。   林书也大概知道了这家子的情况,原主这些日子都在大婶家吃饭,也帮着大婶家干活。   他也知这年代谁家都难过,但好歹公社给他家发了一百斤粮食,都存放在大婶那里,今天却整天都不见大婶喊他和妹妹吃饭。   林书看了眼两只饿得头昏眼花,趴在石头上的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包子,眉头微皱。   五岁的彩凤比一岁的小幺儿看起来大不了多少,跟三岁小孩似的。   别说小孩,就连他肚子里突然咕噜噜,跟淌水似的发出声响,饥饿过度反出一口胃酸。   林书倒是想将那一百斤粮食拿回来,自己煮饭。   但新房子砌了灶头,没有铁锅,这些该置办的都因为刚分家时林国柱夫妇不在,林老太就没给他家置办。   不行。   再这样下去,这大婶一家不喊吃饭,他们三人还不得饿死。   林书猛地站起来,七岁的少年,却营养不良,像四五岁的孩子。   粮食肯定是要拿回来的,但不是现在。   一百斤粮食,在这些人眼底,就是一笔巨款,他一个七岁的孩子肯定不容易拿回来。   先等等。   林书让彩凤在家看着小幺儿,便和超英背着背篼来到后山。   立秋后,树叶开始黄了,后山干柴挺多。   这一片是林家的柴山,大都长得容易燃火的柏树和青松,前几日林家在柴山砍了几棵大树。   林书见超英背着几捆树枝,怕压坏她,便要放下来,哪知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哥哥,我们快回去吧。”   超英听多了娘讲后山的事,便害怕了,几乎不敢一人进山。   林中树木繁密,遮掩了漏下来的光线,天光倒还是清明,就太阳下山,也没了多少阳光照进来。   凉透的空气从背后吹拂而来,没有光线的地方,又是陌生的,幽暗的,只要还没走出林中,不论走到哪里,都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后背看,怪渗人的。   林书也想赶紧出去,背起干柴便和超英快步往外走。   地上的青草还未黄透,踩在上面窸窸窣窣的,不过是两人的步伐,却感觉很多人跟着他跑似的。   突然。   林书挑眉,蓦地停下来,往后看了眼。   “狗蛋哥哥。”   超英不解地望着他,“我们快走吧。”   林书凛眉,盯着那树林,他停下来,是方才隐约看到一抹黑影从眼前掠过。   半晌没看到什么。   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林书虽是坚信唯物主义,却还是畏惧鬼神,不然他前世拍了大量的题材,就是不敢拍鬼片。   林书天马行空地愣了几秒,和超英往外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超英突然一声尖叫。   “啊。”   前面是一方大石头,有一丈高,石头下是斜坡,超英跑得急,没注意踩空摔了一跤。   林书赶紧跑过去,还没看到超英,就听到惊恐的哭声。   “呜呜呜。”   “狗蛋哥哥,救我。”   林书过去后,看到石头下的东西吓了一跳。难怪超英吓得直哭,这石头下竟然摆放着约莫三尺长的木匣子,匣子没有盖,里面正躺着一个穿着寿衣的死婴。   林书也听过过去有些习俗是婴儿死了不能进祖坟,装进匣子,寻一处隐秘地方安葬起来。   超英正好掉在匣子上,此时吓得腿软,三魂去了七魄,脸色都有些不正常。   林书好歹是成人心理,抵抗力强,先迅速抓起超英,勉力拉到一边。   这死婴看样貌,倒是刚死了没多久。   为何不拿东西盖着,就这么明目张胆,再吓到人可怎么办?   林书安慰了超英一阵,超英才回过神来,趴在林书怀里哭。   “狗蛋哥哥。”   “狗蛋哥哥。”   林书听超英喊着这名,莫名瘆得慌。   “别喊了,捡起柴回去。”   林书捡起柴,让超英背上,就和她往山林外走。   两人回到家,唐翠花早已做完饭。   林书将干柴整齐叠放在柴垛,累得大汗淋漓。超英早已跑进屋,唐翠花听到动静,喊林书过来吃饭。   林书应了声,去叫彩凤和小幺儿。   三人进屋后,只见桌上摆着一个拳头大的土巴碗,碗内稀汤寡水,只有几粒米。   超英捧着一个大海碗在喝粥,其余人早已吃过了的样子。   林书看过去,爱国和卫星在写作业,超美在玩花绳,大伯林国胜躺在床上闭眼假寐,没人理会他们。   林书还是头一回感觉到喉咙发酸。   这一土巴碗稀汤寡水的,还没超英的海碗大,怎够他三人吃。   唐翠花拿着笤帚走进来扫地,没什么表情道:“狗蛋啊,快吃吧,我们都吃过了,这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第3章 粮食   寄人篱下的酸楚一下子冲到了脑门,拍过多年电影,却还是头一遭身临其境。   林书没什么表情,七岁的孩子,露出不符年龄的平静,抱着小幺儿坐下后,将粥碗端到跟前,喂小幺儿吃。   唐翠花偏头看了林书和两小的一眼,眼底逐渐露出一丝嫌弃。   “人死了还留仨拖油瓶,这以后指不定要赖着咱们家抚养。”但挨着躺在炕上,狗蛋儿大伯林国胜的面,刚要出口的话就咽了下去,只嘀咕进肚子里了。   这一咽,就堵了一股子气,顺不下去,气得唐翠花不好撒出来,就使劲挥着簸箕大的笤帚,唰唰地扫了几下。   凹凸不平的地上,泥土夯起的地面瞬间就起了一层层肉眼可见的尘土,弄得屋里乌烟瘴气,甚至有些灰尘直往着林书三人扑来,散落进碗里。   林书没说话,淡淡地伸出手臂,将那灰尘挡住,彩凤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喝着,生怕嘴巴张大了,没几口就给喝完了。   超美,超英,卫星都出去玩了,只有爱国在屋里做题。   大伯林国胜躺在炕上,听到动静,连忙抓起墙壁上挂着的鸡毛掸子拂了拂灰尘,朝着唐翠华吆喝道:“哎哎,轻点,弄得到处都是灰。”   “有本事你来扫啊!”唐翠花瞪了林国胜一眼,一跺脚,那股子堵在胸口的气就顺势而出,杂枪带棒地语气,冷笑道:“别家的男人都知道去挣工分,就你悠闲,躺在炕上还耀武扬威的。”说着抬头看着林国胜躺在床上的样子,又没好气了,将笤帚甩过来,道:“今年地里的收成,就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弄回来,忙里忙外,回来给你好吃好喝的伺候,还要看你脸色。”   林国胜抓住甩来的笤帚,放在炕边立着,才挤眉弄眼地尴尬道:“你少说两句,还有孩子在呢。”   唐翠花冷笑道:“我不管这些,林国胜我告诉你,家里已经没钱了,今年工分本就少一半,还多了三张口,挣来的粮食估计吃都不够,别说卖钱了,还有两孩子还剩半学期就放假了,下学期要是拿不出来学费,林国胜你就是腿断了也要给我出去挣钱。”   “至于么。”林国胜叹气道:“我们不是还没饿死吗?你急什么,我这腿医生都说了,过不了一个月就可以下地干活,到时候我跟着老二家去镇上找找有没有什么活干。”   唐翠花心思一动,坐到炕上,跟着林国胜压低声音商量道:“明年超美都七岁了,我看也该让她上学了,还有超英过了开春也五岁了,总不能以后让两哥哥上学,不让妹妹上学,到时候她们长大会嫉恨我们做父母的。”   林国胜皱眉道:“这有什么办法,家里不是没钱了嘛,光是爱国和卫星一年学费都要十元,哪里供得起超英和超美。”   “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唐翠花指着林国胜的鼻子骂道,“人家老二家养仨儿子,都在读书,人家就能养得起,你两个儿子就养不起了。”   林国胜两眼一翻,抱着头往炕上一躺,小声嘀咕道:“又来了。”   唐翠花想起分家时,老二家因为生了仨儿子,儿子多就占了本该属于老四家的分子,顿时气不过道:“老头和老太也是偏心,只疼老二家的孙子,我生得就不是他俩孙子了吗?”   林国胜瞥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一向疼老二家的。”   唐翠花捂着胸口道:“当初分家时,家里算好按人头,老四家五口,就有50元,结果老四家出事,这50元又分摊了,我们三家每家10元,老头老太10元,还有的10元,就让老二家给占了,我这心怎么这么憋屈呢。”   林国胜也知道唐翠花这小心眼子,顿时安慰道:“好了好了,还有孩子在呢,别让孩子看了笑话。”   唐翠花突然看了眼正在吃饭的林书三人,凑到林国胜耳边道:“我给你说,我向老宋家打听了,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县城里的大米都涨价了,平常一毛二三的,现在都卖到二毛一斤了。”   “那和我们有啥关系?我们吃的粮食都不够。”   “不是还有一百斤粮食嘛,我看了那大米可是生产队里上好的大米。”   林国胜黑了脸,盯着唐翠花,道:“你可别打那粮食的注意,那是给仨孩子吃的,只是存放在我们这。”   唐翠花见林国胜不松口,另辟蹊径地解释道:“那一百斤粮食能吃多久,这三孩子到头来没吃的,还不是要我们这些大伯大娘来养,反正我们现在手头上紧,不如拿那粮食去县城里卖了,也有20元了,这超美和超英上学的事也解决了。”   林国胜挑眉道:“这样不好吧,老二家和老三家怎么交代?”   唐翠花哼了一声,“有什么交代的,老二家还占了那10元的分家费呢,还有我可听说老四家的媳妇生前和老三家的媳妇走得近,那老四家一出事,我就看到那老三家的媳妇鬼鬼祟祟地在新房子周围转悠,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指不定讨了什么好处。”   两人小声嘀咕着,以为没人听见,林书却是个耳根子尖的人,将唐翠花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家应该还有50元的分家费,人没了钱也没了,剩下他们仨在这寄人篱下,连饭都吃不饱。”   林书一口粥没喝,全让彩凤和小幺儿喝了。   小幺儿刚学会走路,只会说简单的字眼,在林书的怀里,眼巴巴地望着彩凤喝完粥放在桌上的碗,然后揪着林书的指头,攥成小拳头,稚嫩的声音道:“锅锅,饿。”   瘦小的脸蛋上,乌黑的眼珠盯着林书,可怜得林书心头发酸。   林书摸了摸他的脑袋瓜,顺了把呆毛,心道:   小幺儿啊,你哥哥我还饿着肚子呢,我这酸水都呕了几回了,穿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连口吃的都没有,还要寄人篱下,这日子就是他前世没出名时在出租屋里赶稿子,吃了一个月的白面馒头配泡面,都没这么辛苦。   身前传来唐翠花的声音。   “饿了啊,大娘这肚子也饿呢,这家里几口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年头,那饿死的人都能堆成山了,哪还能讲究吃饱,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唐翠花的声音吓得小幺儿直往林书怀里缩,彩凤也懂事了,知道大娘是说的他们能吃,顿时小脸没有了笑容,安静地站在林书身后。   “大娘说的是,小幺儿还小,不懂事。”林书将小幺儿放在地上,走到唐翠花和林国胜面前,乖巧地笑着道:“要不这样吧,大娘,以后我们就不来您家吃饭了,这样也太麻烦你们呢,您将那一百斤粮食给我们,从今以后,我们自己做饭。”   唐翠花闻言一笑,“你个孩子,你会做什么饭,别把锅砸了。”   “大娘,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唐翠花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她还想着拿着这一百斤粮食去卖个好价钱,正打着主意了,这狗蛋儿竟然就开口要回去。   这要是不给,明面上说不过去,她总不能让孩子觉得她有心昧了这粮食,以后要是这狗蛋儿不长脑子说出去,那她不是就在村子里丢人了,还说她唐翠花就为了这一百斤粮食,连自家人都昧了。   这粮食要回去也好,这三个拖油瓶才是最让她苦恼的,要是留着,指不定要将她家吃穷了,看那狗蛋儿和彩凤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连活计都干不了,养着也没用。   唐翠花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平心静气道:“狗蛋儿,你先回去,这一百斤粮食是公家发的,大娘也不能做主,要先问问你奶和你爷,还有你二伯三伯家的,再做决定。”   林书牵着小幺儿和彩凤,朝着唐翠花道:“那好,大伯大娘你们早点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林书三人走后,唐翠花才忙走到墙角储存杂物的柜子前,打开盖子,看着盛放在里面的一袋还未开封大米,朝着爱国道:“儿子,给娘找个袋子来。”   “你做什么?”林国胜看着兴致高昂的唐翠花道,“那是要给狗蛋儿那仨孩子吃的。”   唐翠花撇他一眼,眨眨眼道:“这粮食这么多,他们吃的完吗?放久了会长虫的。”   爱国正在做题,没有理会,唐翠花又吆喝了一句,才不耐烦地起身去找了几下。   唐翠花拆开米袋,伸手兜了一把,颗粒分明的大米顿时让她眼馋,这可是和平时她们吃的夹杂了五谷杂粮的包谷米不同,看着都能想到一碗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爱国没找到袋子,不耐烦地拉长声音道:“娘,袋子在哪啊?没有啊。”   “就在那箩筐里啊,我记得我给老王家媳妇送红鸡蛋时,看到那框里还剩了个袋子。”   爱国翻找一通,在箩筐里找到袋子,拿给唐翠花。   唐翠花将米袋的米兜了好几捧出来,装进袋子,用麻绳系了好几圈,确定米不会漏出来,才让爱国抱着去放起来。   “你这人啊真是。”林国胜看唐翠花这番做派,无奈摇头。   唐翠花瞪了林国胜一眼,“你不做饭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别瞎在孩子面前开口。”   爱国没什么表情,放好后回来做题。   唐翠花又坐回炕上,和林国胜掰扯一阵,看向认真学习的爱国,顿时笑眯眯道:“我们儿子就是乖,成绩好,上次去开家长会,还当着全校的面领奖状,我脸上可有面了。”   林国胜看着这个儿子,也是满面笑容,“是啊,不论怎样,我们两口子也要供养爱国和卫星读书。”   “我儿子以后肯定是大老板,不像那个狗蛋儿,都七岁了,连书本都没见过,估计这辈子就那样了,待在农村一辈子,没什么出息,儿子你可不能学他啊。”   “娘,你干嘛老拿四伯家说事,烦不烦。”林爱国咚得站起来,吓得林国胜两口子一抖。   林爱国虽小小年纪,却是长子,在这个家说话是有分量的,此刻黑着脸,连林国胜和唐翠花都不敢开口了。   他走到墙角,在堆积的一叠书中翻找了几下,然后抱着好几本书就走了出去。   唐翠花被儿子一说,也没面子,但总归是家里几个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见林爱国抱着一摞书开门,顿时急道:“哎,马上就天黑了,你拿着书出去干嘛。”   “我学习。”话落,门也砰得关上,留下一脸莫名的唐翠花,和林国胜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日更,求收藏 第4章 读书   林爱国十岁,在村里读五年级,平日里一门心思都在书本上,但四伯家出事,触动了他,在他眼底狗蛋儿和卫星都是他弟弟。以往年龄小就罢了,如今狗蛋儿都七岁了。即使不读书,也要识得几个字。总不能全家几个孩子,就狗蛋儿是个文盲。他作为长房长兄,也看不下去。   林爱国挑选了几本小学一年级的课本,来到后山底下找林书。   当初修房子听娘说,老头老太就算计好了,一家人不能离得太近,尤其是将四房的房子,建在这后山底下,单拎出来,孤零零的,被柏树林遮掩,俨然单家独户,不过离他们家也不远,走上山坡,一眼就能望见。   院坝前栽了十几株果树,品种有桃树,梨树,李树,杏树,苹果树,葡萄树等。   这块建房子的地是当初四房的自留地,四伯四娘前几年回家时,从县城带回来了很多果树的树苗,沿着地周围栽了十几株,这下房子建好,果树也长起来了,有两米多高,看样子今年也能结果了,四伯家一切都会好起来。   院坝底下有一条小河,林爱国沿着小河,淌过石头过河,就看到狗蛋儿正抱着一个红盆子,放到大石头上,准备给彩凤洗头。   林爱国性格沉默,寡言少语,几步走到院坝,林书听到动静,抬头才看到站在院口的林爱国,扬脸笑道:“爱国哥,你来了。”   彩凤正在解头发,好几个月没洗头了般,长到背心的头发,乱成了鸡窝,这就是没娘的孩子,也没人打理,但还是好的,林书还看到这生产队里有的孩子连裤子都没有穿的,都五六岁了,还光着身子到处乱跑。   看到林爱国后,彩凤也小声地喊了声。   “爱国哥哥。”   平日里林爱国倒是没和彩凤玩过,这位哥哥整天都对着书本,彩凤对林爱国有些畏惧。   林书递给彩凤梳子,让彩凤把头发梳直了,然后走向林爱国。   林书倒是没想到林爱国会来,毕竟原主和林爱国也不是很亲近。   亲人也讲究缘分,分亲疏的,倒不是说林爱国如何,而是这人一看就是性子冷清,又是长兄,总共没说过几句话,原主难免会有些害怕。   做久了导演,少不了观察人的毛病。   林爱国脸型板正,穿着整齐的中山装,没有打一块补丁,估计大娘将最好的料子都拿来给林爱国做衣裳了。   林书又看向林爱国手里,了然于胸,故作惊喜道:“这书是给我的吗?”   林爱国看了面黄肌瘦的林书一眼,觉得这弟弟太瘦了,平日瞧着没这么弱不禁风啊,怎么熬成这样,又瞧了眼那瘦巴巴的胳膊,估摸着他抱不起这书,便没有表情地转身,朝着屋里走去,将一摞书找个地方放下,才对着跟上来的林书道:“这是我一年级的书,给你放屋里,你有空看看吧。”   “谢谢。”   林书由衷地感谢,虽然他前世好歹也是研究生,这些小学生的课本难不倒他,不过林爱国能有这个心思,可见他心里还是有狗蛋儿这个弟弟的。   林爱国应了他寡言的性子,只淡淡地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看着林爱国离开,彩凤跑回屋,惊喜地看着堆在墙脚的书。   “哥哥,那些就是爱国哥哥和卫星哥哥读过的书本吗?”   “是的。”林书微笑,低头见彩凤脸上,露出孩子般渴望知识的目光,让他心头陡然一沉,“是啊,他既然已经来到这个家,至少也要承担起这份责任,让彩凤和小幺儿过上好日子,也能像爱国和卫星一样读书。”   “彩凤想读书吗?”   “想。”   “超美说大娘说她明年就要上学,哥哥我还能上学吗?”   “当然。”   林书摸摸彩凤的头,掌心的头发虽然没洗,却感觉到一阵触动心灵的柔软。   “真的吗?哥哥?我也能读书,也能像爱国哥哥,卫星哥哥一样读书,也能运动会穿小白鞋了。”   林书突然觉得好笑,揪了揪彩凤的小脸蛋,故作生气道:“原来我们小彩凤想读书,就是为了穿小白鞋啊。”   彩凤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村里小学举办运动会,统一规定穿小白鞋,这小白鞋还必须要去镇上买才有,彩凤看到村里其他孩子读书有小白鞋穿,小孩子心里自然也是想要的。   林书看了眼彩凤的脚上,一双布鞋,穿得连本来的布料颜色都看不见了,脚趾头露出来两三个。   彩凤见林书看来,脚趾头一缩。   这马上就要冬天,没有鞋子穿到时候可受不了。   这地儿没有网络,林书也不知道这个村子到底在前世存在过没有,只知道这里的生活水平是六十年代。   这从气候上看来,偏西北方,估计冬天不好受。   林书沉默了片刻,心底想着赚钱的事。   他是个导演,自然是靠脑子赚钱,但是这山头旮旯里,他就是有脑子也没有赚钱的地儿,大都是能靠着体力做些活计。   他虽然心理是成年人,身体却还是个七岁的萝卜头,正应了大娘那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话了。   林书拉着彩凤到跟前,捋起她的头发,拿梳子仔细地梳直,动作温柔,脑子在想着事。   彩凤突然道:“哥哥。”   林书愣道:“怎么?扯疼头发了?”   “没有,哥哥的动作很轻呢,彩凤一点都不疼。”彩凤小声道:“哥哥,大伯大娘是不是不想养我们。”   林书心头一动,没想到彩凤这么小,已经有这些想法了,便道:“彩凤,大伯大娘要养爱国哥哥,卫星哥哥,还有超英姐姐,超美姐姐,哥哥姐姐读书花销很大的,大伯又不能做工,只有大娘一个人忙活,他们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以后哥哥养你们。”   彩凤乖巧地点头,“那二伯三伯他们也是吗?”   林书点头道:“嗯,我们不去麻烦别人家,我们就在自己家,哥哥也给你们煮白米饭,好吗?”   “好。”彩凤使劲点头。   彩凤的头发很令林书捉急,这小姑娘家,长满了虫子,主要是也没人给打理。   林书翻开头发一刹那,两眼都呆滞了,前世他还没见过有人头发长虫子的。   实在没办法,林书干脆将剪子拿出来,给小姑娘一剪子,彻底剪成了光头,然后将那头发一把火给烧了。   彩凤摸着小光头,傻乎乎地看着林书。   林书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这下好了,烧的水本来是洗头,结果一剪子剪成了光头。”   “哥哥,我的头发。”彩凤伸出手去摸,林书连忙捉住彩凤的手,安慰道:“乖啊,小彩凤的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的,今天先洗澡。”   “哦。”彩凤撅了撅嘴巴,一副想哭的样子,又坚强地咽了回去。   林书心底倒是松了口气,小彩凤还是很听话的,至少没闹,要是前世他家那混世魔王弟弟林奕,估计要将他的头发剪成马蜂窝才甘心。   这家里估计从里到外都要清洗一遍,这几天就干着这件事了。   林书找了个大木桶出来,烧了锅热水,又从后面打通的水井里提水,给小幺儿和彩凤洗澡。   他人小,家里没水管,只能用水桶一小桶一小桶地提来。   等彩凤钻进木桶,又将小幺儿抱进木桶里,丢给彩凤一块小肥皂,吩咐道:“你自己把澡洗了,然后给弟弟洗了,记得别让他吃水。”   “知道了哥哥。”   彩凤乖巧地拿过肥皂,在水里扑腾,早忘了自己是个小光头。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就是太阳快要落山了,远处天边金灿灿的落日,熔炼了一缕缕金光,刚好照射到林书家,这地势选的好,坐北朝南向阳面。   不过好天气就这几天了,等入了冬,那就是想见太阳,都是刮着寒风的太阳,能吹得人脸瓜子刀割似的疼。   林书将又烧了一锅水,准备自己待会洗澡。   洗澡之前,他还得将这房子里外清理一遍,也看看这分家到底给他家分了啥。   房子就不用多说了,大伯大娘就修了两间,他们也是两间,一间偏房,里面有砌成的灶头,泥土混杂着麦壳子糊的土砖,表面别说瓷砖了,连水泥都没糊,估计炒个菜还能将泥土溅进去。   灶头只能放一口锅,然后就没了,连做饭需要的油盐酱醋都没有,更别说锅碗瓢盆,一看就是没做过饭的灶头。   再就是正房,正房里同大伯家一样,砌了长长的炕头,沿着墙壁,墙角有个柜子,林书打开柜子,发现里面是一床干净的棉被,底下还有单薄的棉絮,还有几件原主爹娘的衣服,还有半件给彩凤的没做完的衣裳。   林书放下棉被,又将屋子给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一点存粮。   半晌,林书将房间打扫干净,棉被铺上炕,然后走出房间,坐在房檐下的台阶上,沉思良久。   “这都是真的。”   “这一贫如洗的家是他的。”   “那些只存在课本上,啃树皮吃草根饿死人的大灾荒日子,落到了他的头上。”   肚子里黄河水泛滥般,呼啦啦地响,饿得他又呕上来一口酸水。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身体的抗议从胃部痉挛开始,连身体都开始造次,饿得他开始意识不清。   “哥哥,我们洗完澡了。”   彩凤从木桶里露出大眼睛,扒拉着木桶边沿看向林书。   林书起身,身体发虚,但还是从屋里拿了干净的衣服给彩凤和小幺儿换上,然后自己也开始洗澡。   等他洗完澡,却没衣服穿了,只好拿原主爹的衣服穿上,结果不用穿裤子,那蓝布衬衣就直接打到了膝盖。   林书拿起剪子,将衣服全部给拆了线头,然后照着他的尺寸,简单开始拿针线缝制。   手工缝制没有缝纫机快,但这年头估计有缝纫机都是生活宽裕。   林书好歹前世做导演,十项全能,连服装剪裁也学过一些,剪裁完成,便开始缝制。   夜色逐渐深了,一丝丝月光从纸糊的窗户漏进来,屋子临近树林,半夜那林子里不知名的鸟叫声格外清晰。   “咕咕”   “咕咕”   这声音又寂又躁,吵得林书直想埋头睡了。   林书缝好衣服,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炕上睡得正香的彩凤和小幺儿,才放好衣服,熄灭放在炕头的马灯。   可躺在床上,肚子饿得他实在受不了。   林书又坐起来,点燃马灯,打算找点吃的。   就是吃草根也要吃点东西啊。   总不能饿死。   他眼睛一撇,突然看到了那摞书,书堆旁边挨着墙角放了个小袋子。   蓝布做的袋子,林书扫地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倒是看见了。   他翻身下床,捡起那个袋子,才发现袋子不大,估计是装口粮的,曾见过卫星爱国哥上学时,大娘给他们塞到书包里。   林书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有一个窝窝头。   窝窝头有点发干,估计蒸了有几天了,这袋子明显是林爱国送书时放的,当时估计是没好意思给他。   林书突然心头微暖,至少还有人惦记他这个弟弟。   林书吃了半块窝窝头,然后叫醒彩凤和小幺儿。   主要是这窝窝头是有保质期的,作为现代人,再饿也还是要吃健康的食物,不然吃坏了肚子,就得不偿失。   “彩凤。”   “小幺儿。”   小幺儿睡成小乳猪,洗干净了,香香软软的,就是太瘦了,估计连奶都没吃多久。   这会睡得香,没叫醒,倒是彩凤一听有吃的,顿时睁大了眼珠子,眼巴巴地看着林书,就差没流口水了。   林书将窝窝头放到她嘴边,她哇哇几口吃了,砸吧几下嘴,倒头就睡了过去。   林书好笑地揉了揉小彩凤的小光头,却睡不着,提着马灯走出房间。   屋外夜色寂寥,月光洒在山坳坳里,微凉的风吹得林书小身子一抖,也吹散了他的迷茫,干瘦的小少年,望着夜空,愈发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呜呜呜呜 第5章 放牛   接下来几日,大娘也没说粮食的事,林书照常每日大早起,带着彩凤和小幺儿来大娘家吃饭。   这会倒是一起上桌吃饭,一人一碗,林书也喝了碗稠糊糊的白米粥。   大娘喂鸡剁菜忙里忙外大早上,在卫星和爱国吃饭的间隙,给两人准备书包,装了小口袋米在包里。   村里上学,每天自己带米去学校食堂蒸饭,卫星读三年级,和他哥一起吃。   唐翠花将两兄弟的书包整理好,又装了半罐子泡菜,正要装窝窝头,就想起什么,在爱国的包里翻找了半天没找到,嘀咕了句,“爱国,我给你装口粮的袋子呢。”   “哦,我忘了,估计丢哪了。”林爱国顿了下,不经意道。   唐翠花咕哝了声:“你可别丢三落四啊,家里没多少布票缝口袋了。”   “别忙了,快来吃饭。”林国胜催促道。   唐翠花给两兄弟装了窝窝头,才来到桌上,手在围腰上拍了拍,端起大海碗喝了口米粥,香喷喷的软糯米粒果然比那粗粮糊糊好吃。   她又连喝了好几口,又瞄了眼林书三兄妹碗里的白米粥,露出一丝心疼。   真能吃啊。   尤其是那个狗蛋儿,几口就将白米粥喝完了,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白米粥吧。   以前没分家时老头老太哪舍得熬白米粥,熬了粥也是偷偷在灶头前让老二家的那几兄弟喝了。   唐翠花正想着,林卫星突然道:“对了,娘,我们学校没柴火烧了,老师通知大家每人每天带一根柴。”   “你怎么不早说啊。”唐翠花瞪了他一眼。   林卫星无所谓地耸肩道:“我给忘了。”   “这事你都能忘,你怎么不忘了吃饭呢。”唐翠花气得敲了林卫星一筷子,又放下碗,“我去给你们取柴。”   他们烧的柴火都是黄荆树叶子,那些根状的木柴,一般都是背去镇上卖钱的。   唐翠花从柴房取出两根木柴,放到墙边,然后又坐回桌前,开始不满地抱怨。   “你们学校也真是的,每学期交那么多钱,还要自己拿柴火。”   林卫星“啧啧”两声,乐不可支道:“这再等一两月,入了冬,学校还让我们去山上砍柴呢。”   唐翠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砍柴砍柴,平时家里砍柴也没见你多积极。”   “那不一样啊。”林卫星装模作样道:“去年听说班上有几个砍了柴直接背去镇上卖了,玩了一整天才回来,我们就是傻,就乖乖地背着柴回学校了。”   “你想啊,不用上课,放假一天,还可以满山遍野的玩,太乐呵了。”   “你气死我了。”唐翠花揪着林卫星的耳朵,“给你交钱,就是让你去学校玩?你要是这学期考不到前三名,我就让你回家种地。”   “哎哎哎。”   林卫星疼得呲牙咧嘴,只觉得这老娘亲快将他耳朵给揪下来了,苦兮兮道:   “别啊。”   “娘,前三名那是您对哥的要求,你不能对我一视同仁啊。”   林国胜劝道:“轻点,孩子还小呢。”   “哼。”唐翠花松开,林卫星连忙窜起来,抓起书包和柴火就跑出了屋子,“我先走了啊,爹娘。”   “等等你大哥。”唐翠花插着腰喊道。   林卫星早就不见人影,只有一道声音传回来。   “我大哥走的快,我还要去学校补作业呢。”   唐翠花低声气得道:“这个小兔崽子。”回头见林爱国起身,连忙换上笑脸,“吃饱了没。”   “嗯,我上学去了。”林爱国依旧是寡言少语的样子。   林爱国也走了,唐翠花才回头屋头,看着吃完饭的林书三人,命令的语气道:“狗蛋儿,今天大娘还要去撒菜种,你拿个窝窝头,去放一天牛。”   “对了,爱国学校后那里的草还比较新鲜,你背着背篓,捡点柴回来。”   林国胜皱眉道:“狗蛋儿小孩子背得起多少柴,不用捡柴了狗蛋,你就去放牛就行了。”   唐翠花冷笑道:“怎么不行了,我像狗蛋儿那么小的时候,就能背着柴去镇上卖钱了。”   “你这人这是——”林国胜无语地撇过脸,不说话了。   等几人吃完饭,唐翠花命令狗蛋儿将碗筷收拾了,洗干净了。   这个天气倒是不冷,但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温度较低,冻得手发冷。   林书要烧水洗碗,但唐翠花不准,说是浪费柴火,林书只能硬着头皮,冻着洗碗,还好适应了手也冻得麻木了,就感觉不到冰冷。   洗完碗,唐翠花又吩咐林书,将屋子给扫了。   这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让七岁的林书来扫,也要花两个小时才打扫干净。   这年代的屋子,顶上大都是茅草,也有些富裕点的家,用的是瓦片。   地上大都是夯土,这种夯土地面,刚修建的时候还好,住久了风吹雨淋,各种甲虫挖坑钻地,就会变成凹凸不平的,扫地特别容易起尘土。   林书累得腰酸背痛,才将房间打扫完,还没休息一会,唐翠花又插着腰出现了。   “扫完了啊,狗蛋儿。”   “累了吧。”   “快歇下喝口水。”   “哦,大娘才想起来,这水缸里快没水了,大娘忙得很,你记得将水缸的水打满,然后去放牛啊。”   唐翠花说着就走了,林书又去提着小桶挑水,彩凤和小幺儿跟着他在水井旁转悠。   “哥哥,今天早上的粥真香,和平时喝的不一样。”彩凤砸吧着嘴巴道。   林书淡淡地回忆起了早上的白米粥,那白粥一看就不是大娘家的米,估计是吃着他们那粮食袋里的吧。   林书想起早上的饭,肚子又难受了。   他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泡菜,咸到苦的菜杆子,也不知道泡了多久,颜色都发黑了,蔫蔫的,吃一口能嘴巴都是臭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呢,有的吃的就不错了。   林书挑着水,倒进水缸里,倒满水,日头已经到了中午了。   家里没有手表,也没个时间,估摸着日头,就大概猜着时辰。   按理说这个时候唐翠花该做饭了,但这还不回来,不是眼见着他们没出去放牛还待在家里。   林书觉得好笑,看着那块唐翠花给他的窝窝头,拿着窝窝头,将小幺儿放进背篼里,背了起来。   他以为这个小身板背不起来,哪知道原主可能是练出来了,竟然将小幺儿给背了起来。   “哥哥,我们去哪啊?”   “去放牛。”   “我们不吃饭了吗?”   “乖,饿了就吃窝窝头。”   林书来到牛棚,看着这头成年人高的大水牛犯了难,这水牛要是发了疯,能顶死成年人,唐翠花真是好大娘,竟然让他来放牛。   林书有些畏惧大水牛的牛角,毕竟这牛角在动物世界里,是连狮子老虎都能捅死的。   他咽了口唾沫,彩凤害怕地躲在他身后,林书小心翼翼地上前解开绳子,牵着牛往外走,这水牛倒也是安静,除了哞哞的几声牛叫声,也没有什么折腾。   林书牵着水牛往外走,沿着村里的小径,原主的记忆,记不太清了,他又不知道爱国学校在哪,但为了不暴露身份,就跟在彩凤后来,让彩凤来带路,反正小孩子喜欢蹦蹦跳跳走前面。   晌午,林书牵着牛来到山坡上,站在山坡上,一望无际是连绵不断的山峦,山峦底下,清晰可见有几间微聚的矮房,房前有一根高高树立的木头,木头的顶端,红旗迎风招展,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泪意涌了上来。   水牛在山坡上吃着草,林书坐在山坡上,望着下方,一个矮小的老头,走到矮房,房檐底下,拿起一根铁棍,敲了敲挂在房檐上的铁钟。   “咚咚。”   “咚咚。”   转瞬,有教室的门打开了,涌出来穿着粗布衣裳的学生,各个面容红润,是那种冻过晒过皮肤干裂的红,甚至还带着显然的黝黑,鲜有白面皮的孩子,就跟从前课本上见过的一样。   “下课咯。”   “吃饭咯。”   学生们涌入食堂,端出来自己的饭盒,然后攒堆的攒堆,去教室的去教室,还有的学生直接端着饭盒坐在红旗旗台上。   今天倒是又是大晴天,太阳照在身上很舒适,暖洋洋的,彩凤晕乎乎地躺在草地上,又扒拉着林书的手臂,“哥哥,我饿了。”又乖巧地摸了摸肚子,“肚皮都饿扁了。”   小幺儿一个跟头栽过来,学着彩凤的话,吐字不清地道:“锅锅,饿。”   林书将窝窝头取出来分成两块,给彩凤和小幺儿。   彩凤看着窝窝头,摇头道:“哥哥,你吃。”   “哥哥不饿,彩凤吃。”   “不,哥哥不吃,彩凤也不吃。”彩凤清澈的眼眸里逐渐渗透了一丝泪意,倔强地看着林书,林书咽了口发酸的唾沫,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吃。”   林书和彩凤分着吃完这块小小的窝窝头,林书只觉得饿着的肚子虽然没有填饱,却被另一种温暖填饱了,尤其是听着彩凤和小幺儿清朗的笑声,在山坡上响起。   林书也想着能遇到这山里有没有什么野味可以填饱肚子,但只要想想,在这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山里有的东西大都被人给捉走了,别说野味了,林书牵牛来的这一路,连只活得都没看见,看见的都是在天上飞的。   不过,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人去过,那些深山老林里,应该有能吃的。   林书这么想着,便让彩凤看着牛别跑,这是一片大山坡,经常有人走动,应该没什么问题,他起身背着背篼,朝着林子中走去。 第6章 温暖   林中乔木高大,但生长的大都是柏树,四季常青,即使到了秋冬,也是蓊蓊郁郁的青绿,这漫山遍野的柏树,便是村里人主要的柴火。   林书没有砍树的能耐,捡的都是些地上的掉落干柴棍子。   地上长着覆过脚踝的草,到了这个季节,已经是青黄交接了,这些草水牛不爱吃,但没有办法,人都吃不饱,哪有给牛吃的粮食。   林书看了眼在山坡上的水牛和彩凤,小幺儿,捡着柴,又向林子里走。   刚开始还有人踩出来的路,走到了深处,便不见路了。   他捡完柴火,沿路看到几株成熟的野山楂果树,但这果子即使熟透了,吃着嘴里还是有股子酸掉牙的涩味。   林书停下来,撇了几串果子茂盛的枝头,放在背篼里,继续往林子里走。   他走了没多久,又爬上了山坡,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有一片空地上,修了座土墙房。   房子有两间,但比较陈旧了,紧闭的木门上,连颜色都比较灰沉,房檐上还有些蜘蛛网,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林书也没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什么信息,毕竟七岁的原主,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这生产队少说也有几十户人家,且修房子修在这种深山老林的,还真是不少见。   院前有石头搭成的洗衣台,还有个水缸,倒是几株果树让林书激动。   这院子前荒废的地里,种了几株果树。   林书看着那株一人怀抱的拐枣树,三四米高,这个季节,拐枣熟透了,有的都落在了地上。   他放下背篼,想法子爬山树,主要是这树干太高了,还好踩在石头上能爬上去。   这拐枣还怪甜的,吃在嘴里,就跟蜜糖似的,甜而不腻,林书这嘴巴可算是尝出来点味道了,这几天吃粥喝白水,舌头都快淡出鸟了。   林书吃了好几串拐枣,才想起自己没洗手,穿越过来,连洁癖都给他治好了。   他想着找点水洗个手,结果低头一看那水缸,里面的水都黑的发臭了,打算洗个手就忍不住下手。   林书爬在树上吃饱了拐枣,给身体补充了糖分,就多摘了几串,捧着正要翻下树,就感觉屁股一痛,裤子被什么勾住了。   林书动了动腿,莫名奇妙地回头一看,就听到嗷呜的一声,一只站起来人高的灰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呲牙咧嘴,凶神恶煞,吓得林书砰得砸到了地上,窜起来就拔腿就跑。   “嗷呜。”   狼叫声逼近,林书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等到他撒腿子跑到了好几分钟,才逐渐回头看,没有大灰狼的身影。   林书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才意识到背篼忘在那里了,顿时又是一阵懊恼。   对了,刚才还感觉到屁股痛。   突然,林书感觉到身后一凉,手一摸,抓到了一片迎风招展的裤子布片。   “操,死狼!”   林书想吃狼肉了。   林书将外面的衣服脱下来,裹住腰,才挡住了那撕开的布片。   想着那大灰狼估计不会一直待在那里,林书等了会,才重新返回去拿背篼。   林书看了眼周围,突然神色一变。   完了。   这是哪里?   他刚才只顾着跑,没注意方向啊。   林书看着陌生的林子,一时咽了口唾沫,只感觉到林中突然暗了下来,连日光都照射不进来,冰凉的空气都有些森然。   这太阳突然暗下来,就跟恐怖电影特效一样,似乎预示着要发生点什么。   作为一个胆小的导演,最怕的就是恐怖片,这辈子都不会拍恐怖片,脑子里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恐怖片。   什么午夜凶铃啊。   咒怨啊   鬼来电啊。   “我草。”   “住脑。”   林书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看了眼周围,试探地走了几步,却感觉周围都没有路,只有荒草和荆棘,他刚才是脑子秀逗了不看路就埋头狂奔吗?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林书只想着赶紧走出去,至少能看见太阳再说。   这老林子里,荒无人烟的,吹个风都感觉有人在拍你的后背。   林书走了没几步,就后背一凉,又蓦地往后看了眼,然后才继续走。   这一步三回头的,林书倒是更紧张了。   “咳咳。”   “唱歌吧。”   “河山只在我梦萦”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当林书唱到中国心时,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拽住,他停下来,缓缓低头,就看到一只苍老如槁木的手从地上伸了出来,死死地抓住他的脚。   “啊。”   林书脸色巨变,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过了半晌,林书才睁开眼睛,硬着头皮去看这只手,吓得他差点没出息地腿软尿裤子。   这会,他才发现这地面竟然是有个山包包,这只手是从一个洞里伸了出来。   他颤抖着腿,看着这只死死抓住他脚踝的手,然后朝着地下轻声道:“下面有人吗?”   “哪路大哥好汉,能先放开我吗?”   林书噼里啪李讲了一大堆,那只手才缓缓地松开,然后林书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这发现他什么时候竟然踩在了坟堆上。   那坟堆很矮,外面是砖头,奇怪的是砖头竟然没有合缝严实,不过那坟头确实有一块墓碑。   林书没看仔细,看到墓碑就浑身一抖。   “我草。”   “鬼打墙啊。”   林书拔腿就跑,却清晰地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从坟堆里传了出来。   “咳咳。”   “咳咳。”   一声声细微的咳嗽声。   林书狐疑地回头,又试探地走了两步,此刻恨不得天师附体,画几张邪祟勿进的符纸傍身。   但坚信唯物主义的林书认为,这只手应该是个活人。   林书又走向坟堆,敲了敲砖头,里面没动静。   他看了下那砖头有几块是松动的,便试探地□□,等到有个碗口大的空隙,些许光线漏进去,林书才看到这坟里,竟然坐着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头。   老头头发长得很长,蓬松乱成一团,穿的衣服很像是寿衣款式。   林书伸出手探了探老头的呼吸,猛地抽回手。   这下彻底给惊住了。   这老头明显还没死啊,但这坟头草都几丈深了,分明坟是修的时间不短了。   “老爷爷?”   “老爷爷?”   林书打了个招呼,才一脸抽搐,扒开坟对着里面的人打招呼,这画面怎么这么诡异?   老头没有动静,双目呆滞。   林书又抽出了几块砖头,发现这里面的空间还挺大,还是一股恶臭散发出来,一片狼藉,食物和排泄物脏成一团。   林书忍住作呕的生理反应,试探地给打招呼,想要问出他是谁,但是只见这老头浑浊的双眼,似乎很久没有见光,茫然又毫无焦距。   这显然是老人家人的意愿,他曾听过某些地方有这种将老人遗弃的风俗,但是没想到亲眼所见,一个活生生的没有生活能力的老人,竟然在这坟头草几丈深的坟墓里住了这么久,甚至进入坟堆的那刻,便是等于老死。   林书不知道老头多久没吃东西了,但这松动的砖头,还有里面几乎腐烂的食物,也能想象很久没人来了,估计早就认为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林书从裤子口袋里抓了把拐枣,递给老头,老头浑浊的眼,就那么看着林书,似乎逐渐有了意识,目光直直地盯着拐枣,突然就有一滴浑浊的泪从那树皮般粗糙的眼眶滑了出来。   林书诧异地看了眼拐枣,又一股脑儿将拐枣全部给掏了出来,全部放到老头的面前。   老头恍若死人般的手指,缓缓动了动,竟拿着那拐枣,漫长地递到了皴裂的嘴边,长久地蠕动,半晌,老头没动静了,手上拿着拐枣,一动不动地垂着头。   林书看着这一幕,伸手探了探,再次猛地抽回手。   “没呼吸了。”   林书叹息一声,站了起来,转身欲离开,又想着这位素不相识的老人竟然抓住了他,想必是想要他送他一程。   林书又扒开砖头,撇了几根树枝,将坟里打扫干净。   老人家活着就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坟里,人走了好歹也让人家住的干净的。   林书将打扫干净,又想着好事做到底,好歹给老人家弄副棺材。   他又冲着外跑,去找背篼,没想到这次似乎是冥冥之中,竟然跑了出去,找到了那座矮房,找到了还放在拐枣树下的背篼。   林书拿出背篼里的砍柴刀,在周围转了转,发现这矮房后的檐沟里,放置了几块长长的木板,木板似乎用过,上面还有未拆卸的钉子。   林书人小,找绳子将一块木板给绑住,然后下山,找到了彩凤和水牛。   “哥,你去哪了?”   “哥给你摘了果子。”林书将背篼里的野山楂果和拐枣给彩凤,然后叮嘱彩凤看着小幺儿,别让他磕了,就牵着水牛上山,将绳子挂在水牛的背子上,把那些木板拉到了坟堆。   林书用砍柴刀的刀柄,一寸寸地将木板给钉好。   等将木板彻底钉好,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林书小心翼翼地将老头一点点抬着,放进棺材,然后笑着道:“老爷爷,我这人胆子小,您下次可别吓我了。”   “我也没钱,给你买不起棺材,这刚钉好的棺材板,您别嫌弃就好。”   林书盖上棺材板,将砖头合上,跪在坟堆前,磕了个头。   “老爷爷,就此别过,您老安息。”   林书累的趴在了牛背上,回到了山下。   彩凤正坐在山坡上吃拐枣,地上掉了一堆的枝枝,小幺儿撅着屁股,趴在草地上睡觉。   彩凤见林书躺在牛背上,笑眯了眼。   “哥哥,好甜啊。”   林书从牛背上下来,摸了摸老牛的牛背,然后在彩凤旁边坐下。   温暖的日头照射下来,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皮肤像沉浸在日光的海洋里,舒适地很快就有了睡意。   林书捞过软乎乎的小幺儿,抱在怀里,朦朦胧胧道:“彩凤,哥哥睡会,等太阳下山,叫醒哥哥,我们回家。”   “好的。”   “哥哥睡吧,我看着牛。”   彩凤砸吧小嘴巴,吃得津津有味。   林书不知不觉地就入了梦,好像又来到了那间矮房,只是那矮房的偏房,似乎有炊烟冉冉升起。   林书瞪大了眼,竟然不知是梦境般,朝着那间矮房走去。   阳光正好,院子里晒满了粮食,院前的拐枣树下,有个光着脑袋的小男孩,正眼巴巴地望着树上,踮脚一跳一跳的,指着树上的拐枣说:“爹,那边。”   “那边的拐枣甜。”   而林书抬头,就看到树上一个穿着蓝布工装衣裳的男子在摘拐枣,男子侧脸朦胧,却感觉到笑容朴实又温暖,“好,我儿子想吃哪边爹就摘哪边。”   男子衣兜敞开,摘了一衣兜的拐枣,然后身形利落地跳下树,将拐枣给小男孩后,才转头笑着向林书走来。   林书怔怔地站在这里,茫然地看到一张陌生又模糊的脸,林书想要看清,却发现一片朦胧,还未认出这人是谁,就见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镯子,递到林书的面前。   林书不解地看着男人,没接。   “先生,您这是?”   “我的棺材钱,多谢后生了。”男人似乎是微笑着将金镯子塞到林书的手里,就笑着抱起儿子,朝着那间升起炊烟的房间走去,林书朝着那房间看去,正要看见那扇打开的门,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着晃眼的日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他想起方才的梦,猛地坐起来,垂头看到手上一模一样的金镯子,吓得惊呼出声。   “哥哥,你醒了啊。”   身后传来彩凤的声音,林书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后背发凉。   那张模糊的脸,似乎瞬间清醒了,就是那位老人家。   林书咽了口唾沫,摸了摸冒着冷汗的额头,将金镯子装了起来,才转过身,看着山坡上笑容甜美地彩凤,微笑道:“彩凤,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咯。”   “回家咯。”   彩凤吃饱了野果子,摸着小肚皮,欢脱地跑过来,抱住林书的大腿撒娇道:“哥哥,我要坐牛背上。”   小幺儿也不甘示弱地抱住林书的腿,往林书腿上撞,弄得林书哭笑不得。   “好,坐牛背。”林书将彩凤放到牛背上,然后小幺儿看到后,不乐意了,咿咿呀呀也要坐到牛背上,然后林书只好小心地牵着牛,扶着两个活宝,离开了山坡。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求收藏,求收藏 第7章 偷钱   生产队刚过了农忙,每家每户都开始忙碌自己地里的活计,妇女们都趁着天气好,约着放牛给孩子织些过冬的衣裳。   林书牵着牛回去的路上,正遇到两个牵着牛的妇女。   妇女林书倒是没见过,但是这两人看林书的眼神有些暗带着嫌弃,似乎在说怎么这么倒霉给遇见了。   林书没开口,倒是彩凤脆生生的声音喊了句。   “二娘,三娘。”   林书一下回忆起原主的记忆,倒是和这两人对上了号,这原来就是老林家二房三房的妯娌,他们家出事也从未见过这两家来看看,好歹也是血缘亲人。   二娘叫唐翠文,长着一张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白净的皮肤,倒是和生产队上面朝黄土背朝天,晒得黢黑的妇女们不一样。   这二娘啊,和大娘唐翠花是亲姐妹,都是这云峰生产队的,理说两姐妹嫁给两兄弟,这关系上叫亲上加亲,却不见两人来往,这二娘倒是和叫刘春芳的三娘走得近。   只怕是读过几天书,眼高于顶,看不上林家人,合着是嫁给二伯委屈了。   而这三娘据说嫁给三伯之前,是镇上包子铺的老板的女儿,人家有个青梅竹马,据说也是镇上做生意的,就是好几年前离开了镇上,再也没回来,将三娘从黄花大姑娘等成了剩女,才委屈着嫁给了三伯。   三娘长得也不错,就是下巴有点尖,显得那薄唇愈发刻薄,连着那双丹凤眼,看人都带着钩子似的,容易引起不适。   这两妯娌是凑在一起有共同话题了,才亲近啊,但闹起矛盾来,还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只能说是相爱相杀的一对妇女闺蜜了。   林书看了眼两人的眼色,二娘只是淡淡地冷哼了声,就提着装毛线团的口袋,牵着牛走了,而三娘倒是走到跟前,摸了摸彩凤的光脑袋,噗嗤笑出声来。   “彩凤啊,你这怎么成了秃头凤凰了啊。”   彩凤小脸顿时垮了,即使在外人面前安静内敛,也还是没能控制住心情,皱巴巴地憋着嘴巴,就要哭出来。   “别哭别哭,三娘给你吃包子。”   三娘塞给彩凤一个拳头大的包子,黄面团的,彩凤脸上笑容一扬,乖巧地说了声:“谢谢三娘。”   刘春芳轻笑了声,转身牵着她家的牛走,随手拿出一个包子甩到地上,一只一直跟着的大黄狗唰得窜上去,咬住了包子。   “三娘家还有很多小黄吃剩下的包子,你要吃就来找三娘。”   “好的三娘。”   彩凤人小,不知道这话外之意,只知道自己有包子吃了,开心地将包子分为两半,递了一半给林书。   “哥哥,吃。”   林书皱着眉头,看了眼包子。   这包子黑不溜秋,几乎不是面粉做的,里面的馅儿也是黑咕咚的,像是五谷渣渣,根本不是人吃的,倒像是专门给狗做的包子。   林书没有拿,突然觉得一口酸卡在了喉咙,皱眉道:“扔了。”   彩凤被林书突如其来的黑脸吓住,她发现哥哥变了,现在的哥哥有时候像个大人,会像爸爸一样露出让人害怕的神情,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   彩凤慢慢地缩回手,虽然也想吃,但还是乖巧地将包子扔到了地上,然后垂着头,小声扒拉着林书的手臂,道:“哥哥,彩凤把包子扔了,你别生气了。”   林书一愣,没想到他板着脸,彩凤这么怕他,顿时让他心生舒爽,前世他家那魔王,几乎不听他的话,果然有个妹妹才贴心,难怪都说哥哥喜欢妹妹。   林书看着彩凤乖巧的模样,这辈子有个贴心的妹妹,定要将她宠成小公主。   “哥哥没有生气,彩凤想吃什么,等我们拿回粮食,哥哥都给你做。”   林书三人先回到大伯家,将牛给栓进牛棚,然后就看到从屋里出来的大娘,指着他捡回来的柴道:“这些都是湿的,怎么烧锅啊,狗蛋儿,你长点脑子,笨得像猪一样。”   林书猛地抬头,看着唐翠花,眼神冷得像二月河里结的冰,但是唐翠花没看见。   唐翠花以为七岁小孩不懂这些,一个孩子而已,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反正他也不会记得,又看到背篼里的拐枣,拿起来尝了几口。   “这哪来的拐枣,我们生产队好像就只有老夏家有棵拐枣树,你不会去偷了吧。”   林书没开口,唐翠花又道:“还挺甜的。”   她吃得有味,又将一大捧拐枣给抱起来,准备放进屋子给爱国和卫星留着,然后吩咐林书将这背篼里的柴火,提到院子外面,晒在地上,等晒干了再拿回来。   林书眉头微皱,直接将背篼背上,然后看着唐翠花,单纯地笑道:“大娘,您误会了,这柴火是我给自己家捡的。”   唐翠花看着林书,哑口无言,又冷笑道:“呵,让你捡个柴委屈你了。”   林书还是单纯地笑着道:“没有,大娘只是我们自家都忙不过来,实在没工夫帮您捡柴,还有我家的粮食,我可以拿走了吧,到时候粮食少了,我家几个娃娃就吃不饱了啊。”   唐翠花深吸一口气,看着台阶底下站着的林书,气笑了道:“小小年纪,牙尖嘴利,大娘我还要占你便宜不是?”   “行,你拿,马上将那粮食给我搬走。”唐翠花嘀咕道:“我看你怎么搬得动。”   林书点头道:“大娘,借你家牛一用。”   唐翠花不悦道:“我家牛凭什么给你用?”   林书挑眉,然后不顾唐翠花,跑到屋里,朝着林国胜道:“大伯,您醒了啊,我借你们家牛一用,拉粮食呢。”   “哎,是狗蛋儿啊。”林国胜睡醒了,然后朝着外面喊道:“翠花,狗蛋儿的粮食,你给他送过去啊,他一个孩子哪搬得动百斤粮食。”   唐翠花气得翻了个白眼,走到屋里,“我很闲吗?要搬你自己搬!”   唐翠花又开始坐在地上,拿过那个编了一半的背篼开始编,说完就没理会林国胜,尴尬得林国胜都不好意思看林书。   林国胜苦笑地看了眼唐翠花,然后朝着林书,温和道:“狗蛋儿,你先别急,等你爱国哥和卫星哥回来,大伯让两个哥哥给你搬。”   “你先歇会。”   林书只好点头,正要出去,就被林国胜拉着,塞了什么纸张似的东西给他。   林书不解,只好看一眼,却被林国胜使眼色,拉到他跟前,小声在林书耳边道:“这是大伯存的几十块钱,你先拿去用。这几天饿着了吧,你大娘就是那个小心眼子,你别放在心上。”   林书心头震惊,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大伯,竟然心底也是有他们的。   他深受感动,没接:“大伯,这钱还是留给超英他们读书——”   “狗蛋儿,你爹不在了,你们就是大伯的儿子,你和爱国,超英他们,在大伯心里都是一样的。大伯以前忙着生产,没顾着你们,但自从你爹娘出事,大伯这腿也伤了,大伯躺在这床上半年,想的都是咱们一家人啊。在这个苦日子看不到尽头的年代,人说没了就没了,除了咱们自家人,谁还记得你。咱们自家人,就要顾着自家人啊。”   “你放心,等大伯腿好了,大伯就能赚钱了,到时候大伯保证,不会让你们饿着的。”   “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唐翠花突然走了进来,林国胜松开了林书,示意他出去,才笑着朝唐翠花道:“没什么,不是爱国将他一年级的书给狗蛋儿了吗,我想着是不是该让狗蛋儿读书了,也七岁了。”   唐翠花一个冷眼撇来,杂枪带棒地说了一大堆。   “你想什么呢?自己儿子就顾不过来,还管个外人。林国胜,我看你是脑子被闷锤给砸了。”   “你闭嘴。”林国胜虎着脸道。   唐翠花一愣,“嘿,林国胜你还硬气起来了是吧?从今天开始,我看谁敢给你端饭,老娘让你饿个三五天,看你还敢不敢顶嘴。”   林国胜气急败坏,涨红了脸,骂不过只逼出几个字,道:“你,母老虎!”   “林国胜,反了你了。”   唐翠花脸一黑,扯下围腰,就朝着林国胜走来,开始大吵大闹。   林书怔怔地走出屋子,望着头顶的太阳,有些释然地笑了。   有时候真奇怪,当他那一瞬间滋生了对大娘的恨意,却在下一瞬间,又因大伯的一番话恨不起来。   人活着,总会有人伤了你,也会有人来弥补你的伤痕。   周五学下的早,爱国和卫星回来后,就用牛车将粮食给林书送到了家。   林书看着那一大袋粮食,一百斤粮食,还是碾了壳的白米,这麻皮口袋装的,至少有一米多高,就是正常吃,他们至少两年不用饿肚子了。   搬完粮食后,林卫星撒腿子跑了,说是跟那些狐朋狗友上山捉野鸡。   林书听得一热乎,惊奇地问林爱国。   “爱国哥,后山真有野鸡啊?”   林爱国道:“很少吧,不过也有人看见,这东西机灵着呢,一般人哪能捉到。”   林书又听林爱国描述,这说是似乎是一种羽毛漂亮的锦鸡,这在现代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但是在这六十年代,要是被发现,就成了餐桌上的美食。   这个时候哪家舍得杀鸡吃啊。   连养鸡都是只养得起一只鸡,还是下蛋的老母鸡,就大娘家的那只鸡,每天就看到超英和超英两人剁菜叶子,喂粮食的,跟个祖宗似的伺候。   林爱国还没走,走到厨房,才看着林书道:“你们还是来我家吃吧,这只有粮食和灶头,没锅碗瓢盆,你们怎么煮饭?”   林爱国倒是不怀疑狗蛋儿不会煮饭,毕竟以往没分家时,就见老头老太让七岁的狗蛋儿,垫着凳子,煮饭洗碗什么的。   “我去生产队的供销社买。”林书随口道。   林爱国一愣,“你哪来的钱?”   林书顿了下,看着林爱国,轻声道:“大伯给的。”   说完,林书仔细看林爱国脸上的表情,林爱国唇角微弯,走到林书面前,小声在他耳边道:“可别让你大娘知道了。”   林爱国说完就离开了,林书看着林爱国不过十岁,在他面前,总是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顿时噗得笑了。   他让彩凤在家里看着,然后前往村里的供销社。   村里的供销社就是这个年代搞公私合营的小卖部,听说这里面上班的售货员,还是从省城来的知青。   林书到了供销社,门上挂着几个方形的牌子,不知哪位大师写的毛笔大字,“云峰生产队供销社”。   他好像记得供销社在这个年代,最基础级别的单位,大都是县城,乡镇才有,如今生产队也办了供销社,看来这个云峰生产队也不算太落后。   林书走进去,屋里有几个妇女,但收账的那个是个年轻女子,大概十七八岁,样貌普通,却带着一股子知书达礼的气质,两只长辫子也是编得精致,垂在肩头,即使穿着和这个地方女人统一颜色款式的工装服,也显得格格不入。   女子的胸前,有块名牌。   一长串的文字林书没看,只看了名字。   “唐洁。”   林书来到供销社,大家都好奇地看着林书,尤其是那几个认识林书的妇女。   一个胖胖的大婶看着林书,挥手道:“狗蛋儿,你咋跑这里来了,快出去玩。”   林书脸上抽搐,看来过段时间,还要找找自己有没有户口簿,没有的话,改个名字,总不能天天让这帮人狗蛋儿,狗蛋儿得叫着,他都没脸应下来。   林书笑眯眯道:“大婶,我来买东西。”   胖胖的大婶不信,“你买东西?你有钱啊你买东西,你可知道我们供销社的东西可都是要钱的。”   林书将一张十块钱的票子拿出来,递到那个年轻的女子唐洁的面前。   “姐姐。”   唐洁拿过十块钱的钞票看了眼,然后温柔地笑道:“小朋友,你要买什么啊?”   “我要买锅碗瓢盆。”   “还有油盐酱醋。”   “还有——我想想啊。”林书皱着小眉头,认真地道:“还有一两月就要过冬了,你们这里有棉花吗?”   “棉花可要棉花票啊狗蛋儿。”那个胖大婶又开口了。   林书将口袋里从家里翻出来的几张棉花票和布票都给放到桌上,然后笑眯眯道:“姐姐,够了吗?”   唐洁道:“你买多少棉花和布?”   林书算道:“嗯,我要做一床盖得棉被,一床垫的棉毯,还有三套冬衣。”   “这些布应该够了。”唐洁取出两匹布出来,然后将所有东西给林书打包,唤了在这里送货的小哥给林书送了回去。   等林书离开,那个胖大婶才和旁边的几个妇女道:“我说狗蛋儿这孩子哪来的钱。”   旁边的妇女道:“我不是听说这狗蛋儿三孩子住在翠花家嘛,估计是翠花给的呗。”   胖大婶又嘀咕道:“翠花前两天不是刚抱怨她家超英和超美要读书了,没钱啥的,还真是大方啊,连老四家的孩子都给钱养着。”   胖大婶就是来供销社上班的老宋家媳妇,和唐翠花关系好,两人经常凑在一起闲聊,一下班回家的路上,就看到背着牛草的唐翠花,顿时挤眉弄眼地上前道:“你啊,是不是给狗蛋儿钱了,狗蛋儿今天在我们供销社买了好多东西。”   “什么?钱?”唐翠花一脸莫名其妙。   老宋媳妇点头道:“是啊,不是你给的吗?那狗蛋儿哪来的钱?整整十块呢。”   “好啊,这个狗蛋儿,竟然偷我家的钱,看我不打死他。”唐翠花当然知道狗蛋儿没钱,老四两口子在外务工,寄回来的钱都给老头老太管着,人没了老头老太当然不会拿出来,就连分家的时候,老头老太的原话都是,养狗蛋儿三个将钱给花完了。   如今,这狗蛋儿竟然还有藏着钱,指不定是这几天趁着她没主意,从她家偷的钱。   唐翠花越想越觉得可信,这狗蛋儿最近厉害着呢,还敢跟她顶嘴,牙尖嘴利,怎么做不出来这等鸡鸣狗盗之事。   “啊?这钱不是你给的?”老宋媳妇顿时脸色尴尬了。   唐翠花这才看向老宋媳妇,瞪她一眼,“你傻啊,我会给那小狗崽子钱,不是要了我的命嘛。”   她砰得放下背篼,就朝着林书家走去,气冲冲地的背影,看得老宋家媳妇一愣一愣的,喊了句。   “翠花,你干嘛去啊。”   唐翠花回道:“背篼帮我背回去,我要去收拾这有娘生没娘教的小狗崽子,将他偷的钱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求收藏,你不收藏我就爆更,你寄几看着办!哼哼! 第8章 黄鳝   林书刚从另一条稍微平坦的路回来,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唐翠花火急火燎地冲上来,手里指指点点,尤其是看到林书送货的小哥推车上新购买的物件,顿时老脸就拉了下来,当着送货小哥的面,道:“狗蛋儿,我问你,买这些东西的钱是哪里来的?”   唐翠花死死地拽住林书的手臂,林书只觉得那只手臂的骨头都要被捏断了。   他见到唐翠花就有猜测,果然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他正想着如何和唐翠花开口,毕竟这钱是大伯秘密给他的,要是让大娘知道大伯藏私房钱,还给了他,指不定要闹出什么。   他斟酌片刻,而唐翠花见林书一脸为难,还以为这是他作恶心虚,偷了钱不敢出声。   “哼,狗蛋儿,你说,这钱是不是你偷的?”   林书猛地抬头,唐翠花以为正如她所料,气得咬牙,掷地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偷我们家钱了?”   林书脸色骤然涨红,头一回被人污蔑偷东西的羞愤冲上了脑门,尤其是外人在场。   “没有。”林书板着小脸道。   唐翠花才不管林书的话,在她眼底,一个七岁的孩子为了偷钱,什么谎话都能说。   她看向送货小哥,送货小哥叫大成,是供销社的员工,负责送货,在这生产队大家都认识。   “大成啊,这孩子偷拿大人的钱买的,能退货吗?”   “这个——恐怕不能。”大成礼貌又无奈笑道:“大婶,您看这棉花布匹都拆了,我们也不好卖啊。”   唐翠花心疼地看着这一推车的东西,尤其是那布匹,选的还都是保暖的布料,他们自家都没舍得买,这个偷钱的狗崽子真是不把钱当钱。   她摸着这布料,又恨不得林书一脚,瞪了林书一眼,才道:“那这一车的东西,除了这些布和棉花,其他的能退货吗?”   大成为难道:“这个——大婶,要不您去和唐姐商量下?”   唐翠花又道:“这一车的东西值多少钱?”她还不知道这狗崽子偷了她家多少钱。   大成道:“大概是10块钱,还有布票和棉花票。”   “什么?”   “十块钱!”   唐翠花惊得拔高嗓门,剜眼看着林书,咬牙切齿道:“你竟然偷了十块钱!”   说着,一巴掌猛地甩在林书的脸上,直接将瘦弱的林书打转了圈,没站稳而滑稽地摔倒在后面的草垛里,又踩空摔倒了下面的荆棘地。   脸上火辣辣的,有半秒都毫无知觉,大脑眩晕了片刻,才恢复意识。   成年人的力气,尤其是这种同男人一样,背得起二百斤的柴火去走十几里地去镇上卖的农村女人,力气大得直接让七岁的林书,感觉到半张脸被人割了皮一样痛。   林书从荆棘里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都被小刺给扎了遍,一抬手就看到手臂上被荆棘划破了起了皴的皮肤,带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他看着上方路上,大嗓门的唐翠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去正在和大成商量,想要将这一车的东西退回去,将钱拿回来,嘴里半句不离“偷钱”这两个字眼,生怕不能将周围的邻居都引来似的。   这生产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林书家旁种地的人家挺多,就连林书都听到后面那块地里正在收黄豆的一家人,正在教训他家的小孩,“不准学狗蛋儿偷钱,要是偷钱,将手给剁了”,还说“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搞得像林书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林书的心凉了半截,冷漠地看了眼唐翠花,扒拉开那长着尖锐刺针的荆棘刺条,从荆棘里爬上了坡,然后走到唐翠花的跟前,直接朝着送货的大成道:“大成哥,麻烦你将东西给我送到家里,我搬不动。”   大成愣愣地看了眼林书,又看了眼唐翠花,一时不知道听谁的。   林书看着唐翠花,面无表情道:“大娘,我这钱确实不是偷的,是我向大伯借的,我会还的。”   唐翠花脸色一变,突然想起林书和林国胜说悄悄话,估计是那个时候林国胜给的钱。   好啊,你个林国胜,断了腿汤汤水水我给你伺候着,也没见你拿一分钱出来,竟然敢藏私房钱给外人!   唐翠花气得转身,打算回家找林国胜算账。   大成哥送货到家门口,知道林书家里没大人在,就将东西给林书搬回了屋里。   林书先整理厨房的东西,将大铁锅放在灶头上试了下,觉得合适就不用拿去换了。   他又拿出烧了一锅水,准备将新买的餐具清洗消毒。   这个年代的十块钱,将近现代一千块钱,足够他买了大铁锅,小铁锅,洋瓷碗,洋瓷盆,还有放脸盆的高脚架,帕子,肥皂等生活用品,油盐酱醋等厨房调味品,还有两套棉被,三套冬衣的棉花和布,最后还卖了一袋面粉,还打算等几天去找村里的张大叔压几斤面条。   大伯给了他二十块钱,用了十块,还剩十块,林书存放了起来。   “哥哥,晚上我们吃什么啊?”   彩凤扒拉着那袋米,就舍不得从粮食上移开眼神。   往日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好的大米,吃的都是杂粮粗食,生产队分给每家每户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自家好的粮食都拿去卖了,哪里舍得吃。   林书洗涮餐具,从板凳上下来,才走到米袋前,抓了抓大米。   “光有米吃也不行啊。”   他想起回来的路上,好像看到了河边草地上生长了折耳根,当时还没怎么注意,毕竟前世只吃过折耳根,没亲自动手挖过,差点以为看错了。   “彩凤,背篼拿过来,我们出去挖野菜。”   林书将小幺儿在屋里哄睡,就让彩凤跟着,两人各背了小背篼,朝着河边转悠。   这河边的土壤湿润,下方是流向村落,上游是后山。   林书沿着下游走了没几步,就找到了那片折耳根,就递给彩凤一个小锄头,让彩凤从旁边开始挖。   彩凤看着折耳根,撅着嘴巴道:“哥哥,这个不好吃。”   “不会啊,这个吃起来青脆爽口,很香的。”关键是这东西是林书至少能接受的食物,总不能像在大娘家吃什么都是包谷渣渣,包谷糊糊,而且这野生的折耳根和外面市场上大棚种植出来的折耳根味道不一样,野生的闻起来有股清香,鲜嫩清脆,大棚种植出来的就只有吃起来青脆爽口了。   彩凤道:“大娘做过,就是很难吃。”   林书想也没想就道:“大娘连一滴油都不舍得使,那弄出来的菜能好吃吗?放心,哥哥做的保证好吃。”   林书真不能保证啊。   他要是知道他会在穿越到大山深处,那也得将厨艺给学了,这样的话,就算是山郊野岭最朴素的食材也能烹饪出美味的食物。   但前世他拍过美食电视剧,所以了解一些美食的制作方法,就是只记得菜谱,没动手尝试过。   折耳根一年中春季和秋季都有,林书多挖了些,打算泛些在他家院子前面的空地,等第二年春季,长出来就能吃了。   林书蹲着小心地拿小锄头挖,这野生的根须比较细,倒是在河边的土壤比较湿润,不会怎么挖,一扯就扯出来一长根。   扯着扯着,就扯到了河边。   这秋天的河水,看起来比较浅,水还挺清澈,林书随意扫了几眼,突然停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河里。   “哥——”   彩凤见林书不动,正要叫他。   林书猛地嘘了声,让她不要出声。   他放下锄头,然后微站起身,弓着腰,趴在河边,然后盯着那河里刚冒出头的东西,猛地一抓,一条长长的软体就盘在了他的手上。   “啊,蛇。”   身后的彩凤猛地往后退,连忙捂住了眼睛,吓得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林书逮住这东西就紧紧抓住,然后迅速装进背篼里,朝着彩凤道:“彩凤别怕,不是蛇。”   “长长的就是蛇,咬人。”彩凤跺脚道。   林书哭笑不得,安慰道:“乖,这不是蛇,是黄鳝,黄鳝不咬人。”   “真的吗?”彩凤松开手,又好奇地跑过来,就看到背篼里那条长长的东西,确实看起来不像蛇。   林书见彩凤不害怕了,又看向河里,顿时一阵激动。   “彩凤,这河里有没有什么鱼啊,虾啊?”   彩凤摇头,这是新房子的地儿,房子才修没多久,她没怎么上来过,更别说在河边捉鱼了。   林书点头道:“也是,要是有鱼早就有人来钓鱼了。”   话虽这么说,林书还是在挖折耳根的时候,又挖了些有蚯蚓的土壤,还专门让彩凤给他瞅哪里有蚯蚓。   林书和彩凤满载而归,等将黄鳝放进水盆里,林书又开始去后面的山坡上,摘了些调味的野花椒,野胡椒,野八角,野藤椒回来,这是当初原主娘亲从山里找野生的树苗,栽在了后山坡上。   原主爹娘当初选了个好地方啊。   这房屋周围有山有水,院前还有一大片的野月季,花期到这个月,算是快要凋零了。   林书摘了几朵月季花,插在墙上做装饰,琳琅满目的屋子,倒也衬得这没有粉饰的土墙墙壁没那么单调。   晚上,林书做了红烧黄鳝,凉拌折耳根,终于让一家子吃了顿香喷喷的白米蒸饭。   没想到他头一回做,就是火候把握的不太好,但是果然调味放足了,味道就不会太差,折耳根本就是下饭菜,拌上从供销社买回来的辣椒面调的辣椒油,藤椒,花椒,香油,油盐酱醋,各种调味一放,倒也是爽口,做出来的黄鳝,炸得香脆,就是——他妈的肉太少了。   他真的好想吃猪肉啊。   这个年代,一个生产队都没有几家养猪,原主的记忆中别说猪肉了,连猪皮都没吃过。   洗碗洗漱过后,林书哄着吃饱喝足的两小只在床上睡着后,就燃着马灯,从林爱国拿来的那堆书中找到了一个方格本,和一根用过的只剩下指头长的铅笔。   他望着门外的夜空,在小本本上规划接下来的路。   他才七岁,自然不可能去什么厂里做苦力,搞养殖业,要有成本,就他那十块钱根本不够,主要是他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志不在养鸡养鸭养猪,这个年代也不是那么容易有机会去养,做买卖又要公私合营,这账扯不清,自然打算做回老本行。   六十年代的电影业啊。   这个时候正是湾湾爱情小说风靡的时候,不过这阵风还没传到大陆。   他还没想那么远,如今在这山沟沟里,自然想着如何先生存下去。   他记得在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看到柜台上,在铅笔文具盒的旁边,还摆放了几本连环画。   “是啊,这个年代不是流行连环画吗?!”林书眼眸陡然一亮,打定了主意。 第9章 进山   学校接连放两天假,大伯家忙着收自家地里的玉米,唐翠花一大早就叫超英来喊林书和彩凤,去帮着收玉米。   这玉米是自留地种的,收了回来,大都自己吃。   超英和超美在扒玉米,爱国和卫星在背玉米,狗蛋儿和彩凤也加入超英和超美,在玉米地里忙碌了一上午。   林爱国背着一小背玉米回家,倒在玉米堆,走向撕玉米的唐翠花,忍不住嘀咕了句。   “娘,你又让狗蛋儿和彩凤来干活!”   唐翠花轻哼了声,理直气壮道:“我是他们大娘,我让他们来干活怎么了?!再说了,狗蛋儿还欠我家钱呢。”   “对了,不说我都忘了,爱国啊,你去屋里扯张纸条出来,狗蛋儿还没给我们打欠条呢,要是他长大赖账怎么办?”   林爱国蹙眉,“爹不是说了那是给狗蛋儿的钱吗?怎么变成借了?”   “给什么给!你爹是善人大老爷啊!”唐翠花瞪了眼林爱国,才道:“我不同意给,这钱就是借的!哼,也别说我这做大娘的不心疼那仨孩子,借钱给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长大了必须连本带利还给我。”   林爱国总算是看到了自家娘亲这小心眼子,但他也能理解唐翠花,他们家负担重,唐翠花平时就节省,好吃好穿的都给他们几个孩子,只是狗蛋儿毕竟失去了父母,也是他们的血缘亲人,他不能视若无睹。   “娘,这钱既然狗蛋儿说了要还,那就要还,如今他们家刚出了事,这欠条就按我说的,不用打了。”   唐翠花看了眼儿子,才不情不愿地点头,昨晚回家就和林国胜吵了一架。   虽然她不愿借钱,但总不能让别人说她这个做大娘的刻薄,反正以后这狗蛋儿连本带利还给他们。   她其实也不是讨厌狗蛋儿,就是不是自己生的,喜欢不起来。总觉得别人来她家,就要占她家便宜似的,才想着赶出去。如今他们既然出去了,那唐翠花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还能随时使唤做点什么。至于她昨天一生气打得那一巴掌,反正小孩子嘛,长大了就不记得了,做长辈的打一巴掌,还敢打回来不成。   自留地不大,只有几分地,一家子人一上午就忙活着将地里的玉米搬完了,唐翠花也撕了大半,只剩下最后几背篼的没撕。   几个孩子干完活回家,大太阳热得身上起火,男孩推开柴门,进入院子就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直接舀了几瓜瓢水冲下。   女孩也晒得脸上就涂了层高原红似的,肉眼可见的黑了好几度。   “这鬼天气真热。”林卫星嘴里念叨着,掏出弹弓,往地上一扔,“昨天去山里连根鸡毛都没找到,可惜了我的弹弓还没用过。”   “哥,下午也没什么活,我们去山里打野□□。”超英看着林爱国道。   林爱国摇头,他还有作业,超英有些失落,而林卫星听到后,就不乐意了。   “哎,超英,你怎么不问我啊,我也是你哥啊,也能带你们啊。”   超英哼哼两声,舀水洗手,“每次和你出去,你都不管我和超美,才不和你一起。”   林卫星八岁,上三年级,一放学就不着家,喜欢和生产队里那些男孩子一起玩,每回带超英和超美出去,都能将她们给忘了。   这几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地上还有晒了好几天的玉米。   中午唐翠花蒸了红薯,煮了玉米渣渣饭,桌上还摆着黑不溜秋的泡菜。   见到几个孩子回来,还有狗蛋儿和彩凤,想着他们忙了一上午,就笑着道:“狗蛋儿,来吃中午饭了。”   林书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不用了大娘,我们回去吃。”   “狗蛋儿,你回去做饭多麻烦啊,一起吃了吧。”林爱国道。   彩凤看着桌上的饭菜,不好意思说她也想走,主要是哥哥今早做的黄鳝粥太香啊,吃过以后,她就不想吃这个黑乎乎的玉米渣渣饭了。   林书走到林爱国面前,拉着林爱国出去。   “爱国哥,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   “生产队里,有人去过县城吗?”   林爱国道:“在供销社做事的人,倒是经常跟着牛车去县城进货。”   林书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林爱国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书也没瞒着,“我就是那天在供销社看到本连环画,想知道有没有杂志社,我想画画。”   “你会画画?”林爱国倒是奇了。   “我不会。”林书笑着道:“我就是看到那连环画上的小人好看,我也想学,想着以后有机会可以向杂志社投稿。”   “你还知道杂志社,不错啊。”林爱国淡笑道。   “我从书上看到的。”林书抓了抓脑袋,做出这个很幼稚的动作,还将林书给吓了一跳,怎么穿越成了七岁的孩子,心智也开始幼稚起来。   “我们有两位老师,是省城来的知青,倒是曾经听他们说起过省城创办的青少年杂志社,想要投稿,想必要求肯定很严格。”林爱国又想起什么,骤然凝重道:“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狗蛋儿,你可知道如今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了。”   林爱国只简单说了这句,就没开口了。   林书心头突得一跳,才轰然想起什么。   □□。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十年,他还要等十年。   林书心头陡然沉下,但又瞬间燃起了希望。   十年又如何,他才七岁,十年后,十七岁,正是大好青春。   林书抬头看向林爱国,只见林爱国眉头紧蹙,一声不吭地进屋,拿起书本开始学习,连吃饭这点空档时间都不放过。   他知道林爱国在担心,担心这动乱会影响高考。   林书不忍心告诉林爱国,没过多久就会取消高考,对林爱国来说,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但都是暂时的。   中午没在大娘家吃饭,回来路过一株香椿树,摘了把嫩尖香椿叶回来,中午就简单了做了香椿拌面条,凉拌了折耳根。   从老张叔那里压了两斤面条,林书中午才去拿回来就尝了新。   确实口感劲道,他吃面不喜欢太软,煮面时撒点盐就不糊了。   鲜嫩的香椿叶,带着独特的香味,再淋上他临时现做的剁椒香辣酱汁,和煮熟放凉的面条一搅拌,一股又鲜又辣的香味充斥在鼻息,吃完好久舌头都还是酥麻的没有缓过来。   彩凤吃了饱饱的一大碗,此刻正喝着凉白开,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   小幺儿吃的慢,林书还在喂饭,等他吃完饭,洗了碗,就坐在大石头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山。   其实从大伯家回来,林书的心情就压抑在一种平静之下。   这种感觉——就像明明很期待即将实现的计划,突然告诉你,要等十年才能实现。   十年,他要待在这个地方十年。   这十年会有多乱,他曾经在电影记录片上看过,只会比林爱国描述的更加可怕,这还只是开始。   如此看来,身逢乱世,暂时偏安一隅倒不是坏事。   林书蓦地站起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看来,还是要先脚踏实地,过好眼前的日子。”   林书又开始陷入忙碌,端着一盆子三人换下来的衣裳,到河边给洗了。   还有新买回来的布料,也要清洗一遍,洗掉化工原料。   这种灯草笼的布料,做冬衣里面塞棉花,穿着暖和。   他洗了没多久,就听到声音传来,抬头看见林卫星跟着几个男孩,朝着这河边走来。   “狗蛋儿,别洗衣裳了,哥带你上山捉野鸡去。”林卫星兴冲冲道。   林书也站起来,饶有兴致道:“卫星哥,你们捉到过野鸡吗?”   “小瞧了不是。”林卫星指了指他后背,“看哥背后是什么?”   “弓箭。”林卫星自问自答,这东西其实他没亲眼见过,就是那天学校放露天电影的时候,电影里有大人就拿着枪和弓箭,然后就见那天上飞的都能射死,牛逼坏了。   □□他打听了,镇上只有老猎户有,但人家嫌弃他小,不借给他,那就自己做把弓箭玩。   林卫星就爱捣鼓这些,感觉自己像个仗剑天涯的侠士,还专门偷了她娘扯得新布,做了个箭袋,没敢当着娘的面背,走了老远才背上。   而林书看那一伙人,也有几个比林卫星年龄大,长得比林卫星高,都是一个生产队的。   “卫星,还走不走。”   说话的是个最高的少年,十来岁,眉眼倒是干净,长得还有些粗糙的帅气,就是那眼底明晃晃的嫌弃,让林书皱了眉。   那少年嫌弃地乜了眼林书,见林书弱得像个小鸡崽,哪能带上去捉野鸡,被野鸡捉了还差不多。   林书一看就知道那少年不愿意带自己,他其实也是想去的,想去后山转转,有这群人带路,总比他一个人涉险好。   “卫星哥,我想去,你等我啊。”林书笑着将衣服给抱回去,让彩凤看着小幺儿,两人不准出去,等他回来,就朝着林卫星一行人跑去。   那少年果然皱眉,也没说什么,就吩咐了卫星一句。   “卫星,你弟你自己罩着啊,这进了后山遇到什么,我们可管不着。”   “陈发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不是兄弟嘛,还能不管啊。再说这后山我们去了多少回了,哪有那么危险,别怕,小爷罩着你们。”   陈发春冷哼一声,转身往树林中走,后面的孩子都屁颠屁颠跟上。   林卫星让林书做他跟班,进入后山,他们没有停留,往更深处走。   林书从原主的记忆中,认出了这几个孩子,那个不乐意他跟着的少年,叫陈发春,在镇上读初一,村里的学校,只有六年级,初中必须要去镇上。   陈发春等于这行人的老大,林卫星就是个胆子大的小毛孩,八岁就敢往山里闯,还自己做了弓箭。   山里倒是安静,只听到麻雀的叫声,走了半小时,也没见着半根鸡毛。   林书跟在最后,随手摘了些野果子在背篼里。   山里树上,还长了野木耳,但林书没有采摘,这种野生的木耳他没有技术不好处理,要是处理不当,就会产生有毒物质,还不如不吃。   不过好在,除了野木耳,山里还有很多野菜。   林书路上看到野蕨菜,就挖了一把,装进背篼里,还有开了花的野韭菜,野韭菜的叶子虽然老了不好吃,但是韭菜根挖回去,可以种在菜地里,明年开春就可以吃韭菜,这多余的韭菜根还能洗干净,拿来泡泡菜。   林书走在最后,卫星时不时喊他一声,林书应着声,又看到旁边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竟然生长了高笋。   林书惊喜地走上前去,准备挖高笋,身后就传来一道烦躁的声音。   “卫星哥,你看狗蛋儿,又东跑西跑做什么,我们是来捉野鸡的,不是去池塘玩的。”   抱怨的是村里的牛蛋,一直跟林卫星玩得好。   牛蛋不高兴地看着狗蛋儿,嫌弃狗蛋儿拖慢了进程,林书觉得自己被怼的莫名其妙,也没见着野鸡,还不准他挖野菜么。   “狗蛋儿,你做什么,快回来。”林卫星道。   林书不舍得放过这些野菜,“卫星哥,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这怎么行?这山里这么大,又危险,我可是哥哥,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林卫星被超英一提点,也多了点做哥哥的样子。   “小孩子真烦。”陈发春皱着眉头,道:“你们就在这周围先看看,搜搜有没有野鸡啊,鸡毛啊,就来告诉大家伙。”   “嗯。”   几个小跟班也挺话地去周围查看,然后,林书就开始挖野菜,哼哧哼哧地也没将一捧高笋抱起来,卫星虽然不知林书挖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来帮忙挖抱上了旁边的草地。   林卫星看着地上的东西,还以为是水草。   “狗蛋儿,你挖水草做什么?”   “吃啊。”   “这能吃吗?”   “能啊,这是野菜。”林书将叶子剥开,还在水里涮了下,就看到那露出了白白的笋肉,还没说完,就见卫星直接扒拉了一块,放进了嘴里,然后苦着脸吐出来,欲哭无泪道:“好难吃,狗蛋儿你骗我。”   林书无语道:“卫星哥,这菜要炒熟了才能吃啊。”   林卫星突然眼前一亮,看着这茂盛的高笋,然后朝着陈发春道:“发春哥,反正也没捉到野鸡,要不我们摘点野菜回去吧。”   陈发春没说话,牛蛋却气得黑着脸,跺脚道:“谁要摘那个!我要捉野鸡,吃鸡肉!”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求收藏鸭 第10章 治病   “野鸡也要捉的到啊。”林卫星撇嘴道,“谁不想吃鸡肉。”   牛蛋气呼呼地看了林卫星和林书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等他们剥叶子。   林书也没挖太多高笋,没有冰箱,不好储存,挖了十几根就让林卫星帮忙,将叶子剥了,方便带走。   陈发春几个在周围转了圈,也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显然没捉到野鸡。   林书望了眼天,林子里凉气逼人,地上起了潮,便道:“太阳快要下山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回去,好不容易上山玩一趟,我要捉到野鸡才回去。”牛蛋嘴里叼着根草,撅着嘴道。   林书皱眉,后山人迹罕至,大人都没怎么去过,指不定有什么危险,这群小孩胆子真大啊。   他本来就是进山来挖野菜的,有人陪同遇到危险还有个照应,但没想再往里走。   “卫星哥,我想回去。”林书将装好高笋的背篼背起来,然后看向林卫星,瞧他的意思。   林卫星可不想这么早回去,撺掇着林书道:“狗蛋儿,你就跟着我们,没事的。”   “狗蛋儿,要回去你自己回去。”牛蛋也兴奋道,站在林卫星的身边,手里还拿着弹弓,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装着大把的石子。   “再往里走看看。”陈发春说着就迈开步子,拿一根木棍,在前面开路,后面几人都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林书无奈,只能跟着这群小孩往里走。   走了没多久,林子里的树愈发密集,连人为砍伐过的痕迹都没有,地上杂草丛生,也没有走过的痕迹。   林书注意观察四周的动静,地上的落叶堆积了薄薄一层,走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头顶时不时掉下来一片蛛网,不知名的飞虫往头发里爬。   林书已经从手臂上,抓了几只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蜘蛛和毛毛虫,一抹袖子,手臂上被咬了好几块红包,浑身发痒。   林中气温较低,阳光突然暗了下来。   林书没忍住挠着痒,抬头,发现天空也阴沉沉的,是下雨的征兆。   “快下雨了,卫星哥,我们还是回去吧。”林书走上前,拽了下林卫星的袖子道。   林卫星见天上乌云滚滚,被扫了兴致,不悦地撇开挡路的荆棘刺条,停了下来,“还真是快下雨了。发春哥,别走了吧。”   陈发春抬头望了眼天,点头道:“回去。”   就在此时,牛蛋突然指着前方,激动地尖叫道:“发春哥,野鸡!是野鸡!”   众人都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远处一只红腹锦鸡在草丛里,听到动静,锦鸡扑扑地往林子中跑了。   林卫星眼疾手快,拿出一只箭,就搭在弓上,射了出去,却没射到锦鸡身上,而是射到了草地上。   “哎。”   众人一阵失望。   突然,林书只听到一声枪响,就见那只锦鸡倒在了地上,旁边传来几人的惊喜声。   “发春哥,你怎么不说你带了□□啊。”   林卫星惊喜地看着陈发春手里的□□,这□□一直被陈发春放在背篼里,没有引起注意。   陈发春笑了笑,吩咐道:“牛蛋,去将鸡取来。”   “好大一只鸡啊。”牛蛋兴冲冲地跑过去,然后捡起那只锦鸡,抬头站起来,不知看到了前面有什么,就激动地又喊了声。   “发春哥,你们快过来。”   众人跟着过去,林书也背着背篼走过去,但没有他们几个速度快,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竟然朝着前面跑,一眨眼就没影了。   林书赶紧跟着过去,才看到这是一个山坡,坡底下有好几只小锦鸡,刚才那只锦鸡,是只母锦鸡。   陈发春将几只小野鸡分给几人,只剩下林书没有。   林书见众人看来,摆手道:“没事,我不要。”   林卫星走来,将分给他的那只野鸡塞到林书手里,“狗蛋儿,这小鸡崽给你。”   林书见这只小锦鸡竟然还是只母鸡,养大能下蛋,顿时捧着毛茸茸的小锦鸡,惊喜道:“卫星哥,你不要啊。”   “不要,不要,我要找能吃肉的,这小鸡崽还不够塞我牙缝。”林卫星摆手道。   陈发春看着一地的鸡毛,抬头吩咐道:“大家找找,这附近有没有野鸡蛋。”   几人在周围草丛里翻找,每个地方都不放过。   林书将小锦鸡装进背篼里,鸡爪用绳子系在背篼上,然后就开始找鸡蛋。   几人很快将此处找了遍,都没找到鸡蛋,林书往身后看了眼,走到刚才发现母鸡的地方,摊开草,发现草丛里,有一团草是母鸡窝过的,凹陷处正放着五个野鸡蛋,摸着还热乎乎的。   林书顿时惊喜道:“你们快来,鸡蛋在这里。”   林书激动地捡鸡蛋,却没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奇怪地抬头,就看到几人惊恐地看着他身后。   身后突然传来动物喘气的声音,林卫星大叫一句。   “狗蛋儿,小心。”   林书猛地回头,就看到一只大灰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啊。”   林书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   大灰狼猛地跃起,爪子死死地按住林书的肩膀,林书艰难地趴在地上,又有背篼的压迫,无法动弹。   大灰狼正要叼住林书的脖子,气息却扫过那纤瘦的皮肤,又移开了,张开嘴叼住林书的衣领子。   脖子上传来灰狼呼出的热气,林书毛骨悚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   “卫星哥,救命啊。”   那几个小孩早就不在原地,跑远躲了起来,林卫星和陈发春爬树快,直接躲到了树上。   林卫星见野狼咬住林书,吓得迅速朝灰狼放了几箭,箭头破空而来,却没有伤到灰狼半点,被灰狼灵活躲过,气得他将弓箭朝着野狼砸去。   他从小就听过后山有狼吃小孩,还以为是大人骗人的,没想到真有狼。   都是他害了狗蛋儿。   林卫星惊恐交加,寄希望于陈发春的□□。   林卫星看着叼着狗蛋儿的灰狼,见陈发春茫然地发呆,顿时怒吼道:“你开枪啊。”   陈发春双腿发软地趴在树上,大口喘着气,“我——我没子弹了。这□□是我偷拿家里的,里面只有一颗子弹。”   众人惊恐中,那只野狼就叼着狗蛋儿跑进了林中。   几人眼睁睁看着野狼叼走狗蛋儿,才跳下了树。   “狗蛋儿被狼叼走了。”   有人害怕道:“狗蛋儿肯定会被狼给吃了。”   “我们快回去。”林卫星焦急道:“找大人上山救狗蛋儿。”   几人忙不迭点头,谁也不敢再待着,拔腿就跑。   牛蛋儿跑去将那五个鸡蛋给装了起来,跟着大家离开。   林书浑身惊惧,七岁的孩子,被对一只大灰狼轻而易举地就像尸体般在地上拖着。   灰狼呼出的热气洒在脖子上,那犬齿像是即将会刺入他的血管,咬断他的脖子,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但惊恐过后,林书还活着,便瞬间恢复了些许理智。   这只大灰狼让林书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那日在拐枣树下看到的那只灰狼。   这灰狼若是想要吃了他,刚才就直接咬死了他,为何还要叼着他跑。   林书冷静下来,尽量不让自己被地上的植物刮伤,想着脱身之法。   他这才发现背篼还在背上,难怪感觉这么沉重。   林书从背篼里摸出砍柴刀,藏着身下。   灰狼的弱点便是腹部,可是这砍柴刀太钝了,若是一招砍不死这灰狼,恐怕他这浑身没有的身体,就要葬身狼腹。   林书等待时机,大灰狼却没过多久便停了下来,林书被拖进了一个山洞。   林书的衣服后背已经咬烂了,在大灰狼松开牙齿的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拿出砍柴刀,爬起身来,朝着大灰狼砍去,却被大灰狼灵活地躲开。   林书猛地往外冲,就听到“嗷呜”一声,五只灰狼从山洞窜出来,直接将他团团围住。   林书心头猛地一震,几只灰狼冷漠地看着他,将他给逼回了山洞。   林书走进山洞,这才发现山洞内一块石板上,竟然睡着一个浑身脏污的小男孩。   小男孩满脸黢黑,头发拖到了地上,似乎从没剪过,惊奇的是小男孩连衣服都没穿,就光溜溜地躺在石板上,似乎很难受,浑身发抖。   林书走过去,弯下身,轻轻摸了摸小男孩,发现小男孩浑身发烫。   林书进来,小男孩都没反应,显然意识不清。   “想要我救他?”林书朝着后面的大灰狼问道。   那只最大的灰狼,似乎是四只狼的母亲,走了过来,亲昵地舔了舔小男孩的脸,然后一双冷漠的狼眼看着林书,林书竟然从那狼眼中看到了一丝温情。   他不知道这小男孩生了什么病啊?   但是若不医治,他会被这几只灰狼给吃了吧。   林书硬着头皮,看了眼山洞里,发现地上散落着一些吃过的猎物。   林书找到了一只还没吃完的猎物,那是一只灰毛兔子,兔子的头被咬掉了,肚子咬了一半,刚好露出内脏,想必没死多久,地上血迹未干,这兔子的肚子里还有没消化的草叶子。   林书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想着可能是林子里秋天气温低,小男孩吃了有寄生虫的生肉,吃坏了肚子,引起发烧。   这不是普通感冒发烧,必须去看医生。   林书回头,将背篼里的东西全部取出来,除了那只小野鸡,又将小男孩使劲抱起来,放在背篼里。   几只灰狼就死死地盯着他。   林书指着小男孩道:“他生病了,很严重,必须看医生,要出去。”   林书也不知这些狼听懂了没有,反正它们没有上前咬他,就是允许了。   林书又将烂了衣领的外衣脱下来,给小男孩裹严实,先出点汗散热,就背着小男孩,走出山洞,身后那只大灰狼果然一路跟着。   林书走得很快,虽然背上的小男孩挺重,但是原主经常干活,力气在这个年纪算是大的。   林书走了没多久,就不认识路,大灰狼竟然通灵性,知道给林书带路。   又走了很久,终于走出了林子,看到了外面的天空,天空上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落在身上,瞬间将衣服打湿了,林书背着小男孩进了村子,迅速地朝着原主记忆中的医生家跑去。   医生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面住了一大家子。   “有人吗?”   “看病。”   巧的是今天都没人在家,林书敲了很久的门,都不见有人开门。   斜雨疾风,林书站在屋檐下,也不能幸免。   雨水落在身上,刺骨的凉,尤其是湿透了粘在身后的衣服,不断地吸收身上的温度。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又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感觉比刚才更烫了,心中顿时又是一阵焦急。   林书不知如何是好,这一顿折腾,恐怕小男孩病得更重。   屋檐外是朦朦胧胧的青山,云深雾涌,烟雾下的村落看不分明,灰狼蹲在屋檐下,挨着林书,带来些微暖意。   林书虽然害怕,却也大着胆子,去摸了摸灰狼的头,灰狼倒也没有反应。   “这恐怕只能去镇上找医生了。”   林书叹气,在这大院子后面的柴火堆上,找到了一把破烂的油纸伞,将油纸伞插在背篼里,挡住部分雨水,然后背着小男孩,又沿着山路,往镇上走。   这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林书猜测时间大概是四五点了。   这山里的公路还是石子土路,下过雨后,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林书的唯一一双布鞋,陷进泥坑中,鞋带都扯断了,最后林书干脆脱了鞋走。   脚板踩在冰冷的泥土中,一股子凉意,冻得双脚麻木,连踩在石子上,痛感也没那么清楚了。   下雨的夜晚,没什么月光,天色愈发昏暗,不过公路会反射光,倒是能看见路。   好在这山路没有什么分岔,到天彻底黑下来,林书终于走到了镇上。   林书只依稀看见路口“云水镇”的石碑,挑眼望去,燃起星星灯火。   这个年代没有通电,镇上家家户户屋里燃着马灯,煤油灯,倒也亮堂,有的饭馆屋檐下,还挂着灯笼。   原主也没怎么来过镇上,不知道医生的住处。   林书怕灰狼吓到了人,便让它等在外面,走进一家开门做生意的饭店,暖气扑面而来,林书累得喘着粗气,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站稳了身体,看着最近一个吃面条的妇女,朝她走去,匆匆问道:“大娘,您知道这镇上的医生住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求收藏 第11章 住院   妇女嗦了口葱花面,抬眼瞧林书,见林书身后背篼里滴着水,背篼缝里还看见装着个黑不溜秋的脏东西,仔细打眼,竟是个孩子。   孩子脏得就跟个野人似的,妇女眼底微惊,手指着门外的街道,“顺着这路往前走,左拐一条街就到了。”怕林书找不到,还道出细节,“门牌上写着‘云水镇卫生院’。”   “谢谢大娘。”林书背起背篼,往前走了几十步,左拐后就看到新建成的卫生院。   卫生院新建了没两年,院内只有一名主治医师,两名医师,一名护士,条件简陋,只有一座两层楼高的建筑,站在门外,一眼都能望到头。   灰狼被林书挡在外面,林书背着小男孩走进卫生院。   医生给小男孩做了检查,检查结果,轻微的食物中毒,配了药后,需要在医院输液。   林书陪同在旁边,晚上等到小男孩情况好转,才出去找个洗浴店,洗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他跑了镇上还没关门的服装店,买了两套新衣裳,自己穿了身,还专门按照小男孩的尺寸,给小男孩买了一身衣裳。   小男孩太脏了,医院怕他水脏了床铺,不让小男孩睡床,还是林书加了钱,值班的医生才同意。   林书洗完澡,换上衣服后,从洗浴店出来,肚子饿得呱呱叫。   他买了份葱花面吃,灰狼在他旁边甩着尾巴,吓得旁边的食客,都不敢靠近。   林书说这是狼狗,店主才允许灰狼进来。   林书怕灰狼吃人,在饭店外的杂货铺,买了条项圈绳子,硬着头皮给灰狼戴上。   灰狼倒也乖巧,只托着舌头,任由他戴上项圈,在林书吃面的时候,就眼巴巴地望着林书。林书无奈,只好给灰狼买了个馒头。   灰狼嗅了嗅,嫌弃地没有看一眼。   林书嘿了声,气得拍了下灰狼的嘴。   “还挑嘴啊。”   他问老板有没有肉食,老板剁了肉馅,煮了肉圆子,用装狗食的海碗给灰狼端来。   灰狼嗅了嗅肉圆子,舌头这才满意地卷着碗里的肉圆子吃。   等一人一狼吃饱喝足,林书将灰狼拴在一棵树下。   回到医院,林书累得骨头都被拆卸过,找医生开了点感冒的药,吃了药,就在小男孩的旁边陪床。   小男孩睡得很熟,听护士说估计明早才能醒来。   林书看了眼小男孩,生出一丝好奇,这小孩莫不是从小就在深山老林中跟着狼崽子长大。   这头发又长又乱,几乎没打理过。还有这脸,黑得像是从没洗过,连指甲缝里都是藏污纳垢。   看模样,倒像是四五岁的孩子。   林书又捏了捏两只胳膊和腿,轻笑。   “小胳膊小腿,长得还挺结实。”   “不管了,今天累死了,先睡觉等明天再说。”   林书当然不舍得买两个床位,这乡镇住院部也没有多余的床位。旁边的两床,一床睡着一口气吊着的老头,还有一位即将生产的孕妇。   那孕妇听说日子都这几天了,家里也没人陪同,护士见林书年纪小,还专门提醒了他别大声说话。   病房里倒是安静,林书看了眼旁边两床,早已睡熟,便用被子卷住脏兮兮没洗澡的小男孩一裹,往旁边推了推,就动作放轻地翻上床,盖着外套睡觉。   林书累了整天,上午搬玉米,背玉米,下午惊心动魄逃生,晚上背着几十斤的小孩跑了十几里地来到镇上,这双腿现在躺着放松,都还在颤抖发麻,一闭眼瞬间就睡昏了过去。   夜里,林书被尿意弄醒,想要下床,又懒得不想动弹,眼珠虚虚地鼓动,就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往胸口钻,吓了林书一跳,意识也不太清楚,还以为是昨天下午在林子里时,爬到他身上的毛毛虫。   他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个柔软的头。   林书睁开了眼,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趴在他的胸前,衣服被一滩口水浸湿,而那毛茸茸的家伙,还张着小嘴巴,嘴角上还挂着一条哈喇子。   这么近距离的瞧见,林书还有片刻的陌生感,但很快想起,这只黑娃,是他昨天从狼窝背出来的。   林书又看了眼床上,那床本来卷住小黑娃的被子散落在床边,而小黑娃就跟吃奶的小狼崽子似的,半跪半趴地卧在林书身边,那软乎乎的脑袋,还磕在他的身上。   这只“小狼崽子”是将他当做狼妈妈了吗?   林书哭笑不得,又困又累,睡了没几个时辰,动弹几下胳膊和后背就跟废了似的,酸麻胀痛。   他将脏兮兮的小男孩推开,下床去找卫生间。   医院里也照着煤油灯,只有病房亮着灯,二楼走廊一片漆黑,倒是一楼值班室,传出一道光亮。   林书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解手,正要离开,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嗷呜。   他回头走到窗边,就看到对面那棵树下,灰狼见他走过来,便站起来,朝着他摇尾巴,热情不已。   林书心底无端生出暖意,发出一丝轻笑。   雨势减小,窗外只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淡的月光朦胧地照在地面,一股子冷风吹来,林书冻得缩了缩脖子,朝灰狼挥了挥手,然后抖着胳膊,跑回病房。   林书睡得很熟,醒来时日上三竿。   病房里传出声音,似乎是隔壁两床的家人来了。   林书伸了个懒腰,掀开眼皮,就看到一双凑近的大眼珠子,吓得林书差点惊呼出声。   原是小男孩醒了,乖巧地窝在被子里,只露出大眼珠,好奇地盯着林书看。   林书坐起身来,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烧退了,看起来精神也不错,就是饿着了,脸色有些发虚。   别说这小家伙,连林书也饿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小家伙的身份。   林书盘腿坐着,将小家伙从被子里揪出来,然后看着他乖巧地学着他盘坐。   林书开始盘问。   “你是谁?”   林书问完,小男孩茫然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干净得不染丝毫杂质,那漆黑的瞳孔,又大又亮,就像一幅墨笔丹青,却丝毫没有动静。   林书又问。   “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山?”   “你的家人呢?”   小男孩始终茫然地看着他,林书心头陡然一跳。   完了。   这不会是个傻子吧。   就在林书感叹自己这是捡了个傻子,就见小男孩呲牙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两只小虎牙可爱地挂着哈喇子,然后嗷呜一声,就冲着林书扑来。   “嗷呜。”   “嗷呜。”   小男孩只会这两个字,叫个不停,往林书的怀里窜,这是他表达亲昵地方式。   这一举动惊动了病房里的其他人,都看小男孩跟看傻子一样,而林书嘴角抽搐,心想这小男孩莫不是跟着小狼崽子长大,只会“嗷呜”叫,还不会说话。   林书捡了小男孩,不忍心再让他回到山里,抓着小男孩的头发,将他拽离开自己身上,这昨晚刚洗了澡,就被小脏娃娃糊了满身的泥。   林书欲哭无泪,捏着黑娃肉乎乎的下巴,道:“以后你就叫黑娃。”   黑娃虽然不懂,却还是很聪明,林书说什么,他就“嗷呜”“嗷呜”地叫。   林书让黑娃下床,打了热水在卫生间,给黑娃洗澡。   黑娃不黑,就是从生下来就没洗过澡,皮肤纹路里都藏着污垢,林书连给他洗上半身,都换了整整三盆水。   这种新建的医院,不带澡堂,有人进来上厕所,林书都不好意抱着污水出去倒。   好歹几盆水下来,总算将黑娃给洗干净了。   林书找护士借了剪刀,一剪子将黑娃长到屁屁的头发给剪成了光头。   这下好了,家里除了他,有三个小光头了。   林书将黑娃洗干净后,带黑娃出去吃早饭,中午再输一回吊瓶,下午就可以回家。   清早,雨彻底停下了。   丝丝袅袅的烟雾,笼罩着整座山城。   白天比夜晚看得分明,林书才看清这个小镇。   他牵着黑娃和灰狼,一路从镇上的学校,逛到了乡镇府供销社,还特地买了麦芽糖给家里的两个孩子。   镇上的早点铺子开门较早,附近有养殖场的人在这镇上吃饭,林书带着黑娃进屋,担心黑娃看到人害怕,结果小家伙乖巧地跟着他,问他吃包子还是馒头,傻乎乎地流着口水,回他一句“嗷呜”,问他吃稀饭还是红薯,回他一句嗷呜,最后林书干脆点了份和他一模一样的。   稀饭,包子。   这包子刚出蒸笼,香香软软,面皮蒸得松软,里面的陷儿有点差强人意,玉米渣馅儿,口感粗糙,林书忍着自己是个穷人要节约,才吃了下去。   黑娃似乎没吃过熟食,学着林书的姿势,吃了一口,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林书。   林书看着黑娃那两颗磨得发亮的小虎牙,没少吃生肉吧,牙齿倒是漂亮,就是看起来比寻常人要尖锐了点。   要是被咬上一口,还得破层皮。   黑娃几口吃了包子,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林书。   林书笑道:“好吃吗?”   “嗷呜。”黑娃叫。   这会店里人多,林书怕引起注意,连忙捂着黑娃的嘴巴。   “别叫。”   黑娃:“嗷呜”   这下是好几人都看过来,还在嘀咕。   “这孩子都几岁了,怎么还不会说话,莫不是个哑巴吧。”   黑娃虽然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心思聪慧,知道说的是他,尤其是不喜欢大人们看过来的眼神,就朝着旁边看来的大人磨了磨小虎牙,跟狼崽子一样露出威胁的动作,却惹得在场的人大笑起来。   “哈哈哈。”   有人见黑娃不会使筷子,拿着手抓碗里的稀饭,才嘲弄道:“这小孩子是哪家的,长得像个野孩子。”   林书露出一丝后悔,忘了这小家伙,也不会使筷子,便开始教黑娃拿筷子,而黑娃也聪明,学着林书的姿势,几下就能夹起稀饭里的豌豆。   旁边的人还在嘲笑,灰狼却猛地窜了过来,露出尖锐的犬齿,凶狠地扫视了一周,呼呼地出着气,要吃人的样子,才吓得在场的人停止了笑声。   三人从饭店出来,林书将黑娃送进了医院,然后又独自出来。   六十年代,随处可见的男女老少,都穿着清一色的蓝布工装,统一款式,统一花色,路上连穿裙子的女人都很少。   林书逛了整个小镇,找到了一家收古董的店铺,将那只莫名出现在他手中的金镯子给卖了。   这镯子林书卖了整整两百,收货的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头,一双鼠眼,刀尖眉,小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林书打量,明眼人也想不到林书拿的出来这金镯子,恁是如何打听,都从林书嘴里撬不出半句话来。   林书虽生在和平年代,法治社会,一生除了才华和际遇较为坎坷,终柳暗花明,却老实说,还从未被人谋财害命过。   穿越到这个年代,还是个七岁的小孩,他能不能保得住这金镯子难说,还不如卖了。   而这老板,虽不能否定他心生歹意,却好歹忌惮他身边一直跟着的这匹狼,不敢对他动手。   等事情办完,回到医院,黑娃正在挂吊瓶。   隔壁床上的女人似乎要生了,疼得小声地唤着“医生”。   林书正陪着黑娃,听到动静,跑到女人的床边。   “阿姨,你没事吧?”   女人纤瘦的手指,猛地抓住林书的手臂,“叫医生。”   林书还头一回看仔细了,这妇女长得很年轻,有点江南水乡女子的秀美,即使是孕妇状态,也让人眼前一亮。   他连忙跑出去,喊了医生过来。   没过多久,一名医生和护士推着手术器材进来,这情形看得林书一愣,不是赶紧送手术室吗?   林书听大娘偶尔提起,他们老林家几个媳妇生孩子都是在家里自己生的,顶多叫个村里的医生来照看下,没人舍得来住院。   “医生,没有手术室吗?”林书问道。   那名拿着剪刀的医生,轻飘飘地撇了林书一眼,不耐烦地挥手道:“小孩子别处玩去。”   而旁边的护士,认识林书,便手里忙碌着,边道:“手术室只有一个,已经占用了,只能在这里接生。”   “刘医生,没有麻药了。”护士朝着男医生道。   男医生问女人道:“没麻药了,生吗?”   病床上的女人了无生气,咬着牙关,疼得只能用点头来示意。   男医生默然,然后开始接生。   这个过程实在太缓慢,缓慢到林书只听到病房里充斥着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那病床上女人双腿被绑住,一双脚生生地蹬在床沿的木板上,将袜子磨破,连同脚趾都给磨成了光秃秃的肉白骨。   没有麻醉药,硬生生地扛着剪刀划破子宫,取出婴儿有多痛,可想而知。   整张病床上,血迹染红了被单,连同木板床都浸红了。   黑娃的吊瓶也输完了,林书抱着黑娃,坐在床上。   直到两个小时候,医生取出一个婴儿,林书和黑娃才下床离开,走得时候,还看了眼床上的女人。   她像只牲口,躺在床上,跟死人没两样。   林书默默地看了女人一眼,来的窗边,摘了枝飘进来的一枝木槿花。花瓣上还残留着雨过的余韵,散发着清香。林书将木槿花轻轻放到女人的枕边,然后牵着黑娃离开。 第12章 回来   从云水镇到云峰生产队,十几里的路程,路上林书教黑娃说话,黑娃已经会简单的发音。   途中刚好遇上一个坐着牛车的老爷爷,老爷爷见林书和黑娃走得辛苦,就将他们捎上,而灰狼一靠近,那拉车的牛就开始躁动,林书只好让灰狼在后面跟着。   雨过天晴,也没有多明媚的太阳,车轮轱辘在半干依旧泥泞的路上划过深深的痕迹,两旁树林中,传出不知名的鸟叫声。   黑娃抱着林书的手臂,摇一摇地睡了过去。   老爷爷不是他们生产队的,他们在一个路口下了牛车,林书牵着黑娃赶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好几个人正围在他家的院子里。   有几个人是林书穿越来还没见过,但从原主的记忆中猜出了身份。   他们老林家一家子都聚拢在他家做什么?   连老头老太二伯三伯都来了,除了爱国卫星几个,还有好几个他没见过的老林家的孩子。   林书正狐疑不解,就远远看见老太正指挥二伯三伯从他屋子里搬柜子,只听老太道:“这柜子是我和你们爹亲自找工匠做的,你们四家每家一个,如今老四没了,狗蛋儿也叫狼拖去吃了,这柜子我就做主拿回去了。”   老太的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儿子和媳妇都没话说。   而林书就看到那院子里,已经摆满了他家的东西,连他买的锅碗瓢盆都全部叫他们拿了出来,二娘正一件件往一辆牛车上放。   林卫星见二娘连油盐酱醋都不放过,还提起那袋子米,还有林书压的面条,全部塞到了她家赶来的牛车上,皱眉说了句。   “二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将这些东西拿走了,彩凤和小幺儿怎么活?”   唐翠文瞪了林卫星一眼,道:“你胜天哥马上要去镇上读初中了,二娘拿这粮食是给胜天吃的,还有富贵和胜利也在长身体,二娘家粮食不够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今年下大雨将自留地里的玉米给淹了,收成不好。你奶说了,这粮食给二娘家。”   “没错,我说的。”老太走过来,帮忙将地上的东西放到牛车上,然后看着卫星道:“卫星啊,你要是成绩有胜天好,这粮食你也能吃。”   “我哥成绩比林胜天好。”林卫星冷冷地哼了声。   老奶从面条口袋里,抓了一把,用袋子装了,挂到林爱国的手上。   “爱国,这面条你拿回去,上学的时候拿着吃。”   林爱国没接,摇头道:“我不吃。”   “不吃我吃。”胖乎乎的林富贵走过来,抢走面条,然后兴冲冲地放回他家的牛车上,还收到了他娘一个赞许的眼神。   唐翠花知道老太偏心二房,这在场的媳妇,哪个不嫉妒地看着二房。   唐翠花悄悄在老太耳边,略微抱怨的语气道:“娘,这狗蛋儿还借了我家二十块钱呢,我看这粮食是不是该还给我们家。”   老太眯眼看了眼唐翠花,知道唐翠花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要拿这些东西来还钱吗?   “狗蛋儿都没了,那借钱的事就这么算了。要是传出去,让大家知道我们老林家的媳妇,连侄子死了都不放过讨钱,这让我的老脸往哪搁。”   老太这话一出,就给了唐翠花一个眼神,就没理会她了,气得唐翠花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这叫什么?   你们趁着人家孩子尸体都没凉就开始搜刮人的家,我要钱就成了丢你脸了。   “哼,那可说好,这下狗蛋没了,这彩凤和小幺儿谁管?”唐翠花话落,热闹的正在搬走林书家东西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拿的东西最多的唐翠文眸底精光一晃,砰得将那只新买的碗放在地上,“那我就不拿了,这我家养三个儿子,可再养不起两个娃了。”   唐翠花脸上露出嗤笑,唐翠文一听,知道她在嘲笑自己,顿时不乐意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彩凤和小幺本来就是你和大哥在管,难道现在还要赖给我们?”   唐翠花冷笑道:“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叫我们管,那是三家轮流来管,只是这狗蛋儿吃不惯我家的饭,要自己做饭,我可没说我要养着他们。”   二伯林国华此时说了句话,“吵什么吵!两个孩子又吃不了多少,你们这像什么话!”   三伯林国强也赞成:“彩凤和小幺想去哪家住就去哪家住。”   林国强说完。刘春芳凉凉地睨了眼林国强,林国强顿时缩着脖子后退,站在刘春芳身后。显然这表态,轮不到三伯插嘴,都是三娘一人说了算。   “是啊,那就问彩凤呗。”唐翠文窈窕地扭着腰,走了过来,拽起坐在石头上的彩凤,轻轻地声音道:“彩凤,你想住哪家啊?”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却狠狠地掐着彩凤的手臂,只见彩凤疼得脸色都苍白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几个字,都在无声地哭。   “晦气。”   唐翠文嫌弃地猛地松开彩凤。   “我不管,我二房不养,要养你们决定,一家子绝命户可别将晦气带给我们。”   小幺儿见彩凤哭,以为是二娘将姐姐弄哭的,顿时抱住二娘的腿,张开嘴咬住二娘的脚腕子。   这唐翠文虽生在农村,却也上过几年书,还去过城里,也学着城里女人的时尚,喜欢穿一些自己做的衣裳,尤其是这露出脚踝的七分喇叭裤。   唐翠文见小幺儿咬住她的脚腕,嫌弃地当成冲来的野狗一脚踹开。   小幺儿噗咚摔在地上,头上顿时就冒起了大包,抱头哇哇大哭。   一岁的小孩,牙齿都没几颗,咬着能有多痛,二娘竟然将小幺儿踹到地上。   不远处看完这一幕的林书,气得浑身都像是被冻僵,昨日那种淋在雨中毫无知觉的感觉重新浮现。   他还没死呢。   这家人就开始欺负他家了?   林书正要上前,眼皮微眯,摸了摸灰狼的头,朝着那个正满嘴晦气的二娘指了指,灰狼顿时如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   众人都在搬东西,也没人注意唐翠文,而唐翠文本人都是突然间感觉到大腿被什么东西一撞,接着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啊。”   众人瞬间发现了有动物咬住唐翠文,林国华刚开始以为是狼狗,迅速捡起了一根木棍,准备朝着那灰狼一棍子打去,就见林卫星突然脸色一变,惊呼声响起。   “是狼。”   “就是这只狼吃了狗蛋儿。”   林卫星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那只叼走狗蛋儿的灰狼长什么样子,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野狼。   林国华闻言,那只正要打上去的棍子,就惊吓得迟了片刻。   “混蛋,你还愣着做什么?”   “打死这个狗东西。”   “老娘疼死了。”   唐翠文疼得尖叫,哭声连天,也不忘朝着林国华怒骂。   林国华颤抖地举着棍子,正要打上去,却见灰狼抬眼,那冰冷的狼眼睨向他,吓得林国华当场腿软。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间,老林家见到狼出现,顿时就叫老人和小孩躲进屋里,只有林国华和林国强在外面。   他们都不敢上前,顷刻间,灰狼便松开了唐翠文,朝着拿着棍子的两人走来,呲出一口血迹染红的狼牙,狠狠地警告了他们一眼,然后跑向了院子外。   灰狼走了。   众人出来。   院子里唐翠文疼得麻木,倒在地上,双腿周围全是血迹。   她指着傻在原地的林国华,怒骂道:“没用的东西,快扶老娘起来。”   唐翠文疼得只能说话了,双腿几乎没有知觉,倒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吆喝了几句。林国华过来,倒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双腿。   唐翠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自己原本的白皙的双腿,变成了两只光秃秃的骨头,整只脚都被咬烂了。   “啊。”   唐翠文声嘶力竭地嘶吼一声,忍受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林国华呆若木鸡,林国强拍了拍二哥的肩膀,示意他振作起来,林国华才不敢置信地看着文。   “爹,娘她?”林胜天跑出来,浑身发抖地指着他娘。   “拿上东西我们走。”林国华吩咐道。   就在林胜天和林富贵去赶牛车的时候,一道稚嫩却冰冷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二伯,你想将我家的东西搬去哪啊?”   林书牵着黑娃,身后还跟着只狼,而那狼满嘴的血迹,一看就是刚才咬断了唐翠文腿的灰狼。   “狗蛋儿。”   众人惊呼,惊讶又畏惧林书身边的灰狼,吓得不敢出来。   “哥哥。”彩凤冲了出来,猛地抱住林书,还有小幺儿也蹒跚地朝着林书跑来。   林书抱着彩凤和小幺儿,满眼歉疚。   “哥哥对不起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林书这才看到彩凤哭得眼睛肿成熊猫,就像被蜂子蛰过一样,哭得满脸通红,小幺儿也哇得哭起来,声音嘹亮又具有穿透力。   这时,林卫星和林爱国几个,也走了过来。   林卫星抓住林书翻来覆去地看,满脸惊喜。   “狗蛋儿,你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存稿,明天开始日更,渣渣求收藏,求收藏,吧唧吧唧   林家:   杨慧秀,奶奶   林大海,爷爷   (大房)   林国胜,大伯   唐翠花,大娘   林爱国(10岁),林卫星(8岁),林超英(6岁),林超美(4岁)   (二房)   林国华,二伯   唐翠文,二娘   林胜天(10岁),林富贵(8岁),林胜利(6岁)   (三房)   林国强,三伯   刘春芳,三娘   林慧娣(8岁),林秀娣(6岁)   (四房)   林国柱,爹(去世)   宋玉瑶,娘(去世)   林书(7岁,),林彩凤(5岁), 小幺儿(林书取名林忍冬,1岁),顾廷宴(黑娃,5岁) 第13章 进山   林书点头,简单地说了他昨天如何被灰狼拖走,捡了个小孩,带小孩去镇上看病,才耽搁到现在回来。   林卫星这才想起林书身边的灰狼,吓得又躲在林书的身后,指着那灰狼道:“这狼不咬你啊。”   林书摸了摸灰狼的头,灰狼蹭了蹭林书的手掌,然后就护在黑娃的身边。   屋头的老太见着了,气得指着林书怒骂道:“狗蛋儿,你竟然指使这只狼咬你二娘,你是安得什么心?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啊?”   老太年纪也大了,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经常做农活,身体还算硬朗,见那只灰狼听狗蛋儿的话,几个孩子而已出去了,也不害怕了,就出来气势汹汹地教训林书。   林书当然不会和老人计较,但同样过来找茬的林胜天就不一样了。   林胜天咬着牙关,无法忍受疼爱自己的娘亲变成这副模样,恨不得杀了那只野狼,而得知这只咬人的野狼是林书的,顿时恨不得立即将林书给揍一顿。   “狗蛋儿,我娘都是你害得,我要你偿命。”   林胜天怒气腾腾,冲着林书而来,林卫星挡在林书的面前,扯着嗓子吼道:“胜天哥,二娘是狼咬的,你找狗蛋儿做什么,你有本事揍那只狼一顿啊。”   林胜天冷哼,然后走到灰狼的跟前,恨不得打死这灰狼,却被林国华扯着胳膊拽走了。   林国华让几个孩子将东西都从牛车上拿下来,原封不动地还到林书家里,再将唐翠文给抬到牛车上,一家人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林书家。   等二娘三娘一家人离开,唐翠花见到林书还有些高兴,毕竟欠着她家的钱有着落了,正想要提醒林书一句。   “狗蛋儿,你欠大娘的——”   唐翠花还没说完,林爱国就看了唐翠花一眼,无语道:“娘,走了。”   唐翠花悻悻然地走了,走得时候还看了眼狗蛋儿捡回来的孩子,突然眼前一亮。   “这小娃子长得倒是结实,长大干活肯定行。”   唐翠花说完,黑娃不喜欢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呲牙朝着唐翠花“嗷呜”了一声。   灰狼就来到黑娃的跟前,警告地看着唐翠花。   等几家人离开,林书才带着黑娃进屋,告诉彩凤和小幺儿。   “这是黑娃哥哥,以后会住在我们家。”   彩凤很乖巧,几乎是林书说什么就是什么,朝着黑娃甜甜笑道:“黑娃哥哥。”   黑娃嗷呜了声,在林书的示意下,才模糊不清地说出两个字。   “彩,凤。”   林书朝彩凤解释道:“黑娃哥哥一直在山里长大,几乎没说过话,你以后要教他。”   “嗯,彩凤知道了。”   小幺儿好奇地看着黑娃,指着那只一直跟着黑娃的灰狼道:“锅锅,骑马马。”   林书一脸黑线,他还担心这灰狼呢。毕竟狼吃人,但人小胆大的小幺儿已经抱住灰狼的尾巴,哼哧哼哧地爬到了灰狼的背上。   林书瞠目结舌,眼见着小幺儿小面团一样软乎乎的拳头,还敢扒拉灰狼的狼嘴,生怕那尖锐的犬齿咬一口。   但灰狼却异常温柔般,竟然顺从地蹭了蹭小幺儿,不敢让小幺儿碰到他嘴里的血迹般不开口。   林书将小幺儿给抱下来,然后拉着灰狼去将满嘴的血迹给清洗干净。   中午,林书将带回来的麦芽糖和核桃酥分给几个孩子吃,然后晚上再给他们做饭。   这会从镇上赶回来,昨日的疲倦今日又卷土重来,他浑身的骨头都被拆卸般发疼。   他冲了个澡,就上床眯了会,让彩凤带着黑娃四处转转,去挖点折耳根回来。   林书一觉睡到了晚上,睡得神清气爽,睁开眼就看到三只小团子和一只狼趴在床头,一脸等着投食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书哭笑不得,起床后准备下面条吃,抱着簸箕来外面摘野香葱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草丛里冒出来好几株鸡枞菌。   这雨后的鸡枞菌,长得极快,炒出来比肉丝还香。   林书摘了好几株鸡枞菌,心情不错,晚上炒了鸡枞菌丝面。   立冬临近,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冬的干粮,公社给每家每户发了今年的粮食和猪肉,而林书的爹娘去世,又没赚过工分,本没有他们的份,但村长念在他们同为一个生产队,林书和彩凤还年幼,分给了他们二斤猪肉。   这猪肉是有他的份,但分到什么肉,就是人家说了算。   这老林家算上老四家的两斤,分的是十斤五花肉,可把老林家高兴坏了。   这五花肉较肥,不像现代人爱吃瘦肉,在这个年代,都喜欢吃肥肉,肥肉不扎称,还能熬猪油。   老太从村长那里取回猪肉,就回到家,屋子里大家伙都在。   分了家,这猪肉就不能在一个锅里煮着吃了,都等着老太分猪肉。   老太将猪肉摊在案板上,旁边围了一圈孩子,都扒着案板,留着口水。   “奶奶,我想吃肉。”老二家的林胜利咽着口水道。   老太笑眯眯道:“好,给我乖孙儿割肥的。”   二娘不在,还躺在床上,倒是二伯和几个儿子来了。   老太拿着那把挂在墙壁上的菜刀,挑选了好几处,最后选了肥肉最多的一块,分给了老二家。   当然,再亲分肉也要过称的。   老二家心满意足地拿着二斤肥肉,然后是三娘家,大娘家,老太自己家,最后直到分给林书的时候,老太却不冷不热地将那块全是瘦肉的猪肉拿起称了称。   分明不足二斤。   老太却眯眼道:“哎呀,这怎么还多了啊。”   她又拿菜刀切了一大块瘦肉,回头一瞧,又落在二伯提着的猪肉袋子上,将那块肉放了进去,还自言自语道:“我就估摸着刚才称错了,这哪有二斤。”   老二家知道老太是偏心他们,这猪肉都给他们多分,而留给林书的那块肉,切切刮刮只剩下小块。   老太就仗着林书年纪小,以为他不懂称,二斤肉最后分给他们不到半斤。   林书也没说什么,提着猪肉就走,连老太说留下来吃饭的场面话都没听,就出了老院子。   没过几日,就是立冬。   这山里更冷了。   林书从镇上回来,就开始为过冬做准备。   他从村里种蔬菜的老太太那里,买了一些常见的萝卜,大白菜回来。   萝卜一年四季都有,春夏秋冬都能种植,但冬萝卜过了九月播种就不好吃了,林书没来得及播种,就买了十几根回来过冬吃。可以腌制成糖醋萝卜泡菜,趁着还有太阳,切成萝卜丝晒干,制成腌菜。   白菜就简单腌制了两小缸,一缸辣白菜,一缸酸白菜,冬天就可以吃酸白菜炖粉条。   林书还趁着天气好,进山搜刮了遍野菜,将那池塘边的高笋都挖了回来,还有些野韭菜,野蕨等。山里冒出来的鸡枞菌也叫林书给找回来一大口袋,这些日子就是牵着一匹灰狼漫山遍野地跑。鸡枞菌太多了,吃不完放久就容易坏掉。林书干脆用野蕨菜,切成细丝的茭白,和鸡枞菌一起,加些佐料,密封起来,制成下饭菜。每顿饭吃着面条,白米饭,不用炒菜,拌着下饭菜都能吃得下。   弄完吃的菜,林书就开始考虑肉食。   这不到半斤的猪肉,他们根本不够吃。   自从灰狼也住进他家,时不时还能逮两只野鸡回来,林书就加菌菇炖鸡熬汤,或者红烧出来。   但这不够四个人吃,尤其是他发现黑娃这只小饭桶。   每顿饭他一人能吃他们三个人的饭量,那次他炖鸡,还说吃不完,剩下的鸡肉留着晚上吃,结果大部分都进了黑娃的肚子里。   林书决定再次进山,这云峰山太大了,虽然山沟沟里的人生活贫穷,但山里却是物产丰富,主要是这山里的气候,雨水较多。   林书决定狩猎,当然不会像林卫星那样,做的弓箭都是过家家。   这弓箭主要是箭头,要足够尖锐,才能刺入猎物的厚皮。   林书找不到合适形状的铁箭头,钢箭头,只能用兽骨和磨尖的石头代替。   他专门去村里的屠宰场外,找到了一些合适的兽骨,然后在深山老林中找到一些带毒液的生物,比如毒蛙表面的生物毒素,只要稍微一抹,就能让一头野兽倒地,或者老林中一些能产生毒素的植物。   林书小心翼翼地制作好弓箭和箭头,便准备了干粮,让几个孩子留着看家,但是黑娃死活要跟着,林书想到黑娃就是在林中长大,后山才是他的家,黑娃对老林子比他更熟,便带上了黑娃。   他们先去了一趟狼窝,灰狼在那里嗷呜几声,也不知道它们交流什么,就见那包括娘妈妈的四只狼都朝着他走来,一路上五只狼护着林书,林书的胆子一下就大了,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   这几只狼太大了,林书七岁都没有几只狼高,尤其是那只狼妈妈,银灰色的皮毛,墨绿色的眼眸,威风凛凛。   他们一路朝着更深的老林中前进。 第14章 烤肉   林中茅草葳蕤生长,即使在冬天,也少有枯黄,青绿的叶子极为耐寒,高度及膝盖,林书骑在一只灰狼背上,也能被浓密的草叶拂过。   显然已经到了人迹罕至的深处。   林中起了朦胧的雾气,但还不至于遮掩视线,能闻到空气中传来各种草木的清香,逐渐也多了动物的嘶鸣声。   林书立即提高了警惕。   对云峰生产队的人来说,这老林中野兽虽多,但是他们生活在饥饿年代,也并未以狩猎为生。主要有这老林危险的原因,还有就是野兽不是普通人能逮住的,又不是经受过训练的游牧民族,哪能轻易抓住野兽。   “唰。”   林书听到动静,就看到一只正在草丛中觅食的竹鸡,看到这几只灰狼后,吓得炸毛,扑闪着鸡翅膀就飞上了一株不高的树,悄咪咪地躲在枝头。   那只竹鸡有点胖,灰褐色的羽毛,颈项呈现橄榄色。那双翅膀看起来就灵活,其表面肌肉饱满,肉质肯定细腻鲜美,做蜜制鸡翅,红烧鸡翅,香烤鸡翅都可以。还有那双扑灵扑灵的小短腿,鸡爪子卤制,鸡腿可以油炸成炸鸡腿。那细嫩的鸡脖子,卤出来味道想必也不错。剩余最肥美的部位,做成香辣美味的口水鸡,荷叶鸡,或者是直接烤成叫花鸡。   林书越想口水都要流出来,眼冒精光地盯着那只竹鸡,而黑娃也顺着林书的眼神看到了那树枝上上的竹鸡,顿时激动地蹦起来。   “蛋蛋,吃鸡鸡。”   林书脸一黑,自从黑娃不知听谁叫了他一句狗蛋儿,从此就开始叫他蛋蛋,不论他纠正多少次,都改不过来了。   林书揪了揪黑娃的小胖脸墩子,以示警告。   黑娃就露出他那招牌式可爱又锋利的小虎牙,脸蛋柔软得舍不得使劲捏。   林书松手前又揉了把,绵软团子一样,手感极好,洗干净后倒是白白净净,就是稍微还有点黑。   但小孩子皮肤会变的。   黑娃在林中长大,跟着灰狼们捉野兽都习惯了,即使才四五岁,也能灵活地抓住一些小型的野味,比如兔子,野鸡等。   林书笑道:“想吃就去捉,捉到了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黑娃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拍拍灰狼的背,示意灰狼配合他行动。   就见灰狼窜到了草丛中,如闪电般一跃而起,而伏在狼背上的黑娃在灰狼跃起时,刚好跳起逮住那只竹鸡,另一只手迅速抓住了枝干。   那竹鸡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种骚操作,躲在树上,这大怪兽又飞不上来,还能抓住它的脖子。   灰狼的速度和敏锐,岂是寻常动物比得上的,不过也因这只胖胖的小鸡飞得不高,才容易被抓到。   “唧唧。”   “唧唧。”   小鸡慌乱地挣扎,鸡脖子却被黑娃死死地拿捏住,当黑娃走过来时,他手里的小鸡都快咽气了,翻着鸡白眼。   首战告捷。   林书翻下狼背,用绳子将那只小鸡的腿给拴住,装进网兜里。   他们一路上捉了不少猎物,都是些野鸡,野兔。   黑娃说灰狼也有些饿了,要找些猎物,这个地方只有些小动物,还不够野狼们塞牙缝,只能越往深处去。   林书走得极为小心,柏树上浓密的枝丫,时不时掉下来一簇蛛网,而蛛网上的蜘蛛和村里经常见过的普通蜘蛛不同。   蜘蛛大都长有毒腺,有些毒性较轻,有些却能立即致死,虽然不容易分辨,但无毒的蜘蛛大都色彩单一。   而这林中的蜘蛛已经开始出现了艳丽繁复的颜色,形状也略显奇特的,林书小心翼翼,尽量不去靠近蛛网。   这林中连树木灌丛都极为密集,林书让黑娃小心,不仅要注意头顶,还要注意脚下,尤其是某些毒蛇会藏在草丛中,这老林中的草丛还这么密集高耸。   而黑娃在林中待惯了,一点也不担心。   林书出门时就专门找了件布料较厚实的长袖长裤,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但还是高度警惕。   他们眼神紧紧地盯着四周,而灰狼比他们更为敏锐,很快就发现了躲藏在暗处的野山羊,一只灰狼直接跑过去,野山羊拔腿就跑,却被紧跟着的灰狼飞扑在地,死死地咬住了脖子。   几只灰狼都跑了过去,林书和黑娃站在一边,等灰狼们进食。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们终于将一只肥硕的野山羊吃了一半,还剩下一半羊肉时,那只一直住在林书家的灰狼却走了过来,蹭了蹭林书和黑娃的腿,狼尾巴扫着林书,似乎在给林书传达什么。   黑娃拉着林书走去,林书才看到那只羊,还有两只羊腿的部分没有吃,其余的地方都舔舐得只剩下空荡荡的肋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令林书不适,但还是忍受了下来。   黑娃说这留下的野山羊是给他们的,林书用刀砍断了那端肋骨,提着羊腿和灰狼离开。   几只灰狼熟悉这个地方,看出林书不适应这里,带着他走出了林子,来到了一片草地。   这草地不大,生长着干净清新的白茅草,倒是比林中那时不时冒出来有毒的生物更适合人休息。   这只山羊大概有五六十斤,是只刚成年的野山羊,几只灰狼都吃的很饱,卧在草地里假寐,林书开始收拾这剩下的羊肉。   狼的牙齿有细菌,吃过的羊肉即使没吃过,也不能再要,需要清除干净。   林书先将他随身携带的刀具拿出来,划开几道口子,让黑娃使劲撕开这野山羊的皮。   他再沿着没有碰过的羊肉,切成两只大羊腿,然后到一个天然形成的小水坑里,洗了干净。   这小水坑里的水,清澈又干净,看不出一丝杂质。   林书洗羊腿,让黑娃去捡柴。   仔细地洗了个遍,就来到空地,等黑娃捡完柴回来,立一个架子插在地上。   将羊腿洗干净后,先用刀在表面划开口子好入味,然后抹上他从家里带的调味品,将盐,辣椒酱,花椒,胡椒,藤椒,茴香,姜汁等通通往羊腿上抹,这样羊腿就差不多够味了。   林书又从口袋里抓住一把野果,这野果叫竹节子,刚才在洗羊腿的时候,发现了旁边一株野生的竹节树。这个季节竹节子已经彻底成熟了,吃起来酸甜可口,果汁洒在羊腿上,产生出的果香,还能使羊肉味道更鲜美。   他和黑娃边吃,边捏出果汁洒在羊腿上,等羊腿上的酱料抹够了,林书就用干净的木棍插入羊腿,架起来,准备几个小时候,享受美食。   可当万事俱备,林书却没从口袋里摸出能点燃柴火的东风。   他连调味品这种东西都不嫌麻烦带上了,竟然百密一疏,忘记带火柴。   林书和黑娃忙活了半个小时,气得差点没一个趔趄栽倒下去。   这个时候回去取火柴不现实,林书只能想到原始的取火法子,结果眼见着黑娃小宝贝已经留着口水,抱着那只涂抹酱汁的羊腿,眼冒星星地看着他。   林书极力制止,狠狠地戳了下黑娃的脸颊,“卖萌没用,不许吃生肉,不记得肚子疼的滋味啦。”   黑娃嘟着小嘴,小肩膀耷拉下来。   林书吩咐道:“我去找火绒,你在这里这里待着,别让什么虫虫蚂蚁爬到羊腿上,听到没?”   “听到了。”黑娃乖巧地点头。   林书带着灰狼在这片草地上逛,然后进入林中。   他们还算幸运,搜索了半晌,竟然真的找到了一种叫做火绒的草,还找到一株雷击过的柳树。   这野生的柳树,长得倒是不大,被雷击过后,就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要不是地上还有些烧焦的柳枝叶子,林书还差点认不出来。   他记得最近确实下雨频繁,冬日冷雨较重,还伴有闪电雷鸣。   他将火绒草背面容易燃烧的部分撕下来,然后捧了些烧焦的火壤回去,然后苦逼地开始钻木取火。   有了火绒草和烧焦的火壤,再加上枯黄的干草,很快就起了火星子,燃了起来,可林书看到燃起来的火堆,还是累得高兴不起来。   不过想到等会可以大吃特吃烤羊腿,就又来了劲,开始仔细地翻烤。   羊腿要烤熟才能吃,生肉内细菌比较多,林书烤了三个小时,这只羊腿才彻底烤熟。   林书将木棍取出来,然后用在路边随手摘得桑树叶子裹住羊腿,先递给黑娃,因为这只小祖宗已经窝在他怀里喊饿,闹腾了半天。   而他闹腾的方式,就是揪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他,再“嗷呜”“嗷呜”的叫。   吓得林书脑仁疼。   可怕那几只灰狼还以为他不给这小祖宗吃肉呢!   不怪黑娃,以往他都是和野狼一同时间进食,野狼们会先给他捉能吃的野鸡,野兔,再捉野狼们吃的山羊和野狗,所以黑娃见灰狼们都吃完了羊肉,他还饿着就愈发委屈起来。   林书递给黑娃羊腿后,黑娃留着哗啦啦的口水,然后抱住羊腿,就呼哧呼哧地啃了起来。   脸颊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尤其是他吃得满足,会露出他两颗萌萌的小虎牙,朝着林书呲牙笑。   让林书恨不得将自己的羊腿也给他吃,不过最后还是饥饿战胜了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15章 抱抱   林书撕了一条羊肉,又是表面,烤得最是香脆,蘸料也是最足,闻起来都是香辣扑鼻,吃起来更是舌尖都爽到哆嗦。   最先感受到羊肉的香脆鲜辣,然后是舌尖清晰的酥麻,还带了点酸甜的果香,中和了腥辣的刺激,这股子香辣味在口齿间,刺激得口水直流,林书又忙吃了好几口肉,两人比赛似的,都不停歇,最后吃到鼻水都辣出来了。   林书翻出帕子擦了擦,又去看黑娃,果然那小家伙吃到满脸通红,小嘴巴都肿了起来,连鼻涕都快流到嘴巴上,都没工夫去管,还在吧唧吧唧吃得正香。   林书连忙又从黑娃口袋里翻出帕子,给他将那污染羊腿的东西给截住,抹了把鼻子,弄得干净了,才将帕子放进黑娃的口袋里。   林书洗了洗手,又开始吃了起来,半晌才发现不对劲,那几只灰狼都没在那地方躺着,一偏头就看到五只灰狼都闻到香味,围着他和黑娃,趴着盯着他们,口水哗啦啦地流。   额。   林书又吃了几口,觉得身后那几只视线实在太明显了,就干脆撕了几块肉,丢了过去,然后一只灰狼迅速窜来一舌头卷进了嘴里,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几只灰狼林书刚开始分辨不清,觉得都是灰色的毛皮,墨绿色的眼睛,但仔细看还是有不同。   那只住在他家的灰狼,头顶有一簇黑毛,其余的灰狼,脸部的形状都有细微的察觉,比如有只灰狼的眼睫毛很长,有只灰狼的眼睛不是狭长,而是黑葡萄般的圆溜溜,即使呲牙咧嘴,也显得异常呆萌。   这只羊挺肥的,羊腿肉有好几斤,他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林书就撕了一块下来,然后剩下地喂给了几只灰狼。   林书吃完喜欢散步消失,几岁的身体,却还忘不了前世的习惯。   林书没走多远,就在草地处转悠,然后摘了根茅草,拔出草芯,圈成了各种小玩意,打算给几个小孩玩。   等他转悠回来,才发现黑娃竟然趁着他没注意,将那只几斤的羊腿肉都给吃完了。   当林书看到黑娃拿着那只剩下骨头的羊腿,然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的肚皮,再看那撑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响。   完球了。   这小祖宗不会撑出问题吧。   脑子里突然想起前几日那王寡妇讲的那话,说是有一家人的傻儿子给羊偷偷喂玉米,将小羊给撑死了。   林书连忙几步跑过去,拍了拍黑娃的后背,黑娃才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儿,然后满嘴油污都没擦,就往林书身上倒。   黑娃虽然比他矮,但肉长得结实,着实挺沉的,压在林书身上,能让人喘不过气来,但这小祖宗见林书经常抱小幺儿,还以为自己是只萌萌的小宝贝,非要林书抱抱,不抱就养成喜欢挂在林书身上的习惯。   夜色将至,林书带着还未熄灭的火种,和灰狼回到了山洞。   林书晚上怕山里气温过低,引发感冒,就燃起了火堆。   野兽怕火是远古基因的记忆,不敢靠近,灰狼们也离得林书和黑娃远远的。   这几天冷雨下的勤,山里湿气重,林书还专门拿了件毯子,铺在地上,然后抱着黑娃躺在床上,旁边燃起的火堆传来热量,尤其是黑娃就是个小火炉,这山洞里也就不冷了。   夜晚过得很平静,除了黑娃吃的太撑,起了好几次夜,回来林书还检查了他屁股有没有擦干净。   翌日,林书是被舔醒的,黑娃早就不见踪影,只有一只灰狼守着他。   灰狼就是那只眼睛圆溜溜的,要不是看过它捉山羊,吃山羊时生猛的样子,林书还真会以为这是一只毫无攻击性的灰毛柴犬。   灰狼怕舌头的软刺伤了林书,都只是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醒他,见他醒来后,兴奋地甩着尾巴,嗷呜嗷呜的叫唤,就要朝着外面冲。   林书起来,将毛毯给收拾起来。   山洞内倒是有些暖和,走出洞口,一股子夹杂着山风晨露的冷空气陡然袭来,冻得他一个哆嗦,连迷迷糊糊的脑子都清醒了。   黑娃和其余的灰狼都去觅食去了,圆眼睛灰狼带着林书去找他们。   他们应该没走远,身边的灰狼嗷呜嗷呜几声,林中就听到嗷呜的声音来回应。   圆眼睛灰狼激动地跳起来,想要迅速跑过去会合,就甩着尾巴在林书面前蹲下,让林书坐在他的背上。   圆眼睛灰狼带着林书,迅速地穿行在林中,路上连吓得炸毛的小鸡崽都没功夫搭理。   突然,林中突然又传来嗷呜的叫声,身下的灰狼骤然停下,然后似乎发生了什么,只见灰狼嗷呜着回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凶狠的眼神,盯着前面的方向。   林书也心生警惕,莫不是前面的狼群遭遇了什么?   灰狼似乎是收到了命令,要将林书带回山洞,但林书让灰狼继续往前走,黑娃还在那里。   还没到就听到野兽的嘶吼声,到了近处,就看到四只灰狼正围着一只豹子进攻,而黑娃坐在地上,腿上的布都被染红了,小脸疼得皱巴巴,地上还有一头被咬得趴在地上的野猪。   林书看到那只豹子,吓得腿软,但见明显是灰狼们占了上风,才稍微放下心。   林书从灰狼身上下来,迅速跑向黑娃,然后灰狼加入了攻击。   林书火急火燎地背着黑娃先回到山洞,然后燃起了火堆,周围也不敢有野兽靠近,就撕开了黑娃的裤子。   大腿上有两个齿印,显然是那豹子咬的,而几只灰狼都护着黑娃,迅速发现了豹子袭击,豹子才没有咬多深,但那两个深可见骨的洞,还是令人胆寒。   这老林子里除了野狼还有豹子,林书额头只冒冷汗,若非灰狼相助,他压根不敢进入深林。   这动物咬的伤口,必须要打狂犬疫苗,可他不知道这个年代,这个地方,有没有这种疫苗,而据他所知,国产狂犬病疫苗零四年才开始研制,也没听过这个年代,村里谁被狗咬了去打针的话。   管不了这些,先消毒再说。   林书看完伤口,就抬头看黑娃。   他倒是不喊疼,咬着牙,委屈地看着林书,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还氤氲了一层水雾。   林书看着那流血的两个洞,心脏都恍若被揪了下,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这么小的年纪,若是寻常孩子,遇到豹子早就吓尿了。   林书让黑娃待在山洞里,然后他拿着火把出去,不敢走远,在附近找了些草药回来。   等他回来后,灰狼们也回来了,然后围着黑娃。   这山中草木繁多,各种野草,林书找到了一种在农村专门治疗狗咬过消毒的药草,叫狗肝草,拧出汁液,敷在伤口处,暂时能加层保险,估计也能稍微消了豹子咬过的伤口的细菌吧。   林书敷完狗肝草,又找了些随处可见的白茅草。   他挖了好几捧白茅草,将根部给摘下来,然后洗干净后,用石头碾碎成泥,涂抹在伤口处,消毒止血,然后再撕下来布条,将伤口给简单包扎了,剩余的药草都用背篼装起来,方便给黑娃换药。   林书给黑娃包扎结束后,狼妈妈凑过来嗅了嗅,然后看向林书,林书解释这个可以使伤口愈合,也不知它听懂了没有,但可以看见它心疼地舔了舔黑娃。   他们要回去了,本没有打算进山太久,林书既担心黑娃在山里待太久,本就伤了腿,又被什么毒虫咬到受伤,也担心家里两只崽崽有没有按时吃饭。   他走得时候,专门做了南瓜蒸饭和瘦肉炒茭白,温在了锅里,但只做了两顿,怕菜放太久,吃了对身体不好,就让她们饿了的话,吃核桃酥和麦芽糖。   灰狼驮着黑娃,林书背着野鸡野兔走得时候,那只野猪竟然也被灰狼们围着朝着他走来,黑娃说灰狼让他将野猪带回去吃。   林书激动地差点丧失稳重跳起来,好歹想起他这七岁的身体,也是三十岁的心理年纪,才给稳住了。   过年有猪肉吃了。   这野猪一看就有两百斤,长得膘肥体壮的,不然也不会让灰狼和豹子都要抢。   林书拿出绳子,拴在了野猪的脖子上,这只野猪的双腿咬伤了一只,跑不过灰狼,就只能被逮住。   林书牵着绳子,灰狼驮着黑娃在身后,野猪害怕灰狼,走得挺快,倒没有让林书太费力气。   但这只是侥幸。   半路上这只野猪发懒,赖在地上不走,还是灰狼的威胁,才吓得野猪又开始走。   不然林书想到这只两百斤的野猪,怎么让七岁的他牵的回来?   断断续续几个小时候,他们才终于回到了家,看到了那座熟悉的房屋,彩凤和小幺儿已经坐在大石头上,翘首以盼,看到林书后,激动地一个两个都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激动地往林书身上扑。   “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彩凤抱住林书的一只胳膊,小幺儿抱住林书的大腿,要往他身上爬树,就被林书给抱了起来。   林书高兴道:“彩凤,小幺儿,今年过年我们有好多猪肉可以吃了。”   彩凤这才看向林书牵的那头猪,小幺儿也激动地下去,朝着野猪而去。   林书怕野猪咬两人,毕竟是野兽,就让彩凤和小幺儿先回家,等将野猪关起来才看。   他们兴奋地回到家,林书抱着小幺儿上了梯坎,身后坐在灰狼身上的黑娃以为林书也要抱自己,就乖巧地张开手臂,却眼见着林书牵着野猪扬长而去。   因房屋较少,没有专门给野猪住的,只能先将野猪拴在一棵苹果树下,以后吩咐灰狼时不时给盯着就行。   彩凤和小幺儿激动地围着野猪跑圈圈,在考虑用猪肉做什么好吃的,两人兴奋地给林书下菜谱,都怪林书之前没有粮食吃的时候,给两个小家伙说了些美食菜谱,画饼充饥,这些他们都还记得了。   林书惊讶小孩的记忆力,失笑转身,却看到黑娃坐在灰狼身上,委屈扒拉地看着他。   林书一愣:“谁惹你了?”   黑娃扯着大嗓门,张开手臂,理直气壮道:“抱抱。” 第16章 补贴   生产队队长通知,每月在公社开一次会,各家各户需出一人到场,林书家如此便是林书挑起大梁,当家做主。   林书路过上次采买的供销社,没走多久,就看见了公社。就几间土墙房,里面有队长办公的地方,还有公社的食堂,后面没隔多远的几间,就是公社的养猪场,干不了农活的半劳动力,就在里面养猪赚工分。   小操场上坐满了人,林书看见老林家几口人都坐在前面,但是他没走过去,而是打算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板凳是长形的,一个板凳上可以挨着坐三个人,但大队人多,好多都挤着坐。   林书从屋里搬出来一个长板凳,刚一坐下,就有一个胖胖的男孩一屁股坐在了另一边,直接坐跷跷板似的,将林书给撬了起来,一屁股摔在地上。   林书愣愣地看了眼这人,就被小胖子给拽了起来。   小胖子口水唾沫乱飞,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激动道:“狗蛋儿,好久没找你玩了。”   这小胖子叫王大牛,老实憨厚,长着水耳猴口,用农村老人的话说,就是富贵命,同原主玩得较好,只是自从王大牛开始念书后,就没怎么找他玩过。   林书重新坐下,才笑道:“等你考完试,再一起玩。”   小胖子顿时抱怨道:“我讨厌念书,我娘非要我去,我想像你一样在家里玩。”   林书无言以对,对了,他才想起王大牛的爹在镇上屠宰场上班。   “大牛,你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个月估计不会回来了,我娘说马上过年了,各个大队要杀的猪多,他们可能要等过年那几天才回来。”小胖子说完,又悄悄咪咪地凑近林书的耳边道:“每回我爹回来,就会给我们带屠宰场剩下的猪肉,今年我们又有猪肉吃了。”   林书道:“你们一家就三口,公社不是发了肉,难道还不够?”   王大牛气呼呼道:“哼,就发了六斤肉,还叫我娘给那个知青叔叔偷偷送去了,我都没吃,还不准我告诉我爹,我讨厌我娘。”   这时,生产队里的刘大娘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问王大牛。   “大牛啊,你娘去哪儿了?怎么让你个孩子来开会啊。”   王大牛人老实,没有什么遮掩地都说了出来。   “我娘去山里砍柴了。”   那刘大娘给了旁边几个围坐在一起的大娘一个眼神,嘲弄地小声道:“早就听说这大牛家在砍柴了,这都砍了一个月了,还没砍够啊,我看是去山里找野男人了吧。”   “哈哈哈。”几个大娘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她们笑得正欢,王大牛什么都不懂,也跟着笑,不解地问林书道:“她们为什么说我娘去找野男人啊?野男人是谁啊?”   “额。“林书哪知道这些,可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妇女多的地方,就少不得八卦。   “这萧禹东来了我们云峰生产队几年了啊。这又搞上了小王家的媳妇。我听说大牛他爹回来,他娘都不准他上床,嫌弃他身上的猪屎味,说人家萧禹东是知识分子,还打着要嫁给萧禹东的主意。”   “那萧禹东好歹也是个知青,听说在以前在城里还是个写书的,能看得上大牛他娘?”   “你还别说。大牛他娘长得还挺好看,我们插秧的时候,就看到人家那腿又细又白,在秧田里就跟朵花似的,不像我们浑身弄得脏兮兮的。”   几个妇女七嘴八舌,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妇女走过来,瞪了几人一眼,“你们这群女的什么眼水,那萧禹东是个好东西?”   这下才有人点头道:“可不是。刚来的时候,搞了老顾家未出阁的闺女,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又不要人家,听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被顾老头连夜扔到了深山一个山洞。结果那姑娘醒来,没见着孩子,哭哭啼啼往后山跑。顾老头没办法,只能带那姑娘去找。结果孩子早没了。那丢孩子的山洞,只剩下一堆撕咬过的小孩子穿的衣裳,还有几根狼毛,估计是被野狼给叼走了。”   “真可怜啊。”   这下像是打开了怜悯的闸门,几个妇女都开始连声叹息。   “当初老顾家那姑娘可是我们这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水灵灵的,跟年画娃娃似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比她更好看的。”   “是啊,才十三岁啊,就被萧禹东害成那样。哎,我真的是好几年都没见着老顾家那小姑娘了,以前见着我们还姐姐的喊,嘴巴可甜了。”   “我也没见过,听说那姑娘疯了,被老顾关在家里,反正那孩子是彻底废了。”   “老顾家就这一根独苗苗,从小宠成什么样,结果出了这档子事,我上回去镇上到老顾的药铺捡药,倒是看到过那姑娘从屋子里跑出来,趴在地上吃泥巴,整个人都变了。”   几个妇女聚在一起聊天,生产队队长走到前面开始讲话,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生产队队长大概讲了有关这次过年发放粮食的事,还对几位知青的工作做了总结,表彰了两位在村上学校做老师的优秀知青,林书大概瞄了眼,心想这可能是爱国哥他们的老师。   男知青叫孟有成,十七岁,国字脸,倒是一脸正气,女知青叫赵玉英,也是十七岁,长得斯斯文文,梳着两根麻花辫,他们都是在省城里念过初中,插队下乡,被生产队队长安排做了老师的。   村里学校林书听林爱国说起,他们只有两个教室,一个教室里坐着幼儿园,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的学生,另一个教室坐着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的学生。   一个老师带一个教室,三个班,而几乎是三个年级一起上课,这场景可以想象。   这边高年级的在上课,另一边幼儿园的在哭闹,这边在讲课,另一边在考试,甚至有可能半小时上三个年级的课,老师不精神分裂了还成,不过下课时间倒是统一的。   大队长讲完话,就轮到了村长讲话。   按理说村长是官大一级,没有必要出场,一个村有好几个生产大队,他们是云峰生产队六队,但特殊的是刚好村长就是他们生产队的。   村长大概说了和生产队队长差不多的话,就是个总结,还有和其他生产队的比较,再然后却提起了林书一家。   “老林家发生了事,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们国家已经出来了政策,要扶持无劳动力户口,这老林家又是三个孩子,不能让他们活活饿死啊,所以经过我们公社决定,林国柱夫妇遗孤,将享受政府补贴。”   “林老太来了吗?”村长朝着底下问了句。   林家老奶倏地站起来,举手道:“来了来了。”   村长道:“嗯,什么时候带那三个孩子来公社办理一下补贴手续。”   林家老奶这才反应过来这落在头上的馅饼,老脸激动道:“哎好,村长啊,这能补贴多少啊?”   村长笑了笑道:“带上你孙子到我办公室来谈。”   林家老奶笑眯眯道:“我孙子没来,他人小不懂事,我来就行。”   “村长!”后面的林书站起来,跑上前去,然后微笑地看着林家老奶道:“奶奶,我来了,坐后面你没看着。”   林家老奶脸色一下不高兴起来,对着村长笑脸相迎,然后死死地掐住林书的胳膊,将他拽到了她的身后,然后跟着村长走进了办公室。   村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几张证明书手续,放到林书两人的面前,言简意赅道:“补贴是每年发放360斤粗粮和猪肉,孩子你也可以读书,我们公社会供你到初中毕业。”   粗粮就是些带壳的小麦,稻谷混合的粮食。   一个成年劳动力,赚一劳动日的工分,就能分一斤粮食,这360斤粗粮,就刚好是360个劳动日。   这是按照成年人的劳动工分给他们补贴粮食啊。   林书心生感激地点头,“村长爷爷,我妹妹想读书,这个机会可以让给她吗?”   村长头发微白,脸上露出笑容,平易近人道:“当然可以,但只有一个名额,你可要想好了。”   林老太听说有粮食,还可以免费供读书,顿时起了心思。   林书正要点头开口,就听到林老太拔高嗓子,激动道:“不用想了,他奶奶我决定了。村长,我们老二家,你也知道,媳妇刚刚被这小狗崽子的狼给咬断了腿。家里劳动力少了一半,这还有三孩子念书呢。我儿子给我说他们已经供不起了,我看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家的乖孙胜利。胜利可聪明了,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不像这个狗蛋儿,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连他大娘的钱都偷,还使唤野狼咬自己的二娘。这么歹毒,可使不得。”   林老太说得绘声绘色,连林书都差点相信了,从前就知道这一家子孩子生多了,就容易偏心眼,可这林老太的心,偏到林书都不知道这有没有血缘关系了。   林老太笑眯眯道:“村长,狗蛋儿和胜利都是我们老林家的孩子,这谁享受这个补贴都可以吧,反正都是一家人。”   村长为难地看着林书和林家老太,“这肯定不行,这是补贴遗孤,你家胜利爹娘又没去世。”   林家老太被这话噎住,这免费读书的机会拿不到,那粮食总能有他们的,只要将粮食领回来,还不是要她发给老四家,狗蛋儿一个孩子知道啥。   村长叹息道:“你们赶快填好表,两天之内给我送到公社来,我这周要到县里开会。不过先说好,这个也是要申请到上面同意的,我也不能保证。”   “好。”老太拿着表,然后拽着林书走出屋子,林家人都涌了上来。   “娘,真捞到补贴了?补贴什么啊?”大娘好奇道。   三娘似笑非笑道:“娘,这补贴可要仔细想想,别分给了不该分的人。”这话是对着林书说的,林书看到了三娘斜眼过来的眼神。   “好了,回家再说这件事。”林老太硬气地发话。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求收藏啊,入不了v这本书就太惨了 第17章 坏了   林老太老两口住在大院里,院里住了好几户人家,这会子都听说了林书可以领补贴的话,明里没什么表情,暗里都嫉妒起来。   院里几个媳妇,和老林家一同回来,都关上门,和自家男人抱怨这老林家又得了生产队的好处。   林书跟着林老太进屋,林胜利突然从灶房跑了出来,捂着嘴巴支支吾吾不说话,被林老太看见,一巴掌轻轻地拍在林胜利圆葫芦般的脑袋瓜上。   “又偷吃。”   林胜利呲牙笑,露出一口没包住的白糖,噗得喷了出来,看得林老太一阵心疼。   “我的乖孙啊,你这牙齿吃坏了可怎么办?”   林老太抹了把林胜利的嘴巴,也没责怪林胜利偷吃。   林家老二便是林老太最疼爱的儿子,这林家三个小儿子,也是林老太最疼爱的孙子,没打过一回,也说过一句重话。   林胜利知道奶奶宠他,得意地朝着林书看了眼,然后朝他做鬼脸,蹦蹦跳跳地在院子里玩。   林老太在屋里和几个儿子儿媳开家庭会议,没注意外面,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老陈家新媳妇的抱怨声。   “哎哟喂。”   “林老太啊,你快出来看你这孙子。”   “怎么了?怎么了?”林老太急匆匆出来后,就看到林胜利将人家晒在地上的花生给吃了大半,还给人家吐了一地的花生壳,气得那家陈家媳妇腰都站不直了。   林老太老脸拉了下来,指着那媳妇,强词夺理不饶人。   “不就是吃了你的花生吗?”   “你那花生还吃坏了我孙子的肚子哩。”   “胜利过来,我们不稀罕人家的。”   林胜利有奶奶撑腰,朝着那陈家媳妇吐了一口口水,直接吐在了花生上,那陈家媳妇看这她幸辛苦苦挖出来,晒了好几天,准备拿去送给自家刚结婚的妹妹,结果这花生已经变成了一对花生壳,这老林家养的赖皮孙子,还真会挑好的花生吃,剩下的全是小粒没长好的,简直要气死她了。   那陈家媳妇气得拿笤帚将花生壳扫了起来,用簸箕装好,然后拉开林老太家的门口,一簸箕给林老太放在了家门口。   “小陈媳妇,你这是?”林老太问道。   “给你们送花生来了。”陈家媳妇笑着道。   “不吃白不吃。”林老太笑着道:“胜利去给奶奶把簸箕端来。”   “吃花生咯。”林胜利从林老太怀里窜出来,跑出门口,抱起地上的簸箕,就进了屋。   林老太将花生分给屋里的人,就只有林书没有份。   正当屋里人吃着花生的时候,陈家媳妇笑着道:“吃吧。这花生我之前可是称过的。”   “两毛一斤,一斤左右,两毛钱一分不少。”陈家媳妇看着林老太,笑眯眯道:“林大娘,您们吃完记得把钱给我。”   林老太见大家吃得起劲,还以为是白吃才让林胜利去拿簸箕,哪知道这陈家的媳妇,还好意思找她要钱。   “我不吃了。”唐翠花一把将花生丢在簸箕里。   林老太老脸拉下来,“不就是吃了你的花生吗?还好意思要钱。”   林书实在看不下去了,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这家子爱占小便宜的性子,估计就是从林老太这基因遗传下来的。   林书掏出两张毛票,然后走到门口,递给陈家媳妇,脆生生的嗓音,字正腔圆道:“小嫂嫂,吃了你家的花生,真不好意。这是两毛,我替我奶奶还给你。”   陈家媳妇倒是不好意思了,尤其是从一个小孩子手上拿过钱,失笑道:“狗蛋儿,你这孩子……我家还有些花生,你待会走得时候来找我,我拿给你,都是地里刚挖出来的,带回去给你弟弟妹妹尝个新。”   “嗯。”林书微笑地点头道。   林书送走了陈家媳妇,回头关上门,一屋子除了林胜利,都没脸继续吃花生了。   “哼,狗蛋儿啊,你哪来的钱?”三娘冷眼瞧过来,似笑非笑地逼问。   林书没出声,大娘就阴阳怪气道:“还不是借了我家的钱,反正我看你什么时候还钱。”   刘春芳冷笑道:“大姐真是大方,都舍得借钱出去了。二姐腿伤成那样,还在家里躺着,说没钱治病,找你借钱都没见你拿出手。”   “就是,翠花,你这怎么做姐姐的?你看你妹妹伤成那样,别说你拿点钱给她,你倒是去看一眼啊。”林老太满口指责。   唐翠花却默不作声。   唐翠文是唐翠花的亲妹妹,从小就比唐翠花长得好看,当初唐家虽生了两个女儿,对待两个女儿,却是天差地别。   就因为唐翠文比唐翠花好看,爹娘就格外宠爱唐翠文,为了供唐翠文读书,就让唐翠花还没到八岁,就小大人似的,跟着家里的长辈出去赚工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逢年过节,她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扛着锄头和大人一起去种地,割谷子,剥玉米,打油菜,农忙过后,挖水渠,挖粪球,上山砍柴,背柴,哪一样她唐翠花没做过。   每天她累得满头大汗回来,唐翠文早早躺在床上玩,还要让她去做饭,打扫卫生,喂鸡,喂牛,若是她们出工回来的太晚,唐翠文不敢抱怨爹娘,就抱怨她没回来给她煮饭,将她饿着了,只要唐翠文朝着爹娘诉苦,她唐翠花就会挨一顿打。   还有当初。   唐翠文在学校里和老师搞上了,被学校领导发现,勒令退学,不敢让家里人发现,就跑到她家里来住着,让她养着,结果竟然她狗改不了吃屎,勾引姐夫。   这事唯有她和林老太知道,连她家那个被狐狸精勾引的林国胜都不知道他曾经睡过他弟媳妇。   林老太拼死瞒着,才让唐翠文嫁给老二,要不然胜天怎么会和她家爱国同一年生。   唐翠花心底冷笑连连。   想让她拿出钱,去给唐翠文看病。   死了这条心吧。   唐翠花看了林老太一眼,林老太冷着老脸,拿了一根炭笔头出来,才调转话题,道:“胜利,去找你哥过来,让他帮他弟弟填表。”   “这可是要上交政府的手续,马虎不得。”   “嗯,唔。”林胜利抓了把花生塞在嘴里,就跑得没影了。   林胜利去找林胜天,林胜天狐疑道:“什么表?”   “不知道,我就听到奶奶这么说。”林胜利嘴里的花生都没咽下,就囫囵着道。   林胜天冷笑道:“这狗蛋儿还真是运气好。”   林胜天走进屋里,拿起林老太只给他一人看的表。   “这表应该让狗蛋儿看看吧。”大娘说了句。   林老太摆手道:“狗蛋儿他大字不识一个,要是填错了怎么办?这可是要交给政府审批的,不能出一点差错。”   “胜天啊,这可只有一张表,别弄坏了啊。”   “我知道了,奶奶,你放心吧。”   林胜天拿起表看了眼,然后解释道:“先填姓名住址籍贯,这个我帮狗蛋儿填就行。”   林胜天道:“狗蛋儿大名叫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这谁记得,当初就是上户口的时候国柱自己给狗蛋儿改的名字,我都给忘了。”林老太回头,喊了声在屋外面齐柴火堆的老头,“老头,户口本给我找出来。”   喊了几声没回应,林老太又自己去找了,这分了家,户口本还没分,几家人都在这户口本上。   林老四家,林书和彩凤的户口有了,这小幺儿生下来,赶着林老四走得急,连户口都没上,到现在都还是个黑户。   林老太戴着老花眼镜,盯着户口本上的字眼看,然后没认出来,又拿给林胜天。   林胜天道:“林书。”   这两个字从陌生人口中出来,林书是有片刻的呆怔。   自从穿越而来,他已经没有听过别人喊林书这个名字。   狗蛋儿为什么也叫林书?   林胜天拿过那只炭笔头,在单薄的纸张上,写下一个歪歪斜斜的林字,水平比读幼儿园时的林奕都不如。   林书讶然,就听到林老太嘴里的夸奖喋喋不休。   “我的乖孙写的字真好看,比村里的老先生都写得好。”   眼见着林胜天写第二个字时,撕拉一声,纸张突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林老太正要骂人,见着是林胜天,又将话咽进肚子里。   “对不起,奶奶,是我没注意,弄坏了这张纸。”林胜天满脸歉疚道。   “没事。”林老太摸了摸林胜天的头安慰道。   林胜天歉疚地看了眼林书,“要是耽误狗蛋儿的补贴手续,那可怎么办?”   林老太吩咐道:“狗蛋儿,你跑去公社,再向村长要一张回来。”   “呵,以为这是猪皮啊,想要就要?”大娘笑着打趣。   林书看着那张刚好在名字栏破了一道口子的地方,没有遗漏林胜天眼底转瞬即逝的得逞,十岁的孩子,在他眼底玩这种小把戏,一眼就能看穿。   “奶奶,那我再去公社取一张。”林书道。   “胜天,你和狗蛋儿一起去,他人小不会说话,你去和村长说,就说是被狗蛋儿给不小心弄坏了。”林老太道。   林书和林胜天走出大院,来到公社,再次取了补贴申请书。   “村长爷爷,你有笔吗?”   “狗蛋儿,你做什么?”林胜天不悦道。   村长递来一只钢笔,林书接过笔,直接在申请书上填完了信息。   林胜天看着林书写的字,标准的柳楷,竟然比他们老师还写得好。顿时疑惑地皱眉,这个狗蛋儿为什么感觉不一样了,难道是他偷偷跟着他们来学校上过课?   他知道有些家里付不起钱,就会让孩子偷偷趴在教室外面偷看老师讲课,他们老师从来都不会赶走那些人。   林胜天此刻看着狗蛋儿,竟然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就像本该坠落深渊的人,却眼睁睁看着他奋力往上爬。   “这字写的真漂亮,狗蛋儿你不读书可惜了。”村长无奈道。   “彩凤更需要这些。”林书微笑着,丝毫不觉得惋惜。   林书交完申请,就走出了公社,身后的林胜天追上来,气势汹汹。   “狗蛋儿,你竟敢不告诉奶奶,就私自填了手续。”   “那又如何?”林书漫不经心道。   林胜天气竭,指着林书的鼻子道:“你竟然这么和我说话?我是你哥!”   林书没有搭理林胜天,而是往家走,还在走到王大牛家时,找王大牛出来。   “大牛,等你爹回来,麻烦请他来我家一趟。”   “啊?你找我爹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林书打着哑谜。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入v啊,每天只能一更好心急,求收藏鸭 第18章 哄骗   野猪自从牵了回来,林书吩咐彩凤,每日三顿都给猪喂菜叶混合清水的猪食,这样养到过年,就可以杀猪吃肉。   林书在房屋旁边搭建了一个茅棚,弄作猪圈,外面还栓了野狼,除了自家人一靠近茅棚,就会受到野狼的袭击。   这会子牛蛋几个放牛回来,破天荒了走了林书家后山坡的羊肠小道,几个都是四五岁的毛孩蛋子,还没到上学的年纪,整日除了帮忙地里的活计,赚点工分,就是放牛捉野鸡。   牛蛋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裤子齐腿肚子,穿一双老鼠咬过般露出几个洞的布鞋,手腕子上绕着一根麻绳,麻绳有一米多长,另一端正牵着一只长得肥硕的母野鸡。   这母野鸡便是牛蛋那回从后山发现的锦鸡,这母鸡是他发现的,自然也给了他,还得了一个鸡蛋,回去就叫牛蛋娘给煮了。一家子人一年也吃不到一个鸡蛋,可把他娘高兴坏了,分给他好大一块蛋黄,还夸了他,让他养着这只母鸡,好给家里下蛋。   自从牛蛋从后山捡回了鸡蛋和母鸡,牛蛋娘对牛蛋的态度那是一个天差地别,说话都温柔了,还几乎没怎么骂过他,要是以前,每天都会担惊受怕,挨牛蛋娘的耳刮子。   牛蛋这几日来,每天放牛都会牵着这只母鸡,这可是他的宝贝。   “牛蛋,你天天养着这只鸡,这只能看,又吃不着,不是折磨人嘛。”同一个村子里的放牛娃水生哀怨连连,以往都不爱和牛蛋一起放牛,这些日子,天天做梦都盼着牛蛋能将这只鸡给杀了,好分他一块肉吃。   水生只所以叫这名儿,是他娘生他的时候,刚好在洗衣服,差点摔在堰塘里,被水草绊住才没滚进去,才叫这孩子水生。   水生牵着一头小牛,眼巴巴地盯着野鸡,就差口水没流下来了。   牛蛋见状,提醒他道:“水生,这鸡可不能吃,吃了的话,我娘会打死我的。”   水生眸子微转,匆匆凑到牛蛋耳边道:“那你就不想吃鸡肉吗?”   牛蛋砸吧嘴巴回味,“我那天吃了鸡蛋。”   水生哎了声:“鸡蛋有什么好吃的,我以前在食堂天天吃鸡蛋。”   “你是吃过,可我那是第一次吃。”牛蛋撇他一眼。   前几年没分粮食,生产队大集体都在公社的食堂吃饭,水生的爹那个时候,刚好是食堂的煮饭师傅,每回就偷偷将那白面馒头和鸡蛋给水生留着,而分给大家伙吃的,都是些汤汤水水,连粒米都看不见,更别说鸡蛋了,那都是分给生产队里的做干部的家庭。   不过现在没了食堂,公社开始给大家发粮食,都是自家锅里煮自家吃,水生也再没吃过鸡蛋了。   大嫂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他还去蹭吃过几个鸡蛋,到了二嫂坐月子,别说他了,连二嫂都没鸡蛋吃。   前几年生产队招待县里来视察的领导,在公社里煮饭的水生爹带回来过一些领导吃剩下的鸡肉,那味道可香了,水生到现在都还记得。   水生回忆起那滋味,火热的目光盯着牛蛋的鸡,然后心里打着主意。   他们走到了一片竹林,沿着石子路往下,突然水生指着那座房屋道:“牛蛋你看,那不是狗蛋儿的家吗?”   牛蛋也抬头看了眼,想起狗蛋儿,就想起了那被狼拖走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真的没想到狗蛋儿竟然还能活着回来,要不是他娘说起,他还不知道。   水生好奇道:“你说他家真的养了只狼吗?”   “狼长得什么样子啊?真的吃人吗?”   牛蛋蹙眉没说话,水生突然心血来潮道:“牛蛋,你说要是我们偷偷吃了鸡,然后将鸡毛放在狗蛋家,你再告诉你娘,是狗蛋儿家的狼将你的鸡给吃了,那你娘就不会打你了啊。”   水生兴奋地看着牛蛋,牛蛋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吃这只鸡,它可是要给我们家下蛋的,我还要吃鸡蛋呢。”   牛蛋没告诉水生的是,这只母鸡自从逮回来,已经下了一窝蛋了,整整一窝蛋就下了七个,让他娘给存起来,准备送给生了孩子马上要坐月子的外婆,这么宝贝的鸡,他才不会杀了吃。   水生瘪着嘴,瞪着牛蛋,气哼哼道:“牛蛋,你真小气,我以后不和你一起放牛了。”   牛蛋翘着嘴巴,哼了声,“不放就不放,我自己照样能放牛。”   牛蛋嫌水生聒噪,牵着牛和鸡要走,留水生在原地气得跺脚,然后跳上了小牛的背上,抱着牛儿撒泼,结果牛儿竟然走到了狗蛋儿家的院子里。   水生翻下牛背,要牵着牛离开,却看到一个穿着干净衣裳的小光头端着一个饲料盆出来,走进了前面的小茅棚。   茅棚很小,上面搭着晒干的茅草,那小光头拉开一扇及脖子的木门,没过一会就端着空盆出来,水生这才看到正脸,是彩凤那丫头。   水生连忙上前,看了眼茅棚,却见里面竟然关着一头大肥猪,惊得水生一口气没喘上来。   “彩……彩凤,这猪是谁家的?”水生急匆匆地问道。   彩凤回头,瞧见水生,清脆的声音道:“拴在我家茅棚,自然是我家的。”   她舀水洗干净木盆,放到一边,水生又凑上来。   “彩凤,你们家今年没分小猪崽啊,哪来的猪?不对,那猪好大啊,比我在养猪场看到的猪都大。那猪到底是哪来的?你告诉我行不行啊?”   彩凤嫌烦,瞪了水生一眼,“那是我哥哥从后山捉回来的,我哥哥可厉害了,我们今年有猪肉吃不完的猪肉了,我家后院还有好几只鸡和兔子呢,我每天都在喂它们吃菜菜。养的白白胖胖的。”   “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   彩凤哼着她哥教的小曲儿,剁菜叶子,拌饲料,喂鸡喂猪喂兔子,忙得不亦乐乎,精神十足,压根没注意到水生什么时候离开的。   水生一鞭子甩在牛背上,就往家里赶,等回到家,连牛都来不及栓,就跑向屋里,结果屋里门开着,爹娘还没回来,只有年迈的祖奶弓着背在扫地。   “祖奶,我爹娘回来,你告诉他们我出去一趟。”   也不知道耳背的祖奶听到没有,水生说完,就跑到了牛蛋家,将牛蛋给叫了出来。   “你那只鸡算什么,狗蛋儿家可是有一头好大好大的肥猪,有几百斤那么大,不对,有一座山那么大,可是从后山逮回来的!”   牛蛋不信:“你胡说,后山根本没有肥猪,我们都找遍了。”   水生翻白眼,“那是你没人家狗蛋儿厉害,人家狗蛋儿的后院子里,我可都看见了,除了那头野猪,还有好多野鸡,野兔,吃都吃不完。”   牛蛋狐疑,“你说的都是真的?”   水生举着手道:“我发誓没骗你,都是彩凤告诉我的,说那都是她哥在后山逮的。”   “我们去看看。”牛蛋皱眉道。   他们匆匆跑向后山坡,又来到了林书家,这次从后面的山坡,就偷看到了林书家的茅棚,那头野猪和后院子里的野鸡野兔也一览无遗。   “狗蛋儿真厉害啊。”   “这么大一头肥猪,这该有多少刀猪肉啊,我们今年公社才给我家发了一刀,我娘说那是二十斤,可我们家十来口人啊,这头肥猪狗蛋儿他们吃的完吗?”   水生就跟喷水枪似的,在牛蛋耳边嘀嘀咕咕地叨叨个没完,烦得牛蛋想将他一脚踢进人家的水沟里,可牛蛋正想着一个主意,就看到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那头野狼竟然在狗蛋儿家。   茅棚后面的柱子上,拴着一头灰狼,灰狼此刻虽然躺卧着,狼眼却犀利无比地朝着他们上方看来,吓得牛蛋又想起那日灰狼拖走狗蛋儿的画面。   牛蛋害怕这头狼,不敢靠近林书家,心理却在打着野猪的主意。   难道后山真的有野猪?   要是他找到一头野猪,那是不是冬天就不用饿着肚子,还能吃饱肉。   “水生,我们去后山。”   “什么?我们?我不去,还是叫大人去吧,我回去告诉我爹娘。”水生起身,却被牛蛋一把抓住,“你傻啊,你告诉你爹娘,你爹娘肯定不会让你去,他们肯定会说后山太危险,你可是你爹娘的宝贝儿子,他们又不舍得你冒险。”   水生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啊,我爹娘烦死了,除了让我和你放牛,都不准我往后山跑,上回你们去后山回来都捡到了宝贝,就是我没去,气死我了。”   牛蛋眼底露出一丝嫉妒的暗芒,他的爹娘可从没有这么在意过他。   两人带着两把砍柴刀,背上背篓,就往后山去。   水生走在后头,看着昏暗的树林,一丝阴森可怖冲上心头,揪着牛蛋的袖子道:“牛蛋,我怕,我们还是叫上发春哥他们,再一起来吧。”   “水生,你觉得有他们在,捉到野猪还会有我们的份吗?”牛蛋安慰道:“放心吧,我们会没事的,还能捉到野猪。”   水生不动,“我不走了,我害怕。”   牛蛋故意激他,“你太没用了,这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怕就吃不到猪肉了。而且我都来过,对这里熟得很。只要跟着我走,没什么好怕的。”   水生果然听到猪肉就又动摇了,“可要是遇到野狼怎么办?”   “你看狗蛋儿是不是还活着!我就说野狼根本不会吃人!大人的话都是骗人的。再说我们还带着刀呢,要是遇到野狼,就跟野狗一样,你砍它几刀,它就不敢咬你。”   “我看不会那么巧遇到野狼的,这么晚那么东西都回洞里睡觉了。”   牛蛋半哄半骗,水生将信将疑,却还是想吃肉,就跟着牛蛋继续走。   而牛蛋兴致勃勃,他就不信狗蛋儿都可以捉到野猪,还能驯养一只野狼,他牛蛋做不到。   他狗蛋儿做得到的,他牛蛋也可以。   牛蛋胸口堵着一口气,以往他一直看不起村里的狗蛋儿,就只有狗蛋儿非要学他,改一样的名字,现在还总是跟在卫星哥的屁股后面转,以前卫星哥屁股后面的人,可都是他的位置,卫星哥也不给他做弹弓了,他刚才还看到狗蛋儿家的墙壁上挂着弓箭,肯定是狗蛋儿求着卫星哥做的。   牛蛋带着水生在后山转,却在牛蛋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没记住路,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牛蛋看着中周围陌生的树木和灌丛,回头问水生。   “我们刚才走得路,你还记得吗?”   “啊?我不记得啊,我都是跟着你走得啊。”水生心底一慌,“牛蛋,你不会不记得路了吧,我可没来过后山啊。”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牛蛋心底也是焦急,他也是没来过后山几回,说对这里熟得很,都是骗水生的。上回有村里几个哥哥带路,他根本都没怎么记,全看周围有没有野鸡了。   两人在原地转悠,眼见着光线昏暗,林子里不知名的鸟叫声森然入耳,地上的虫子往脚踝里钻,往身上爬,水生不知身上被什么东西咬了浑身的肿包,痒得他只挠不过来。   立冬过后冰冷的山风飕飕得刮,又吹得两人身体都快没了知觉。   “呜呜呜。”   “我不吃鸡肉了,不吃猪肉了。”   “我要回家烤火,娘,爹,我好冷。”   水生在原地哇哇大叫,炒得牛蛋心烦,大吼道:“别叫了。”   水生瘪了瘪嘴,又后悔道:“要是狗蛋儿在,肯定知道路,狗蛋儿可是自己走出后山的。”   牛蛋听水生不停地提起狗蛋儿,气得不行。   “狗蛋儿,狗蛋儿,你自己去找他啊,看那只狼不把你吃了才怪。”   牛蛋狠狠地诅咒,猛地踩着步子,往前面走,顷刻间,却没听到水生的抱怨声,回头就见水生背对着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张大嘴尖叫。   “啊啊啊啊。”   牛蛋正要发火,就看到一头豹子窜了出来,猛地将他眼前的水生按在地上,尖锐的爪子,直直插进了水生的肩胛骨,那巴掌大的舌头,舔了下吓得动弹不得的水生,水生的脸,都像是深深地被挖掉了一个凹槽,深可见脸骨,血肉模糊。   这电光火石的一幕冲击着他,他呆滞了一瞬,就看到水生渴求的双眼,血肉模糊地盯着他,嘴里发出艰难的两个字。   “救……我。”   牛蛋双腿发软,顷刻间拔腿就跑。   他崩溃地往外跑,双腿像是到了极限,才终于跑出了山林。   天色彻底暗下,到了夜里七八点,树林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还好牛蛋能感觉到不远处就是林书家那座屋子。   等牛蛋趁着夜色,完全看不见光,浑身是泥地爬过山坡,看到村里的灯火时,才松了一口气,浑身发软地跪倒在地上。   耳朵里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浑身战栗的声音,那是利齿咬碎骨头的咯嘣声,混合水生声嘶力竭绝望的尖叫声,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牛蛋浑身麻木没有知觉地跑回家,钻进了暖和的被窝,外面才传来大人们收工回来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求收藏 第19章 哀伤   “牛蛋,今天母鸡下蛋没?”   牛蛋娘扛着锄头,一进院就问起这话,却见门敞开,屋里的马灯没亮。   牛蛋娘去看了眼母鸡,喂了把菜叶子,就厨房准备做饭,喊了声牛蛋烧锅,牛蛋没应声,牛蛋娘一下子火气来了。   “嘿,牛蛋你个小兔崽子,让你烧锅你还装聋作哑。”   牛蛋娘亮起了马灯,来到卧房,揭开炕头上牛蛋的被子,就见这孩子浑身发抖打摆子。   “不是发烧了吧。”牛蛋娘摸了下牛蛋的额头,温度也正常,就两下将牛蛋从被窝里扯出来,“给老娘烧锅,没看到你娘我累得要死啊,你倒好都睡上觉了。”   牛蛋被牛蛋娘揪着耳朵,来到厨房烧锅,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牛蛋爹和牛蛋大哥,二哥回来的动静。   “砰咚”一声,就听到牛蛋爹几人放下锄头和簸箕,行色匆匆地又跑了出去,牛蛋娘摘着苦麻菜,连忙喊住,“都快吃饭了,你们一条两条往外跑,家里蹲不住你们啊。”   牛蛋大哥回了句,“不是,娘,是水生不见了,水生爹急得将村子都找遍了,都没找到,大队长通知我们大家帮忙找,你说这水生一个五岁的娃能去哪?”   “哎哟,这造孽哦,莫不是玩水滚到堰塘里没人看见哦。”牛蛋娘连连叹息着摇头,吩咐牛蛋大哥二哥,“去村子里那几个深点的堰塘看看。”   “等等。”牛蛋娘赶紧从屋里拿出来两只马灯,递给两个儿子,“给你们爹送一个去,他老眼昏花的,别找不到人,自己给摔哪了。”   牛蛋大哥接了马灯,牛蛋二哥望了眼冒烟的厨房,砸吧嘴道:“娘,晚上的面条给我留点啊,中午我都没吃饱,下午干活人都是虚的。”   “知道了,快去找人吧。”牛蛋娘瞪了他一眼,然后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厨房,揭开锅盖,水煮开了,又舀到了几个小水壶里,重新舀水下面。   “牛蛋,你们今天放牛有没看到水生啊?”   “那孩子又听话,应该不会乱跑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牛蛋娘无意地问了牛蛋一句,却见牛蛋坐在灶头前,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问你话呢。”   “你抖什么抖。”   “没一点出息。”   牛蛋娘瞪了牛蛋一眼,没有看出牛蛋的异样,从缸里取出一把面条,就开始打理面条里的长出的虫子。   这面条一年才压一回,每年压得几斤面条,都舍不得吃,留到了年末不吃就坏了。   牛蛋娘正抖着虫子,就听到牛蛋站起来,突然道:“娘,我下午看到水生去了狗蛋儿家,你说会不会是狗蛋儿家的狼吃了水生啊。”   “你也知道那是狼,会吃人的,狗蛋儿还养在家里,如今水生找不到人,不正是被那狼给吃了么。”   “这话可不能乱说。”牛蛋娘唬了牛蛋一眼,“你说水生去了狗蛋儿家?”   牛蛋点头道:“我们下午一起放牛,然后走另一条回来的,路过狗蛋儿的家,但是我早就回家了,不知道水生在狗蛋儿家回来了没有。”   “你去看看你哥他们找到人没,没找到就告诉他,去狗蛋儿家看眼,要真是那只狼吃了人,那还了得。”   牛蛋猛地点头,冲头就往外跑,一路狂奔,找到了大哥和二哥,还有一群村里的大人,正提着马灯,拿着竹竿在村子里的堰塘里和河里找。   堰塘里的水草多,有时候小孩子没注意滚进去,就出不来了,这几个堰塘,至少淹死了好几个孩子,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在水里泡上一夜,等第二天,尸体都肿得看不清模样了,所以村子里的人才连夜找人,就怕出事。   但还好,捞了许久,没在堰塘里捞到人,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牛蛋看着堰塘边上站着的水生的爹和娘,吓得心头一抖,悄悄来到大哥的旁边。   “哥,我今天看到水生去。”   “什么?你看到水生了。”牛蛋大哥一惊喜,朝着不死心在堰塘里翻找的水生爹大喊道:“小王叔,牛蛋今天看到水生了。”   水生爹和大牛爹是一家人,一个老王,一个小王,这会子王家人都出来找人。   水生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死死地抓住牛蛋的手臂道:“你看到水生了?他在哪?”   “我。”牛蛋看到水生爹猩红的眼,就看到林子里的那一幕,吓得浑身发抖。   水生娘走过来,眼眶通红,吼了水生爹一句。   “你小声点,吓着孩子了。”   “水生他从来不会乱跑,牛蛋啊,你告诉婶子,放牛回来,你看到他又去哪了?”   牛蛋紧张道:“我……我听他说想吃狗蛋儿家的猪肉,后来我就回家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狗蛋儿家。”   “狗蛋儿?”   “难道是狗蛋儿家的狼吃了水生?”   “这可能吗?”   村里几人窃窃私语。   村里的光棍,大刘冷笑道:“哼,怎么不可能?狗蛋儿都敢让那只狼将他亲二娘咬成了残废,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生产队队长唐风吼道:“别吵了,去狗蛋家看看,这一切都还没查个水落实出,别污蔑人家孩子。”   “哼,唐队长说的是,死的又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急。”大刘这人就是搅屎棍,自家没儿没女没媳妇,村里一出事,比谁都爱搞事,恨不得弄个天翻地覆。   这话一说完,水生爹一拳头朝着大刘砸了过来,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有人敢靠近。   “我儿子活得好好的,你少给老子瞎几把乱说。”   大刘被狠狠地打了一拳,鼻血都喷了出来,也不敢再说话了。   有好心来帮忙找人的妇女道:“是啊,这水生一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一行人匆匆地来到狗蛋儿家,淌过河,朝着院子里走去。   灰狼警觉地嗷呜一声,就见那大刘拿起一块大石头,朝着灰狼砸去。   “老子砸死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东西。”   灰狼自然没被砸到,但是林书怕灰狼咬到人,平日里都是将灰狼给拴住了,此刻麻绳拴住灰狼的脖子,根本无法挣脱,就见大刘抽出一根棍子,朝着灰狼狠狠地打了下去,直接将灰狼的腿给打弯了。   “嗷呜。”   灰狼凶狠地盯着大刘,疯狂地蹦上跳,却又被麻绳束缚。   屋里林书和黑娃几人睡得早,这会子听到狼叫声,还以为是贼人来了,急忙拿起棍子打开门,却见院坝里站了好些人,都提着马灯。   “唐叔,你们这么多人来我家做什么?”   唐队长脸色也不太好,正要开口问林书,就见林书快步朝着茅棚走去。   拴住的灰狼躺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又双腿不稳地跪倒在地上,马灯投射出来的光,依稀可以看见丝丝血迹从灰狼双腿溢出。   林书看到灰狼的模样,猛地看向正举着棍子的大刘,大刘眼底露出阴笑,低咒着要吃了灰狼的肉。   “狗蛋儿,我们来找你是问水生的事。”唐队长的话传来。   林书没回应,目光森冷地盯着大刘。身后从屋里出来的黑娃突然看到了受伤的灰狼,焦急地喊道。   “灰灰。”   黑娃猩红的双眼骤然瞪着举着棍子的大刘,灵活地跳上去,抱住大刘的手臂就猛地咬住了大刘的手。   大刘尖叫一声,手里的棍子脱落,疼得想要抓走黑娃,电光火石间,黑娃却不为他所动,硬生生地将大刘的一根手指头给咬断了。   周围的人鸦雀无声,这几岁的孩子,像只野狼般凶狠,长着一对吃人的獠牙似的,竟然生生咬断了人的骨头,顿时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气穿透了脑门。   黑娃松开了大刘,跳到地上,吐出一口血水,一根染了血的手指头吐在地上,溅起了灰尘。   “啊。”   瞬间,身后响起大刘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黑娃才不管这些人,而是心疼地抱住灰狼。   林书猛地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下灰狼的伤口,这大刘竟然生生地打断了灰狼的腿骨。   大刘疼得发疯,跑到唐队长面前。   “唐队长,你看狗蛋儿家都是什么妖魔鬼怪,这哪里是孩子,这是魔鬼啊,竟然连我的手都咬断了,我要他赔给我,我的手啊好疼啊,我的娘老子耶。”   唐队长瞪了眼大刘,没有搭理,而是来到狗蛋儿面前。   “狗蛋儿,我们来找你……”唐队长继续道。   林书没有抬头,稚嫩的声音道:“唐叔,你们是来找人的吧?”   “你知道水生在哪?”唐队长惊喜道。   “肯定是叫这野狼给吃了。”那大刘又插话道,“反正今年肉少,还不如将这只狼杀了当狗肉吃。”   林书眯眼看向大刘,直接松开了灰狼的绳子,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灰狼一跃而起,朝着大刘扑去,顷刻间,只听到尖锐的尖叫声,看到血液飞溅的画面。   有人看不下去这恐怖的场面,拿起棍子朝着灰狼打去,林书突然道:“还想不想找人了。”   那人便松了手,不忍再看。   等一切平静,灰狼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林书掏出干净的帕子,温柔地擦了擦灰狼的嘴,才看向水生爹,走了过去。   “我今天回来就听到彩凤说水生来过,这大晚上来找我家找人,小王叔叔莫不是以为是我家狼吃了水生?”狗蛋儿单纯地抬头看着水生爹,又看向唐队长,稚嫩的声音道,“唐叔叔,你是外人,你评个理,我和水生无缘无仇,我做什么要我家狼吃了水生,要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在我家找找,要真是小狼不乖吃了人,总能找到吧,我一回家就给弟弟妹妹做饭,可没有时间藏起来啊。”   这孩子真可怕。   众人看向狗蛋儿,一个七岁的孩子,眼底竟然这般冷静。   水生爹怒吼:“咬死我的孩子,我打死你的狼。”   唐队长按捺住水生爹,朝着林书问道:“狗蛋儿,那你说水生去了哪里?水生放了牛可就来过你这?”   “这话谁说的?”   “牛蛋。”   林书看向人群中的牛蛋,牛蛋猛地抬头,一双牛大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林书。   林书突然想起回来时彩凤说起水生问他有关野猪是哪里来的,这孩子不会是听说在后山可以捉到野猪,就一个人跑去后山了吧。   “我想水生可能去了后山。”林书道。   水生爹道:“不可能,水生很听话,我们不许他去后山,他绝不会一人去了后山。”   “谁说是一个人?”林书冷笑。   众人不解其意,林书突然走向牛蛋,扯过牛蛋头发里的一只小蜘蛛,然后丢在地上。   “这是一种有毒的蜘蛛,我只在深山老林子见过,牛蛋你们今天放牛走得可真远啊。”   牛蛋心头猛地发了慌,见林书一脚踩死那蜘蛛,心头就像陡然被踩了下,当众人看过来时,支支吾吾道:“我和水生一起去后山放了牛。”   牛蛋大哥一巴掌拍来,担心道:“你们没事去后山放什么牛,你王叔那自留地后面的坡上,还有些稻草,以后别到处乱跑。”   牛蛋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难道水生那小子真去了后山?”一人猜测,“水生最是嘴馋,真说不定是听说后山可以捉到野猪,自己跑到后山去了。”   一人安慰道:“狗蛋儿被狼拖走都能回来,水生应该没事吧。”   唐队长焦急道:“我们大家快进后山去找人。”   但有人却退缩了。   “这大晚上的,后山不知道有什么,谁敢往山上跑,还是明天白天再去找吧。”   这时。   牛蛋见大家都要离开狗蛋儿家,突然指着林书,畏惧地看着抱在林书身上的黑娃,抖着脖子来了句。   “你们就这么相信他说的话,说不定就是那只狼吃了水生,然后就他将尸体给扔到了后山找不到了。”   狗蛋儿莫名其妙地看向牛蛋,这人怎么对他有股子敌意,这小孩子家家的,就有心机,长大了还得了。   牛蛋大哥呵斥道:“牛蛋,别胡说。”   “我没有。”牛蛋吼道。   林书觉得这牛蛋的语气也太笃定了,就跟他确定找不到水生,就可以随意污蔑他一样。   “唐叔叔,照这样看来,水生最后一面确实是来过我家,但不代表是我家的狼吃了水生,彩凤可以作证,当然你们也不会信彩凤的话,既然这样,赶紧找到人吧。”   “你们应该也在村里找过了,小王叔跟我去后山,其余的人在村子里找。”   唐队长道:“我也来。”   几个不怕野兽的壮年跟着林书,其余人又在村子里接着找。   牛蛋跟着大哥二哥,找了一圈,意料之中没找到人,催着他们先回家吃饭。   这人是找不到的。   牛蛋突然心底生出一丝念头,猛地惊吓到了。   他不想找到水生,要是水生找到了,供出是他带水生去的后山,那水生爹会不会打死他。   水生爹那么疼水生,一定会打死他的。   牛蛋心头陡然陷入恐惧,连平日最期待吃的鸡蛋苦菜面,都味如嚼蜡。   “牛蛋,快吃啊,面都糊了。”牛蛋大哥筷子在牛蛋碗上敲了下,转头和牛蛋二哥说起今天地里赚的工分。   一整夜,牛蛋都在做噩梦。   梦到水生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整张脸全是豹子舔出来的凹槽,根本看不出个人样,却心底认定那人就是水生。   水生跟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后,像是赶了好久好久的夜路,久到水生的鞋子都磨破了,脚上全是沾满血迹的黑泥。   他们走到了自家院子门口,他家的狗疯狂地叫了起来,牛蛋从梦中惊醒,梦里糊涂地去开了门,就看到水生站在院子门外朝着他笑,旁边的男人陷入黑暗,只看到人影,看不到人脸。   牛蛋恍若不知这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着,呆怔地走到了门口,问水生。   “你这么晚来我家做什么?”   水生笑:“牛蛋,我要走了,来看看你。”   “你走就走,看我做什么?”牛蛋很是生气,但水生还是笑。   他说:“牛蛋,你看我的脚,都叫豹子给咬烂了,我没有鞋穿,家里也没有新鞋,你给我一双新鞋穿吧?”   牛蛋恍若想起了什么,浑身陷入惊惧,冷汗骤然直冒,惊恐地不敢作声。   他去看旁边的人影,却怎么也看不清,只觉得浑身森然入骨,连忙看向水生。   水生还是笑:“牛蛋,我还要走好久好久的路,叔叔要带我走了,你记得给我一双鞋啊。”   “我凭什么给你鞋穿。”牛蛋突然冷哼。   “因为你欠我的啊。”水生笑。   “我去给你拿。”牛蛋猛地屋里跑,翻箱倒柜地找鞋,却怎么也找不到,等他终于找到了鞋子,抱住了鞋子,就听到他娘的吼声传入耳膜。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   “鞋。”牛蛋骤然惊醒,才见他抱着的是他娘的手。   牛蛋娘一鞋拔子朝着牛蛋的头丢来,吼道:“鞋你个头,给你大哥二哥和你爹做了新鞋,你穿你二哥那双,起来吃饭了!”   牛蛋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怒气,敢和他娘顶嘴。   “我为什么不能有新鞋,为什么每次你都给大哥二哥做鞋,不给我做,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吗?”   牛蛋娘傻了半秒,然后插着腰看着牛蛋。   “嘿,我生了个祖宗是吧,你大哥二哥要赚工分,那鞋子在地里穿几天就磨破了,你个吃懒饭的还要穿新鞋子?”   牛蛋不吭声了,撅着嘴,不高兴。   牛蛋爹端着碗走进来,递给牛蛋碗和筷子,瞪了眼牛蛋娘,“你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以后不准这么对儿子说话。”   牛蛋娘被吼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   牛蛋爹叹息道:“你看小王家,那水生多可爱,一眨眼都没了,还好牛蛋放牛就回来,没往后山跑。”   牛蛋娘听到后,也是一阵后怕,专门叮嘱了牛蛋几句,“以后放牛就在家门口放,小孩子别到处乱跑,听到没?”   两人又说着悄悄话走了,牛蛋下床,端着碗,却头皮发麻,耳朵里一直回荡着他爹的那句话。   “一眨眼就没了。”   “水生没了。”   “那昨晚的梦……”   牛蛋摸了摸额头,一整夜的冷汗就没干,虚弱地正准备喝上几口粥,就听到他娘在院子外道:   “奇怪了,我今早起来看柴门打开了,孩他爹是不是你起来蹲茅坑没关门?”   “不是我。”牛蛋爹道。   “不是你那还有鬼了呢。”牛蛋娘道,“我昨晚就听到这狗叫个不停,不会是遭贼了吧。”   牛蛋爹顿时叮嘱牛蛋娘道:“那可要注意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有些小偷就想要来村子里蹦跶,晚上记得关好门。”   “还用你说。”牛蛋娘瞪了眼牛蛋爹,就见牛蛋急匆匆地跑出来。   “娘,你给二哥做的新鞋在哪?”   “在柜子里放着。”牛蛋娘愣了下,又喊道:“唉,你要鞋做什么?”   牛蛋娘眨眼就见牛蛋抱着鞋子匆匆跑了出去。   当他来到水生家,就看到屋里挂起了丧幡,一具黑漆棺材摆在堂屋,这棺材太大,明显就是走的太意外,没有准备棺材,还是用的老人的棺材。   水生的尸体昨晚在一个山洞找到了,听人说只剩下几块骨头,骨头上连块肉都没有,连骨头缝里的肉都被舔干净了,一看就是被什么豹子野狼给吃了,骨头都是断成一截儿一截儿,手指头这些纤细的骨头都吃得渣都不剩。   太惨了。   昨晚去后山找人的几个村里人,都没敢回忆这一幕。   水生爹捧着水生的骨头回来,水生娘直接哭疯了,倒头晕了过去,这会都没醒来。   水生爹给水生净身体,用清水洗干净骨头,水生大哥去村里找个缝尸匠,缝尸匠老头,点着煤油灯,在灯下给水生捏了个身体。   这人来一遭,虽带不走什么,却也要走得体面。   用老人的话说,不得全尸,是不得超生的。   缝尸匠老头缝合了身体,水生二哥又去挨家挨户借了新布,水生二嫂连夜给水生缝制了一套寿衣。   穿上寿衣,水生便能完整地走了。   就是这鞋,一时半会找不到新鞋,正在水生二嫂一筹莫展时,牛蛋的新鞋送来了,水生二嫂便连连感激一番,要给牛蛋抓把花生,牛蛋没接,就跑了出去。   水生二嫂拿着鞋回来,水生二哥道:“这鞋哪来的?”   “牛蛋给的。”   “这孩子还是个好的,要谢谢人家牛蛋。”   “我是知道的,先把弟弟的鞋给弟弟穿上吧。”   这几日村里都沉浸在水生去世的沉闷中,一个小孩的夭折,总会让人无限惋惜,村长得知后,几次开会,禁止小孩到后山,连大人进后山都不能单独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顺不了,作者决定完结v,大家可以免费看到完结,所以请给可怜的作者宝宝一个收藏吧,谢谢大家了   我打算双开,新文恋爱小甜饼《在你怀里撒个野》求收藏   还有关于部分剧情设计问题,六十年代吧,动乱是从66年开始,不是整个六十年代,然后动乱也分地方,不是一下子殃及全国,然后部分背景吧,作者有自己的考虑,毕竟乱起来就容易受限制,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架空,可能没明确表示大家不清楚。   架空年代文,用年代文背景,但是那些地名,人物啊不准出现在书中的就没有了的这种架空,谢谢大家。 第20章 过年   临近年关,林书和黑娃往后山跑得勤,为了多储存些食物。   这房屋附近也被林书来的这几个月给彻底改造了。   他从后山转了许久,见着些可以移植的树苗都挖了回来,或是嫁接在原来的果树上。   野生的月季花也被林书给搭了个花架,如今修剪修剪,还在开着花苞。   河边青草黄了,山里的柏树也在往地上落着枝丫,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望着云峰村,天高云淡,山风裹挟着清阳吹卷大地,吹黄了漫山遍野。   野兽也要过冬了,这几日后山打不到什么猎物,林书今日也就遇见了一只母樟子,眼见着那母樟子大腹便便,便松开了搭在弓箭上的毒箭,让它离去。   回到家的时候,听见彩凤抽抽搭搭地在哭,却是他们的那头野猪,今天一大早林老太就伙同老二老三家,趁着林书去山里给拉走了。   林书打了头野猪这事,还是水生出事后,有人从茅棚里看到的,但在场的人都见识过那只灰狼的厉害,就是看着嘴馋,也不敢平日里来偷啊。   再有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村里的人最怕被人嚼舌根子,戳脊梁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说偷东西了,就是占了人家的地都不好意思,同一个水井打水都不好打多了让人看见。   这野猪倒是没叫外人给偷了去,却让老林家自家人给逮走了。   其实那晚老林家也没人来瞧着,自从林书二娘被狼咬伤,老林家是看都不想看见林书这家人,就怕林书挨着他们什么便宜。   腊月开初,就是老林家林老爹的七十大寿,请了村里几户有交情来往的,叫上老大家,老二家,老三家,也就没有叫老四家,简单的庆祝一下。   那晚倒是热闹,这林书倒是真没记得这林老爹的生日,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林老太特地让几家媳妇拿了猪肉出来,炖了锅,大家伙吃得喜气洋洋。   尤其是老二家的几个孩子,林老太偏心疼,别人头一碗都没舀,林老太就给他们舀第二碗,还全是肉块,别人碗里有一块肉都算多了。   这让其他几个外家媳妇看在眼底。   这林老太啊,对几个孙子,也就是老二家的大方,狗蛋儿彩凤几个,连肉都舍得叫他们来吃。   林老太笑眯眯地看着乖孙,胜天,富贵,胜利,就是爱国几个都没这么疼。   老实说她还真是舍不得将肉给狗蛋儿吃了,那孩子心毒,跟他爹一样,从小就想往外跑,没有老二体贴。   这老二生的几个儿子,她也满意,以后肯定待她好,还给她养老送终。   就在大家伙吃着肉,却有人提起了在林书家看到过一头野猪的事,还说什么羡慕老林家,今年过年肯定不愁没猪肉吃了。   这下倒是在老林家几人眼底惊起了大浪,尤其是林老太,震惊得心想早就听说这狗蛋儿天天跟个野猴子似的往后山跑,就当没这个孙子,指不定哪天就被山里野豹子给拖走吃了,却没想这狗崽子竟然打了头野猪,还不告诉他们,这是故意瞒着呢。   不知道是谁养大他的?   没一点良心啊!   这肉一下子就没了胃口,这扣扣索索的几块肉,能有那一头大野猪肉多肉香吗?   老林家几人心思各异。   俗话说人多好种田,人少好过年,林老太不叫老四家,其余几家总不能说嫌肉吃的太多,去把他们喊来吧?   爱国卫星几个孩子倒是不满意林老太的做法,这会子听说狗蛋儿打了头野猪,心底倒是放下心来,有肉吃就好了,总不会饿着。   可其余人就不这么想了。   首先是唐翠花。她想着这狗蛋儿厉害啊,打了头野猪,上回倒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钱,竟然将她家的钱还了,虽说她后来才知道是二十块钱,但孩子都还了,她也没什么气好生了,不过这孩子杀了猪总会给她们家来上几刀肉吧,也不想想是谁借给他钱。   再是老二家几人。这狗蛋儿是走了狗屎运吧,连野猪都能逮到,林胜天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村里有谁抓了头野猪,逮只兔子都不错了。怎么不将他饿死啊,还送给他一头野猪!   等外人走后,林老太才和几人偷偷摸摸商量。这商量的结果,自然是趁着林书走后,带走了那只灰狼,就趁机将那只野猪牵出来。   “娘,这使得吗?不得让狗蛋儿回来再说?”林老二道。   林老太瞪了眼林老二,理直气壮道:“怎么不使得?我是他奶,他打了野猪回来不知道孝敬我,还让我亲自去牵,这才是不像话!”   说着又让老二老三两儿子将野猪给牵回家,杀猪的老王还没回来,就干脆在自家杀。   林老太这辈子,还没自家杀过猪,从小就少吃少穿,抗战那几年,家里的几个哥哥都出去当兵了,杳无音讯,她死命不准林老爹走,才将林老爹留在家里,好不容易改革开放好过了几年,又遇上了三年大灾荒,如今倒是又好过起来,至少在她眼底,能吃上糟糠,也比去山里挖草根吃强,现在至少不仅分粮食了,还有猪肉吃。   老林家看到那头野猪,都充满了干劲。   这杀猪的地方,就选在老二家。林老太的大院子,人太多了,这杀了猪,到时候别人都能瞧见,不分给人家说不过去,分给人家林老太这心里过不去,舍不得啊。   这大家子分工行动,老二老三两个汉子,再加上林老爹,按住猪的几只蹄子,用麻绳给吊着绑起来,免得这猪蹦跶,要知道猪是很能蹦跶的。   林老太几个女的就架起了大铁锅,在院子里用石头砌成了临时的灶头,开始烧杀猪水。   虽然他们知道杀猪就那么几道程序,总之把猪给弄死就行,但他们低估了这只猪坚强的蓬勃生命力。   林老太眼见着杀猪水烧起来,吩咐道:“快将猪扔进锅里。”   “不对啊娘,我见着老王杀猪,先将猪给弄死啊。”林老二反驳道。   林老太虎着脸:“我活了一辈子还不知道怎么杀猪吗?按我说的来。”   几人面面相觑,只能先将这头绑起来的野猪,架着往锅里放。   这只大铁锅倒是大,是以前食堂里煮大锅饭时用的铁锅,自从大家分粮食回来自己煮饭,食堂倒也没开了,林老爹见这食堂里的铁锅便宜卖,就买了回来。   这会子将猪抬起来,野猪都在开始挣扎,被说要放进沸水里,还没进锅,那猪蹄子就板命似的蹦跶,声嘶力竭地猪叫声,还产生了大动静,引起了村里的人围观。   野猪昂昂得叫,叫得越欢,老林家越高心,要吃肉了啊。   “娘,这头猪好大啊,比村里养猪场的猪都大吧。”老三媳妇刘春芳激动不已,要知道她娘家虽然是包子铺,也不舍得买这么大一头猪杀了自家吃啊,顶多是做成肉包子赚钱。   “是啊,这猪也太大了,奶,我们过年有吃不完的猪肉咯。”林胜利兴奋地抱住林老太。   林老太没烧锅了,而是站着,指挥几人架着猪到锅里,哪知道林胜利跑了过来,还激动地摸了摸猪蹄子。   “噗咚。”   猪坚强两眼一翻白眼,蹄子一蹦跶,一脚踢倒了大铁锅,一锅子沸水就倒了下来,几人大人躲得快,而小孩就没幸免,只听到林胜利一道石破天惊得尖叫声,接着就是嘶吼的哭喊声。   “啊啊啊,娘,疼啊啊啊。”   老二媳妇还躺在屋里,这会子听到哭声,就开始大骂林老二。   “你个蠢货,儿子都烧伤了,你不去带过来给我看看。”   几个人放下猪,林老二去看林胜利,却见林老太抓起林胜利的衣服,就开始使蛮力扒。   “啊啊啊。”   “奶,我疼。”   “呜呜呜。”   这沸水连猪皮都能烫熟,别说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孩,衣服都粘在身上,扯不下来,这农村的老人,不知道找剪子剪开衣服,就心疼那扯的几尺布,活生生的将林胜利的双腿给扒下来一层肉皮,只看见那双腿红花的肉,孩子哭得都快没了气。   这下老二家是没心情杀猪了,老三媳妇却不高兴了,谁让那林胜利蠢得没边,在烧水的热锅旁玩。   “娘,这可怎么办?”老二焦急道。   “找医生啊。”林老太也慌了。   林老二苦着脸道:“这看病要多少钱啊,翠文的腿都花光了钱,我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二哥,赶紧带孩子去村里的医生那里瞧瞧,这烫得太严重了,怕是毁了孩子的腿啊,没钱的话先从我们这拿。”老三林国强一说完,刘春芳就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哪里来的钱?别没事找事啊。”   “春芳,这胜利不是受伤了。”   “行了,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烫伤了,去井里打几桶冷水,让胜利泡进去就完事了。”一向不开口的林老爹道。   “这法子行吗?”林老二道。   “听你爹的,治病不要钱啊。”林老太瞪了他一眼。   几个大人赶紧去井里打水,可这寒冬腊月的,井里的水温度又低,直接将一个六岁的孩子泡进去几个小时。   不仅发起了严重的高烧,还导致患处彻底感染发脓,当然这都是后话。   老林家继续杀猪,杀完了猪,林老太在那里兴高采烈地分肉,因为老二家胜利和唐翠文出了事,所以多给他们分了几十斤肉。   这称下来两百多斤的野猪,杀了放完血,还挺扎秤。   林老太两人五十斤。   老二家七十斤,老三,老大家都是四十斤,剩下两盆子的猪血都留给老二家,什么猪肠子猪肚子内脏,都分给老三家,剩下的肉煮成一大锅,几房人都在那里围着篝火吃肉。   林书带着黑娃和彩凤来的时候,老远就闻到了肉香,看到那一地杀过猪的狼藉,林书的火气一下子起来了。   这家人还要不要脸,给不给是他的事,他们竟然还动手去抢了。   “蛋蛋,吃肉肉。”黑娃抓着林书的手指,指着前面围坐篝火的众人,留着哈喇子。   林书不嫌脏得抹了把他的嘴,拿帕子擦干,才捏着肉乎乎的脸颊道:“好,晚上回去给你吃。”   他们三人走过来,最先是二伯发现他们。   二伯喊道:“狗蛋儿。”又起身去从外面的灶头上,端了一碗肉来,递向林书。   “你回来了,这你奶还专门给你留了碗肉,快吃吧。”   林书看着碗肉,没动,又看向围着篝火坐的人,只有二伯家,三伯家,还有老头老太,连二娘都坐在椅子上,端着碗肉吃。   林书看了眼二娘,二娘憎恨的目光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要不是那日二娘故意踢开小幺儿,害得一岁的小幺儿摔伤,他也没打算让灰狼咬断她的脚。   在他眼底,虽然不亲,至少是亲戚,留着血缘情分在,只是不撕破脸都还是好的,但这家子人似乎没将他们当做家人。   “爷,听说您七十大寿,这头猪当做孙子送您迟来的寿礼,您慢慢吃。”   话落,他又看向其余人。   “这是最后一次,我警告你们,不准再从我家拿任何东西,既然分了家,那就是盗窃,是要判刑的。”   林老太一下子就火了,嘴里包着肉块,囫囵着指着林书的鼻子道:“判刑?我才不信,我拿自己孙子的东西还算偷吗?你个小没良心的,谁把你养这么大,吃你头猪怎么了?”   林书气笑了。   “老奶,当初分家的时候,可是您说的,没事别来您家蹭饭,你们粮食少,所以自从分家,我虽然年纪小,但有的话还是懂的,所以我和彩凤小幺儿就是饿到死,就没踏过这个家门,还好后来公社体恤,发给我们粮食,才不至于饿死。”   “您不爱我爹也就罢了,他和娘死了,也没个葬礼,你们不说去拿尸首回来的话,我不怪你们,只怪他投错了胎,进了你们林家的门,要是这样,你们当初为何要生了他?”   林老太冷笑道:“生了他?你以为我想生他?家里都没粮食了,生他就是个多张嘴,长大后还不消停,不知道给我去赚工分,赚粮食,只知道跑出去,这下好了,自己死在了外面,我也就当没这个儿子。”   林书的逼问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却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尤其是当着林老太说这话。如今一听林老太的话,果然他刚才那话,实在多余。他就不该有一丝希望。   林书带着彩凤和黑娃走了,也走出了这个家门。   他望着夜空,这小山村的四周啊,黑漆漆的,连一丝光芒都没有,只有他手中这盏煤油马灯,传出些微的光亮。   林书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彩凤,你恨爹娘吗?”   彩凤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暗夜里也看不出眼眶有没有别的东西,只是声音哽咽地说了两个字。   “不恨。”   林书又道:“爹娘没有陪在你们身边,而是外出务工,那几年你想他们吗?”   “想。”   彩凤猛地点头,声音逐渐哽咽,林书只隐约感觉彩凤极力遏制的双肩,不住地抖动。   他从未见过林国柱夫妇,即使穿到这个身体,也无法将他们当做父母般,对他们的离世感同身受。   但至少有一点,他是能理解的。   他们一定不想待在一直待在这个小村子,只是没想到这好日子没有他们想象中到来,他们二十几岁,就失去了反抗命运的机会。   到底是像老林家,老大,老二,老三一样留在家里,照顾老人,还是外出去找寻自己的天地,和亲人不断分开,逐渐疏离,甚至承受着亲人的憎恨,他没经历过这些选择,但他相信原主的心里,是极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只是如今没机会了。   他穿越而来就像冥冥之中,他保证不了什么,但至少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原主的家人饿着。   林书牵着黑娃和彩凤回到属于他们的家,床上的小幺儿睡得迷迷糊糊 ,见他们回来又爬了起来,抱住林书的腿,咯咯地笑。   两间屋里,林书挂了自己做的灯笼,到了要过年了,早早就开始准备,每晚都亮着灯笼,显得温暖又喜气。   且不说这些,他还专门请了村里的师傅做了壁炉,这下不仅是睡觉的炕上,只要是进了屋,烧上柴火,就能暖和。   到了腊八节的晚上,屋里灯火通明。   灰狼的双腿林书怕山里的药草不管用,还去村里医生那里找了敷用的膏药,就是不知道这药对灰狼有没有作用。   灰狼和黑娃围坐在壁炉旁,煤油灯传出温暖的光芒,屋里热烘烘的,而门外的冷风愈发刺骨了。   林书打开门,望着漆黑的天空,身后的温暖让他逐渐扬起了笑容。   彩凤和黑娃两只小馋猫一人抱住林书的手撒娇。   “哥哥,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啊?”   林书抱住两小只,还有噗咚跑过来抱住他腿的小幺儿,看到三只小可爱红通通的脸上洋溢的笑容,幸福感油然而生。   “今天是腊八节,我们吃腊八粥。”   彩凤兴奋地拍手道:“哦,太好了,我们吃腊八粥咯。”   小幺儿咯咯地笑,想到好吃的也合不拢嘴,露出那没几颗乳牙的小红嘴。   灰狼围着林书甩尾巴,黑娃趴在灶头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书淘米,准备原料,反正从口袋里取出来准备下锅的能生吃的,什么花生,杏仁,瓜子,红糖,都能进这只嘴馋的小老鼠嘴里。   腊八过了,就是办年货。   即使再没钱的人家,过年也要喜庆。   这几天就属村里的供销社代销点那最是热闹,生产队的小孩都喜欢跑去那里玩,眼巴巴地看着柜台里的糖果,年糕,芝麻酥等,这些平日里大人舍不得买,过年了总会买些回去给自家的孩子吃,或者是去拜年送礼。   但这刚过了大灾荒没几年,似乎是好日子要来了,今年这个年过得特地和谐火红。   林书带着彩凤和黑娃小幺儿一路去供销社,打算买点年货。   他卖了金镯子,还给大伯家二十块,这些日子其实吃的粮食都是公社发的补贴,肉都是山里打猎来的,几乎没怎么花过钱,还剩下一百八十块。   这钱他是舍不得用,但过年也得拿出两块钱出来,买些年货。   这几日还能村里还能看到远道而来的挑货郎,挑着一担子的小孩子喜欢的玩意,什么彩纸风车,拨浪鼓啊,风筝啊,还有裹着糖浆的冰糖葫芦。   林书给三只买了冰糖葫芦吃,那些玩得就卖得有点贵了。这卖货的大叔见着他是个孩子,还以为他不懂行情,就一个劲儿地给三只小不点介绍他的玩意有多好玩。林书淡笑不语,但三只早就听林书讲过了这些新奇的玩意。所以他们也没多想要,林书会做给他们玩。   最后挑货郎悻悻地挑着担子,吆喝着走了。   买了年货回来,林书就开始准备将几只野鸡,野兔给杀了腌制好,等年后可以吃。   本来是打算将那头野猪给杀了,肉熏了存放起来,可以吃上一两年,结果那头野猪叫林老太给牵去杀了。   还好林书和黑娃又从后山打回来一头野山羊,将羊肉用柴火熏制,然后抹上酱料,通风挂起来晒干。   这日子过得舒适,没几天就到了除夕。   大年三十的上午,林书买了点纸炮,带彩凤和小幺儿给原主爹娘上坟。   即使是衣冠冢,也寄托了家人的哀思。   三人点了香,跪拜一番,林书看着两座夫妻坟,烧纸,放炮。   “爹娘,我会照顾好彩凤和小幺儿,你们放心。”话落,林书作揖,闭上眼在心底深处默念,“愿你们在天之灵,安息。一定要请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安,活着。”   林书磕完头,带彩凤和小幺儿走下山坡。   大年三十的晚上,林书烧了两锅水,倒进两个木桶。他,黑娃,小幺儿一个木桶,彩凤一个木桶,这木桶也是他请师傅做的,大冬天在装好壁炉的房里,泡着热水澡,这才舒服嘛,总不能让他一个享受惯了现代人的生活的大导演委屈了。   林书给黑娃和小幺儿脱光衣服,将两只扔进热水里,两只立刻发出杀猪的叫声,在水里扑腾,叫得可欢了。   黑娃小小年纪就体现了霸道腹黑属性,这会子林书也脱光进来泡澡,准备扯过小幺儿将他给两下洗干净,怕他感冒,就见黑娃咕咚地往林书身上扑,拿着林书的手放到他的小肩膀上,然后大爷似的躺在林书的怀里,软软地吐出两个字。   “搓背。”   林书哭笑不得,伺候小大爷洗澡。   等泡了个热火澡,浑身都舒坦了,坐在暖烘烘的炕上,毛孔都舒展开来。   彩凤是个小姑娘,林书早就不许她和他们同被窝,她自己睡炕另一边,他们睡一边。   此刻黑娃抱住林书一边,小幺儿抱住林书另一边,四人坐在床上,看着温暖熹微的烛光,守夜。   窗外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   林书想起了前世的家人,眼眶发酸。   “林奕,你小子今年又换女朋友带回家了吧,拉仇恨啊,你哥我三十岁都还是只单身狗呢。”   “爸妈,儿子不孝,没法在你们身边照顾您二老,只希望老天保佑你们,活到一百岁啊,唉不是,活到两百岁啊。”   “老天爷,您神通广大,都能让我重生,这愿望定能实现吧。” 第21章 倒v开始   瑞雪兆丰年。大清早推开门,外面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昨夜便飘起了雪花,格外的冷,今早竟然连院外几株果树的枝头都架起了厚厚的雪。   屋内有壁炉内柴火未熄灭烘起的暖意,林书只穿了件缝制了棉花的绒内衣,雪白的世界传来的震撼和愉悦,使得林书忽略了那夹杂着风雪,刺骨清凉的冷霜。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纯白的世界,难以言喻的感觉,比以往每次见到雪来得更猛烈,脑中回忆起同前世家人滑雪的场景,历历在目,而他身后的小屋内,也有了陪伴他的家人。   雪后的云峰村,被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覆盖,连往日苍翠欲滴的青山绿树,都是天地一色的银白。   小屋前的小河上,水面浮起了冰,此刻他可以清晰地看见云峰村的脉络,沿着小河往下,那些家家户户的房屋,都清晰地隆起来。   王大牛家,牛蛋家,老林家,大娘家,二娘家……甚至还能听到孩子们在雪地里玩耍,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   林书脸上浮起笑容,直到身后传出黑娃的叫声,林书才回过神,感觉到身体上汗毛竖起的冷意,却心情格外舒畅,恍若被这天地银白给洗涤干净。   林书进屋,就看到黑娃撑开手臂,做出要林书抱的动作,嘴里嘀咕着“尿尿。”   这是林书宠出来的。   黑娃从未和人生活在一起过,有些生活习性一时难以改变。   比如他不喜欢去厕所解手,甚至有几次直接尿在炕头,被林书发现后,打了几回屁股,才得以纠正过来。   冬天天冷,出去怕冻着孩子们,就放了夜壶在屋内,可黑娃见林书每回抱着小幺儿,就撒娇也要同等待遇,一到这个时候,就站在炕头等着林书过来。   林书也不知道是不是伺候小孩伺候惯了,对孩子狠不下心来,也就任着黑娃这般。   他脱了黑娃的小裤裤,抱着黑娃解手,然后给他擦屁屁,擦完后将夜壶拿出去洗干净后,回来黑娃又撅着屁股和小幺儿睡成一排。   林书拿搪瓷杯从铁皮水壶里倒了杯温水,挤了牙膏,刷牙漱口。   村里虽然有代销点,但还是赶不上大城市,物资匮乏,没有正规产家生产的牙刷和牙膏,都是些江湖挑货郎卖的牙膏,牙刷是村里有专门穿牙刷的牙刷匠做的。   牙刷头是猪毛,用不了多久就要去找老师傅穿一回,林书刚开始还用不习惯,但现在也就适应了。   牙刷柄是猪骨,极容易脆,前几天林书教彩凤和黑娃刷牙的时候,两只小家伙不喜欢刷牙,黑娃使从未在深山野林从未刷过牙,好在这家伙牙齿白,长得好,还没龋齿,估计是在山里什么草都吃,加强了牙齿的咀嚼和净化,而彩凤牙齿也长得不错,农村小孩又没机会吃糖,吃的都是些稀粥,稀汤,倒也没有龋齿。   不过林书还是强制让他们刷牙,还弄断了一根,一根好歹一毛钱,挨了林书一顿骂,两只就开始乖乖刷牙了。   林书洗漱完,水壶里的水也用完了,就先烧锅热水,待会留给三个孩子洗漱。   等他热水烧好了,就去叫醒了三小只。   他取出给三只做好的新衣裳,是拿了新买的布和棉花,拿钱请了村里做裁缝的张大娘做的。张大娘做的衣裳,针脚倒是细密紧实,就是这款式太大众化。生产队里的孩子清一色都是这种大棉袄子,穿在小孩身上,臃肿得像那挂在墙上的年画娃娃,鼓鼓胀胀的,倒是看着福气又喜庆。   林书给三人套上新衣裳,三只都站在炕头,朝着林书望来。   林书打量一眼,穿上倒是好看,就是太厚了,手臂不上不下,只能像只小企鹅张开,可爱得扑腾。   “哥哥。”   “蛋蛋。”   “锅锅。”   三只小活宝都朝着林书扑腾而来,咯咯地笑。   林书也笑起来,一个接一个抱下来,然后让他们穿上鞋出来玩。   “下雪咯。”   “呜哇哇。”   三只快乐的小企鹅扑腾到外面,很快就兴奋地玩耍起来。   小幺儿喜欢踩着雪玩,一看到雪就像只啪嗒啪嗒的小鸭子,满院子都是他的小脚丫子的痕迹。彩凤喜欢荡秋千,林书用麻绳在最结实的那株梨树上绑了一个秋千,还怕他们年纪小,就做了有保护措施的木板座椅。这些日子彩凤每天一起床就要坐上去荡几回,大清早就能听到小丫头荡到高处兴奋又欢乐的尖叫声。而黑娃是最黏林书的,每天一起床,就跟着林书的屁股转,在厨房给他烧锅。   林书给黑娃挤了牙膏,小家伙不喜欢刷牙,刷几下就会瞅林书有没有看他,要是没注意,就见他砸吧两下嘴巴,吐出泡沫,就假装刷干净了,还是会被林书抓住重刷。   过年要吃饺子,还要大年三十夜包好,待到半夜子时吃,象征亲人团聚,还有招财进宝的寓意。不过昨夜吃了年夜饭,就活了面,今早包饺子。   今早林书取一块羊肉,剁成馅儿,然后加入从供销社买的白菜,韭菜,切成碎末,这样饺子馅就做好了,开始包饺子。   林书没按人头来,只为了几个孩子能吃饱,敞开吃,就包了五十多个,煮了一大铁锅。   饺子熟的快,浮起来加点冷水,再次浮上来就差不多好了。   林书见饺子熟了,出去叫玩得不亦乐乎的三小只吃饭,在院子里往小河边看了眼,就见赶着牛车的陈发春和他娘从小河下面的路上驶来,似乎是要走什么地方去。   陈发春拿着一块硬得发干的锅盔在啃,嘴里嘀咕着什么,脸色看着不好。他娘低着头,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单薄衣裳,大冬天下雪还不是棉袄,冻得脸通红,似乎在悄悄抹眼泪。   “娘,我们家没钱了,那我读书怎么办?我可是村里年级最高的,可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   秦慧娘背对着陈发春,看着后面的雪地,眼泪又无声地滑落,声音没有丝毫异样道:“娘知道,这趟回你外婆家,看能不能拿粮食换点钱给你上学。”   陈发春却毫无察觉,“咱家还有多少粮食?这一袋子都拿去换,还有吃的嘛。”   秦慧娘温和的声音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娘会想办法的。”   陈发春抽着牛鞭子,看了眼背后的粮食,却看到了站在院子外朝着这底下望来的林书。   他皱了皱眉,收回目光,又抽了一牛鞭子,牛车逐渐驶出了林书的视线。   陈发春外婆家就在红河村第五生产队,一小时后牛车拉到了家门口。陈发春外婆去镇上买东西,大舅也跟着去了,就只有二舅和二舅妈在家,他二舅招呼二舅妈端了两碗鸡蛋出来。   院子里隔了墙,隔住了冷风,这里屋烧着大树根疙瘩烤火。   二舅妈的鸡蛋很快端来,看着就是知道他们要来,提前也给他们煮上了。   二舅妈笑容很温柔,递给陈发春冒着热气的鸡蛋碗。   “来,发春,吃点鸡蛋暖和。”   “谢二舅妈。”   陈发春接过鸡蛋碗,热汤的温度通过不隔热的海碗,直接传到了手上。这会子在路上冻得直哆嗦,两下就抱着海碗喝了口汤。碗里有一个鸡蛋,汤里放了白糖,喝起来甜滋滋的。陈发春家是没有鸡蛋的,二舅家养了几只鸡,下了蛋过年都会给他外婆拿点鸡蛋过来。   陈发春二舅见他妹子又捎着粮食来换,身上连件棉袄都没得穿,一头等他媳妇端鸡蛋,小声让他媳妇将准备的厚衣裳拿过来,等媳妇去找衣裳,他又眉头皱起,走了过来坐下,不大高兴地道:“他呢?”   这问的是陈发春他爹,陈大山。   秦慧娘端着鸡蛋碗,一勺一勺舀着汤喝,坐在火堆后烤火,低着头不说话。   陈发春二舅拿火钳夹了几根柴,架在火堆,使火堆更旺些,才道:“哼,他倒是有本事,这过年连岳母家都不敢回啊。”   “行了,你少说两句。”二舅妈抱着一个大袋子衣服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件棉袄,“慧娘,来穿上,这冬天不穿棉袄,冻感冒了可咋办,这个家可都是要靠你啊。”说完就将一袋衣服塞给陈发春他娘,“这些都是我家老大的衣裳,发春穿着想必合适。”   “嫂子我,多谢。”秦慧娘接过衣裳,感动道。   “和我们一家人还说什么谢啊。”二舅妈笑着帮秦慧娘套上衣服,才问了陈发春几句,“大春学习好,我们在镇上都听到老师夸你。”   他二舅妈在镇上的饭馆做工,饭馆经常有老师出去吃饭,毕竟学校的食堂做的饭,有的时候老师们不喜欢,就出去下馆子改善伙食。   老师们聚在一起,话题就离不开学生,这话陈发春一听,脸上都有了些害羞。   “嫂子你别夸他,他又学不出个名堂。”秦慧娘提起自家孩子的成绩,总算是有些喜色。   “这话可别这么说,要是发春考个高中大学,就能当老师了,这以后可就不用跟着你们种地了。”二舅妈笑着道。   “这哪有那么容易。”秦慧娘脸上情绪又淡了。   “娘,我在我们学校考第一,老师说考县城高中没问题。”陈发春让他娘别担心他成绩。   “行了,你出去玩,我和你二舅和二舅妈有事谈。”秦慧娘瞥他一眼,将碗递给陈发春,“去把碗洗了啊。”   “我知道。”陈发春拿着碗去灶房洗碗,这边秦慧娘才道:“哥,嫂子,我们家实在是没钱了,只有那半袋粮食,你们看那粮食能不能吃,能吃就给我换点钱。”   “陈大山怎么不来?他一个大男人好意思?”   秦慧娘又不吭声了,只低着头。   而秦老二一提起这妹婿就是满肚子的气。   当初他就不同意妹妹嫁给陈大山,他娘倒是说这离得近,有什么也方便照看,结果呢,这陈大山就他妈不是个好人。   陈大山是老来得子,陈老爹五十岁才生了这么个独苗,前面倒是生了两个儿子,没养活,一个想吃鱼,掉在堰塘里淹死了,一个想吃糖,自己翻到柜子里偷糖吃,结果柜子盖倒下来,合着两天没人发现,都说找不到孩子,等到陈老爹去柜子里拿东西,才发现儿子闷死在了柜子里。这等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生了陈大山,疼得更眼珠子似的。慧娘嫁过去那两年,陈家倒也说得过去,逢年过节都在来往。   可这好日子没过两年,陈老爹年纪大了,毕竟七十来岁,将近八十,身体动不了,实在不能下地了,这陈老太又早就在床上瘫着了,这一家子的重坦,可就落在陈大山和慧娘身上。   慧娘呢,一个女人,怀了发春那会都在下地赚工分,可对得起他陈大山,可陈大山他不知好歹,和他们生产队的一个寡妇搞在一起,天天帮人家寡妇赚工分。队长说不允许,他陈大山还闹了好几天,闹到了公社村长那里,队长嫌丢人,硬是给陈大山的工分记到了那寡妇家里头,那粮食也是分到了寡妇家。   这陈大山一年三百五十天,在家住不到两天,都在那寡妇家里住,这事闹的整个生产队都知道,让他们娘家都丢不起这个人,逼慧娘和陈大山离婚,陈大山又死活不离,自己又回来了。   为了孩子,他们让慧娘也就咽了这口气。   可这陈大山安分几年,又狗改不了吃屎,前几日他们又听到这陈大山和另一个生产队里的哪个女人好上了,每天晚上跑出去不归家,而这事慧娘是一个字没在他们面前提过。   陈家只有慧娘和陈大山两个劳动力,慧娘又是个女人,从小身子弱,比不上男人干活,家里还有两个上了年事的老人赡养,还有个孩子读书,又没什么副业带来收入,可省着点用也是有的,而且陈老爹那存的钱可都给陈大山这一个儿子了,哪里用得着拿这么多的粮食换钱。   “慧娘,你老实说,家里的钱哪去了?”秦老二道。   秦慧娘面露屈辱,眼眶逐渐发了红。   一见自家妹子这反应,了解她的二哥自然想了个透,“是不是又叫陈大山拿给别人了?”   秦慧娘隐忍地点头,声音逐渐变成哭腔。   “他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别人了,连给春儿准备上学的钱也拿走了。”   “这个陈大山,看我不弄死他。”秦老二气得一下子站起来,猛地将火钳丢在地上,说着就要往外冲。   “二舅?怎么啦?”洗碗过来的陈发春看着冲出院子的二舅,不明就里。   身后的秦慧娘红着眼眶追出来,断断续续,语无伦次道:“你们找不到他了,他昨天夜里就已经走了,卷了家里的钱,带着那女人走了,只留了一封信,说是要远走高飞,是我和这个家困住了他。”   陈发春当场怔在原地,“娘,你不是说爹出去找活干?他……他是和别的女人跑了?”   “春儿,你听娘说,你爹他……”   “陈发春,你爹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你娘,这么个男人将她蹉跎成什么样子?以后你不准叫他爹!”秦老二怒吼道。   陈发春看了眼他娘和他二舅,一时难以忍受,但他不是小孩,也知道从小他爹就不疼他,可是这样一无反顾地抛弃他们母子离去,他们母子在那个男人心底,究竟是有多无足轻重?恍若本就不坚固的纽带,骤然崩裂。   “秦老二,你发什么火,这是人家慧娘的家事。”一向温柔安静的二舅妈瞪了眼秦老二,然后拿出秤砣和秤杆出来,叹息道:“慧娘,既然要换粮食,来称一下多少斤。”   秦慧娘抹了把被风雪吹干的眼泪,点头走了过来,秦老二也抬着粮食口袋,用铁钩子挂起来,最近一口袋粮食过了称,五十斤,却因是粗壳粮食,市场价都只有两毛,一袋下来十块钱。   二舅妈数了十块钱给了秦慧娘,又拿了一块钱的红包给陈发春,二舅说等大舅他们回来,然后去陈家一趟,叫上生产队队长讨个说法。   秦慧娘却直摇头,说丢人,这事就这么瞒着,对外宣称陈大山出去找活干了,对内就当他死在了外面,且如今陈家只有陈老爹和陈老太两个年事已高的老人,折腾老人,不管老人,她这个媳妇都做不出来。   还没到中午,二舅妈留着他们等大舅他们回来一起吃午饭,可秦慧娘嫌自己给娘家丢人,再怎么也要走。坐上牛车,陈发春挥着鞭子,车轮在雪地上艰难的行驶,留下一串长长的车辙印。随着车轮微微晃动,车上的女人,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无悲无喜。   牛车再次驶过小河下面的路,陈发春下意识地回头,结果又看到了狗蛋儿,那小子插着兜儿,一派少年老成的样子,装作很酷的姿势,瞧着他们这边。   注意到陈发春的视线,秦慧娘也抬头看去,见到一起玩耍的几个孩子后,才想起那是老林家的。   “狗蛋儿,没见你们一起玩过啊。”   陈发春淡淡哼了声,“太小了,不带他玩,免得被狼吃了。”   秦慧娘轻声道:“人家才不怕狼,你从镇上回来不知道,这狗蛋儿不仅没被狼吃了,还领了头狼回来,天天给他们看家护院呢。”   这一个村里的事,恁是旮旯里谁背后说了谁什么话,都瞒不住,更别说陈大山和别的女人私奔这种风流事。   男人堆里谁和谁约着撒泡尿,抽根烟,都会提起这大山又拐了个媳妇,暗自艳羡,这女人堆里,谁和谁聊会家常,就会提起这秦慧娘命不好,管不住男人,还要养这一大家子,一下子成了男人不要的活寡妇。明里劝你不要伤心,暗里又和谁一起暗自取笑起来。这世上最不缺看热闹的人。   这种事连林书都知道了,可知传的有多快。生产队唐队长都去陈家过问过。林书想起那日陈发春和他娘拉着粮食,想必是去换钱,听说他爹将家里的钱都给卷走了。   这个年代没有互联网,交通工具不发达,不知陈家有没有去找过,但人走了不想让你找到,其实有可能根本找不到。就是没有介绍信,这两人想必是走不出县城。不过也说不定,不是也有人徒步走到省城,且不说他们身上还带了钱,走个猴年马月,也就到了。这多深的爱,才有这么大的勇气私奔,还是一个有十岁儿子的男人。不过农村结婚早,就云峰村好多都是十三四岁就婚嫁了,那陈大山估计也就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这两人还以为现在环境好了,不再是五十年代末的□□年代,可他们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更乱的十年,待在云峰村,山高皇帝远,即使是动乱,也一下殃及不到这里。   林书听完八卦没几天,却见陈发春找上了门。   陈发春震惊地看着这屋里,其实方才看到屋外就已经惊讶得不行,那日路过没仔细看,这屋子外面跟换了样,屋内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站在门口,一股子暖意冲来,和他家冰冷如铁的屋子恍若两个世界。陈大山走后,家里没男人砍柴,陈发春有时候帮他娘砍柴,都是用来烧锅煮饭,哪舍得来烤火。   再看屋内的陈设,整洁的炕上,铺着平整的棉毯,三床厚厚的棉被整齐叠放成方块,再看这墙壁,竟然是平整的红砖头砌成,地上也是水泥砂浆,踩过也不起尘土,而屋内几个孩子都穿着厚厚的棉衣,舒服地围着壁炉烤火。   彩凤脸上红通通的,恍若变了人,以前他看见彩凤,还是一个晒得黢黑,脸上起皴的孩子,这才过了多久,就长得白白胖胖。   看到狗蛋儿一家后,惊讶早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这会一个小男孩,正背对着挤在狗蛋儿的椅子上,没骨头似的趴在狗蛋儿身上,胳膊圈着狗蛋儿的脖子,脸蛋窝在狗蛋儿的肩膀上,陈发春一时没认出来。   小男孩蹭了蹭狗蛋儿,转过头来,看向陈发春,漆黑如墨的眸子没有丝毫表情地掠过他,又无视般窝在狗蛋儿身上,手里捧着一本什么小书在看。   陈发春愣了下,倒是不认识脸,不过他很快注意到那只躺在狗蛋儿和小男孩脚边的灰狼,吓得后退几步。   灰狼呼呼了声,林书撸了把灰狼的毛,灰狼才闭上眼。   林书看向门口的陈发春,递过去一把凳子。   “什么事?坐。”   陈发春咳嗽两声,“灰狼借我两天。”   林书轻笑:“这我可做不了主,你要看它答不答应。”   陈发春看那灰狼,发憷,不敢打它的注意,也不敢靠近,只坐得老远,道:“听说你打了很多猎物。”   林书似笑非笑:“野猪都被老林家吃了分了没我的份。”   陈发春这才认真地看向林书,发觉不仅是彩凤,就连狗蛋儿都不是他见过的那个狗蛋儿。   这穿上一身洁白的小棉绒衬衫,打理得干净清爽的短寸头,连脸颊都白了几个度,更让他震撼的是狗蛋儿这说话的感觉,怎么像他们学校老师对学生说话的语气。   陈发春有些不适,但也没有过分去深想,心理还放着正事。   他突然悄悄在林书耳边道:“你家有那么多的肉,怎么不拿去县城卖?”   黑娃见陈发春凑近,一拳头砸过去,陈发春摸着被揍的脸,还挺痛,一脸懵逼地看着黑娃朝着他呲牙,示意他走开。   林书摸摸黑娃的脑袋瓜,然后看向陈发春。   “你继续说。”   陈发春也不和小孩子计较,继续道:“县城有黑市,黑市上的肉贵,猪肉在市场上卖6到8毛一斤,在黑市至少3到5块钱,你想想要是你有十斤肉,那不就是30到50块钱,而且我打听了,现在城里的人啊,像单位上每月都只发半斤肉票,有的单位还不发肉票,这过年的时候,谁家都想吃肉啊,没有肉票就吃不成肉,不就得去黑市上拿钱买嘛。”   陈发春说得不错,其实黑市同小摊小贩一样,都是上面打击,却从来也无法灭绝的,毕竟这也是符合市场规律,在商品短缺的时候,老百姓就会去黑市买卖,即使会被安上投机倒把的罪名,也有无数的人为了生存而去黑市。   林书早就从唐队长那里旁敲侧击过,有关养猪的计划。   如今不仅是城里,农村其实也是,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能吃到猪肉。他们村不是县城重点村,下发的指标不多,只是公社养猪场的任务。私养其实很少,主要是□□过后,粮食人吃的都不够,怎么还有给猪吃的。公社养猪场的指标完成了,囤积的猪肉多了,不用肉票,还能按照工分发给生产队大伙,而有的生产大队,为了获得荣誉,有硬性指标,必须私养。为迎合上面鼓励养猪的计划,每家每户为了完成任务,都要养一到两头猪,养的猪卖给收购站,可以赚钱,还能获得公社发放的奖励粮食,过年或许还能杀一头猪。但这么做也有风险。私养猪是自己提供粮食,若是粮食少了,养的猪不大,或者猪给养没了,完成不了指标,不仅没钱,还浪费了一年的成本,所以县城里只准许每年粮食产量最高的几个村子来完成这个养猪计划。   他们云峰村倒是悠闲,去养猪场喂几天猪,还能有工分赚,赚工分不需要肉票就吃上猪肉。不过这也是这几年,动乱开始,日子便开始艰难起来。   他目前没有足够的粮食,没打算去养猪,不过这黑市是可以去一趟的,他储存了那么多的特制熏肉,在黑市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的求收藏 第22章 惊险   “你总不会是想要帮我赚钱?”林书看着陈发春笑。   陈发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合伙怎么样?我帮你拿到县城去卖,到时候这钱我们五五分。”   林书又笑:“你当我三岁小孩?我为什么不自己去卖,要你做什么?”   陈发春讪笑两下,心底嘀咕,这个狗蛋儿怎么这么不好忽悠,“那你看着给我点幸苦费吧。我有同学在黑市附近住,对那儿特别了解,他知道什么时候不会有人来检查。我们只要不让上面的人发现,一准没事。”   “行,明早来找我。”林书道。   林书说干就干,打定主意去县城一趟。他从唐队长那里拿了本地理志回来。他们这地址乃是西北省苍龙县云水镇云峰村,完全在前世没有的一个地名,这个世界可能真不是前世那个世界,但也有很多相似的时代背景。   从云峰村到县城,有两条路,公路和山路。他们这不是正当的买卖,要是被人发现,少不了麻烦,还不如就走山路。   山路也不是没人走,村里还是有人去县城,舍不得花钱坐车,便走山路赶捷径。   林书和陈发春商量好,隔天没到五点,门外就响起了陈发春的敲门声。   “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林书被吵醒,没好气地惺忪着双眼,给陈发春开门。   陈发春提着一盏马灯,穿着打补丁的黑棉袄,冻得直哆嗦。灯光熹微,照见门外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天色暗淡,时辰尚早。   陈发春抖着肩膀上的雪花,精神十足地看着林书,“东西都备好了?”   林书指了指墙角的背篼,背篼里就是他准备去黑市卖的熏肉,陈发春进屋就要背起背篼,被林书按住。   “先等我一下。”林书转身去穿衣服。   陈发春惊讶道:“你也要去?”   林书道:“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县城卖。”   陈发春挑眉道:“山路不好走,从云峰村到县城,要翻山越岭,你走得了吗?”   林书换了件打满补丁的衣裳,又穿了件打补丁的棉袄,才看向陈发春道:“我要先去给他们做点早饭,你要不要先吃点。”   “我……”陈发春顿时有点尴尬,刚好肚子又饿得咕噜叫了声。   “吃点热的吧,待会走几个小时的山路,没吃饭身体吃不消。”林书打开盒子,盒子里装了从外面取来的冰块,做了个临时的冰冻箱,冻了些水饺。   他下锅烧热水,煮了一锅水饺,端了碗给陈发春。   陈发春看着白白胖胖的水饺,汤汁里都弥漫着香气,顿时饥肠辘辘又口水直流。   水饺是稀罕物,在家里没见他娘弄过。还是在学校的时候,老师请他们几个学生吃过一次。那次他只吃了三个水饺,就觉得香得不得了。平常家里过年哪买得起面粉,小麦也分不了多少斤,都去压成了面条。   他看到碗里有整整十个水饺,感动地看着林书。狗蛋儿都能让弟弟妹妹一家子过得好,他也能让支撑起这个家。   “多谢,今天不用给我钱了,这碗水饺都抵的上我的工钱了。”陈发春认真道。   林书笑了笑,“发春哥,你安心吃吧,吃点暖和肚子。我一个人确实背不了那么多的熏肉,而且我没去过县城,还是走山路,多个人多个照应。以后你就帮我背东西,就当保护我的安危。要是我赚了钱,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发春知道家里最近艰难,娘为了他的学费,将粮食都卖了,他只希望能赚一点是一点。他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狗蛋儿。尤其是听说狗蛋儿敢去老林子,便想着让狗蛋儿以后带他去。这会和狗蛋儿搞好关系,帮他背点东西去县城卖,还能赚工费,何乐而不为。   陈发春没几下就吃完了一整碗的水饺,连汤汁都喝得干净,这汤汁比他们家寡淡无味的面汤好喝一万倍,即便是不吃肉,只喝汤他也觉得好。   陈发春看着在灶头忙碌的狗蛋儿,小小的身体,灵活的整理灶头,做饭的手艺还这么好,他家要是有个这么好的弟弟就好了。   林书见陈发春已经吃完,便接过他的碗。陈发春顿了下,道:“我来洗碗吧。”   “不用。”林书几下吃了水饺,将碗洗了,然后将剩余的饺子煨在锅里,就和陈发春出发。   夜里的山路不好走,林书穿着布鞋,即使加了棉花,踩在厚厚的雪里,依然冻得没有知觉。   飘扬的雪花刮在脸上,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从云峰村到县城的山路,要走四、五个小时,幸亏陈发春早来叫他,不然他们这一天的时间都要花在路上。   为了节约煤油,两人只点了一盏灯。陈发春背篼里的东西重,林书让他打着煤油灯,自己背着小背篓跟在后头。   雅雀无声的安静使得身体更能感受冰冷,陈发春动了动,背着背篼,找起了话题。   “狗蛋儿,你说说你是怎么驯服那只狼的?我们都看到它拖走你,还以为你被狼给吃了。”   林书开玩笑道:“我有特异功能。”   “什么特异功能不怕狼?”陈发春好奇道。   林书也解释不清楚,就像他解释不清楚那个金镯子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手里,也无法解释他为何能重生到这个世界。   “不过说起后山,水生还真可怜。”陈发春突然道。   林书是没见过水生,只有原主的记忆中对这个孩子有模糊的印象,倒是那孩子凄惨的死状,让他乍一听闻,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天还没亮,这冬天亮的迟,除了马灯零星的光线照见飘扬的雪绒,周遭几乎是漆黑一片。   山路不好走,林书步履维艰,踩过的雪,容易滑倒,这崇山峻岭,一滑倒有可能救摔倒了深不见底的山底下。   林书踩有草丛的雪,阻力稍大。路上陈发春自顾自地说,林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他们翻了几座山,终于下山,走了一段平坦的路。   天终于蒙蒙亮,马灯的光也没有那么明亮了。只见前方有几个黑影模糊的人,正抬着石头在修桥。   林书没去过县城,也没走过这段山路,这附近地域明显是别的村子,只是这大早上的修桥,未免太过古怪。   他们走得近了,打眼瞧见那是五个壮年汉子,其中一个穿麻布衣的男子抽着老烟杆,蹲在岸边指挥。   桥断了半截,雪落在石墩上,大部分都踩得融化了。陈发春背着背篼,走在前面,嘴里嘀咕了句。   “怎么又断了,这桥都修过好几回了。”   这话一说完,林书也走上了桥墩,却看见那个抽老烟杆的麻布衣男子,朝着他们看来,天色不明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林书却心底猛地一咕咚,催促陈发春走快点。   “路过的两个小娃子,这是去哪儿啊?”身后传来那麻布衣男子的声音,陈发春疑惑地转过头,看着那人,也没认出来,就道:“叔,你问我们啊?我们是去县城走亲戚。”   陈发春随便说了句,林书却感觉不对劲,拉着陈发春示意他走,那麻布衣男子却抬腿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发春和林书两人一眼。   男子目光落在两人湿透的脚上,笑了笑道:“走了挺长时间吧,歇会喝口水。”   说着,男子喊了句。   “草根,水壶拿回来。”   林苏见陌生男子如此热情,既是莫名其妙,又更觉得古怪,不是他不相信民风淳朴的大山,而是这大清早天还没亮,就有人在这里修桥,太过古怪。   男子递来水壶,林书没接,“叔,不用了,我们赶时间。”   林书说完便走,且见男子脸色一变,然后那几个抬石头的男子都瞬间放下石头,朝着他们跑来。   林书虽然还没明白这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人,但还是顷刻间反应过来,让陈发春赶紧跟着他跑。   他们两个孩子,当然跑不过五个成年男人,几下就被抓住了背篼,给扯了回去。   两个男人抓住他,两个男人抓住陈发春,狠狠地使劲砸在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   林书怒吼,想要引来附近村民的注意,可他忘了这是大山,很多村民都是单家独户,且相隔较远,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叫声。   陈发春此刻已经被吓懵了,只有林书一人还算冷静。   那麻布衣男子走上来,看了眼林书和陈发春,然后让人检查他们的背篼里,却找出十几斤的熏肉,一下让几人眼光发热。   “大哥,你看,这都是肉。”那翻找林书背篼的男子一脸放光,直流口水,要不是这肉是生的,恨不得立即啃几口。   抢劫?   人贩子?   林书脑子里冒出来一大堆的念头,可当那麻布衣男子走来时,又觉得不对。   那些确实是修桥的工具,哪有抢劫犯专门大清早的在路上守株待兔?   “你要做什么?”   “要钱我可以给你。”   林书冷静地看着那麻布衣男子,男子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然后朝着身后几人道:“赶紧将他们扔进去。”   “扔进去?扔去哪?”林书脑子里一堆疑问,却跑不掉,就见那拿着熏肉的男子道:“大哥,真要这么做?这要是这家人找上门来怎么办?”   麻布衣男子怒斥道:“哪有那么多的废话。这桥修了一年就断了三回,我看不是我们修的问题,就是没人祭桥。这两个孩子刚好用来打生桩。快点,磨蹭什么!”   这伙人是修桥的,本来就修好一年了,结果几次三番桥断了,弄得上面的人怪罪下来,这监工头也烦躁。几次重修,不给批款,都得他自己补贴,只能少找几个人,加班加点地重修。这监工头早就听说过修桥要有人祭桥,这河是龙,修桥截断了地下的龙,可不得找人才能镇压,正好大早上遇到两个从深山老林走出来的小娃子,可不是上赶着要给他祭桥么。   祭桥?   林苏差点听岔了。   这种邪术竟然也能亲耳听到,他到底来了个什么时代?比他遇到杀人犯还毛骨悚然。   “是。”几个男子提鸡崽似的,提起林书和陈发春就往断桥上走。林书挣扎无果,迅速掏出一把袖珍水果刀,趁着男子没注意,猛地划破男子脖颈的大动脉。   “啊。”男子后知后觉,脖子血流如柱,摸了把满手都是血,然后死死地抓住林书,要往地上砸,又被眼疾手快的林书划破了手腕,挣脱开来。   抓住林书的男子没想到他一个小孩还能反抗,被偷袭后,正要发怒,却感觉浑身骤然麻痹,竟然浑身肌肉痉挛地倒在了地上,只见他大口大口呼吸,艰难地喘着气,手指着林书。   “这怎么回事?”那麻布衣男子指着地上的男子,问其余人,又看向已经挣脱开来的林书。   林书手里只拿着一把不到巴掌长的水果刀,眼神冰冷地看着麻布衣男子,指着地上的男子道:“放我们走,不然他就会死在这里。”   “给我抓住他。”麻布衣男子吼道。   几个男子又朝着林书冲去,一个小孩拿着一把水果刀,这有什么可怕的,地上的草根竟然被一个小孩拿刀划了个小小的伤口,就倒在地上,简直太不中用了。   林书冷笑,当三个男子都凑近时,他接连在他们的手上划了一刀,却也轻易地被他们抓住,抢走水果刀,随意扔到了地上。他们打算将他扔进那桥墩里打桩,再用石头压成肉泥。   几个男子重新将林书和陈发春绑起来,几人先绑一句话也不敢说的陈发春。   陈发春绝望地任命地任由他们绑在桥墩上,这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几个被林书划破手的男子都感觉到了身体不适,出现和草根同样的症状,都朝着麻布衣男子跑来,一个没站稳,直接浑身痉挛般,捂着胸口,呼吸艰难。   麻布衣男此刻正在瞧草根的情况,却见那草根竟然已经没呼吸了。他惊愕地去瞧,却见草根的瞳孔都竟然开始在扩大。   麻布衣男子猛地站起来,看向被麻绳绑住的林书。   麻布衣男子终于慌了,这可都是上面派下来修桥的工人,是拿着介绍信来找他的。若是在他手上出了事,他无法交待。他猛地掐住林书的脖子。   “小兔崽子,你做了什么?”   林书瞬间感觉到呼吸困难,成年人的手劲,根本无法撼动。   他眸光随着逐渐亮起来的天色,清晰可见,漆黑得可怕,冷静得恍若不是一个幼童。   林书是死过一回的人,在导戏现场被炸死的导演,他还是第一个。   可感受过那种浑身顷刻间分崩离析的痛苦的人,是不会再惧怕死亡的人。   这下那三人也出现了和草根同样的症状,麻布衣男子前去查看情况。林书趁着那麻布衣男子转过身,连忙捡起水果刀,冲上去在男子的脖子上一划。   男子感觉脖子一凉,摸了把血,咬牙切齿地回头追上来,林书就迅速跑开了。   男子很快便不能再追,砰得跪在地上,浑身同样出现痉挛,捂着心脏,恍若呼吸不过来般喘着粗气。   林书根本不愿再停留,赶紧拿刀划破自己身上的麻绳,再去给陈发春解开了绳子。   “狗……狗蛋儿。”陈发春吓得腿软。   林书没时间和他废话,道:“赶紧背上背篼走。”   他们背着背篼迅速离开,走了好远,才见天彻底亮了起来,周围白雪覆盖的世界,白得晃眼。   林书走在前面,身后的陈发春突然停了下来。林书回头,就见陈发春尴尬地捂着裤子,□□那有一片痕迹,原是刚才陈发春真以为自己会死,给吓尿了。单薄的裤子,显得格外明显,大冬天的在雪地走,不容易干。   陈发春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竟然连比他小的狗蛋儿都不如,方才遇到那伙人,真的是不敢说一句话。   林书倒是没有嘲笑他,在他眼底,陈发春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他道:“发春哥,前面快到了县城的时候,找个地方烧点火,烤下裤子吧。”   陈发春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扭捏,按捺住羞耻,便点了点头。   他们走了将近五个小时,终于翻到了山岭,看到了卧龙般盘睡在山坳坳里的县城,四周皆是白茫茫被白雪覆盖的大山。   他们找个平坦的地方歇息。这雪已经有他指头厚,林书扫了一块石头上的雪,便放下背篼。在附近找了些散落在地上的柴棍,湿哒哒的不好点燃,又找了几片树叶,划火柴引火。   他们实在在路上走了太久,其实云峰村距离县城倒不是有多远,而是山路不好走,翻山越岭,双腿沿途跋涉比不得交通工具。   柴火燃起来,雪下的很深,也浇不熄火苗。火焰传来舒适的温度,身体冻僵的两人,都恨不得将手伸进火中。他们狠狠在火苗上烤了两下,传出痛意的知觉,才松了开来。   走了这么久,早上的惊心动魄还没忘记,这会才逐渐松了口气。陈发春看着林书,心下震惊不已,狗蛋儿竟然从那几个大人手上逃脱,还救了他。没想到狗蛋儿小小的人,胆子这么大。   “狗蛋儿,那伙人以后不会认出我们吧?不会有人来村里抓我们吧?”陈发春忧心忡忡。   林书淡淡道:“没事,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他没告诉陈发春,那伙人这会已经不会再活着了。他的水果刀,并未是普通的水果刀,里面被他隔离了一层,隔离层内专门储存了一种从致命毒蛙身上提取的毒素,这是一种具有最强神经毒性和心脏毒性的物质。每当刀身取出来,便会重新涂抹一层毒素,划破血管后,毒素进入血液,所以那伙人才会心悸,呼吸困难,身体痉挛直到窒息。   这毒素本来是他用来狩猎的,他一个七岁的孩子,单纯凭借自身肯定狩猎不了野兽,但若是有了毒素,即便是一只普通的利箭,只要让毒素进入野兽的体内,都会使其倒地。   这水果刀是用来防身的,他不是单纯的孩子,当然知道这个混乱的时代。前世就听过一些关于和这个时代的故事。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用这把水果刀,而若是他今早没记起带上这把水果刀,他和陈发春恐怕就会因为如此荒唐的事情失去生命。   那伙人想必是上面安排来修桥的人,也可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可那算得上是荒郊野岭,又无人看见,即使无故死去,也无人查得到他们身上,难道还能有人挨家挨户查到他这把水果刀。只可惜这水果刀再用便要小心了。   陈发春烤干后,两人便走下了公路,往县城走去。   苍龙县从地理志上所见,人口在这个年代,便有十几万人。沿着街道往下走,人行增多,就是没有现代那么热闹,大都关门闭户,沿路只有几家国营饭店,国营纺织厂,供销社在开门,门前也排着长龙队伍。   县城的房屋多,新建的楼房复式居多,其余大都是老旧的建筑,甚至还能看到未拆的古代建筑楼。陈发春带林书穿过钟鼓楼,进了一条巷道,七拐八拐,就来到了一个空荡荡的街道。   他敲了敲一间紧闭的雕花木门,门上有颜色陈旧的对联,很快一个同陈发春般高的少年拉开了门,见是陈发春,脸上一喜,招呼他们进去坐。   “我爹娘走亲戚去了,你们放心坐吧。”   林书放下背篼,道谢坐下。   这年代谁家里都拮据,要是日子宽裕,也好意思带着小孩串亲戚,要点红包,但日子不好过,大人也就没好意思带上小孩。   那少年留着在街上老师傅那么剪的小平头,穿着棉袄,热情地给林书和陈发春倒了两碗热水。   陈发春喝了口热水,才道:“你不知道我们今早差点……”   这会子见到了同学,忍不住给同学提起他早上遇到的惊心动魄的遭遇,幸亏被林书一个眼神制止了,才没说出口。   少年看了眼林书,又看向陈发春道:“这你弟弟啊?你们来县城做什么?还背这两大包。”   陈发春其实是从同学这听来的黑市消息,但从未说过他要来。   这时才想起正事,连忙向林书介绍道:“这就是我同学,谢有酒。”又向谢有酒介绍   道:“这是我们村里跟我玩得好的,叫狗蛋儿,我们来找你有点事。”   陈发春拉过谢有酒到一边,说了句悄悄话。   谢有酒再朝林书一瞧,笑着朝林书道:“小兄弟不错啊,敢来黑市做买卖。”   “这小子看着和陈发春差不多大,怎么说话装得这么老成,不愧是在黑市混大的。”林书朝着他笑了笑,清脆的声音道:“家里生活拮据,想着来城里换点东西回去。”   “这背篼里看着挺满当啊,装了不少好东西吧。”谢有酒朝着陈发春眨眨眼,陈发春看向林书,林书点头,陈发春才道:“这不是我听你说这街上几家都缺肉吃嘛。怎么样酒哥,这街上有人买肉吗?我们今天可背了好多肉来。”   “肉,这可是好东西。”这谢有酒也不装了,就想打开看一眼,陈发春见林书允许后,便给他打开袋子瞧了眼,里面全是熏制的羊肉,还有野鸡,野兔,一开袋子这特制的熏肉酱料的味道就飘了出来,香得人流口水。   “天啊,这么多。”谢有酒激动道。   不多也不会林书和陈发春两人背了两背篼。一只五十多斤的成年野羊,熏了二十来斤的肉,全让林书背来,还有五只野鸡,四只野兔,这两背篼,不下三十斤。   林书提了一只野鸡出来,这只鸡一瞧就不小,看得两人眼馋。他将野鸡递到谢有酒面前,“有酒哥,头一回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这只鸡就当我的小心意,你拿去等叔叔婶婶回来吃吧。”   “这可太好了。”谢有酒朝着林书眨眼道:“我娘就说她们单位过年没发肉票,吃不到肉了,那我就多谢小狗蛋儿弟弟了。”   弟弟就弟弟,还小狗蛋儿弟弟?!要不是听陈发春说这人在黑市附近混,也不会舍得送出去一只野鸡。   林书一脸黑线,但面上倒是没有表露。   这谢有酒平白得了一只野鸡,热情不已,让林书和陈发春在屋里先歇着,说他们走了好远的山路,太辛苦了,让他去张罗就成。   这人也是得行,没过多久,就悄咪咪找来了一帮妇女。   这几个妇女,都是街上的邻居,好几个上了年纪,一看就是退休后,还得在家做饭照顾儿女的老人,有人还带着围腰就过来了。   这正值过年,家里都想吃点好东西,有的家里肉票就那么一两斤,有的家里还没有肉票,这过年可要是来个亲戚,都没好意思留人吃饭。一听说有人卖肉,几个妇女就悄悄跟着小谢来了他家。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奶,穿着大红棉袄,笑容和煦地看着林书道:“小娃子,听说你这有肉啊,给我来两斤。”   “好,奶奶您稍等。”   林书翻开袋子,让她们选羊肉。   几个奶奶一见林书这肉熏得好,闻不到膻味,肉质肥美,顿时激动地要开始抢。   “给我来两斤。”   “我也要。”   “小娃子快,我要那块,给我留着,别让人抢走啊。”   林书袋子里的羊肉十斤羊肉很快一扫而光,却没有拿出陈发春背篼里的另外十斤。   他辛苦走来县城是要卖肉赚钱,在黑市好赚陌生人的钱,倒是不好意思赚这些老奶奶的钱。   “小娃子,这羊肉多少钱一斤啊。”一个掏钱的妇女问道。   谢有酒正要开口,就听到林书道:“两块。”   谢有酒一听这价格,气得一咬牙,使劲儿给林书使了眼色,林书却没看见。那妇女意味深长地指着谢有酒的头,点了几下道:“好你个谢娃子,竟然连你嬢嬢都敢骗,看你娘回来不收拾你。”   “嬢嬢。我没有。”谢有酒撇嘴,揉了揉额头。   几人很快付了钱,就兴冲冲地提着肉走了。   林书没一会功夫,便赚了二十块。   等她们离开,谢有酒才哀叹地拍着林书的肩膀道:“早知道先对好口供了,刚才我给那几个嬢嬢奶奶说有人卖肉,她们都激动地不得了。而且她们有钱,我为了让你多赚点,就说五块钱一斤。结果你倒好,整个两块钱一斤,黑市都没这么低,况且这是羊肉,你竟然比腊猪肉卖的还便宜,简直气死我了。”   林书数着钱,笑了笑道:“没事,还有肉,待会再去黑市。”   谢有酒耸着肩膀道:“这会子可去不了黑市,黑市得晚上才行。我看你们今晚就在我家住下,晚上我再带你们出去。这会我就先带你们去逛逛县城,尽尽地主之谊。怎么样?” 第23章 波折   “多谢。”林书也想逛逛这苍龙城。   谢有酒关上门,便带着林书和陈发春绕出巷道,往城内主街上走。不知这个世界会不会发生破四旧的惨状,他们路过一座坐落在城内的三清庙,庙外有舞狮表演,庙内供奉着道教至高神。今日是赶庙会的日子,庙宇外围拢了诸多老百姓,拖家带口的来上香,几个挑货郎守在入口的台阶处,货架上摆放了许多小孩子稀罕的玩意,有的连林书都没见过。几个穿大红花棉袄的小孩举着纸风车在庙门前跑来跑去,到处充斥着欢乐声。   谢有酒见狗蛋儿眼巴巴地看着那几个小孩,还以为他想要纸风车,搭着林书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脑袋,“狗蛋儿,你喜欢纸风车啊,要不哥买个送你玩。”   “不用。”头一回被人摸脑袋的林书,一脸黑线地移开头,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有酒付了钱,将那纸风车拿了过来,还吹了口气,那红红绿绿的纸风车就飞快转了起来,强行塞到了林书手里。   林书好歹也七岁的身体,三十岁的年纪,哪会喜欢玩这些玩意,正欲还回去,看着周围的小孩玩得开心,也童心未泯得吹着纸风车玩。   “哈哈哈。”   “还说不喜欢。”   谢有酒指着林书,朝着陈发春乐道。   林书瞥了发笑的两人一眼,也噗嗤乐了。举着纸风车跑起来,风吹起了风车,快速旋转。身后谢有酒和陈发春也觉得好玩,在那里指着林书哈哈大笑。   大雪和风霜冻不住人们的热情,他们在庙会周围逛了圈,庙会也到了发放斋饭的时候。   飘着大雪的天空,日头晃眼看不清,但估摸着也到了晌午。   林书和陈发春打算在庙里蹭顿斋饭吃,谢有酒拦住了两人,“都来了县城,吃什么斋饭啊,再怎么也要去咱们县城的国营饭店吃顿饭啊。”   “你有钱吗?”陈发春拉住谢有酒,他可是一分钱没带,也没想在县城吃饭,听说尤其是县城的饭店,吃饭贵死人。   林书还以为谢有酒这是打算尽地主之谊请客,哪知这家伙笑眯眯地看着他,笑得贼眉鼠眼,“我没钱狗蛋儿有钱啊。”   谢有酒掏出一张粮票,“我带了粮票,狗蛋儿拿钱,放心,够咱们去国营饭店搓一顿了。”   这还差不多。林书点头。他没来过县城,不知道陈发春来过没有,但看这不认识路的样子,估计也是刘奶奶进大观园头一回。   谢有酒带他们来了一家菜馆,大招牌上写了“国营饭店”。饭店不大,食客却拥挤如潮,店里摆放了几张大圆桌,饭菜窗口排了长龙队伍。他们进来的时候,几乎找不到可以落座的位置。谢有酒从林书拿了两块钱去排队,林书和陈发春就像两个土包子似的,跟在谢有酒的屁股后面。   饭店的服务员很少,桌上吃饭的菜盘都没人按时收拾。林书看了眼菜谱,菜式种类比较简单,就是不知道这师傅的手艺如何。炒腰花,炒肉片,炒猪肝都是一元钱一盘,炒杂烩也是一元一盘,还有就是红烧肉,一大盘一元。他们要了一盘炒杂烩,大盘的红烧肉,然后一张0.5市斤的粮票,三角钱,五两米的样子,也够三人吃。   等了足有一个钟头,谢有酒才兴奋地喊他们端菜。他们在角落找了个终于空下来的位置刚坐下,林书端着手里的白瓷盘,装着刚出锅的红烧肉,看起来又软又滑,有些烫手地刚放下,就被人猛地推了下。   林书猝不及防,被人推到一边,才看见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竟然大大咧咧坐在他的位置上。   林书一下来了气,正要质问,就被谢有酒拉住。谢有酒瞧见这人,便立即变了脸色,在他耳边警告道:“这是大鼻子,在黑市混了好几年,我们惹不起。”   他瞧了眼,这人戴着脏兮兮的棉线帽,长着蒜头般大的鼻子,一张满是疙瘩的脸,肥大的嘴,简直对当惯了导演,欣赏久了美人的他,带来了强烈的惨不忍睹的视觉冲击。   他咽下这口气,谢有酒在他耳边道:“端上菜,我们换个位置。”   林书点头,端着红烧肉,却见这人竟然从筷筒里抽出了一双筷子,然后动作迅速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那肥大的香肠嘴里咬动。   林书的愤怒一下被点燃,连谢有酒也不悦地看向大鼻子。   “这人怎么这样?”胆小的陈发春也不住愤怒,嘀咕道。   他话一说完,那大鼻子就抬眼,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陈发春当即被那眼神,吓得不敢再出声地后退。   周围有人瞧见。却见怪不怪。谁让他们是三个孩子,惹上这位经常来吃霸王餐的大鼻子,也只能同情他们的遭遇。   大鼻子勾着嘴,不屑地看着林书三人,还抢过了陈发春的米饭碗,仗着小孩胆小,就直接吃了起来。   陈发春被抢走了米饭,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咬牙。谢有酒见有空位子,连忙拉住林书和陈发春过去坐,远离这地方,那碗米饭和红烧肉,就当做给狗吃了。   三人看着剩下来的一盘炒杂烩,也没有等,赶紧抽出筷子夹了几筷子。   谢有酒只有这一张粮票,是他娘留给他一天的粮食,再没有多的给陈发春,两人只好将本就不多的米饭,分给陈发春小半。   吃饭的空档,林书小声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怕这个大鼻圆圆子?他背后有人?”   谢有酒压低声音道:“能在黑市混几年,还没被抓,这么明目张胆,背后能没人撑腰吗?且不说别人去黑市,都是乔装打扮,生怕被人认出来,而这位可是直接走进去,谁都知道他的名声。”   林书皱眉,“这人什么来头?”   谢有酒道:“听说以前是土匪,手里有独角牛,杀过人。”   独角牛是一款枪-械武器,算是民间自制的土枪,而如今民间还没正式禁枪,才会有人敢在家里藏枪,但即使如此,枪这种东西,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看到的。   林书道:“政-府不管?”   谢有酒撇嘴,“听说是抗战时获得过战功,政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黑市本就是禁而不绝,赶尽杀绝,不是要了咱们老百姓的命么。这县城里谁家没偷偷去黑市买过东西。”   林书回头看了眼,那人确实长得五大三粗,方才他站在那人的身边,就跟个随手都能碾死的蚂蚁似的。   这杀过人的土匪,可不是普通人,连死都不够,比狠你再怎么也比不过。   林书看了眼那一盘子扫光的红烧肉,再看那大鼻子,就来了气,偏过头低咒一声。   妈的。   敢抢老子的红烧肉。   林书眼底算计着什么,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吃了他的,就给他狠狠地吐出来。   那大鼻子比他们先吃饭,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饭店。这饭店没有窗户,瞧不见外面。林书眸光微动,和谢有酒和陈发春两人说了什么。谢有酒摇头,林书看向陈发春,而陈发春是跟着林书来的,自然是唯林书的命令是从。   两人迅速离开座位,躲在门口,而谢有酒无奈,只能跟上去。他们看着那大鼻子架起放在树下的自行车,车上驮了两大包东西,朝着右街的方向骑走了。按这方向,他是要去黑市做准备了。   谢有酒道:“我知道大鼻子在黑市有个落脚点,他这人常年不在家,每个月只回来几趟,一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地去黑市卖。”   “这会估计是先回家清点货去了。”   林书问道:“他每回都带回来的什么东西?”这大鼻子竟然骑上了自行车,这在县城里可是奢侈品,他就没看到几人骑自行车,满大街最多的都是人拉车,或者牛车驴车,想必四处跑赚了不少。   “什么都有,每回就属他带回来的东西卖得最快。”谢有酒心下一顿,这才反应过来,皱眉看着林书道:“你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敢打大鼻子那批货的主意,要是被大鼻子发现,你们就要挨枪子了。”   林书轻笑道:“酒哥,你想多了,我才七岁,哪敢去抢那大鼻子的东西,只是问问。”   “这样最好。”谢有酒警告道。   三人回到谢有酒家。这会子一整街上热闹起来,娃子们聚在外面玩。林书三人同他们在街上雪地里打了会沙包。打沙包分为两组,两边的人为一组,中间的人为一组。两边的人投掷沙包,中间的人接沙包。要是中间的人接住沙包,两边的人继续投掷,中间没接住沙包的人,直接淘汰,直到中间的人都被沙包打中才结束比赛。这会娃子们较多,中间接沙包的人聚成了一堆,每回一个沙包甩过来,都能听到孩子们欢乐刺激的叫声,当几个沙包一起甩,那尖叫声更大了。   这种游戏适合人多的时候玩,小孩特别喜欢。林书陪着他们玩,看着这些孩子,越想念家里的三小只。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他昨晚和几个孩子说了要去县城,给他们安排了白天吃的东西。就怕小幺儿找不到他会哭闹,彩凤和黑娃都大了,应该不会。   一下午很快过去。   下午到了时辰。谢有酒就带着林书和陈发春去了黑市那条街,他们去得不早,那地方早就有人了。林书临出门的时候,还专门带了两个口罩,这会他和陈发春两人戴上口罩,再乔装一下,也没人认得出来。   谢有酒就给两人放哨,林书和陈发春走了进去。这不过是条普通的街道。来往交易的人也形色匆匆,买卖结束就迅速离开。他们在街上又看到了那个白吃他们红烧肉的大鼻子,正坐在台阶上,眼神敏锐地盯着四周,也很快注意到了林书两人。   他们戴上口罩,但没有换衣裳,这大鼻子不是蠢人,自然很快就认出他们来,上挑的鹰眼,阴鸷又犀利地眯了眯,竟然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走来。   “狗蛋儿。”陈发春吓得站起来,抓住林书就要逃跑,被林书按住。   “冷静。”林书道:“他和我们无冤无仇,还白吃了我们的东西,该走的不是我们。”   大鼻子圈着胳膊走来,鹰眼扫了眼林书两个娃子,鼻里冷哼了声。   “你们两个娃子,还追到这来了。”大鼻子又瞧见林书和陈发春背着背篼,顿时一愣,眸底闪过惊讶,眯眼打量林书道:“你们这是卖的什么?”   林书波澜不惊道:“自然是该卖的东西。”   “哼,和我打马虎眼。你不知道我是谁?”大鼻子轻蔑地俯视他俩,这身高对峙,俨然一根手指头,都能将他们俩弄死。   林书咬牙切齿地看着大鼻子,脸上却换了副表情,微笑着打开袋子,给大鼻子瞧了一眼。   “家里熏的肉,想着来换点钱。”   大鼻子瞧着林书,目光落在那肉上,微不可查地微微闪烁了下,就似笑非笑地再次看了眼林书,然后往他自己的摊位走去。   陈发春不解道:“狗蛋儿,那人要做什么?”   林书蹙眉道:“别管。我们卖完肉就走。”   林书打开袋子,将里面的肉露出来,然后进来买东西的人都注意到了林书,毕竟这肉是很少见的。猪肉,禽,蛋类都是国家统购统销,但在黑市也能买到,这个价格就格外昂贵。卖肉的一般都是卖给收购站,或者政府收去了,几乎很少有百姓来卖肉,当然也说不定有些机构为了投机倒把,在黑市做起了买卖。   很快有人来问林书这腊羊肉的价格。林书瞧着是个体面人,穿着至少不是打补丁的棉袄,而是灯芯绒料子的棉服,一看款式是买的,还梳着大背头,油光可鉴。这穿得人模人样,即使是双豆豆眼,倒也显得精神。   豆豆眼仔细看了他的腊羊肉,还翻来覆去地检查了遍,然后警惕地看了眼周围,朝着林书低声道:“这个怎么卖?”   林书悄悄比了个十。   豆豆眼眼珠子本来就小,还眯着眼打量了林书一眼,最终微微点头,当下敲定了交易。   “行,给我来十斤。”   林书没见过这么爽快的人,点头将腊羊肉用报纸包好,递给豆豆眼。豆豆眼挨着林书,两人凑到了墙角边,没让人看见,然后豆豆眼掏出了一叠大团结,数了十张给林书,然后喜气洋洋地抱着羊肉快步走出了街口。   这一下卖出十斤腊羊肉,赚了一百元,再加上上午的二十,今天已赚了一百二十块钱。   这会人流量开始多起来,林书让陈发春拿着一只野鸡去街上推销,按照他教的话。这陈发春一开始不好意思,林书说要是他带来的人买一只野鸡,他就奖励他二块钱。陈发春为了钱,也卖力推销起来。这野鸡野兔也是稀罕物,好在云峰村山清水秀,野味多,其他有的村子地理位置不好,荒芜得很,几乎没有这些东西。   他们很快就将八只野鸡野兔都卖了出去,一只野鸡三斤重,熏成腊肉,也有一斤多,卖十块一斤,算合适的了。这寻常人家过年哪舍得吃鸡,还是上好的野鸡,来黑市买野味的有些看身份也能猜出来,是某些富贵人家的保姆。   他们卖完肉就迅速离开了黑市,先回到了谢有酒家。陈发春卖出了五只,林书给了陈发春一张大团结,十元。这十块钱不是比小数目,顶得上现代一千块。而如今的学费,小学每年五元,初中才八元,高中十元。这陈发春一天从他这里赚了一年的学费,也算得上没有亏待他。   陈发春看着这张大团结,激动地说出话来,感激地看着林书。   谢有酒羡慕得不行,但这小狗蛋儿初次见面,就送他一只野鸡,说到底他还没怎么帮到人家,还受之有愧。   “狗蛋儿,发春,要不你们晚上在我家住下,等明天我二表舅回来,刚好要拉货到云水镇,他有三轮车,刚好载你们一程。”   林书摇头道:“不行。我们今晚必须回家。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我不放心。”   “那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回去?还携带巨款,你不怕被人抢了啊。”谢有酒不赞成地看着两人,尤其是林书。   林书笑道:“放心,我们戴了口罩,没人认得出来。”   谢有酒无奈道:“哎,那你们早点走吧,趁着这天还没黑,还能安全些。”   林书和陈发春离开谢家,便沿着公路往云水镇的方向走。公路只有靠近县城的一段是水泥砂浆,往前走就是土路。大雪覆盖在路上,四周也是白茫茫一片,即使天色渐晚,雪折射出来的光,倒也看得清楚路的方向。   从苍龙县出来的公路较多,而他们往云水镇走得这条路,其他好几个镇也走。一开始路上还能看得几个人影,还有牛车驶过,越往云水镇走,天色越晚,同行的人越少。   林书警惕地看着四周,雪后的世界其实特别显眼,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到了一个相邻的小镇,刚好有一对母女也要去云水镇。   她们有牛车,林书和陈发春一直跟在她们后面,那妇人见林书和陈发春是两个孩子,就和他们搭话,一听也要去云水镇,连忙让他们坐上牛车,免得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还冻着脚走路。   林书和陈发春都感激不已,在夜里和妇人聊着天。这妇人是嫁到了云水镇,今早带着女儿回娘家探亲,这吃了饭就连夜赶回家。林书打着马灯,借着灯光,看见这妇人怀里抱着的小女孩。梳着两只羊角辫,还系着红绳。小女孩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一双黑葡萄般大的眼睛,格外明亮,见林书瞧她,竟害了羞,红着脸往娘亲怀里躲,又偷眼瞄林书。   林书这会没戴口罩,虽然穿着补丁棉袄,一张脸却格外清秀干净,和同龄还在留着鼻涕的男孩不一样。这雪夜里,纷纷扬扬的雪花散落,给他稚嫩又好看的轮廓,恍若打上了一层银霜。小女孩一见,就红了脸,尤其是林书还这么眼巴巴地盯着人家看。   “狗蛋儿,别这么眼巴巴地看女孩子。”身后传来陈发春的声音。   林书一脸黑线。但也差点忘了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他当别人是小孩,别人可不这么想。   他下午走得时候,专门在供销社买了些零食给弟弟妹妹。这会瞧见这小孩,就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脸红地缩到了娘亲的怀里,她娘瞧见林书给小女孩糖吃,当下不好意思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糖该多贵啊。”   “没事的大娘,给妹妹吃吧。再说要是没有你们,这天寒地冻的,我们还得走着回去呢。”林书硬塞到了妇人的手上,又剥了个糖纸,将奶糖递给小女孩。小女孩乖乖地张开嘴巴,傻乎乎地咬住奶糖,不知道全部含住。口水流过奶糖,融化出乳白的糖汁,都快顺着嘴巴流下来。   林书轻笑道:“甜吗?”   小女孩点头。   林书又道:“闭上嘴巴。”   小女孩照做,甜滋滋的奶糖在舌尖融化,顿时笑眯了眼,又害羞地往她娘怀里躲。   妇人帮小女孩将奶糖装进兜里,小女孩时不时舔着嘴里的奶糖,不舍得咬了,时不时又眼巴巴地去扯开她娘的口袋看奶糖还在不在。   “这孩子。”妇人哭笑不得,抱着小女孩,“还不多谢哥哥。”   “多谢哥哥。”小女孩红着脸,脆生生朝着林书道。   林书笑:“不客气。”   妇人又看向林书和陈发春,道:“你们哥俩是从县城回来?”   林书点头,言简意赅道:“我们去县城办点事。”   妇人笑着道:“这孩子真有出息,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   这下轮到林书脸红了。   妇人和他们聊着天,没过多久,就到了云水镇。林书和陈发春在云水镇的路口下了牛车。   此刻天色已经太晚了,估摸着到了晚上□□点,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马灯带来熹微的光。   他们临走时在谢有酒家专门添了煤油,不用担心照明。   看见云水镇,就意味着快要到家,这辛苦了一天,两个都还是孩子,这双腿都快走得麻木,冻得没有知觉。   他们在公路上狂跑,没多久就耐不住停了下来。   “狗蛋儿,你太厉害啊。我今天竟然赚了这么多钱。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县城啊。”   陈发春激动地吼出来,林书神色淡然,只扯唇轻笑了下,这不过是百来块钱,只是开始而已。   “发春哥,今天的事你别说出去,不论是桥边发生的事,还是去黑市卖肉,都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个当然,你发春哥还想跟着你混。”   陈发春虽然累,可是口袋里装着一张大团结,乐开了花。这一路上都抓着他的大团结,不敢松动一下。这会子激动地在公路上奔跑起来,时不时地倒退走,和林书搭话。   “你小心摔倒。”林书笑着提醒。   “没事。”陈发春两眼放光,激动道:“狗蛋儿,我不想读书了,我想跟着你去打猎,然后我们去县城的黑市卖肉,怎么样?这样准能赚好多钱。你看你一天赚二百块钱,每周去一趟县城,一年就是九千六百块钱。过不了多久,你就成了咋们村第一个万元户了。”   林书失笑,“哪有那么容易。这只是逢年过节,平常谁舍得买野鸡野兔吃。”   “说的也是。”陈发春却没有丧气,还准备说什么,就见他突然停下,脸上的笑容消失,惊恐地看着林书背后。   “怎么了?”   林书挑眉,意识到什么,就被陈发春抓着手臂,吼道:“快跑。”   林书被陈发春抓着跑,猛地回头,就看到一辆骑着自行车的身影从公路黑暗中显现出来,正是今日那吃了他们红烧肉的大鼻子。   大鼻子冷笑着踩着踏板,自行车迅速地驶过了林书和陈发春,骤然横过来,将他们拦住,林书和陈发春从旁边赶紧跑,却还是没跑几步,落在后面的林书就被大鼻子给一拐子,拐住脖子给拦了下来。   林书感觉到那铁臂般的劲道猛地禁锢住他的脖子,瞬间变呼吸困难,猛地挣扎,手腕就被紧紧地攥住,挣脱不开。   “跑啊。”   “小兔子崽子。”   大鼻子一手轻而易举攥住林书的手腕,一拳轰然朝着林书的太阳穴一捶,林书只感觉颅骨瞬间产生疼痛,头脑发晕。   “狗蛋儿。”陈发春惊呼道:“你放开他。”   大鼻子又朝着林书揍了几拳,专打太阳穴,林书挣扎未果,每一拳都轰然感觉到血管爆裂的痛苦,意识逐渐不清,恍若重石朝着薄弱的太阳穴攻击,他根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只感觉到大脑快被捶裂了般,痛苦不堪。   陈发春见大鼻子猛地拳打林书,愤怒地冲了上来,对着大鼻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大鼻子将林书甩到地上,抓住陈发春的拳头,陈发春便感觉拳头像是熔铸进了铁石,竟然丝毫无法撼动,拔不出来。他抬头看着俯视他的大鼻子,心底闪过惊慌,拼了命地朝着大鼻子一撞,竟将毫无防备的大鼻子从自行车上撞倒在地上。   大鼻子猝不及防,顿时愤怒地看着陈发春,陈发春压在大鼻子身上,猛地咬住了大鼻子的耳朵,只听到大鼻子发出尖锐的叫声。   “啊啊啊。”   “狗日的,老子弄死你。”   大鼻子铁拳猛地朝着陈发春身上砸,陈发春死死地咬住大鼻子的耳朵不放,鲜红的血丝从陈发春的牙齿间蔓延出来。   地上的林书猛地甩头,使意识清醒了些,才按着脑袋,虚虚地站起来,看着在地上快要被大鼻子打死的陈发春,林书拔出水果刀,冲上去朝着大鼻子,直戳向眼睛。   “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尖锐的叫声,在林中惊起了飞鸟。   大鼻子下意识疼得捂住眼睛,又看向了上方的林书,咬牙切齿地就要站起来,却被陈发春死死地咬断了耳朵。   大鼻子目光血红地盯着两人,迅速往怀里掏去,林书脸色一变,“不好他要掏枪!”   林书拔出水果刀,陈发春猛地抱住大鼻子,让其暂时无法动弹,林书又是一刀,雷厉风行地戳向大鼻子的另一只眼睛。   大鼻子的两只都被戳瞎了,他也动作迅速地掏出了那把枪,趁着眼睛视线模糊的时候,猛地朝着林书的方向怒吼,开了一枪。   “我要杀了你。”   林书猛地躲开,却还是躲闪不及。子弹擦到了他的手臂,划破了他的棉袄。他猛地挽起袖子,才看到那打穿了个洞的棉袄袖子,才感觉到心有余悸。   林书确实身体没中子弹,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向那前方蹲在地上的大鼻子,朝着大鼻子走去。   “狗蛋儿小心。”陈发春惊呼道。   “别担心,他拿不出第二发子弹了。”林书朝着大鼻子走近。大鼻子砰得跪在地上,想要紧握手-枪,却双手痉挛,身体也痉挛颤抖,紧紧地抓住喉咙,恍若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烧他,无法呼吸。   “你,你……”   大鼻子指着虚空,中毒倒在了地上。须臾,大鼻子毫无动静地躺在地上。睁大的瞳孔开始扩散,出现了脑死亡的征兆。   林书走向大鼻子,拿走了他的手-枪,还从大鼻子胸口掏出了一盒子弹,十发,一整盒,这种最基础的手-枪,一次只能装一发子弹。   他又从大鼻子的身上,搜出了二十张大团结,在这个年代,人们使用的是第三套钱币,大团结面值十元,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算是最大的钱币。   林书弹了弹大团结,面无表情地看着大鼻子,突然心生荒凉。   今天竟然有两桩命案都发生在他的手上。   可若不是他们死,那死的就是他。   在这个人命比草芥还低贱的年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寻常小孩,身上携带这么多钱,恐怕早就被人谋财害了命。   林书抽出十张大团结,递给陈发春。   “收下。”   陈发春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竟然一天连看到好几个人死在他的面前,吓得这会都不敢说话,双腿发软地不敢上前,声音打着哆嗦。   “狗……狗蛋儿,这……这”   林书懒得和陈发春废话,这天色不晚了,直接将十张大团结塞到陈发春的口袋里,然后吩咐陈发春道:“帮个忙,将他抬起来。”   他们两人合力,吃力地将这大鼻子抬起来,然后抬着走进了深林,扔进了一个荒芜的山洞,然后点了把火。   他们回去的时候,那辆自行车还在。   林书清理了地上的血迹,然后背起了背篓,朝着陈发春道:“发春哥,你要知道有了钱,有时候并非好事。可千万别告诉谁你那钱是哪来的,自己偷偷用就行。”   “是,是。”陈发春发着抖,虽然无法忍受刚才血腥的一幕,但也无法忘记方才的恐惧,若不是狗蛋儿,他恐怕就被那大鼻子给打死了,而那被扔下山洞的下场,恐怕就是他和狗蛋儿。   不过,陈发春看向狗蛋儿。   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孩子,竟然这么冷静,也是他制服了那个大鼻子,恍若有了狗蛋儿,他就什么也不怕。   林书抬眼,“发春哥,会骑自行车吗?”   “啊?”   “不会。”   “这玩意我没骑过。”   林书踢了脚自行车,没看上眼,这就是个二手自行车,便道:“带回去学着骑吧。”   “这会不会被人发现?”   林书轻笑:“谁知道大鼻子来找我们?那就是跑江湖的,人没了或许还以为他去了哪里没回来。这苍龙县城只是他们一个落脚点而已。再说是他先起了谋财害命的意,我们不过是以牙还牙。而且这县城也不是只有大鼻子有自行车。你将这车牌给扔了,自己在家里骑就行,不会有人发现的。”   “那好。”陈发春脸上一喜,心想去供销社弄点油漆回来重新刷上一层漆,谁知道是谁的自行车。   陈发春推着自行车就回了家,早上说了去县城找同学,回来他娘早已睡着了。他却没有睡意,激动地找出螺丝刀,将车牌给弄下来,彻底毁尸灭迹,捣鼓着他的自行车。等他弄完,就放到了屋外,用茅草盖住,藏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陈发春就去供销社弄了油漆回来,偷偷将自行车给通身刷了一遍,然后等她娘回来,就放到了门口。   她娘还以为看错了,好奇地还以为有大人物来了她家,结果进屋就看到她儿子坐在屋里。   “春儿,这门口的车是谁的啊?”秦慧娘惊讶道。   他娘昨夜就发现他回家了,还带着一脸的伤,幸亏他机智,说是坐了人家的牛车,没注意从车上摔下来,在雪地里滚了几跤,才糊弄过去。   陈发春随口编道:“哦,是我同学送我的。”   秦慧娘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还以为他儿子是遇上那个大善人,“哪个同学这么有钱,还送你车,这车我可几十年都没见过有人在镇上骑过。”   陈发春咽了口唾沫,一本正经地自圆其说:“额,县城的谢有酒,他二表舅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他娘不想管他,就让他一直在我们云水镇念书。”   秦慧娘满眼感激,“这孩子还真是心善,送你这么好的礼物,你得准备送人家点什么啊。咱们家虽然穷,可娘也知道礼尚往来。你赶明儿上学了,将家里的鸡蛋给你同学带去,虽然比不得那车贵,可礼轻情意重啊。”   陈发春一愣,“娘,那鸡蛋是二舅拿来给你补身子的,就不用送出去了吧。”   “那怎么行?家里又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不过确实你同学送了这么大的礼,光送鸡蛋肯定不行。我可得好好想想,咱们送什么才好。”秦慧娘端着菜篓子,边想边往灶房走。   陈发春顿时一阵头疼,他娘这么刨根问底,他可怎么告诉他娘,他这赚了一百一十块钱的事。   这一百块钱揣在口袋里,都快揣热乎了。陈发春一整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处理这笔巨款。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娘,还不会被发现是他给的。 第24章 鉴定   去黑市卖肉,这不是明面上能张扬的事,陈发春如今是对林书唯命是从,倒也管住了嘴。   这接连几日大雪,唐队长在生产队开会的时候通知大家,云水镇前往县城的公路封路了。大雪堵住了路面,政-府专门请附近几个村的村民来铲雪赚工分。   这云水镇这条公路,可是省城到县城的必经之路,时而有省城的汽车路过,这公路上的铲雪工作马虎不得,就连他们云峰村也要出力,唐队长带了几个人前去铲雪,这其中就有老林家的几个儿子。   林书的大伯腿好了,能下地干活,和林国华,林国强三兄弟一起,都为了赚工分去铲雪。每天天没亮就起身,下半夜才回来。   “好些日子没见狗蛋儿了,你明天做点好的,叫那孩子过来吃顿饭。”林国胜给唐翠花道。   唐翠花冷哼了声,“人家现在天天和秦慧娘家那牛蛋往县城里跑,还能吃得不好?听村里的人说,还有人看到他们在县城的国营饭店吃饭。”   林国胜拿着长烟杆吸了口,“狗蛋儿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肯定去城里卖肉了。”   林国胜吐出一口烟雾,才道:“这孩子要是被抓了怎么办?也太不知分寸了。”   唐翠花瞥他一眼,“你担心个什么,人家过得比你好。”   “狗蛋儿是老四的儿子,我能不担心吗?我今天在公路上铲雪,就听到其他村有人说金河村那条桥上死了人。这狗蛋儿要去县城,可不得路过那儿,要是遇到危险咋办?”   唐翠花愣住,“金河村那条桥?我都走过两回,那地儿是够荒的,可也不至于死人啊。”   “我也只是听几个大姐在那聊,说死的是修桥的人,都惊动了好几个村子。”   “那抓到凶手了?”   “这哪能抓到,听说也没有盗走钱财,尸体都拉到了县城的公安局。”   这十里八乡发生什么事,根本藏不住,桥头死人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林书的耳里,还是陈发春听到后,吓得屁滚尿流,第一时间来告诉林书。   林书只告诉让他冷静,只要不告诉任何人,这事就不会有人发现。   县城是暂时不打算去了,林书这几回赚了的钱,除去家里的开支,加起来还剩有四百块。   如今他要考虑的就是彩凤和黑娃念书的问题,还有黑娃和小幺儿的户口。   林书带着老林家的户口本,去镇上给小幺儿办理了户籍手续,取名林忍冬。这名字没什么含义。对他们这个小小的家庭而言,只要忍过冬天就好了,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小幺儿的手续办的很快,这个年代也不需要医院的出生证明,都是在家生的。可黑娃却因是林书捡来的,收养手续极为麻烦。且不说不知黑娃的亲生父母是谁,林书如今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根本不具备收养人的条件。   没有户口,意味着不能上学,在云峰村生产队这个小学读书,都需要户口证明。   过完年开春,生产队又开始出工,林书也没停歇。   黑娃念书的事落实了,生产队队长向村长请示了这事,村长批准,只要到时候从公社弄个证明就行。   林书打算让彩凤和黑娃去镇上读书,镇上的教育水平至少比村里的好些,要是条件允许,他还想将两个孩子弄到县城去,只是县城太远,只有拿介绍信住在旅馆,这会花一大笔开销,若是回家住,那一天的时间都花在路上。   镇上读书的课桌,可得自带。林书这几日,找了师傅,砍树做了木桌,木椅。又去供销社,买了粮食回来。公社发的粗粮,就他留在家里吃。供销社买的大米,到时候带到学校给彩凤和黑娃吃。这孩子去了镇上,衣食住行都要考虑。这才春天,还有几个月,林书就连两孩子的衣服都给准备好了。估计到了那时候,又穿不上了。   春天来了,漫山遍野的梨花。没过几日,这桃花,杏花也开了。村里的人都在忙活着挖水渠,修水库,连林书都去了好几回,搬石头赚工分。   这年代插秧,田里的水都需要从水库放,村长格外重视水库修建,全村的人都来了,林书还看到好几个知青。   知青自从派下来,村里给专门修建了知青点,吃住都和普通村民一样,除了刚开始干不了活,现在是比谁干得都麻利。   妇女们在一起干活,就喜欢谈天说地,而她们又以为孩子们不懂,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而知青男男女女中,林书经常听到一位姓萧的知青,今日这位萧知青也在修水库,林书就好奇地看了眼。   那人穿着白衬衫,身高一米八几,旁边那些做工的农村男人站在他面前,简直相形见绌,尤其是这人还懂得打扮,留着旧时代香港美男的中分发型,柔顺的头发,都能做发型模特了,关键是这张玉面小生的脸,笑起来还有些儒雅,难怪这十里八乡没见过世面的姑娘,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没错。   这六十年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还有人穿着看起来高档的西装裤,就是一看都洗过好多回了,估计也穿了很多年。   “萧禹冬,你又黏着人家的媳妇干什么,自己没媳妇啊。”这话是村里的一位大娘说的,农村女人说话口没遮掩,倒是将旁边几个搬石头的女知青弄得脸红。   萧禹冬站在一个盘靓条顺的女人旁边,两人本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黏在一起,这一听到有人打趣,那女人倒是脸皮不薄,还回了句,萧禹冬也温柔地笑了笑。   这女人就是王大牛的娘。林书也没见过几面,但还是有些惊讶王大牛的娘,长得还挺秀美。山清水秀也养人,这王大牛的娘皮肤白皙,穿着素淡的衣裳,勾勒出丰腴的身材,难怪能勾引得了萧禹冬。   自家男人也在挖水库,却和萧禹冬黏在一起,而林书又看见王大牛的爹,脸上可别提多憋屈了,又不敢吭声,就在那自顾自地挖着土,反正他过几日就要去镇上的屠宰场上班,眼不见为净。   林书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纯情少男,只是没想到这云峰村的民风这么奔放,有时候还看到某位结了婚的大叔,大晚上从另一个结了婚的大娘屋子里出来,谁和谁的那档子事,村子里都是心照不宣。   “萧知青是要回省城的,你们都别肖想了。”   “这十里八乡的姑娘,萧禹冬你哪个的奶-子没吃过,给大姐说说?”   “不害臊,这还有小孩子在呢。”   这几个妇女,你一句我一句,而林书就当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见。   下午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们都跑来水库玩,就连彩凤和黑娃也跑来了。   “狗蛋儿,你这捡来的弟弟长得可真俊啊。”有妇女看到黑娃后,笑着道。   大家都知道林书捡来了个孩子,是从后山捡的,这后山是什么地方,经常这十里八乡谁家不要的孩子,都扔去后山了,谁夭折的孩子,也扔到后山了,这黑娃指不定就是这云峰村谁生的孩子。   几个妇女突然凑到一起,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孩子像谁?”   “这哪看得出来像谁?这孩子长得玉雪可爱神仙样儿,谁生得出来这么乖的孩子。”   黑娃自从被林书捡回来,每天洗脸,洗澡,过了一个冬天,身上的皮肤就大变样,从黑不溜秋几年没洗过澡的样子,变成了唇红齿白的萌娃。   “我怎么觉得这孩子长得像萧禹冬啊,你们看他那小脸蛋,笔画的一样,小小年纪就剑眉星目,可不就是萧禹冬的小翻版吗?”   “还别说。这孩子长得有点像萧禹冬啊,不会是当初顾家小姑娘生的那个儿子吧。”   这话隐约被林书听到,林书看向萧禹冬,再看向在书库旁和彩凤玩得开心的黑娃。他不是没有猜测过黑娃的身世,他也想过黑娃可能是云峰村谁不要的孩子,却没想到黑娃可能和这个对他们来说,相当陌生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知青萧禹冬有关。   这个年代苍龙县这个小地方,有没有亲子鉴定技术还不得而知。林书只是猜测而已,但仅是猜测,也改变不了什么,若真是他们想的那样,当初那个孩子就不是夭折,而是被遗弃。   自从心里有了疙瘩,林书来修水库的几天,都在注意着萧禹冬这人。等陈发春周末放学回来,林书让他骑着自行车跑到县城的医院打听了,县医院才刚兴建没几年,还没有这项技术设备。 第25章 撞破   黑娃的身世暂且放下,水库还一时修不完,林书抽不开身。修水库是云峰村的头等大事,为了今年春耕灌溉及时,村长动员了全村十个生产大队,每家每户能出来赚工分的都没落下。就连村小读书的小孩,老师下午都会提前下课,到水库来出把力。同林书大小的孩子,也每天精神劲儿十足地赚工分。   这个年代没有先进的设备,动用最朴素的方式修建大坝。炸-药爆开石头,生产队的孩子们就做挑选石头的工作,捡好的石头装进木斗里,有大人来抬走。   云峰村这水库是天然水库,每年水库放水,水流都能顺着林书门前那条河流到生产队的农田,灌水插秧。   林书没见过这些,却耐不住旁边一堆孩子们热闹地谈起每年放水时,能从河里抓好大的鱼,还说去年村里的谁在河里抓了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鱼。反正小孩们凑到一起,能将牛皮吹到天上去,谁也不知道这水库到底有没有一米多长的大鱼。有了林书还不敢吃,谁知道有没有成-精。其实这天然水库不知道有多少年份,长多大的鱼都不稀奇。   “狗蛋儿,只要放水,最先流过你家门口那条小河,你可别到时候将鱼给抓完了。”说话的是副队长的儿子,叫何有才,五岁,还没上学,这会子也在赚工分。   这小子长了一身的蛮肉,比林书年纪小,身体却有林书两个大,长得又白,戴着草帽,搬石头就跟捡豆子似的,一手一个,也没见他出汗。   林书好笑道:“水库那么大,鱼那么多,我哪能抓得完。”   何有才皱着眉头,“我不管,他们说你这人特别坏,山里的猎物都让你一个人打了,这鱼你不准一个人抢了,我和你没完。”   林书失笑,无辜道:“这话谁告诉你的,是村长禁止进后山,又不是我不允许。”   “谁说的不重要,反正我告诉你,这鱼我要定了。”何有才气势汹汹地道。   林书觉得好笑,想要气一气这小孩,故意道:“那就各凭本事。”   “哼,你等着!”何有才气急败坏地朝着林书瞪了一眼,然后气鼓鼓地走到了另一边,和一个戴着灰草帽的小孩挨在一起说话。看背影觉得有点眼熟,仔细看了侧脸,才认出那是村里的牛蛋,顿时觉得莫名其妙。想着何有才可能是从牛蛋嘴里听来这话,他自认没惹过牛蛋吧,怎么感觉这小孩老针对他。   何有才和牛蛋说道:“那狗蛋儿太坏了。不让你们进后山打猎,就故意让野狼咬死水生。水生从狗蛋儿家离开,去了后山就被野狼吃了,肯定是狗蛋儿指使的。”   “牛蛋,你说我说的对吗?”   牛蛋脸色微白,没吭声。   何有才又信誓旦旦道:“你说话啊。我以前和水生玩得最好了,狗蛋儿害死水生,我要给水生报仇。”   水生的大嫂家,刚好就是何有才家的邻居。大嫂也疼水生,经常煮了点好吃的,就叫水生去吃饭,这一来二去,也和隔壁的何有才玩到了一起。   牛蛋猛地看向何有才,微冷的声音道:“你要怎么报仇?”   何有才气势汹汹道:“我要告诉我爹,让我爹下个命令,不准他狗蛋儿捉鱼。”   “哼哼,我要气死他。”   牛蛋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却惊到了他自己,为何他觉得这还不够,会想要何有才能狠狠地报复狗蛋儿。   中午在林子里煮大锅饭,十几口大锅,围满了人堆,倒像是野炊,就是没那么悠闲,吃完饭就得干活。   吃惯了自己做的美食,林书吃不惯这大锅饭。猪肉炖白菜,猪肉没看到两块,白菜也炖的稀烂,寡淡无味,放在舌尖,和吃玉米渣子饭一样没有味道,不过这汤但是味道不错。但对于其他人,这饭已经很香了。有些人一碗接一碗地舀饭,毕竟吃公家的粮食,再不好吃也要多吃的,不吃白不吃。   林书还没吃完,就吃不下了,也不好意思浪费粮食,硬生生地吃了一碗。   林书看着终于吃完的碗,刚松了口气,就听大伯道:“狗蛋儿,还够不?来再舀一碗。”   林书刚说完不用了,就见大伯舀了一大勺,倒进他的碗里。好几块都是瘦肉,估计是大伯在锅里找了好半天。他又感动又无奈,苦着脸笑道:“谢谢大伯。”   大伯见他笑了,却心满意足地还想给他舀,旁边好几个妇女看过来,指着大伯道:“林国胜,这肉是你家的啊!你就心疼你侄子,肉全给他舀了,我们吃什么啊!”   “是啊。”   “这太不像话了。”   大伯才不管这些,瞥了眼这几个女人,“又没吃你家粮食,你吆喝个什么劲儿。”   大伯端着碗来到林书跟前坐着,和林书说了些话,顶着大伯的面,林书硬着头皮又吃了一碗。   两大碗饭菜,还喝了两碗汤,林书肚子胀得像个冬瓜。   这时生产队副队长何建成来了。何建成是何有才的爹,在生产队就是搞后勤的,这几日都在监督他们做工,每天专门由他给计工分。这些妇女最会看人下菜碟,为了和何建成搞好关系,能让他多计点工分,都热情地不得了,可谁也不敢凑上去。只因这何建成有个母老虎的老婆,自己是个倒插门女婿,在家里没什么地位。   “哎哟。”   “建成来了。”   “慧珍你男人来了,快给他舀饭啊。”   何建成入赘何家,娶了何慧珍,按当地的风俗,也改了何姓。   何慧珍是个泼辣女人,穿一身红艳艳的衣裳,头上盘了个光生的发髻,露出大脑门子,说话爽快,见到何建成后,只肖一个眼神,那何建成的气势就弱了一半。   何慧珍舀了一大碗白菜肉,又端了一碗米饭,放到小板凳上。何建成赶紧去接饭碗,何慧珍却不给,而是波澜不惊地质问道:“昨晚去哪了?”   何建成讨好地笑道:“昨儿个和粮站的人掰饬太晚,晚上就在镇上睡了。”   何慧珍睨他一眼,“下次再夜不归宿,这饭你就别想吃了。”   何建成看一眼周围火辣辣的目光,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怒气瞬间涌上来,却又被他按捺住,脸上浮起用过百遍的讨好笑容,“老婆,我这肚子都饿扁了,别让人看笑话了行不。”   “这建成啊可被慧珍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不是,有才还说他爹做错了事,被他娘罚和他跪成一排。”   “噗嗤。”   “这慧珍还真是有她的一套,以后我们也学着点。”   几个妇女私下的议论纷纷,林书这是吃饭都能上赶着被八卦包围,这小小的云峰村,八卦绯闻都能顶得上一个小型娱乐圈了。   这刚开春天气正好,微风凉爽,干起活来倒不是很热,林书还能受得住。这计工分也有个弊端,就是不论你做了多少,也要人家记了多少才管用。林书这私下就听有人骂何建成这个不要脸的,又扣了工分。   集体这是这样,不是人人都有自觉性。这群女人也是搞笑,当面跟人笑得脸开花,背后骂人扣工分,丝毫不嘴软。   “秀琴,你说这何建成,只知道扣咱们女人的工分,不知道咱们女人不容易嘛。”旁边一个大娘朝着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抱怨道。   林书看了眼,这两位应该都不是他们生产队的,可能是别的生产队。别说他穿越了几个月,其实连本队的人都认不全。这一个生产队也有好几十户人家,反正不认识的,见了喊了大娘大姐就行了。人家不和他说话,他又不认识,也不能上赶着去打招呼。   结果他这念头还没完,那嘴皮子快的大娘就热情地拉着林书道:“哎哟。”   “这不是狗蛋儿么。”   林书笑:“大娘。”   这位不认识的大娘一脸怜悯地看着他,道:“哎呀,这孩子可怜啊。”又和旁边那女人道:“秀琴,你看这孩子没爹没娘,要是当初你和国柱成了,那你不就守寡了么。”   一脸懵逼的林书心想:他爹还有除了他娘,竟还有感情戏啊。   林书正想要不要打个招呼,这位叫做秀琴的女人就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脸不想和他说话的表情。林书相当不会自讨没趣,默默地走到了另一处搬石头。而他刚好就看到了陈发春的娘,秦慧娘。   这都是一个村的在一起搬石头,抬头都能看见熟人。林书和陈发春关系好了,这亲慧娘也知道,尤其是这狗蛋儿还将自家养的鸡送给他们,这让一个收了孩子礼的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秦慧娘朝着林书微笑,林书也单纯地笑了笑,这种应付长辈的单纯乖巧笑容,他已经习惯了。   秦慧娘帮狗蛋儿手上的大石头搬走,笑容温柔道:“狗蛋儿,累不累啊。”   “不累。”林书笑道。   林书看着秦慧娘,见她有些吃力的异样,额头也冒了很多汗。俗话说天黄有雨,人黄有病,这秦慧娘脸色发黄,莫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他担忧道:“秦大娘,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秦慧娘脸色微微一变,又掩饰地笑了笑,道:“没事。就是中午没吃多少,这么有点使不上劲儿。”   林书连忙掏出了袋子,递给秦慧娘,“秦大娘,我这还剩了个南瓜饼,你吃吧。”   秦慧娘轻笑道:“大人哪能吃小孩的东西,没事,马上就收工了。”   “狗蛋儿这孩子真懂事。”拉着推车过来的牛蛋娘看着林书笑了笑,又担心地朝着亲慧娘道:“身体真没事吧?我看你中午的饭都没吃多少。要是不舒服,可赶紧找村里的医生瞧瞧。你家里可只有你一个人担着了。”   “我知道,多谢大姐。”   秦慧娘微红着眼眶,又很快掩饰过去,搬石头也比别人慢了,这会子计工分的何建成走过来,拿着小本划到了秦慧娘的名字,只记了个“3”。   这男人一般做得好,一天8到10工分,女人一般5到8工分。   这何建成记了个3工分,这一个劳动日才3工分,能分到多少粮食!要知道一个十个公分才换成一个劳动日,才分一斤粮食,这3工分,意味着秦慧娘这一天连一斤粮食都赚不到,还怎么养活一家人。   秦慧娘一下就哭了,从来不爱麻烦别人的内敛性子,也厚着脸皮,尴尬地祈求道:“建成哥,我这一天也搬了些石头,能不能……”   秦慧娘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建成推开。   “去去,你看你搬石头跟乌龟一样慢,我给你记都不错了,还没划掉你名字,你就感恩大德吧。”   秦慧娘被何建成猛地推到地上,腰椎砸在了尖锐的石头上,连衣服都划破了,只听她痛呼出声,按着腰脸色苍白。   “秦大娘,你没事吧。”林书赶紧过去扶起秦慧娘,秦慧娘朝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书走到何建成的跟前,“建成叔,秦大娘她身体不舒服,你就宽容一下,至少给她记个5分吧。”   何建成低头看了林书一眼,似乎是瞧见了是他,眼神变得冷了。   “记5分是吧?只有0分。”又拿本子指戳着林书的鼻子道:“不仅是她,你也记0分。”   旁边也有几个妇女看不下去。   牛蛋娘见秦慧娘似乎是伤了腰,也过来扶着秦慧娘,愤怒道:“何建成,你牛什么,你不就是仗着何家,才做了这副队长,信不信我们明年不投你了。”   这集体的生产队队长,是需要集体投票产生。但其实副队长就没有那么严格,是村长直接任命的。这村长和何家有点关系,何家在云水镇上也有点名声,五几年的时候,开了家云水镇上最大的牛肉饭店。何家自己养牛,有做牛肉的配方,做出来的牛肉就比别家好吃。后来国家宣布公私合营,分派了公方经理下来,这老店主就成了私方经理,同公家一同管理经营饭店,而这村长前几年就是公方经理,后来镇上的公社委任他为云峰村的村长。虽然何建成入赘了何家,可何家也不是何慧珍当家,她头上还有两个哥哥,如今的饭店是有她哥哥管理,这何建成就给他弄个副队长当当。   “爱投不投,老子还不想做了。”   何建成记上一笔,狠狠地瞪了牛蛋娘一眼,转身就走。   “嘿,这人还真牛上天了。”   “靠女人的男人有什么本事。”   几个妇女悄悄地骂,有人道出真相。   “估计是从慧珍那受气了。”   这牛蛋娘和自家男人抱怨了一路何建成扣工分,牛蛋爹无奈,“这有啥法,记工分安排给人家了,人家又不能因你身体不好给你多记点。再说你们女人就是爱偷懒,我们挖石头都挖了大半了,就看到李秀琴那几个女人,一下午才堆了几木斗。”   牛蛋娘瞪他一眼,“你少胡说啊,那只是个别,老娘今天辛苦忙活了一天,那何建成狗东西敢记错了,我就……”   牛蛋爹笑道:“你就怎样?”   “我就不干了。”牛蛋娘若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牛蛋爹道:“我又不能学李秀琴偷懒,那可是咱们村里的一枝花,男人的眼珠子挨到她身上,都拔不下来。”   “我可没有。”牛蛋爹缩着脖子进了屋,身后牛蛋娘气急败坏地追上来,“没有你知道人家一下午没搬几块石头。”   牛蛋娘气得戳着牛蛋爹的背,“你害不害臊啊,一大把年纪还盯着人家黄花闺女看,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   牛蛋爹理直气壮道:“我才三十来岁,正值壮年好不好?哪里老了,昨晚没伺候好你么火气这么大?再说李秀琴那算哪门子的黄花闺女,二十多岁还没嫁出去的老闺女,比不上你。”   牛蛋娘被吹得心里开了花,哼了声,又瞪眼警告道:“嫁不出去也不管你事,少在背后嘀咕别人。”   “我不说了好不。”牛蛋爹一下抱住牛蛋娘,就想着几个儿子不在家亲热一番,结果一个头从桌子后面冒出来。   “爹,娘。”   “别闹,孩子在呢。”牛蛋娘一下推开牛蛋爹,走向牛蛋,拿起桌上的书本,检查了下方格本上的内容,也不认得几个字,反正看孩子写得满满当当就脸色好些了,苦口婆心道:“牛蛋,你看人家狗蛋儿,这成天的都在和爹娘们一起修水库,赚工分,多辛苦啊。爹娘不让你去修水库,专门借了书本,让你读书,这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将来能成才,你可要好好努力,不能辜负爹娘的用心啊。”   “你两个哥哥一送去学校,就逃学,非要放牛,这下是指望不上他们读书了,这下半年就要开始送你上学,娘可是连你的学费都准备好了,你可要争气啊。”   “我知道了,娘。”牛蛋拿着书本,低着头看。   牛蛋娘欣慰地看了眼牛蛋,然后转身又和牛蛋爹说起话来。   “还别说。我看着狗蛋儿啊这孩子有出息,今天慧娘身体不舒服,那何建成克扣了工分,旁边都没一个大人敢说话,这孩子你猜怎么着,自己站到何建成的买面前,当面质问。”   “就是可怜这孩子惹了和何建成,以后工分的问题不好解决啊。”   牛蛋爹也道:“国柱和玉瑶两个就是好的,这生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就是老林家人多事多,这孩子估计受了苦了。”   牛蛋娘这才道:“哎,牛蛋,你和狗蛋差不多大,能玩到一起,有时也去找人家玩啊。”   牛蛋咬着牙,听他娘夸狗蛋儿,心底滋生出一丝恨意,这下脱口而出的话,也就没来得及掩饰。   “人家才不屑和我玩。”   牛蛋娘撇他一眼,“说什么呢,狗蛋儿不是这种人。”   牛蛋气得吐血,却不能表露。   这狗蛋儿是给他娘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这么替狗蛋儿说话。   牛蛋站起来,乖巧道:“娘,我有些课题不懂,我去问问卫星哥。”   “去吧,早点回来吃晚饭啊。”   牛蛋抱着书本,跑出了家门,跑了很久,站在堰塘边的大石头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了水面,荡起了一层层涟漪,大吼道。   “狗蛋儿,狗蛋儿,他有什么好的,我要把他永远踩在脚底下,你们等着吧。”   刚给大伯家送了野鸡往回走的路上,林书就看见牛蛋跑到了堰塘边,不知他要做什么,就听到他喊了这句话。   不是吧,这孩子有这么嫉恨他?   他自认还是比较和蔼可亲讨小孩的喜欢啊。   他家小黑娃现在是不能离开他半步,睡觉都喜欢挂在他身上。   牛蛋吼完,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才松了一口气。一时没注意,将心底话给吼了出来。不过这下才将刚才听他年夸狗蛋儿,攒的一肚子气给消化完。   牛蛋打算去找卫星哥,走了没多久,却看到林子里跑出来一只野兔。这可将他惊呆了。后山虽然有野味,但其实动物也怕人,村子里见人的地方,几乎看不到野兔。   牛蛋激动地往林子里跑,那野兔发现了身后追它的人,也飞嘟嘟地窜进了灌丛。牛蛋不甘心,就不信他一个野兔也捉不到。他也钻进了林子,走了没多久,发现了野兔的踪迹,心底一高兴,追了过去,却看到林子里建了个小草棚。   小草棚很捡漏,刚好有两棵靠近的大树,插几根柱子,搭些稻草就成。牛蛋看到野兔跑到这边消失了,就要去草棚瞧瞧,结果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五岁的牛蛋有些听不懂,但也能分辨清那是男人和女人,发出的声音就跟有时候晚上大半夜醒来,他爹和娘在被子里抖的声音一样。   “秀琴,你的身体真美,慧珍那丑女人根本没法和你比。”   “啊。”   “太爽了。”   “小心肝,昨晚疼了你一夜,今儿个我想你想得你骨头都酥了。”   牛蛋茫然了一瞬,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可这个叔叔的声音有点耳熟。他正回忆着,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昨晚你没回家,她没和你闹。”   “她敢。我说了昨晚在镇上睡,她不会知道的。以后咱们就在这私会,好不好,现在我可离不开你。”   女人冷嘲热讽:“没出息。人家是金屋藏娇,你是草棚私会。”   男人嘿嘿一笑:“我没出息,还不是能让你咬住不放。”   牛蛋茫然地看着草棚,虽然不知他们在做什么,但感觉真是亲密的事,应该是夫妻才能做,他隐隐有种预感不能暴露自己,就悄悄地转身离开,却不防一道白影从脚边窜飞,竟然是那只野兔,激动得牛蛋尖叫出声。   “啊。”   草棚里的动静骤然一停。   牛蛋一慌,急中生智,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   “狗蛋儿呢?我刚还看到他在这躲着呢,怎么一过来就不见他人。”   “哎。”   “狗蛋儿,别跑,我看见你了。”   牛蛋拔腿就跑,疯狂地跑出了林子,而此刻的草棚内,见外面没有动静,何建成才一脸阴森地走出来,咬牙切齿道:“狗蛋儿,林国柱那儿子,竟然被他发现了。”   “你打算怎么做?”身后的女人贴上来。   “哼,发现了我的好事,我饶不了他。”何建成看着身后妖娆的女人,微微眯起了眼,“那可是你旧情人的儿子,不会舍不得吧。”   女人冷笑地勾唇,妩媚地撩了男人一眼,“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宋玉瑶的儿子,你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林书本来见着牛蛋突然跑向了林子,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结果却看到牛蛋演了这场戏。   他躲着树后,清楚地看见那草棚里纠缠的男女,何建成这倒插门竟然和李秀琴搞在一起,不怕有才娘把他剁了。   林书悄然离开林子,回了家。陈发春上周末放了周假,从镇上给林书带回来一捧甘蔗。这会林书回到家,就看见黑娃三小只,齐齐整整地蹲那株梨花树下,啃着甘蔗。   林书回来,三只都跑了过来,小幺儿长得最小,还非要提着甘蔗袋子,蹒跚地扭着蹭了过来,林书好笑地撸了撸小幺儿的小光头。黑娃扒着口袋,选了个甜的甘蔗递给他。   “吃。”   林书牙齿撕开黑甘蔗皮,咬了口才发觉这甘蔗真甜,高兴地抱住黑娃狠狠地亲了口他的小脸蛋子。   “谢谢黑娃。”   小家伙过了个冬,变了个样子。之前是黑皮小帅哥,洗干净后,变成了唇红齿白的小帅哥。尤其是这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小脸蛋,满是胶原蛋白的婴儿肥,揉起来跟软面团子似的,萌的林书心都要化了,早就肖想着咬一口这小软绵团子的脸蛋。   果然,意料之中的香香软软。   林书看着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心底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一股暖流充斥着心脏,恍若只要看着他们长大,他做什么都愿意,想要将全世界最好的给他们。   黑娃被偷袭亲了口,黑宝石般的眼珠,望着林书,瓷白的脸蛋,突然生出一丝害羞,纤细的长睫毛扑闪扑闪。林书看着小家伙的雨雪可爱的脸蛋,生出一种这小家伙被他养得这么可爱,以后便宜哪家的小姑娘的失落感。   不过,现在小帅哥是他家的,林书可以尽情地调戏。   林书又爱不释手地捏着黑娃比豆腐还滑嫩的脸蛋,哪知他还没调戏够,就见黑娃噗通地扑上来,抱住他的脸蛋就啃了个遍,跟吃东西似的,糊了他满脸的口水。   “噗嗤。”   林书乐不可支,而一回来就等着哥哥看自己穿上新裙子的彩凤,就见哥哥和黑娃在那里玩啃脸游戏,都没注意到他们,气得嘴巴翘得可以挂小水壶了,在一边生闷气地玩秋千。   “咦,彩凤穿新裙子啦。”   林书终于注意到了彩凤,彩凤嘴巴厥得老高,一踢腿,秋千就摇了起来,气呼呼地道:“哼,哥哥变了。”   林书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家的小公主。   春天到了,林书见天气暖和,就拿了尺寸,去城里的裁缝店里,给四人都做了套春衣。衣裳做好了,托谢有酒的二表舅送到了云水镇,让陈发春一同带回来了。他们三个男孩子,都是衬衫,西裤,小背心,而给彩凤做了套新式的公主裙。   三只早就眼巴巴新衣裳,陈发春一拿回来,就穿在身上了,就想给林书瞧一眼。   林书以前都是带弟弟,第一回 带女孩子,哪知道小姑娘家的心思,不过生了气哄就是了。   “我们彩凤今天穿新裙子了啊。”   “真漂亮。”   “黑娃,小幺儿,你们说,彩凤姐姐是不是我们云峰村最漂亮的小姑娘。”   “是。”两只异口同声道。   “哥哥。”彩凤羞得从秋千椅子上下来,扑进了林书怀里,林书给彩凤扶了扶小洋帽,调皮笑道:“哎呀,小光头遮不住啦。”   “哥哥。”彩凤气嘟嘟地跺脚,连忙摸了摸她的小帽子。   小姑娘已经懂得爱美了,林书偶尔回来,都能看的小姑娘摘了些杏花花瓣回来,捣碎了,往自己嘴巴和脸蛋上涂抹,弄得红扑扑的,亦或是摘了些花瓣,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更搞笑的是林书有一次回来,见彩凤摘了一桌子的红薯藤,那种带叶子的细茎,做成了流苏,挂了满脑袋,连睡觉都不准他取下来。   林书打算在自留地种植了些甘蔗,切段过后晒了一天,用清水浸泡两天,再去供销社买了些肥料催芽,这周甘蔗的芽就长了出来,可以种植在地里。他连夜在自留地挖了将近三十深厘米的甘蔗坑渠,施了肥料,将甘蔗横着放进去,就算种植好了。云峰村天气较冷,这春天开种,夏天六七月份,甘蔗就能成熟,到时候三只想吃甘蔗也不用去镇上买。   除了甘蔗,这下院子里原主爹娘种植的果树今年大都也开花了,都说桃三李四梨五年,核桃柿子六七年,桑树七年能喂蚕,枣树栽上能卖钱。   今年有桃,梨吃了,核桃柿子还要等几年,枣树倒是结果早,就树也没长多高,结出来的果子想必也比较少,园子里还有苹果树,橘子树,梅子树,柚子树等,除了果树,这到了春天,菜园子也是该着手打理的时候。   林书托陈发春从镇上带回来了些蔬菜种子,萝卜,茄子,青椒,豆角,大葱,青菜,这些都是常见的不可或缺的蔬菜,腌菜都少不了这些。   林书像个小果农,栽完甘蔗,又打理果园的杂草,看着这满院子的果树,深吸一口,沁人心脾的花香席卷了身上的疲惫,又心满意足地进屋给三小只做晚饭。   三只很乖巧,懂得分享,也会承担家务,每天从水库回来,三只都将家里打扫地很干净,自从有次看到小幺儿抱着比他还高好多的扫帚,一点点地移动,打扫着灰尘,林书就感动得想哭。   晚上做油茶,撒子早就找村里的师傅炸好了,米粉子也已经去公社找打浆机打成了粉末,这会直接要取四人的分量熬煮成米糊就成。熬煮米糊的时候,林书就开始准备配料,泡菜,葱花,黄豆,花生碎瓣,熟芝麻,这个地方只有这些配料,也不能按照现代的标准来,接下来就是辣椒,这个按照个人的口味放,林书嗜香辣,小孩又不能吃太辣,放些全家人都适合的特制辣椒酱就好。   春天的晚上,气温还稍微有些冻人,这个年代感冒也恼火,所以林书还没断了壁炉里的柴火。壁炉里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香辣油茶,配上甘蔗和姜汁熬成的甜汤,三只小可爱围在身边,等吃完饭,再去给灰狼烧只野鸡当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求收藏 第26章 撒尿   早上六点开工,开春这个钟头,天还粉亮,林书熬了山药羊肉粥,吃了小海碗,就听到外面传来生产队开工的声音。   大队的人都往这上头走,林书放下碗,嘱咐了被窝里的孩子们两句,迅速就跟上了队伍。   从大队到水库还有一段距离,大家伙都坐着牛车,而林书也坐上了大伯家的牛车,看到爱国哥,卫星哥,还有超英,超美都在牛车上。   大伯驾着牛车,大娘笑眯眯地回头朝着林书道:“狗蛋儿,你养了多少只野鸡啊?昨晚拿过来的那只野鸡真够肥的,有三四斤重呢。”   林书昨晚给大伯家送了只野鸡过去,大娘当晚就杀了,拔了鸡毛给炖了出来,鸡汤又香又浓,鸡肉嫩滑可口,连鸡骨头里的骨髓都吃得一干二净,一家六口人还没吃完,还剩了半只。   大娘乐呵地说完,就被大伯瞪了眼。大伯看向林书道:“下次别送野鸡了,你自己赚不了多少工分,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吃饭。”   “大伯不用担心,我晓得的。”林书笑着道:“野鸡是林子里打的,花不了几个钱。院子里养了好几只,这几天家里的母野鸡正在孵小鸡,到时候小鸡就多了。”   大娘一听,又笑眯眯道:“狗蛋儿啊,这小鸡多了你没多少粮食养,要不拿几只过来大娘给你养?”   这年代养不起鸡,吃得粮食都不够,一只鸡从市场上买来也要些价钱,大都人都不愿花这个钱。大娘家又只有两个劳动力,供养四个孩子,不过谁不想养鸡,还能有鸡蛋吃。   林书道:“大娘,要不等小鸡孵化出来,我给你送两只过来,下的鸡蛋好给超英超美补补身体,小孩子这时候正是长身体。”   “这感情好。什么时候孵出来了,你喊一声,不用麻烦你辛苦跑一趟,我自己来拿就行。”大娘兴奋道。   超英和超美感动地看着林书,林书朝着她们一笑。也是去大伯家吃饭看到过,这大伯家也不好过,大娘又心疼两个念书的哥哥,筛子上面的米都给哥哥们吃,她们在家就吃筛子下面的粗粮。倒不是大娘苛刻两个女儿,而是家里只有这么点粮食,只能先供应着大的。   到了水库,林书从牛车上下来,大家伙开工了。林书几个小孩还是搬石头,有些力气小的妇女也在搬石头,力气大的妇女就推着木斗车搬运石头,这水库的周围,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很快就到了晌午。都说牛大压不死虱子,山高拦不住太阳,这云峰村山高,到了晌午太阳明晃晃得照下来。林书搬了一上午的石头,自带的水壶里的温水,也给喝完了。   到了中午休息时间。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道:“这水库下边是咱们村的江婆婆在这住,咱们去讨点水喝。”   这人林书没见过,不过倒是他的样貌令他惊了下。不知被什么伤了一只眼,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另一只眼正常,看人时有点瘆人,林书看了眼便礼貌地移开视线。   都不想跑路,懒得动,有小孩拿出水壶甩给那小孩。   “帮个忙,我渴死了。”   那独眼小孩道:“谁要喝水?水壶拿来,我帮你们打去。”   这会大家都渴了,有人带的水不够,都把水壶递了过来。   “我我。”   “还有我。”   那人问了句林书,“狗蛋儿,你喝水不?”   林书也没多想那人认识自己,觉得实在口干舌燥,点头将水壶递了过去,那人接过好几个水壶,就和好几个人跑下了水库,进了那矮房的院子。   “水壶拿来了?”院子内何有才激动道。   “这个。”独眼小孩递给了何有才,何有才坏笑了下,扭开水壶的盖子,放到了地上。   “有才,你这是做什么啊。”那独眼小孩不解道。   何有才扒拉两下,挎下裤子,举起来就对着那水壶的细口,一道长长的水柱就射进了水壶里。   “噗嗤。”   “有才,真有你的。”   须臾,他们灌了水,拿着水壶跑回来,将水壶扔给了大家。   “喏,狗蛋儿,这是你的。”独眼小孩走过来,将水壶递给林书,林书道了声谢,接了过来,口渴地要扭着盖子,就见独眼小孩也不走,就直盯着他。   林书扭盖的动作一停,笑着道:“还有事吗?”   “哎,没事,那个狗蛋儿,你快喝,我们不看就是。”独眼小孩忍着笑意,而旁边几个知情的也偏过头笑。林书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帮人,直到看到何有才也走了过来,喝了口水壶的水,然后盯着他看。   这下林书也猜出了其中的猫腻,这帮小孩作弄了他,估计在水壶里放了什么东西。   林书淡然地将水壶扔到了一边,而那独眼小孩焦急道:“你怎么不喝啊?”   “不是很渴。”林书笑得很和善。   独眼小孩撇了撇嘴,也没走开,这会何建成从大人们挖石头的场地走了过来,监督他们搬石头。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搬。”   “再不搬,中午没你们几个饭,我给你们说。”   独眼小孩连忙道:“何叔叔,我们渴了,去讨口水喝,马上就搬。”   何建成看了眼独眼小孩,抹了把头发,“是渴了,这天儿热的,今天咋这么热。”见何有才后,指着他命令道:“儿子,水拿来给你老子喝两口。”   “要喝自己倒去。”何有才翻了个白眼。   “嘿,你个臭小子,你再说一遍。”何建成气得咬牙,指着何有才骂道:“老子对付不了你娘,还打不了你。”   何建成捞起何有才,就朝着屁股揍了两下。   “呜哇哇。”   “我要告诉我娘。”   “何建成,你敢打我,我让我娘打你。”   何有才哭声连天,弄得何建成尴尬不已,尤其是周围一帮看好戏的人。   何有才这小子敢直呼老子的大名,想必没少在家里大呼小叫,谁让何建成是入赘,在家里的地位最低,估计也是没少看何慧珍打何建成,才让何有才一点不怕他老子。   何建成松开何有才,“打你两下就哭,没一点出息。”   何有才呛声道:“比你有出息,你回家跪搓衣板。”   “噗嗤。”周围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笑,弄得何建成脸色不好,指着何有才的鼻子道:“晚上再给你小子算账。”   何建成转身就走,结果看到了地上被林书扔下的水壶,不知是谁的,但摇了摇还有水,太口渴了,也没注意周围那几个小子的眼神,就扭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一口。   众人瞠目结舌,都来不及阻止。   何建成砸吧几下嘴,觉得这味儿直泛恶心,猛地一口喷出来,恶心地火冒三丈。   “这他妈的谁灌了马尿是吧。”   “谁的水壶,给我滚出来。”   独眼小孩站出来,指着林书道:“狗蛋儿的。”   何建成咬牙切齿地看着林书,恶心地满地吐了口水沫子。林书大概也猜到了灌了什么,忍住没笑,轻描淡写地站起来,指着何有才道:“建成叔,这是您儿子拿给我的,我还一口没喝,这啥滋味也不晓得,要不你问问你儿子那水壶里是灌了什么。”   何建成气急败坏地看着何有才,何有才这下见自家爹确实脸色不好,还是有些发憷,不敢吭声,将一旁的独眼小孩给推了出去。   “是陈海做的,和我没关系。”   何建成咬牙切齿道:“陈海,你小子!”   独眼小孩吓得猛地看向何有才,“有才,不是你朝着狗蛋儿的水壶里撒尿,还说要看狗蛋儿喝下去,怎么成了我了?我可啥都没做啊,你这不是冤枉我嘛。”   有几个妇女也看到这一幕,都忍住没笑,帮忙说了几句打趣的话。   陈大娘道:“哎,建成啊,自己儿子的尿没什么,童子尿还有价值呢是吧。”   何建成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是自己儿子干的,又不能打一顿。打儿子要是让那母老虎知道了,有他好受的。   李小嫂子道:“噗嗤,陈大娘,这童子尿有啥价值,你又胡说。”   陈大娘又道:“避邪啊,我听书上说的,童子尿辟邪,喝了童子尿,狐狸精就不敢上身了。”   李小嫂子见陈大娘这么振振有词,笑就没忍住,噗嗤一声,“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狐狸精是妖怪,要吸干男人的精气,才不怕童子尿。”又道:“你们还别说,真有狐狸精,我们娘家那有个村子,里面有个寡妇,死了好几个男人,都不知道咋回事,都说是她克死的。找了医生检查,也没发现什么。反正男人只要和她上了床,过不了几个月,就会什么衰竭而死,这女人却皮肤光滑,三十来岁,比十几岁的姑娘还好看,都说是吸干了男人的精气,才变得这么美。”   “这些男人这么蠢啊,知道她克死丈夫,还要和她搞在一起?”   “哎,这谁也不相信啊,谁会相信做那档子事就会死人啊。这男人啊都是色胚子,见着人家长得美,又不信邪,结果好了吧,过不了几个月就被榨干了。”   林书好笑不已,不过也不说是子虚乌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还真有这种体质。   有人好奇道:“那寡妇现在还在村子里?结了婚了吗?”   李小嫂子道:“结什么婚,这种女人在村子里就是个祸害,勾引不到年轻男人,专门勾引成了家的,村长要将她浸猪笼,结果自己早就跑没影了。”   又有人道:“哎,那你见过吗?”   “我倒是没见过,我们住的地方隔得远,我以前又不爱往外跑,只听我娘他们说起过。”李小嫂子是村里李青松娶的新媳妇,还嫩着呢,才十三四岁,这花骨朵的年纪,就嫁为人妇,这会子见肚子也鼓起来,估计是怀上了。   有人打趣道:“青松这小子能干啊。李小嫂子这才嫁过来没几天,就有了。”   李小嫂子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说话了,旁边的陈大娘道:“你们几个,别欺负人家新媳妇啊。”   中午的时候,有一段休息时间,可以回家休息,下午出工。   何建成吃了饭,就和何慧珍说了要去公社一趟,结果又偷偷来到了草棚。   草棚里的躺着一个女人,正是李秀琴。   何建成一看到女人,顿时腿软,又耐不住扑上前来,一把扯开女人的衣服,露出里面的粉红肚兜。   男人被色心迷了眼,话都来不及说,跟头牛似的埋头干。   几回过后,何建成虚弱地躺在草堆,倒是李秀琴精神十足,优雅地勾起了衣裳给穿上。   何建成累得说不出话来,心满意足地扯过女人到自己怀里,“陪我一会,过几天我要陪慧珍去趟她妹家,得好几天见不到你了。”   女人抬头,自然妆成的新月眉微蹙,“哼,没用的男人,一会就不行了。”   何建成将李秀琴的抱怨听在心底,实在觉得憋屈,他为了秀琴,连何慧珍都没愿意碰,就攒着来满足她,怎么还嫌弃他不行啊。   可打眼一瞧,这女人殷红的唇,像成熟的樱桃,轮廓饱满,红得滴血。一双勾人摄魄的眸子,斜斜撩来,他浑身的骨头就酥了一半,更吸引人的是她软弱无骨的纤细腰肢,洁白修长的双腿,身上的皮肤吹弹可破,比婴儿还幼嫩,又恨不得来上几回,可实在没力气了。   “我只是这几天太累了,等水库修完,我休息几天,再来满足你。”   “再说吧。”李秀琴推开何建成,站了起来,背对着何建成时,满眼皆是嘲弄和嫌弃,扭着腰离开了草棚。   不过,她走了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我警告你,这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草棚我以后不会来了。”何建成脸色一变,这李秀琴是不要他了,他正要诉苦,就见李秀琴妖娆地转过身,抛了个媚眼,那张令他日思夜想的红唇,徐徐张开道:“建成哥,要是你想要我,就换个地方,秀琴随时等你啊。”   “秀琴,我肯定换个地方,你先回去等我消息。”何建成脸色一喜。   李秀琴离开后,何建成在草棚里休息一会,也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眼底露出一丝狠意。   “那个狗蛋儿留不得了。” 第27章 出事   水库修缮工作接近尾声,男人们也没再炸石头,也来同女人和孩子们搬运石头。下午的活计倒是轻松,收工后,林书突然尿急,跑到了林子里解手,刚提上裤兜,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林书猛地回头,见是何建成,那天所见的画面电光火石间闪过脑海。他拉上拉链,手插入裤兜,缓缓后退了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问候一句,“何叔,这都收工了,你还没走啊。”   何建成眯了眯眼,一对扫帚眉支楞八叉地扬起,笑容也增添了几分诡异,道:“狗蛋儿,何叔把工分给你改过来了,那天是何叔脾气不好,你不要介意啊。”   林书笑:“这没什么,我们小孩就是忘性大,我都不记得了,只要以后何叔不扣我工分就成。”   何建成又道:“狗蛋儿啊,这样吧,何叔给你赔罪,晚上过来何叔家吃顿饭吧。”   林书笑容无奈,“不用了,何叔,我家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再说那日是我顶撞了您,您扣我工分是应该的。”   何建成坚持道:“这可不行。唐队长都说了,要我亲自向你们道歉。晚上还有秦嫂子,你们可都要过来才成。”   这扣工分的事闹到了村长那里,村长当即教训了何建成一通,让他赶紧和乡亲们赔礼道歉。这个副队长的官职倒是不大,但只要涉及到生产队的福利,那可也不容小觑,至少在这个生产队,副队长是决策人物之一。   “那行吧,我待会过来。”   林书说完,转身离开,眉头微皱,狐疑地回头望了眼。   他回到家中,给弟弟妹妹做了晚饭,就向何建成家走去。   他们住的有点远,在生产队五队,林书沿着小河往下走了好久,才看到那座四四方方的院落,从外面看,类似四合院,还能从房檐外看到高起的土楼,开乾门巽上有高房,从门上起乾六,至巽方高处见凶星,主家丑外扬,这当初建房风水都没看好。   林书当然不会认为何建成是为了请他吃一顿饭,那天亲眼所见他和李秀琴厮混,要知道这人要皮,树要脸,生产队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当然也有和别的女人分享别人丈夫的人。但这何慧珍是个泼辣爽利的人,这种人将丈夫压得死死的,要是何建成欺骗了她一辈子,那这不是活成了一个笑话,知道后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更何况何建成还是个倒插门。   不过,好在有何家人和秦大娘在,他自己总不能将这种事摆到明面上。   秦慧娘这会也来了,同林书一起敲门,是何慧珍开的门。   “何大娘。”林书问候道。   何慧珍笑容爽利道:“是秦嫂子和狗蛋儿啊,快进来。”   “慧珍妹子,你别客气,都是我们耽误了建成哥的工作。”秦慧娘不好意思道。   “看你说的这话。是我们不对。都在一个村里头,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们也知道秦嫂子你的难处,这男人啊就不是个东西。”何慧珍向秦慧娘保证道:“我给建成上过课了,以后他绝对不敢克扣你们的工分了。”   何慧珍说完,朝着屋子里一吼,“建成,给我过来。”   “是,老婆。”何建成走了出来。   “掏家伙。”何慧珍又道。   “是。”何有才兴奋地看着他爹,忙不迭跑到厨房,抱着一根木柴,麻溜地摆到了门槛前面,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爹受罚。   何建成脸上闪过一丝屈辱,砰得跪倒了木柴上,低着头眼睛不敢直视林书两人。   林书惊愕地看着何建成。林书是男人,当然知道男人膝下有黄金,自古以来就有只跪天地君亲师的说法,这何大娘倒是有胆魄啊,何建成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谁知道敢在背后搞女人。   秦慧娘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在家她都是地位最低的那个,自从丈夫私奔,离开了这个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可这十几年的夫妻生活,她哪里敢对陈大山说一句重话,说一个不字,哪像慧珍妹子,将何建成收拾得服服帖帖,她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羡慕。   “给秦嫂子和狗蛋儿道歉。”何慧珍命令道。   何建成咽下屈辱,低着头,道:“对不起。”   “是我的错,这不关建成哥的事,还是让建成哥起来吧。”秦慧娘道。   “哼,不罚他,不长记性。”何慧珍眼皮一斜,吩咐道:“有才,看住你爹,我去做饭了。”   “好嘞。”何有才蹲在何建成旁边,朝着他呲牙咧嘴地笑。   何建成气急败坏,见自家儿子一见自己被他娘责罚,就笑得心花怒放。   何建成骂一句:“我还是不是你老子,你就这么嘲笑你老子啊龟儿子。”   何有才气咻咻地顶他一句:“我不是龟儿子,你才是龟儿子。”   何建成回骂:“你就是龟儿子。”   何有才哇得一声哭出来,坐在地上,指着何建成耍赖地吼道:“我不是龟儿子。娘,何建成骂我是龟儿子。”   厨房里顿时传出来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女声,“何建成,老娘看你是皮痒了。”   “何建成,老娘看你是皮痒了。”何有才幸灾乐祸地看着何建成,学着他娘指着他爹鼻子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戳到何建成的脸上,学得惟妙惟肖。   何建成气得吐血,抬头又看到站在一边的狗蛋儿,他眼睛微眯,心底盘算着今天让狗蛋儿过来的主意。   何建成心想这狗蛋儿这孩子还小,不知道那天看到的是什么,只要让狗蛋儿不告诉何慧珍,这件事就能瞒着。   可秀琴几次交待,他们的事情不能被发现,为了万无一失,何建成想只要狗蛋儿永远无法开口才好。   何有才不高兴爹娘将狗蛋儿请回家吃饭,但小孩子最喜欢在别人面前秀他的玩具,这会不用林书和他说话,何有才也兴致高昂地将他的铁环拿了出来,故意在林书面前转圈,在地上划铁环,然后用一脸得意的神情看着林书。   林书面无表情,甚至想笑。   何有才见林书无动于衷,气得也觉得玩铁环没劲儿,又气鼓鼓走向院子里的那株柳树。   柳树有些年头,树干粗壮,要几人怀抱才抱得住。一只木头梯子搭在柳树上,上面两米多高的位置,有个小木屋。林书瞧着何有才要做什么,就见他呼哧呼哧地爬着木梯,登上了小木屋,打开了那扇小门,钻在里面捣鼓,一会抱着他的玩具宝库出来了。里面有二舅给他做的各种木头手工玩具,什么玩具枪,玩具剑,玩具车,玩具小飞机,玩具拖拉机,望远镜,弹弓等,各式各样,十八般把式都在林书面前炫耀了一般,然后骑上他心爱的小木马,朝着驶了林书过来。   何有才虽然才五岁,但是被何家养的白白胖胖,宠大的小伙子,长了一身的蛮肉,没一会那小木马就驼不动他了,踩了好几转,也没有半点反应。   林书看着还是想笑,但想着这是在人家家里,还是忍住了。   何有才脸色涨红,也不管小木马了,开始玩起了别的玩具。   趁着何慧珍和秦慧娘在厨房内煮饭,何有才在外面百无聊奈地玩耍,何建成对何有才道:“带你狗蛋儿哥哥一起玩。”   “我才不要。”何有才气鼓鼓道。   “你过来,爹有话给你说。”何建成道。   “什么啊。”何有才这会又骑上了他心爱的小木马,不耐烦道。   “你过来,有糖吃。”何建成诱哄道。   何有才慢吞吞地驮着小木马走过来,何建成笑眯眯道:“爹看到你娘给你存了糖,是你最爱的小饼干,就放在床头的柜子里。”   “我不信。”何有才是家里的小老鼠,他娘存零食的地方,不论在哪都能找到,那床头的柜子,他每天都要打开看看,才不信有什么零食。   何建成小声地循循善诱,“真的。爹没骗你。你将那小绿盒的饼干给狗蛋儿哥哥,你自己吃那红盒子的小饼干。”   何有才嘟着小嘴巴,气呼呼地想:“为什么非要将绿盒子的饼干给狗蛋儿吃,爹一向不疼他,肯定他那红盒子的饼干比绿盒子的饼干少。”   何建成叮嘱道:“记住了吗?一定要将绿盒子的饼干给狗蛋儿哥哥。”   “知道了。”何有才不耐道。   他麻溜地翻下了小木马,然后风一般跑进了屋里,翻出柜子,找到了那两盒小饼干。   何有才打开盒子瞧了眼,两个盒子的饼干,果然绿盒子的饼干,看着比红盒子的饼干多一些,绿盒子的饼干都塞满了。   他气呼呼地念叨:“爹果然不疼我。”   何有才乌溜溜地眼珠一转,灵机一动,就想了个主意。   将红盒子和饼干和绿盒子的饼干换了,那我不就可以吃多点饼干。   嘻嘻。   何有才偷眼瞄了眼外面,然后缩着脖子,将饼干给换过来,就拿着两个饼干盒子出去。   “喏,给你吃。”何有才板着脸,林书道谢,接下装进了裤兜里,余光瞥了眼何建成,果然正盯着自己。   何建成见何有才将绿盒子的饼干拿给狗蛋儿,才松了口气,然后眸底闪过一丝阴狠。   林书余光将这一丝微不可查的情绪纳入眼底,瞧眼何有才拿着的饼干。这种小饼干叫金鸡饼干,在这个年代算是稀罕物,一般家里都用作过年送礼的礼品,城里头富人家的孩子才有的吃,农村好多小孩都没见过,上回在城里就从粮油店给家里几个孩子买了两盒回来。这一盒就要五毛钱,比得上肉了。   何有才启开盖子,连忙塞了好几块饼干,在嘴里嚼,看着林书道:“你怎么不吃啊。”   林书笑了笑:“我还没吃过这么好的饼干,不舍得吃,打算拿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何有才撇嘴,“真可怜,连饼干都没吃过。”又取出一块饼干,递给林书:“喏,赏你一块。”   林书摇头道:“不用了,你吃吧,我最近在换牙齿,吃糖对牙齿不好。”   何有才嫌弃地看了林书一眼,“哼,废话真多,不就吃块饼干么,还能少一颗牙齿不成。”   林书笑而不语,跪在木柴上的何建成黑着脸看着林书。本来想着让狗蛋儿这小子吃下了老鼠药的饼干,到时候就说是之前买的老鼠药不小心放在了柜子里,刚好漏进了饼干盒里,小孩想吃误食了,出了事还能怪他不成,这个无父无母老林家又不疼的孩子,没了就没了,没人会为了狗蛋儿得罪他。   可如今,何建成咬牙切齿地心想,这小子真难缠的,给他糖都不吃,浪费他买的老鼠药了,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午饭何慧珍做的很丰盛,虽是普通食材,最朴素的做法,也能烹饪出美味的佳肴,这点林书还是很欣赏生产队妇女的手艺,毕竟一块肉对他们来说,就是奢侈,当然要烹饪得好吃,就拿这干豇豆炖猪骨汤来说,虽没有一丝肉,奶白浓郁的猪骨汤,也色香味俱全,干豇豆也煮的格外下饭。   一顿饭吃的很平静,饭桌上是何慧珍热闹爽朗的笑声,招呼林书和秦慧娘快吃菜,还不停地给他们夹菜,林书盛情难却,倒也差点忘了今天是场鸿门宴。   他狐疑地看着何建成,这人倒是面色不改,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饭桌上发出一声动静,原是何有才被什么噎住了,喷出了一口米饭。   “哎呀,让你吃慢点,这么多菜,不够你吃啊。”何慧珍念念叨叨,手刚拿过来,给何有才拍背顺气,就见何有才嘴里开始噗噗得喷出白沫,在场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何慧珍惊慌地叫了声:“乖儿子,你这是怎么了?”顷刻间,何有才两眼一翻,砰得向后倒在地上。   “乖儿子,咋了?”   “你告诉娘,这咋回事啊,你咋白沫子啊。”   何慧珍抱着何有才,一时急得六神无主。   “老天爷,这咋回事啊。”   “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饭桌上的人也吓得不轻,林书匆忙走了过来,问何慧珍道:“大娘,有才他可患有癫痫之类的病症?”   何建成这会也焦急起来,闻言,猛地抓住林书的衣领子,怒吼道:“我儿子什么病都没有,你咒谁呢?”   林书不得不解释道:“何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慧娘也焦急,不过还是替狗蛋儿说了句话,“狗蛋儿说得没错。我娘家小时候就见过一个几岁的娃娃,也是吃饭吃着吃着就发羊癫疯了,要不还是去找医生检查一下。”   何慧珍喝道:“何建成,背上有才,我们去医院。”   今天放假,陈发春在家,林书叫陈发春先骑着自行车驮着何大娘和有才去医院,林书等人坐牛车赶去。   林书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何慧珍正精神恍惚地坐在医院外面的椅子上。   “儿子怎么样了?”何建成焦急地冲了过来,扒着门口往里面看,却不见何慧珍回应,回头看着何慧珍,急道:“慧珍,问你啊,儿子怎么样了。”   何慧珍皱着眉,又痛苦又不解,恍若陷入了自我怀疑,小声地喃喃道。   “怎么会是食物中毒呢?”   “有才怎么会中毒呢?”   “我们吃了都没事,怎么有才就中毒了。”   何慧珍听到医生说初步诊断是食物中毒,顿时就以为是中午的饭菜,让何有才中毒。   她把儿子看得比命都还重要,儿子却是因为她煮的饭菜中毒了,这让她的心恍若比亲手割自己的肉还疼,愧疚和担忧折磨着她,在诊断门口的等待时间,陷入了无尽的煎熬。   林书见何慧珍精神恍惚,干脆问陈发春。   “怎么回事?”   陈发春小声道:“食物中毒。”又不悦地看向秦慧娘,“娘,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你身体又不好,这几天晚上风大,坐牛车又容易受凉,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我没事。”秦慧娘温柔地笑,也担忧地看着诊断门口,刚才林书也让她不用跟来,她说放心不下,毕竟是个五岁的孩子,她也有些担心。   林书倒是没想到是食物中毒,这中午都吃的一样的饭,若是那饭有问题,为何只有何有才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有时效性。   既然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发作,想必何有才吃了什么导致他中毒的东西,这个时间也就在午饭前不到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他也在何家,算是看着何有才在院子里玩木马。突然,林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猛地看向何建成,难道是那盒饼干?   何建成总不会迫害自己的亲儿子?   林书盯着何建成思前想后,想出了这前因后果,或许是何有才阴差阳错吃了有毒的饼干。   而此刻的何建成也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突然想起儿子吃完了那盒饼干的样子,一个不可能的念头在脑中炸响。   难道有才他换了饼干盒,吃了绿盒子里的饼干,那盒饼干可是被他放了老鼠药。   有才吃了有老鼠药的饼干!   何建成突然就站不住脚了,浑身发颤,额头开始冒出虚汗,半晌,他实在不敢想象这个念头,虚软地晃了下身子,身后的林书眯眼走过来,扶住何建成。   “何叔,你没事吧?”   “没事,担心有才,一时没站稳。”   何建成脸色极为难看地笑了笑,却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在林书转过身的时候,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眼。   林书皱眉看着诊断室,这个年代,手术台只有县医院才有,镇上的卫生院还罩着煤油灯,也没有手术器材,只有一些基础的设备和医学药品,好在洗胃的药品都齐全,毕竟在乡下有些生产队的人不懂得医学知识,会误食一些有毒的东西,也经常有被毒蛇咬到的人来治伤。   食物中毒有好几种,知道自己是什么食物中毒,更好对症下药,可医生问过何慧珍了,她一概不知,连中午做饭的食材都给说了一遍,医生只好抽取血液检查,检查完后,打开了诊断室的门。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何慧珍焦急道。   医生道:“检查结果出来了,是有机磷中毒。”   “什么磷?”何慧珍茫然道。   医生简单解释道:“就是你儿子可能误食了老鼠药。”   “老鼠药?怎么会有老鼠药?我家没买老鼠药啊,医生你是不是检查错了?”何慧珍疯狂地吼叫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抓住医生的手臂,又猛地回头看向何建成,疯狂地怒吼。   “何建成!”   撕裂一切的怒吼声,穿透了整座卫生院。   “是不是你!”   “是你买了老鼠药,要毒死我儿子。”   何建成被何慧珍一吼,惊恐地发抖:“我没有,有才也是我儿子,我怎么会?”   医生叹了口气,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无奈道:“我们需要马上对患者进行洗胃。”   林书劝道:“何大娘,先冷静下来,什么事都等医生给有才洗胃再说。”   秦慧娘也劝道:“是啊,慧珍妹子,先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有才。”   何慧珍眼刀子似的剜了眼何建成,静心等医生给何有才洗胃。   卫生院本来就医生少,夜里也只有一个值班医生。他们将何有才送来后,值班医生也赶紧叫了主治医生过来。   半个小时候,洗胃结束,何有才还昏迷不醒,医生说为防并发症,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何建成声低气弱道:“我陪儿子吧,你回去休息。”   何慧珍端来了热水,给何有才擦脸,闻言头也没抬,冷冷道:“我留下,待会去我爹那住一晚。”   何建成一听,顿时不高兴,想起丈母娘那嘴脸,烦躁道:“又回娘家住,又不是……”   何慧珍猛地抬头,将帕子丢进水盆里,指着何建成的鼻子道:“闭嘴!何建成,我告诉你。你最好回家给我想想,那老鼠药是哪里来的?要是我知道是你害了我儿子,我何慧珍拼了这条命,也饶不了你。”   何建成心底一慌,浑身的血气都六神无主地涌了上来,想起林书,快步走出了病房,一看才知牛车上空无一人,林书和秦慧娘也坐在陈发春的自行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渣渣卑微求收藏 第28章 端倪   何建成慌不择路,在马路上朝家的方向跑了几步,又想起牛车,才折返过来,驾着牛车离开了云水镇,先回到了家。   他连忙搜出新买的老鼠药,扔到了馊水桶里,想起这馊水用来喂猪的,又急忙提着馊水桶,跑到了外面。没敢倒在附近,跑了好久,倒在了房屋后面一处荒地。荒地上生长了几株柏树,也不常来人,何建成在附近搜了些树叶子,将这馊水给掩盖了。   做完这一切,何建成又提着馊水桶跑回家,一路都没歇,累得躺在椅子上直喘气。   “完了。”   “等有才醒来,慧珍肯定会问他吃了什么,到那时候就会将那盒饼干给抖落出来。”   何建成想起这茬,这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还有狗蛋儿,要是狗蛋儿告诉了慧珍什么,那我和秀琴的事,不就完全暴露了。”   “慧珍会打死我们的。”   “不行,我要带秀琴走。”   何建成猛地坐起来,抹了把额头上又浮起来的冷汗,提着煤油灯,又火急火燎跑了出去,可还没到门口,煤油灯唰得熄了火。   何建成烦躁地低咒了一句,“妈的,没灯芯了。”   他又折回去,划开火柴借光,剪了根灯芯,插进铁管里,又加满煤油,火柴划燃,煤油马灯才亮起来。   何建成提着马灯冲出了门外,连门都没锁,直接沿路跑到了李秀琴家门口,见柴门紧闭,屋外报纸糊的窗口,却发出烛火的微光,便知秀琴还没睡。   他连喊了几声。   “秀琴。”   “开门,是我。”   “秀琴。”   半晌都没人应和,何建成焦急地在门口转了圈,来到旁边不足人高的土坯围墙,借着墙边堆着的一堆簸箕,爬墙翻了进去。   “哐当。”   何建成一急,落地没注意脚下,刚好踩在一块石头,给扭了脚,剧痛从脚脖上传来。何建成疼得呲牙咧嘴,猛地站起来,却一时迈不出步子。   “我他妈!”何建成气得咬牙,低咒道:“人倒霉起来连石头都欺负人。”   他托着右脚,朝着门口而去,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没关上。他直接拉开毡帘,转身冲着睡觉的卧房走去,却看到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木桶里的美人,冰肌玉骨,正依靠在桶边,一张出水芙蓉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映射下,恍若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微微浮动的水波下,那窈窕有致的身体,若隐若现。   何建成顿时一口邪火涌上来,一晚上的焦急恐惧,惊慌失措,也抵不过这噬魂销骨的温柔乡,完全跑没影了,连亲生儿子中毒进医院,也忘得无影无踪。他猛地丢下煤油马灯,火急火燎地脱下衣裳,就钻进了木桶里,猴急地抱住了女人的身体。   “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应?”   “哼。”女人发出一声轻哼,纤细柔软的手指,狠狠戳了戳何建成的头,妖娆的嗓音,撩人又勾缠,“没出息的东西,今天怎么舍得过来了。”   何建成信誓旦旦道:“我哪天不舍得,我恨不得天天见到你,今晚要不是我儿子住院,那丑女人要陪床,我也没时间来陪你。”   李秀琴徐徐地掀开眼皮,妖娆的瞳仁,恍若要勾走男人的魂魄般令人沉溺,无法抗拒的女人香从那美好的身体散发出来,何建成猛地深吸几口,又恨不得死在这女人身上。   如若世上真有狐狸精,那李秀琴就是那只勾走他魂魄的狐狸精。   痴缠半晌,何建成才想起正事。   “我们快逃吧。”   “我今天给狗蛋儿下老鼠药,却误让我儿子给吃了,慧珍不会放过我的。”   李秀琴面无表情地笑道:“那又如何?我为何要逃。”   何建成猛地看向李秀琴,似乎是被她冷淡的性子给伤了心,可这女人时而又热情似火,让他陷入无法自拔,恍若已经离不开她。   何建成担忧道:“慧珍迟早会发现我们的事。”   李秀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何建成,又如灵活的游鱼,缠了上来,水波晃荡间,冰冷的声音消匿在痛苦和狂欢声中。   “那你就没利用的价值了。”   “什么?”何建成没听清。   李秀琴不疾不徐道:“没什么。”   何建成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李秀琴的床上,他忙不迭穿上衣服,却感觉到身下的异样,似乎没有反应,往常这个时候,至少都会有点反应,他顿时又被这突然发生的情况,惊得不知所措。   顷刻间,他又安慰自己,定是昨晚太不知节制,消耗了太多,以后补补身体就好了。再者,秀琴这么爱他,就算不能做这种事,秀琴也不会离开他的。何建成瞬间自信满满,外面传来李秀琴温柔的声音。   “吃饭了。”   何建成走出卧房,见到灶房内小木桌上,摆了一荤一素,包心菜炒瘦肉,素炒萝卜,虽然这是头一回吃李秀琴做的饭,却恍若吃美味佳肴,心满意足道:“秀琴,你对我真好。”   何建成夹了一筷子瘦肉,就被李秀琴夹走,又将另一盘没什么油水的胡萝卜放到他面前,漫不经心道:“这才是你的。”   何建成茫然地看着李秀琴,李秀琴几筷子夹完瘦肉,又将那包心菜,倒进了自己碗里,没给他扔一片菜叶子。而这盘素炒萝卜,也只是简单地过了下焯了下水。何建成吃了一根萝卜,难以下咽。顿时想到在家里,何慧珍每次都会将荤菜放到他和儿子面前,自己却没怎么吃,他以前还骂何慧珍蠢笨,这会心底却浮起了异样的情绪,却很快被他忽略。   这是秀琴头一回做饭,不能伤了她的心。何建成连忙夹了好几筷子,忍住吃了下去,然后抬头微笑道:“真好吃。”   李秀琴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吃完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何建成笃定道:“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人发现的。”   李秀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狗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何建成眼一眯,阴狠道:“我自有法子让他闭嘴。”   李秀琴漠不关心道:“那你给自己儿子下老鼠药呢?”   何建成皱起眉,纠结道:“我告诉慧珍,那是我买了老鼠药,准备药耗子的,结果不小心和饼干放一起。你放心,慧珍顶多打我一顿,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李秀琴拿着碗站起来,叹息道:“何慧珍倒是对你真心。”   “她天天让我跪,从不给我留面子,我的心底只有你一个,秀琴,你可要相信我,我只爱你一个女人。”何建成一见李秀琴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赶紧表起衷心,怕让秀琴生出一丝误会来。   李秀琴似笑非笑,捡过碗端到了灶头,身后的何建成连忙拥了过来,搂住她的腰缠绵。何建成想要从李秀琴身上试试,却发现身体再怎么磨蹭都不起反应,这让他犹如当头棒喝,怎么会这样?就在他脑中嗡鸣,尴尬又崩溃的时候,李秀琴却轻描淡写地推开了他。   “我来洗。”何建成温柔道。   李秀琴摇头,“我洗就行,你先回去。”眸底掠过一丝魅惑,徐徐如烟雾般缭绕的嗓音道:“我等你好消息。”   何建成点头,却难分难舍地站在门口,又怕被人发现,就左顾右盼,赶紧从李秀琴家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压根没注意到身后一个人影,在墙角蹲了一夜。   人影便是村里的光棍大刘。年轻时是父母包办婚姻。媒婆给他说过一个媳妇,双方家人都满意,女方还一个劲儿找媒婆给他们家送东西,什么新装的柜子,椅子,各种家具都往他家里送,还送鸡蛋,猪肉,粮食,可把他爹娘高兴坏了,都说遇到了好姑娘,恨不得让他立即给娶了。不过就是女方死活不见面,非要等成亲当日才见面。   可大刘当时也是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要娶媳妇了,洞房花烛夜,那可是人生四大幸事之一,一颗年轻躁动的心,哪能忍得住不见媳妇。结果就在他悄悄打听下,去了那个所谓的新媳妇村子,一见才知道,那女人不是媒婆口中貌美如花,也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而是四十多少如狼似虎还没有过男人的老女人,比他娘年纪还大。   大刘那时还年轻,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吓得跑了回来,死活不从。可收了人家的嫁妆,人家女方拖家带口的来闹,他爹娘觉得拉不开脸面,又觉得亲家家庭殷实,非要让他同意这门亲事,大刘不肯,就一头撞在了墙壁上,当场昏死过去。后来大刘醒了过来,婚事也如他所愿吹了,可再也没有女孩子敢嫁给他了。   那老女人就是个疯婆子,觉得是被他羞辱了,这些年每回只要听说他要娶哪家的姑娘,就拿上一把菜刀,跑到那家去闹,闹到最后他也光混了十几年。关键是别人都知道他这事,都暗地里嘲笑他,谁也不愿意嫁给他,被人嘲笑。   大刘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摸不到女人了,哪知那天从水库回来,却见秀琴一直跟着他,还进了他的屋,和他做那档子事。   那可真是太美妙了。□□。大刘觉得这秀琴肯定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仙女,和她做那档子事,就跟升仙了一样。   大刘这几日每晚都来找李秀琴,却在昨晚刚做到一半,听到了屋子外面的动静,才吓得赶紧躲起来。   他乐呵呵地看着何建成的背影。没想到啊,何建成,竟然也和秀琴有这种关系,那何慧珍那母老虎知道,不打死他才怪。   大刘见何建成跑没影了,才站起来,还蹲的腿麻了,兴奋地伸展两下,才迫不及待地进了屋。   “小娘子,我来了。”   李秀琴没有半分情绪,大刘却急不可耐地扑了上来,嘴里骂骂咧咧道:“妈的,都怪这小子,都有媳妇了还想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小娘子,昨晚的事,是不是要继续?”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这刚从李秀琴家出来的何建成,连自家门槛都没沾,就行色匆匆地找上了林书家。   大清早林书习惯早起运动,在院子里跑步的时候,就见灰狼吼了一声,窜向了院子外面。   院子里载满了果树,春天满园花开,遮掩了视线。若不是灰狼发现,林书还看不到柴门外,正从田垄上走过来的何建成。灰狼的速度如闪电利箭,穿梭在果树间,眨眼就窜到了何建成面前。   眼见灰狼窜上去要撕咬,吓得何建成窜天猴似的跳起来。林书连忙跑出去,喊道:“灰狼,回来!”灰狼听到林书的喊声,倒是冷漠地看了何建成一眼,就转身往院子的方向走。   可这何建成倒是被惹怒了,倒是忘了这是只吃人的狼,当成了野狗,就怒而抓起田垄上的石头,朝着灰狼砸去,怒吼道:“畜生,滚开。”   石头当然没砸到灵活的灰狼,灰狼猛地调转头,也被这不知好歹的人类惹怒,窜上去扑倒何建成,尖锐的犬齿就要刺穿何建成的脖子,旁边传来林书微冷的声音。   “灰狼,过来。”   灰狼盯着何建成看了眼,何建成双腿已经发软,眼睁睁看着这只灰狼露出尖锐的犬齿,一滴滴口水哗啦啦地落在他的脸上,冰凉的触感,醍醐灌顶地给大脑一阵激灵,这他妈是只吃人的狼啊!   何建成当场吓尿,动也不敢动,生怕惹怒这只狼,心情不好在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直到林书绕过小河走来,将灰狼给牵了过去,才心有余悸,愤怒地撑着地站起来。   他看着林书,顿时一通怒火脱口而出,指着林书的鼻子怒吼:“狗蛋儿,栓好你家的狼,要是它咬伤了村里的一个人,我就向村长请示,杀了它吃肉。”   林书心底冷笑,面上波澜不惊地轻笑,道:“何叔放心,灰狼很乖,不吃人肉,除非是企图伤害我们的人。”   何建成脸色微变,林书却不疾不徐道:“灰狼很聪明的。他能闻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要是谁动了歪心思,可就逃不开它这口可刺穿骨血的犬齿了。”   何建成看向灰狼,目光落在那一口森然的犬齿上,身体都颤抖了下,似乎能听到血液倒流的声音。   他眯着眼,走向林书,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问你。”   “咦,何叔能有什么事问我?”林书一派天真无辜,故作不知。   何建成蹙眉道:“狗蛋儿,你告诉何叔,那天你在林子里看到了什么?”   林书不解道:“什么林子?我不知道。”   “少给我装糊涂。”何建成咬牙走进一步,又畏惧那只狼,后退半步,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道:“狗蛋儿,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小孩,一个七岁的小孩不会有你这种心性。”   何建成冷笑,眯眼道:“大年初十的晚上,你从县城回来,遇到一个人,是吧?”   林书眸光微动。   何建成继续道:“那个人叫大鼻子,他经常在黑市活动,却在年初十那天晚上消失了,有人刚好看到你和陈发春在国营饭店吃饭,是那人抢走了你们的饭菜,而就在那天晚上,那人却消失了,而没过多久,有人上山砍柴,在山洞里发现了烧焦的尸体。”   “我从来不知什么尸体。”林书道。   “当然,尸体被村长秘密埋葬了,除了那村民,村长还有我,没人知道,要不是我去粮站公干的时候,听一个朋友说起大鼻子消失的事,又想起有人说看到你们在国营饭店吃饭,否则,根本不会想到这里。”何建成冷笑,又道:“大鼻子有一辆自行车,而就在他消失后,村里的陈发春刚好也得了一辆自行车,你要知道这自行车,在县城都没几人有。”   林书依旧面不改色,也懒得装了,淡淡笑道:“何叔,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大鼻子,我和发春哥在国营饭店吃饭,确实有个乞丐大叔抢走了我们的红烧肉,我当时还生气来着,可我没必要为了一盘红烧肉做什么啊?我和发春哥可是两个小孩,你认为我们能对一个大人做什么?再说那具烧焦的尸体,你凭什么认为是大鼻子的?那自行车人是县城里发春哥的同学二表舅收破烂收的,便宜点卖给他,再涂点油漆而已,凭什么就说是大鼻子的自行车?我们从县城回来,就直接回了家,在路上还坐了好心人的牛车,根本没见过什么大鼻子,你凭什么说大鼻子消失和我们有关?”   何建成心底猜测道:“你敢不承认?大鼻子的朋友已经知道他惨遭毒手,他身上还有几百块钱,肯定也是你们偷拿了去,不然你哪里有这么多钱买这么好的粮食?”   林书淡笑道:“何叔,凡事要讲个证据。就算大鼻子抢了我的饭菜,你也不能说是我们杀了他,或许是他的仇家,或许是人家离开了县城永远不回来了,你没有证据,就是对我和发春哥的污蔑,难道你说的那个大鼻子消失和你有关,你想栽赃嫁祸给我们?”   “当然不是我。”何建成怒吼,“那你钱哪里来的?”   林书漫不经心,“我赚钱自然有我的法子。”   何建成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瞪了他一眼,“你非法卖肉?你这是投机倒把。”   林书冷笑道:“谁没有投机倒把,你何家卖牛肉没投机倒把?”   何建成无言以对,从林书脸上看不出一丝恐惧。其实刚才的话,也只是他诈狗蛋儿的。他确实听说了大鼻子消失之前抢过狗蛋儿的饭菜,又突然联想到了那辆自行车,和狗蛋儿突然好过的日子。可这都没有证据,这钱是狗蛋儿卖肉赚的,那自行车真有可能是那个谁送的,那山洞里烧焦的尸体,到底是谁的,也再也无法查出来。而他一开始也不相信是狗蛋儿和陈发春杀的,那个大鼻子他见过,十头牛都拉不动的人,怎么会让两个小孩给杀了。只是他灵机一动,想要吓吓狗蛋儿。毕竟是小孩,被污蔑杀了人,还不吓破胆,随便听他吩咐。   可如今,这狗蛋儿不仅没被吓到,还一脸正气,倒真是他误会了。   “你!”何建成压低声音,怒道:“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些。”   “那你来我是为了什么林子里看到什么?”林书淡笑,无奈道:“何叔,你说的清楚些,哪天?哪里的林子?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何建成怒吼道:“就是我扣了你工分的那天。”   “哎呀,那天啊,我去给大伯家送野鸡了,直接回了家,没去过什么林子,也没看过什么。不过,我瞧着牛蛋好像跑到林子捉野兔去了,我想去看看,可实在怕家里弟弟妹妹饿得慌,就焦急回家煮饭了,真没看到什么。”   “哎,何叔,到底是什么啊?难道是你偷了猪肉在外面煮饭,被人看到你偷吃了,你怕告诉何大娘?不就是偷吃吗?你直接告诉何大娘不就行了。”   “你别胡说。”何建成脸色涨红,想着确实也没看见狗蛋儿,见狗蛋儿这般模样,倒不像是装的。可不是狗蛋儿,那天的人又是谁?听那声音倒像是牛蛋的声音,难道真是牛蛋那小子怕被他们发现,才编谎话唬他?何建成一时也有些糊涂了。   “你不知道最好。”何建成说完这话,就匆匆离开。   林书看着何建成的背影,眼底露出一丝幽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3就v了,真的作者菌太南了,好想疯狂码字啊,给个机会补满这3个收藏吧,求求大家了   我发现下午六点,大家看的人多,以后就这个时间点更新,晚上十一点,不出意外的话,加更。 第29章 恶人   杀恶人不过头点地,大鼻子的死,林书并不后悔,否则死的就是他和陈发春。   只是这件事情暴露,在他意料之外。   苍龙县乡镇都有几十个,别说一个乡镇有好几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又有十来好几个分队。谁能想到云峰村这个小村子,也有认识黑市混混的人。更没想到云峰村竟然有人亲眼看到了他们在国营饭店吃饭发生争执。   不过烧焦的尸体,根本无法判定身份,这个年代尤其是这个小县城,还没有验dna的技术,林书才胆敢毁尸灭迹。如今这个大鼻子消失的罪名,虽无确凿证据能安到他的头上,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林书回到屋里,迅速从保险库里,翻出了那把独角牛土枪,弹盒里还有十发子弹。他拿出这些东西,带着灰狼进入了后山,在灰狼栖息的洞里,挖了个坑,埋了进去。做完这一切,林书又去找陈发春。   陈发春今早去镇上念书,起得也早,他娘四五点就起来,给他煮了鸡蛋和白米稀饭,蒸了一笼玉米面馍馍。这种馍馍用磨台磨成的玉米面,放点白糖,用桑树叶裹成一小牙,蒸出来,陈发春一回能吃四五个。   自从他和林书去县城卖了肉回来,就偷摸告诉了秦慧娘卖肉赚了一百二十块钱的事。秦慧娘这人是传统的农村妇女,胆小心善,刚开始还怕极了,每天都担心有人来抓陈发春,可后来私下也打听,其实镇上去黑市卖肉换东西的还挺多。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百姓吃不饱,赚不到钱,这还不得想出法子来,这也是这黑市许久以来,禁而不绝的原因。   陈发春将那一百二十块钱,全部给了秦慧娘,自己只留了十块钱做这学期的生活费。秦慧娘踏踏实实地看到了钱,也时刻记得陈发春的话,别张扬出去,就说是家里的钱,买些粮食,肉啊,也私下遮掩一下,财钱不外露这个道理她懂。   这下陈家的日子也好过了些,陈发春一周回来两天,两天都能在饭桌上看到肉。但陈发春知道她娘自他去念书,就舍不得吃肉,又开始吃起了那些没什么味道的玉米渣子饭和泡菜,自己也舍不得炒菜。   陈发春两口一个玉米面馍馍,再喝一口熬煮的甜糯稀粥,喊道。   “娘,你别忙活了,快来吃饭。”   “马上来,我再给你看看这周的下饭菜和粮食拿够了没。”   屋里秦慧娘摆了三个罐子在灶头上,里面一罐子装了莴笋炒肉,一罐装了瘦肉香肠剁椒,还有一罐装了泡酸菜,这些都是下饭菜,干粮就是红薯和大米。秦慧娘从昨晚就在筛米,洗红薯,不能让人同学瞧见,觉得他家的红薯全是泥,嘲笑她儿子。秦慧娘心细,什么都给陈发春准备地周周到到。   男孩吃饭快,几个馍馍赛道肚子里,几口稀粥下肚,就吃饱了。陈发春拿着馍馍进屋,秦慧娘还在给陈发春舀泡酸菜。   陈发春皱眉道:“我吃不了那么多,你别舀了。”   秦慧娘笑道:“没事,你吃不了,分给同学们吃。”   陈发春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林书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发春在收拾书包,里面装了几罐子的下饭菜。他打趣道:“发春哥,你有口福了啊。”   “那当然,我娘的手艺,那可是村里的一绝。”   之前大集体的时候,秦慧娘在大食堂做过一段时间面点师傅,没过几年□□解除了大食堂。当然这个年代,吃的主食就那么几种,能做的食材也不多,无非是几种主食换着花样来。   “狗蛋儿来了啊。”秦慧娘热情道:“阿姨做的玉米面馍馍,你别嫌弃,带回去和彩凤她们尝尝。”   “那多谢阿姨了。”林书笑,又看向陈发春,低声在他耳边道:“我找你有事。”   林书说完就转身出去,陈发春意识到什么,“娘,我出去一下。”   他放下书包,也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墙角,陈发春看了眼周围,走近林书。   “怎么了?”   林书踢了脚墙边上的土墙渣子,沉着脸道:“大鼻子的死,有人怀疑是我们做的。”   “什么?”陈发春惊呼,慌张地抓起林书的手,声音都在抖,“狗蛋儿,我们不会被抓起来吧。”   “你先冷静。”林书回头看了眼陈发春,抽回手,才漫不经心道:“你只要记住,不论任何时候,任何人,你都别提起那天发生的事。从今以后,大鼻子这个名字,就彻底从你脑中清除。那具尸体已经被村长找人埋了,只要查不出尸体的身份,任何人都不能证明大鼻子的死因,也查不到我们头上,你明白吗?”   陈发春见林书比他还矮的身形,站在那里,却如同一株挺立的小白杨,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似乎只要看到他这种眼神,他也彻底放下心来。   陈发春紧张地咽下唾沫,“我明白了。”冷静下来,才道:“你说有人怀疑?是谁?”   “何建成。”   陈发春茫然道:“何叔怎么知道?”   林书冷笑道:“他不过是猜测。他得知我们在国营饭店被大鼻子抢走了饭菜,便以为我们怀恨在心,再加上你有了自行车,我突然有了的钱,便以为是我们谋财害命,而刚好又有烧焦的尸体出现在村子里,这一切便让他猜想到了大鼻子的死和我们有关。”   陈发春这么一听,心又挤到了嗓子眼,“如果何叔发现是我们做的。”   林书打断了陈发春的话,“没有如果,他没有证据,我们顶死不认。”   陈发春郑重道:“嗯,我听你的。”   关于何建成的秘密,林书还打算直接告诉陈发春。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何建成和李秀琴偷情,这件事被牛蛋发现了,当场嫁祸给了我。何建成为了让我闭口,邀请你娘和我去了他家,再设计让他儿子将下了老鼠药的饼干拿给我吃,可那饼干刚好让他儿子给吃了,中毒进了医院。”   “何叔竟然做出这种事?”陈发春不可置信道:“太可怕了,他竟然想要害你性命,却害了自己儿子。”   林书淡笑:“自古偷来的情,便是害人害己。”   陈发春道:“那何大娘要是知道了,那何叔可就惨了。”   林书摇头,“狗急了也会跳墙。谁知道何建成会做什么。”   陈发春抬头看向林书,“那你呢?不告诉何大娘?要是何叔再次陷害你怎么办?”   林书道:“该担心的不是我,我已经让何建成发现当天偷窥的人是牛蛋,想必他会去找牛蛋,你只需要记得,以后见到何建成,不要露出任何端倪。”   陈发春道:“行,我知道了,我先去学校。”   陈发春去念书,林书拿着几个盛情难却的馍馍,回到了家中,而此时的何建成,确实如林书所料,来到牛蛋家。   何慧珍马上就会回来,到时候他若是不解决这件事,暴露出去,何慧珍饶不了他。   何建成焦灼不安,想过无数种何慧珍责罚他的方式。他入赘进何家,对何慧珍的恐惧,比对他爹还深。   “何建成。”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何建成转头,见是王大牛的娘,韩玉梅。韩玉梅惊讶地笑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看到你在咱们这转悠。”   何建成见人下菜碟,尤其是对待美人,那脸上笑开了花,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玉梅妹子早上好啊,这是去哪了?”见到韩玉梅那挺翘的屁股,纤细的腰肢,那双手又改不了劣根性,忍不住想要搂过去。   “滚开,别动手动脚。”韩玉梅翻了个白眼,知道这何建成什么德行,要是何慧珍在跟前,那是规矩的连个屁都不敢放,要是何慧珍不在,比谁都油腔滑调。   韩玉梅活动了下手臂,随口道:“牛蛋娘昨晚给端了一碗兔子肉,今早我把碗洗了,给人送回去。”   “兔子肉。”何建成眯眼道。   韩玉梅没看到身后的何建成的表情,边走进自己家院子,边道:“听牛蛋娘说,牛蛋在堰塘后的林子捉了只野兔子,昨晚给红烧了出来。”   韩玉梅转过身来,要关上柴门,被何建成给插了进来,秀眉顿时一挑,娇喝道:“何建成,给我出去。”顿时一脚踢在何建成的大腿膝盖上,疼得何建成呲牙咧嘴,“哎我这腿昨晚就崴了,你今天又来一脚,是要我的命啊。”   韩玉梅嘲笑道:“谁知道昨晚翻了人家的院墙崴了脚。”又将何建成推出去,才关上柴门,轻描淡写道:“不接待你了啊。”   何建成扒着柴门,往里看,一脸讪讪:“我不就是想进来喝口水,玉梅妹子你至于么。”   韩玉梅摆手,头也没回地进了屋。   何建成挑眉,就知道这韩玉梅难搞,心眼子高,当初就看不上他。不过,他的秀琴脸盘比韩玉梅更美,这身段也不比韩玉梅差,就是这韩玉梅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这该饱满的地方,还是比秀琴更大些,秀琴已经让他销魂蚀骨了,和韩玉梅做这档子事,想必滋味更美,顿时一阵心痒。   何建成叹气,再美也摸不到。他眯眼看了眼牛蛋家,又匆匆回到家,找了一个蛇皮口袋出来。   牛蛋每天下午都会出来放牛,这到了春天,山坡上青草肥美,牛最爱吃。他捧着书本,拿着赶牛棒,将牛赶到了山坡上。附近的住户多,田地也多,田垄上的青草,谁家牛吃了,都会说闲话,要是不小心将田地里的农作物吃了,那可是要被生产队批评的。   何建成从牛蛋出来,就悄无声息地跟在牛蛋身后,直到牛蛋将牛放在了山坡上,自己搬了个石头,坐在一棵大树下。   何建成眯眼瞧着牛蛋,举着棍子,从身后一棍子打了下去,完全没注意的牛蛋,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何建成看了眼周围,迅速用蛇皮口袋将牛蛋给套住,装进去系上绳子,一路上趁着别人不注意,抗着牛蛋,匆匆跑到了李秀琴家,喘着大粗气,将口袋放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   李秀琴绣着针线活,看到地上的口袋,抬头乜了眼何建成。   何建成喘着粗气,打开了口袋,露出了里面的人来,才断断续续朝着李秀琴道:“牛蛋,是他,是他那天看到我们了,他怕被我们发现才说的狗蛋儿。”   李秀琴看了眼地上的牛蛋,神色莫测。   他说完靠着墙壁,都有些站不稳,又朝着炕上的李秀琴扑来,要往李秀琴的身上靠,“累死我了,秀琴,快给我倒杯水。”   李秀琴脸上没什么情绪,无动于衷地扎着她的千层底。何建成见李秀琴不理他,顿时撒起娇来,“秀琴,我渴死了,渴死你就没男人了。”一会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道:“我这么好的男人,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   李秀琴神色淡淡,放下千层底,站起了身。何建成正高兴李秀琴听他的话,李秀琴就提着热水壶走了过来,何建成不解道:“你不拿碗我怎么喝水啊?”   话落,李秀琴打开了水壶盖子,朝着何建成的头,一水壶的热水就淋了下来。   “啊。”   何建成陡然尖叫起来,抹了把头发,还好不烫,可这样泼头淋下,着实狼狈。   “秀琴,你做什么?”何建成万分不解,连忙从炕上跳下来,瞧了眼身上的衣服,还好没湿透,只湿到了领子。   李秀琴忍着怒火,深吸一口气,冷艳的眉眼,冰冷地看着何建成。   “该淋淋你的猪脑子。”   何建成委屈道:“我怎么了?”   李秀琴砰得将水壶砸到地上,愤怒地指着地上的牛蛋。   “你把他掳来做什么?”   何建成也急了,这几日的事情接连发生,他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我不知道,秀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要是他告诉别人,那我们就完了,我只能想到先将他掳走。”又眼前一亮,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只要牛蛋不说,没人会发现的。”   李秀琴冷笑地看着何建成,“一个孩子不见了,你觉得不会有人发现?到时候别人知道我李秀琴家里藏了孩子,那我还能待下去?”   何建成道:“那怎么办?”   李秀琴沉声道:“赶紧送回去。”   “可是……”何建成焦急地正要说什么,就见牛蛋已经睁开了眼,惊恐地看着他们,何建成被那双眼睛一盯,下意识地紧张地以为是被人发现了,恐惧地来不及思考,就捞起水壶,要朝着牛蛋的脸砸去。   “你疯了。”李秀琴愤怒地推开何建成,何建成指着地上的牛蛋道:“秀琴,他醒了,他听到了,他……”   李秀琴看向口袋里的男孩,似乎是在辨认,蹙起的眉头,微微展开,轻笑了声。   “是你。”   牛蛋惊恐地看着李秀琴和何建成,头上的疼痛传来,便想到自己是被人掳来的。他小时候不想睡觉,娘就会讲些可怕的故事吓他,说晚上村里有人专门偷走不睡觉的小孩。   “你们偷我来,要做什么?”牛蛋害怕地道。   李秀琴挑眉,温柔笑道:“牛蛋,大娘只是和你做个游戏,只要你听大娘的话,这块糖就给你吃。”   李秀琴拿出来一块古巴糖诱哄,牛蛋心底怕到了极点,想到了那日看到的场景,可想不通的是分明说了是狗蛋儿,何叔为何还要找上他。他表面上装作乖巧,点头接过了古巴糖。   李秀琴道:“牛蛋,你那天看到大娘和你何叔在一起?”   牛蛋点头,还害怕地舔了下古巴糖。   “吃吧。”李秀琴又笑道:“那你能别告诉别人吗?”   牛蛋喜滋滋地舔着古巴糖,狠狠地点着头,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又不解道:“大娘为何要和何叔一起钻草棚,你们在过家家吗?我们小孩玩过家家,就会这样修小房子,可是我不会煮饭饭,他们玩得时候都不得带我。”   何建成见李秀琴在和牛蛋闲聊,扯过李秀琴,小声在她耳边道:“你和他说这么多干嘛?我们直接将他卖给田嫂子,既堵住了这小子的嘴,还能赚一笔钱。”   “我前几天在黑市碰到了田嫂子,她还说让我帮忙瞧瞧村里有没有好货色,我看这牛蛋长得倒是干净,就是有点傻,让田嫂子自己□□,还能卖给大户人家。”   “你想想,这种五岁的小孩,卖这个数不成问题。”   何建成比了五个手指头,李秀琴猜道:“五十?”   何建成摇头道:“五百。”   李秀琴回头看了眼牛蛋,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何建成,“卖来的钱,你打算做什么?”   何建成火热的目光看着她,道:“娶你。”   李秀琴冷艳的面容淡淡地扯出一丝轻笑,不辨喜怒。   何建成想起早上在韩玉梅那里碰的冷钉子,就有些想要从李秀琴身上补回来,猴急地扑上来,抱住李秀琴亲热,刹那间,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秀琴,我来了。”   “秀琴。”   何建成蹙眉停下动作,从窗户戳了口子往外看,就看到那柴门外,站着村里的大刘。   “大刘。”何建成惊讶地回头,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李秀琴眉眼淡淡地收回视线,没有理会何建成,看了眼地上一动不动的牛蛋,低声道:“带上这孩子离开我家,不论你做什么,都和我无关。”   “秀琴,你这话什么意思?”何建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这几日秀琴对他,都格外冷淡,除了昨晚缠着他要了一整晚,要不是她要得太狠,他还以为秀琴是嫌弃他了,不要他了。   李秀琴淡笑转身,轻描淡写道:“我不要你了。”   何建成闻言,惊怒:“秀琴。”又吼道:“我不信!”   李秀琴冷笑道:“你都不是个男人了,我还会要你?”   “我怎么不是男人?”何建成怒吼,一把扯下裤子,就要去扒李秀琴的裤子,被李秀琴一巴掌给甩开,直接掀开毡帘,让大刘走了进来。   大刘翻墙进来,抬眼见何建成也在,顿时“呀”了声,惊讶又埋怨道:“何建成,你怎么又过来了,害得我昨晚在墙边蹲了一晚。”   何建成愤怒地看着大刘和李秀琴,也顿时明白昨晚李秀琴之所以不开门,是和大刘厮混,如今她不要他,是找了新的男人。   何建成指着大刘,怒火冲天:“秀琴,这种男人你也看得上眼?”   大刘不乐意了,“何建成,我这种男人怎么了?秀琴说我可会伺候她了,你别污蔑我啊。”   何建成咬牙切齿道:“大刘,李秀琴是我的女人,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你才滚出去。”大刘想到自己以后可以拥有李秀琴这么美的女人,顿时激动地每天都睡不着觉,要抱着才踏实,顿时讽刺地瞅一眼何建成半褪下的裤子,“何建成,你还在这里脱裤子呢,你那母老虎老婆都带着你那吃了老鼠药的儿子回了家,你还不回去,不怕被你老婆打死啊。”   “他们回来了。”何建成一惊,瞬间也害怕起来,猛地提起裤子扣上,狠狠地瞪了眼大刘,指着他道:“我迟早会找你算账,你给我离秀琴远点。”   何建成要带走牛蛋,却发现这孩子早就在他们三人炒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逃了。牛蛋惊慌地逃回家,看到他娘在晒种子,就跑上去抱住他娘大哭起来。   “娘,救我,何叔说要将我卖给人贩子。”   “什么?”牛蛋娘一听,连手上的种子也不管,拉着牛蛋就问道:“你再说一遍,你不是在放牛,怎么扯到人贩子?”   牛蛋也着实吓到了,哭得稀里哗啦,抽抽搭搭道:“我刚才放牛的时候,坐在树下看书,结果被何叔给打昏过去,醒来后看到何叔和一个大娘在说话,说要将我卖给人贩子。”   “哪个何叔?哪个大娘?”牛蛋娘愤怒不已,没想到这村子里还有人敢打她儿子的主意,谁敢卖牛蛋,他牛蛋娘就敢让人一家都不安宁。   牛蛋抽噎着道:“何建成叔叔。那个大娘我不认识。不过我看到他们那天在树林子里的草棚里做那种事。他们让我别说出去,不然就要将我卖给人贩子。”   “娘,呜呜呜,我不要被卖给人贩子,我怕。”   牛蛋娘闻言气得咬牙,何建成这个狗东西敢害她儿子!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牛蛋娘摸着牛蛋的头,安慰道:“不会的,有娘在,没人敢动你。”又一下没反应过来,道:“你那种事是哪种事?”   牛蛋字正腔圆道:“就是每天晚上你和爹以为我睡着了,在被窝里做的那种事。”   牛蛋娘一下脸红起来,也想明白了,这何建成竟然和人通奸,被她儿子看到后,怕她儿子说出去,就想要将她儿子卖给人贩子。   “狗日的何建成,竟敢打我儿子的主意。”牛蛋娘恨得咬牙,又道:“儿子,你可知道那女人是住在哪里?”   牛蛋回忆刚才跑回来的路,道:“村后头,院子前有棵大核桃树,那个大娘长得很好看,是我看过最好看的大娘。”   牛蛋娘也猜出这女人是谁,想起这名字就没好脸色,一巴掌拍了拍牛蛋的后脑勺,“没出息,女人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只会勾引男人。”   牛蛋娘气势汹汹地走出院子,“你在家等着,娘这就去找何家讨个说法,敢拐卖我儿子,当老娘是死的啊。”   牛蛋看着他娘离开,才彻底松了口气,小小的年纪,眼底却露出一片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求收藏 第30章 败露   何慧珍带着儿子回来了,何建成火烧屁股似的往回赶。到了家门口,气还没喘匀,就看到一辆老旧的铁皮三轮车,心头咚得一下,便知慧珍那几个哥哥也来了,说不定连他那和慧珍一样难惹的丈母娘也来了。   何建成硬着头皮推开木门,又想起要是那丈母娘问他去了哪,还要个扯谎的由头,便在墙堆里瞄了眼,刚好看到一背篼的猪草,他背起猪草,推开了门。果然,何建成进来就见何家人都坐在院子里。岳母,岳父,还有大舅哥,二舅哥,见他进来,都朝着他看来,眼神不善,似乎是正等着他。   “爹,娘。”   “大哥,二哥。”   “你们怎么来了?”   何建成灿烂地笑起来,挨着问候了一遍。几人都脸色不善地看着他,没一点表情。在这个家,何建成一个男人,却是最没有地位的,便是同一桌吃饭,按规矩都要他最后落座,坐在最角落里。平日何家人商量大事,他是一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连家里都小的子孙辈都不如。   众人不搭理他,何建成面色尴尬,心底又发慌。他看向何慧珍,露出祈求的眼神,何慧珍冷眼偏过头去,眼眶却有点发红。   “我去看看有才。”何建成放下背篼,就要往屋里走,被丈母娘一声怒吼喝住:“站住。”   何建成停下,来到丈母娘的面前,丈母娘板着脸,教训道:“你去哪了?”   “我割猪草去了。”何建成讪笑道。   “割猪草?”丈母娘冷哼一声,尖细的下巴微仰,斜眼睨着他,一脚踢翻了那发出火星子的小火盆。砰咚一声,几块火炭翻倒在地上。丈母娘冷眼指着地上烧的火红的炭火,“给我跪下。”   “娘。”何建成讨好地笑道:“你开玩笑的吧?”   “老娘没和你开玩笑!”丈母娘从那梨花圈椅站起来,一巴掌朝着他的脸上呼来。   “啪。”   何建成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片火辣辣的巴掌印。这丈母娘年轻时屠宰场里杀牛的,连头活牛都敢杀死,即使到了四十岁,这力气还是村妇里的佼佼者。   “何建成,你敢害我孙子,我饶不了你。”   “要不是送医院及时,我乖孙子就被你一盒下了老鼠药的饼干给毒死了,你怎么这么狠心,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这瓶老鼠药就是你的下场。”   丈母娘怒火冲天,将一瓶老鼠药丢到了他的面前,吐沫星子乱翻,一堆狠话杂枪带棒地砸到他头上。   何建成看了眼那地上的老鼠药,心头慌得神经都在发抖。他猛地跪下,却不敢跪到炭火上,而是旁边的地上,信誓旦旦道:“我没有。”   岳父何老也坐在圈椅上,这会狠狠地在地上剁了几下拐杖,沉声道:“畜生,畜生,有才可是你亲儿子啊!咳!咳咳!”   何老气得咳嗽,旁边的何老二连忙道:“爹,你别气,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我来说。”   何老二道圈着手臂站起来,走到何建成的面前,居高临下道:“你给我说说,你为何要给有才下老鼠药?是我们何家亏待了你不成?你何建成自从入赘我何家,我们何家每年给你家拿多少钱?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天天跑我们饭店吃白食,你那老赖爹天天跑我们店里偷牛肉,我们还没找你们家说话,你倒害起自己儿子了,你是何居心?我告诉你,要是没了有才,我们何家你以后一分都占不到。”   何建成咬着牙,这个二舅哥是最看不起他的人,这恐怕也是二舅哥和他说话最多的一次,以往每回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打搭理过他。   何建成心底冷笑,看着这家人的脸色几年,恨不得有朝一日将这家人全都踩在脚底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家你给我等着,今天的耻辱,我何建成会通通还给你们。   “行了。都少说两句。”何老大是个老实人,见着几人都围着建成骂,看不下去,便替他说了句话。   “建成啊,你说说,你为何要将老鼠药下在饼干里,为何要给有才吃?有才可说了,是你说的那柜子里有他娘藏的饼干。可慧珍根本没买过饼干,那饼干是你故意藏起来的。今天你就将这一切给解释清楚了。你也知道爹娘有多宝贝有才,你要是不说清楚,今天你可能真的就交代在这里了。”   何建成咬着牙,知道今天其实只要慧珍原谅了他,那一切都还有余地。   他连忙跪着朝着何慧珍而去,抱着何慧珍的大腿,道:“慧珍你相信我,我真的疼我们的儿子,我怎么会害他?”   “你也知道我去了粮站,上回就买了两盒饼干,打算拿回来给儿子吃。可是我忘了,我还买了老鼠药。上次就听你说柜子里叮叮咚咚的,可能是有老鼠了,我就买了老鼠药回来,是为了毒死耗子的,我真的没想到那老鼠药会漏进饼干盒里啊。”   “慧珍,我错了,我再不会买什么东西不告诉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何建成声情并茂地抱着何慧珍的大腿,说着又抬头瞧何慧珍的脸色,看出何慧珍眼底的不忍,又哇得一声哭出来,眼泪鼻涕都抹到了何慧珍的裤子。   “呜呜呜。”   “慧珍。”   “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你和儿子,你和儿子都是我最宝贝的人啊,我真的没想到会让儿子误食了老鼠药,我恨不得自己替儿子进医院啊。”   何慧珍心底不忍,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建成再不是人,也和她同床共枕几年,有了感情,平日对何建成再怎么训斥,那是在教他,她知道他这人在之前那样的家庭出来,里子外子全是劣根性,要不是她禁锢着,这人恐怕能上天。   更别说这可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一个男人,他们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别看她性子泼辣,在感情上她只认何建成。她怎么舍得在何建成在家人面前受一丝委屈,以往哪次何建成在爹娘面前受了委屈,她不得和爹娘闹脾气,可这次,她的男人竟然给她的儿子下老鼠药,医生说要是迟送去一会,有才就救不回来了。   何慧珍心底何尝不是痛苦不堪,捧着何建成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心都碎了一地。   何建成抱着何慧珍,在她手掌心蹭着眼泪,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哭得脸红脖子粗,赌气道:“慧珍,你要原谅我啊慧珍,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   何建成猛地捡起地上那瓶老鼠药,迅速扭开了盖子,坚决地看着何慧珍,“我就吞了这瓶老鼠药。”   何慧珍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抢过老鼠药,训斥道:“你疯了。”   何建成脸色一喜,抱着何慧珍的大腿,笑眯眯地蹭着,激动地语无伦次道:“慧珍!你原谅我了。”   “太好了。”   “慧珍,你原谅我了。”   “我何建成生是你何慧珍的男人,死是你何慧珍的鬼。”   何建成见何慧珍点了点头,连忙激动地站起来,抱着何慧珍在地上转圈圈。   而一旁的丈母娘和岳父,还有二舅哥都是一脸难看地偏过头,只有大舅哥知道是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何慧珍看着抱着她的男人,傻里傻气的样子,破涕为笑,又板着脸道:“放我下来。”   何建成放她下来,何慧珍才看向她爹娘。   “爹,娘,中午留在这吃饭吧,我去煮饭了。”   何母冷哼一声,冷着脸道:“我吃不下。”   何慧珍脸色尴尬又愧疚,又看向何老,何老也板着脸道:“我也吃不下。”话落,杵着拐杖站了起来,朝着身后的何老二道:“老大,老二,我们走。”   何母是何老的二婚妻子,老大老二也是前头的媳妇生的,这何慧珍是何母生的,自古老少配,男方就格外迁就女方,这何母也是在何家被何老宠惯了的,哪像慧珍,入赘了个男人,却像养了个儿子,还是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当初也不知道这何建成是给慧珍惯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愿意嫁给他。要不是同意入赘,他们何家是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本来她就不满意,可好歹也是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眼见着这何建成什么劣根性都被慧珍掰饬过来了,也像那么回事,结果又出了这档子事。   何母心底是万分不乐意,可耐不住女儿喜欢,叹息地站起来,扶着何老往外走,又看了眼何慧珍,“慧珍啊,这可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到时候别后悔啊。”   何慧珍坚决道:“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后悔。”   这何家人一大溜往院门口走,何建成见这帮人终于离开,就彻底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踏实地落回胸腔,就听到院门口突然传来哄闹的声音。   何慧珍本来是送她爹娘出去,结果打开门,就见生产队里的人都涌了进来,领头的是牛蛋娘和唐队长。   “唐队长,快进来坐。”何慧珍笑着邀请他们进来,唐队长见还有何慧珍的娘家人在,顿时就讪笑地说:“娘家人都在啊。”又回头尴尬地朝着牛蛋娘道:“这事要不先调查清楚再说,这何家人都在,要是个误会,不是扫了人面子。”   “这还要什么调查?”牛蛋娘气势汹汹地插着腰,直接走了进来,朝着何老和何母不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何叔和何小婶子都在啊。”又走到何慧珍的面前,“慧珍啊,今天你爹娘都在,我也不好落得个欺负老人的话。你让他们先走,我有事要找你们家何建成说。”   何慧珍看着门外生产队的人都一脸看热闹的脸色,心底也不大舒服,尴尬地笑道:“嫂子,我家建成可是惹了什么祸?”   “又是何建成。”何母气急败坏道:“牛蛋娘,你有什么话就说,不用担心我们老两口,我们今天就是为了这不成器的女婿来的。”   牛蛋娘点头,“行,那我可就说了。”   何慧珍喊道:“何建成,你过来,有什么事和嫂子说清楚。”   何建成看着牛蛋娘冷笑的脸,突然想起什么,浑身的血液都一瞬间冰冷,他僵硬地不敢动弹。   “过来。”何慧珍回头,怒吼了句,“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慧珍,我。”何建成此刻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计可施地走到了何慧珍身后躲着。   牛蛋娘冷笑地指着何建成道:“大家都看仔细了啊,就是何建成,他想要卖我儿子牛蛋啊,今天下午我儿子牛蛋去放牛,结果被这狗东西给一棒子敲昏了,装进了麻袋,幸亏我儿子机灵,跑了回来,不然我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的牛蛋就没了啊。”   何建成气势汹汹地指着牛蛋娘,坚决否认道:“你胡说,我没有。”   “你还没有!你敢说没有!”牛蛋娘愤怒道:“我牛蛋都说了,他前几天看到你和野女人滚树林子,结果你狗东西怕他说出去,就想要害人!你是不是将我牛蛋掳走,带到了那野女人的家,你刚才是不是才从那野女人的家里回来?何建成你别否认,那个野女人是谁,我只是当着你娘家人不好落你面子,要是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是拼了这老命,也要将你和那野女人赶出去。”   “大家伙啊,何建成这小子有心卖我儿子,难道就没打过你们孩子的主意,要是留他在生产队里,他再起坏心思,可怎么办?”   “我的牛蛋啊,我的小心肝啊,我一想到他被卖走,我这心头就火急火燎啊,唐队长,这种人一定要惩罚啊。”   牛蛋娘声嘶力竭,愤怒地看着何建成,而唐队长也是为难地看着何家二老。   此时,何家的人脸上黑沉如水,何老杵着拐杖的手,都在发抖,要不是太多人看着,这拐杖早就打到了何建成的身上,为了面子,何家人此刻都在强忍着怒火,可这么一闹,何家哪还有面子可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不肖半日,都能传到十里八乡,别说云水镇上,这是让人笑话他们何家啊。   何家人气得吐血,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何老二一言不发,剜眼看着何建成,何老大这会也黑着脸,却还是更担心自家妹妹,小声安慰道:“慧珍,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来说。”   何慧珍脸色黑得滴水,两片薄唇,都被她咬地出血,可见她也在控制自己的愤怒,更多的却是被人背叛的痛苦。   “那女人是谁?”何慧珍脸上发寒,却深吸一口气,强打着精神,冷漠地看着何建成。   何建成从未被何慧珍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即使何慧珍责罚他的时候,也从未这样有过可怕的眼神。   他心底被恐怖掩埋,无从着手的慌乱彻底压迫着他,语无伦次道:“慧珍,你别听她瞎说,没有的事,我没有,没有野女人,都是牛蛋瞎编的。”   牛蛋娘一听,怒火中烧。   “何建成!”   “你狗东西还在狡辩,你是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老娘将那野女人的名字说出来?”   何建成怒火升腾而起,双目骤然猩红,想到事情败露,在何家讨不到好果子吃,连何慧珍都不会保他,干脆什么都不管了,猛地冲向牛蛋娘,一把掐住牛蛋娘的脖子。   “你再说,老子弄死你。”   牛蛋娘没想到这疯子会冲上来,她一个女人哪里是男人的对手,这会被掐住脖子,话都说不出来。   “何建成!”   “何建成你干什么?”   “何建成你放开牛蛋娘。”   众人见状,连忙过来拉开何建成,而此时牛蛋爹和牛蛋几个哥哥也过来了,见何建成掐住牛蛋娘脖子,顿时怒不可遏。   “何建成,你敢打我老婆,我打死你。”   牛蛋爹扛起锄头,就是一锄头砸去,将何建成的腿给打折了,接着众人根本劝不住,牛蛋几个哥哥冲着何建成就是一顿揍,何家人没有去劝,生产队的都记恨何建成乱扣工分也没人去劝。   牛蛋爹心疼地扶起牛蛋娘,无奈又生气道:“你个笨女人,你傻不傻,你个娘们家的,也敢找上门来,这种事就要我们男人来做。”   牛蛋娘瞪了眼牛蛋爹,撅着嘴道:“我不是气着了嘛,我一想到这狗东西敢卖走我儿子,我就不想活了,不收拾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娘家有个妹子,就是生了个儿子,长得玉雪可爱,结果没到两岁,就叫人给拐走了,找了好几年都找不到,那妹子后来想儿子想得得了病,没几年也去了。后来都说是生产队的人干的,见着人家儿子长得好看,嫉妒,就卖给了人贩子。”   “要是我的牛蛋也……我可就不活了。”   牛蛋娘委屈地在牛蛋爹怀里哭,牛蛋爹安慰道:“好了,这都是你自己瞎想,不会的,牛蛋好好的在家呢。”   何慧珍看着这一幕,却突然觉得好笑。她性子好强,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能让何建成听话,可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   她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周遭都空了,那个在地上被人打得面目全非的男人,也和她无关了,要是前一秒,她还不知道这一切,谁敢碰何建成一根汗毛,她会去和人拼命。   “慧珍,他们打我。”   “慧珍,救我。”   “呜呜呜。”   何建成不停地呼喊,何慧珍浑身发冷地转过身,不去看那张熟悉的脸,而是走到牛蛋娘面前。   “嫂子,你放心,我何慧珍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请你们先回去,有些事我还要亲自问问何建成。”   “慧珍啊,你也别伤心了,这种男人要不得。”牛蛋娘叹了口气,朝着牛蛋爹和几个儿子示意走了。   牛蛋爹扶着牛蛋娘离开了何家,生产队的人都在好奇这和何建成厮混的野女人是谁,可被唐队长都给吼走了。   “走走,看什么热闹呢,何家的家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唐队长喊走了生产队看热闹的人,朝着何家二老说了几句话,也离开了何家。   众人散去,家里只有何家自家人。   何老二关上门,走向何建成,一脚踢在何建成的身上。   “妈的,老子这二十年都没今天这么丢脸过。你何建成面子没给何家挣,倒是让何家人脸都丢到十里八乡去了。”   “二哥,我错了。”何建成鼻青脸肿地抽泣道。   何老二踢了何建成一脚,也没打算看他一眼。他不是暴力之人,只是今天实在太丢脸。这生产队的人明面上没说什么,可回到家,指不定炕上饭桌上,都说他何家有个偷人的女婿,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么。   何老二没好气道:“我没什么话说,慧珍,你的家事你自己处理。只是这种人不能再进我何家的门。”   “二哥,今天对不住了。”   “哎,自家人你说这个做什么,你也别伤心,为这种人不值当。”   何老二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何建成,只恨不得这人立刻离开何家。   何家二老此刻倒是没再说什么,因为他们已经看出自己女儿有多伤心,不愿再在伤口上撒盐,他们相信慧珍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何家人终于离开,院子里空荡下来,只剩下何建成和何慧珍。   作者有话要说:  吃饭去了,晚上还有一更。 第31章 倒v结束   何建成被揍得鼻青眼肿,爬起来蹒跚着朝何慧珍走去,扯着何慧珍的袖子,脸上露出可怜的神情。   “慧珍,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何慧珍终于偏过头来看了何建成一眼,心底的怒火,被何建成还有脸求原谅的神情彻底烧旺,只问一句。   “她是谁?”   良久,何建成在何慧珍的逼视下,难堪地低下了头,道:“李秀琴。”   何慧珍惊愕地看着何建成,半晌脸上才有了别的表情,冷笑了一声,猛地撇开何建成的手,克制地低声道:“何建成,你看不上……”咽了口唾沫,才屈辱道:“看不上我何慧珍,可你,你可也不该搞李秀琴那样的女人啊。你不怕得病啊?”   “你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女人?你知道她实际上多少岁了?你知道她其实是被别的村赶出来的寡妇吗?”   何建成心头突得一下,他确实不知李秀琴是寡妇,他以为她只是还没结婚的黄花闺女。   何慧珍看着何建成一脸茫然,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失望和痛苦。   “那好,我就让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李秀琴是咱们生产队李青松他媳妇娘家的,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我也是听唐队长说的。她丈夫死了,说是和她做那种事,被榨干了,最后那地方只能流出血来。后来她勾引了村里的几个男人,全都是同样的下场。村里得知此事,容不下她,将她关了起来,说要将她沉塘浸猪笼,还是她的姘头放走了她。她来到了咱们村,恰好遇到了咱们村的老好人林国柱,也就是狗蛋儿他爹。狗蛋儿他爹那时候还是个年轻小伙子,见到李秀琴一个人脏兮兮的出现在林子里,还以为她遭了什么事,结果这女人倒是利用林国柱的善良,欺骗他说是被人拐卖,这林国柱倒是好心,又求到了村长,队长,给李秀琴落了户,成了咱们云峰村的人。”   “这李秀琴前几年还安分,后几年见着林国柱要结婚了,就耐不住性子了,仗着没人知道她的劣迹,就开始兴风作浪。有人给林国柱说亲,结果这李秀琴到处散播流言,说她和林国柱几年前在林子里就发生了关系,还说林国柱发誓要娶她,结果现在薄情寡义,要娶别的女人了。”   “这可把老林家给气得。可人家林国柱根本不喜欢她,心底有青梅竹马的姑娘,就是狗蛋儿娘宋玉瑶,两人不顾流言,坚持结了婚。这李秀琴见得不到林国柱,就天天上林国柱家去闹,还当着人家媳妇的面跑到人家炕上去,气得宋玉瑶找扫帚将李秀琴给打了出去。这老林家本来就不疼林国柱,见李秀琴闹事,更烦林国柱这四儿子,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后来没有办法,林国柱小两口干脆找队长写了介绍信,外出去找活干了。林国柱走了,李秀琴更生气,反而找上了老林家老两口,吵得两老不安生,后来唐队长去镇上开会的时候,听说了李秀琴的事,才知道李秀琴的真实身份。唐队长拿这事要挟李秀琴,李秀琴才没去林家闹了。”   “何建成,我何慧珍一生性子要强,我男人找个小三,连我都不如,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你说她哪里比我好?还是你们男人都喜欢睡过无数男人的女人?你嫌我太干净了?”   何建成此刻已经可以用震惊和悔恨来形容他脸上的表情,“慧珍,我错了。”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你。”   何建成祈求的眼神看着她,道:“慧珍。”   何慧珍闭眼:“出去。”   何建成又欲解释:“慧珍,我……”   何慧珍猛地甩开何建成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怒吼道:“我叫你出去啊。”   “都快到晚上了,我出去,去哪儿?这不是我的家吗?”何建成苦笑,握着何慧珍的手,非要走过来看着何慧珍的眼睛。何慧珍却回避了他的眼神,猛地抽出了手,冰冷的声音格外冷静,“你错了,这不是你的家。”   何建成心头咚得一下,恍若有一方巨石沉沉落下,压住了心头唯一的光。他看着何慧珍脸上覆满冰霜,犹如一把钢刀刺在他的心上,即使他试图用那些同别的女人鱼水之欢,带来的愉悦来填补,却无济于事。他迫切地想要记起李秀琴那诱惑他的身体,那令他无数次沉溺的温柔乡,却抵不上慧珍对他一个回避的眼神,带来的痛楚。   他发现他从没仔细看过何慧珍,这个女人以往在他的脑中,充斥着各种对他训斥,似乎提及她,都会令他无比的排斥,想起她,都是那副嚣张的样子。可是今天他却发现,慧珍长着一张格外漂亮的鹅蛋脸,秀气的柳叶眉,灵动的杏眼,小巧的琼鼻,粉润的嘴唇,身量还比李秀琴更瘦弱些,却总能在家里任劳任怨,不让他分担一点家务,还能在生产队上赚工分。   心底的后悔无尽蔓延,何建成烦躁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受了李秀琴那女人的蛊惑呢?半晌,又像是南柯一梦,醒悟过来。自己是离不开的李秀琴的身体,心却离不开何慧珍。李秀琴带给他身体上无与伦比的欢愉,可是为了李秀琴,要离开慧珍和这个家,却是失去了灵魂。   “慧珍,你骂我,你打我,你别不理我啊。”   “我去拿柴给你跪下。”   何建成不停地祈求,何慧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闭上眼道:“你先出去。”   何建成难受地看着何慧珍,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门外,却在门口砰得一声,跪在了地上。   “慧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何慧珍转身进了屋,半晌,一堆衣服裤子生活用品,甚至连何建成专用的碗筷都给扔了出来。   “慧珍,你这是做什么?”   何建成抱着他的衣服裤子跪在地上,一丝位置都没动,焦急地看着何慧珍。   何慧珍没有情绪的声音道。   “这些是你的东西。”   “我都给你拿出来了,你自己收拾好。”   “明天跟我去镇上将婚离了。”   何建成脸色大变,虽然曾经和李秀琴偷欢时,无数次想起何慧珍的恶,恨不得离婚,可这句话亲口从何慧珍嘴里说出来,何建成心底滋味却不好受。仿佛不是解脱,而是被遗弃。   何建成急得要去拉何慧珍的手,却见何慧珍砰得关上了门。   他急得大喊:“慧珍,你听我解释啊,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都是李秀琴,是李秀琴她诱惑我,这和我无关啊,我不想这样的,我错了啊慧珍。”   何建成在门口跪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消失了,拿走了何慧珍扔出来的所有东西,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还给何慧珍留了一封信。   “慧珍,我死也不会和你离婚。”   接连几日,村子里都在议论何家这不要脸的上门女婿,本来是沾了何家的光,才过上有滋有味的日子,要知道何建成以前的家,那可是穷的揭不开锅,房子都还是住着草棚,风餐露宿的,哪有何家后来给他们修的那座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好,可人家不成器啊,不感恩啊,还要找女人厮混啊。   这日,何慧珍和生产队几个在一起放牛。   “慧珍,那野女人是谁啊?我们都气死了,那何建成竟然敢找女人,我们一定要替你出这口气。”   “是啊,慧珍,你说那女人是谁?我们都给你出气。”   何慧珍没说话,低着头打着毛线衣,何有才坐在一边乖巧地缠着毛线团,自从医院里回来,何有才的性子就变了,安安静静,何慧珍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就连爹不走了,也只是问了句,就没再提起,每天就跟屁虫一样跟着何慧珍。   “咦,那可是大刘。”一个妇女指着前面赶牛的男人,喊了声道:“大刘,你这么早就回家了啊,牛还没吃饱啊。”   “饱了饱了。”大刘笑开花道。   妇女乐了,“我问的是牛,又不是你,你怎么知道牛饱了啊?”   大刘这知道是这妇女在打趣他,就拉着脸,懒得搭理了,啪啪甩着赶牛棒,牛跑起来,他也跑起,焦急地往回赶。   妇女好笑道:“这个大刘,这几天吃了鸦片了,每天那脸都笑开了花,也不知道他什么事这么开心,都多大年纪,老婆都找不到,还不急,以后可不得光棍一辈子哦。”   几个妇女顿时乐起来,一直安静的何慧珍站起来,“我们回了。”   “这么早呢。”   几个妇女纳闷道。   “有才饿了,我回家给他煮饭。”何慧珍说完,就牵着何有才,赶着牛走了。   几个妇女看着何慧珍的背影,叹气道:“这何建成真不是男人,可怜慧珍了,被蒙在鼓里好几年。”   “是啊,慧珍多骄傲的性子,现在话都不说了,看着真让人难受。”   “唉。可不是,以往我煮了面糊糊让她一家来吃饭,她每回都乐呵呵地来,现在喊几回都不来了,就将自己关在家里,要不是还放牛,都见不到她。”   夜晚,云峰村的天,像一口漆黑的棺材。夜幕下的一切,都死气沉沉的。两个男人敲了何家的门,何慧珍打开门,两个男人熟稔道:“慧珍姐,我们来了。”   这是何慧珍从小玩到大的哥们,黑一点的叫唐龙,白一点的叫李黑水。自从慧珍嫁给何建成,便没有同他们多见面。这两人如今在县城帮黑市的头目干事,上次回云水镇,听说了何慧珍的事,便想要替何慧珍出气,只可惜这何建成早跑了。   何慧珍没有开口,而是带着他们走向了那个让她嫉恨扎根的地方,李秀琴的家。   墙外看进去,烛光摇曳,甚至还清晰地听出男女纠缠的声音。   唐龙摇头道:“啧,这浪货,慧珍姐,就是她勾引你男人啊?”   李黑水撸起袖子,气得地往里走:“慧珍姐,我们揍她一顿,给你出气。”   何慧珍眯眼,道:“慢着,先绑起来。”   “还是慧珍姐高明。”李黑水竖着大拇指道。   两人一人抽出一根铁管,就掀开毡帘进了屋,半晌,只听到尖叫声。   屋内,大刘正抱着李秀琴打桩机似的冲撞,几十岁的老处男,这存货够李秀琴享受大半年,两人这会都快乐似神仙,却突然看见闯进了两个人。   大刘见对方拿着铁管,来者不善,顿时惊慌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朝着炕走去,李秀琴被这男人的铁管吓到,却又见过无数男人,自然也看出男人那单薄衣裳遮掩不住的饱满肌肉,顿时两眼放光,心下有了策略。   “两位大哥,劳累深夜来到小妹的闺房,不如一起来玩啊。”   “我们三个男人一起?”大刘顿时指着自己的鼻子,懵逼地问李秀琴道。   李秀琴乜了大刘一眼,出现新猎物,自然对大刘没什么兴趣了。要不是看大刘是个处男,才看不上他这没出息的。可这会出现的两个男人就不一样了。阅男无数的李秀琴,一眼都能看出男人身上散发的荷尔蒙,那高大的身形,饱满的肌肉,那腰线下方鼓起的形状,一下便能猜测,最勾人的地方有多雄伟。她的某个部位,愈发蠢蠢欲动,控制不住地想要扑上去,就在此刻,何慧珍冷笑地走了进来,当李秀琴看到何慧珍后,脸上的魅惑,顿时一变。   “你来做什么?”   何慧珍面露嘲讽地看着李秀琴和大刘一片狼藉的炕头,嫌弃地移开视线,点头示意了两人动手。   唐龙走近,李秀琴就控制不住那激烈的情-欲贴上去,被唐龙一巴掌甩在脸上。   “臭娘们,老子对你这烂货没兴趣,少搔首弄姿的。”   唐龙拿出麻绳,朝着李秀琴走近。李秀琴也急了,挣扎不已。   “别绑我,放开我。何慧珍,你让他们放开我。”   唐龙在黑市混久了,绑人的手段高明,没几下就将李秀琴给浑身绑得无法动弹,也挣扎不开。   何慧珍冷笑道:“你不是想要男人?你说我要是将你绑在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树上,遮住眼睛,会有多少男人扑向你?”   李秀琴脸色一变,“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我怎么是魔鬼呢?是你胆子太大,竟然敢勾引我何慧珍的男人!你竟然想做淫-妇,我成全你还不好?你放心,从今以后,这村里的人都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不会缺少男人。”   “我要杀了你。”李秀琴这下也彻底害怕起来,害怕被人揭穿,害怕众人的目光,转而又癫狂地哭起来,道:“对不起,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放过我,放过我啊,我错了还不行了,我不该勾引你何慧珍的男人。”   何慧珍没有表情地低声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不是想要男人吗?我成全你啊,你哭什么啊?你放心,这生产队的男人不够你享用,我会将你送到云水镇,送到苍龙城,到时候你不会缺男人的,也再不会去勾引有妇之夫了。”   李秀琴也知道求何慧珍无济于事了,顿时愤怒地嘶吼道:“何慧珍,你有本事对付我,你有本事打死何建成啊。”   “是他背叛你,是他!”   “我是恨他,可他是我的男人,已经深刻进骨血。如今,流了脓,污了血,我亲手挖掉这块骨血。他走了。我的恨只能你来弥补。”何慧珍看着大刘,嘲讽地睨了眼李秀琴,“这就是你找的下家?”   李秀琴突然大笑起来,道:“哈哈哈,何慧珍,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最该被嘲笑的是你,自己男人都管不住,你做个女人有什么用?还不是因为我的身体美,他离不开我,你知道他和我做的时候,最爱说什么吗?他最爱说你啊,说你是僵尸啊,说你蠢啊,哈哈哈,说你是他见过最丑的女人啊,对你提不起性趣啊!哈哈哈!说他讨厌你啊,讨厌你!”   何慧珍咬着牙,狠狠地盯着李秀琴,“你闭嘴。”   李秀琴不仅不闭嘴,语气反而愈发激烈。   “何慧珍,自己男人给自己儿子下老鼠药的滋味不好受吧?他一定告诉你是他不小心啊,其实不是哦,是他故意的。他那么讨厌你,就想要毒死你儿子啊,他想要和我远走高飞啊,你知道他走得那晚去了哪里吗?他来找我啊。找我和他私奔,我没同意。哎,我其实根本看不起他,看不起你何慧珍的男人。他就是只癞皮狗,非要缠着我而已,我早就想踹掉他了。”   “你还不知道吧。”   “他已经不是个男人了。”   “我把他榨干了他,他没有反应了,他不行了,他是个废物了,你何慧珍的男人是个废物了,都是拜我所赐哦。”   李秀琴笑容绝美,咯咯地笑起来,像只降临凡尘的妖孽,任何男人只要看她一眼,骨头都会酥掉,那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被情和欲淬炼过,那每一个毛孔,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罂粟般令人发狂的女人香。   何慧珍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指着李秀琴,朝着唐龙和李黑水道:“将她绑起来,遮住眼睛,吊在村口的歪脖子上树,写下她的身份,然后再告诉村里的男人,这是大家今后的公用物品。”   这边围着李秀琴风风火火,而看到这一幕的大刘,早就偷摸溜走了,看了一晚上,满脑子只闪过五个字。   “女人好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求给个评论啊 第32章 秀娣   昨晚多激烈的场面,村里没几人看到,但第二天大清早便有村民发现了李秀琴,还听到了李秀琴认错的声音,专门回头给大家伙讲。   “我叫李秀琴,我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何建成,我们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生产队的人闻言都惊愕不已,没想到李秀琴不仅不是待嫁的黄花闺女,还是那被村里赶出来的寡妇。三十多岁的年纪,全靠男人的滋润,看着比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还水嫩。这几年在生产队原来除了何建成,大刘,还勾引过几家有妇之夫。只是那几个男人都是脱了裤子叫心肝,穿上裤子不认人的臭男人,也不敢为了李秀琴,惹了家里的正室。   这下都给捅了出来,几家热闹几家愁,被戳破窗户纸的那几家汉子,被自家媳妇给狠狠收拾了一顿。   何家的事确实成了大家饭后的谈资,便是林书在大伯家吃饭,都能听到大娘和大伯在那里说起何建成,何慧珍,李秀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顺便还提起了李秀琴勾引他爹不成,恼羞成怒上门来闹的事。   林书家的野鸡孵出来小鸡了。小野鸡长到两个月后,才能辨别雄雌。这会他先给大娘送了三只小野鸡过来,大娘乐得合不拢嘴。   “哎呀,这小鸡崽真好啊。”   大娘捧着三只小鸡崽,专门找了个椭圆的漏筛,放了几件不穿的破衣服,给小鸡安置了个鸡窝,又找了不用的陶瓷盘,每天给小鸡准备清水和拌菜叶子的饲料。   林书带了一刀刚宰杀的新鲜羊肉过来,爱国和卫星在学校念书,中午大娘煮了羊肉火锅,林书家四只和大伯家四口人,围着圆桌吃火锅。   火锅底料是林书自制的,利用菜园和后山的现有材料,去供销社代销点买了些香料回来,加入羊肉熬煮的时候,还可以放些菊花清火。羊肉偏燥,容易上火,菊花能清热解毒。倒春寒的天气,一家人围成一桌吃火锅,热闹又安逸。   大娘给林书夹了块羊肉,道:“狗蛋儿,这娃子可是你从后山捡回来的,那他的户口咋整?我听你大伯说,你打算秋季开学的时候,让彩凤和这黑娃去学校读书,这下好了,可以和超英和超美一起上学。”   林书看了眼吃得正香的黑娃,摸了摸黑娃的头,道:“我找了唐队长和村长,说是给了证明,可以入学。”   大娘又道:“要不就入了我们老林家,记在国柱名下,这名分上,也是你的亲弟弟了。”   林书摇头道:“他有他的家人,我不想剥夺这一切。等到我替他找到家人,我会送他回去。”   “那你不是替别人养孩子了。”大娘撇了撇嘴,“这养大了,你又还给人家,人家要不认你,你不是白养了。”   “黑娃不会的。”林书笑着道。   大娘还要再说,被林国胜一筷子敲在碗上,“吃你的饭,多嘴。”   大娘瞪了眼林国胜,又开始叭叭地说:“狗蛋儿,生产队都在传,说黑娃是那萧禹冬的儿子。当初那顾家姑娘生的儿子,可不就是落了气被丢在了后山,刚好你又是在后山捡的黑娃,这一下就让人猜到了这孩子的身份。你也看到了,这娃子脸可不就是萧禹冬的小翻版吗?现在还没人当面说,都在背后议论,要是长大了,脸也张开了,那可就彻底说不清了。”   “我说你还是去镇上找找顾家,问他们要不要认回这个儿子,至少人家现在健健康康长到了五岁,又被你养得白白胖胖,我说这顾家其实是白捡了个大胖小子,要是我都乐开花了。”   林国胜无语道:“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是你就乐开了花?你想生个夭折的儿子啊?还是你想失去儿子变成疯婆子?顾家现在就只有顾老医生在镇上的诊所看病,顾家那姑娘多好的人啊,都疯了这么多年了。就靠着这么一个老人家。要是黑娃真是顾家的孩子,那还好说。要不是,那顾家还经得起折腾吗?”   “你们这些女人,只会背后编排人。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像谁就是亲儿子啊,也没点文化知识,我看你就是没素质。”   大娘不乐意了,尤其是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被数落,扫眼过去,几个孩子都低了下头吃饭,她又气又尴尬,委屈地埋怨道:“又不是我说的,你说我干什么?生产队里都这么说,说黑娃的爹是萧禹冬,还打趣韩玉梅白捡了个儿子呢。”   大伯道:“哼,你们是半斤八两。”   大娘砰得将筷子摆到桌上,“林国胜,你是要造反啊,我都没说你,你们昨天好好的挖水渠,怎么跑去村口了?村口那树上的女人缠住你的心了还是缠住你的腿了?”   大伯面红耳赤地瞪了不可理喻的大娘一眼:“胡说八道。”   大娘圈着手臂,理直气壮道:“我没胡说八道,咱们村里的女人可都是统一战线,谁家男人现在敢跑去村口睡那女人,咱们都是一清二楚。”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碰那女人一下,你就别进这个屋,到时候我也学何慧珍离婚,爱国卫星,超美超英可都要跟我,你自己打一辈子的光棍去吧。”   林国胜反驳道:“我儿子女儿才不会跟你。”   “嘿,你还不信。”唐翠花当场开始问超英和超美,“乖女儿,你们说,爹娘离婚了,你们要跟谁?”   这口头离婚把戏,娘最近是越喜欢使了。超英无语地看了眼她姐,道:“我们谁也不跟,我们跟狗蛋儿哥哥。”   超美也掷地有声道:“是,你们要是离婚,我和超英立即搬到狗蛋儿哥哥家。”   “嘿,养不熟的白眼狼啊。”大娘插着腰道。   林国胜夹了块羊肉进唐翠花碗里,“行了,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尽让孩子们看笑话。”   林书带着三只从大伯家出来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王大牛的娘,也就是韩玉梅。   “狗蛋儿,去大伯家吃完饭了啊。”   林书点头,问候道:“韩婶。”   韩玉梅走了过来,提起一篮子的果子,拿了好几个分给彩凤几个,又看了眼黑娃的脸,意味深长地笑着道:“狗蛋儿,这黑娃是哪家的娃子,你可知道?”   “我也不知道。黑娃是我从后山捡回来的,从小跟着狼崽子长大。”   “小黑娃啊,真可爱。”韩玉梅使劲儿地捏了捏黑娃胖乎乎的脸蛋,黑娃不喜地甩开她的手,打得韩玉梅轻嗤了声,手臂上立即有了红印子。   林书赶紧赔礼道:“不好意思韩婶,黑娃他认生。”   “没事,你们回去吧。”韩玉梅笑着走过,脸上的笑容才消失,淡淡地勾起唇角,讥讽地低声道:“没娘教的野孩子。”   这话她以为没人听见,可林书听见了,黑娃也听见了。   回家的一路,黑娃都不开心。林书猜出了小家伙的心思,抱着黑娃坐在草地上谈心。   黑娃问道:“蛋蛋,为什么黑宝没有爹娘?”   林书戳着小家伙的婴儿肥脸蛋,一戳一个肉坑,软到了他的心坎上,连声音也软了下   来,“黑宝有爹娘。”   黑娃又傻乎乎地道:“那黑宝爹娘在哪?蛋蛋是黑宝的爹吗?”   林书乐不可支,前世我倒是生的出你来,这世我可生不出你。   “不是。”   “呜哇哇哇。”   黑娃一听,顿时呜哇一声哭出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心肝颤抖,从撅着嘴巴,哭到张开牙花子,怎么丑怎么哭,哭得林书又好笑又心疼,抱着安慰了半晌,眼泪鼻涕流了他一身。   母锦鸡孵化了十几只小鸡,送给了大伯家三只。从孵化到破壳,黑娃三小只一直守着母鸡,孵化出来了,林书还专门给小鸡们做了小房子。小房子保证空气流通和温度,里面放置了软和的棉花和热水袋,现在终于一个月了,可以带出来晒晒太阳。   每天彩凤,黑娃,小幺儿下午,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开小房子的门,将小鸡们放出来,在院子里晒太阳。   小锦鸡是红腹锦鸡,还没有巴掌大的小身子,小脑袋上铺满金黄色的绒毛,彩色羽毛格外漂亮,像只小精灵鸟,尾巴羽毛比一般家养的小鸡长。   刚孵化的时候,毕竟难养,差点因为温度冻坏了一只,还好被他们几人抢救了过来,现在每天晚上,彩凤睡觉都要抱着那只弱弱的小锦鸡。有几回林书醒来,发现他的枕头上,有一股怪味,原来是小鸡拉了一枕头的鸡屎。从那以后,林书再不准彩凤将小锦鸡抱到炕上。   彩凤给那只弱弱的小锦鸡取名“小彩虹”,每天都要穿上新裙子,带着小彩虹出去漫山遍野的跑,林书从后山回来,都能听到几个孩子欢乐的笑声。   哥哥,黑娃带着灰狼又进后山打猎去了,彩凤和小幺儿上午就用小篮子提着小锦鸡,在山坡上玩耍。   春天万物复苏,山坡上长满了柔嫩的青草和野花,天气变暖,彩凤爱美,早早就穿上了碎花裙,戴着镶嵌着蕾丝纱花边的小草帽,和小幺儿在山坡上,你追我赶地玩乐。   彩凤刚和小幺儿来到山坡,就看到好几个放牛娃,也在山坡上玩耍。   今天正好放周假,山坡上有牛蛋哥哥,还有二伯家的胜利哥哥,富贵哥哥,三伯家的慧娣姐姐,他们都坐在一起,玩纸牌游戏。   这游戏是狗蛋儿教彩凤的,彩凤又教了村里的小孩们,这些放牛娃天天都喜欢玩纸牌游戏。   纸牌游戏两人一组,牌上写了封神世界的各路神仙,分为两组,洗牌分发下去,两人对垒,每次出牌只能以强敌弱,比如对方出天蓬元帅,自己只能出比天蓬元帅厉害的,如孙悟空。直到手中的牌先出完为胜。   秀娣和村里玩得好的姐妹菊花一起玩,富贵和胜利一起,彩凤见牛蛋坐在那里形单影只,便掏出自己的纸牌,走到牛蛋的面前。   “牛蛋哥哥,一起玩纸牌吧?”   牛蛋正捧着书本看,抬眼见一个小仙女闯入视线,呆愣得说不会话来。   这天,天空像水洗过一样,淡蓝澄明,干净得不可思议,微风吹过山坡,野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呼吸一口都是清甜的空气,却不及小仙女粉嫩白皙的脸颊上,那弯迷人的小酒窝甜。   牛蛋红着小脸蛋,傻乎乎地看着穿白色碎花裙,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在他跟前的草地上坐下,然后拿出一副纸牌,那双纤细洁白的小指头灵活地洗着纸牌,放到他们中央。   “牛蛋哥哥,来抽牌咯。”   牛蛋红着脸,连忙放下书本,傻乎乎地抽起纸牌。   “不能偷看哦。”彩凤笑眯眯道。   两人很快抽完牌,彩凤抢先道:“我先出,喏,小哪吒。”   牛蛋出:“鸿钧老祖。”   “嘻嘻,牛蛋哥哥果然不会玩,老祖宗可是最大的牌,他竟然第一回 都给出了,看我不将他杀个片甲不留。”彩凤心底乐不可支,继续让牛蛋出牌,然后自己出,两人几回对垒,果然牛蛋输的丢盔弃甲,最后全剩下了小牌,一张都打不出去。   “呵呵呵。”   “我赢了。”   彩凤激动地站起来,在山坡上转圈圈,有蝴蝶和蜻蜓飞过野花间,也朝着彩凤飞来,美好得充满童趣。   对头玩纸牌的菊花,羡慕地看着彩凤身上的白色碎花裙,还有那粉红色的小皮鞋,自己却穿着土不拉几,黑咕隆咚的大哥穿不了的衣服。   “彩凤的小裙子可真好看,我要是能穿上那么漂亮的小裙子,我天天去赶集。”   菊花又抬眼瞧秀娣,道:“秀娣,你四伯家是不是老有钱了,我看彩凤有穿不完的小裙子,狗蛋儿不也是你哥哥么,他怎么不送你小花裙子啊?”   秀娣也羡慕地看着彩凤身上的花裙子,再看自己的行头,还是她娘穿剩下的,听说彩凤秋天就要上学了,娘也没说让她念书的话。   “我又不是他妹妹。”她憋屈地说了句。   “你怎么不是他妹妹了?”菊花不解道:“狗蛋儿是你四伯的儿子,你四伯和你爹可是兄弟,那你和狗蛋儿就是兄妹。狗蛋儿也太偏心了,只对他亲妹妹好,对你们这些堂妹,连根头绳都舍不得送,这还是一家人嘛。”   秀娣轻笑道:“人家看不上我们。”   “我娘说这就是有了钱就看不上穷亲戚了,我过年最不喜欢去外婆家,外婆家就我娘嫁的不好,嫁给了我爹这么个穷鬼,每次回娘家,都要看人眼色,别说我不懂,我虽然年纪小,可心底是明明白白的,每回都能听到我娘的抱怨。”   秀娣看向才彩凤,眼底露出艳羡。半年前,彩凤过得比她们还不如,吃不饱,穿不暖,更别说漂亮的花裙子,结果这不到半年,彩凤已经和她们判若两个世界。   她羡慕地看着彩凤,彩凤转过身来,秀娣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却见彩凤也咧嘴朝她一笑,兴奋地跑过来,拉着秀娣的手。   彩凤的手好软,好白,好干净,不像她的手,乌漆嘛黑,冬天的冻疮还没好全,这下被彩凤拉着手,让她受宠若惊,又害羞地抽出了手。   等秀娣抽出手,才反应过来,顿时紧张道:“对不起,我。”   彩凤笑了笑,抱着秀娣的手臂撒娇道:“秀娣姐姐,好久都没看见你了,你都不理彩凤。”   秀娣也笑起来,“我这刚看到你过来。”又道:“你们来山坡做什么?”   “我们带着小咕咕来晒太阳啊。”彩凤跑到小幺儿那里,提着一个篮子过来,激动地打开给秀娣瞧,“秀娣姐你瞧,小咕咕们已经长大了一点呢。”   “哇,这是小鸡鸡耶。”菊花兴奋道。   女孩子看到软萌的小动物,格外欢喜,就忍不住去触碰。   “我可以摸摸它吗?”菊花按捺不住欣喜道。   “当然可以啦。”彩凤笑眯眯道。   彩凤又朝着秀娣献宝,掏出藏着她小口袋里的小彩虹。   “这是我最喜欢的小咕咕,叫小彩虹。”   “小彩虹,来和姐姐打个招呼。”   小彩虹:“咕咕。”   菊花已经可以用两眼冒星星来形容了。   “哇,好可爱。”   彩凤看着掌心的小彩虹,戳了戳小彩虹的小红嘴,掌心放了几粒米,“喏,吃米米。”   小彩虹咕咕两声,小嘴巴夹起一粒米,就咽了下去,乖巧又听话。   彩凤捧着小彩虹,就要起身,秀娣突然试探道:“彩凤。”   “嗯?”   秀娣笑着道:“我可以带小彩虹回家玩一晚吗?太可爱了,我好喜欢啊。”   秀娣听生产队的小孩说,彩凤很大方,她也想要和干净漂亮的彩凤玩,要是彩凤愿意将她心爱的小彩虹借给她玩,那彩凤是不是也会想要和她玩。   彩凤纠结了会,脸蛋蹭了蹭小彩虹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彩虹咕咕地张开小翅膀,也很享受彩凤的亲昵。   “那秀娣姐姐,你一定要照顾好小彩虹啊。”   秀娣使劲儿地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彩虹,明天早上给你送来。”   “那好吧。”彩凤不舍地将小彩虹放到秀娣的手上。   秀娣捧着小彩虹,牵着牛回家,看到她娘后,不乐意地坐在板凳上。   刘春芳性子散漫,心高气傲,看不上搞生产的农民,自己也做不了,真应了那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嫁给了当农民的林国强,却做不了农活,这十几年嫁进老林家,就没去赚过一天的工分,就连放牛,都懒得经常使唤秀娣去放。   “这小鸡是哪来的?”刘春芳在院子里晒太阳,见秀娣捧着一只小鸡,新奇又激动道。   秀娣看了眼她娘,便收回视线。   刘春芳不满意道:“问你话呢,哑巴啦。”   秀娣进屋偷摸抓了把米装进口袋里,然后走出来,道:“彩凤的。”   刘春芳问道:“你去狗蛋儿家了?”   秀娣摇头:“没有,放牛遇到的。”   刘春芳挑眉:“那这小鸡是彩凤送你的?”   秀娣还是摇头:“不是,借我玩一晚。”   刘春芳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秀娣抬头看向她娘,“娘,我。”   刘春芳不悦地道:“说啊,吞吞吐吐的。”   秀娣咬唇,声音愈低:“我也想穿裙子,不想穿……”   秀娣话还没说完,刘春芳就走过来,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你多大脸啊,还想穿裙子,我还想穿裙子,谁给我买?你想都别想。”   刘春芳训完秀娣,就进了屋,秀娣蓦地就委屈起来,眼泪从眼眶里滑落,逼都逼不回去。   她抹了把眼泪,将委屈咽回去,声音还算正常,“娘,彩凤今年就要上学了,超英和超美也要上学了,家里就只有我还没念书,我都六岁马上七岁了,比彩凤都还大一岁呢,彩凤都……”   刘春芳愤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彩凤彩凤,你什么都彩凤,你四伯家有钱,你爹有钱吗?要不是你大舅子给咱家拿不要钱的包子,咱家连吃饭的粮食都不够。”   秀娣咬着唇,还没说话,就见地上有一堆花生壳,是刚才刘春芳坐在院子里吃的,这么半天也不知道打扫,要是爹回来,肯定又要数落她不扫地,什么又成了她的错。   秀娣顿时就来了气,道:“那还不是因为娘你太懒了。”   这句话刘春芳听到了,当即就从屋子里冲出来,指着秀娣,怒斥道: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见到门口林国强回来,顿时哭得梨花带雨,“你爹都没说过我,你凭什么说我?我生你养你是为了让你气我?”   “我养你这么大,我容易吗我?”   秀娣难受地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林国强的声音。   “干什么呢?秀娣,谁让你又惹你娘生气了?”   林国强走过来,抱着刘春芳安慰,又板着脸,瞪着秀娣道:“去煮饭,你姐马上放学回来了。”   秀娣委屈地将眼泪逼回去,赌气地站在院子里没动,而这边林国强哄着刘春芳,两人在屋子里关上门温存一会,等到林国强出来后,才见秀娣还站在那里。   “还站在那干啥?让你去做饭没听到啊。”   秀娣不动,心底的委屈因为林国强这一声大吼,给彻底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没逼回去,只能低着头。   林国强拿起扫帚走来,“还不动是吧?我看你是少挨了打的过。”   啪得一扫帚棍子打在秀娣的大腿上,春□□服单薄,大腿上没有多少肉,疼得秀娣尖叫出声,没忍住哭了出来。   “呜呜呜。”   “爹,别打了。”   “我疼。”   林国强棍子刚要停下,就听屋内传来刘春芳的声音,“这秀娣啊,在家老是惹我生气。” 第33章 捉鸡   林国强又怒斥道:“没听到你娘说呢,我都舍不得说你娘,你还惹她生气,看我不打死你。”继而又是几棍子打在秀娣的身上。   “啊啊啊。”   “疼。”   “爹,求你,别打了。”   “呜呜呜。”   林国强将秀娣打得在地上打滚,身上根本遮不住,挡住脸的手臂,被棍子打到,疼得都要断了。   “咕咕。”   “咕咕。”   口袋里传出小彩虹的声音,林国强停了下来,愤怒地看着地上打滚的秀娣。   “你口袋里是什么?”   秀娣不敢开口,林国强猛地将她扯起来,掏出了口袋,抓出了一只小鸡,手劲儿太大,小彩虹唧唧得尖叫叫唤,紧接着掏出一把粮食出来。   林国强顿时气得咬牙,“家里都没粮食吃了,你还给这畜生喂粮食,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赔钱货啊。”话落,手上使劲儿一捏,小彩虹又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秀娣抬头才见她爹竟然掐住了小鸡的脖子,害怕地哭吼道:“爹,不要啊,这是彩凤的,你还给我。”   “彩凤?你拿我们家粮食喂彩凤家的畜生,你要气死我啊。”   林国强猛地将被捏伤的小彩虹丢到地上,一棍子砸上去,刚好打到了小彩虹的身上,只见那地上瞬间爆出了血花,连骤然扑过去的秀娣都没来得及护住。   秀娣看着地上鲜红一片的小彩虹,捧了起来,小彩虹红红的眼睛里滑落一滴眼泪,就彻底闭上眼了。秀娣捧着小彩虹的尸体,崩溃地大哭,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的风斗台上,朝着林国强扑上去,拳头无关痛痒地打在林国强身上。   “坏爹,坏爹,你赔小彩虹,小彩虹被你打死了,你是坏爹。”   林国强推开秀娣,怒斥道:“滚去煮饭。老子一天累死了,没心情和你废话。”   秀娣到厨房切菜做饭烧锅烧水,先烧一大锅热水,端出来给林国强洗脚,再端一盆水出来,给刘春芳泡脚,然后再是温着水给念书回来的慧娣和她自己洗脚。   秀娣端了洗脚水过后,才回去烧锅煮饭。晚上煮了红薯,再用从地上摘回来的青菜烧醋汤。当秀娣煮好饭,慧娣终于放学回来了。   “爹,娘,我回来了。”   刘春芳这一天的坏心情,看到自己疼爱的女儿,才总算有了点喜色,“哎,乖女儿回来了,快来休息,学习一天累了吧。”   慧娣放下书包,凑近刘春芳道:“娘,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爹又欺负你了。”   “我哪敢欺负你娘。”林国强撇嘴道。   刘春芳道:“不管你爹的事,是你那不听话的妹妹。”   慧娣皱眉道:“妹妹也真是的,这么小就不懂事,整天惹娘生气。”   “可不是,还是我大女儿贴心,是娘的小棉袄。”刘春芳又看向林国强道:“国强,要不我们将秀娣送给许嫂子家养吧。”   刘春芳坐在炕上,神采奕奕地凑近林国强道:“许嫂子和她男人都五十多了,也没个孩子,就想要个女孩,乖巧听话,伺候他们养老送终。以前四弟出事那会,还问我要不要将彩凤给送出去,我还没给老太说,这狗蛋儿就不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也会赚钱了。”   “我这几天就琢磨这事 ,反正秀娣也不念书,到时候没什么出息,不如送给老许家养大,那老许两口子我看也活不了几年,到时候他们没了,我们再将秀娣接回来,这样又能得到一笔钱,还能让人帮我们养孩子,到时候秀娣还不是得回到她亲生父母身边,你说是吧?”   林国强考虑道:“你让我想想啊。”   “想什么想,这事我做主了,这秀娣天天在家,看得我心烦,还会惹我生气。”刘春芳道。   林国强点头道:“都听你的。”   “慧娣,你什么想法?”   慧娣轻笑道:“我没什么想法。娘,我主要是怕您太累,您要是送走秀娣,我又要念书,这家里头,里里外外可都是要靠你啊,你一人忙活的过来吗?”   “这个……”刘春芳倒也是认真寻思了片刻,才道:“这秀娣还是我女儿,我让她回来干点活,她总不能不回来吧?她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敢不听娘的话?”   “只要让我读书,只要不让我干活,不论秀娣去谁家,都和我无关。”这想法慧娣没说出来,只轻笑着点头:“我支持娘。”   “饭还没煮好啊。”林国强怒斥道:“我都饿死了,这个秀娣,真是心烦。”   “爹,你别急,我去看看。”慧娣站起身,从炕上下来。   慧娣打开门,就看到一道人影迅速闪进了厨房,她惊讶一瞬,又走了过去。   “秀娣,你刚才听到了吧。”   “爹,娘,最疼的是我,他们想要将你送给许大娘家。不过你也别担心,总有一天,爹娘会将你接回来的。”   “这几天可就是我们姐妹最后相处的日子,姐姐真舍不得你啊,还想你多给姐姐煮几顿饭呢,别说家里就你的手艺好,娘一辈子了都不会煮饭。”   秀娣没有出声,慧娣见灶头上摆了一大碗红薯,和大碗菜汤,便端了红薯,拿了一叠碗,吩咐道:“那菜汤太烫了,你端一下。”   “对了,明天我们学校野炊,你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好菜,明早早点起来煮点,我好拿去学校和大家一起吃。”   “家里我记得过年还剩下一斤猪肉,明天记得切半块给我煮出来啊。”   慧娣端着红薯过去,刘春芳三人一人挑了最大的红薯吃,总共煮了四个,还剩下一小根,留给了秀娣。   林国强吃着红薯,□□到了,皱眉道:“汤呢?秀娣怎么还不端过来。”   “我去端。”慧娣起身。   “还是慧娣懂事。”刘春芳和林国强道。   林国强得意道:“还不是我生的女儿。”   刘春芳手指戳着林国强的额头,道:“德行,没有我你一个人生的出来。”   慧娣在厨房没找到秀娣,在院子里找到了默默抽泣的秀娣,见秀娣捧着一只血淋淋的小鸡崽哭,顿时惊讶道:“咦,哪来的小鸡崽?”   “好啊,我知道了,定是你将娘买的小鸡崽给弄死了,看我不给娘告状。”   慧娣跑回屋,就冲刘春芳道:“娘,你是不是买小鸡崽了?”   “怎么了?”刘春芳道。   “秀娣在那捧着小鸡崽哭,肯定是她弄死了小鸡崽,不敢告诉你。”慧娣气咻咻地说完,却没见刘春芳生气,便疑惑地站着,都是林国强冷哼了声。   “慧娣,你要念书,这根红薯拿去吃了。”林国强拿起碗中剩余的红薯,递给慧娣。   “啊,这不是秀娣还没吃呢。”慧娣虽然也想吃,一根红薯还没吃饱,可家里粮食不多,爹娘再疼她,也不能由她一个人吃太多。   林国强朝着外面喊了句:“有人不吃就算了。再不回来,今天晚上就别回来睡觉。”   半晌。   林国强的狠话放完,屋外还是没有动静。   “哼。”林国强冷哼,吩咐道:“慧娣,把碗捡了。”   慧娣吃着红薯,捡了碗,又去厨房用光了洗脚水,反正照今晚这架势,秀娣这个没眼力见的,是将爹娘都给惹毛了。   慧娣洗完脚,端着洗脚水出来,倒在院子里,然后走向一直蹲在那里的秀娣身后。   “秀娣,碗我替你捡了,记得洗碗啊。”   “爹可说了,碗不洗了,你别进来睡觉。”   慧娣说完,就拿着洗脚盆进了屋。   “她在做什么?”林国强问道。   慧娣道:“妹妹还在捧着那小鸡崽伤心呢。”   林国强冷着脸道:“哼,为了个畜生这么伤心,她老子我今天犁地累了一天,也没见她进来伺候。”   慧娣眼珠微转,寻思道:“爹,那小鸡崽是哪来的啊?”   “狗蛋儿家的。”刘春芳说了句,就和林国强钻进了被窝,说了会悄悄话。   刘春芳问道:“还有多少地没犁,是不是要用咱家的牛了?”   林国强道:“不知道。唐队长说上面给了指标,今天的产量任务重,可能会给分配拖拉机下来,到时候就用不着牛了。”   刘春芳道:“真的啊,那我还放牛干啥。”   林国强没耐心了,困得倒在炕头上,“这都还没个定数,哎,快睡了,别想了。”   第二天慧娣念书前先去了林书家,见着彩凤正在给小鸡喂水,便激动地跑上前,逮住了一只小鸡。   “啊。”   “好可爱的小鸡。”   “彩凤,这个我要了。”   彩凤看着突然出现的慧娣,惊讶道:“慧娣姐,这么大早你来做什么?”   “我来抓小鸡啊。”慧娣爱不释手地撸着小鸡脑袋,“彩凤,你昨天是不是送秀娣一只小鸡,哎,那只鸡被秀娣给弄死了,不过你放心,我很温柔的,才不会弄死小鸡。”   慧娣还在叭叭地说,可彩凤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句话。   “小彩虹死了。”   “我不信。”彩凤突然哭起来,朝着慧娣大吼。   慧娣脸色一下不高兴了,也吼起来:“你朝我吼什么啊,又不是我弄死你的小鸡,你找秀娣去啊。”   彩凤生气地就要出去找小彩虹,可转念又回头,抢过慧娣手中的小鸡,放进鸡房子里,然后关上了锁。   “哎,彩凤,你这是做什么,我的小鸡还没拿出来……”慧娣急道。   彩凤看着慧娣,言辞有理道:“慧娣姐,这不是你的小鸡,这是我们家的小鸡。”   慧娣恼羞成怒,猛地推了彩凤一下,翻白眼走了。   “哼,真够小气的,不就是只鸡,谁稀罕。”   林书今天去镇上了,叮嘱三只看好小鸡,而彩凤大早就起来喂食,可当她盼着秀娣将她的小彩虹送回来,却听到这道晴天霹雳。   小彩虹。   我不信。   你肯定还活着。   慧娣姐是骗我的。   彩凤哭得稀里哗啦,惊动了还在睡觉的黑娃和小幺儿,他们陪着彩凤,也伤心地哭起来。   慧娣离开林书家,心底不甘,刚好遇到了出来摘菜的林老太。   “奶奶。”慧娣清甜的声音喊道。   林老太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慧娣还没去念书啊,这要迟到了啊。”   “没事,今天周一,上午第一堂课迟点上。”慧娣跑向林老太的菜地里,朝着林老太道:“奶奶,我告诉你个好消息。狗蛋儿家养了好多只小锦鸡,还有好多只大锦鸡。奶奶你想,母锦鸡长大了可会下好多鸡蛋,那就能卖钱了,我们家养一只母鸡,下蛋的时候,每天都能捡一两个鸡蛋,别说狗蛋儿家那只母锦鸡孵了好多小锦鸡出来。”   “真有这么多?”林老太眼一眯。   慧娣使劲儿点头:“我亲眼所见,数都数不过来,有一小堆呢,金黄金黄的羽毛,可漂亮了。”   林老太撇过头,不大高兴:“那狗蛋儿现在是不认我这个奶奶了,逢年过节都不知上门来瞧瞧我们老两口,随便送点东西也是强的啊,亏得我们将他养这么大,这个没良心的狗崽子哦,哎,气死我了。”   慧娣笑眯眯地顺毛道:“奶奶,您别气,您想啊,要是您去,狗蛋儿肯定不敢说什么,你可是他亲奶奶啊。”   林老太点头道:“慧娣丫头这话说的对,我去拿他几只小鸡崽,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拿不得了。”   慧娣故意提醒道:“那奶奶你可要早点去拿啊,尤其是今天,我看狗蛋儿没在家,彩凤是个软性子的,也不敢和您顶嘴。”   林老太点头道:“好,我待会就去。”   慧娣激动道:“那奶奶可以送我一只小鸡崽吗?”   林老太朝着她挤了挤眼:“今晚奶奶给你送来。”   “那就多谢奶奶啦。”慧娣高兴地跳起来,朝着林老太猛地挥手道:“哎呀,我看到我同学了,我们念书去了啊。”   “去吧。”林老太笑眯眯道,说完,就菜也不摘了,急不可耐地朝着林书家走去。   彩凤三只坐在院子里坐哭,林老太走进来,连忙哎哟了声:“彩凤啊,你们大清早的哭什么,多晦气啊。”   彩凤哭得双眼红肿,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老太,“奶奶,我的小彩虹死了。”   林老太嫌弃地看了眼彩虹,又见她身上穿着漂亮裙子,心底就不大舒服,这个狗蛋儿,有了钱也不知道给其他小姐妹买几件衣服,光惦记彩凤几个。   “小彩虹是啥玩意?”林老太道。   彩凤道:“小鸡崽。”   林老太道:“不就是死了只小鸡崽嘛,这有啥哭的,快,将小鸡崽放出来,给奶奶瞧瞧。”   彩凤打开鸡房子,林老太眼睛都直了,一窝十几只小锦鸡,正软萌地躺在棉花堆里,小房子是用塑料泡沫制作的,没有灯泡来控制温度,刚开始孵化出来,用煤油灯来控制温度,后来便用热水袋就行,还放了清水保证湿度,其实母锦鸡孵化小鸡,不需要多少准备,母鸡会自己调节温度,自己照顾小鸡,可林书全是纸上经验,怕出问题,便是任何一个时刻都不敢怠慢,便设计了这个自制的恒温箱鸡房子,好在折腾几十天,小鸡终于孵化成了。   “这小鸡崽长得可真喜人。”林老太乐呵呵道,“彩凤啊,奶奶也想养几只鸡,这就逮几只走啊。”   彩凤为难地看着林老太,林老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虎着脸道:“怎么?我不能逮吗?你老子在这都不敢忤逆我,你敢不让我逮?”   “彩凤不敢。”彩凤吓得乖巧道。   彩凤对林老太有种本能地惧怕,主要是以往同林老太生活在一起,林老太动则打骂,一见林老太瞪眼就发憷,一见林老太抬手,就以为要甩她耳光。   林老太冷哼了声,“找个篮子给我。”   彩凤纠结地站着没动,林老太吼了声:“去找啊。”   黑娃见林老太吼彩凤,顿时抱住林老太的手臂咬,林老太没注意身后的黑娃,一下疼得叫了声,反应过来便揪着黑娃的耳朵道:“狗崽子,给我放下,敢惹你林奶奶,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林老太揪着黑娃的耳朵不放手,提起来就到处找可以拿手的东西,结果找到了地上的小铲子,朝着黑娃的屁股,就是一铁铲子使劲儿地拍。   “奶奶,别打了,别打·黑娃了。”彩凤在一旁急得哭。   林老太不理会,反而愈发使劲儿,黑娃没吭声,死死地咬住嘴巴,眼眶微红,心底却委屈得不得了,心底默念着蛋蛋快回来赶走这个老巫婆。   林老太打了黑娃一顿,才出了气,其实她是气·狗蛋儿,这几个月也不来看他们老两口,天天往老大家送猪肉,送鸡,送羊肉,没见他给自家爷奶送点好的,也不知道他爷奶过地啥日子。自己倒好,吃香喝辣,没记起谁养大了他,简直没良心!   林老太揪着彩凤的耳朵,又数落了几句,让她别忘了谁养大她,才提着小篮子,开始装小鸡崽。   彩凤见林老太连个二个,抓起小鸡崽,就往篮子里放,都快将小鸡崽装完了,顿时又急得不行,无计可施地在原地直跺脚。   小鸡崽眼睛长在两侧,被林老太提着翅膀,往篮子里放,都惊恐地看着林老太,翅膀扑闪扑闪地翻腾,想要从篮子里飞出来。   “还想逃!”林老太一手按住那扑腾的小鸡崽,小鸡崽板命似的尖叫,无论如何也要逃走般,气得林老太直接抓起那只小鸡崽,就往地上摔,“小畜生,我还不想养你了。”说完,继续认真挑选。 第34章 教训   林老太正挑选着小鸡崽,选了一堆长得好的,看着毛色不漂亮,体弱的,就被她给丢在了地上,心疼得彩凤抱住小鸡崽哭。   黑娃见林老太欺负小鸡崽,气得跑到苹果树下,将拴住灰狼的绳子给解开,指着喜笑颜开挑选小鸡崽的林老太,气咻咻道:“灰灰,咬老巫婆。”   灰狼刚才便见老巫婆打了黑娃,冲着想要扑上去撕咬,可被绳子束缚,这会好了,直接唰得冲了上去,扑到林老太身上,死死地咬住了她的手腕子。   “啊。”   林老太猝不及防,被灰狼咬住手腕,吓得尖叫,反应过来便是拳打脚踢,往死里打。   可人的力量哪比得过咬合力几百公斤的灰狼,那点力量对灰狼来说无足轻重。灰狼也很聪明,知道林老太和狗蛋儿主人的身份关系,不能咬死了出事。但要想从他们家拿走这些小鸡崽,那也是不可能的。灰狼不咬致命的地方,就咬住手腕子,也不深咬,就死死拖住林老太,不让她捡小鸡崽。   林老太手腕子上,瞬间便流了血,老人枯瘦的手掌,根本没有什么肉,比树皮还粗糙。   “该死的畜生。”   “给我放开。”   林老太气得吐血,本以为很容易拿走小鸡崽,没想到这只灰狼窜了出来,刚才她就专门看了眼,拴在树下好好的,肯定是那捡来的娃子多事。   她狠狠地瞪了黑娃一眼,黑娃朝着她示威般呲牙,气得林老太嘴里咒骂一句,冲着灰狼的眼睛砸了几拳。   灰狼当即被惹怒了,狠狠地将林老太扑倒在地上,篮子也没提住,小鸡崽们一股脑儿给撒了一地。彩凤怕小鸡崽受伤,其实锦鸡会飞,这点距离对小鸡崽来说没什么。   不过这林老太就不好受了。她六十多岁的年纪,身体虽硬朗,也多少有些干农活留下的毛病,腰椎不是太好,这一下就被气势汹汹的灰狼给扑倒在地,喀嚓闪了腰,捂着老腰一时没站起来,又怒又气,疼得她坐在地上就指着灰狼破口大骂。   “哎哟。”   “我的老腰嘞。”   “你这该死的畜生,我要宰了你。”   灰狼不是寻常动物,听到林老太要宰了它,顿时扑在林老太身上,又撕又咬,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林老太还以为要将她吞之入腹,她可是还记得被灰狼咬断了双腿的儿媳妇,这下也不敢作声了,可看向彩凤,她又愤怒不已地卖起了老。   “我养了你们几个白眼狼,没看到奶奶我摔倒了,还不来扶我。”   彩凤咬着唇,将小鸡崽放进小房子里,连忙上了锁,才看向林老太。林老太见彩凤不仅不来扶她,还故意将小鸡崽给锁起来,顿时老脸一黑,指着彩凤一通训斥。   “彩凤,你这是什么意思?”   “奶奶我逮你几只小鸡崽,你就不给了?”   “你知道谁养大你的?我还没得老年痴呆呢,你就这么对你奶奶?”   彩凤慢吞吞走了过来,低着头扶起林老太,任由林老太的训斥便是咒骂。   “赶紧给我打开锁,听到没有?”   彩凤默不吭声,林老太见彩凤这一拳头打不出个屁来的憋闷性子,又讨厌又嫌弃,冲着彩凤的头,就一拳头敲了过去,敲得咚一下,紧接着斥责的声音就响起。   “我给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彩凤好久没被打过,自从和哥哥回到家来住,从来都是被宠着,这会林老太的拳头,又让她想起那些难受的记忆。   林老太就是认准了彩凤不敢忤逆她,可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还敢当着她的面,给上了锁。   她见这丫头不吭声,就使劲儿拽起彩凤的手,将拳头给掰开,拿走了钥匙,还给了彩凤一巴掌。   “不打你两下,不知道谁是你天王老子,看狗蛋儿将你教成了什么样子,大人的话一句都不听,没一点出息。”   彩凤捂着脸,站在一旁哭。林老太冷笑,又拿着钥匙去开锁,气得黑娃又让灰狼去将钥匙扑上去,咬住林老太的手,那钥匙被黑娃给灵活地夺了过来。   林老太一转眼,见钥匙又被那只捡来的娃子给抢走,气得火冒三丈,指着黑娃,怒斥道:“你这野孩子马上给我滚出老林家,哪来的回哪去?还想赖在我们家啊?”   黑娃讨厌老巫婆,看着他发怒的时候,脸上又黑又丑,不像蛋蛋,看他的时候,脸上总是温柔的,小孩也有自己的辨别能力。   他被老巫婆指着骂滚出去,小脸顿时皱成小包子,可想到林书,又圈着小手臂,挺起小胸板,得意地朝林老太呲出两颗小虎牙示威,“蛋蛋才不会赶我走,蛋蛋可喜欢我了。”   林老太见黑娃这般理直气壮,可不就是狗蛋儿那狗崽子惯得,气得她想要赶出去,都没有正当的理由,这都分了家,狗蛋儿也没拿他们的粮食养这野孩子。   “哼。”林老太愤怒道:“狗蛋儿不赶你走是吧,你也别想进我们老林家的门。想跟我们老林家的姓,没门。”   林老太看着拿走钥匙的黑娃,被那只虎视眈眈的灰狼护住,知道今天这小鸡崽是拿不走了,气得她插着腰咒骂,边骂边离开林书家。   “看呀。”   “孙子养只狼要咬死自己奶奶了啊。”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这彩凤啊,眼睁睁看着自己奶奶被狼咬,都没说来扶啊,这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这生产队就这屁大点的地方,大家都住得近,林老太骂了一路,这嗓门又是个铜锣嗓,别说在屋头的人,就连山地里的干活的人都听到了。   林书从镇上回来,还没走到家,便被旁边地里干活的三伯给叫住了。   “狗蛋儿,过来,有话和你说。”   林书走在公路上,偏头才看见生产队的人在犁地。   “三伯,什么事啊?”林书走了过来,打算将自己給大伯买的香烟拿一盒递给三伯,却见三伯不悦地看着他,猛地将锄头往地上一砸,指着他一顿教训。   “狗蛋儿,你说你怎么回事?”   “你让彩凤防贼似的防你奶,你捡来的那个野孩子,叫什么黑娃,还使唤那头狼将你奶给咬伤了,这下你奶手伤了,腰扭了,彻底没法干活了,家里的工分也赚不了。”   “你现在回去,赶紧先去你奶家,将你奶接到你家住几天,住到你奶身体完全好了才成,听到没有?”   “我告诉你,你奶要是再被你们气个好歹,我饶不了你。”   三伯朝着林书教训,身后那些大人指指点点。   “这就是林国柱那个大儿子啊。”   “是啊,叫狗蛋儿,你没听到国强说啊,这狗蛋儿家里养了只狼,这林国柱死了还没多久,就连自家奶奶都不认了,不上门去拜见老两口也就罢了,他奶眼巴巴想来看他们,都被那灰狼给咬得差点没老命了。”   “这孩子这么小,怎么心这么黑,自己奶奶都不认。”   林书选择性忽略周围大人议论的声音,沉默地等林国强教训完,才冷静地看着他,担忧道:“奶奶身体没事吧?真被灰狼咬伤了,赶紧送医院啊。”   “没事,那都是小伤。”林国强说完,才看向林书道:“也不算小伤,反正干不了活,赚不了工分,只能先养着。你赶紧去将你奶送去你家住几天,你奶说家里没多少粮食了,见彩凤和黑娃都吃的肉,你做孙子的也不记得她老人家。”   林书不解道:“奶奶怎么会突然来我家,都几个月没见过了。”   “还不是想你们想的,做孙子的不来看老人也就罢了,老人来看你们,还被狼给咬伤。”说着,林国强又理直气壮道:“你回去赶紧将那野孩子和灰狼给送走,你奶再看到他们,会气出病来。”   林书心底冷笑,想他们就有鬼了。   林老太又去他家,估计是又瞧上他家的小鸡崽,不将小鸡崽给逮几只回去,她是不会甘心的。这让他想起上次的野猪,顿时气还没消,那么大一头野猪,全被他们瓜分了,给他就剩了几碗肉,可不是瞧着他们老四家,爹娘都没了,没个主事的大人,林老太才敢欺负他们几个小孩。   这小鸡崽他是不会送的,辛苦一场好不容易孵化几只小鸡崽,林书还打算养大,下蛋给家里几个孩子补充营养。   再说这林老太的伤,估计就是见着他们过得好了,想要讹上他们,工分也不赚了,就等着住他家养老了,到底住多久,还说不定呢。   而他若是不养,指不定落得个将老人赶出门的名头,这生产队的人顿时又开始说三道四。   林书还没说话,林国强突然看见林书提着的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一看就是从镇上买回来了好东西。   “你这又去镇上买什么啊?”   林国强顺手就去掏出了林书刚才准备拿出来的香烟,大前门牌,三毛五一包,供销社里卖的最贵的烟,这是林书打算拿来孝敬大伯的,大伯的生日要到了,林书去镇上顺便买了六包,图个吉利,可见着三伯,又想起还没送过三伯什么礼物,虽两家没什么来往,也是亲戚,就打算送三伯一包,可听完三伯这一通话,这烟,他突然就不想送出去了。   林书还没来及放进去,就被林国强眼尖拿了出来,顿时脸上惊喜道:“大前门,好烟啊,那天我见村长抽,闻着那味儿,都比我抽的叶子烟好闻。”   “狗蛋儿,这是你买的?”   林国强眼睛放光地看着林书,林书扫了眼周围,看见个眼熟的,便轻笑地从三伯手里扯过那包烟,不好意思地道:“三伯,这烟不是我买的。还有,”眼一眯,又加重语气道:“黑娃不是野孩子。”   林国强突然就尴尬了,香烟被夺走还不说,还被反驳一句,气得他要还嘴,就见林书理也不理,径直走到秦家老二的跟前,笑眯眯道:“秦二叔,这包烟是发春哥让我带回来给你的。”   “发春这孩子,没事买这么好的烟做什么,又不是逢年过节的。”秦老二口头这么说,接过香烟时,心头还是高兴,脸上也不禁露出喜色,“我侄子发春买的烟,你们看,这孩子就是乱花钱,我回去得让他娘好好说他。”   有人艳羡,“你就偷着乐吧,自己侄子这么疼你个二舅子。”   林国强见狗蛋儿走了,那秦老二拿着一包香烟乐得合不拢嘴,顿时就没好心情。   “看人家什么侄子,自己这个侄子别说送礼了,连口水都没喝过。”   林国强又酸又气,晚上回到家,打算向刘春芳抱怨两句,才听刘春芳说她看到狗蛋儿给老大家提了一口袋的东西,唐翠花笑眯眯地在她们面前夸狗蛋儿懂事,说是送了不少好东西,反正她瞧见了袋子里光那三毛五的大前门香烟,就有整整五包。   这下,林国强可着实给气到了,敢情那香烟就是狗蛋儿买的,人家明摆着不乐意送他。   林书听彩凤说了白天的事,林老太果真是觊觎他家的小鸡崽,又听彩凤说慧娣清早来过,也想要小鸡崽,但彩凤没给,还说彩凤心爱的宠物小彩虹,被秀娣给弄死了。   彩凤等了一天,都没见秀娣来给她道歉,很是伤心,林书也没顾着去安慰彩凤,因为他听彩凤说黑娃被林老太给打了。   林书撩起黑娃的裤子,小屁屁果然都红肿了,那铁锹可是铁做的,又重又硬,打在细皮嫩肉的孩子身上,能不疼嘛。   他本来还想说林老太既然想来住几天,那就让她住几天,不就是吃他家几顿饭,可如今看见黑娃咬着唇泛疼的小模样,林书心底刀割似的疼,自己宠了好久的心肝宝贝,被人给欺负了,就是有血缘关系的林老太也不行,想来赖在他家,门都没有。   林书给黑娃揉了揉药水在屁股上,轻声道:“疼吗?”   黑娃正趴在他身上,软乎乎的脑袋瓜在他胸口拱了拱,抬头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蛋蛋吹吹就不疼了。”   这是一句哄孩子说的话,林书哄小幺儿就说吹吹就不疼了,黑娃见林书哄小幺儿,也学着撒娇,摔倒了,哪疼了,就让他吹吹。林书给黑娃拉上裤子,好笑地拍了拍。   “都多大了还撒娇。”   黑娃如今是愈发玉雪可爱,明亮的眼眸,黑白分明,肉嘟嘟的脸颊,又软又香,不知是不是自家人看自家人,带了滤镜,林书总觉得黑娃太可爱了,便是前世也没有见过这么神仙儿似的小团子。   这样好的底子,林书作为导演,是无法忍住不将他培养成明星的。这个想法,林书早就有了。只是穿越过来,事情太多,生活还不稳定,他才没有实施。就在林书脑中思忖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三伯焦急万分的敲门声。   “狗蛋儿,快开门,出事了。” 第35章 大鱼   林书开门,倒春寒的夜晚,冷风打着旋儿进来。屋外,林国强提着马灯,脸上尽是焦急之色,身后跟着刘春芳,脸色同样不是很好,愠怒地看着他。   林国强道:“狗蛋儿,秀娣是不是在你这?”   林书回来听彩凤说了小彩虹的事,还等着秀娣来道歉,但到晚上也没见人影,便摇头道:“没有。”   “不在你这?”林国强不信,要进屋来查看,确实没找到秀娣。林书便问道:“三伯,秀娣出什么事了吗?”   林国强还没开口,刘春芳走来,愤恨地看着林书,“还不是因为你们。秀娣弄死了那只小鸡崽,怕彩凤怪罪她,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想着要去找一只小鸡崽还给彩凤,要是我女儿不见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行了,少说两句,找人要紧。”林国强吼道。   刘春芳和林国强又提着马灯离开,林书也套上衣服准备出去找人,身后的彩凤听说秀娣不见了,还是因为小彩虹,便吓得不轻,抓着林书的袖子,软软的声音道:“哥哥,你找到秀娣告诉她,我不生她的气。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林书揉了揉彩凤的光头,轻笑地点头道:“好,彩凤快去睡觉。”   林书提着马灯,带着灰狼出去,走下田垄,见着三伯和三娘正在挨家挨户地找。   他们找了大半夜,终于有人在坟地里发现了秀娣。刚好有个干活回来路过坟地的人,听到坟地里传出女孩嘤嘤的哭声,天色也晚了,也没带个马灯照亮,好歹还有月光,那人也是个胆子大的,竟然扛着锄头,好奇地走进了坟地,就见一个女娃正趴在地上,埋头徒手挖着土坑,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死了的小鸡崽给放进去,还放了束野花在上面。   这人认出了秀娣,带着秀娣回家,路上正好遇到了刘春芳夫妇,便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他们,结果这林国强一听秀娣闹消失大半夜,害得他们晚饭都没吃,竟然是为了埋那只小畜生,气得他抬起手,就是一巴掌呼在秀娣的脸上。   林书来的时候,便刚好看到林国强愤怒地甩秀娣巴掌,而秀娣憋着嘴巴哭,却不敢哭出声来,低着头,不住地拿袖子抹眼泪。   他蹙眉走上前,林国强动作停下,看了眼他,林书没理会林国强,而是朝秀娣道:“彩凤说她不生你的气,她相信你不是故意伤害小彩虹的,你别愧疚。”   “狗蛋儿哥哥。”秀娣红着眼,样子极为委屈。   林书朝她安慰地一笑:“话带到了,那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却被林国强喊住,极为讽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国强又开始了他的训人模式:“狗蛋儿,让你接你奶,你接的人呢?你奶伤成那样,你也不去看看?我刚才看你们吃的炒肉片,你怎么不看你爷奶吃的什么?爷奶将你们养这么大,你们连口吃的都不记得老人家,现在的小孩子,真的不像我们那个时候孝顺。”   林书没回头,走进夜色。林国强又道:“明天赶紧去将你奶接过来。”   林书没听林国强的话,别真以为是他长辈,就可以命令他任何事。   为了安慰彩凤失去小彩虹,林书打算做个小型的游乐设备给他们玩。   他请了生产队的木工师傅,给了图纸,师傅们从后山砍了树,便开始制作。这个年代还没有实施森林法,个人砍伐树木不需要报备林业主管部门,山里的材料,大都也归村民使用。   做不了复杂的设施,常见的诸如,组合滑梯,跷跷板,木屋城堡还是可以,师傅们给的钱够,工作效率也高,半个月便将这几种游乐设施做好了。   几只都喜欢玩滑梯,木质结构的滑梯比较坚硬,为了减少摩擦,表面沾了一层塑料贴纸,底部放了软垫,这样摔下来,不会坐痛屁股。   小城堡做好了,周围垒了高高的院墙,院墙边沿,移栽了一圈的野生月季,月季开花时令长,装点院墙倒也生机盎然。林书也想买点花种,可供销社比较亲民,卖的都是些老百姓缺少的生活用品,几乎没有花种。   自从小城堡建完,彩凤喜欢邀请生产队的孩子来玩,林书每天回家,都能看见几个小孩在城堡里爬滑梯,因为场地有限,滑梯只有一个,她们想玩,只能排队,林书回来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还觉得挺有趣。   生产队的小孩,都有点怕林书,虽然林书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但总觉得林书身上有股大人的气场,让他们不敢亲近,以前林书在林老太家,每天干不完的活,那是没时间玩,如今是没心思玩,倒是彩凤和小幺儿,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笑得像只小喜鹊。   这些小萝卜头,大都四五岁,还没到念书的年纪,在家里也用不着干活,每天就是混在一起,在生产队里乱跑。这下林书家到成了他们的游乐地点,他们也喜欢来,因为林书家有他们吃不到的糖果,而林书有时候也会让这些小萝卜头干点活。   他们虽还小,但农村长大的孩子,哪有不会干活的,手脚比大人都还麻利,让这些小萝卜头帮忙给菜园子和果园子摘除杂草,扫地,剥豌豆,剥花生壳,力所能及的他们都行。   日子很快到了四月底,生产队一年之中的农忙又开始了。大队长在有线广播上通知了放水插秧的消息,生产队里的男人早就将水渠挖好,田里的水渠挖好,还有放水的通道也得提前打好,而对于大人来说是忙碌,对于孩子们来说,可太开心了。   水库放水,这堰塘和河里可就有好多鱼流入,这天一大早,林书就带着几个娃,守在他们小河边,他们家住在生产队的上游,水库里的水通过他们门前这条河,流到生产队的水渠和堰塘里。   林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装备,渔网,绑到小河的两边的树枝上,这有鱼直接就被他们拦截住了,当然渔网不宽,底下的鱼也拦不到,不然到时候说他太贪心,生产队的鱼都让他给捞了。   他们万事俱备,只待东风。可没等到水来,却见生产队里的孩子们都跑上来了,还有陈发春和卫星他们,林书这才想起今天学校放假。   “狗蛋儿,你这装备牛逼啊。”陈发春说着,将自己的渔网举到林书跟前,“看我的渔网。”   陈发春在林书面前比划了几下,兴冲冲道:“待会你的网拦住鱼,我就来捞,咱俩男男搭配,干活不累。”   林书笑着点头,瞧见生产队的孩子大都来了,带了好多的装备,人手一只鱼叉和地笼子。   陈发春又攀着陈卫星的肩膀,嘲笑道:“哎,狗蛋儿,你知道这人一大早在干什么吗?他在砍竹子,做鱼竿你知道吗?这也太傻比了,待会那水库的水一放,鱼多的你看都看不过来,哪还需要钓啊,笑死我了。”   林卫星脸色难堪,瞪陈发春一眼,道:“笑死你算了。”   林书也笑:“真有那么多鱼啊。”   陈发春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你没看见我身后这堆人啊,要不是大人们要干活赚工分,估计也都跑来捡鱼了。”   他们等了一会,便听到轰隆隆的水声,陈发春这小子激动地回头吼了一嗓子。   “水来了。”   “水来了,大家准备好啊。”   先是昏黄的水流涌来,这股水流来自水库到小河的水渠,带了水渠底下的黄泥,接着便融进了小河里的水,眼见着小河的水位线上升,大家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水底,就见那涌来的水流中出现了几条不大的草鱼。   草鱼在水库最为常见,几人都很开心,那几只草鱼撞到了渔网上,便开始横冲直闯,想要冲过渔网,便被守株待兔的陈发春,眼疾手快地捞了上来。   “哟呵。”   陈发春喜不自胜,兴奋地吆喝,让林书赶紧拿水桶过去,这一激动,就忘乎所以喊了林书的小名。   “快,狗蛋儿,桶子拿来。”   林书愣了愣,挑眉将水桶提着放到面前,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发春一眼,陈发春才反应过来,有点怂的摸了摸鼻尖,朝他讪笑了下,就投入到捞鱼的喜悦中。   陈发春这捞鱼的速度确实快准狠,一下水,渔网兜里,便又装了三条草鱼,出水就开始咸鱼板命。   这刚放的水,靠近坝口的水位,鱼还比较少,发现的几条鱼,全被眼疾手快的陈发春给捞了,别人虽艳羡,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们一早就拉了渔网在河边,这就等着鱼儿自投罗网。   陈发春看着水桶里的几条鱼,喜上眉梢,“嘿嘿,大家都别急,这水库的鱼,咱们吃不完,多得很。”   有小孩哀怨道:“发春哥,你好歹也给我们留几条啊。我娘说我今天捉不到鱼,就不让我吃饭。”   “啧啧,你娘这么狠啊。”陈发春抓起一条草鱼,甩给说话的那小孩,“这条鱼送你了。”   “啊。”那小孩激动地跳起来,“谢发春哥。”   林书朝着身后的孩子们道:“这水是放给咱生产队的,鱼也是咱生产队的,大家放心,今天谁都不会空着回去。”   孩子群中有人道:“啊,这也太好了吧。”   又有人问:“狗蛋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林书笑道:“大个子的,拿长杆渔网网鱼,小个子的别靠近河水,就在岸上装鱼。这放水水位上升,冲击力大,怕将你们卷进去了。”又道:“我们先抓鱼,待会谁数一下今天来的人数,咱们平分。”   一个梳两只羊角辫的小丫头笑眯眯地举起手道:“我来,我来。”   林书笑道:“那好,就蓉花来统计。”   “蓉花,你又没念过书,你会算数吗?不会算错吧。”一个男孩冒出头质问。   蓉花气鼓鼓道:“我会。”   那男孩圈着手臂道:“那你从一数到一百给我们看看,到时候你算错了,那可咋整。”   “是啊,算错了,那你就别想分到鱼了。”有人附和道。   蓉花气呼呼地瞪着那说话的男孩,跺脚道:“数就数。”   她数着数着,数到十就忘了,然后周围立即响起哄笑声。   “哎呀,这还没数完就不会了。”那男孩又调笑道。   蓉花顿时气得哭,拔腿就提着水桶给跑走了。   今天来捉鱼的人多,老林家几个孩子除了爱国和慧娣都来了。   爱国要学习,而慧娣对这些不敢兴趣,反正家里的柴米油盐,从来不用她考虑。   秀娣此时和菊花站在一起,手里还提着小桶,就是来凑热闹的,毕竟她们是女孩子,没男孩子胆子大,敢靠近水流湍急的河边。   “太好了。”菊花抱着秀娣的手臂道:“我还以为今天捉不到鱼了。”   不同于菊花的兴奋,秀娣却是一直盯着蓉花跑走的方向,如果刚才是她,也会被大家嘲笑,她也没念过书,也数不到一百,蓉花哭泣而孤立无援的样子,仿佛变成了她自己,这一切都深深地刺痛了她。   秀娣害怕地摇头,她不想这样,她要念书,凭什么慧娣可以念书,她却要在家干活,还要遭受爹娘的打骂。   蓉花被气跑了,这统计人数的任务,就落在了林书的身上。林书扫了一圈,大概记了下人数,来了四十多个人。   “鱼鱼。”   “黑娃,快看鱼鱼。”   彩凤激动地在河边跳起来,和几只小团子不要命地趴在岸上。这真是林书一个不注意,他们就站在了危险的边沿,吓得林书差点以为那滚滚而来的河水,要将几只娃席卷而去。   他连忙将几只娃扯过来,让他们站在安全的位置,排成一排,挨个教训了一顿。只准远观,不准靠近。这河水泛滥又汹涌,别说小孩,大人不小心跌入,也会被滚动的河水给冲下去。   这会放的水多了,跟洪水似的滚滚而来,水中不乏有随着水花翻腾的大鱼。   这下不仅是草鱼,还有鲢鱼,鲫鱼,鲤鱼,鲶鱼,青鱼等,个头还挺大,四五斤重的鱼也有,还能用网兜给捞起来,不过大多数都是些巴掌大的杂鱼,这些杂鱼个头小,进了网兜就从网洞里滑出来了。   突然,听到前头传来一道小孩的尖叫声。   “啊。”   “叫什么叫。”那小孩的哥哥训斥道。   “哥,大鱼,好大的鱼。”小孩激动地跑了过来,而大家也都朝着水流看去,果然看到一条硕大的青鱼顺着水流翻滚而来。   众人都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陈发春,手上的网兜都颤抖地有些拿不住了。   河水涌来很快,那大鱼也即将撞到渔网上,可那是一条目测将近一米长的大鱼,这渔网说不定拦不住。   “好大的鱼。”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这有多少斤啊。”   在场的人激动不已,可都没有合适的捕鱼工具,这种大鱼将近二三十斤重,成年人才捞的起来。   顷刻间,大鱼猛地撞在他们拦截的渔网上,翻腾得浮动,   林书眼一眯,迅速扯过地上还没用过的最大号长杆渔网兜,焦急道:“陈发春,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写黑娃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学院奶爸里的虎太郎,好可爱啊啊啊啊啊 第36章 吃鱼   陈发春雷厉风行地辅助林书握住长竿,林书划动渔网,趁机兜住大鱼的头,使其整只鱼没入渔网兜里,却合力也拉不上来,还差点被板命的大鱼给拖进河里。   陈发春脸色胀得发红,回头焦急喊道:“大伙都来帮个忙。”   一时间,众小孩都来帮忙。握竿的握竿,借力得借力。十几人合力,才终于消减了这大鱼的活力,能使其往岸边滑动。   众人拾柴火焰高,便是这大鱼也给拖了过来,小孩围着他们,给他们鼓掌助兴,有的小孩还唱起了山歌。   “太阳出来罗。”   “喜洋洋罗郎罗。”   林书喊道:“大家使劲儿拔。今天这大鱼就犒劳大伙。”   顿时一阵掌声响起,孩子们激动道:“哇哦,有大鱼吃咯。”   河边气氛热闹,大孩子们将大鱼给捞了起来,拖上了岸,小孩们激动地鼓掌,就要围上来瞧一眼。   “哇哦。”   “好大的鱼啊。”   “狗蛋儿,这鱼真的我们大家一起吃。”   “当然。”林书站起来,朝着人群问道:“你们谁家有大铁锅,今儿个咱就在这河边煮鱼吃。”   “我家有。”王大牛兴奋地举手,“我爹杀猪,我家铁锅最大了。”   林书点头道:“那好,谁跟着王大牛去他家,将大铁锅背来。然后你们先回家,将自己的碗筷拿来。”   “哇哦,回家拿碗咯。”   林书吩咐完,便开始着手杀鱼,先回家取了杀鱼的工具。陈发春和几个年纪大的孩子,继续捞鱼。   小孩们都很激动,跑得很快,不到片刻,就呼哧呼哧地赶了回来,好多都拿了家里最大的碗,然后眼巴巴地围住林书转。   林书认识这几个围着他转的小孩,在他家跟彩凤玩得熟,好几个都来过好几次,使唤起来也很乖巧。   “大毛,去和黑娃将家里的凳子搬出来几个。”   “好的,狗蛋儿哥哥。”   “二狗,去和彩凤在菜园子里摘些香菜,葱姜蒜,花椒,辣椒,藤椒洗了拿过来。”   “好的,狗蛋儿哥哥。”   “鸭蛋,去看清水准备好了没?”   “好的,狗蛋儿哥哥。”   几个毛孩屁颠屁颠地跑腿去了。   林书杀完鱼,剁成了鱼块,内脏那些东西有的小孩想要,就给他们带了回去喂狗。   王大牛和几个小孩将铁锅背来,林胜天那几个已经找锄头,在岸上挖了个临时的灶头,铁锅放上去,又挖了几锄头,给调整合适了。   这只鱼杀的时候,林书专门让人回家拿了秤过来,称了足足有三十斤,宰完后装了整整一大红木盆,足够他们今天中午四十个小孩吃饱喝足。   林书先让人去井里打水,清洗了鱼块,再让人找了干净没用过的铁铲来,因为这铁锅太大,这鱼肉太多,一般家用的小型锅铲用不了,得用小铁铲。   铁锅好久没用,小孩们从林子里找来的柴火,烧热了铁锅,林书先用了自己的猪肉给燥了遍锅,才倒了两大碗的油,将葱姜蒜辣椒花椒藤椒八角等底料给煸热,加入合适的清水,等汤汁煮沸,再放入一木盆鱼块,加入盐,酱油,香醋,料酒等调味品,没有紫苏叶去腥,这附近田垄上,刚好生长有辣蓼,这种野草不仅能去腥,还能有利于胃炎等疾病。   大锅炖鱼,也可以放点辅助食材,林书喜欢吃西红柿底料,可这个季节这个地方没有西红柿,到时候有好几个小孩家里做了豆腐。这些常见的食材,农村家里都会自己制作,用浸泡过的黄豆,倒进石磨转台里,磨成豆浆,过滤豆渣,再开始煮豆浆,点豆腐,压豆腐,豆腐块就出来了。   这是大铁锅煮鱼,豆腐下早了容易烂,林书趁着鱼熟了,再放入切成块状的豆腐,很快便能闻到鱼的香味,那翻滚的汤汁,浓郁又奶白,林书念着小孩们不能吃太辣,没有放多少辣椒,但香辣麻一直是他的煮饭宗旨,吃完能辣得舌头酥麻打颤才更爽。   鱼还没煮好的时候,几个小孩就已经赖不住馋嘴,喝了好几碗的鱼汤,这会鱼彻底煮好了,林书给大家舀鱼肉,小孩们都兴高采烈地排成队,眼巴巴地望着锅内,生怕前面的舀完了鱼肉,后面的没有了。   今天鱼肉多,那些带的碗大的,林书也给舀了整碗,那些带的碗小的,林书就说吃完了再来舀,顿时那些带的碗小的,心底就后悔不迭。本来是来吃白食,没好意思带大碗,结果好些个人脸皮才没有那么薄,带上了家里最大的碗,还使劲儿地嘲笑那些带的碗小的人。   后面的人见林书每个人都舀的多,焦急地道:“狗蛋儿,可别舀完了啊,我们后面人还多呢。”   林书笑道:“你怕什么?不够那还能好几桶鱼,你吃的完吗?”   这下那人才闭了嘴,也踏实下来,都能舀到满满的大碗鱼肉,谁还能不高兴。   最后,一大铁锅的鱼,竟然舀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林书自己还没舀,可看到锅内,只剩下一个人的分量。   林苏抬头,见排在最后的是牛蛋。   其实他是计算好了的,每个人该舀多少块肉,可方才牛蛋没来,没算上他的。牛蛋在家,才不乐意来捉鱼,结果听见去王大牛家拿铁锅的人说今天都能吃到鱼,想吃鱼的他就也来了。他不知道这锅鱼是林书做的,还以为只是林书来舀饭。   有人见锅里只剩下一碗,便随意道:“只有一碗了啊。这不够两人吃啊。那牛蛋,你就回家吃吧。”   牛蛋继续将碗递到林书的面前,挑眉看着林书,不悦道:“凭什么要我回家吃?”   这下,周围有人不满地看着牛蛋。都知道这铁锅鱼是狗蛋儿辛苦忙了一上午做的,没有谁的份,都不能没有狗蛋儿的份啊。   林书神色淡然,拿起锅铲,将剩下的鱼肉给牛蛋舀到了碗里。   牛蛋端到了一碗鱼肉,心底高兴,转身得意地看了眼周围,却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冷笑。   牛蛋顿时不高兴了。   凭什么狗蛋儿吃就可以,我吃就不可以!   我还非要吃!   牛蛋端着那碗鱼肉,就谁也不理地回家,身后突然出来有人的声音。   “牛蛋今天一条鱼都没捉,凭什么让他吃鱼?”   “是啊。咱们今天谁都忙活了。我看见就他是吃饭的时候才过来的。”   “牛蛋怎么好意思吃鱼肉,还将狗蛋儿的份都给抢了,我看就是根本没他的份。”   “可不是,狗蛋儿忙碌一上午做出来的鱼,自己的份却被什么活都没干的牛蛋给抢了,这牛蛋真不要脸。”   牛蛋愤怒地掐着大碗,看了眼碗里的鱼肉,气急败坏地快步走回家。   大铁锅内的鱼香味已经远远地传开了,这在室外,没有遮掩,那些在地里干活的大人们,早就闻到了香味。   “这哪来的鱼香味?”   “今天放水,那些小孩们都去捉鱼了,估计是在煮鱼吃。”   牛蛋端着鱼肉回家,牛蛋爹娘也收工回来,就见到桌上的一碗鱼肉,问牛蛋是哪来的,牛蛋说是放水逮了好多鱼,大家中午一起煮鱼吃。   这可把牛蛋爹娘给乐坏了,家里没多少肉吃了,都叫过年给吃完了,这好久没见过荤腥,一下闻到鱼肉的香味,都忍不住流口水。   牛蛋娘煮了几个红薯,中午他们就沾着鱼汤吃红薯,可牛蛋却一直不吭声,吃饭的时候也不碰那碗鱼肉。   牛蛋娘给牛蛋夹了筷子鱼肉,放进他碗里,问道:“牛蛋,这么好吃的鱼肉你怎么不吃?”   牛蛋肚子里还堵着气,看见那鱼肉,就想起刚才大家嘲笑他的话,顿时就没了胃口。   “我吃不下。”牛蛋狠狠地将那块鱼肉,夹到了牛蛋娘碗里。   “嘿,这孩子,连肉都不吃了。”牛蛋娘好笑道。   牛蛋娘舍不得吃肉,先吃了块豆腐,顿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大锅煮出来的豆腐,也能鲜嫩软滑,吃不到一点豆腐渣的口感,要知道她自己也点豆腐,可做出来的豆腐,口感都有些粗糙。   “这豆腐真好吃,也不知道是谁家做的。”   “吃什么豆腐,快吃肉。”牛蛋爹给牛蛋娘夹了筷鱼肉,牛蛋娘吃完,眼睛更亮了,猛地点头,没想到这鱼肉比豆腐更嫩,更软滑,大鱼没有多少小刺,鱼刺大都被林书给剃干净了,剩下的都是饱满的鱼肉,入口即是鲜辣的香味,舌尖微微酥麻,连神经都爽到轻微颤栗。   “这鱼肉太好吃了,牛蛋,你知道这鱼是谁做的?”   牛蛋顿了下,摇头。   牛蛋爹也赞许地道:“这手艺真不错,我记得咱们村以前最有钱的老地主过大寿,请了县城里的厨子来办宴席,席上的那鱼肉的滋味,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可也没有今天这鱼肉好吃。”   牛蛋大哥也道:“这味道真不错,我以后结婚,就要找个会做菜的厨子来办宴席。”   牛蛋娘瞪了他一眼,“你找到媳妇就不错了,还想办宴席。”   牛蛋大哥撇了撇嘴,无辜道:“想想也不行。”   牛蛋二哥才不说话,嘴里还停下,鱼块都拿手抓,桌子上吐了一堆的鱼骨头。   牛蛋大哥看了眼老二,又见牛蛋不吃鱼,只吃干巴巴的红薯,连那么鲜香的鱼汤也不喝,便奇怪道:“牛蛋,你怎么不吃鱼啊,这么好吃的鱼,你不吃可要后悔啊。你看你二哥,等会可就没肉了。”   牛蛋鼓着腮帮子,只觉得不用吃鱼,都能闻到香味,可一想到那些人的嘴脸,他就吃不下,满腮帮子都是酸水味,道:“不好吃。”   牛蛋大哥挑眉,摇了摇头,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在想什么。   水库放了一上午的水,下午关了闸,河里的水灌进了田里,有的鱼也游进了田里,有的大人干活也捡了好几条鱼,可都没有林书家门口的小河那渔网捞的鱼多。   他们忙碌了半天,三四斤的鱼都捞了至少几十条,还有一两斤的小鱼也有几十上百条,林书按照来的孩子,挨家挨户三四斤的大鱼分两条,一两斤的小鱼分三条,每家都有五条鱼。   王大牛兴冲冲地逮了五条鱼回来,放在水缸里,韩玉梅高兴地夸了他一顿,又走到院墙,和隔壁的牛蛋娘说话。   “我们大牛今天逮了五条鱼回来,你们牛蛋抓了几条啊。”   牛蛋娘道:“我不知道啊。”又问屋头的牛蛋,“牛蛋,你捉的鱼呢?”   “我没去。”牛蛋道。   转瞬,就听到牛蛋娘无奈地叹息道:“我这个傻儿子哟,人家都去捉鱼,你也不晓得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捡两条,有了鱼还能吃几天肉啊。”   王大牛这时从屋头洗完脏兮兮的手脸出来,才不乐意地瞅了眼隔壁,给他娘悄声道:“我不喜欢牛蛋。”   “牛蛋今天上午都没来捉鱼,中午咱们吃鱼的时候,他倒好,拿了个脑袋大的碗,将狗蛋儿的份儿都给舀走了。”   “狗蛋儿忙了一上午,给我们煮鱼,那大鱼还是他们捉的,自己都没吃一块肉,到让牛蛋给占了。”   韩玉梅笑了笑:“多大的鱼啊,你们那么人都一起吃,这狗蛋儿挺大方啊。”   王大牛伸开手臂,兴奋地比划道:“有这么长,这么大,听说足足有三十斤,全让我们给吃完了。我这会肚子都要撑破了,喝了整整两碗鱼汤呢。”   韩玉梅看了眼王大牛的肚皮,鼓鼓的,像个冬瓜,果然是吃的很撑,王大牛还打了个饱嗝儿,撒娇地抱住韩玉梅的腰,问他娘:“娘,鱼太好吃了,晚上你也给我煮鱼好不好?”   韩玉梅笑着摸了摸王大牛的脑袋,“好,晚上给你煮鱼,再叫上你禹冬叔叔。”   “哼。”王大牛一听这名儿,撇嘴松开他娘,自己进屋玩去了。   韩玉梅走出院子,来到密匝的竹林,看着那坐在草地上的清隽男人,秀美的脸上,扬起甜笑,恍若不像个妇女,倒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轻盈地跑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撒娇道:“猜猜我是谁?”   萧禹冬勾唇,轻柔地拿下韩玉梅的手,心疼地揉了揉上面的细茧,扯过韩玉梅坐在怀里。   “今天怎么这么慢?”   韩玉梅看着面如冠玉的男人,心知她只是他路过万千花丛,随手折下的一枝。他待不了多久,便会回城。可在这个小山村,能有幸遇到萧禹冬这样出色的男人,便是南柯一梦,她也甘之如饴。   “禹冬,村里的人都在说,那个从后山捡来的黑娃,是你和顾清漪生的儿子。” 第37章 渣男   萧禹冬笑容不减,轻推开韩玉梅,站起来望着竹林外的淡蓝天空。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和省城的天没什么两样。四周起伏的山峦,如一只巨兽盘踞在云峰村,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日日夜夜都做梦离开,可失眠一整夜,第二天醒来还是一成不变的天,一望无际的山峦。   他们作为最早一批下乡的知青,来到云峰村已有五六年了,整日窝在这山坳坳里,跟老百姓们一同赚工分劳作。   他已经不确认自己这双手还能不能写出诗来。   他不喜欢笑,不喜欢温柔,他性格暴躁,却整日以笑脸相待,像个戏子逢场作戏,只为了在生产队表现良好,以便到时候回城才能通过。   他浑浑噩噩的这几年,也早已忘了那个叫顾清漪的女人,给他生过一个儿子。   他还记得那是刚下乡的那会,受不了艰苦的条件,吃不了那粗粮,进山找吃的东西,被蛇咬了,村里的生产队队长请了镇上的医生来瞧。   那是头一回见顾清漪。她梳着两只麻花辫,穿着朴素的碎花衣裳,皮肤水灵,比京城那些海报上的姑娘还美好纯真。尤其是她那一双黑眼睛,像极了琼瑶笔下那如梦似幻的眼睛,恍若透着朦胧的薄雾,让你一眼便能沉浸在她编织的梦境。   她像诗一样美。她身上有春阳夏花的清香,她的手柔软无骨,像白玉般洁白纤细,她的声音如微风一般轻柔,她的头发又香又软,并没有农村姑娘那种混在田地里的泥土味,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若有若无的香味,都是令他陷入梦境的罂粟。   他像毛头小子一样爱上了她,诗人邂逅美人一样一见钟情,他无法控制自己同她灵肉结合,可一朝梦境在无奈的现实中破碎。   他许不了她未来。   他们之间的爱,也和那死去的孩子一同夭折。   那孩子即使如今还活着,也和他没多大的关系了。   他都自身难保,又如何承担一个孩子,更何况他始终是要离开这里,回到省城,他的家族,不允许这样的私生子出现。   再说,她已经疯了,不再是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姑娘。   初见时的顾清漪,会如缪斯般,存在他的梦境。   六年后的顾清漪,他不愿意再见,也是不愿意幻灭曾经的心动。   萧禹冬怅然若失般叹了口气,淡淡地朝着韩玉梅道:“那孩子是她自作主张生的,和我无关。”   韩玉梅担忧道:“可我怕这件事闹到唐队长那里,到时候你回城的手续,可是要唐队长签字。”   “一个小小的队长奈何不了我。”萧禹冬淡笑。   韩玉梅从身后抱住萧禹冬,声音哀怨连连:“你以后会有别的女人。顾清漪虽然疯了,可还为你生下子嗣,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能忍受以后孤寂的人生没有你?”   萧禹冬回身,薄薄的曦光,打在他清瘦的身上,桃花眼般的眸底,浮现一抹促狭的笑意。   “你也想生下我的孩子?”   韩玉梅蓦地紧张起来,认真地看着萧禹冬的脸色,试探的声音道:“我可以吗?”   萧禹冬清隽的面容上,笑容和煦又温柔,即使嘴里说着无情又冷漠的话,却还是让人深陷在那如汪洋般的眼眸。   他低醇的嗓音道:“玉梅,我不会碰你,我要找的是苏眉,是灵魂伴侣,我的妻子是要懂我的人。”   韩玉梅声音哀凄:“禹冬。我知道我没有顾清漪好看,我没有她的才华,我做不了你的苏眉,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个卑微的女人,我还结过婚,我还有个孩子,可我爱着你,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   萧禹冬无奈地摇头,眼底还是那么宠溺的微笑,“玉梅。我迟早是要回城,我不属于这里,你不该全然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韩玉梅声音坚决:“不,我这一生只爱你,我无法将心思从你身上移开,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我无法想象你离开后,我会变成什么样。但那样的世界,定然是没有光的。”   “玉梅。你不要傻了。”萧禹冬无奈。   “不,我就是个傻子,我爱上你,就是个傻子。我只为你傻,我这样的傻子,你为何不能给我一个念头。”韩玉梅紧紧地抱住萧禹冬,“算我求你了,禹冬,给我一个孩子。”   萧禹冬哀伤的眼眸低低看着她,道:“玉梅,对不起,我不能给你,我的家族,不会同意你的身份。”   韩玉梅痴痴地看着萧禹冬,不住地摇头,晶莹的泪花,从那双清泉般的眼眸涌出,“我知道,是我配不上你,我不会再奢求了,可是我请求你,这以后的几年,同我做真正的夫妻可好?从此以后,我再不会缠着你。”   萧禹冬松开了韩玉梅的手,摇头叹息:“玉梅,你这又是何苦?”   韩玉梅紧紧握着萧禹冬的手,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虔诚的目光,恍若叩首的信徒,“禹冬,我只想你给我一段可以回忆的时光。我们不办酒席,没有婚礼,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做真正的夫妻。”   萧禹冬摇头:“这样不好。玉梅,你难道忘了大牛,大牛他爹不会同意的。”   韩玉梅难受地声嘶力竭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当初不是我愿意嫁给他,爹娘逼着我进了王家,我的一辈子就赔给这样一个我不爱的男人,难道我连追求自己的爱情的机会都没有吗?”   “若是你没有出现,我可能就这样过着,过到老,过到死,可你出现了,我从未波动的心在见到你的那一刻,那么鲜活的跳动,我感觉我不像个死人,我感觉我活过来了,和你在一起,连阳光都那么明亮,连空气都那么清甜,我幸福得不得了,快乐得不得了。”   “禹冬,你不是经常说,你要找灵魂伴侣,我虽然不懂,我没有念过书,可我和你在一起,我也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你就是我的灵魂伴侣,我不能没有你,离开你,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你总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灵肉背离的苦果,那我的婚姻,我的苦果,我这样痛苦的人,你来拯救我好吗?你就是我的上帝,我的耶稣,我的神啊。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萧禹冬道:“不,你活得下去,你得活下去,你还有儿子,还有家人,你还有丈夫,我给不了你什么。玉梅,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不过,你放心,即使我以后离开,我的心里永远都会记得你。你的温柔,你的笑容,你的一切,都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   韩玉梅心如死灰地闭上眼,微颤着唇,道:“禹冬,是我配不上你,我知道自己只是个村妇,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的小姐。”   萧禹冬轻笑道:“玉梅,你不要这么想,你也有你的闪光点,你很善良,我很庆幸遇到你。”   他们在暖阳中紧紧相拥。   晚上,萧禹冬回到知青点。他们知青点是当初村民给修建的房子,两间,一人一间,住的都是分配在一个生产支队的知青。住他隔壁的知青叫唐洁,也是从省城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在供销社做售货员,其余两个孟有成和赵玉英在生产队的小学校教书,住在学校。   萧禹冬和唐洁也没怎么说过话,唐洁这种女孩,保守端正,家教良好,便是同住隔壁,萧禹冬也没听过隔壁闹出过什么动静,几乎是开工出门,就见隔壁锁上了门。   今日,萧禹冬回来,却见唐洁还没关门,见他走来,朝着他道:“唐队长刚才来找过你。”说完,便关上了门,连萧禹冬脸上致谢的笑容都没看见。   萧禹冬来到公社,找到唐队长,唐队长关上门,才看他一眼。   “禹冬啊,坐。”   萧禹冬坐下,才笑容得体道:“唐队长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唐队长提起铁皮水壶,倒了杯水在搪瓷盅里,端给萧禹冬,“禹冬啊,最近生产队传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萧禹冬接过热水,点头:“我知道一些。”   唐队长在休息的藤椅上坐下,才打量似的,看向萧禹冬,“你怎么看?”   萧禹冬轻笑,放下搪瓷盅,丝毫没有紧张的意味:“队长,这些都不是真的。一个从山林里捡来的孩子,全凭一张和我肖似的脸,就认定是我的儿子,这也太荒谬了。那以后长得像我的小孩,都能说成是我的儿子?且不说当初那孩子确实没了气息,才被顾家老先生扔在后山,顾家老先生也不至于罔顾人命,害得自己女儿疯癫。”   唐队长也笑,意味深长道:“你说得有理。本来我也是听村里的人随口胡说,可大家传来传去,对你的影响不好。你和那顾家姑娘确实有过一段关系,这让我在你的工作报告里,也不好怎么写。”   萧禹冬眉头轻微蹙起,眯眼看向唐队长,道:“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队长正色:“我的意思就是,你去狗蛋儿家一趟,若这黑娃真是你儿子,那你必须认他。若不是你儿子,那我也会开会提醒大家,禁止传出有损咱们云峰生产队优秀知青作风的言论。”   萧禹冬轻轻扯唇,“唐队长不会是说笑吧。这如何证明?如今早已不是古时候滴血认亲的年代,岂能随意判定血缘关系。”   唐队长道:“哎,我可没有说笑,我严肃得很。不用滴血认亲,就认不出自己儿子?恐怕是有人不想认,而不是不能认。”   萧禹冬笑容不达眼底,道:“那唐队长说说,怎么个认亲法?”   唐队长看向萧禹冬道:“据我所知,那黑娃和顾家还没见过。顾家姑娘当初既然生了这孩子,不信顾老先生连自己的孙子都认不出。只要那顾老先生说出的标志,和黑娃对的上号,那黑娃就是你萧禹冬的儿子,你赖也赖不掉!”   萧禹冬笑容逐渐冷却,“唐队长这也未免太草率了。”   唐队长笑着摇头,“不草率,不草率,我都决定了。过几日,我亲自去接顾老先生回来,大家伙一起做个见证。”   萧禹冬欲言,被唐队长的手势打断:“行了,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萧禹冬见状,只能先起身离开。   清明临至,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不绝。林书见山上的桐花开了,若再不摘,那花瓣便会被雨水打落枝头,便带着黑娃上山摘桐花。漫山遍野的雾气笼罩下,青山寒翠,绿意盎然,洁白清丽的桐花,团团紧簇依偎在树枝,清冷的天光下,花芯内攒聚着颗颗露珠,一朵朵花瓣,嫩得指尖捻起都能揉碎,恍若那情窦初开的姑娘,刚幻想穿上嫁衣,便无情地遭受风吹雨打。   林书本来见着下雨,不想带黑娃上山,可黑娃是个跟屁虫,不论他去哪,他就会跟在屁股后面,听话又乖巧,只是偶尔会有自己的小脾气。   山里的空气清爽,尤其是下过雨,一切都新亮清香。山里树木的清香,花草的清香,泥土的清香,不知名的鸟叫声,愉悦又动听。雨后的余韵,美得不像话。大自然的美,便是连任何卓绝于世的丹青笔墨,都无法勾勒半分。   他们摘了两竹篮篼的桐花,便往家走。黑娃走得格外快,活蹦乱跳的,踩在草丛里,溅起了晶莹的水珠。   林书知道,小黑娃心里是念着摘了桐花,回家给他做桐花饼呢。   林书看着黑娃,自己也高兴起来,加快步伐回到家,便见柴门外,站了好些人。   “咦,狗蛋儿,你总算回来了。”   “是啊,狗蛋儿,你家彩凤怎么教的,让她开门,她说要等哥哥回来。”   “我们都站了好些时辰了。”   林书不知这些生产队的大叔大娘来做什么,一眼便看见唐队长,便上前打招呼,“唐队长,你们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唐队长身后的两人。   萧禹冬和顾老先生。   林书了然,回头打开柴门,朝着他们道:“请进。”   众人进了屋,林书吩咐彩凤和黑娃搬来凳子,有凳的坐下,没凳的在林书院子里转悠,惊奇地看着院子里的那座小城堡。   大毛爹转了转,回头指着那城堡笑道:“我就说我儿子怎么天天想往狗蛋儿家跑,原来是为了玩这个。狗蛋儿,大毛没给你家添乱吧。我都说了,让他别来。那小子在家就是惹人烦。”   林书也笑道:“没有,大毛很可爱,和彩凤她们也玩得到一块。”   萧禹冬打量的目光扫视了四周,鲜活又生机的小院落,和他原先想得大相径庭。又看向跟在林书屁股后面的那个孩子。他以为,那捡来的孩子,至少过得很惨,可没想到长得白白胖胖,倒也是幸福的样子。眉眼确实和他相似,可他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林书身上,眼底露出几分探究。   萧禹冬打量林书,林书倒也看了萧禹冬一眼,没什么情绪的掠过,只递了杯菊花茶过来。倒是见顾老先生进来时,林书连忙换了那把矮凳,扶着顾老先生,让彩凤将屋内头那把高藤椅搬出来,给老先生坐。上回林书去镇上,便已和顾老先生打过照面。顾老先生患有老人大多数的通病,腰椎不好,矮凳坐不下去。   待顾老先生坐下,唐队长走向林书,说了他们来的原由。   “狗蛋儿,我们今天是为了黑娃身份一事找上门。生产队近日传的风言风语,想必你也听了。今儿个我们生产队的人都在,大家做个见证,是想要还黑娃一个公正的身份。”   林书眸波微动,轻笑了笑,回头喊了声。   “黑娃,过来。”   “嗷呜。”   黑娃正趴在灰狼背上,灰狼此刻拴在苹果树下,村里的人听见动静,都朝着灰狼的方向望去。他们都听过这灰狼的威名,倒是不敢上前来。有的妇女胆子小,见状还站了起来,吓得跑到了柴门口,以备那灰狼扑来好及时离去。   林书走过去,揉了揉灰狼雪白中带些灰的绒毛,轻笑地朝着大家道:“你们别怕,灰狼拴着呢。”   虽说这有根绳子拴着,可那是吃人的野狼,一口能撕咬掉你的骨头,舌尖舔一口,你的脸上便没了肉,更有甚者,亲眼见过那村里跑进后山的水生,在野兽嘴下,是如何下场。   那灰狼见众人畏惧的目光投来,得意微风地朝着他们呲牙,倒是凶神恶煞,让在场的妇女,有的都吓得哭起来。   “别闹。”林书拍了拍灰狼的脑袋,让它乖巧地趴下,众人才松了口气。   成年人看见狼都吓得不行,黑娃这个小娃娃,还大胆地骑在灰狼的背上,大伙看向黑娃的眼神,都闪着异样的光。不愧是山野里长大的孩子,连野兽都不怕。   林书拉着黑娃走了过来,唐队长才笑着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又朝坐在藤椅上,目光从未在黑娃脸上移开的顾老先生看去,“顾老生,你看这是你孙子吗?”   顾老先生年纪并不大,也才年逾半百,知命之年,可自从唯一的闺女出事,顾老先生一夜白头,戴一副老花眼镜,杵着拐杖,头顶着一副旧军帽,看起来比在场有些花甲之年的老人还老。   他热切地盯着黑娃。林书牵着黑娃走近。顾老先生望着黑娃的脸,恍若陷入了呆滞。半晌,他才缓缓伸出你双粗糙如树皮的老手,想要去触碰黑娃的脸,脑中思似乎在回忆些什么,骤然激动道:“我的女儿,小时候就长这样。她有一双大眼睛,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老伴说咱们的女儿,命好,一辈子富贵。”   顾老先生想起家里疯癫的女儿,悲恸哀叹,老泪纵横,猛地杵着拐杖,愤恨地指向萧禹冬:“都说命好啊,却被这个畜生给毁了啊。”   顾老先生这是随时都能冲上来揍萧禹冬一顿,可顾着生产队的人都在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萧禹冬感受到大家火辣辣的目光,猛地站起来,不耐道:“唐队长,若是这样便能鉴定身份,我恐怕不能认同。”   唐队长拦住往外走的萧禹冬,“禹冬,别急,这不是还没鉴定完嘛。”   萧禹冬气得冷笑:“唐队长,你以为这样口头几句话,我会相信?这样谁都能做我萧禹冬的儿子了。”   萧禹冬话落,便要往柴门外走,唐队长拦都拦不住。   “这还没鉴定完,萧禹冬走什么。”在场有村民好事道:“这是怕认定是自己儿子,多了个拖油瓶啊。我可听说萧禹冬是省城的大家族出来的,还是个私生子,恐怕不会认这个儿子。”   另一个村民好奇道:“你这话听谁说的?”   那人吹了个口哨,“韩玉梅和我老婆说的悄悄话。”   这话一出,大伙都朝着他看来,连萧禹冬的目光也锁定住了他。   那人尴尬地朝着萧禹冬讪笑,萧禹冬眯眼看向韩玉梅,韩玉梅窘迫地站起来,狠狠地瞪着那个多嘴的男人,怒吼道:“你胡说,我没有说过这话。”   那人是村里的老宋,他老婆在供销社代销点上班,村里的女人去供销社买东西,总喜欢在柜台那和村里几个摆会龙门阵,这什么话不该说的,无意中也漏了出来。   老宋被韩玉梅当着全村的人吼,有些落了面子,顿时老脸上的笑容也把不住了,冷嘲热讽道:“你说过什么话你自己知道!一个娘们家家的,又不是没男人,天天跟在野男人屁股后头,也有脸了。”   韩玉梅脸色骤然涨红,一时间难堪和羞耻交加,站起身来,更加显得众人的目光都在火辣辣地盯着她。   她羞愤地瞪了老宋一眼,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活了几十年,头一回被熟人当着众人的面数落,这让她情何以堪。   韩玉梅咬着牙,狠狠地瞪了眼老宋。   “不关你事。”   她猛地坐下,看着老宋,突然冷笑道:“老宋,你别以为你们家里那点事我们大家伙不知道。”   老宋耸肩:“我们家里能有什么事?我媳妇可没有找野男人。”   韩玉梅笑着道:“是吗?也不知是谁当初生不出儿子,找自己弟弟代替,才让媳妇怀上儿子的,你身为一个男人,连儿子都生不出来,你不觉得羞耻吗?”   “你怎么知道?”老宋脸色一变,愤怒地盯着韩玉梅。   有人窃窃私语道:“原来老宋的儿子不是老宋生的,是他弟弟和他媳妇生的,这可是头一回听到的,这事他弟媳妇知道吗?”   “幸亏他弟媳妇没来,来了听到不得气死。”   老宋彻底不吭声,连他弟弟也尴尬地撇开脸。   这生产队屁大点地方,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都是一个生产队的,都知道留些薄面,别把话说死了,有人调解两句,老宋和韩玉梅也停了下来。   而这边唐队长拉着萧禹冬回来坐下,萧禹冬却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尤其是看见顾老先生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还没到林书家,在门外再见到的时候,就被顾老先生的拐杖砸了好几下。若非有村民拦着,他恐怕就要被那老头的拐杖给打死了。   他可怜顾老先生,可他也没有办法,造成今天的局面,不是他所想的,只能怪他女儿,当初死也要生下那个孩子。   萧禹冬看向唐队长,英俊的面容上,眼神坚决道:“没有让大家都信服的鉴定法子,我不会承认黑娃是我的儿子。”   萧禹冬此话一出,林书心头咚得一下,猛地看向黑娃,怕他会有什么想法。唐队长带人来的太过急促,他们还没做准备,还没来得及告诉黑娃。林书没想到萧禹冬这么直接地便要拒绝,竟然有人这么嫌弃自己的儿子,这让他前世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呵护下的他,无法忍受。   若是亲戚也就罢了,父母亲情是真正的血浓如水,萧禹冬竟然能做到如此冷漠,还真是让他大跌眼镜。   还好黑娃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茫然地看着他们,乖巧地站在他的身旁。   林书让彩凤带着黑娃去玩,才走向萧禹冬。   “萧叔叔,您是认定了无法做鉴定,没有人能查出黑娃和你的亲子关系,才这样有底气,是吗?”   萧禹冬愣愣地看向突然走来说话的林书,好笑地摊手,“你个小孩,还真是有意思。那你说说,你拿什么说服我?”   林书道:“我相信即使顾老先生说出那个孩子身上的标志,亦或是胎记,你也会认为是我们提前串通好的。”   “继续。”萧禹冬笑。   林书却笑不出来,他无法面对一个不想要黑娃的父亲,还要据理力争来说服他。黑娃虽然是从大山捡来的,林书却将他看作亲弟弟。即使是只宠物,养久了也会有情感,更别说是那么可爱乖巧的黑娃。   他道:“我不需要说服你,因为顾老先生已经认定黑娃就是他的孙子。你也不必担忧,他不会成为你的负担。黑娃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虽然血缘无法割舍,口头的断绝关系,法律也不承认。可至少他不认你这个父亲,是能做到的。”   “没错,黑娃是我孙子,狗蛋儿早就来找过我,我说黑娃是我孙子就是我孙子,就凭那张从我女儿脸上扒下来的脸,我就认定他是我孙子,这十里八乡,找不出第二个,和我女儿长得这样像。”顾老先生冷哼地瞪着萧禹冬,道:“我孙子不需要你承认,从今以后,他姓顾,叫顾廷宴。”   顾老先生都这么说,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唐队长站出来,道:“大家也都听见了,只要老顾承认了,那这黑娃从今以后,就是顾家的娃了,大家也别在背后说人家是山里捡来的野孩子。”   唐队长又说了几句,萧禹冬欲否认,却听见林书在旁边似笑非笑,突然端起了那杯他没动过的菊花茶。   “萧叔叔,你怎么不喝?”   萧禹冬目光清寒:“我口不渴。”   林书天真无辜的眸子望着他,恍若无意道:“其实黑娃也喝不了这种菊花茶,上回我在花茶里放了点菊花,他就起了过敏反应,我听说这种过敏,是会遗传的,萧叔叔,你说呢?”   萧禹冬心底一沉,他确实不能饮菊花茶,心知这是给他的警告,可转瞬,他又惊讶地看着林书,这么小的孩子,从小在山里长大,哪里会懂得什么遗传?还能想到这种法子?   萧禹冬眯了眯眼,打量林书,林书只随口胡诌道:“萧叔叔不必好奇,我在县城书店买过几本书回来自学,刚好知道这个而已。”   “我倒是小看你了。” 萧禹冬冷笑,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都看过很多年代文,抱歉,我几乎没看过,看完的只有一本大神的书,我看的都是男频文,所以我不太熟悉年代文的套路写法,没有女频宅斗激烈的打脸,也不是软萌万人迷主角,我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写,更加接近生活,我自己觉得。   男主不是不反抗,不反抗他也不会直接杀人灭口,男主不是对给他下毒的人无动于衷,不然他也不会借刀杀人,男主对待奶奶,我只是不想把他写的那么无情,一个本来生活在幸福家庭中的人,其实真的很难恨家人,就像你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对父母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他不是没有融入村子,我虽然写了很多字,他其实才来了几个月,先和亲戚关系搞好,这是基本常识,不是所有人都去讨好全村的人,所以我写了他和大伯家关系改善,一切都会慢慢展开,我不是只写暗黑,也有幸福啊,他和弟弟妹妹一起生活不幸福嘛,为家人过的好而努力不幸福嘛,太多的我不想解释,确实也是男主的性格,可能我看多了无敌文,所以一般伤害,真的没有放在眼底,以后我会注意的,谢谢大家的建议。   最后,我建议看新的文,不要拿着去和你们看过的文比,这样会让你陷入失望,尤其是我写的这么渣,我能做的只是尽量每天多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放弃我啊,这个是都耽,写不了金手指,好日子会来的,会赚大钱的,我还想写到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啊啊啊啊啊从今以后,主角就是被谁欺负了啪啪打脸过去的那种!哼哼! 第38章 一更   林书早就找过了顾老先生确认黑娃是否是顾家的那个夭折的孩子。即使没有准确的鉴定方法,可扔在后山,又在云峰村出现,且不说那张从顾家姑娘脸上扒下来的面孔,这些巧合连在一起,任谁也会认为黑娃就是顾家的孩子。   顾老先生很心疼这个外孙,没过几天,便让林书带着黑娃,给黑娃在乡政府上了户口。黑娃也有姓有名,叫顾廷宴。   这事没过多久,十里八乡都知道顾老先生的孙子找回来了,便是狗蛋儿从后山捡回来的那个黑娃。   顾家认了黑娃,可黑娃却不愿待在顾家,还是和林书一家住在一起。   云峰村插秧早,立夏过后,从河里和堰塘里开始放水,泡田插秧,漫山遍野的农田,都灌满了水,大清早都能看到不远处的农田里传来生产队热闹的声音。   晨鸡破晓,炊烟袅袅升起,山间雾气朦胧,林书起得早,烧锅的空档,先从自留地里,摘了几颗大白菜,剁成菜叶子,加入从供销社买回来的鸡饲料搅拌均匀,喂给小锦鸡吃。   小锦鸡长到两个多月了,如今是能看出雄雌,可要等到小锦鸡下蛋,要等一年多,母锦鸡每年产蛋也不多,只有一到两窝。其实想要下蛋的鸡,还是土鸡较好。不仅长到四个月就能产蛋,产蛋期好几个月不说,每周能产蛋十几个。   土鸡虽好,可未来是敏感期,有很多不确定性,林书不能做那个出头鸟遭枪打。   如果林书没有记错,动乱就要来了,那些所谓的阉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言论,会对农村造成相当大的冲击。不论是限制副业,取消集市,还是收回自留地,都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到底能不能养鸡鸭禽类,还要等这段时间过去再说。至少目前林书养的小锦鸡,还能说是山里捉来的,且数量较少,也到不了需要限制的地步。   林书喂完小锦鸡,又照料自留地的甘蔗,如今是五月份,甘蔗快要成熟了。不仅是甘蔗,果园里的樱桃和枇杷果也成熟了。   五月的樱桃,又甜又软,揭开一片叶子,下面隐藏好大一串诱人的果实,红通通的果子,缀满高高的枝头,得长长的钩子才能够下来。   摘樱桃上午最好,下午的樱桃被太阳晒得发蔫,皮儿都晒皱了,会影响口感,上午太阳刚出来那会,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晨露未干的樱桃果上,摘下一串樱桃,用盐水清洗一下,便能直接吃了。   不过林书摘樱桃,可不是为了吃的。   林书这几个月在黑市,只卖腊肉和鲜羊肉鸡肉,生意早就不行了,若是过年那会,林书的肉刚到,就有人眼巴巴在那里等着买肉,可这几个月不景气,只能想别的办法。   他自己没有好手艺,厨艺方面顶多做出来能吃,炖菜,煮菜,食材和底料加够了,再怎么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可讲究厨艺的炒菜和面点,他就不行了。这不是一时半会能练好的。要知道他前世也没怎么做过菜,不是剧组盒饭,就是外面商业应酬。   本来卖肉赚的钱也多,也方便,他便没有寻其他的出路,可如今是逼不得已,便是打算从熟食方面下手。   林书专门在县城走了一遭,逛了整个县城,去国营饭店考察了一遍,饭店里卖的也都数量齐全,面点师傅也算是十八般武艺都给用上了,白面馒头,玉米馒头,枣糕,蛋饼,煎饼,土豆饼,包子都有,包子里的馅儿还是时令新鲜的蔬菜。   所以这些面点熟食,林书是没考虑的,又不是开了挂的小说主角,哪能谁都有那手艺做面点,比人家做了几十年的师傅做得都好吃,这不扯淡么。   不过倒是让林书发现了一点商机,整个苍龙县城竟然没有一家面包厂,唯一一家熟食厂,还是做中式糕点。   其实想想也是,六十年代便是零食都只有古巴糖,金鸡饼干,大白兔,零食种类都这么少,别说面包。   他又逛了县城内最大的供销社和粮油店,发现倒是有卖面包,可柜台上只有一种老式面包,是从省城食品厂进购的。价格昂贵不说,他买了一个面包,就要一块钱,口味还比较单一。要知道六十年代的一块钱,相当于现代的几十块钱。   果园不仅樱桃成熟了,枇杷也成熟了,还有外面自留地田垄上的桑葚树也结了紫红的桑葚果,林书舍不得吃,都打算留到做果酱。   他摘了樱桃,是打算从最简单的果酱面包开始。   林书从供销社买了鸡蛋,面粉,鲜酵母,白糖家里有,等做面包的材料预备齐全,便开始制作果酱。   先将樱桃洗净,去掉梗,加入白糖,在锅中添小柴火煮,煮到溢出甜汁即可。   这法子看着简单,照料火候,白糖的用量,都需要反复琢磨,不然煮出来,就是干巴巴的一坨。   林书忙碌了几晚,经过反复失败,终于制出了香甜的樱桃果酱。   他制好果酱,便去供销社先买了十个干净的容器瓶回来,将果酱包装好,单独售卖。   樱桃果酱,不一定要配着面包吃,买不起的面包的人,买一瓶果酱回去,也可以蘸着吃馒头,酸甜美味,口齿生津,便是干巴巴的馒头,也能吃出不一般的感觉。   林书做了樱桃果酱,又接着做桑葚果酱和枇杷果酱,就是做果酱需要的果子较多,摘了最大最好的果子,也只做出来三瓶桑葚果酱,四瓶枇杷果酱。   不过樱桃树上结的果多,林书会做果酱后,便叫来了陈发春和他娘。   陈发春昨晚就放假回来,秦慧娘也刚好休息一天,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   林书也尝过秦慧娘蒸的馒头,蓬松柔软,便打算告诉秦慧娘做面包的法子,先尝试做出来,再考虑卖钱的事。   秦慧娘果然不负所望,有她的天赋,按照林书的法子,做出来的果酱面包,松软可口,面包里面的果酱馅儿,酸酸甜甜,第一次试做的两个面包都进了林书和陈发春的肚子里。   “娘,真的不是我说,你这手艺,去开个店,肯定好多人光顾。”陈发春嘴里塞着面包,朝他娘竖起大拇指。   秦慧娘倒是有些羞赧,又看向林书,期待地等着林书说话。   林书撕了块面包尝了口,笑着点头,“确实不错,不信,秦大娘你也尝尝。”   他将半块递给秦慧娘,秦慧娘慢慢咬完面包,然后自信地看向林书。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下次还会做的更好吃。”   林书笑着点头。   秦慧娘又投入了面包制作中,林书做好果酱,便给秦慧娘打下手。   面包做一回也要消耗时间,更别说这个年代,没有烤箱,只能用铁锅蒸,蒸熟后需要冷却放干,不然水蒸气滴在面包上不好吃,面包的口感和馒头还是不一样,所以这个极为考究手艺。   今天刚好周末,上午秦慧娘学会做面包,下午做了一下午,共做了二十个樱桃果酱的面包。   不是不能做多,而是材料不够。没有使用牛奶和麦乳精,便是成本太高,而舍去这些,做出来的面包,口感也不错。不过虽然没有用牛奶和麦乳精这种昂贵的食材,光是白糖,植物油也经不住过大的消耗,要知道这个年代普通家庭一年才吃几两油,别说他们做二十个面包,就需要几两油。   陈发春还剩下一天假,第二天,林书就坐着陈发春的自行车,一同去了县城。   他们如往常一样先去了谢有酒家,谢有酒自然也放假在家,看到林书和陈发春,顿时高兴起来。热情地招呼他们落座,还拿了家里的零食出来分享给他们。   谢有酒还以为林书是来卖腊肉的,便满脸苦色道:“小狗蛋儿,我真帮不了你,我这嘴皮子说干了,可都没人来买了。”   其实,林书在黑市生意这么好,也亏得是谢有酒的帮衬。不是谢有酒和这一片混得熟,谁都认识,林书的东西也不能那么快都卖得出去。你开个店还分冷场热场,而有了谢有酒,他在这一片串门给推销几下,也给林书揽了客。   不过,又不是大富人家,哪能一年四季都买肉吃,更何况林书这价格也不便宜,肉确实腌得好吃,也禁不住经常买。   林书笑道:“没事,今天不卖肉。”   谢有酒惊讶道:“啊?那你卖什么?”他真的想不出来,怎么一个云峰村,还能有什么好东西来卖不成?   林书从陈发春手上拿过箱子,这箱子是他按照现代行李箱的尺寸做的,总不能像村里的妇女们,背着个包袱到处跑,更何况这箱子装东西也方便。   他打开箱子,拿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果酱出来,递给谢有酒。   谢有酒惊讶地看着这两样东西,好奇地打开来瞧。果酱瓶是透明的玻璃罐,外面都能看的里面的果酱,所以谢有酒先打开了面包的包装纸。   这个年代没有用食品包装袋的说法,村里谁送点东西,都是直接端着碗和提着篮子,要不就是用报纸包装起来,食品厂倒是有专门的蜡纸包装,可林书总不能面包还没卖出去,成本倒是花了一大堆,也得先要试试这面包在黑市的反响如何。   谢有酒拆开包装报纸后,看着面包,还真是没见过,便道:“你这馒头做的好不一般。”   陈发春噗嗤一笑,终于体现了他的存在感,道:“这可不是馒头,这是面包。”   “面包?”谢有酒愣了愣,还真没听说过。   林书笑道:“你尝尝。”   谢有酒尝了几口,咬到了里面甜滋滋的果酱,这果酱是新鲜的,不是那种放久了的干果酱,吃起来味道又软又甜。   谢有酒吃得津津有味,不住地点头称赞:“嗯,这味道真好吃,里面的馅儿跟吃樱桃一样,酸酸甜甜的。用樱桃蒸馒头,我还是头一回见。”   陈发春好笑道:“傻帽!都说了不是馒头,是面包。” 第39章 二更   谢有酒道:“狗蛋儿,这面包谁做的?”   陈发春道:“我娘做的。狗蛋儿教的法子。”   “哎呀,我说狗蛋儿,你太厉害了,怎么尽会这些捣鼓钱的东西,这做的还真好吃。”谢有酒赞不绝口,吃完一个面包,嘴里还留着那甜滋滋的味儿,勾起的馋虫还没喂饱,可也知道那是卖钱的,便忍住了口舌之欲,谈起正事:“狗蛋儿,这面包你打算卖多少钱一个?”   林书道:“五毛。”   谢有酒抹了抹嘴,坐在椅子上才道:“好吃是好吃。可国营饭店里的馒头才卖1分钱一个,烧饼才3分钱,一碗混沌,牛肉面才1毛钱,就拿咱这条街上,住的大都是在工厂做事的人,一个月工资大都才二十几元,就我娘他们单位,早上连国营饭店都舍不得去吃,都自己在家做饭呢。”   谢有酒说完,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这个恐怕不好卖啊。”   “啊!那怎么办?”陈发春焦急道:“我们做了一整天呢。这面包这么好吃,应该会有人买吧。”   林书倒是不急,笑道:“你还不知道粮油店的面包,卖多少钱吧。”再说,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刁钻口味,他相信秦慧娘的手艺。   “粮油店?”谢有酒一愣。   三人紧接去了粮油店。粮油店便是粮油供应门市部,是县城粮食局下辖,供应一些米面粮食,城里的工薪阶层,每月便拿着购粮册子和粮票来购买粮食,但最近粮油店供应起了面包。   三人来到粮油店,店内有几位助理,部门经理单独有办公室,林书上回买面包,就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长卷发女人在售货。   “姐姐,这面包多少钱一个?”谢有酒扒着柜台,问道。   售货大姐觑了眼谢有酒身后的林书,弯弯的柳叶眉扬起,声音敞亮:“上回这小娃子不是来买过嘛。”   谢有酒咽了口唾沫:“还真是一元一个。”   售货大姐不耐烦道:“要买不买啊?小屁孩。”   谢有酒眯眼笑,摇头:“我不买。”   售货大姐懒得搭理谢有酒了,谢有酒拉着林书和陈发春出来,才低声道:“我刚才看了眼,那面包也才拳头那么大,竟然卖一元一个。狗蛋儿,你们做的面包都有碗大,才卖五毛钱,这粮油店不是欺负老百姓没见过面包,才卖这么贵。”   谢有酒朝着两人挤眉弄眼道:“我们先待在这瞧瞧,看有没有人买。”   林书道:“县城共有三家粮油店。这样,酒哥,你先在这守着,我和发春哥去另外两家,咱们先考察一下情况,两个小时后,在老澡堂旁的凉亭会合。”   “好。”   三人一拍即合,林书给了谢有酒三个面包,让他试着能不能遇到人卖出去,便和发春分别去了县城的另外两家粮油店。   林书喘着气跑到了第二家粮油店。这个店开刚好开在县城中学这条街上,林书来的时候,还看到有学生从学校出来,才想起县城中学的高中生一周只放半天。周末上午上课,中午开始放假,放下午半天,晚上就得回到学校。   这几年还是六三,意味着有六年级和高三。文化动-乱的时候,部分地区会停课两年。到时候为了复课毕业,便会改成五四,即小学只上到五年级,初中只有二年级,高中也只有二年级。得持续到恢复高考,才又改成六三。但也只是部分地区,不知道苍龙县城会是什么情况的教育制度。   他也知道或许用不了几个月,这里会有大乱,可万事都没有绝对,他总不能为回避动乱,不为了孩子们的学业做准备,或许动乱殃及不到他们小小的云峰村,毕竟全国那么多的省城,直辖市和县城,也不可能一下殃及太远。   这个年代的高中生,穿着朴素的衣裳,好多都是家里大人穿过的旧衣服,背着家里的工农军用书包,迎面走来几个,也都露出朴实的笑容。   林书在粮油店外观察了许久。   大多学生是城里的人,下午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粮油店购粮。其实农村大都是不发粮票的,只发粮食,若是农村的孩子到了城里读书,还没法来粮油店买粮,也无法去国营饭店吃饭,只能自己从家里带粮食来。若是粮食不够,学校放假时间太短,家住得太远,一时回不了家拿粮食,又没有粮票和购粮册子,那不得在学校饿着啊。   林书看着形形色色的孩子,想到以后家里的孩子来城里读书,若是没有他在身边照料,没有粮食就饿着,那怎么办?   不行。   必须想办法赚钱,先在县城买间院子。只要熬过了这艰难的几年,等七十年代开始,许多政策也开始放宽了,他们就可以搬到县城来。   林书在这站得快打瞌睡了,靠在门牌上,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从粮油店内传来。   “我要吃那个最贵的面包。”   林书一个激灵,回头望去,见是一个穿着粉红格子裙,十六七岁的少女。少女梳着双马尾,头上戴着紫色头巾,脚上穿着洋气的平底小皮鞋,从穿着打扮来瞧,家境不俗。少女背对着林书,林书看不清少女的脸。但此刻少女的旁边,却站着一个穿着蓝色旧工装的清秀少年。   那少女指着要了柜台上的面包,当售货员拿下来面包,少年问了价格后,林书便清晰地看见少年脸上以肉眼可见显露的窘迫。   少年在售货员疑惑的眼神下,凑近少女,讨好道:“英英,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牛肉面。”   少女嘟着嘴,跺脚道:“不嘛,人家就要吃面包。”   少年愈发窘迫,在售货员再三眼神询问下,尴尬地摸了摸胸口的口袋,却只摸到了一张五毛钱的毛票。   少年紧紧拧着毛票,想要粮油店给他赊账,可门口突然传来惊讶的一声。   “英英,你原来在这儿啊。”   门口又来了一位英俊少年,那少年慵懒地拔腿走了进来,唇角翘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地盯着拿不出钱的清秀少年。   林书打量那说话的少年,他长着精致的面部轮廓,青涩的年纪,却有了棱角分明的稚嫩弧线。分明脸上带着笑,眼角眉梢却是掩饰不住的桀骜,一双好看的凤眼微微上挑,鼻梁挺拔,嘴唇很薄,形状漂亮。身上穿着精致考究的的确良白色衬衫短袖,修长的衣摆,整齐地没入崭新的工装裤中,一双打理得一尘不染的薄皮靴,显得那双腿愈发修长。初具男人轮廓的蓬勃少年,倒是连阳光都忌惮三分。   得了,又是一位富家子弟。   那少女见到白衬衫少年,顿时俏脸生动地浮出笑容,整张脸都激动地放光,恨不得扑到少年身上,却还是矜持又害羞地摸了摸头发。   “擎天哥哥,你来了。”   白衬衫少年淡淡地笑:“你怎么自己跑了,我去你家没找到你。”   少女努了努嘴,埋怨地瞥了眼旁边的清秀少年,“还不是周池,非要拉着人家一起回学校。”又甜笑地看向白衬衫少年:“擎天哥哥,你要吃面包吗?这是新出来的面包,可好吃了,我给你买。”   少女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的小钱包,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才缩着脖子道:“不好意思啊,擎天哥哥,我忘了我的钱买漂亮小裙裙了,都花光了。”   这时,旁边的清秀少年朝着少女扬起唇笑:“英英,我替你买。”   白衬衫少年却挑了挑眉,转而促狭地看着清秀少年,“你有钱?不会是打算将自己赊给这粮油店?”   “陆擎天,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子有的是钱。”   周池愤怒地吼道,猛地在裤子上摸钱袋,却半天没摸到,又面红耳赤地去解工装裤的皮带。   陆擎天清隽的长眉上扬,眸底掠过一股子凛然又幽深的意味,不经意地移动身形,挡住了门口的人潮视线,才托着下巴,桀骜的面孔,居高临下地坏笑。   “周池,你不会是打算在这里?为了一个面包,不至于吧。”   “闭嘴。”周池才发现这是大庭广众,竟然被这不安好心的混蛋给气得脑子都糊涂了,顿时气呼呼地转身躲进了店内的门窗后,解开了皮带,才将那系在裤子上的钱袋翻出来。   “都怪娘,钱袋缝哪不好,偏生缝在裤子里。”周池想到刚才在陆擎天面前出丑,就愤怒不已,恨不得在心底画小人,将陆擎天狠狠揍一顿才解气。   周池一把抓出了自己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了好几张毛票,才凑够了那一元钱,可这是他这一个月的零花钱,如果全用来给英英买了面包,他这个月怎么办?   算了,管不了这么多,为了英英,一切都值得。   陆擎天看着周池义无反顾地将一把毛票递给柜台,心知这是他这周所有积蓄,便眸底情绪一深,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了周池那只小鸡爪般的手指。   周池触电般的惊怒,猛地抽动,却被少年紧紧攥住,冰凉的手指贴合般地包裹住他,一阵酥麻从敏感的手指末端延伸。   周池来不及细想,愤怒不已:“陆擎天,你放开我!”   陆擎天不为所动,迅速从胸口掏出一张大团结,放到柜台上,好听的声音,朝售货员道:“收这个。”   大团结,十元,在贫穷的六十年代,属于第三版人民币中最大面值的纸币。   柜台收了钱,给陆擎天找零钱。   那张大团结,恍若一巴掌,狠狠地抽打在周池的脸上。   周池隐忍着牙关,猛地抽出手,同样狠狠地瞪了陆擎天一眼,羞愤交加地跑出了粮油店。   “有钱人了不起啊。”   “大混蛋。”   “英英才不会喜欢你!”   林书见周池气冲冲地跑出了粮油店,嘴里愤怒地喊出这几句话,好笑地看了一场戏,还意犹未尽,又转而瞅了眼店内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小黄漫爱好者,一直写不到感情戏真的很抓狂,年龄不允许啊,只好副cp来凑了   陆擎天(知青)vs周池(穷小子) 第40章 一更   英英打开蓝色的包装蜡纸,撕下一块面包,放进嘴里,美滋滋地看着陆擎天笑,又撕下一片,要喂给陆擎天。   “擎天哥哥,真的很好吃,你尝尝。”   陆擎天躲开:“你吃。”   英英噘着嘴嘟囔了句,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包。陆擎天却转头看了眼还剩下的最后一个面包,让售货员给取了下来。   英英道:“擎天哥哥,我们一起吃嘛,这么大个面包我吃不完,你就别浪费钱了。”   陆擎天没有退货,很爽快地付了钱。售货员顿时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面包有保质期,还得从省城进货,进回来的面包就要尽快销售出去,不然过了保质期,那就得赔本了。   陆擎天拿过面包,朝着英英淡淡道:“我先走了。”   英英微愣,软软的声音撒娇道:“擎天哥哥,你送我去学校嘛。”   话一说完,陆擎天却已经走出了粮油店。   英英看着陆擎天离开的背影,连面包也吃得没有胃口,耷拉着脸,兴致不高地走出粮油店。   林书看得百无聊赖,正要离去,想办法卖面包。却见英英走出粮油店,就碰上又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长头发,不仅同英英穿同一件粉红格子裙,还梳着同样的双马尾,连头巾都是紫色,脚上也是同款小皮鞋,若非那少女同英英面孔迥异,林书还以为这是复制粘贴的双胞胎。   英英看见少女,脸色不好,羞耻地看了眼周遭,压低声音愤懑道:“牛菜花,你怎么又和我穿同样的裙子。”   那叫牛菜花的少女得意道:“我乐意。”   英英着急又尴尬:“你怎么能这样?这让别人怎么看我。”   牛菜花冷哼:“我有钱买漂亮裙子,我为什么不能穿。”   “你就是不能穿。”英英气哭了,指着牛菜花道:“我穿了,你就不能穿,你快去学校换了。”   牛菜花得意洋洋道:“我偏不,你不是班花吗?你有的我都要有。”   牛菜花和英英在同一个班级,以前牛菜花家境不好,穿不起好看的衣服,在班上老是有人嘲笑她,还是英英帮牛菜花说话,而英英又是班上最漂亮,家境最好,父亲在县城政府工作,让同学们羡慕不已。如今不知道牛菜花家里怎么就一夜暴富了,牛菜花就开始模仿起英英来。两人在别人眼中,算是相爱相杀的闺蜜了。   英英气得炸毛,气鼓鼓地咬着面包,看也不看菜花,转身就走。牛菜花急忙追上来,好奇地凑上来,道:“你吃的是什么做的馒头,看着好奇怪?”   英英瞥她一眼:“你不是说我有的你都要有?”小鼻头轻轻哼了声,“那这面包,你都没吃过?”   牛菜花赌气道:“哼,我当然吃过。”转身就跑去粮油店,问了售货员,却发现面包已经卖完了,伤心欲绝地走出来。   扳回一城的英英高兴地哼了曲子,牛菜花在原地无计可施,一双黑珍珠般大的眼睛,无意间瞥到了林书一眼。   她几步走过来,掏出一把大团结,雄赳赳气昂昂道:“小叫花子,给你,你给我跑遍整个苍龙城,也要买到面包回来。”   林书进城穿得很破旧,是为了财不露白,看着倒像个小叫花子,这牛菜花一手掏出来十几张大团结,难不成家里是暴发户?   林书被这天降大财给搞愣神了,这年头类似“从垃圾堆捡钱”的运气,也能砸到他头上,随便在路上看会小闺蜜们闹别扭,也能捡到钱?   林书数了数大团结,整整十张,不确定地问道:“这是给我的?”   “哼,本姑娘有的是钱!”牛菜花名字虽然土气,气势倒是学了人家千金小姐的十分嚣张。   林书觉得好笑,看小孩一样看着牛菜花。   不是没见过钱,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可他妈穿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你再有钱,有小姑娘上赶着送钱,不要才是傻比。   “小叫花子,你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本姑娘跑腿啊。”牛菜花拿鼻孔看人,见林书不动,气得走近,却眼前一亮。这小叫花子长得还挺可爱,就是穿得太破了,估计是家里太穷了。哎,要是你让本姑娘满意,待会再送你几张大团结。   林书不知道牛菜花正怜悯他,淡笑道:“想吃面包?”   “想吃。”牛菜花猛地点头,说完,才觉得自己在小孩子面前露出这馋嘴的样子,有点害羞,转瞬,又气呼呼插着腰道:“小叫花子,让你去跑腿,你还站着呢。”   林书站起来,拉过身后的箱子,从中取出一块报纸包装的面包,递给牛菜花。   牛菜花瞅了两眼,“这是什么?”   林书道:“你打开。”   牛菜花打开包装报纸,见这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刚才英英吃的面包,便试探地咬了一口,尝出来味道,连着咬了几口,咬到了里面的鲜果酱。   这个年代这个县城,几乎是没有甜品店的,少女对香甜美味的食物,总是不能抗拒。   牛菜花兴奋地跳脚,激动地指着面包,也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几口下肚。   “哇。”   “好好吃。”   “我还要吃,小叫花子,这个面包你还有吗?”   林书点头,打开袋子,让牛菜花自己看。   他道:“你刚才吃的面包,一元钱一个,这里还有15个。”   牛菜花大方道:“我都要了。”   林书又道:“这里还有果酱,两元一瓶。”   牛菜花又道:“我都要了。”   英英还没走远,见脑回路清奇的牛菜花又莫名其妙地和小叫花子说上话来,便好奇地看着他们。   牛菜花又塞给林书几张大团结,不过林书没要,只因她刚才的十张大团结,买这些东西,已经绰绰有余。牛菜花等不到林书用袋子给她装起来,就双手捧着另一个面包吃了起来。   只见她贝齿轻轻咬合,新鲜的果酱粘在那樱桃般粉嫩的唇瓣,像鲜红欲滴的玫瑰,果酱的清香渗入舌尖味蕾,恍若闻到了樱桃甜香,美味得牛菜花眯起了两只小月牙眼。   好像真的很好吃。   英英刚吃完从粮油店买的面包,眼巴巴地看着牛菜花,牛菜花得意地走向英英,拿了一个新的给她。   “送你吃。”   “谢谢。”英英拿过面包,摸了摸鼓胀的小肚皮,有些纠结,可想到女孩子的胃是很强大的,还能塞下一块面包,就又尝了起来。   “真好吃。”英英享受地跺脚,看着林书,“我也要买。”   林书抱歉道:“不好意思,没有了。”   牛菜花焦急走过来,抓住林书的手臂,“小叫花子,你明天还来吗?这么好吃的面包,我要天天吃。”   林书摇头:“不确定,不过以后会来的。”   英英也急了,嘤嘤道:“那我们去哪找你。”   林书笑道:“这样吧,每周末上午十点,我在粮油店门口等你们。”   林书莫名其妙地遇上两个小姑娘,竟然将16个面包和17瓶果酱都给卖了出去,这样的好运只有一次,但他相信,也有秦慧娘做面包的手艺加分。   林书来到凉亭,陈发春和谢有酒还没到,便躺在凉亭的靠椅上休息。   不远处的台阶下,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跟了上来,躲在两株景观树后,一个矮胖的男人向高瘦的男人道:“就是这小娃子,刚赚了牛天放那闺女十几张大团结。”   瘦子眼一眯:“你可当真?”   “我亲眼所见。哥,咱们要不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胖子朝脖子比了个手势。   瘦子见林书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几岁的小娃娃,顿时就起了歹意,尤其是这歹意在胖子的支持下,就愈发胆大起来。   他道:“先等等,在县城出了事,搞不好要挨枪子。不过,我们只抢钱,做不得害人命的龌龊事。”   “都听哥的。”   胖子和瘦子躲在一处,却聊起了天。   胖子道:“哥,你说牛天放那小子从哪赚的钱,他媳妇穿金戴银的,他闺女也是出门大团结直接撒,这可是羡慕死我了。”   瘦子道:“可别羡慕,我听说他是投机倒把,搞了什么东西来卖,才发了一笔横财,虽听说是赚了好几万,可这钱你敢使吗?指不定哪天就要挨枪子了。”   胖子艳羡道:“可他妈我眼红啊,那可是好几万啊。”   瘦子一巴掌狠拍过来,“你个傻比,你挨了枪子,那几万给谁用。”   胖子傻乎乎地笑:“哥说的也是。”   瘦子从烂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头,是从地上捡的别人抽过的,还剩下过滤嘴那截儿,拿火柴点燃,吸了口,吐出一口烟雾,就赶紧将烟头摁在树干上熄灭了,留在下回抽。   抽完,见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便拿那还没彻底熄灭的烟头在胖子眼前晃了晃,“行了,闻个味儿就好了。”   胖子一阵傻笑:“嘿嘿。”   瘦子道:“别傻笑了,人盯紧点。”   胖子转头看过去,却见凉亭空空如也,顿时焦急地叫道:“哥,哥。”   瘦子皱眉:“干啥呢?”   胖子急得喊道:“人不见了。”   瘦子转身,果然没看见那小娃子,气得低咒一句。   “这小泼头,一眨眼都跑没影了。”又一巴掌呼在胖子的后脑勺,“让你好好看着,你倒把人给看丢了。”   胖子气闷道。   “妈的。”   “再让我遇到这小子,我肯定先上去抢了再说。”   林书在凉亭等了会,便察觉到异样,在周围倒也没有发现什么,却还是提前走了,毕竟身上还装着钱财。   他先去了一趟县城的银行,将今天卖面包的钱,存了进去。   苍龙县城有一家人民银行分行,这是县城唯一一家银行,坐落在县人民医院附近。他还以为他这个年纪办不了存折,不过有回遇到了唐队长,将情况告知以后,唐队长给银行出示了村委会的相关手续证明,银行便给他办了存折。这个年代法律还不完善,还没有实施民法总则,若是在现代,他们家这情况的监护人就落在了爷爷奶□□上,办张存折还得监护人陪同。   若是让林老太知道他有这笔钱,后果不堪设想。这半年,每回在县城赚了钱,超过十张大团结,他都会存到银行。存折上用钢笔写上了存入记录,除却开支,这上面已经存入了五百块钱。   林书小心地装起存折,走出了银行,便先往谢有酒家走,结果走在路上,刚路过一家邮局,就看到了谢有酒和陈发春走过来,那谢有酒还手舞足蹈的,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谢有酒转过头,迎面看见林书,顿时一脸喜色地冲过来:“狗蛋儿,我有法子卖出这面包了。”   “我给你说,我三个面包都卖了,这是一块五。给你。”谢有酒掏出三张五毛的毛票递来。   林书笑道:“你收着吧,以后要麻烦你的事还多,就当是我提前送的谢礼。”   “那我就不客气啦。”谢有酒攀着陈发春的肩膀,得意道:“我这周可不用吃食堂,能去外面的饭馆搓一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非常明显的bug,也没人提醒我一声,好尴尬鸭 第41章 一更   “嘚瑟。”陈发春拍了下谢有酒的肩膀,“不是说想到法子了,你快给林书说说。”   “对哦。”谢有酒攀着林书的肩膀,“我们先回家再详谈。”   回到谢有酒家后。谢有酒喝了口热水润喉,才道:“狗蛋儿,你猜我刚才在粮油店遇到谁了?”   谢有酒激动道:“我刚才在粮油店碰到来买粮食的烟厂老板,那烟厂就在县城附近,听老板说是为了节约租金,选的地方比较偏僻。这厂子刚开始办,加上老板,厂里的职工才二十几号人,大都是住在城里的人。我打听了,每周末老板都会坐着牛车,来县城拉粮食和蔬菜回去。你想想,那种建造偏僻的企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发愁的不就是职工的伙食问题,那老板想请个厨子去食堂煮饭,人都不愿意去。”   “我这一听这老板抱怨伙食,就给老板推荐了咱们的面包。”   陈发春道:“那些人吃得起面包吗?”   谢有酒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如果咱们的面包批量生产,能够供应一个工厂的伙食,那赚的可就不是几毛钱。狗蛋儿,你觉得呢?”   林书道:“发春哥说得没错,面包价格昂贵,相比起面包,老百姓们更加喜欢吃实惠的馒头。”   谢有酒道:“哎,狗蛋儿,你这就是顾虑太多。天天吃馒头,谁还不想吃点不一样的啊。更何况这面包做的好吃了,口味种类多了,你再降点价,就算贵个几毛钱,也还是愿意买的。你想那老板要是直接从我们这进购面包,吃面包多节约时间,就不用去食堂了,哪个老板不想职工少花点时间在吃饭上,而且包子馒头得刚出锅热腾腾的才好吃,隔了两天味道就不对了,面包不会啊。”   “狗蛋儿,你要是有这个打算,我就把地址告诉你。”   林书点头道:“行,你把地址给我,我亲自去一趟。”   “我们明后天就要念书了,也不能陪你,狗蛋儿,你要去的话,可得小心些,最好找个大人陪同。”   “我知道,你放心。”   谢有酒把地址告诉了林书,又和林书聊起来,“对了,狗蛋儿,你们村也兴办村社企业了吗?”   “我听我娘说,今年上面要求全县以及公社大力发展工农业,兴办村社企业。刚好我二舅妈她们娘家的那个村,是咱们苍龙县城的代表村,他们村子里的小麦产量高,就带头办了个面粉厂。这厂子是村长领头办的,到了过年,面粉厂赚的钱,还给村民发红利。”   “我每周一回来和他们吃饭,就听到几个大人在饭桌上聊咱们苍龙县城办了几个企业,那热闹劲儿,我们几个孩子,话都插不进去。”   “还有,听说咱们县城要通电了,你们看到没,这街上多了杆子,那都是电线杆,不过你们也别急,等到县城通了电,你们村也快了。”   林书也笑道:“通了电就好了。”   从谢有酒家里出来,林书看着白茫茫的天空,五月的天气,温热凉爽,林书在苍龙县城街上走着,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还是太畏缩了。即使大环境如何,他们是踩在钢丝线上的人,谁也不能保证那动荡的洪潮会不会殃及到他,可若是不继续前行,他一辈子就只能停留在原地。   身后的陈发春跟着林书,知道林书在思索要事,便没有打扰。   陈发春驾着自行车,载着林书回去,在路过云水镇的时候,还发现镇上倒是挺热闹的,便停了下来。云水镇在五十年代后期人民公社化后,改为云水公社。今日是集市,林书还从未来过云水公社的集市。集市上人倒是挺多,一进来就摩肩擦踵,看见几个老婆婆在卖蔬菜,林书选了两块新鲜的豆腐回去,还买了些农村人自家做的红薯粉条,又买了些糖果回去。   陈发春送林书在路口,“那你上去,我就回去了。”   “等等。”   林书掏出五张大团结,递给从陈发春。   “狗蛋儿,你这是。”   林书道:“这是你娘的工钱,今天赚了一百,咱们五五分。”   陈发春挠头,期待又不好意思拿:“狗蛋儿,你这也太够意思了,我怎么好意思要。”   林书笑道:“面包都是秦大娘做的,这钱应当给她。”   “那行,我拿回去给我娘,多谢你啊狗蛋儿。”陈发春收了钱,又把自行车给林书留下,道:“狗蛋儿,你要去找那个烟厂吧。这自行车你拿去用,我上学又不远,你明天一个人不好去县城。”   “行。”林书扶着自行车,往家的方向走,还没进屋,就看见两个人影,正趴在他家的院子里,拿着长钩子偷他家的樱桃,而那两个人影,正是林老太和林富贵。   “奶奶,这樱桃好甜啊。”林富贵一把樱桃一把樱桃往嘴巴里塞,吃得满嘴都是樱桃汁水的红色,林老太正猫着腰试探地看着周围,然后猛地拉扯钩子,将一串串的樱桃摘下,若是樱桃太多,就直接撇断整段树枝。   林老太道:“我的乖乖,这樱桃是奶奶要拿去集市卖钱的,你不要给吃完了。”   林富贵不乐意地撇嘴,嘟哝了句:“不是还有好几树的樱桃吗,我又吃不完。”说完,又没停歇地塞了把放进嘴里。   林书看也没看就进了屋,然后牵着灰狼走了出来,正垫着小脚摘樱桃的林老太,没注意到身后的灰狼,直接被灰狼给撞倒,扑进了菜园子的水沟里,头嘲下导致她直接啃了满嘴的泥泞。   一阵石破天惊的怒吼声响起。   “哪个遭天杀的混球,欺负到你奶□□上了。”   林老太吃了满嘴泥,闪了的腰这是彻底又给伤了,直接便站不起来了。   她缓缓抬头,便看见了走过来的林书和灰狼。   “狗蛋儿,你这个挨千刀的,我怎么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孙子。”   林书没什么表情,直接走了过来,那林老太以为林书要做什么,急得大喊。   “富贵,富贵诶,快来扶你奶奶起来啊。”   “你这狗蛋儿哥哥要踩死你奶奶了啊。”   富贵害怕那只灰狼,不敢动弹地站在原地,看到那只凶神恶煞的狼,浑身发抖,一滩黄色的尿液从他单薄的裤子里流了出来。   自从唐翠花被灰狼咬断了腿,二房的几个孩子,是见到灰狼就以为是见了索命的阎王,根本不敢上前。   林书淡笑地走了过来,拿走林富贵手上的篮子,直接放在了地上,宠溺地喂给灰狼,灰狼趴着前肢,头钻进篮子里,就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奶奶,我们摘的樱桃被狼吃了。”林富贵生气地指着灰狼。   “吃什么吃,来扶我。”林老太怒斥道。   林富贵这才想起林老太,连忙去扶起了她。林老太见林书将她辛辛苦苦摘的樱桃喂给狼吃,气得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指着林书命令道:“狗蛋儿,你给我赶紧捡起来!信不信我打你!?”   林老太其实并不怕林书,一个七岁的孩子,是被她养大的,总不能打了他一顿,他还能对她这个老奶动手不成,这传出去不是遭天谴嘛。   她对林书只是嫌弃和生气,前段日子都来了一趟狗蛋儿家,弄得她腰椎疼得躺在床上半个月,都让老三给这娃子带了口信,怎么也没见他来接她过来住几天?等她腰伤好了,就下床来找林书,结果听说林书去了县城,估计又是赚了钱。   本来见狗蛋儿没回来,早就听说狗蛋儿家的几株樱桃树都结了果,比别人樱桃树结的果多,她就想着来摘几竹筐拿去集市卖。   不过这狗蛋儿都从县城回来了,林老太眼睛一眯,想得就不是樱桃的事。   “狗蛋儿,这么好的樱桃给畜生吃,你懂不懂节约粮食,都怪我没将你教好,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林老太叹息道。   林书不想听林老太说话,不耐烦道:“奶奶,没什么说的,你可以走了,我要去给孩子们煮饭了。”   林老太意味深长地问道:“我听说你在县城赚了钱,你赚了多少钱?”   林书气笑了,“奶奶你管这些做什么?”   林老太理直气壮道:“我是你奶奶,你爹娘死了,就得我和你爷养你,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问一下怎么了?”   林书还没出声,林老太又冷笑道:“我不管你赚了多少钱,反正你都这么大了,该学会做人了,不要什么钱都往别人家里送,胳膊肘一天只知道往外拐。我听人说你给秦慧娘家那娃子几百块钱,现在秦家的日子倒是好过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家过成了什么样子?”   “你二娘被你养的这只狼给咬断了腿,这整个夏天都还没法赚工分,只有你二伯一个人忙,你不知道帮点忙也就算了,你看你富贵哥哥,就是因为这学期给不了学费,就没念书了,你胜利弟弟,身上被烫了,到现在都还没法见人,你胜天哥哥,在学校吃都吃不饱,整天被同学耻笑,你赚了钱,也不知道帮衬帮衬,连亲奶奶摘点你的樱桃,都舍不得,还丢给畜生吃。”   “我是怎么教你的?狗蛋儿,你就这么忘恩负义,也不怕村里的人嘲笑你?”   “都说三岁看到老,我早就发现你是个自私的人。”   “还有,你三娘家过得也不容易,就是没钱,都将秀娣送给了老许家养了,老三家,也是只有老三去赚工分,这老三媳妇又是个娇娇,哎,算了,我本来想着摘点樱桃去集市上卖钱,送给老二老三家补贴家用,你看你这样子,真的和你爹一个样,不懂心疼自家兄妹一点。”   林书找出了林老太话中的重点,蹙眉道:“秀娣被送走了?”   林老太冷笑道:“哼,你还知道关心你妹妹,你不是只知道关心从山里捡回来的野孩子和畜生,都不知道自家妹妹过得什么日子?”   林书不想和林老太废话,只道:“为什么送走?”   林老太见林书回应,更加觉得是狗蛋儿不对,拔高声音道:“家里养不起了,还能为什么?你吃香的喝辣的,想过我们老林家过得什么日子吗?我又想说你了,你天天给人家钱,是要气死我啊。”   林书被林老太惹得烦,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忍着气道:“发春哥替我干事,我自然不能亏待他,那钱都是他应得的。”   “什么应得的,你的钱,就是咱们老林家的钱,幸亏我和你二伯三伯去了秦家要回来,不然还不知道你竟然偷偷给了人家一百多,你简直要气死我们啊。”   林书猛地看向林老太,气得说不出话来,好笑又愤怒道:“你们去要了回来?”   林老太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怎么不应该吗?那钱本来就是老林家的,你说你个小孩子每天赚那么多钱,你干什么给陈发春,他就是帮你背个东西,随便打发点钱就是了,你竟然还给了一百多。”   “那秦慧娘也是个厚脸皮的,竟然还好意思拿小孩子的钱,还好都还给了我们,不然我让她以后都脸上没光。”   林老太似乎还觉得她做得对,格外得意,想起从秦慧娘家那要回来的钱,顿时又是一脸的喜色。   林书自己可以忍受这老林家的无赖和吸血,毕竟是他占据了他们家的孙子,给了他新的生命,就当是还债,可他不能忍受这群人竟然还欺负起别人,更何况那钱本来就是陈发春应得的。   林书脸色一黑,“你们要了多少?”   林老太瞪了林书一眼,“什么要了多少,是他们还了我们多少。也就一百三十块钱,还有二十块钱。说是叫她给用了,等借到钱再还给我们。要不是一个村的,我要她好看,敢要孩子的钱,这脸皮真厚。”说着又眯眼看向林书,“狗蛋儿,要不是拿了钱回来,我们还不知道你赚了这么多钱啊。”   林书愤怒地看向林老太,这回是真的惹到他了。   林书拔腿就想着去找陈发春和秦慧娘解释,可他还没走,就见陈发春急匆匆地顺着小河跑了上来,来到果园,面色都变了,没有任何笑容,更多的是客气,掏出那叠他刚送出去的钱,道:“狗蛋儿,这钱我娘说不能收,就还给你了。”   陈发春冷漠地讪笑道:“还有那自行车,我娘也知道了,让我还给你。”   “我先回去了。”   林书皱眉欲言,陈发春看了眼林老太,就跑走了。林老太见林书手上拿着一叠钱,老眼顿时放光,腰也不疼了,兴冲冲地走过来,就要抢走林书手上的钱,被林书装进了口袋。   “狗蛋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奶奶我也不能看一眼了。”   林书冷笑道:“奶奶,你们一家子还真是将我的脸往地上踩啊。那钱是我给发春哥的,你们竟然还好意思去拿回来。”又忍着气点头:“行,那钱你们不用还了。”   林老太脸色一喜,就听林书道:“这一百块钱,就当做我给你们两老出的棺材本吧。从今往后,你们两老别想我出一分钱。”   林老太脸色一变,愤怒地指着林书,“狗蛋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书冷笑:“富贵,快扶奶奶回家,要是在我家院子出事,我可担待不起。”   林老太气急败坏,“狗蛋儿,你信不信我一头撞死在这,你有了钱,就不想管你爷爷奶奶了是吗?”   林书头也没回地就进了屋,身后林老太见状,在地上大喊大叫,顿时吸引了过路的人。   林书想如何给陈发春家赔礼道歉,就听到院子外面林老太大闹起来,心知这桩事若是不彻底解决,只会更加麻烦。   他吩咐了几个小孩一句,刚走到柴门,就听见二伯三伯的声音。   林国强和他哥是收了工回去吃饭,刚走到林书家底下那条公路上,就听到林老太的叫喊声,以为是在狗蛋儿这受了气,就气势汹汹地跑了上来,见他娘坐在地上,顿时惊怒道:“娘,你怎么坐在地上,是谁推了你?是不是狗蛋儿!”   身后跟着的林国华紧接着生气道:“你还用问?娘会自己坐在泥巴地里吗?肯定是狗蛋儿,知道他奶腰不好,还故意将他奶推到地上,让他奶起不来。这个狗蛋儿,真的是太没有良心了,也不知谁养大他的。”   林国强扶起林老太,林老太就声泪俱下,“狗蛋儿现在赚了大钱,看不起我们老林家了,也不想管我们老两口了,这可咋整啊?”指着那地上被灰狼啃过的樱桃,又哭了起来,“我不过就是摘了他几串樱桃,就给抢了回去,还说就是喂给狗吃,也不给他奶吃一颗。”   路过围观的人道:“这个狗蛋儿,教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这样对待亲生奶奶。”   “是啊。”   “也不记得是他奶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这下该晓事了,赚了钱,就翻脸不认人。”   林国华愤怒地冲到柴门,砰得砸了几拳头敲门,命令道:“狗蛋儿,我是你二伯,赶紧把门给我打开。”   “你再不开门,信不信我给你砸了!竟然敢欺负你奶,是不是以为你爹死了,就没人管你。今天我和你三伯就替你爹教训你这个不肖子。”   林国华吼完,旁边的林国强见柴门还不开,气得拿起锄头,就一锄头砸上去,将柴门砸得哐当响。   “哥哥,我怕。”彩凤听到动静,吓得躲进林书的怀里,林书厌恶地看着柴门,而此时林国华让林富贵爬上墙瞧一眼,林富贵爬上了高高垒砌的院墙,就看见三人,指着林书,惊喜地朝着身后道:“爹,三伯,狗蛋儿他们就在柴门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继续 第42章 二更   林书望着院墙上的林富贵,双眼微眯,恨不得亲手将这家伙给拽下来,将彩凤,黑娃和小幺儿带进屋,锁上门后,才摸着灰狼的头,示意般抬头。   “灰狼,去。”   灰狼如离弦之箭般,一跃而起,直冲上两米多高的院墙,眨眼间,林富贵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咬住了手臂,给使劲儿拽进了院内。   “啊啊啊,爹,救命啊。”   “富贵!”林国华怒斥的声音从柴门外传来,“该死!狗蛋儿,你敢伤害富贵,我进来定会吃了那只畜生。”   林书低头乜了眼林富贵,林富贵吓得脸上血色全无,灰狼的犬齿,正抵住他的脖颈。   “狗蛋儿,不要吃我。”   林富贵呜呜哭起来,林书皱了皱眉,烦躁地喊了声。   “闭嘴。”   林书走过来,拽起林富贵的脖子,吩咐道:“去给你爹开门,请你爹和三伯进来坐。”   林富贵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惊恐中带着些疑惑的茫然,心想狗蛋儿怎么敢让他去开门,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灰狼就在他身后跟着,林富贵见到那只灰狼哈着气的舌头,吓得骨头都在发软。   他走到柴门处,那柴门外还在砸门,林富贵焦急地走了几步,打开了门。外面的林国华以为是林书,阴狠地笑,狠狠地砸了下去,一锄头挖破了来人的头,只见那血瞬间流了满脸,听见林富贵乍然哭喊的声音,林国华才知道自己砸中了自己儿子。   “富贵,怎么是你?”林国华急得放下锄头,来查看林富贵的伤势。林富贵疼得哇哇大哭,捂着头,整张脸都被血给模糊了,只见那头发覆盖的天灵盖,爆出一道口子,吓得林老太尖叫,连忙过来,捂住林富贵的头,嘴里念叨着:“我的乖乖,这脑袋瓜开了瓢咋个好哟。”   林国华愤怒地瞪着站在院子里的林书,“妈的,你个龟孙子,害得我儿子受伤,我要砸死你。”   灰狼冲上去,咬住林国华的手臂,直接将那只拿着锄头的手臂给撕了下来,疼得林国华撕心裂肺,天王老子地呼喊。   林国强看着这一幕,吓得腿软,眼睛瞪得像铜铃,没敢踏进林书家一步。   没过几秒,林国华的手臂就被撕咬了好几块肉,还能清楚地看见里面血红的脂肪粒,疼得林国华在地上打转。   林书迅速地关上了柴门,阻拦了外面的视线,没人看见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声嘶力竭的呼叫声。   林国强声音哆嗦,“狗蛋儿,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二伯,你快,快放了他。”   林老太正撕开了衣裳,给林富贵的头包扎,见林国华在地上惨叫,整只手臂都被灰狼给撕咬了下来,吓得魂都飞走了,颤抖地指着林书道:“畜生,你是畜生,你怎么能这么对你二伯,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林书淡漠地看向林老太,召回了灰狼,当灰狼回到他跟前,才抬头又看向林国强,意味深长地笑道:“三伯,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林国强血色尽失地讪笑,“狗蛋儿,我和你二伯只是生气你欺负你奶,我们都是一家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快让那只狼走开。”   林书拍了拍灰狼的头,灰狼就乖巧地趴下。林书给林国强搬了把椅子过去,让林国强坐下,才笑容和善道:“三伯,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其实我早就想要来找你了,没想到你倒找上门来。是这样的。我有一大笔钱。三伯,我想过了,我确实还是个孩子,钱放在身边不安全,所以我决定将我所有的钱,都放在你们这里。”   林书早就猜测到他们来的目的,绝对不是林老太一通喊叫,更不是什么他欺负了林老太,他们是因为从秦慧娘那里讨了钱,得知他赚了钱,才找上门来,肯定紧接着就说林老太伤了,要花大笔的医药费,想要逼着他掏钱呢,所以他不如将计就计。   林国强脸色骤然一喜,双眼放出精光,迫不及待道:“狗蛋儿,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你放心,三伯不会乱用你的钱,只是暂时给你保管,只要你需要,三伯都会将钱拿给你。”   这会,正查看林国华伤势的林老太闻言,愤怒道:“不行。钱必须保管在我这里。”   林国强反驳:“娘,狗蛋儿的钱,那由狗蛋儿自己决定,你插个什么劲儿啊。”   林老太瞪着林国强,“你敢反对你娘说的话?反了你了。”   林国强冷哼:“娘,你这是为老不尊,连孙子的钱,你也打主意,你这个奶奶怎么当的?”   林老太愤怒地瞪大了眼,像是头一回见这个儿子,竟然敢给她甩起了脸子,“林国强,你敢骂你娘?”   围观的林书淡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国强道:“三伯,这钱我是想存在你这,但要是被奶奶给用了怎么办?”   林国强以为林书要变卦,吓得赶紧撇清,“你放心,三伯不会让你奶看到钱的。”   林书似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什么,道:“三伯,你们去秦慧娘家要了多少钱回来?”   林国强尴尬地讪笑道:“这个,狗蛋儿,真是对不住,都怪你奶,非要拉着我们去要钱,说秦慧娘家借了你五十块钱,结果要了回来,还害得那秦家嫂子给气得吐了一碗血,真是罪孽啊。”   林书眸光微寒,他还不知道他们找上门做了什么,竟然害得秦大娘吐了血,这让他怎么面对陈发春,难怪刚才陈发春脸色铁青,变得冷漠又陌生。   林书咬了咬牙,这家子人还真是不要脸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林国华在地上痛得呻-吟,嘴里骂骂叨叨,林老太怕林书将钱都给了林国强,也没功夫去管林国华的伤势。   “五十块钱。”林书微微一笑,看向林老太道:“奶奶,你们讨了一百三十块钱回来,怎么三伯说只有五十?”   林国强闻言皱眉,瞬间反应过来,骤然愤怒地看着林老太,双目通红。林老太也有些尴尬,其实是一百三十块钱,但都被她和二儿子给私吞了,就告诉老三,只讨了五十块钱,分给了老三十五块钱。   林老太梗着脖子,见地上的林国华昏迷过去,才眯了眯眼,循循善诱道:“老三啊,这个钱该有多少就是多少,你也别惦记了,我都给了你二哥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二哥家里什么情况,尤其是今年,你二嫂又没法下地赚工分,我不能多体谅他们啊?你没事也去帮你二哥做点事,你……”   林老太话还未说完,林国强骤然愤怒地吼道:“你只知道体谅二哥二嫂,那我呢?我不是你儿子吗?你说你要买小猪崽养,老二自留地里卖了棉花,赚了钱,都舍不得拿出来给你,还是我把家里的粮食卖了,给你钱让你拿去买小猪崽,结果没几天就得了猪瘟,被你给养死了。”   “你说你腰痛,被狗蛋儿家的灰狼给咬伤了,请了医生回来输了几天液,都是我拿的钱,你那几天下不来地,都是春芳在照顾你。你都忘了?你怎么只能记得你的二儿子?只知道体谅二哥?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体谅我啊?我家春芳也不能赚工分,秀娣都被我卖给了别人,你心里只有你的老二,你这儿痛那里痛的时候,只知道在我面前吆喝,哪次不是我拿了钱去赤脚医生那里给你买药,二哥他买买过几回?”   林老太尴尬地瞪了林国强一眼,还看不出林国强的脸色,只一个劲儿抱怨道:“春芳春芳,春芳也能和翠文比?翠文锅灶上那是一把手,下地干活比谁都能干,你也不看看你娶了个什么女人,懒得烧蛇吃,谁家媳妇有你女人那么懒?谁家媳妇锅灶上没两把刷子?谁家媳妇不下地赚工分?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怎么娶了个那种媳妇?我说实话,我都不想让她进我们家门,要不是她生了两个娃,早将她赶出去了。”   林老太嫌弃地摇头,林国强都气得浑身发抖了,还不见她醒悟过来,还指着林国强道:“你啊你,当初要是娶了老王家的闺女,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那闺女多能干,赚工分一个顶俩,偏生要看上个老姑娘,也不知道那刘春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街上谁不知道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男人都不要她跑到了外地,谁知道还是不是个干净姑娘。你倒好,竟然当成宝贝祖宗给供着,什么都不让做。哼,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舒坦的媳妇,你对你娘都没那么好。”   林国强闭眼,咬牙切齿道:“别说了。”   林老太满脸埋怨:“你还有脸让我别说,你让她来照顾我,你知道她是怎么照顾的吗?整天就煮了那干巴巴的饭端来,吃得我差点没憋死,还苦兮兮耷拉着一张脸,恨不得我死了的样子。”   林国强咬牙地笑:“娘,春芳她手艺是不好,在家没煮过几顿饭,那次她煮的是太干了,端给你后,回来还愧疚地给我说,怕娘吃出了毛病,那几天都担心的不得了。”   林老太虎着脸道:“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你就是被这狐狸精给迷住了。”   “行。以后你就等着老二给你送终吧,反正在你心底,我也不是你儿子,春芳也不是你儿媳妇。”林国强冷笑不已,心底是真的受伤。   林书看着这一幕,心底早有预料。这一碗水端不平,迟早要出事。   以前林老太对老四最不好,什么都没老四的份,林国强倒也没觉得什么,至少有个老四比他还不如。可如今老四不在了,这林老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性子,就什么事都开始欺负起了林国强,心疼老二,什么事都不舍得老二花钱,不舍得让老二费心,也不敢在老大面前折腾,出了点事,就开始在老三面前吆喝。   这儿子生多了,也就不那么亲热了,林老太也不是和善的人。   她其实心疼得不是别人,是她自己,她最怕的是老了没人养她,所以才最疼生了儿子最多的老二家,却在富贵和二伯受了伤的时候,心里念着的还是林书的钱,所以她疼钱,胜过她的儿孙,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林国华此时已经疼得昏迷过去,根本不知道林书他们在说什么,富贵像个傻子一样,顶着用衣服包裹住的脑袋,茫然地看着他们。   林书冷笑地摇头,笑眯眯地看着林国强道:“三伯,你说那么多做什么,你忘了奶奶那里还有一百多块钱,你信她会全部给了二伯吗?”   林国强猛地站起来,眯眼走向林老太,低沉的声音道:“娘,钱拿出来。”   林老太看向林国强,颤抖的手指着他,“你说什么?你敢问你娘要钱!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啊,不懂得孝敬我,还开口问我要钱。”   林国强烦躁地呼吸一口,冷笑道:“娘,你别装了,其实我早就将你看透了。我这种性子也是学的你,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怕。”   “小时候,你怕大哥,疼老二,眼底从来就没有我,后来生了个老四,我故意让老四惹你生气,导致你越来越讨厌老四,可你还是没有疼我,你疼得一直都是二哥,我都好奇了,你怎么生了四个儿子,却只疼二哥,我甚至都怀疑二哥是不是你和别人生的,你和我爹感情不好,却生了我们仨。后来,我知道了,你疼二哥,就是因为二哥傻,二哥什么都听你的,二哥最顺从你的意,你让二哥往东,他绝不敢往西。连唐翠文那种水性杨花勾引大哥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的女人,你都能让骗二哥对她死心塌地。二哥竟然被你说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娶了那种女人。”   林国强越说越愤怒,怒吼道:“你说二嫂好,在我心底,她连春芳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春芳至少是干净的,她才是脏的。”   林老太冷哼一声,一副不肯苟同的表情。   半晌,林国强恢复了些情绪,沉冷的声音,冷笑地威胁:“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十一年前那一晚,到底是谁进了二嫂的房间,如果这件事被二嫂知道了,这个家恐怕真的就散了。”   林老太猛地看向林国强,震惊又颤抖的声音道:“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林国强冷笑:“自然是我亲眼所见。”   林老太额头冒起了冷汗,慌张道:“你竟然知道,你可曾告诉过谁?”   林国强嫌恶道:“我谁都没说,那种丑事,我都恨不得咽进肚子里,从未看见过。”   “那就好。”林老太松了口气。   林国强道:“娘,只要你将钱拿来,我便不告诉别人。”   林老太看着坐在那里泰然自若的林书,气得咬牙,愤怒地看着林国强道:“我会将钱给你,可你不要忘了,今天我们是来找狗蛋儿的。”   林国强胸有成竹道:“狗蛋儿已经答应将钱放在我这里保管,娘,你不用担心。”   “你。”林老太愤怒道:“行,跟我走。”   林书见他们终于要走了,才轻描淡写地徐徐道:“奶奶,我想提醒你一声,其实上回我去公社给小幺儿上户口的时候,就重新开了户。从今以后,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不用你担心,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否则,再有人来偷东西,我不确定灰狼会咬掉那人的胳膊,还是直接咬断气,缺胳膊少腿的,进了棺材也不好看啊。”   林老太气得吐血,每次来狗蛋儿家,都弄得一身伤,真是晦气,气得她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你敢咒我死。”   “不敢。”林书淡笑道:“还请三伯将二伯给抬走,这伤口,还是得去医院治疗,要是得了狂犬病就不好了,那可是要死人的。”   林老太见状,心底一哆嗦,这下是和老三的关系也变差了,心疼的二儿子出了事,她老了谁来养她啊。   林老太赶紧帮忙,和林国强一起,将林国华给抬走,带着林富贵离开,连忙去找了医生。 第43章 一更   林书拿着五十块钱,逮了只野鸡,从供销社买了些补血滋养的补品,来到陈发春家,敲门后,是陈发春开的门。   “林书。”   陈发春见是林书,倒是对他刚才的翻脸不认人,有一丝愧疚,可一想到回家后,听说娘亲被林家人气得吐了大碗血,便气鼓鼓地撇开了脸。   “你来做什么。”   林书示意他手上提着的野鸡和补品,让陈发春给他让开道儿。   陈发春生气道:“你还来做什么,要不是因为你们一家人,我娘也不会吐血,这会都还躺在床上呢。”   林书回头看了眼外面路过的人,看向陈发春道:“真要在这里说?”   “我怕我娘见到林家人,再气出病来。”陈发春撇开脸说着,又低头看向林书,“我知道我赚了钱,都是因为你,我很感激你。可我以为你是将我当做兄弟,才对我那么好。没想到你竟然告诉你们家人,说那些钱都是我家找你家借的。”   “你知道你奶和你二伯三伯过来说了什么吗?”   “他们说骂我娘是不要脸的寡妇,男人都跑了,还好意思贪小孩子的钱,说我娘丢人,你奶什么话都骂出来了,被我家邻居听到了,这让我娘以后怎么见人?”   林书深吸一口气,真挚道:“发春哥,我很感激你陪我这半年,我们一起奋斗,那钱是你该得的,这些东西算是我给秦大娘的一点补偿,也请你听完接下来的话,再考虑要不要原谅我。”   “我们家已经和林家划清界限了。”   “从我爹娘去世,林老太不仅坑了我们家的分家钱,还让我们回到自己家住,没有一粒粮食吃,要不是政府可怜我们三兄妹,给我们发了一百斤粮食,我们可能早就饿死了。”   “发了一百斤粮食后,老林家又变了脸,松口要养我们三兄妹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是多久,还不是为了贪这一百斤粮食,粮食吃完了,恐怕又不打算养我们。”   “我知道林老太是觉着爹娘去世,便不打算管我们了,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便是连我在后山被野狼叼走,也是不声不响,没见他们来找过我。如果那一夜,不是灰狼嘴下留情,不是遇到了黑娃,我恐怕也早就同水生一样葬身狼腹。我是从后山捡回来的一条命,后山在你们眼底是禁地,是最恐怖的地方,在我眼底,却是我的救命福地,没有后山,就没有我。”   “从那以后,他们得知我从后山捉回来了野物,又开始找上门,甚至不论我们从后山带回来什么,他们都想要占为己有,抢了我们一头野猪,却没给我们留一刀肉,那时,我就想我大概不再是林家人。他们给了我们三兄妹血脉,也亲手斩断了我们的根。”   “我没想到他们还能如此不要脸,竟然找上你们,对不起,我向你们道歉。”   陈发春震惊地听完这番话,愣了半晌,看着林书,不可置信道:“林书,你们家,怎么会这样?”继而,又愧疚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过得这么难,我……”   陈发春他爹是独苗苗,他也是独苗苗,从小虽过得不怎么样,却是被一家子人宠大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给他留着,尤其是外婆一家也宠他。从未想过,会有林书这样的境况。他还想再说,却听见屋内传来秦慧娘的声音。   “狗蛋儿,进来吧。”   林书进屋后,见屋内秦慧娘正躺在炕上,将礼品递给陈发春。陈发春没好意思拿,面红耳赤的,尤其是他还误会过林书。   “娘。”   秦慧娘道:“别说了,我都听到了。”又抬头望向林书,“狗蛋儿,没想到老林家这么待你们一家,以前都听说林老太不疼老四,没想到冷心到这地步,要不是你命大……哎,不说了,你这娃子福气大着哩。”   林书放下礼品,微笑地走过来,“秦大娘,你身体怎么样?”   秦慧娘轻声道:“没事,休息会就好了。”   林书硬把几袋子礼品和五十块钱塞到陈发春手上,陈发春为难地看着秦慧娘,“娘,林书买的东西,给的钱。”   秦慧娘看了眼那些礼品和陈发春手上的钱,又看向狗蛋儿,羞圆圆愧道:“狗蛋儿,以前是大娘不知道,现在是不论如何也不能拿你们小娃娃的钱。你赚钱养一家子也不容易,年纪还这么小,太令人心疼了。这钱和东西你拿回去,大娘是不会要的,你有什么事,随便支使你发春哥就行。他也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什么忙,哪好意思拿你们这么多钱。”说着又指使陈发春道:“春儿,东西都还给狗蛋儿。”   陈发春又将钱和补品还给林书,林书无奈地笑:“大娘,这是补血滋养的补品,你身体发虚也是因我而起,这补品你该收下。还有这钱,是你做了那二十个面包的报酬。你辛苦忙碌了一整天,我哪能让你白忙活。这是你该得的辛苦钱。”   “这,”秦慧娘惊喜道:“那面包卖出去了?”   陈发春道:“是啊,娘,都卖完了,连狗蛋儿做的果酱也卖得不剩,城里人可喜欢吃了。”   秦慧娘脸上露出喜色,林书直接将钱塞到秦慧娘炕上的枕头下,秦慧娘推脱道:“狗蛋儿,这真的使不得,我不过是做了几个面包,哪能拿这么多钱,这,大娘受之有愧啊。”   林书微笑:“秦大娘,你放心,这钱你拿得正合适。我还想再请你做面包呢。若是你不收下,那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你了。”   陈发春挑了挑眉,感叹地嘟囔道:“是啊,娘,你就收下吧,你可比我厉害多了,我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秦慧娘在两人的撺掇下,收了钱,也听林书说了卖面包的事,惊得无以复加,“我的天老爷啊,这二十个面包都卖了一百块钱,我没做梦吧。”   陈发春好笑道:“娘,你没做梦,这钱不都在这吗?这可是大团结,难道还有假?”   林书也道:“只是今日遇到一位出手阔绰的主顾,以后不是次次都有这种幸运,不过日子总要敞亮地过,只要我们一条心,总会好起来的。”   “是啊,娘,你看爹走了,那段时间你就像天塌了一样,如今我们不照样好过起来,我们也没饿着啊。”   秦慧娘笑着点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狗蛋儿,要是没有狗蛋儿,我家春儿也找不到这些赚钱的买卖,我家日子也不会这么好过。”又感激地看向林书,满眼泪花地抓住林书的手臂道,“狗蛋儿啊,大娘在这里给你赔个不事,你别生春儿的气,他这孩子虽然年纪比你大,心底还没你懂事,他今天回来见着我吐了血,就急匆匆地去找你了,说了什么话,你别放在心上,以后也要多教教他,大娘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人。”   陈发春尴尬地吼道:“娘,你说什么呢?狗蛋儿比我还小呢,说的我这个儿子好像很丢脸似的。”   秦慧娘指着陈发春,温柔中带着一丝严厉,道:“你看你,就是个暴脾气。看着比谁都刚,其实一遇到事就怕了。从小就扛不住事,非得有个人提点你。”   陈发春面红耳赤道:“娘,你这么揭我短,我可是你亲生儿子啊。”   秦慧娘道:“你看看人家狗蛋儿才多大,都担起一个大家了,你要多跟人家学。”   这场面,林书失笑道:“秦大娘,我先回家给弟弟妹妹煮饭了,他们吃饭吃得早,不然就要闹了。”   “狗蛋儿,先等下。”秦慧娘赶紧道,“春儿,咱家的鸡蛋看还有多少,都给狗蛋儿提上,好给孩子们补补身体。”   陈发春好笑道:“娘,看你操心这事,狗蛋儿家养的野鸡都能绕着院墙跑三圈了,能愁没有鸡蛋啊。”   林书也道:“是啊,大娘,不用了。”   秦慧娘瞪了不懂事的陈发春一眼,温柔地朝着林书笑道:“大娘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那几个土鸡蛋,你别嫌弃。”又接着道:“还有,春儿去菜园子里摘点蔬菜瓜果,给狗蛋儿提上。”   “好嘞。”   陈发春也没什么舍不得,就狗蛋儿送他家的,这点东西真的比不上。他恨不得能把狗蛋儿想要的,自己又有的,都拿出来。所以这会听带狗蛋儿去园子,心底还有些激动,终于能送点东西给狗蛋儿了。   他带着林书去了蔬菜园子,园子里确实种得挺多,这一整块自留地,都种植了蔬菜,林书好歹也种了些水果。   五月份的蔬菜园子,绿油油的豇豆挂在藤架上,摘一把切成碎,混着腊肉炒熟,倒在半熟的米饭上蒸,一碗香喷喷的油焖豇豆蒸饭就出锅了。吃不完的豇豆,晒干成干豇豆,储存到过年炖肉吃,或者泡成酸香泡菜。   除了豇豆,还有常见的佛手瓜,西红柿,冬瓜,南瓜,白菜,萝卜,茄子,苦瓜,黄瓜,韭菜,生菜,反正供销社食品站出现的蔬菜这几乎都有。   林书在打量这个园子,还发现了好几株魔芋,这东西自家园子倒是没有,和直接煮熟能吃的芋头不一样,魔芋经过类似凉粉和红薯粉的加工,可以制成魔芋豆腐,加红椒,花椒等调料炒出来味道也不错。他小时候跟外婆做过,就是制作的过程有些痛苦,这玩意搞不好麻手。   陈发春用大背篼,给林书摘了一半背篼的豇豆,半背篼的黄瓜,枕头大的南瓜和冬瓜,也摘了两个,还有几把用蓑杉叶子绑着的韭菜和生菜,冬瓜的缝隙又塞了好几个西红柿和佛手瓜,几窝大白菜,萝卜和茄子。   这一背篼整个有好几十斤,陈发春摘完才发现,别说狗蛋儿,就连他自己都提不起来。   林书从高出头顶的豇豆叶绕过来,便见陈发春正在使着蛮劲儿提背篼,那背篼靠在土坑里纹丝不动。   陈发春见林书过来,有些尴尬,拍着胸脯道:“我力气大着呢,马上就能背起来。”可他再使劲儿,那背篼都稳坐如山。   林书扫了眼满满当当的背篼,满含谢意道:“发春哥,这么多,你们留点吧,我们也吃不完啊,放坏了怎么办?”   陈发春道:“没事,咱们地里蔬菜多得是。我娘本来就是拿了你给的钱,做了本钱,买了些蔬菜种子回来种,打算这几天到镇上去卖。不过蔬菜也卖不动几个钱,你给的那五十块钱,买我们这几个地就绰绰有余。”又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先等着,我去找人背。”   很快,陈发春找了他隔壁的光棍马大叔马有粮过来。马有粮三十多岁,笑容和善,和秦慧娘一样,林书一瞧都是实诚人。就是穿一件泥巴地里糊过的黑马褂,一看就是没个女人照顾。   马有粮一见林书,笑呵呵道:“嘿,狗蛋儿,几天不见,长得挺光生啊。”   “马叔。”林书笑着打招呼。   马有粮见那背篼,直接弯下腰,陈发春担忧道:“马叔,你行吗?”   马有粮虎着脸笑:“嘿,小子,小瞧你马叔是不?”   马有粮让陈发春让开,弯腰弓腿,双肩穿过那背兜绳带,就轻而易举地背了起来。   马有粮虽个子不高,却应了那句话,短小精悍,力气也大,几十斤的背篼,就跟小孩背书包一样轻松。   “马叔,还是你牛。”陈发春也嘿嘿笑。   马有粮背着背篼到了陈发春家门口。秦慧娘下了床,站在门口,朝着林书笑道:“狗蛋儿啊,大娘园子里瓜果多着呢。你想要吃了,随时来园子里摘就行啊。”   秦慧娘热情又敞亮,林书也不说客套话了,笑着道:“我知道了,大娘你快回屋歇着。”   马叔给林书背了回来,林书见马叔回家也是一个人,便让他留下吃饭。庄稼人倒是热情,却也知礼懂礼,说哪好意思蹭小娃子的饭吃,便推脱要回。林书只好从果园里摘了些枇杷让他拿回去吃,这马叔见状,不肯占小孩子的便宜,见到他家有几个竹篮篼,和从供销社买回来用了没多久的斧头把儿坏了,非要拿回去给他修补。   陈发春爬在树上摘着樱桃吃,见马有粮走了,便若有所思道:“哎,狗蛋儿,你觉得马叔这人怎么样?”   林书道:“挺不错的。”   陈发春严肃地点头道:“我也觉得,至少比我那跑了的爹强。我给你说,这人天天往我家跑,家里什么东西破烂了,都让他给修好了。有几天夜里下大雨,屋里漏雨,那电闪雷鸣的,人家马叔二话不说,先到我家来修屋顶,倒腾了大半夜,自己家倒给淋得能跳进去洗澡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人的事,你急也没用。”林书从米缸里舀了米,问屋外的陈发春,“你吃一碗?”   “谢了。”陈发春笑道:“我一回家就吃了我娘给我剩下的爱心午饭,这肚子实在撑不下了。”   陈发春从樱桃树上跳下来,提着一篮子林书让他摘的樱桃,亮着嗓子道:“回了。哎,明天又要开学了,我都还没玩够。”   陈发春的抱怨声逐渐远离。林书失笑地摇了摇头,舀了一葫芦瓢的水淘米,目光却落在那挂在墙壁上的年画日历上,微微皱起了眉。距离那被红墨水圈起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啊。 第44章 二更   俗话说季节不饶人,种田赶时分,这庄稼人在泥巴地里刨食,靠老天爷赏饭吃。   这五月的天儿,一股即将袭来的热浪,吹谢了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也将地里的小麦给吹黄了。   早播种的小麦地,这会子正是收割的好时辰,插秧过后,老百姓们没歇息多久,又投入了农忙中。   谢有酒上午招待完林书和陈发春,下午二表舅进了货回来,听说要到云峰村来卖水果,便饶有兴致地坐上三轮车来玩一趟。   二表舅是他们家最先买三轮车的,有了车拉货方便,比牛车跑得快,没到一会功夫,就顺着云水公社往云峰生产队的公路来了。   这山里的公路,还是五十年代末期人民公社化后,大家伙齐心协力给开的路。那年代虽饿死了一批人,也着实给当地带来了一些影响,譬如修路,挖水库,开荒。若非人民公社化,是不会有人愿意来修路,挖水库的。   这公路其实也算不上公路,是从深山老林挖了条路,有的地方还是给开山凿壁捣弄出来的。虽都是泥土路,却显然没有县城的公路平坦,路上好几次都遇到了那种翻拱起来的大石包,没有专门的修路施工队是无法完成的。   谢有酒躺在三轮车上,没一会就被抖了起来,差点掀翻到地上,便干脆坐了起来。   三轮车上,装了慢车斗的水果,只有橙,苹果,梨三种,倒不是二表舅进货只进了这三种,而是老百姓只舍得买这几种,其余的香蕉,柚子等,对老百姓来说,价格算比较昂贵了。   坐了半晌,终于见到了人家,就是没见到人,谢有酒叹气地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   二表舅在前头呼哧呼哧蹬着三轮车,爽朗的声音传来。   “小谢子,待会给我大点声喊啊。”   “知道了。”谢有酒脖子往前伸,贼兮兮道:“二表舅,这周我娘又没给我拿生活费,你看我好辛苦陪你跑一趟,你要不犒赏我点票子。”   二表舅哈哈笑:“看你小子熊样,卖了水果,回去就给你。”   “得嘞,不过,一张可不好打发我。”谢有酒耸着肩,坐在前头,腿儿翘得正欢,伸出手比了个手势,道:“至少得这么多,还得要大团结啊。”   二表舅好笑道:“你小子挺会做梦啊,你二表舅我都赚不到这么多。”   谢有酒笑眯眯:“嘿嘿,这不是有我,保管你将车上的水果都卖出去,今晚和二表舅妈乐炕头,争取明年生对儿三胞胎。”   “你小子,打趣起来你二表舅了。”二表舅挑眉,一巴掌呼来。   谢有酒直躲,“不敢,不敢。”见道路狭窄,又急忙尖叫道:“哎,二表舅你注意点,别开到田里。那灌满水的插秧田,弄坏了秧苗,赔都是好事,水果就不能吃了啊。”   二表舅被这活宝一惊一乍的样子气笑了,板着脸道:“坐好了,马上就到生产队了。”   他们一路顺着公路骑,终于见到了鳞次栉比的房屋,谢有酒就开始吆喝起来。   “买水果了喂。”   “新鲜水果,只此一家,比供销社还便宜了喂,要买的抓紧了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谢有酒卖力地喊,站在三轮车上,整一个人形喇叭,嗓门出奇地震四方。   很快便有人听见了,在地里干活的人也放下锄头,好奇地要来瞅两眼。   谢有酒见状,愈发卖力地喊。   “各位父老乡亲都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啊。”   “咱家水果又大又圆,香橙雪梨大苹果,不甜不要钱了喂。”   他们的三轮车开到小麦地旁的公路上停下,地里这会云峰生产队六队的老百姓,正开始收割麦子。   小麦一年两收,去年播种,今年早五月就可收割了。   这地一眼望去,足有好几亩,算是生产队最大的地之一,当初还是地主家产粮最高的地,如今归还给集体,长出来的小麦也茂盛。   谢有酒从三轮车上条跳下来,跑到田垄后的一块石坝上,几步爬上人高的石头,站在石头上,朝着地里的老百姓又吆喝起来。   “卖水果了喂,纯天然新鲜好吃的水果了喂。”   “香橙雪梨大苹果,一斤只要一分钱,管你吃到饱了喂。”   小麦地里,大家都热得发荒。这天气虽不热,可干活的庄稼人,只要沾了泥巴地,没谁不累不热的。这空档谁不想吃点水果,就算要一分钱一斤,也比这冷水好喝啊。   一个正把着镰刀割麦子的妇女,想到那香橙甜甜的汁水,嘴馋地抿了抿嘴,瞧了眼自家男人。   “当家的,要不咱买一斤。”   汉子横她一眼,“有身子的新媳妇啊?还想吃水果。”   这水果就跟鸡蛋一样,是稀罕物,有了身子的新媳妇,有的就想吃点酸的水果。这话臊的那妇女,头都不好意思抬了,心底也酸得委屈起来。   旁边一个捆麦子的老婆婆对那汉子道:“看这话说的,没身子就吃不得水果了啊。一分钱一斤,一斤有好几个呢,就当是给你媳妇补补身子,这可比肉便宜多了。”   那汉子努了努嘴,有些不舍得,可这会到了休息时间,地里还几个妇女都兴冲冲地朝着那三轮车跑去,让汉子也没抹不开脸,只好让妇女也去买两个回来。   妇女们都一窝蜂地围了上来,询问水果的价格,谢有酒从石头下跳下来,替二表舅介绍道:“香橙,苹果,雪梨都是一口价,一斤一分钱。”   一个妇女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帕子里面包裹里几张存了好久,已经模糊的分票,肉疼道:“给我来一斤。”   谢有酒瞧了眼妇女,又笑着朝大家道:“各位大娘,你们家里有什么粮食也可以拿来换,不是要你们吃的大米,就要那种碾了剩下来的谷子壳也可以。”   有妇女惊喜道:“啊,这东西我们家有啊,幸亏当家的没有倒在自留地里。”   又有人激动道:“我们家也有,我马上去拿,这怎么个换法,你们要多少啊?”   谢有酒道:“咱们按斤两算,要多少有多少,你都可以换成水果。”   “太好了,我这就当家的回去跟我背。”   好些个妇女水果没买,又兴冲冲跑到小麦地里喊自家男人回去背谷子壳。   这地里一下人就少了半数,谢有酒看了眼,在二表舅收钱的空档,便下到地里逛了逛。   一分钱一斤确实不贵,家里没有谷子壳换的,都拿钱买了几个尝鲜。小麦地下方,刚好是流过的小河,跑到小河边洗个洗手,就拿起水果啃了起来。   陈小嫂子买了三个雪梨,两个大的给自家男人和公公吃,她和婆婆拿镰刀削了一半,分着吃一个。地里刨食的,饿了土都吃过,也没那么多梨子分不得的讲究。   陈小嫂子和她婆婆吃着香甜的雪梨,走到了这边阴凉处,在大树下坐下。   陈老太抱着雪梨,一口咬下去,嘴巴没兜住,饱满的汁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嘴里念叨,“真甜。”见老林家几个坐在那歇息,便道:“林老太,要不你也买点,这梨真的好甜,水分也足,吃了解渴。”   林老太也想吃,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冷嘲热讽跟旁边几个儿子道:“几辈子没吃过梨似的,酸不拉几的,有什么好吃的,我才不买。”   陈老太皱眉道:“嘿,林老太,你说这话啥意思,这梨确实甜,大家都在买,我又没骗你。”   陈小嫂子拉着她婆婆走,“算了,娘,我们换个地儿,有的人啊,就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奶奶,我想吃梨。”林富贵眼巴巴地望着都在吃的大伙,嘴巴都快舔干了。   “吃什么吃,不要钱啊。”林老太瞪了眼林富贵,自己却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倒是让一个吃苹果的姑娘有些害羞,觉着老人家节约,不舍得买苹果,撇了一半苹果,分给林老太。   “林奶奶,这个你吃吧。”   林老太舔了舔干裂的唇,讪笑地恨不得立即拿过来,却又假吧意思道:“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那姑娘递了过来,却被她娘一把抓住了手臂,那姑娘便蹙眉道:“娘,你做什么?”   她娘低斥道:“你钱多啊,买的苹果给人家吃,你知道人家家里多少钱吗?老林家猪肉都吃不完,稀罕你这半块苹果啊。”说完,拽着那姑娘就走了。   林富贵又道:“奶,我想吃苹果。”   “哼,你啥都想吃。”林老太气道。   这时,谢有酒走了过来,以为会见到狗蛋儿,半晌,却没找到人,便拉个人问问。   “请问,你谁认识狗蛋儿吗?”   “你找狗蛋儿啊,他不在这里。”这人指了指后坡上坐着歇凉的林老太几人,道:“喏,那就是老林家,那个老的,就是狗蛋儿的奶奶。”   “多谢。”谢有酒从兜里拿了个苹果出来,递给这人,便几步跑到了坡上。那人看着手上的苹果愣了愣,又看了眼谢有酒,咔吧咬一口苹果,摇头叹息道:“这狗蛋儿一家人运气就是好,啥好人都能遇到。”   谢有酒找上林老太,极为热情弓着腰道:“你就是林奶奶啊。”   林老太正在教训林富贵,免不得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慢了半拍,惊讶道:“你是?”   谢有酒笑眯眯道:“哎呀,我是你孙子的好朋友。”   “孙子?”林老太想着,肯定是胜天在学校里认识的同学,便乐呵呵地装作熟稔道:“原来是你啊,小娃子,你怎么来我们云峰村了啊?”   谢有酒指了指那石坝上的三轮车,扯着嗓子道:“看到没?我跟着我二表舅卖水果来的。”   林老太眯了眯眼,道:“那水果的是你家的?”   谢有酒点头笑道:“是啊,林奶奶您吃水果吗?我家水果可甜了。”   林老太笑着摇头,“我们,我们没钱,买不起水果吃。”   “哎,”谢有酒热情地笑道:“看奶奶您这话说的,我和您孙子啥交情,这水果不用你给钱,送您。”   林老太惊喜道:“真的?”   谢有酒点头道:“真的,不骗您,您跟我来,我给您装几袋子回去吃。”   “那多不好意思。”林老太嘴上这么说,却麻溜地从地上站起来,连裤子上的灰都来不及抖落,就拉着林富贵,跟着谢有酒往三轮车的方向走。 第45章 三更   小麦地里,大家伙都羡慕地看着林老太,他们刚才可听见了,这小娃子是不要钱,要白送林老太几袋水果。   “林老太,这娃子是你们亲戚啊?”路上有人好奇道。   林老太打着马虎眼,连忙道:“是啊,嘿嘿,跟我孙子耍得好的。”又笑眯眯看向谢有酒,“娃子,你是哪里人?也是我们云水镇的?”   谢有酒突然觉得这老太太有点烦人,可念着是狗蛋儿的奶奶,便和颜悦色道:“不是,我住在县城,只是在云水镇念书。”   林老太眉飞色舞地朝着旁边的村民道:“听到没?城里人。”   “这林老太家也认识城里人。”   “这皇上还有三个穷亲戚,城里人怎么了?老百姓就不能认识城里人了。”   “林老太今年走了狗屎运了。不仅杀了一头野猪,肉一年都吃不完。我那天路过,就闻到他们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可馋死我了。今天又要白得几袋子水果,可羡慕死了。”   身后的声音传来,听得林老太心底美滋滋,多亏了她的乖孙儿胜天,才有这么好的同学,不然也不会白得水果啊。   林老太看着那三轮车上满满当当的水果,跟饿狼见了肉沫子似的,嘴里都要流口水了。   谢有酒蹙眉将林老太的眼神纳入眼底,倒也不好说什么,心底奇怪地念叨,狗蛋儿赚了钱那么多钱,怎么这老太太看着连水果都没吃过似的。   有卖了苹果要走的妇女,见到林老太,笑着打招呼道:“唉,林老太,你也买水果啊,一分钱一斤,我称了一斤,就有四个大苹果,可划算了。”   林老太讪笑道:“我不买,我没钱,这不,小娃子说要送我们一些。”   妇女惊讶又艳羡道:“不要钱白送啊?”   林老太笑得合不拢嘴,“小娃子和我们是熟人。”   妇女这才道:“那难怪啊,都是熟人啊。”   另一个正要付钱的胖大娘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也和林老太打招呼,然后笑眯眯地看向正在和二表舅说话的谢有酒,“小娃子,我们和林老太都是熟人,一个生产队的,关系好得不得了。”又看向林老太道:“林老太,你说是不是?”   林老太笑着道:“那是,咱们当初在公社大食堂,一个桌子吃饭,在互助组的时候,都是一个小组的,关系铁着呢。”   胖大娘笑呵呵道:“哎哟,林老太,你还记得啊。”   林老太也笑:“这哪能不记得,你一顿能吃几个大馒头呢,我们去迟了馒头都让你吃光了。”   “林老太尽说笑呢。”胖大娘这才直奔主题,看向谢有酒和他二表舅道:“小娃子,你看咱们和林老太关系好着呢,能不能给我们便宜点,再给我们一个苹果。”   林老太心直口快道:“肯定得给啊,小娃子,这胖大姐和我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谢有酒看了眼二表舅,尬笑地拿了一个苹果,递给胖大娘,又笑容得体道:“既然是林奶奶的熟人,那就送一个,以后常来惠顾啊。”   “要得。”胖大娘兴高采烈地提着苹果袋走了。   还等着胖大娘过来道谢的林老太见状,脸上的笑容一收,心底不大高兴了。   这就走了,也不看看因为谁,你才多拿了一个苹果。   谢有酒在车上找袋子,旁边的二表舅看了眼正春风满面挑选水果的林老太,只要大的,小的就嫌弃地扔到了一边,嘴里还念叨好坏,还喜欢用指尖掐水果皮,那干过农活没洗手的庄稼手,厚厚的指甲盖儿里,全是泥巴,掐了水果皮,泥巴都渗透到果肉里。   二表舅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抓起热情挑选袋子的谢有酒的手臂,示意朝着林老太那边看。   谢有酒看了眼,安慰道:“二表舅,你多担待,这是我一特好的朋友的奶奶,就让她挑吧,我说了给她几袋水果,就当做我送她的,今天的报酬,你不用给我了。”   二表舅好笑道:“行了,你放心送,你二表舅是小气的人吗?”   “谢了啊。”谢有酒找了三个最大的袋子,拿来准备给林老太装水果,“林奶奶,我来给你装吧。”   林老太却拿过他手上的袋子,仔细地打量了眼,见确实够大,才满意地朝着谢有酒笑眯眯道:“不用麻烦你了,小娃子,我自己来装就行。”   “那行。”谢有酒热情道:“你不用客气,想装多少就装多少。”   林老太笑眯眯将她挑选过的水果装进袋子,“小娃子,你人真好,我孙子认识你,是他祖上积了三辈子的大德了。”   “噗嗤。”二表舅实在没忍住乐了,谢有酒也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只有林老太还没察觉到什么,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装了半天水果,见林富贵捧着的大梨吃完了,又随手塞给他一个,没过一分钟,就见林富贵手上的雪梨,又啃得只剩下雪梨核。这林富贵整个一粉碎机,没一会功夫,地上就七八个果核。   林老太很快装满了三袋,又抓了好几个大苹果,塞到了林富贵的裤兜里,谢有酒以为她选完了,正要和她说几句客套话,却见林老太又跌破眼镜地让林富贵把衣服给脱下来,硬生生地绑成了一个包袱,里面又装了好几个大橙子。   林老太终于选完了水果,挂了满满当当的水果,春风满面地回到了小麦地里,这地儿离家有点远,先放在空地上,等晚上收工再拿回去。   她扛着水果在小麦地里走过,地里的人艳羡地瞧着林老太,林老太硬是一个人都没给,连嘴馋跑归来,盯着她瞧的三岁小娃子,都让她给挥开。   “走,一边去。”   那小娃子被林老太一甩,滚在了地里,屁股扎到了小麦根,戳得有点痛了,当即哭喊起来,连忙有大人过来,冷冷地瞥了眼林老太,然后抱起小娃子哄,嘴里小声地嘀咕:“你这小东西怎么跑人跟前了,又饿了吧。你要找也要找那善心的主,找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做什么。”   “哼,你说谁是铁公鸡,这不是昧着良心说话嘛。想要吃苹果啊,给你一个苹果就是。”林老太拿过林富贵刚啃了一口的苹果,就递了过去,“不好意思,我们家苹果虽然多,可不能什么人都能吃整个。这个有点酸了,富贵嘴刁吃不下,就送你们了。”   那被妇女抱着的三岁小娃子,也是嘴馋了,就伸手要去拿,被妇女一巴掌打落,“没出息的小家伙,看把你馋的。狗剩下的也要,一个苹果而已。”说完,便抱着哭唧唧的孩子走了。   “嘿,我不屑送呢。”林老太翻一个白眼,扛着水果袋,又到了那歇凉的坡上。林老爹见她回来,从袋子里拿了个苹果就开始啃,然后又随手捡了好些个给几个老汉子发,气得林老太牙痒痒,压低声音斥责道:“总共才几个水果,你做什么尽给人家发。”   林老爹觑了林老太一眼,嫌弃道:“看你小气的那样儿。”   “我就是小气怎么了,我的水果我乐意。”林老太恶狠狠地抢过林老爹手上的苹果,自己咔吧啃了起来,总算让她解渴了。然后啃着苹果,走到陈家人跟前转悠,笑眯眯地看着陈老太,“这苹果啊,真甜。那小娃子专门让我选了大的,小的都不让我拿。我说要给钱,人家娃子说和我孙子交情好,给钱就是生份了。”   “这老太太嘚瑟的样儿。”   旁边几个年轻的妇女好笑地摇头,陈老太却气得不轻,冷哼地撇过脸,“我们吃的都是血汗钱买的,吃的踏实,吃的甜。吃人家白送的,不踏实。”   “这有什么不踏实的?”林老太道:“人家都说了,和我孙子交情好,要不是我说了只要三袋,人家还想要让我装几袋呢。”   谢有酒和二表舅卖了水果,又开车往下一处去,到了另一处收割小麦的地里,又碰着熟人了。   他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跃过水渠,就跳到了小麦地里,冲着那埋头割麦子的少年,就是一手顺着脑袋撸到脸。   “陈发春!”   “你小子,窝在小麦地里,还差点认不出来。”   陈发春抬头见是谢有酒,早上刚在县城见过,这会跑到云峰村来了,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真实,激动地咧开嘴笑。   “谢有酒,你怎么来了?”   谢有酒指了指公路上的三轮车,圈着胳膊,笑得精明:“我陪我二表舅卖水果,怎么?买点?”   陈发春好笑道:“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是要宰我一顿的架势啊。”   谢有酒看了眼周遭的人,又悄声在陈发春耳边道:“狗蛋儿今天赚了那么多钱,不给你分红,我可不信,至少有这个数吧。”   谢有酒挤眉弄眼地捏捏手指,陈发春哈哈笑,也撸了把谢有酒的头,道:“你小子挺贼啊。”   “放心,你的生意,哥们肯定照顾。”   这时,也有人笑着问陈发春,“发春,这是你同学啊。”   “是啊。”陈发春朝着割麦子的大家伙道:“我同学是县城来的,他和他二表舅来咱们村子卖水果,这水果可好吃了,个头大,水分足,又甜又圆。”   谢有酒笑着附和:“是啊是啊。”   马叔也笑着道:“这么好的水果,我们肯定要照顾发春同学的生意啦。”   陈发春乐道:“哈哈,马叔说的好,我这位同学说了,咱们水果不甜不要钱,一分钱十斤,机会不容错过啊。”   “是啊是啊。”谢有酒忙不迭点头,可半秒才反应过来,猛地瞪向陈发春,正要开骂,就被陈发春死命捂住了嘴。   “一分钱十斤,这水果也太便宜了,比供销社的水果便宜好几倍,太划算了,咱们都去瞧瞧。”   “是啊,我在镇上打听了苹果最便宜都要一分钱一斤,这十斤居然才一分钱。不行,错过了可就没这么好的便宜了。我也干脆给老婆子买几斤橙子,回去烤了治咳嗽。”   地里的人也都不割麦子了,都急不可耐地跑到了公路上,生怕去晚了,被人给抢光了。   等众人离去,陈发春才松开谢有酒,谢有酒无奈地笑道:“一分钱十斤,你是要气死我二表舅啊。”   陈发春笑道:“体谅咱们种地的老百姓,这些人平时都不舍得吃水果,你瞧这下,买的人是不是多了。”   谢有酒没心没肺地耸肩,摊手道:“反正也不是我卖,让我二表舅去急吧。”又道:“哎,明天都要上课了,你这还下地干活啊,身体吃得消吗?”   陈发春叹息道:“我娘身体不好,今天我替她出半天工。”   谢有酒见陈发春脸上露出担忧,便道:“你娘身体怎么了?”   陈发春摇头,不欲多说,“没事。”   谢有酒皱眉道:“出了事可得去医院检查,拖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陈发春点头,朝着他扯开唇笑,“我知道。”   谢有酒突然攀着陈发春的肩膀,道:“说点开心的,你知道我刚才遇着谁了?”   “谁?”   谢有酒笑道:“我遇到狗蛋儿的奶奶了,我还送她三袋水果,也不知道狗蛋儿晓不晓得是我送的,你说我这算不算是给狗蛋儿一个惊喜啊?”   “操。”   陈发春猛地站起来。   “咋了?”谢有酒一脸莫名其妙,就见陈发春无奈地看着他道:“你摊上大事了。” 第46章 一更   陈发春将林书的那番话给谢有酒说完,谢有酒听得目瞪口呆,“那我要是给林老太送水果,这是做错了。”   陈发春道:“可不是。那林老太就没把狗蛋儿当成孙子,以前尽欺负狗蛋儿。”   谢有酒低咒一句,蓦地站起来,拔腿就翻上田垄,身后传来陈发春的声音,“你干啥去?”   “老子将水果要回来啊。”谢有酒拽着竹节,几步穿过竹林,往公路上跑,陈发春这还记着工分,就没有跟他同去。   上头小麦地里也开工了,谢有酒气喘吁吁地跑来,站在田垄上在一堆人中还瞧见林老太,林老太却自己找上了门,见谢有酒过来,兴高采烈地放下麦穗子,走到田垄上。   “小娃子,你来找奶奶啊。”   林老太见谢有酒去而复返,还以为又能有什么东西送给自己,是不是那水果没卖完,打算再送她几袋,就在林老太满眼期待时,谢有酒冷笑道:“林奶奶,不好意思,我弄错了,那三袋水果你能还给我吗?”   “什么?”林老太没听清。这下周围的人也都看过来,都好奇地盯着这边。似乎是听到了这小娃子让林老太还水果,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谢有酒皮笑肉不笑道:“是这样的,林奶奶,我搞错了,这水果不能送你了,你还是还给我吧。”   “嘿,小娃子,你不是糊弄人嘛。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林老太脸色不好,理直气壮地看着谢有酒道:“还有,可是小娃子你自己说的认识我孙子,这下怎么就搞错了,你当奶奶我这几十年的饭白吃的,送了我的就是我的东西,想要回去,没门!”   谢有酒好笑道:“林奶奶,我是认识你孙子。”   “这不就得了。”林老太气势汹汹道。   谢有酒道:“可是我认识的是狗蛋儿,我可听说你欺负狗蛋儿,还和狗蛋儿一家关系决裂,那既然如此,这水果也不能送你了。”   “狗蛋儿?不是胜天?”林老太震惊道:“你怎么会认识狗蛋儿?难道是狗蛋儿去城里,遇到了你们。”   谢有酒道:“这个就不要你操心了,你还是赶紧将那三袋水果还给我们,还有你让你孙子林富贵吃了好几个水果,也都得算在内。”   林老太理直气壮道:“还不了,我们已经吃了。”   谢有酒道:“还不了,行,我算一下。您孙子刚在车斗旁,吃了一共九个水果,大个头的水果,三个一斤,三斤我也不算你贵的,按照咱们县城供销社的价格,一块钱一斤,那就是三块钱。那三袋水果,我都是给的最大容量的袋子,保守估计一袋十斤,三袋三十斤,就是三十块钱,三十三块钱,您老给钱吧。”   “三十三块钱。”林老太愤怒道:“什么水果要三十三,你抢劫啊,凭什么他们买都是一分钱一斤,我买要一块钱一斤。”   谢有酒笑道:“这水果是我家卖的,我想卖多少卖多少,我就愿意卖他们一分钱一斤,卖你一块钱一斤,您要是不给钱呢,我自然有办法让您掏钱。”   林老太咬牙切齿道:“我不要了,那水果你拿走吧。”   “没这么容易,林老太,我可不是你孙子狗蛋儿,还会让着你。”谢有酒冷笑道:“那水果你都吃了,要是还不了整数给我,那就只能还钱。”   “我没有钱!”   “啊,老天爷啊,这有人欺负老太太了啊。”   “我怎么这么命苦了,养了个孙子还联合外人来欺负我啊。”   林老太眼珠子微转,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天抢地的哀嚎。   谢有酒看了眼周围割麦子的人,都冷笑地瞧着林老太,没人愿意来帮忙说句话,连林老爹也嫌弃地撇开脸,不往这里看。   谢有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林老太,道:“林老太,今天你要是不将这三十三块钱还给我,还在这里给我胡搅蛮缠,我保准没过一个小时,直接将您送到局子里去。我大表哥就是局子里的条子,到时候你能不能活到寿终正寝可就不好说了。”   “你少吓唬我,我吃的盐都比你个小娃子走过的路多,我又没犯错,条子凭什么抓我个老农民,我祖宗八辈贫农,我才没有你们这些花花肠子。”   林老太还算冷静,总不能被小娃子吓唬到,可她不知道谢有酒那是在黑市混大的。   谢有酒大表哥就职于县城的局子,经常埋伏在黑市,而谢有酒家住在距离黑市较近的街道不说,从小就跟着大表哥,没读书前,在黑市专门给大表舅放哨,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林老太这种老泼皮,只是表面看着吓唬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林老太这种硬的,远比不上不要命的。   谢有酒皮笑肉不笑道:“林老太,你说我要是告诉我大表哥,有个老太太偷了我三袋水果,还不肯给钱,那是不是就可以安个盗窃的罪名。”   “盗窃罪啊,那可是要挨枪子啊。”   “太可怕了。”   “这林老太这回是踢到铁板了,谁让她想要占人家便宜,活该!”   周围的人声音让林老太也害怕了,挨枪子,那可是要死人的啊。   她顿时打了个颤,猛地给谢有酒跪下,语无伦次道:“我不要挨枪子,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我没有。”   谢有酒叹息道:“你早这么说就好了,我也不想做这个欺负老人的恶人,可实在是,谁让你这么顽固不化,这样吧,只要你拿出那三十三块钱,我就不追究了。”   “还钱,好,还钱。”林老太忙不迭地爬起来,拽住林富贵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吼道:“快回家,去喊你爹和你大伯,拿着钱过来。”   林富贵被吼得一愣,“奶奶。”   林老太气极败坏,“快去啊,再不去就见不到你奶奶了,你想要你奶奶挨枪子吗?”   林富贵拔腿就往家里跑,这些日子老二家过得真是凄凄惨惨,老二媳妇断了腿,老二断了手臂,小儿子林胜利被热水烫了一身皮,烧得没法见人,这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林老太的身上,林富贵本来读书读得好好的,就是没了钱,读了半学期,就给叫了回来,如今家里只有个林胜天还顶着,可这林胜天成绩不如林爱国,在班上也是差强人意的苗子,可能不能考上高中可就难说了。   林家老三,从林老太这里强行要走了一百块钱,原来林老太也骗着老二家,也只给了十五块钱,剩的一百块钱,全让林老太给拿走了,最后又到了林家老三的手上。   林老太是恨死林老三,也知道这个人根本不可能救她,就只让富贵叫了林国胜和林国华过来。   林国华受伤,吊着只绑绷带的手臂,就先过来了,林国胜还在另一个小麦地里干活,林富贵去找了,还要等一会。   “林老太见林国华来了,心里也有了主心骨,哭丧着脸,抱着林国华的手臂道:“我的儿啊,有人要你老娘的命啊。”   “谁?谁要我娘的命,我跟他拼命。”   林国华光着膀子,穿一件破洞的背心,露出饱满的肌肉,扫视一周,见到了谢有酒,快步走了过来,站在谢有酒面前,咬牙切齿道:“是你要我娘的命。信不信我将你摁在臭水沟里,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身形压制,谢有酒就像一只手都能捏死的小鸡崽。   谢有酒咬牙,“妈的,欺负老子没人是吧。”   他唇角扬笑,“谁过来将这位大叔摁在地上,待会那三袋水果就归他了。”   “那是我的水果。”林老太道。   谢有酒笑道:“林老太您还做着春秋大梦呢,你要是不准备好三十三块钱,那水果可能要准备让你儿子烧给你了。”   林老太气得吐血,“你拿了我的水果,又想要我还钱,你这是强盗。”   谢有酒笑容灿烂:“我就是强盗又如何?林老太,请你搞清楚,是你偷了我三袋水果,你还了钱,我才打算不追究你,并不意味着这三袋水果,我还会送你,你明白吗?你这钱是必须还,这水果你是别想吃一口。”   林老太道:“我没偷。”   谢有酒冷笑道:“我说你偷了,就是你偷了,再说谁给你作证你没偷?在场有人作证吗?”   林国华道:“我作证。”   谢有酒摇头:“你不在现场。”   林老爹终于开口了,“我作证。”   谢有酒还是摇头,“你是亲人不能作证,咦,没人敢想要那三袋水果吗?”   “我来。”一个汉子兴奋地举手。   “王胖子,你敢!”林国华愤怒道。   那王胖子打着哈哈道:“国华兄弟,我媳妇实在想吃水果了,我又买不起,刚好这一身力气没处使,就想白给媳妇赚三袋水果回去。”   那王胖子膘肥体壮,站在林国华面前,显得林国华倒成了小鸡崽,还是只独臂小鸡崽。   林国华吓得就跑,王胖子抓住他的手臂,擒住往地上一摁,就只听到林国华的哀嚎声传来。   林国华断臂被摁住,疼得天王老子地喊,最后哀求道:“娘,你就还了钱吧,儿子实在不想受这个苦。”   谢有酒不耐烦地圈着胳膊,指了指旁边的公路上的三轮车,“林老太,我没时间和你在这耗着,看到没?我二表舅的三轮车已经到了,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你要是再不还钱,耽误了我们做生意,那就不是赔偿那三十三块钱,还有误工费,那一车卖不出去的水果,你都得赔。”   “天哪,那一车的水果,都得赔,那要赔得倾家荡产啊。”   林老太也吓懵了,这下林富贵终于叫了林国胜过来,来的却还有唐翠花。   “国胜啊,你有没有钱,不多,三十三块钱就好。”   “还不了钱,你娘要被抓起来啊。”   “你救救你娘啊。”   林老太扑上去,就哭着哀求林国胜,林国胜皱着眉头,扶着林老太。   “娘,你快起来,这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老太摇头道:“我也不要这老脸了。”   唐翠花冷笑道:“娘,你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三十三块钱,你儿子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你也好意思问我们要。”   林老太愤怒地训斥道:“你看你娶得什么媳妇,老娘都要没命了,她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哟。”   林老太哀嚎连连,林国胜示意唐翠花少数两句,唐翠花努了努嘴,事不关己地站到了一边。   林国胜叹息道:“娘,你先起来,事情总还有转圜的余地,这小娃子看着不像是恶人。”   唐翠花冷嘲热讽道:“这笑话可都让大家伙看到了,我们老林家的脸,也在今天丢光了。”   林国胜瞪了她一眼,“你说这些做什么。”   唐翠花翻了个白眼,道:“我说说不行啊,谁让她占人家便宜,还白送三袋水果,我活了半辈子都没有走过这等狗屎运。”   林国胜安抚林老太一会,走到谢有酒面前,笑容和善道:“小娃子,你看我们家一时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要不你再宽厚几天,等我们自留地的麦子卖了,再还给你钱。”   唐翠花猛地将林国胜的手臂抓过来,到了一边,数落道:“你傻啊,还真要替娘还啊,那可是三十多块钱。”   林国胜无奈道:“总不能看着娘出事,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娘,我没办法。”   唐翠花不容反驳道:“哼,我告诉你,你想要卖自留地的麦子还钱,做梦,那钱是给几个孩子上学用的,不管是谁,都不能耽误了我孩子。”   谢有酒笑着走到两人跟前,“两位称呼大伯大娘吧,你们也不用为难,其实林老太她有钱。”   林老太梗着脖子道:“小娃子,你胡说什么?我没有钱。”   谢有酒才不信这一套,继续道:“巧得很,我有个同学叫陈发春,也是你们这生产队的,他因为和狗蛋儿一起做事,赚了点钱,可这林老太听说了,非得污蔑那是陈发春借了狗蛋儿的钱,叫上狗蛋儿他二伯和三伯,去陈发春家里将那钱给讨了回来,气得人家娘吐了血。”   “我听说陈发春说,那可是一百三十块钱,怎么?林老太,一百三十块钱,你都能昧下,这三十三块钱,就拿不出来了?”   唐翠花嗤笑出声,“娘,你都这么有钱,还叫上你大儿子做什么。”说完,拽着林国胜的手就要走。   林国胜挣脱道:“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唐翠花冷笑道:“你娘那可是有一百多块钱,都没记着分你一点,你还好意思来?赶紧跟我回去,今天工分不想赚了?还在这里瞎折腾。”   林国胜被唐翠花给强行拽走,小麦地的人也都开始收割麦子,看热闹也不能忘了赚工分啊,只有这林老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老太颐指气使道:“富贵,去找你三伯过来,还有,叫上狗蛋儿。”   林富贵支支吾吾道:“那狗蛋儿要是不来?”   林老太气势汹汹道:“不来?他敢不来,不来就说他奶要死了,看他来不来看最后一眼。”   林富贵又跑去找人,等了片刻,终于跑了回来,身后却没跟一个人。   林老太焦急道:“富贵,让你找的人呢?”   林富贵道:“三伯说找我爹,我说我爹在这,他说,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林老太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坐在地上,插着腰杆,捶地哭吼,“我养的这是什么狼心狗肺的儿子哟,连老娘都不管咯。”   “那狗蛋儿呢?”   林富贵支支吾吾道:“狗蛋儿说。”   林老太急道:“狗蛋儿说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咳咳。”林富贵学着林书的声音道:“你告诉奶奶,她的棺材本我已经出过了,请她安息。”   林老太本来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又因林书这番话,给气得两眼冒金星。   “啊。”   “我要气死了。”   “都不管我了,我的老命啊,没人管我了,老天爷啊,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林老太气得站起来,就冲着田垄上撞,却一头撞在了泥土里,除了满头的土,压根没什么伤,除了林富贵和林国华,倒也没人来拦。   谢有酒也懒得再和林老太废话,找了生产队收破烂的人,让人去将林老太的家给搬空了。屋头置办的东西抵押给收破烂的人,才换算成钱还给谢有酒。   谢有酒从林老太家里出来,神清气爽地拿着三十三块钱,然后坐着二表舅的三轮车,找上了林书的家。   王胖子激动地扛着那三袋水果走了,今天工分也不想赚了,就想和媳妇回家吃水果,还请了村里几个关系好的,保管水果吃到饱。   林老太坐在家里,看着家徒四壁的场景,屋头连炕头的棉絮都给掀了,桌子,椅子,柜子这种,早搬走了,跟老百姓土-改那年进地主家扫荡一样,干干净净,连把扫帚都没给他们留下。   “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哟。”   林老太一头倒地昏了过去,还是林老爹回来才发现。   再说到谢有酒这边,在生产队转悠一圈,水果卖了大半,还剩下几袋,就来到了林书家。   “狗蛋儿,你怎么也不出来欢迎我?我找你家好不容易啊。你们怎么住这上头,路过的时候,都没发现。”   柴门没关,林书趁着太阳天,给几个孩子洗衣裳,刚抹上肥皂,就见谢有酒走了进来。   林书道:“今天是水果卖的怎么样?”   谢有酒笑着道: “还行,还剩最后几袋,我二表舅说给你送来。”   “你二表舅也来了,快请进来坐。”林书停下手上的活计,洗了洗手。   “不了,他在公路上等我。明天是另一个公社的集市,他晚上还要赶回县城拉货。我就是这给你送钱的。从林老太要了三十多块钱,这钱得给你。”   林书道:“这钱是我给陈发春的,你还给陈发春吧。”   谢有酒道:“那行,我明天去学校给他。”   谢有酒帮忙林书,将几袋水果扛到了屋里,就匆匆离开了,林书还没来得及道谢。   这个夏天,风云涌动,林书趁着这六十年代最后一场暖阳,找上了谢有酒说的那个烟厂老板,和他达成协议,先提供他们一个月的面包供应。   他又从村里请了秦慧娘还有几个嫂子来帮工,每天按时发工资。村里的妇女,听说秦慧娘一天能赚一块钱,都要来给林书帮工。   林书请村里的木匠师傅,在他家附近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小作坊。小作坊里,按照图纸,搭了简易的烤面包的火炉,火炉拷出来的面包,比起铁锅蒸,提高了面包的出炉速度,毕竟没有那么多的铁锅。   他们的小作坊,没到一个月,就有三十号人。村里的妇女们手艺都不错,不论是蒸得还是烤的面包,都松软香甜,林书还专门请到省城进货的谢有酒二表舅买了些麦乳精回来,加在面包里,升级口感。   而令人惊喜的是谢有酒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二表舅卖水果,刚好到了省城的一家食品厂门口,碰到食品厂内正在更换设备,发现废弃设备中有烤箱。他二表舅想起林书在卖面包,需要这种烤箱,当场就将那废弃的烤箱给买了下来。   林书本来焦急烤箱买回来没法用,可更令人惊喜的是云水镇竟然是除了县城,最先通电的公社,连云峰村也很快通了电,到处都插了高高的电线杆,可毕竟是刚开始通电,有的人家为了节约钱,就不想通电,依旧照着马灯,有的人家也就拉了一个电灯,而林书专门在小作坊安装了电,火炉和烤箱都能使用,面包的出炉速度更快。   除了供应给烟厂的面包,林书的面包也同县城各个供销社,粮油店,国营饭店,学校合作起来,每到集市,都会让人拉着面包车到集市上卖,他们不止在云水镇的集市,还有其他小镇的集市,乃至全县城的集市,这个任务就交给了马叔和秦慧娘,他们每天的任务,便是前往各个公社的集市,去卖面包点心。   一个月下来,林书的小作坊的利润可观,将近两千,抵得上一个小型国营厂的月利润。可好日子没多久,暴风雨来了。   最先传出的消息是村口新安装的有线喇叭播报。高考是资本主义的摇篮,为了遏制资本主义,取消高考,接着便是全县高三停课,小学停课,期末考试都还没考的学生,都被老师通知,让家长给领了回来。   没有学校的加持,林书的小作坊受到了牵连,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阉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落到了实处。他们云峰村新来了一位治保主任。这人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竟然是逃走的何建成。不仅回来了,还成了大杀四方的治保主任。 第47章 二更   没人知道何建成怎么当上治保主任,走马上任第一天,便召令大家在公社开会,连村长和生产队队长都要看何建成的脸色。   何建成在上头讲话,没人敢反对,因为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步-枪的民兵。   开会的内容,便是生产队有养鸡,养鸭的人户,鸡鸭全部都要给没收了,也不准养母猪,说母猪能下崽,也是实施资本主义那一套。   开完会,大家都惊慌地跑回家打主意。   何建成倒也威风八面,带着民兵竟然先到了李秀琴家,却大跌眼镜地没有破镜重圆,直接将李秀琴的鸡鸭给没收到公社,就在李秀琴想要色-诱时,竟然让人将老情人李秀琴给赶了出去。   这都是大家伙私下传的。   秦慧娘开完会,没回家就先到了林书家,告诉林书这件事,让他先打主意将院子里的野鸡给收拾好。   林书没想到这治保主任是何建成,这何建成是怎么当上治保主任的?   不过他早就料想到今日,便已经趁早将家里的野鸡给转了出去,并且在后山深处围了个养鸡场,还拿了做面包赚的钱投资,买了土鸡来养。   养鸡场围在后山,一是地里环境优越,后山草丛繁密,土鸡就算不喂养饲料,也能生长,二是有灰狼几个看护,养的鸡也不会被其他野兽给吃了,三是在这即将到来的混乱时代,想要赚点钱不容易了,要知道现在就是越穷才不会被人针对的时候,四是后山可是禁地,没几个人真的敢往后山闯,容易迷路不说,被兽群围攻,你有几把枪都不好使。   林书先提前便从集市买了三百只刚出生的小鸡崽先回来试着养,两个月大的小鸡崽,已经能脱温在后山树林里放养,看完小鸡回到家,便看到一队人朝着他们这来了,那领头的显然是好几个月没见的何建成。   何建成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进了柴门,民兵把守住门口,何建成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书。   “狗蛋儿,又见面了。”   林书皮笑肉不笑,放下手中的活计,回头道:“何叔,你怎么来了?”   何建成冷笑道:“听说你养了很多野鸡啊,这野鸡可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你胆子可真大啊。”继而,指着林书的房屋,大吼道:“给我搜,今天一只鸡毛都别给我放过。”   民兵迅速地开始搜查,后院那本该养鸡的地方,全部林书给收拾出来,没见到一根鸡毛。   民兵搜查完后,向何建成汇报。   “没有。”何建成挑眉看向林书,“这么短的时候,我专门先到你这里来,你不可能有时间转移。”   “我不信,继续搜。”何建成怒吼。   民兵继续搜查,林书站在那里不动声色,何建成眯眼看了眼林书,又看向那紧闭的房门,“狗蛋儿,这大白天的,关着门不合适吧。”   林书一急,“何叔,孩子们在屋里,不好让他们看见。”   何建成冷笑,吩咐身后的一个民兵。   “给我打开。”   那民兵捞起步-枪,就要朝着房门开枪,林书脸色一变,焦急地阻拦道:“何叔,你想要检查,我打开门便是,费什么子弹啊。”   他快步跑到门口,打开了门,护着几个孩子,等搜查的人进来。   何建成走了进来,进屋时还眼前一亮,还是头一回见狗蛋儿的家,没想到这家里弄得这么好,他心底顿时打起了主意。   他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那属于黑娃的软沙发上,黑娃狠狠地瞪了何建成一眼,被林书给护在身后。何建成正好也发现了,冷笑地指着黑娃道:“你这小子,叫黑娃是吧,听说是顾老先生的孙子,那顾老先生当初可是老地主的儿子,那老地主是黑五类,你这个小泥腿子,就也是黑五类。等着吧,迟早轮到收拾你。先让你欢脱几日。”   林书眉头骤然拧起来,顾老先生怎么从未告诉过他这点,便是其余人,也没人说过顾老先生一家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林书摸着黑娃软乎乎的头,心底顿时便是一揪。   民兵给何建成汇报以后,何建成似笑非笑道:“竟然没搜查出来。”又看向林书道:“狗蛋儿,真有你的。”   林书道:“何叔,那你们可以走了吗?孩子们都怕了。”   何建成冷笑道:“哼,你真以为我抓不到你的小辫子?狗蛋儿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满头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听说你开个小作坊,买什么面包,带领村里的几个妇女,赚了大钱,面包你卖给谁?你竟然敢卖给学生,你知道你的面包,吃死过人吗?”   “吃死了人啊,这可怎么办呢?这是要进局子的啊,可是要挨枪子的啊。”   “云水公社学校操场那株树下,你听到那美妙的声音了吧。”   “砰砰。”   “一颗子弹,一条人命都没了。”   “死了一个犯了流氓罪的老师,真该死,还是他心爱的好学生举报的。”   他的面包从未听说过谁吃死了,这何建成分明是要污蔑他,可这个时候,这么混乱,胡乱定罪的比比皆是,这何建成是想要威胁他啊。   “你究竟想要怎样?”林书眯眼道。   何建成让民兵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知道我这治保主任,对咱们生产队可是很重要。刚好我逃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一支民兵队伍,和土匪作战的时候,我稍微出了那么一点贡献,上头为了嘉奖我,便送我回了云峰村,做这个治保主任。”   何建成一派得意洋洋,林书嫌恶地撇开脸,“废话少说。”   “爽快人!”何建成眼冒精光道:“我要如果上头问起来,你替我顶罪。”   林书一怔,冷笑道:“何主任,也有怕的时候。”   何建成耸着肩,若无其事道:“那当然,我这位子还没坐热乎,有的仇也还没报呢。”   林书道:“你是想我替你顶你下老鼠药谋害亲生的罪,和村里寡妇通奸罪。”   “聪明。”何建成见林书如此上道,便直截了当道:“只要你认定那老鼠药是我买的,却是你故意给有才下的药,寡妇通-奸一事,也是子虚乌有,就说牛蛋所看见的其实是你和李秀琴。”   林书没想到何建成竟然能这么变态,愤怒道:“你疯了。”   何建成笑得邪气,“这有什么?狗蛋儿,你已经七岁了,你知道晚清的末代皇帝,几岁的时候就被宫女给玩废了。”   林书看垃圾一样撇开脸,眸底散发出来的冰锥,恨不得将何建成射成筛子。   “何主任,你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就凭一个污蔑,就想定我的罪,你太天真了。我的面包,没有问题。你想要污蔑,也没人会相信的。”   何建成大笑:“哈哈,相信,谁管他们相不相信?只要相信子弹能射穿头颅就够了。”   “很好,既然你不配合,别怪我不客气。”   何建成猛地站起来,推开门,朝着林书的小作坊走去。   他一脚踢开门,让民兵进去扫荡,可里面只剩下几个火炉子,其余的东西,都给林书提前搬走了。   何建成气得咬牙,深深呼出一口气才眯眼笑,猛地一脚踢在火炉上,“很好,狗蛋儿,你有种。”又朝着民兵道:“跟我来。”   “我不信找不到你的把柄。”   他们来到了林书的果园和蔬菜园,最后去了自留地。   除了果园里的果树没法移除,上头结的果子,成熟的都卖给供销社,还有让谢有酒的二表舅给处理了,其余的蔬菜,成熟的都拿去卖给供销社了,还有那自留地的甘蔗,也是林书怕出事,干脆趁着成熟,便全部从地里给砍了,现在还堆积在后山他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   何建成看着空空如也的自留地和菜园子,愤怒地走进去,将地里几根野生的香菜给摘了,指着香菜,指控林书道:“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再种香菜,我让你去牢里蹲几天。”   “何主任,这下总算是检查完了吧。”林书咬牙道。   “不急。”何建成指着果园,道:“来人啊,这些果树,全都给我全部砍了。”   林书脸色一变,愠怒道:“何主任,人家树长得好好的,你做什么非要砍。”   何建成冷笑道:“这些果树都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你想要卖这些水果赚钱,就是走资本主义的道路,狗蛋儿,你要是不想被□□,就给我让开,不让砍树也可以,从今以后,这果树便是集体经济,不归你个人所有,生产队的人都能来吃水果。”   林书咽下一口气,咬牙笑道:“行啊,不就是充公,只要你不砍树,这些果树我愿意充公。”   “哼,这可是你说的,我们走,下一家。”   何建成在林书这没讨得好,怒气腾腾地往下一家去,还是来到了老林家,到了林家老大这里。   林书自己做准备时,也通知了大伯一家,所以没什么东西可以搜出来的。这下何建成的气,硬是又憋了一通,没撒出来,又找上了林老三一家。   走马上任,就拿老林家开涮,这不是典型的公报私仇吗?   这林老三家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林国强从老太那里抢回了一百块钱,那钱让刘春芳乐得找不到北,两口子硬是一个多月的农忙和工分都没去管,就在屋里乐逍遥。   专门从供销社买了半只猪回来,一个多月,天天都能闻到那猪肉飘出来的香味,可把生产队的人羡慕死了。   人家还不光吃猪肉,还把剩下的钱,全部买成了土鸡和饲料粮食,想着养着下蛋和吃肉卖钱,这有好几十只土鸡,全养在院子里。   何建成带人进来时,两夫妻刚将土鸡给全部藏在了地窖里,出来便灰头土脸地迎上来。   两夫妻讨好地笑道:“何主任,您来了。”   何建成漫不经心道:“都藏好了。”   林国强道:“是。”被刘春芳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猛地摇头,“没有,没有,看我这嘴尽胡说,该打。”啪得给自己一巴掌后,舔着脸道:“主任您快请进。”   何建成进来后,发现了刘春芳晒在院里麻绳上的腊猪肉,似笑非笑道:“这我们检查半天也饿了。”   林国强讪笑道:“明白,我这就让春芳下厨,给主任和各位兵爷犒劳犒劳。”   何建成虎着脸道:“这是犒劳吗?咱们是一个集体,吃你的家不也等于吃我家的,你家的不也都是我家的,一个公社不说两家话,是不是?”   林国强快被何建成给绕糊涂了,忙不迭点头道:“是是。”   何建成指着麻绳上挂着的猪蹄,“那猪蹄看着不错。”   林国强心底一阵后悔,怎么忘了将猪肉给收起来,这下全给看到了,指不定要吞到多少,却还是硬着头皮痛着心,笑容满面道:“春芳啊,拿只猪蹄炖了。”   何建成笑了笑,从狗蛋儿那受得气,还终于撒出来一些,又拧着眉道:“国强小弟啊,咱们今天这么多人,就炖一只。”   林国强看着那总共才两只猪蹄,只好苦着脸道:“两只,炖两只。”   “这才像话。”何建成又道:“不过,这全是猪蹄,没有多少肉啊,哎。我看那块就不错。”   林国强这下是下血本了,何建成指的刚好是那整块将近有三十来斤的猪脊肉,是他们打算留着过年吃的。   林国强腿脚都有些发软地去取下那块肉,拿到了厨房,刘春芳剜眼看他,压低声音怒斥。   “蠢货。”   “谁让你不提前收好?”   “这下好了,过年没肉吃了。”   林国强欲哭无泪,只好安慰道:“没事,那不是还有几刀肉,咱们省着点吃,肯定能留到过年。”   可是他没想到这伙人哪里是来检查的,那分明是进村扫荡来的。   中午刘春芳炖了一大锅的肉,那些人竟然八辈子没吃过肉似的,全部给吃光了,连骨头上的肉沫子都不剩,林国强还想着煮了这么多肉,肯定吃不完,留下来的他们还能吃几天。   等终于吃饱喝足了,林国强终于要松下一口气,送走这群大爷的时候,何建成摸了摸鼓起来的肚皮,吃饱喝足地看着林国强,脸上的笑容也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怒斥道:“给我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林国强皱眉道:“何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   何建成翻脸不认人道:“我这是执行公务,没什么意思。”   “你竟然!”林国强愤怒不已,却没有完全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尽快进入感情戏,这部分略写,可我也不想直接略过,因为这个年代,每个历史转折,都是有意义的。 第48章 一更   民兵将林国强家里里外外搜了一通,没发现养鸡。何建成狐疑,难道是提供的情报有误?   林国强讨好地笑道:“何主任,您看咱们这真的啥都没有。”   “哼。”何建成踢翻了椅子,走到晒着猪肉的麻绳下,取下一刀猪肉,就朝着身后的民兵道:“公社的大食堂没啥吃的了,咱们提些猪肉回去。”   林国强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抓住何建成的手臂,“使不得啊,何主任,这可是我们两口子剩下的最后几刀肉了,请您留留情,给我们两口子剩点吧。”   “滚开。”何建成一脚踢开林国强,民兵们一听可以带肉回家,都激动地蜂拥而上,没到一会功夫,那麻绳下的猪肉,都被扫荡一空,只剩下几根插肉的筷子。   何建成终于带人离开,各个兴高采烈,还唱起了小曲。而屋内的林国强和刘春芳看着他们花了将近一百块钱买的猪肉,竟然不肖片刻就化为乌有,全部被人抢了去,就跟一把刀在心口子上割一般。   这下好了,钱拿来全部卖猪肉了,猪肉却被人给抢走了,林国强两口子悔不当初,早知道将钱拿到银行去存下,也不至于到了如今的坐吃山空啊。   “妈的,何建成,老子迟早弄死你。”林国强这马后炮放得够响,可也不敢当着面撒野,只能在窝里横。尤其是再横的老百姓,看见了那枪,也不敢造次。人的拳头再硬,比得过子弹快吗?   刘春芳见林国强怒火滔天,心底也懊悔难当,叹气道:“算了,那可是治保主任,拿着家伙事,咱们惹不起。当家的,别急了,咱们不是还有几十只鸡嘛。”   “是啊,鸡。”林国强猛地想起来,跟着刘春芳连忙跑到院子后面的林子里,这鸡就藏在林子里的红薯窖中。   刘春芳蹙眉道:“照这形势,咱们是不能养鸡了。”   林国强握拳,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愤怒道:“咱们只剩下这几十只鸡,难道又白养活了。”   刘春芳也气:“不能充公!老娘天天喂粮食,只能先打听打听,卖了赚几个回本钱。”   “你说的有理。”林国强隐忍道。   他们说话的这会,已经走到了红薯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这林子是他们后院,平时也没人来,这会倒是挺安静。   林国强狐疑道:“奇怪,怎么没听到鸡叫声?”   刘春芳脸色微变,“当家的,你快打开来瞧瞧。”   林国强赶紧弯下腰,将覆盖严实的稻草给甩开,再将压在红薯窖洞口的石板给抬开,这还没看见洞口,上面还有塑料薄膜。   刘春芳低斥道:“你弄这么严实做什么?”   “我这不是怕被人发现!”林国强揭开薄膜,又有一块严丝合缝封住洞口的石板,等将石板给抬开,才从洞口内看到密密麻麻的土鸡。   林国强舒了一口气,往后一躺,坐在了地上,喘气道:“累死老子了,可总算还在。”   刘春芳拍着林国强的肩膀,提醒道:“赶紧弄上来,下面空气不好。”   说完这话,刘春芳看着底下的土鸡,却发现了不对劲,这些鸡怎么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这可把刘春芳给吓坏了,猛地尖叫一声,吓得休息的林国强猛地一哆嗦。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刘春芳头往里面瞧,急得打颤:“国强,土鸡好像出问题了。”   “你别急啊,我下去看看。”林国强也急了,连忙顺着短梯,爬到底部,弯腰检查,拿起一只鸡,发现鸡闭着眼,身体也僵硬无比,虽然还留有余温,却怎么弄都没有反应,显然是在地窖严密的环境中待太久,给憋死了。   他看着死活没有反应的土鸡,身上骤然急得冒汗,大脑一团浆糊,要知道从林老太那里讨回来的钱,除了买猪肉,就全买了土鸡养。猪肉让何建成给吃了还提着走了,没剩下一刀肉,这下连土鸡也给憋死了,这是老天爷不给他们活路啊。   “国强,那鸡怎么样了?”头顶传来刘春芳的声音,林国强此刻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他又急切地翻看了其余的土鸡,每一个经过手的土鸡,都闭着眼,有的连翅膀都僵硬了。   “不会的。”   “不会的。”   林国强心底默念,竟然一个不落地翻看了所有的土鸡,却发现几十只土鸡,没有一只睁开眼,没有一只鸡还活着。   当翻看了最后一只土鸡,林国强脸上血色全无,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   “完了。”   “全完了。”   刘春芳脸色蓦地苍白,也猜到了那个不好的结果,看着底下被林国强扔下的土鸡,不可置信地道:“全部死了?”   林国强咬牙切齿道:“全都死了,全都给憋死了。”   林国强气得双目猩红,拳头猛地在地上捶。   “啊。”   “何建成,我要杀了你。”   “你赔我家的鸡。”   刘春芳心底的一块大石头彻底没法落下。本来以为林国强从老太太那里拿了钱回来,日子终于好过了,结果昙花一现。都还没到过年,就一朝回到解放前。再想到上半年正值农忙赚工分的时候,有了钱就让林国强赖在家里,可是一个工分都没出去赚。这下他们今年是饿死了。   “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刘春芳气得双脚在地上跺,一口闷气憋在心口,是彻底出不来,喃喃自语道:“这下好了,咱们又没钱了。”   刘春芳见林国强还傻坐在窖底下,没好气地脱下布鞋,一鞋子给砸了进去,砰得砸到了林国强的脑袋上。   “林国强,你还不出来,还在下面做什么。”   “咱们现在不比以前了。”   “没钱了,你还不赶紧去赚工分,是要饿死咱们娘俩啊。”   林国强很快恢复过来,“媳妇,咱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这土鸡憋死了,这鸡肉还能吃啊,咱们看看有没有法子给弄出去卖了。”   刘春芳皱眉道:“这鸡都死了,卖给收购站,人家也不要啊。”   林国强挑眉道:“你这就想不到了吧,这死鸡怎么了,肉又没坏,咱们拉到县城里,便宜点卖给饭店,你以为饭店里的鸡肉都是杀的活鸡啊。”   刘春芳焦急道:“那你赶紧弄啊。可不能让何建成给发现了,要是被发现,估计就要说咱们这是投机倒把,要割咱们资本主义的尾巴。”   林国强道:“你去将牛车给牵过来,我趁现在就去县城。”   刘春芳忙不迭跑出林子,回家牵牛赶牛车,林国强将土鸡从红薯窖里给弄出来,拿麻袋给包裹住,全丢在牛车上,便急匆匆地坐上牛车,往县城里赶。   林国强赶到了县城,拉到了一家国营饭店的门口,饭店内有附近来吃饭的工厂的人,穿着蓝布工衣,林国强这一身粗布衣裳,显得格外明显。   他进了饭店,也不像是来吃饭的,找了传菜的服务员,拉着偷摸到一边说话。   “小伙子,你们这买鸡吗?”   服务员一脸茫然,林国强笑着道:“是这样的。我家养了鸡,可放在红薯窖,给憋死了。这刚憋死没一会,我就拉着来县城了。你看你们店里能要不?”   服务员点头道:“行,叔你等着,我去问问咱们老板。”   服务员进了内厨,林国强站在墙角,望着饭店内。吃饭的人络绎不绝,站在这都能闻到飘来的菜香味。炒得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香炒肉片,麻辣豆腐,看得林国强口水都要留出来,他这活了几十年,还没来县城的国营饭店吃过饭,可就是他想吃,没带粮票,也吃不了。   林国强眼巴巴地看着,被一个端着菜的小伙子当成了乞丐,拿着筷子的手,朝着林国强一挥。   “去,别挡着我们吃饭。”   林国强脸上的笑容一下没了,冷哼了声,瘪着嘴嘟囔一句,又换了个地方靠,终于等到了那服务员出来了,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矮胖拴着围腰的光头,光头便是饭店的老板,在服务员的示意来,走到林国强的跟前。   “是这位大哥找我?”   “你好,你好,是我。”   林国强脸上堆着笑,连忙带着光头走到墙角,打开麻袋,露出口子,让光头老板查看。   老板看了眼憋死的土鸡,还没长多大的个儿,半晌,精明地笑着摇了摇头,“大哥啊,咱们这是国营饭店,可都是从正规的收购站进货,不能随便进乡下来历不明的土鸡。再说谁知道这是憋死还是得了病死的,要是给咱们的客人吃出了毛病,咱们饭店可就办不下去了。现在上面的政策严实,小弟实在没办法,你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林国强焦急道:“咱们鸡没病,真的是憋死的啊。”话音未落,可那光头老板已经回了饭店。   林国强唉声叹气地又爬上了牛车,饥肠辘辘,走得时候春芳也不记得给他捎两个窝窝头吃,这会倒是站在饭店门口,一没钱二没粮票,门都进不去。   林国强又在县城找了一圈,所有饭店都不敢收他的土鸡,到了收购站,价格却低的离谱,连他的本都没回来,气得林国强干脆又一车给拉了回来,先藏在路上的林子里,不然土鸡拉回去,被何建成发现,这土鸡又得充公。   林国强灰头土脸的回到家,刘春芳得知没卖出去,又骂了他一通,而他不知道,他前脚藏好土鸡刚走,后脚从县城过来的谢有酒,刚好下车解手的时候,发现了鸡毛,又顺着鸡毛,发现了林国强藏着的土鸡。   不过谢有酒不知道这土鸡是林老三家的,扛起土鸡的麻袋,就爬上三轮车,往林书家赶。 第49章 一更   何建成从林老三家离开,下午又马不停蹄去了老陈家。老陈家家里养了一头老母猪,每年便是靠着这头母猪下猪崽,能拿到集市上卖。小猪崽可不便宜,陈老头又在公社养过猪,有养猪经验,养好的小猪崽,每年到了生产队买小猪崽的时候,还能赚点养家糊口。   可这何建成一进屋,便要让这头母猪充公,说养母猪下小猪崽,也是走资本主义那一套,气得老两口是宁死不从。除了粮食,那母猪就是他们活命的命根子,家里就指望这头老母猪下崽子了。   而何建成二话不说,软的不行,来硬的,直接趁着老两口儿子媳妇不在家,让民兵硬生生将那头老母猪给从猪圈里拽了出来。   老母猪昂昂地叫唤,那声音撕心裂肺,村口都能听见,弄得生产队都心惊胆战的。   何建成见老母猪死命地叫唤,三四百斤的老母猪不走,还得几个成年汉子拉着,才能缓缓移动,气得他拿过一只步-枪,就指着冲着那老母猪开了一枪。   老母猪猪头挨了一枪,蓦地打了个摆子,两只前蹄子跪在地上,血花从脑袋冒出来,奄奄一息地呻-吟。这可吓坏了陈家两老,陈老太瞬间便吓晕过去,陈老爹哀嚎地看着老母猪,像对待亲人一样,抱住老母猪,愤怒地看着何建成。   “你要杀了我的猪,就先杀了我。”   陈老爹护住老母猪,举着枪的何建成,冷笑地朝着老母猪的肚子就是一枪,老母猪这下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四只蹄子站不稳地倒下,趴在了地上,一股股血水顺着肚子里往外流,那替老陈家下过多年小猪崽的腹部,被鲜血晕染,变形的猪奶-子上,盛开出一朵朵花来。   陈老爹崩溃了,抱着老母猪,老泪纵横。几十岁的老人,竟然瞬间哭了出来,门口围观的村民,都止不住的抹泪。   “这头老母猪可有七八年了,当初咱们村里闹灾荒,还是陈老爹将老母猪下的一窝崽子拿出来给大家伙吃,才挨了过去。”   “是啊,当初老母猪都饿得变形了,没吃一口粮食,下的小猪崽又瘦又小,血淋淋的,可是养活了咱们这个村子啊。”   “这老母猪不该死啊,是咱们村的功臣啊。”   何建成皱了皱眉,放下步-枪,冷嗤了声,“晦气。”便转身往门口走,围观的村民畏惧民兵,便不敢再看,迅速地躲开了,等何建成离开后,一个个才厌恶地朝着何建成走过的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星子。   “啊呸。”   “丧尽天良的王八羔子,还有脸回来。”   院子里,陈老爹抱住老母猪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等何建成等人离开,才摸着老母猪的肚子,辛酸又愧疚道:“老伙计啊,你辛苦了,一路走好啊。”   何建成从陈老爹家离开,一行人跟魔鬼进村似的,路上谁见了都害怕,又来到了牛蛋家。   站在柴门口,民兵上前去敲门,院子里传来牛蛋娘的声音。   “谁啊?来了。”   何建成脑中闪过那日牛蛋一家殴打他的画面,脸上逐渐显露一丝阴狠。   牛蛋娘打开了门,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门口一大溜后,瞬间凝固了,却硬着头皮,不得不开门。   牛蛋爹和两位哥哥去收割自留地里的麦子,家里只有牛蛋娘和牛蛋在。   何建成带着人,便直接走了进来。牛蛋娘看着何建成,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丝笑。   “何主任,您来了,快坐,我去给你倒水。”牛蛋娘急忙转身往厨房走,何建成道:“不必了。”   牛蛋娘这下停下,转过身走过来。   何建成道:“嫂子,好久不见啊。”   牛蛋娘讪笑,而此时的牛蛋突然听到响动,从屋内跑了出来,却看见院子里站满了拿着枪的人,吓得他不敢动,被他娘吼了句。   “回去。”   牛蛋缩进了屋,牛蛋娘才看着何建成爽朗地笑道:“何主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前都是嫂子的错,嫂子给你赔不是。”   “哼。”何建成冷笑地指了指四周,民兵瞬间四散开始搜查,最终搜出了一只下蛋的母锦鸡。民兵逮着母锦鸡来给何建成看。   牛蛋娘笑着道:“看吧,咱们真的没什么,就这只母锦鸡。这只鸡老厉害了,下回下了蛋,我给何主任你送点去。”   何建成冷笑道:“不用了。”提着鸡脖子,就吩咐民兵,“给我打死。”   牛蛋娘脸色骤然一变,愤怒地看向何建成,“你敢!”   何建成从民兵手上抢过母锦鸡,示意旁边的民兵,“给我开枪。”   民兵举起枪,朝着母锦鸡,牛蛋娘猛地抢过那只母锦鸡,抱在怀里,愤怒地看着何建成。   “何建成,公社没有要求不许养鸡,咱家只有这么一只鸡,你凭什么要打死。”   “没错。”牛蛋也从屋内跑了出来,抱住他娘,愤怒地看着何建成道:“我从广播上听到了,政策是限制养鸡,并非不能养鸡,咱们家只养了一只鸡,还没有到限制的地步,你没有权利打死。”   何建成咬牙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牛蛋,冷笑道:“很好,我正要收拾你,你自己就跑出来了。”   “原来是你看见了,还害得我被何家赶出去,你个小娃娃,不简单啊。”   何建成这是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阴狠地吩咐道:“来人,将这牛蛋和他娘带到村委会,本治保主任要好好给他们上课。告诉村民,他们一家私自养鸡,要引以为戒。”   民兵们上来便将牛蛋给摁住,又架着牛蛋娘往外走。   牛蛋挣扎地吼道:“住手。你们放开我娘。”   “牛蛋。”牛蛋娘趁着何建成没注意,猛地冲撞一个民兵,那民兵回头,牛蛋娘又趁机咬住他的手腕,疼得那民兵松开了牛蛋,牛蛋娘立即道:“快跑,去找你爹。”   牛蛋抛开,又回头,焦急道:“娘。”   “快跑啊。”牛蛋娘嘶吼道。   牛蛋无可奈何,只能先逃走。何建成转头见牛蛋娘放走了牛蛋,疾走而来,啪得一巴掌甩在牛蛋娘的脸上,怒吼道:“给我带走。”   民兵将牛蛋娘带到了公社,给关押了起来。这件事在村里不胫而走,村民都怕事情闹到自家头上,原先还在观望要不要将家里的鸡鸭给卖了的人,连夜将鸡鸭给杀了人吃肉,或者是跑到了镇上卖给了收购站。   除了鸡鸭,自留地的东西也是禁止的。村民们有的在自留地里种植蔬菜,也是为了在集市上卖了换点零花钱。可这下政策不允许了,硬生生地将菜园子里的东西都给拔个干净。而有的自留地里,那可是种植的小麦,有的人家倒是成熟了,还没收割的,连夜一家人窝在自留地里割小麦,有的人家播种较晚,这还没成熟,收割了不是损失了吗?   村里唉声连连,甚至都有人求到了何慧珍的头上,让何慧珍能不能劝何建成网开一面,都是一个村的,面子撕破了也不好。   这日,何建成正在按例开始搜查各户的自留地使用情况,检查了好几户人家,大家伙都将地里给料理得干干净净,连根草都连夜拔了,可还是有牛脾气的人家,给了何建成机会。   他们来到老宋家,几分自留地里,种满了小麦。那小麦是老宋一家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小麦种,留在地里播种,好来年收成,也能卖点钱。或是生产队发的粮食不够,自留地里的粮食也能保他们一阵。可小麦播种慢了,这时间不够,地里的小麦还没彻底成熟。老宋家也不舍得提前收割,好不容易看着这一地小麦,长势又喜人,庄稼人不可就是盼着那粮食长得好的那点奔头。   何建成看着满地青黄的小麦,似笑非笑。   “这老宋家牛脾气上来了。”   “行。”   “你们将这地里的小麦给收了。”   何建成吩咐民兵们去找镰刀来,将小麦地里的小麦给收割了,就在他们动手的时候,老宋一家气冲冲地跑上来了。   老宋见有人拿着镰刀收割他的小麦,几下将几人给拉来,张开手臂挡着,愤怒地吼道:“我看今天谁敢动我的小麦。”   老宋媳妇也跑了过来,见那还没成熟的小麦被收割下来,顿时心疼地捶胸口,“哎哟,老天爷耶,你行行好,别再让我的小麦遭罪了。”   何建成吼道:“老宋,你这可是资本主义的做法,咱们一切听从政府,可从来没有资本主义那套弯弯道道,自留地里不准留经济作物,你没听到我说吗?”   “咱们老百姓,如今跟着党的方针走集体经济道路,你在这自留地里私自种植小麦,是私有经济!”   何建成回头看着众人,举起拳头,大声喊道:“私有经济,咱们要打击,要批判!”   众人喊道:“打击!批判!”   何建成吼道:“私有经济作物,咱们要割掉!”   众人附和:“割掉!割掉!”   老宋被吼声震得双腿发软,看着打了鸡血似的,冲过来割掉他们小麦的人,浑身发软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捶胸哀嚎。   “天塌了。”   “天塌了啊。”   几分的自留地本来就不大,人数众多的民兵,一会就将自留地里的小麦给收割完了,然后用牛车拉着,离开了此处。   何建成道:“还有哪家没去?”   身后的民兵道:“主任,还有你自己家。”   何建成微顿,轻咳了声,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不自然。   民兵问道:“主任,今天还去吗?”   何建成回过神,猛地道:“去,当然去。” 第50章 二更   何建成从逃走后,便没有再回来过,这几日也住在公社,不敢回家。   他带着数名民兵来到何家,意料之内的是何慧珍开的门。门开后,何慧珍冷冰冰地看着他。何建成心头咚得一下,有些无所适从,却扬起了这几天最开心的笑。   “慧珍,我回来了。”   何慧珍冷笑地乜了他一眼,看向他身后跟随的民兵,脸色彻底黑了,圈着胳膊,堵在门口。   “寒舍简陋,招待不起何主任,还是请回吧。”   何建成为难地笑道:“慧珍,咱们家也要配合检查。”   “检查?”何慧珍猛地上前,拽住何建成的耳朵,就使劲一揪,怒吼道:“给我跪下。”   何建成吓得浑身一震,砰得在地上跪下,何慧珍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指着何建成训斥道:“何建成,你长本事了啊,敢逃走不说,还敢再回来。”   “你一回来就弄得村子里不得安宁,杀了陈老爹那头母猪,将牛蛋娘关在了公社,还让人将老宋家唯一的自留地里的小麦给割了,你说你做的这些事,有一件是人干的事吗?”   这会生产队的人都围拢了过来,都想看这何建成是如何搜查他自家的,看着乌压压地人群,何建成跪在地上,顿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何慧珍从来不给他留面子。   何建成理直气壮地吼道:“我做的没错,他们那是走资派,要批判!我一心为了党,一心为了过国家,我没有错!”   “你还有脸说你没有错?”何慧珍气得发抖,松开手,看了眼周围,何建成要起来,被何慧珍眼尖发现,指着他鼻子,吼道:“给我跪下。”   何建成一动不敢动,何慧珍从渠沟里找到了一根没安锄头的棍子,捡起来走向何建成,就是一棍子打在他的背上,疼得何建成低吼一声,却躲避不开。   何慧珍几棍子使劲打在何建成的背上,周围的人都是解气的眼神,都冷笑地看着何建成。   何慧珍吼道:“你说你没错。我就让你看看,你错在哪里。”   “你可知道咱们刚结婚那年,正好闹灾荒,还是陈老爹杀了那只刚出生的小猪崽,给大家煮了出来,咱们大家伙都靠着那肉星子熬了过去,而当时有阵子,我爹留给我们家的粮食也被我们吃完了,我不好意思再去要粮食,食堂又没留给我们家的饭吃,你饿的直接昏倒过去,还是我从陈老爹那里要了一碗肉汤,给你喂下,你才醒了过来,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要不是那头老母猪,你早就饿死了。”   何建成抬头,朝着陈老爹看去,陈老爹冷哼地撇开脸。   何慧珍又道:“还有老宋家,你不记得咱们结婚的时候,你没钱,我爹娘不想你进我们家,还是你跪着求老宋帮你做了一个衣柜做彩礼,人家只喝了你一瓶二锅头,你都忘了?”   何建成又朝着老宋看去,老宋看都不想看他,干脆转身走了。   何慧珍猛地又一棍子,打在何建成的身上,“你还对不起牛蛋娘,你想害人家孩子,人家原谅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将人家关了起来。”   “何建成,你不是人,还我娘来!”   牛蛋家几兄弟都冲了出去,朝着何建成就是一顿猛揍,那些民兵想要举枪上前,被何建成挥手阻拦。   这下恍若怨气开了闸门,众人都围上来,对着何建成拳打脚踢,尤其是林国强打得最用力。   “妈的,你的孙子,抢走老子的猪肉不说,还害得老子的鸡也憋死了。”   “我今天打你一顿都不够出气的。”   林国强冲着何建成的脑袋,就是两拳,又开始专挑看不出伤口的地方狠踢。   有人道:“行了,这孙子可是治保主任,打死了对咱们没好处。”   村民收了手。   何建成猛地站起来,揩了唇角的血沫,看着云峰村的众人道:“你们打也打了,气也出了,明天我就将牛蛋娘给放了,可你们给我记着,我这是为了政府做事,我没错。不信你们去别的生产队,别的公社瞧一眼,是不是都是这样执行的。”   何建成朝民兵道:“我们走。”   村民又忧心忡忡地回到家,心底哀叹这苦日子又要来了。   林国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处理那几十只死去的土鸡,这天气再放几天,肉都要臭坏了。   他又坐着牛车去找土鸡,打算到别的镇上收购站问下,可当他来到那天藏土鸡的地方,硬是搜了个遍,都没找到那几十只土鸡,只剩下一地的鸡毛。   林国强懊悔地倒坐在地上,难不成是叫山里的野畜生给拖走吃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连门都没脸进去,又挨了刘春芳一顿臭骂。   而林书这边,谢有酒捡回来的土鸡,全喂给几只狼吃了。林书还怕是不正常死亡的土鸡,吃了坏肚子,结果检查鸡肉没什么问题,便猜测这些鸡的死,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造成的。   何建成将村子里搞得人心惶惶,可他们后来也得知了,不仅是他们村,其他的村也是一样,有的村子更惨,连自留地都给回收了,有的甚至连自留山上的树都给砍了。   自从学校停课,陈发春和谢有酒是彻底跟着林书跑了,再没去过学校。听谢有酒说县城中学现在乱得很,停课后那些学生也不回家,天天在学校开大会。更奇的是学生在领导台上坐着,老师和校长在台下跪着,还背着写上罪名的牌子,还说也没人管。闹得最欢的往往是那种成绩不好的,在学校不受欢迎的学生。还组了一个组织,打着爱国的旗号,天天拉着这些老师在街上□□。   不仅是县城,云水镇也乱。公社的小学停课后,也有这种类似的组织,天天在街上打砸抢掠,搞得集市也没人敢去。而在集市上卖货的摊贩,不仅要受着这些学生组织的欺压,还有公社治保主任带领民兵来搜查。没过多久,集市便彻底开不下去了。即使有人来,也买不到东西了。   如今的村里,自留地全都荒废了。没过几个月,都长满了生命力旺盛的野草。老百姓的希望,全部都放在生产队的公粮上。可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在撒气。这地里的油菜啊。到了九月正要收割的时候,却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雨。将河里的水蔓到了田地里不说,这地里的刚成熟还没来得及收割的油菜,给大雨浇得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里面的油菜籽也大半给打落到地里,收成至少损失一半啊。   这油菜主要是榨油,而生产队种植油菜,主要是卖给粮站,这是老百姓主要收入来源之一,今年这收入要大打折扣了。   除了油菜,下个月也该收玉米了,可也就是这场大雨,不仅祸害了油菜,还殃及了玉米,玉米按照气候,比油菜晚一个多月,可就是这前一个多月,是正结玉米的时候,被大雨冲刷,风吹倒了一片又一片,全都烂在了地里。   要知道玉米生长速度快,这九月要是坏了,十月就收不了玉米,那就是只长穗子不结玉米包的玉米。   这云峰村地处西北,主食是玉米和小麦和稻谷,虽然种植的种类多,地却只有那么多,种植了这种农作物,另一种农作物就只能少种点。   除了油菜和玉米,这九月也到了稻谷收割的时候。大雨过后,生产队的村民赶紧抢收稻谷。几场大雨将干了的稻田又给灌满了水。每天村民们都要通好几回水渠。这稻谷成熟了。穗子要是一直泡在水里,那是要发潮朽烂的。   总之,今年几种农作物收成都不好。好在抢收了部分回来,林书也在生产队赚工分,帮忙扛起小连枷打油菜籽。   这下半年似乎过得很快,今年冬天也来得早,大家都没什么年味,脸上也高兴不起来。   能高兴得起来吗?   去年还能吃上公社发的猪肉,发的粮食也是稻谷,玉米红薯等主食,再不济自留地种植的农作物还能拿去集市卖钱。自家还能养猪卖小猪崽,养鸡,养鸭,卖鸡蛋鸭蛋鹅蛋,捣弄个蔬菜园子卖菜,养点蜂子卖蜂蜜。有手艺活的给人家做个桌子,椅子也能赚点钱,留着过年。可今年这些是通通没有了。唯一的粮食,还是生产队给发的捂了的稻谷,大打折扣,一捧稻谷,碾不出来半捧米。   用村口那吸着旱烟的老头的话说,今年这是老天爷打脸,日子难哦!至于打谁的脸,老百姓心底都明白。   这过年,谁家日子都难过,桌上是没见过肉沫子,能吃上一碗人热喷喷的米饭,就心底那个美啊。   这本就死气沉沉的年,外地的货郎也没见过来,听说前几天还真有货郎来,还没进村口,就让何建成带着民兵给拦住了,不仅收缴了人家的货架,还将人赶了出去,气得那货郎骂了一路才跑出去。   年过得不安生啊。   大年初一,那村口的有线喇叭就响了起来,说是公社动员社员开大会。村民们都往公社涌去,连林书也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可他们不知道,这是噩梦要来了啊。   公社有个戏台子,逢年过节公社还会请戏班子在上面唱戏,此时这戏台子安静得很,上面只搭了两个桌椅,下头一派桌椅,都是领导上座的位子。   老百姓们就站在后头,有的便倚在柱子上观望。有的便在附近找了长板凳来,几个人搭伙坐着。他们有的人想着平日镇上不敢开门,这会公社组织开会,就带着孩子们来玩。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会变了样,直到几个人被压着带上了戏台。而其中眼熟的老头,正是顾老先生,下面的人才骤然醒悟过来。   不仅是顾老先生,这何建成连孩子都不放过,看到黑娃出现在台上的一刻,陈发春的心都快跳出来,得赶紧通知林书,可林书又不在,没想到何建成竟然从林书家将黑娃给强行带了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   秦慧娘也焦急万分,陈发春猛地站起来,“娘,我去找狗蛋儿,你先在这里看着。”   林书这会正和村里的一个给他帮工养鸡的张大娘一起,去县城办点事,他们坐着牛车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在路口焦急等着的陈发春。   陈发春急得头上都快冒烟,发现坐在牛车上的人是林书后,还没等林书下车,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朝着林书喊道:“林书,黑娃被何建成给抓起来了。”   林书脸色蓦地发白,电影里曾经见过的可怕场景血淋淋的浮现,怒而急切道:“我不是把他们安置后山,那些人怎么找到的?”   陈发春喘着粗气,急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是何建成带人去抓的,这会抓到了公社的戏台上,上面好些个人,还有顾老先生。”   林书心头又慌又乱,咬牙切齿道:“何建成,又是他,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要不是找不到李秀琴,我早就弄死他了。”   陈发春道:“林书,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他们应该不会伤及黑娃的性命,可为何要绑一个小孩,这也丧心病狂了。”   “他要是敢伤害黑娃,我要了他的命。”   陈发春看着林书猩红的双眼,想起那天在雪地里,他一刀杀死那个大鼻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顿时心头抖了一下,完全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这时,一向安静的张大娘却说话了,她声音哆嗦道:“狗蛋儿,其实大娘有件事没告诉你们。”   “大娘,什么事啊?”陈发春问道。   张大娘支支吾吾道:“这件事我男人不让我说出去。”   陈发春急吼吼道:“大娘,都什么时候了,到底什么事啊?”   张大娘叹息道:“就是咱们家不是分了家,老房子的宅地基是分给咱们大哥和老头老太住。咱们家又去找公社,批了一块宅基地下来。刚好是李秀琴曾经住的那房子。那房子也刚好没人住,我和我男人说反正房子也没破,就干脆直接搬进来住,可没想到。”   陈发春问道:“没想到什么?”   张大娘惊恐道:“没想到有一天晚上,我们看到了床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当时把我吓坏了,还是我男人冷静下来,拉开了电灯才发现,那女人就是李秀琴,李秀琴没被何建成赶出去,却被,被割掉了舌头,变成了疯子,彻底没法说话了,身上也全是殴打的痕迹,太可怕了。”   “后来我们发现那房子底下有个地窖,李秀琴就一直被关在地窖里,可能是我们重新修房子,撬了泥砖头,那李秀琴自己出来了。”   陈发春兴奋道:“这下好了,李秀琴还在,看何建成怎么抵赖,治保主任犯有通奸罪,他这个治保主任,还做的下去?!咱们这就去揭发他!”   林书却皱了眉,“张大娘,这事还有谁知道?那李秀琴此时还在你们家?”   张大娘道:“我男人怕被何建成发现,到时候害了我们一家,就又将李秀琴给关进了地窖,那何建成还来过几次,我们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林书道:“这样,陈发春,你赶紧和张大娘回去,将李秀琴给接出来。我去戏台子看黑娃。”   “行。”陈发春道。   林书急忙跑到戏台,看到了台上跪了一排,黑娃和顾老先生在最末端,而前面的人依次被拉到了台前,接受大家的批判。   林书心疼地看着黑娃,焦急地顺着靠近黑娃的那一方,最边上的人潮,挤了进去,给黑娃示意,黑娃也抬头看见了林书,脸上还朝着他露出笑容。   此时,台上突然传出响动,黑娃终究是个孩子,眼底也会害怕,只想一直看着林书,才不那么害怕了。   林书一直在暗处陪着黑娃,直到一个多小时过去,快轮到顾老先生这边,何建成竟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起了黑娃来到台子中央。   “这小子是顾老先生的孙子,是他女儿未婚先孕生的儿子,顾老先生一家都是黑五类的子孙,他的孙子也不例外,大家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上来。”   那可是一个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忍得下心对一个孩子出手。   何建成冷笑道:“你们不记得你们曾经遭过的罪,都是这家人害得,那老地主走了,肯定留了钱财给子孙,不然顾老先生怎么在镇上开得起医馆。”   可何建成说完,还是没有人上来,林书猛地跑上了台,台下林家人也惊了下。   林国胜焦急不已,见林书出现,还大着胆子跑上台,生怕他说错了什么话,心都揪起来。   林国强再讨厌林书,可终究是有血缘的弟弟的儿子,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心底有些怜悯,而林家其余人,倒也没有什么表情,林国华本来对林书还有一丝亲情,当林书害了他一家,那亲情也全变成了恨意。   而林老太恨林书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林书联合别人骗她,她的家也不会被搬空,现在还只能在老二家看着老二媳妇受气。以前最疼爱的媳妇,怀孕的时候,好吃好喝的伺候。这老二媳妇可是林老太唯一伺候过的媳妇,其他几兄弟的媳妇,连碗鸡蛋都没煮过。   可如今林老太要住进老二家里,那一切都变了样,最明显的莫过于老二媳妇的脸色。   这林老太老两口以前家里都没这么累过。如今在老二家里,天天从早忙到晚,还得替老二一家赚工分。老二两口子都伤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这老二媳妇倒是能下地了,就是变瘸子了,天天拿林老太撒气。林老太过得窝囊啊。   这一切在林老太心底,都是拜狗蛋儿所赐,此刻她恨不得大家连狗蛋儿一起斗了。   “狗蛋儿,你来的正好。”何建成笑得意味深长,又看向台下的领导,道:“书记,这就是那个在咱们云峰村里煽动老百姓民心的狗蛋儿。”   “他为了老百姓不去赚工分,就开了个小作坊,哄骗村里的妇女都去他那里帮工,咱们生产队今年的收成不好,老百姓饿肚子没饭吃,有一半的原因都是这个狗蛋儿。”   “他不仅做投机倒把的生意,还顶风作案,在书记你的眼皮子底下大搞特搞私有经济,走资本主义的道路,弄得咱们云峰村人心惶惶,都在做着资本主义那一套赚钱的春秋大梦,不愿意去地里种庄稼了。”   “书记,你看这狗蛋儿如何处置?”   坐在领导台上的书记还没开口,台下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斗他。”   众人寻着声音,却原来是林老太在举手,表情义愤填膺。   何建成大笑。   “哈哈。”   “狗蛋儿,连你自己的奶奶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给他戴上木枷。”   林国胜心惊肉跳地看着林老太站起来,猛地将她拉着坐下,愤怒又惊恐道:“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害狗蛋儿,你知不知道?”   林老太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林书对林老太早就心寒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愤怒地看着何建成,掷地有声道:“咱们政府哪一条明文规定了不准搞副业?我每天都会听广播,广播上每天都在传来最新消息,从未提及全面禁止副业。而你何主任,作为咱们云峰村的治保主任,竟然误解咱们最高领导人的旨意,杀了咱们村里下猪崽的老母猪,害得陈老太至今还躺在病床上,都没熬过这个冬天。连牛蛋家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也给打死,还将无辜的牛蛋娘非法关押起来。毁了宋大叔自留地里的小麦,害得宋大叔一家饿到昏死过去。是你在草菅人命,是你错了,你才是最该被批-斗的人!”   “说得好!”   台下骤然响起了一道激动的声音。   不知是谁发出的,可没人敢再出声了。   “是谁?刚才是谁?”何建成愤怒道。   “何建成,滚下来。”又一道激动的声音喊出来。   这下大家都不怕了似的,都一窝蜂似的喊起来。   “何建成,滚下来。’   何建成心底一慌,求助地看向领导台上,“书记,我可都是听从你的旨意啊书记。”   那坐在领导台中间的书记,冷冷地看着何建成,闻言气得猛地站起来,指着台上的何建成怒吼。   “何建成,你给我闭嘴。”   老话说官互官,民互民,这书记虽没人让林书下去,却叫何建成下来,“给我下来。”   何建成脸色一喜,猛地点头,“我说错话了,我这就下来。”   林书眼一眯,恰好此时看到最外头停了一辆牛车。陈发春站在牛车上,给他挥手。林书眼前一亮,脸上神情瞬间变狠。   “慢着,何主任。有件事还需要你当着全公社的人说清楚。” 第51章 一更   “狗蛋儿,你搞什么鬼?”何建成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死瞪着林书,似乎是他只要说错了话,到时候有他的好看。   林书往台中央走了几步,看向刚才气得站起来的公社书记,义正言辞道:“林书记,我要举报何主任。”   “狗蛋儿,你敢!”何建成愤怒地指着林书,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亲自下手,便命令民兵,将林书给拖下去。   林书看着走过来的民兵,大吼道:“林书记,您这是打算包庇何主任吗?”   林书记狠狠瞪了眼不知分寸的何建成,示意民兵下来,头一回被一个小孩子当众扫了面子威胁,脸色顿时不好,冷冷的声音道:“你说。”   林书看了眼何建成,又看向众人道:“大家伙可还记得李秀琴。”   底下众说纷纭。   “李秀琴不是被赶走了吗?”   “传这李秀琴和何建成有一腿,也不知道真假。”   何建成愤怒地指着林书道:“狗蛋儿,那李秀琴不是咱们云峰生产队的人。我只是将她遣送回了她的原籍地。你说这些是不是想要污蔑我,你可知污蔑治保主任是什么罪?你这是污蔑革命人员,就是□□,是要被关监狱的。”   底下的林国胜一听,忍不住站起来,焦急道:“狗蛋儿,你快下来。”   “大伯你放心,我没事。”林书安慰大伯后,又看向何建成,冷笑道:“何主任,您急什么?我还没说完。”   “大家都听说过李秀琴就好,那可知道咱们何主任和李秀琴通奸,被何家发现后就逃跑了,如今又回来了,还做了治保主任。”   “这件事咱们生产队六队的人都知道,何建成还跪在何家门口认错。”   底下,一片附和。   “没错,这何建成那会可让何家人的脸都给丢尽了。”   “这何建成都犯了通奸罪,竟然也能坐上治保主任的位子。”   林书记看向何建成,何建成咬牙道:“狗蛋儿,你诋毁我!我和那李秀琴根本就没有什么,有谁看到我们?没有证据,你凭什么污蔑我?”   生产队有人道:“那天不是说牛蛋看见了?”   “是啊,牛蛋娘还说何建成要贩卖她儿子去何家闹了一番。”   何建成突然笑起来,“既然你们都说牛蛋看见了,那让牛蛋上来对质。”   林书皱眉看向何建成,这人脸上笑容灿烂,似乎是一点都不惧怕被揭露,难道他不怕这个治保主任的位子坐不住了。   民兵接收何建成的命令,从底下找到了牛蛋,牛蛋跟着民兵,走到了戏台上,看了眼林书,就朝着众人道:“我没有看见何叔和李秀琴在一起,那天我是去捉了只兔子,只是刚好看到一个草棚,没有看清楚草棚里的人。”   牛蛋娘猛地站起来,“牛蛋,你在说什么?不是你给娘说,你看见了你何叔和李秀琴在一起,你何叔怕你泄露出去,要将你卖给人贩子。娘还生气找你大哥二哥将何建成给揍了一顿。”   牛蛋轻笑道:“娘,那都是我骗你的,我想试探我在你心底有没有大哥二哥重要,才编的谎话。”   “你这孩子!”牛蛋娘相信了牛蛋说的话,还真以为是骗他们的。   何建成冷笑道:“狗蛋儿,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污蔑革命人员,就是让你挨枪子也不为过。”   林书记阻拦道:“既然都是误会,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建成啊,这还是个孩子,就放了他。”   “是,书记。”何建成毕恭毕敬道,又狠瞪了林书一眼,“算你好运。”   林书眯眼看向牛蛋,没想到牛蛋竟然如斯狠心,都能原谅何建成这个打死他家母锦鸡,将他亲娘关起来的人,还和何建成串通一气扯谎,恐怕连黑娃住在后山都和这牛蛋有关。   牛蛋见林书竟然还能安然无恙,脸色顿时闪过一丝狠意,走下了戏台。   而林书却没下来,而是继续道:“何主任,你以为你让牛蛋说几句违心的假话,就能瞒天过海,欺骗大家?”   “狗蛋儿,你还要闹是不是?信不信我真的让民兵毙了你。”何建成恼羞成怒道。   林书却道:“何主任,你这是以权谋私,我让你见一个人,你再杀我不迟。”   何建成被林书说得无言以对,林书给外头围观的陈发春示意,陈发春带着蒙面头巾的李秀琴,走上了戏台。   李秀琴带着蒙面,换了身衣裳,根本没人认出来,可何建成还是眉头微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书猛地揭开李秀琴的蒙面,底下发出一道道震惊的吸气声。   原来美艳动人的李秀琴,全身的皮肤都被什么东西咬烂了,而其实这会穿上了衣裳,有的地方触目惊心的伤口被遮掩了。最先发现李秀琴的是张大娘一家。刚发现的时候,李秀琴除了舌头被割掉,那地方还插了一根长长的带着螺旋纹路的铁棒,折磨得不像个女人,而是畜生,便是能张大娘的男人,看到李秀琴被人折磨的那副样子,都浑身惊恐的颤栗。   太不是人了。   太可怕了。   而此刻站在台上的李秀琴,除了一双猫眼般漂亮的眼睛,还稍微能显露出惊恐和茫然的神色,脸上也惨不忍睹,连面部表情都无法做出来了。   她原来脸颊上雪白的肌肤,像是被人摁在粗糙的地上狠狠摩擦过,皮肤磨烂了,变成了腐烂的肉,连疤痕都结不了,一整块脸都是腐烂的硬痂。   “这是李秀琴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说被赶走,怎么还在云峰村?”   底下议论纷纷,都瞠目结舌地望着台上。毕竟还是有好多男人,私下找过李秀琴,有过春风一度,露水情愿,也知道李秀琴原来有多美。如今的李秀琴,倒真是让他们心底产生了一点怜惜。   “倒是是谁将她折磨成这样?”   “这太不是人了,这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啊。”   何建成面色铁青,此刻浑身的冷汗都无法形容他的慌乱,“李秀琴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被他关在地下室了。肯定是被姓张的一家发现了,竟然还胆敢瞒着他。”   林书也微微缩了下眼眸,不太适应李秀琴这副不人不鬼的面孔,这是对于同类的怜悯。   他讽刺道:“你们也看见了。李秀琴不仅没被赶走,其实还被关在张大娘如今住的房屋下面,被人折磨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而折磨她的人,就是咱们爱国爱革命爱人民的治保主任。”   何建成怒吼:“狗蛋儿,你以为你找出李秀琴,就可以污蔑我?我根本不知道李秀琴被人关在这里,我早就和村长商量,将她赶了出去。”   林书咬牙道:“何主任,你是觉得李秀琴如今不能说话,便可以随便你捏造是非?”   何建成冷笑道:“那你找出证据啊,我这个治保主任,可是书记亲自任命。”   林书胸口愤懑,看向李秀琴,“秀琴婶子,你说句话,可是何建成害了你。”   李秀琴看向何建成,双目骤然增大,惊恐地尖叫,失控到发疯,挣脱陈发春的手,在戏台上疯跑大笑。   何建成胸有成竹的冷笑,“狗蛋儿,你没有证据,还想当众污蔑革命人员,你简直该死。”   就在事情几乎尘埃落定的时候,有人幸灾乐祸地期待着林书污蔑革命人员有何下场,突然,底下传出一道女声。   “我有证据。”   说话的是跟着来的张大娘,她男人见她举手,吓得魂都飞了,猛地抓住张大娘,怒吼道:“你凑什么热闹,这是要人命的。”   张大娘挣脱开她男人,走到了戏台上,林书朝她点了点头,张大娘才硬着头皮走上前,看着众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袋子里扯出一张散发着腥臭腐烂气味的帕子。   “这是我们找到李秀琴的时候,从她身上发现的东西,上面绣了一个男人的名字,应该是男人使用的方巾。”   说着,又打开血淋淋的方巾,在末端可以看到一个名字。   “书记,您看,这名字是不是何建成。”   张大娘走到台子边沿,林书记绕过来上前,捂着鼻子看了眼,嫌弃地偏过头,转身走向座位,狠狠地瞪了何建成一眼。   何建成这下是蓦地慌了,才想起那日折磨那小贱人的时候,确实失了手。他后来才知道李秀琴害得他没法做男人,恨极了李秀琴,便找了几只野狗也伺候李秀琴,留了太多的血,一时怕弄出一条人命,便随手掏了曾经张慧珍给他做的帕子,塞给那女人止血,没想到落在了现场,被姓张的女人给找到了。   “书记,我没有,他们在污蔑我。”何建成祈求地看向林书记,林书记冷着脸不看他,而底下的人也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何建成成了丧家之犬。   林书走上前,看着何建成道:“这下总算证明李秀琴这副样子,是受了何建成,何主任你的迫害。”   何建成怒吼:“你胡说,我没有害人。”   林书冷笑道:“何主任,你通奸过后,怕被上头追究,又想要囚禁李秀琴,差点害出人命,光是这一点,你这个治保主任,还能做得下去吗?你这是给咱们政府蒙羞。”   “还有,你别忘了,那日你故意邀请我和秦大娘来你家吃饭,想要让我吃下老鼠药的饼干,却误打误撞让你亲生儿子何有才吃了。”   底下又是惊呼:“原来那有才吃了老鼠药,是何建成自己害得。”   “给自己儿子下老鼠药,这还是人吗?丧尽天良啊。”   林书掷地有声地看着何建成,道:“你不仅犯了通奸罪,还犯了故意杀人罪,这等大奸大恶之徒,不配做咱们生产队的治保主任。”   林书举起手,看向底下众人,鼓舞人心道:“乡亲们,咱们伟大的□□说过,当正确的政策方针制定以后,干部是关键!咱们云峰村新来的治保主任,人品不端,罪大恶极,不配做咱们的革命领导,批-斗他,让他下台。”   底下,一片附和声,响天动地。   “何建成,下台!”   “何建成,下台!” 第52章 二更   林书记当场任免了何建成。民兵将何建成抓了起来,给他套上木枷。生产队的村民便冲上了台,对何建成拳打脚踢泄愤。最后,一辆从县城驶来的公安局的车,将何建成给抓走。   何建成下台后,书记任命唐队长兼任云峰生产队的治保主任。唐队长将何建成回收的自留地和自留山,又还给了大家,归公的副业比如野鸡,野鸭也还给了大家,只是有了限制,每家每户养鸡养鸭数量不能过多,也可以养母猪。   外面风声依旧有点紧,令人欣慰的是两年过后,学校又复课了。   有线广播上通知,咱们的六三学年制度,改成了五四。停课前只上到五年级的同学,今年复课便直接小学毕业上初中。初中只读两年,便能毕业上高中。高中读两年,便能毕业。   同时因为高考取消,城市里留积了大量的知识青年,无法安排工作,又无法进入大学,便下批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此时公社又下来了一批知识青年,直接在云水公社成立了林业队。   林业队来后,林书的养鸡场也撤了。即使他们也不敢走到更深处,也没有先进的探测仪器。养鸡场在最困难的两年中,倒也给林书累积了一大笔财富。后来村里老宋家见林书赚了钱,也想着在自留山办养鸡场,可是被公社给拒绝了。自留山虽然划分给大家,却是集体所有,林业队来进行管理后,便不能随便砍伐树木,更别说办养鸡场。   那场□□会后,何建成被关进了监狱,顾老先生等人被释放。   等风波平息,黑娃和彩凤也七岁了,在公社小学念书。五年后,都考上了县城重点中学的初中。林书办养鸡场赚了一笔钱,后来又继续做起了小买卖,在县城租了间带院子的复式楼,便全家搬到了县城来住。   七十年代初期,打击投机倒把更为严重,城市个人工商业不被允许,一经发现,便被抓到了警察局。可也有胆子大的,被抓了还要卖。因为这种罪,属于那种违法,可抓了你只会教育你一通,就会放了你,所以才有人屡次三番继续在集市卖。   虽打击投机倒把,城里的就业环境明显更好,苍龙县城这几年接连发展工农业,开了多家国营厂,有化肥厂,磷肥厂,有机肥厂,还有服装厂,面粉厂,焊接厂等,可农村户口出来就业依旧很难。   如今的云峰村也不是以往的云峰村,村里成立了村社企业,创办了黄烟厂,面粉厂,水果园,每年村民都能从村社企业分红,一般村民能拿到几十到一百,而林书当初拿了半数的资金入股,比其余的村民入股资金多,每年能收到上千的分红。   这几年陈发春和谢有酒从初高中毕业后,便跟着林书开始东西南北地跑。他们最远去过黑龙江哈尔滨,坐绿皮火车,四十几个小时,就为了从东北倒些稀缺的人参,鹿茸,貂皮拿到本地来卖。东北自然资源丰富,且工业发展迅速。在七十年代末期,像苍龙县这么大的县城,在东北已经有很多初具现代化规模的工厂。   虽然限制投机倒把,集市在文-革结束后,却如同雨后春笋般疯长,林书三人已经承包了苍龙县城全县的集市,甚至连其他县城的集市,也有他们穿梭的身影。   七七年,黑娃和彩凤从县城中学高中毕业,刚好这一年宣布恢复高考,黑娃和彩凤都参加了高考,考上了省立大学。而云峰村里,除了黑娃和彩凤,大伯家的爱国哥,也在工作两年后,参加了这场高考,考上了东北大学。除此之外,云峰村还有推荐省立大学的名额,每个村只有一个,唐队长也就是如今的村长,想要将这个名额给林书,被林书拒绝了。后来林书才得知,这个名额,给了村里的牛蛋。   七八年,国家开始实行家庭联合承包制,七九年,村里来电话,让林书回去一趟。   林书将黑娃和彩凤送到大学,暑假两人都说不回来,谢有酒还在东西南北地跑,而林书和陈发春为了分地,先回到了村里。   分地政策有两种,大部分选择了包干到户,即向国家交农业税,全部费用自己承担。林书一家三口,每人两亩地,要分六亩地,而陈发春家他爷奶只有他爹一个儿子,一家五口人,要分十亩地。陈发春他爹是六十年代末,部分地区闹饥荒就逃回来的,听说跟着他跑了的那个女人又跟了别人,而他又活不下去,就自己跑了回来。   林书和陈发春这次回家,正是处理这分地一事。   时隔十年,再次回到云峰村,物是人非。   林书和陈发春提着行李箱,坐公交车直接在村口的公路上下车。下了车,两人从公交车上卸了两辆凤凰牌自行车。   林书是自打去县城住,每年便只有过年才回云峰村一趟,如今云峰村的公路也在前几年修过,施工队压过的马路,平坦许多。   他们骑上自行车,半小时后,便到了生产队。   村里的供销社安了一部电话,林书走得时候给大伯打了电话,大伯让他回家后去吃饭。和陈发春分开后,林书先回家一趟。   夏天,小河水又漫了上来。为了安全,村里修了石桥。林书沿着石桥,抬头望了眼家,心底百感交集。还好没人,不然还真是近乡情更怯,不敢进屋。   林书推着自行车回来,明艳的太阳晒得他发晕,将自行车和行礼放在柴门后,就在外面扭开手龙头洗了手,跑进果园摘了把葡萄吃。   当初何建成说的充公不算数,果园的树还是林书家的,好几株葡萄一到夏季,就结满了紫红的葡萄串。   林书吃了好几串,成熟的葡萄稍微有点酸,吃够解了渴,嘴里酸酸甜甜的,林书才回过劲儿,感觉牙齿发酸,有点咬不住了。   他停下又瞧了眼压满枝头的桃树,正要找钩子摘几个桃吃,就听到身后的屋内传来动静。   林书猛地转身,便看见他还没拿钥匙,却已经自动打开的房门。   林书心底警铃大作,难道是遭贼了?   他好久不回家,家里一直都是关门锁舍,很可能有小偷来光顾过。   以前就听说村里几年不回来的人家,粮食被小偷给偷完了。   林书也不忙摘桃,解下背包,摸出一把军刀,揣在裤兜里,便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口走去。   他看着露出缝隙的门,心下了然,蹙眉看了眼,果然是遭了贼,又看了眼完好无损的窗户,蹙眉不解,这贼人是怎么进去的?   他动作极轻地推开房门,屋内许久不见光的尘埃袭来。林书伸手挡了下脸,刚走进来,身前骤然袭来巨大的压迫。一只男人的手传来力度,摁在他的肩膀上,迅速将他翻转,砰得压在门板上。   林书挣了下,欲伸出手去摸裤兜里的军刀,却被人提前发觉,直接攥住他的两只手,轻而易举地借着身高优势,掀起摁在他头顶。   火热的温度从指腹传来,林书手腕被遒劲的力度捏得麻木。   “操。”   林书被人压得无法动弹,身后的男人却贴近,在他耳后发出一声轻笑。   林书羞愤欲绝,迅速猜出了是谁,怒吼道:“顾廷宴,你给老子放手。”   身后的人这才放了手,林书猛地转过身来,捏了捏被攥痛的手腕,这才气急败坏地仰着脖子,抬眼便对上一张极具侵略性的帅气俊脸,雨后青山般的眼眸,暗藏着一丝使坏的促狭。   男大十八变的顾廷宴,自从青春期来了,便跟吃了生长素似的,竟然从比林书还矮的个子,长到了将近一米九。而他林书或许是遗传了老林家矮萝卜头的基因,竟然只长到一米七,就停下了,只到顾廷宴肩膀,连下巴都要完全仰着脖子才能瞧见。如今站在顾廷宴面前,长辈的威风和气势,就弱了一半。   这令林书很是生气,很是羞愤,尤其是长大后的顾廷宴,再没有小时候的可爱软绵,化为凶狠的小狼狗,经常喜欢作弄和欺负他,有时候气得他牙痒痒。   林书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迅速从他禁锢的臂弯绕出来,走出这种身高压制的小屈辱,才拿出长辈的威严,问道:“不是不回来,怎么比我还快?”   坐了一天的车,又骑车半小时,林书累得不行,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浑身的细胞都恍若沉浸到海洋里,没有丝毫的力气。   顾廷宴走过来,好看的眼皮微挑,目光落在林书形状漂亮的嘴唇上,却答非所问地抱怨道:“哥,我早上都回来了,肚子饿得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你却一个人在外面吃葡萄。”   林书闭上眼休息,“想吃葡萄自己去摘啊,果园那么多。”   “甜吗?”   “有点酸。”林书知道顾廷宴挑嘴,太酸的不要,太甜的不要,就要吃稍微有点酸,但尝起来还是甜的葡萄。   “我尝尝。”   林书累得发晕,听到这么波澜不惊的一句,就感觉顾廷宴悠哉地走了过来,干脆直接地凑近舔了舔他的嘴巴。   林书瞬间炸毛,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就见顾廷宴插着兜,神色清淡地回味似的。   “挺甜的。”   林书见顾廷宴这般云淡风轻,要是他太过纠结,倒显得他不够成熟似的。都怪小时候生活在一起,又是同一张床,导致他们兄弟是有些亲密。   林书目光扫过那片薄唇,脸颊有些发热,表情却依旧稳重,还带着些教导的意味。   “下次不准这样。”   顾廷宴无辜地看着他,轻笑道:“不准哪样?不准舔哥的嘴巴?小时候我破了口子,都是哥舔的。”   林书一脸黑线,“那是小时候啊。”   顾廷宴才不管这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懒洋洋地揉了把蓬松柔顺的头发,就倒在林书的身上,没骨头似的压着他,似乎只有露出白皙的脖颈,才让林书感觉这长大后的顾廷宴还有小时候的那分柔软的地方。   林书自动上手给顾廷宴揉肩膀,顾廷宴两手抓住他的腰,便将他翻了起来,反身坐在沙发上,又将林书直接放到他腿上。   林书给顾廷宴揉了揉肩,调转话题道:“怎么只有你回来,彩凤呢?”   顾廷宴头埋在林书肩头,蹭了蹭,“她在学校。哥,我饿了。”   顾廷宴也有些累,还有些饿,一看就是真的等了林书一上午回来给他煮饭。   林书叹息,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从他腿上下来,“我去给你煮饭,行吧,小祖宗。”   顾廷宴厚脸皮道:“谢谢哥,我要吃蛋炒饭。”   林书爱不释手地撸了把顾廷宴松软的头发,无语道:“刚回来哪来的鸡蛋?”   顾廷宴修长的手臂,从精致考究的的确良短袖衬衫袖口延伸出来,冷玉般的手指,指着柜子上满满的一篮子鸡蛋,道:“喏,我在云水镇下车,那顾老头非得让我提一篮子鸡蛋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心碎,每天几个人看,我还要激情饱满的更新,我真的是火一般的热情啊。 第53章 一更   顾老先生今年七十九,正好过八十大寿,可这寿辰在今年农历九月,恰逢顾廷宴大学开学,看来林书还得在家多待一段时间,替老先生办个寿礼。   林书这么想着,将鸡蛋放进柜子里,才转身看向顾廷宴,“你见到你娘了?”   顾廷宴捂着双眼,略带低哑的声音,轻轻嗤笑道:“见到了,还是老样子,连亲生儿子都认不出。”   顾廷宴的话中,不难听出几分惆怅。生来便不知自己还有母亲,知晓亲生母亲后,却从未和母亲说过一句心灵相通的话。顾清漪疯了,认不出人来,便是亲生儿子在她眼底,跟路过花草树木没什么两样。这对于亲近的人来说,无非是最痛苦的。   浓烈的太阳从打开的门窗射进来一束束光,散落在少年冷白的双臂上,恍若即将羽化的仙灵。柔顺的头发遮掩住少许轮廓,却遮不住那极具少年感的下颚和皮肤冷白的喉结,线条优美,青涩性感,白得晃人眼球。   顾廷宴安静地沉陷在软绵的沙发背上,光影也笼罩着忧伤,想必是想起了那个叫顾清漪的女人和辜负她的男人。   林书静默地撇开眼,心底叹息。   七七年,恢复高考的同时,云峰村的知青接连回城,萧禹冬便离开了云峰村,再也没回来过。这么些年,顾廷宴也知道他的爹娘是谁。他虽然嫉恨他们抛弃自己,对于顾家,心底却是接受的,可对于从未喊过一声父亲的萧禹冬,顾廷宴是完全陌生的,就连房檐上燕子窝里的燕子都知道回家哺育雏鸟,萧禹冬却从未来看过他一回。   他走过来,拍拍顾廷宴的肩膀,往厨房走,“别想了,我先给你炒个蛋炒饭,晚上去大伯家吃饭。”   林书想得简单,来到厨房,灶头上即使盖了报纸,揭开后也开始脏成一片,积满了灰尘。   灶头不再是以前的泥砖,前几年林书回来过一趟,就给全家重新装修了一遍,灶头也贴上了瓷砖,屋头墙壁和地面都贴了瓷砖,这样灰尘一目了然。   林书扫了眼灰尘扑扑的屋内,粗略估计,这打扫卫生都得花好几个小时,正心底抓狂,身后顾廷宴走了进来,瞅了眼脏兮兮的锅灶,跟林书一起打扫。   他们烧了一锅的热水,将餐具都消毒一遍,再拿到外面照太阳晒干。   林书打扫地面,顾廷宴个子高,举着一只烂布条做的拖把打扫墙壁。林书扫地的瞬间,看着身量抽条的顾廷宴,眼底是一片欣慰,都快挤出热泪。孩子长大了,懂事了,能帮他打扫卫生了。   要是林书一个人,扫地拖地清洗餐具擦拭家具,估计得耗上一整天。这会多个人,也轻松了些。要知道顾廷宴在县城念书那会,懒得不行,整天狐朋狗友成群结队,经常还能看到他们在黑市晃。林书说几句,他还有理由顶嘴,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林书自己都在黑市拉皮条,还不准他赚大钱,气得林书故意让谢有酒的大表哥将顾廷宴给关进去几天,才着实吓到了孩子。   那会顾廷宴正值身体发育,脾气也见长,回家直往沙发上躺,每天还非得等他回来煮饭,回来迟了还朝着他发脾气,气得林书打不得骂不得,倒是养了个小祖宗。有时候他也觉得好笑,是不是自己这辈子生不出来儿子还是咋地,拿这小祖宗跟儿子似的养大。这小屁孩都是他惯的。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过了十几岁的青春期,顾廷宴那性子又转变回来了,除了依旧使坏,每天殷勤得不得了,又跟在他屁股后面。   林书停下扫地的动作,专注地看着顾廷宴。这几年,一眨眼,就从小萝卜头长成了十八岁的大小伙子。那天林书去学校看他们,听宿舍里的人说他在教学楼的阶梯教室上大课,他又跑到教学楼下等,终于等到了顾廷宴出来。   顾廷宴一出来,就跟皇帝出巡似的,身后跟了好几个漂亮姑娘,都想和他搭话,却不敢上前。后来林书在顾廷宴宿舍住了几天,那些女同学得知他是顾廷宴的大哥,都跑来找他,送了一叠近年流行的音乐磁带,想让林书转送给顾廷宴,却被林书给借花献佛,送给了客户的女儿,顾廷宴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林书也知道这事做得缺德,后来还有阵觉得对不起顾廷宴,多给了顾廷宴一个月的生活费。   这几年自从顾廷宴去了县城,便自己开始找路走,几乎没伸手向林书要过钱,导致林书还有阵子觉得是不是顾廷宴心底有想法了。   顾廷宴上了大学,林书也在忙自己的生意,便没有怎么管过他,只是每个月会去学校看他们两回。没想到顾廷宴竟然自己一个人跑到了京城,去拍了一个洗发水的广告,还被星探给发现了,这事林书完全不知道,无意间才从电视上看到。   这几年林书为了照顾顾廷宴和彩凤方便,在省城扎根。省城不比云峰村,租住的地方都配置了黑白电视。这时候彩电没有生产出来,生产队别说每家每户,就只有村委会配了一台熊猫牌的黑白电视。   当时林书那个气得啊,看着小崽子长大了,在电视里光鲜亮丽,还不告诉他,简直是又惊喜又生气,导致后来顾廷宴故意在他面前播放的时候,林书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又变成顾廷宴不高兴了一晚上,还以为林书不喜欢他这样。   其实,林书是想到几个孩子都长大了。小天使翅膀长出来,就要飞走了。每个人都他自己的路要走,林书也不能一直陪着他们。可想到这一切,林书的心底是又酸楚又欣慰,当孩子不再需要他,他的心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啊。   经历了两世,林书其实对名利看淡了,更希望的是看的几个孩子都成家立业,幸福美满。老话说长兄如父,他要扮演好他的身份。   林书望着长身玉立的顾廷宴,眼底尽是温柔又欣慰的目光,可当他目光触及到,那松软头发下露出来的一截线条分明的脖颈,映着光的皮肤,近乎透明的漂亮,似乎是被浓烈的太阳烫到了一般,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   奇怪,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顾廷宴小时候还都是他给洗澡的,早就看光了,连第一次那个的小内内都是他给清洗的。他操的是老妈子的心,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书大方地盯着欣赏,少年发热的衬衫贴在皮肤上,从身后看去,棱角分明的肩颈曲线显露无疑。身穿白色衬衫,搭配灰色工装短裤,露出来的长臂和长腿,骨骼形状漂亮,骨架端正大气,穿什么都有气场,倒是进娱乐圈的好苗子。   其实他早就觊觎这株苗苗,浇花灌水长大了,不用他提点,自己给自己找到了出路。   林书欣慰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老父亲般的愉悦。   他们这会在屋外打扫,顾廷宴刷着墙壁的灰尘,便感觉到底下传来的目光。他握着拖把的手臂微顿,后背莫名紧绷,身后投射而来的烈日,如火焰般炙烤着他的肌肤,胸腔内的心脏,鼓噪紊乱,猛地跳动了下。   他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像是他知道这鼓噪的心,是为了谁猛地跳动。   顾廷宴有个不可言说的秘密。十四岁那一夜,他做了一个温柔却模糊的梦,却看不清梦中的人是谁。当他第二天醒来,看到一个人正在卫生间替他清洗那沾染了粘稠液体的物件,便动了恻隐之心。似乎从那以后,那梦境里的人便清晰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连动了恻隐之心,也无所畏惧。   他猛地回头,急切又火热的目光想要从林书眼底看到些什么,却看见林书正看着他,眼底流淌着温柔。   这温柔,对彩凤也是,对小幺儿也是,对超英超美也是,顾廷宴突然觉得心底一抽,便撇开了眼,继续刷墙。   林书倒是没想到顾廷宴突然回头,又不太高兴地转过头,以为是孩子有了什么心事,便也不好多问。   这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谁没有点心事,林书又想起他坑了那几个姑娘的磁带,便觉得过意不去,就随口打破沉默的气氛。   “对了,阿宴,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孙雅微的姑娘,那回送了好多磁带,让我给你,我给送我们客户了。回头你给她通个气,就说你收到了,也回应下人家姑娘。”   顾廷宴听见这名儿,连眼皮都没动,声线清且淡:“不想理。”   林书埋头拖着地,自顾自道:“啊?为啥?那姑娘长得还挺好看啊,像山口百惠,一双眼睛水雾朦胧,我见犹怜的,样貌倒是配你。你想想你外公都多大了,还不是想要抱重孙子。”   顾廷宴心底莫名烧起了一把无名火,尤其是听见林书卖力地说起别的女生怎么好,怎么适合他,就心情极度不爽。他猛地刷了下墙,转身走过来,蓦地扯过林书手上的笤帚,丢在地上,又将那拖把把儿塞到林书的手上。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又莫名其妙。   “让我刷墙,我没你高啊。”   林书翻个小白眼给顾廷宴,却不防顾廷宴骤然靠近,抱住了他的腰,轻而易举地托起他到一米多高。   “啊,你要做什么?”林书被这一系列动作弄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正要教训这只狼崽子,就听顾廷宴轻描淡写道:“我一个人够不着,抱着你刷。”   年龄再长,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屁孩,还是会气得咬牙,尤其这还是只小狼崽。   林书怕突然有人进来,这姿势有些羞耻,有些打消了他作为大哥的威严,可瞅瞅这顾廷宴没什么表情的禁欲脸,似乎是他想太多了。   林书暗自咬着牙,看着最高处的灰尘,猛地拖着拖把刷了几下。   赶紧刷完,不然被人看到,他这个大哥被小孩抱起来,丢脸丢大发了。   顾廷宴清淡的面容,在林书转过脸奋力刷墙时,才勾唇呲了呲那两颗小虎牙,露出一丝得逞的坏笑。 第54章   林书六月满了二十岁,如今在二十一岁的年头,这几年不仅身高没怎么长,体重也轻得顾廷宴轻而易举都能抱起来。   他正仔细地刷墙,刷完这一片,出声让顾廷宴移动到旁边,没想到顾廷宴竟然捉弄他,突然托住他的屁股,单手将他扛了起来。   “啊。”   林书身体骤然悬空,拖把没握稳落在地上,猝不及防吓得只能使劲儿抱住顾廷宴的头,刚被顾廷宴放到肩膀上坐着,就听到一声嗤嗤的坏笑。   “哥,你好轻。”   林书气得想打人,想要松开顾廷宴的头,可坐在一米九的顾廷宴肩膀上,看一眼地面,就觉得眩晕,又没忍住继续抱着,咬牙抓住顾廷宴的头发,揉成了鸡窝才解气,板着脸道:“欺负你哥是吧,放我下来。”   顾廷宴也不生气,抬眼看他。挺括的鼻梁,快抵到了林书的鼻尖。温热的气息,带着夏日烈阳的味道,浓烈又激昂。林书能清晰的感觉到双臂环住的胸腔那处,传来热烈的跳动。似乎是这跳动感染了他,林书目光认真地看向顾廷宴,才发觉近看,这双眼快让他沉浸进到阳光下沸腾的深海里。   林书怔了半秒,便看见顾廷宴露出招牌似的小虎牙,坏笑地看着他道:“哈哈,哥,你这么矮,我让你感受一下咱们高个子的世界。”   林书回神,又气又笑:“顾廷宴。你找打是不是!”   林书作势在顾廷宴的后背上拍了几下,顾廷宴也不管林书生气,直接抱住坐在他肩膀上的林书的腰,就在院子里来回跑。   “啊哈哈哈。”   “顾廷宴,你放我下来。”   “顾廷宴,你听到没有。”   林书又惊险又刺激,生怕这人突然松手,将他给丢到地上,气得林书心脏都跳到了胸腔,而顾廷宴还在院子里扛着他跑。   “顾廷宴,快放我下来,让人看见,你哥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顾廷宴却无动于衷,继续玩,一脸孩子气的笑,跑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下来,林书的心脏都跟做云霄飞车似的,七上八下的,这会才落回到胸腔。   活了两辈子,头一回跟个幼儿园的小宝贝似的,坐在大人的肩膀上玩,这让林书又害臊,又隐隐有些激动的新鲜感,半晌都还缓过神来。   顾廷宴没听见林书的声音,还真以为他生气,便赶紧将抗在肩膀上的林书给放下来。结果林书却不下来,直接勾住顾廷宴的腰,心底打着坏主意。可顾廷宴见林书短裤下两条皙白的长腿勾过来,心脏都漏了一拍,更别说突然呆滞的大脑,一米九几的个子,竟然直接被林书勾着腰给猛扑到地上。   顾廷宴噗噔坐在地上,撑起手臂,就见林书眼疾手快坐在了他的肚子上,还耀武扬威地圈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妈的,顾廷宴,仗着你长得高,欺负起你哥来了是吧。”还气势汹汹地咬牙道:“我今天就坐这不起来了,看你怎么办!”   顾廷宴倒是没生气,只觉得惹怒林书很有意思。从小大哥对他们都是板着面孔教训,虽然哥他并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可爱,板着面孔也可爱,长得矮也可爱,连肚脐眼都长得圆溜溜的很可爱。   顾廷宴目光落在林书刚才和他打闹蹭起来的一截腰线上,逐渐幽深。   棉布短袖是纯色的,淡粉的柔软衣料轻微卷起来,映得单薄又青涩的腰线,皮肤比珍珠还粉白细腻,刺目的太阳光下,那一片皮肤开始打着晃儿,却白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书正板着脸教训顾廷宴,却见顾廷宴眼睛被太阳晒得发虚似的睁不开,完全没意会到他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某处,便好心地伸手,替他捂住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的双眼,没好气道:“行了,起来吧,这次就放过你,别以为你比我长得高,我就收拾不了你,我是你哥,一辈子都是你哥,你得听我的。”   林书说完便松手起身,腰上却扣了一只手。林书低头,就见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死死地扣住他的腰,单薄清瘦的腰,一只手都能扣住腰窝。林书感觉到后腰某个被顾廷宴手指戳到的地方有点发痒,不自然地扭了扭腰,板着脸瞪向顾廷宴,正要训斥,却见少年漆黑的眼眸正深深地望着他。   那双眼眸,眼白较少,漆黑的瞳仁,盛着细碎而炫目的光芒。林书一顿,似乎从中看到了什么东西涌动出来,仔细看却又看不真切。恰好此时,柴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林书起身,顾廷宴瞬间松开了手,却不防还是让匆匆进来的人看到了林书坐在顾廷宴的身上。   来人是林卫星,见到从地上起来的两人,本来到嘴的话一停,顿时大笑起来,“哈哈,你们兄弟一回来就打架啊。”又不给面子地指着林书道:“狗蛋儿,谁让你越长越矮,铁定被顾廷宴欺负惨了吧。”   林卫星没考上大学,高中念完就在县城的集市做生意,还是林书给介绍的活计。当初林书他们三个在县城扎根的时候,在集市混得很熟,便让林卫星也跟着来卖。除了卖面包,还卖烤鸭,烤鸡,走得时候将烤箱等设备都给林卫星用。如今连苍龙这样的小县城都经济发展迅速,林书从苍老县城下车的时候,大街小巷都还听到在播放流行音乐。   林卫星在县城也混起来了。县城也不分集市,每天都十分热闹。林书当初给他选的地方好,近年那条街修了停车场,客流量大,每天都有人来买点熟食品回家。就是最近听说马上要实行个体工商户管理,个体户必须办营业执照,连巡逻的条子也多了起来,他们只能偷偷地卖。不过好在认识谢有酒的表哥,有几次林卫星还是给林书打了电话,林书又给谢有酒打了电话,这才放了他出来。   林书见林卫星满脸喜色,倒也知道他赚了钱,笑着走过来,“卫星哥,几年没见,你这嘴变得这么会损人啊。”   林卫星爽朗笑道:“狗蛋儿,我娘让我来瞅一眼你们回来了没,她好开始煮饭了。”又看一眼顾廷宴,“你们都没吃饭吧?肯定饿了吧?”   “不饿。”顾廷宴淡淡道,可是刚说完,肚子不自然地呼噜噜响了响,林书突然噗嗤一乐,惹得顾廷宴俊脸微窘,“是有点饿了。”   林卫星也笑起来:“哈哈,黑娃还是这么一本正经。”又看向林书,“都一起来啊。你们没吃饭,我先回去告诉我娘一声,让她提前煮饭。”   林书点头,“行,我们打扫完就来。”   “咳咳,黑娃,你先去洗澡,我来把卧室给打扫了。”   顾廷宴一脸黑线地看着他,林书眨眼道:“阿宴,咱们也要入乡随俗啊,黑娃,黑娃,多可爱!”   顾廷宴扯住林书的手臂,拿过扫帚,无奈道:“你先洗,我洗得快。”   林书只好点头,从箱子里取出要换的衣服,就提着木桶,跑到外面扭开水龙头打水。   水井里的水提起来太不方便,前几年云峰村大部分村民都换成了水龙头,水管和抽水机。水龙头安装在外头,林书扭开水龙头,里面生锈的水还没流干,等流了一会再接水,半晌才接小半桶,连冲脚丫子都不够。   林书干脆跑去关了柴门,找了根干净的水管,塞到水龙头出水口上,就麻溜地脱光了衣服,把着水管往身上冲水。   刚坐了一天车,身上的疲惫都被这浓烈的太阳和清凉的温水给冲洗了。这地方不比城里,趁着大太阳,都喜欢洗澡洗头,才暖和。关上柴门,有院墙围着,别人也看不见。林书冲了半晌,却忘记拿香皂和搓澡巾了。这东西平时洗澡都是洗澡的地方放着,屋头没有,还是林书带回来的。   “阿宴,香皂和搓澡巾给我拿来。”林书有求顾廷宴的时候,就会放轻声音唤阿宴,教训的时候,就直接张口闭口顾廷宴,生气了还会直接喊小狼崽子。   屋头正打扫的顾廷宴闻言,从箱子里找到了香皂和搓澡巾,转身朝着门口走,却在走出门口后,骤然顿在原地,太阳下的林书脱得光溜溜,没穿一件衣裳,身上淋着水,纤细的身影骤然闯进顾廷宴眼中。   顾廷宴心头一紧,回过神,拔腿就要转身回头,却见林书泰然自若地站在太阳下,纳闷地朝着他道:“发什么呆啊,过来啊。”   顾廷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上面有某人留下的余温,被浓烈的太阳炙烤,更如火烧般发烫,此时不仅是嘴唇,双眼更是被什么画面灼烫到。   顾廷宴定了定神,走了过来,将香皂和搓澡巾递给林书。林书拿过香皂,却没拿搓澡巾,吩咐他道:“给我搓搓后背,今天坐车坐了一路床边,太阳晒得我发晕,出了不少的汗,估计得搓一盆泥。”   这话虽然煞风景,声音却被太阳晒得柔软几分,像清风摩挲花瓣,显然是极其好听的柔软。露在顾廷宴眼底的背脊,单薄又白皙,细腻得看不出毛孔,阳光下只看见浅浅的粉色绒毛,干净得看不出一丝汗水的污垢。   顾廷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喉咙发干的厉害,仿佛太阳真的晒得他口干舌燥,连林书递来让他抹后背的香皂,都没拿稳,砰得落在地上。   林书没察觉地转过身来,自己捡起了香皂,冲洗干净后,放到顾廷宴手中。   “喏,给我背上抹一点。”   说完,又开始搓洗身上。   林书倒是风轻云淡,似乎没察觉到身后的顾廷宴心底做了多大的建设,才能不失控。   这在梦中无数次浮现的身体如此清晰地在眼前出现,顾廷宴做不到避开眼。十七八岁的少年,喜欢什么都是如火般热情,如烈阳般炙热。没人教他们如何控制这份涌现的热烈,他们渴求却又守住底线,目光热烫又多了分少年独有的青涩与温柔。   林书感觉到顾廷宴拿着搓澡巾给他搓背,就跟拿毛巾擦脸似的,动作轻柔得他都不耐了,轻声吼道:“顾廷宴,行不行啊,使点劲儿,你打算搓到猴年马月啊。” 第55章   顾廷宴扣住林书的肩膀,加重了搓洗的力度。不肖片刻,林书漂亮秀挺的肩颈,不知是被太阳晒得,还是搓澡巾搓得,犯起了红潮。   林书舒适地闭上了眼,嘴里还发出愉悦的声音。   “嗯。”   “好舒服。”   顾廷宴目光掠过他眼皮上自然卷翘的睫毛,心头恍若涌进了鼓胀的浪潮,却不防林书突然睁开眼,转过身来,“你要不也脱了,我给你搓搓。”   顾廷宴陡然拒绝:“不了,我们赶紧洗完。”   “啧。”林书因顾廷宴这脱口而出的拒绝想岔了,随即瞅了眼顾廷宴身下,似笑非笑地坏笑,“听说个子太高,那地方正好相反。”   顾廷宴俊脸顷刻间黑沉如水,沉默地盯着林书,只是林书不知道,那青涩的眼神下,也是青涩而莽撞的冲动,一经破闸,如同最炙热的烈阳,后果令他无法招架。   林书见顾廷宴沉默,还真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顿时饶有兴致道:“阿宴,快给哥看看你的小辣椒。放心,哥不会嘲笑你的。”   林书自从十几岁就被顾廷宴身高碾压,此刻以为知道了顾廷宴不为人知的伤痛,又同情又嘚瑟道:“阿宴,别伤心,你脸蛋这么好看,不会缺媳妇的。”   顾廷宴继续给林书搓背,眸底的情绪平静却不淡。在林书几次三番口头表示想看时,顾廷宴似乎是被他给惹烦了。香皂松手落到了地上,顾廷宴竟然猛地攥住林书的手腕,扯到了跟前。   顾廷宴穿着的确良短袖衬衫,一尘不染,即使做过大扫除,身上也散发着清淡香皂味。林书猛地被他扯到了胸前,没穿鞋子的光脚,在湿透的地面打滑,径直撞到了顾廷宴的身上,抬头便看见顾廷宴凌锐的长眉下,形状漂亮的眼皮微挑,近乎逼视的眼神,狠狠地勾住他。   “哥,真的想看?”   林书没想到刚才那句话似乎是惹恼了小孩,便正了正色,打算安慰他几句,可手腕被顾廷宴紧紧攥住,林书下意识地先挣了挣。顾廷宴松开了手,林书却控制不住再次打滑,怕倒在地上,眼疾手快地扯住了顾廷宴的衬衫衣摆,脸却又故技重施般撞进少年温热的胸膛。攥紧的手指,竟直接将那截儿埋入腰腹,一丝不苟收入黑色皮带的衣摆,给尽数扯了出来,甚至还扯松了领口的两颗纽扣。   林书连忙站稳,将埋在顾廷宴胸前的脸颊拿出来,缺根筋似的,没注意到脸颊发烫的触感,而是低头看了眼自己使劲儿攥住的衬衫衣摆,见衣服还完好无损,才喃喃自语道:“这衣服质量真好。”半晌,又抬头看向顾廷宴,安慰地踮脚摸了摸顾廷宴的头,软声道:“我逗你玩呢,阿宴不给看,就不看了啊。”   顾廷宴突然泄了气,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情绪,见林书这么说,又堵着气般,略带强势的语气道:“不行,你必须看。”   林书见顾廷宴板着脸,像是对待终身大事般郑重,又像是黄花闺女上轿头一遭,面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窘迫,抿紧了薄唇,直直地看着自己,便突然觉得好笑。   “闹什么呢?洗个澡而已,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   林书见顾廷宴磨蹭,干脆像给小孩洗澡的大人般,几下将顾廷宴的衬衫给脱了。   林书放好衣服,挂在院前的绳子上,才眼神自然地看了眼顾廷宴的身材,心底又是一阵羡慕嫉妒。他如今魂穿的这个身体,再锻炼也只有单薄的肌肉,没什么线条,而顾廷宴从腹肌线到人鱼线,也不是夸张的肌肉感,却肌理分明,皮肤也是冷白又禁欲的肤色,让他走过来没忍住垂涎,拍了拍顾廷宴人鱼线勾勒的挺薄腹部,羡慕地打趣道:“哇,我们阿宴也有八块腹肌啊。”   林书手还没拿开,指腹下的皮肤却似乎触及到了筋脉,感觉到了轻微的抖动。   他倒是羡慕地在顾廷宴身上拍了拍,哪知顾廷宴心底掀起了巨浪,控制不住地起了反应。   顾廷宴这下是彻底脸红了,那鼓起的形状,壮观又雄伟,恍若急欲冲破衣料的阻碍,而林书看到后,顿时愣了下,缓过神来才惊愕地咽了口唾沫,又对比下自己下半身裤衩包裹的地方,平坦得连弧度都没有,别说形状了,气得林书狠狠地伸出手戳了戳顾廷宴那地方,戳得顾廷宴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却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林书气鼓鼓道:“长得比我高就算了,那里也比我大,气死人了。”   说着,又撒气般戳了戳,一股热烫似乎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了手指上,林书才反应过来似的,迅速抽回了手,转身就要走,却被顾廷宴猛地抓住手。顾廷宴脸上似乎透着异样的薄红,平日清淡好听的声线,带着些许的渴望和祈求看过来。   “哥,说好的帮我洗。”   林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猛地将帕子丢到他身上,“洗什么洗,三岁小孩啊,自己洗!”   顾廷宴莫名其妙地被林书甩了脸子,只好无辜的自己拿起帕子和水管,往身上冲水。   林书穿上衣服,将屋头没拖完的地给拖干净,顾廷宴也洗完了澡。   他们都饿了,摘了点水果填饱肚子,待烈阳褪去,天空被火烧的红云染透,就着手提着礼物往大伯家走。   微黄的天光,连投射在小河河面上,都闪烁着鎏金的光线,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两岸的树影,也映着两个过路的少年。   空气中夹杂着褪去热度的暖风,从旁边水果园里飘过来果实的清香,还有云峰村独有的泥土气息,放眼望去,有的房屋已经升起了炊烟,有的村民还在汗流浃背地浇灌土壤,这一切的一切,混合成家乡的味道。   林书和顾廷宴到了大伯家,推开柴门,便看见大伯正在那里摘菜。   “大伯。”   林国胜抬眼,便瞧见林书,似乎溢于言表,激动地找不到说什么,而比林国胜更快的是唐翠花,热情地从厨房跑出来,热情地抓住林书和顾廷宴的手,道:“狗蛋儿,黑娃,可算盼着你们回来了。”   林书笑着将手上的袋子递给唐翠花,唐翠花一提,还觉得有些重,惊喜地道:“你看你回来送什么礼啊。”   林书朝着她和林国胜道:“大娘,大伯,这是我从省城带回来的电视机,待会给你们安装上,以后不用去村委会看电视了。”   林国胜却摇头道:“每年回来都花了你一大笔,上回给咱家送手表,上上回给咱家送缝纫机,这下又送电视机,这电视机得要多少钱啊,太贵的话,大伯大娘可不能收。”   林书笑着道:“大伯,这电视机迟早都要买,再说,我也是有私心的,咱们黑娃啊,有出息了,上电视了,你们或许还能看到呢。”   “黑娃上电视了,可出息了,大娘大伯可要好好看看。”唐翠花笑呵呵地站过来拍了拍顾廷宴的肩膀,又笑呵呵地退后,捂着胸口道:“哎哟,这黑娃怎么又长高了,站在这看得大娘我头都晕了。”   唐翠花这话逗得大家都是一乐呵,倒是顾廷宴微窘,摸了摸鼻头。   “哈哈哈。”林超美从屋头端着菜篓子出来,放到林国胜跟前的石凳上,才激动地走过来,“太好了,咱们家也能有自己的电视看了。”又甜笑地看向林书,略带撒娇的语气道:“狗蛋儿哥,咱们家都可期待你回来,每回回来都给咱们带漂亮的小礼物。”   “少不了你们,袋里除了电视机,还有两只新款的手表。”   “真的吗?”林超美惊喜道,话都顾不着说了,连忙抢过她娘提着的袋子,翻找起来,弄得唐翠花好笑道:“你可别碰着电视机,等我放下再找就迟了啊。”   “哎呀,娘,我都听到了礼物,期待得不得了,你还让我等会再找,你这不是专门气人嘛。”   林超美才不管,几下就翻找出来了两只女式手表,是送给林超美和林超英的,可超英好像不在。   林书蹙眉望了眼院子,“大伯,超英不在家?”   林国胜道:“超英还在咱们村里的养猪场上班,晚上才回来。”   “哇。”林超美找到了手表,激动地打开盒子,便看见里面精致的金属腕表,漂亮得移不开眼,看见标志后,激动道:“欧米茄。大哥,这手表好贵啊,要几百块呢,我们学校就有人带这款手表。”   “几百块!”唐翠花一听,紧张得不行,蹙眉地看着林超美,“这么贵,你快别带了,弄坏了怎么办?快还给你狗蛋儿哥。”   林超美不满地嘟嘴道:“娘,你说什么呢,这是狗蛋儿哥专门送给人家的,超英也有。”   “没事,大娘,这是送给超美的礼物,庆祝她考上大学。”林书微笑道。   林超美今年十七岁,刚好考上本市的大学,虽比不上林爱国考上的东北大学,却依也让林老大家高兴,林书也承诺送超美礼物。   超英虽没考上大学,在林书眼底,都是妹妹,不好说送了超美不送超英,便也送了一只手表。   林超美激动地取出手表,迫不及待地戴上,就到林书面前展示。   “狗蛋儿哥,好看吗?”   林书笑着点头,“好看。”   唐翠花将超英的手表仔细地收好,晚上再给超英,等林国胜放下手头的工作,几人才开始安装电视机。   插头线路什么的好装,就是牵天线有些麻烦,还得找根几米高的木杆来做天线杆子,林国胜还去喊了村里给村委会装电视机的唐村长过来帮忙,才将电视机给安装好。 第56章   唐村长来帮忙安装电视机的时候,还将分地的手续给林书拿来了,让林书给填了,明天给送到村委会去。   唐村长走后,他们一家就围在安装好的电视机前。   近年国内电视台才建了十几个,林书给大伯家买的黑白电视机,收到的台只有一个省台,一个中央台。从安装后,便一直打开,这会在播放新闻联播。   村里的电视机,也才去年新安装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给生产队的村民放几天假,在村委会看电视。   听说林书带回来了电视机,村里的小孩们都激动地跑了过来。几年没回家,有几个林书还不认识。许是听见林书和顾廷宴回来了,牛蛋娘突然找上门来。好几年没见,牛蛋娘看着也显老了,在泥巴地里刨食的女人,哪能像城市里的娇花,四十岁看起来比城市里六十岁还老。   牛蛋娘满头白发,抓住顾廷宴的手臂,就焦急地问他有没有看见牛蛋,牛蛋怎么还不回来,顾廷宴当然说没有,牛蛋娘就失魂落魄地走了。   林书两人正一头雾水,怎么牛蛋娘找起他们问牛蛋了,大伯才说:“恢复高考那年,你不是有个念大学的名额,你给拒绝了,那牛蛋就去找村长,求村长将名额给他。”   “牛蛋那孩子也是可怜,读了好几个初二,都没考上高中。家里都让他放弃,他非要念书。村长念着他好歹也念过初中,是个知识分子,就将这推荐名额给了他。”   大伯还没说完,林超美倒是不满地抱怨道:“牛蛋还真是运气好,不仅免费推荐上大学,还包分配,更气人的是那是省立大学,咱们想念都考不上。”又瞥了眼林书道,“狗蛋儿哥,你当初就不该拒绝,平白将机会留给了别人。”   大伯也叹气道:“是啊,狗蛋儿,你当初为啥就给拒绝了,要是你也去念大学,这下你们家可就是三个大学生。”   林书笑了笑,“都过去了。”   林书拒绝是因为他前世念过大学了,他的志愿一直是电影,没有必要再重来一遍,况且他还要照顾小幺儿。这几年林书为了彩凤和黑娃念书,一直搬家,可小幺儿比他们都小,不能没人照顾。即使这两年搬家到省城,给小幺儿在省城找了学校念书,也要因为户籍原因,回到户籍地苍龙城考试。今年五四学年制度,又改成了六三,小幺儿刚好在高二要毕业的时候,还得再读一年高三。苍龙县高三八月份就开学了,林书早就将小幺儿先送了回来,办了入学手续。   大伯见林书不说,也就没问,继续道:“这个牛蛋啊,自从考上了大学,这两年可从未回过家,都快将他家爹娘给急死了。”   “没通电话?”林书道。   大伯摇头道:“要是通了电话也就知道人还好着呢。牛蛋娘根本不知道牛蛋的电话,头一年每回都是牛蛋打了电话回来供销社,大成才去喊牛蛋娘,可现在两年了,也没见牛蛋回过电话,更别说见着牛蛋的人了。牛蛋娘急得想去省城找牛蛋,又遇上牛蛋两个哥哥的媳妇生了孩子,还得夜不能寐的照顾。”   林书问顾廷宴,“你在学校见过吗?”   顾廷宴摇头:“学校人多,我们又不是一个专业,哪容易看见。”   林书便没有再问。   林卫星背着衣服去堰塘里洗了回来,超英也从养猪场回来了,他们一家人也要开饭了,就差今年在学校留校的彩凤和林爱国。   饭桌上,摆上了两大盆的萝卜炖猪蹄,要是十年前,他们家别说是猪蹄,连粉条都吃不起,如今日子好过了,林国胜拉着几个孩子喝了几口小酒,就开始一个个拉着说道。   “超英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考虑下终身大事了,晓得不?”   林超英无奈道:“哎呀,爹,你说这些做什么。”   林国胜道:“你妹妹还在读书,我不说你说谁?”   林超英连忙指了指林卫星,“我哥,你说我哥,他说他有看上的姑娘了。”   “别瞎说。”林卫星顿时面红耳赤。   林家几个男人都喝酒上头,脸红脖子粗,可这会林国胜倒是清醒了,连忙问道:“哪家的姑娘?”   林卫星扒了口饭,啃着猪蹄,囫囵道:“就咱们镇上那个宋桃花。”   “做花圈那家的姑娘,这不太吉利吧。”唐翠花撇着脸道。   林卫星呲了句他娘,“做花圈怎么了,谁死了不用花圈啊。”   唐翠花黑着脸道:“嘿,你这孩子,我不允许。”又道:“以后逢年过节,做花圈的媳妇上门来拜见,那不是晦气嘛。”   林卫星无语道:“那娘,你说哪个好?”   唐翠花道:“咱们村里的那个,叫云彩的,模样长得也悄,嘴甜,见到人都大叔婶子的,关键是那姑娘能干,一个人半上午都能将那几分自留地里的麦子给割了,打了,以后你娶了她,我们家下地干活也有媳妇帮衬了。”   林卫星无语道:“娘,我娶个媳妇就是给你种地的?”   唐翠花道:“不种地做啥?我们家可分了十几亩地,光你娘和你爹干,这能忙得过来吗?你哥和超英都念大学了,以后也不会留在咱们村里,我和你爹可就指望你们两个能帮把手。对了,让你给你哥寄的钱寄了吗?”   林卫星道:“寄了。”   唐翠花舀了两碗汤递给林书和顾廷宴,又问起了林书,“狗蛋儿,你今年也二十了,没想过找个媳妇?”   林国胜道:“你操心那些做什么?狗蛋儿在外面跑得人,不会找媳妇啊。”   唐翠花撇眼,“我这不是问问嘛。”又朝着林书笑道:“大娘认识个姑娘,可水灵了,就在咱们镇上当老师,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林书笑道:“不用了大娘,我有喜欢的人。”   林书这话在饭桌上惊起了浪,众人都激动地看着他。   林超英一整晚心情也不怎么好,这会倒是真心笑起来,“狗蛋儿哥,你有喜欢的人了?真的吗?是谁啊?”   林卫星也笑呵呵道:“看来咱们几个,还是狗蛋儿先找到媳妇啊。”又坚决道:“狗蛋儿,结婚一定要在咱们村里办,办个流水席,请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瞧瞧。”   唐翠花给林书夹了一块大猪蹄,笑眯眯道:“太好了,狗蛋儿,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大娘瞧瞧?”   林书无奈地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林超美道:“狗蛋儿哥,你要结婚了,以后是不是不会对我们这么好了。”   林超英瞪了林超美一眼,“这小丫头,天天只想着你狗蛋儿哥的礼物呢。”   林超美嘟嘴道:“人家才没有。”   林书道:“怎么会呢,你们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妹妹。还有,我不会结婚。”   林超美道:“为什么啊?”   林书道:“这些以后再说。”   不同于饭桌上的惊喜,顾廷宴方才一听到林书的话,便只觉得心头猛地一扯,吃下的甜萝卜,就跟掺了酸水似的,卡在他的喉咙,完全咽下不去。英俊的眉眼,在白炽灯下,拓下一层阴影。   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林书被问得招架不住,差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林卫星好奇道:“结婚的事先不急,不过狗蛋儿,你们怎么认识的?那姑娘是做什么的?”   林书道:“去黑龙江倒货的时候,在火车上遇见的。”   林卫星笑了笑,“这么说那姑娘也在做生意?一趟火车都能遇见,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口子都是倒爷啊。”   “嗯。”林书笑了笑。   林超美又问道:“狗蛋儿哥,嫂子长得好看不?有没有照片啊?”   林书道:“照片没来得及带,反正是明眸皓月,唇红齿白,剑眉星目,浓眉大眼。”   林超美蹙眉道:“额,你说的这是嫂子?怎么听着像个男人?”   “咳咳。”林书差点被汤水给呛住,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又道:“你嫂子长得比较英气。”   林书本来就是胡诌一句,怕再被人问,哪知几人还追根究底了,弄得他吃饭都吃出热汗来,也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桌上顾廷宴骤然沉下的脸色。   就在众人抓着林书问的时候,顾廷宴猛地站起来,清淡中略带哽咽的声音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他站起来,便迅速转身往外走,饭桌上的人,一脸的莫名其妙,唐翠花还以为是她做的饭不合口味,毕竟彩凤和黑娃都在城里吃惯了,连超美回来都说她做的饭不好吃,比不上城里的饭馆。   林书从大伯家离开,见顾廷宴先回了家,等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顾廷宴不知道在想什么,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林书提起水壶倒了热水在洗脸盆里,便喊了声顾廷宴。   “太晚了,洗洗睡觉。”   林书洗了脸,见顾廷宴还没过来,便低声道了句小祖宗,又端着水盆到睡房,却见顾廷宴还保持着那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林书将水盆放在顾廷宴跟前的桌上,顾廷宴还是无动于衷,林书终于来气了。   “顾廷宴,你多大了,还撒小孩子脾气啊。”   “说说,谁惹你了?”   顾廷宴抬头,无辜地看着林书,白炽灯下,昏黄的光将那莫名晕红的双眼,勾勒出几分惹人心疼的孩子气。   林书心底像是被那双眼勾缠了下,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手指划过松软柔顺的发梢,落在那线条优美,残存湿意的眼皮上,勾起唇轻哄。   “怎么哭了?”   原来刚才进屋见他一直低着头,竟是在无声地流泪。 第57章   顾廷宴偏过头,拉下的眼尾,让人看不清情绪,可林书是最熟悉他的人,结合今晚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林书蹲在顾廷宴跟前,看着他衬在阴影里的脸廓,握着顾廷宴的手,轻声试探道:“阿宴,你听到我有喜欢的人不高兴了?”   顾廷宴浑身的气息就跟炸了毛的狼崽子,连那哭过的眼瞳,都带着些许的猩红,猛地抬眼看向林书,反手紧攥住林书的手。   那摄人的目光,看得林书心头陡然一跳,一只手的指骨被少年遒劲的力度,攥得都要裂开,疼得林书嘶了声,却见顾廷宴下意识惶然地松开,又转瞬着了魔怔般,使劲儿抓住林书的手,狠狠地盯着他,像是野狼盯上了猎物。   “哥,我不许。”   “我不许你喜欢别人。”   顾廷宴胸口起伏,那声音似乎是咬着牙发出来的,像只受了伤的小狼崽,凶狠又无辜,还挺遭人疼的。   即使手指快要被攥得裂开,林书还是宠溺地看着顾廷宴,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他松软的头发。   “阿宴,哥迟早会喜欢别人,哥不能一直陪着你,你都十八岁了,不小了,不能耍小孩子脾气。”   顾廷宴眼底划过一丝受伤,抿直的唇线,藏着少年咬紧牙关的倔强。   林书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自从顾廷宴十四岁以后,对他的接触,便开始异常亲密起来。   顾廷宴会跟小孩子似的,对他搂搂抱抱;买指定的香皂和洗发水,晚上洗完澡,亲自给林书吹头发,睡觉也要抱住林书,闻着他头发上的香味才睡;吃饭绝不许别人给他夹菜,即使是公筷也不行,只吃林书夹的菜;在家不准小幺儿和彩凤碰他的任何东西,却从小喜欢穿他穿过的衣服,收藏他用过的东西,和他睡在一起。   林书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普通小孩对家人的依赖,毕竟顾廷宴没有父母,从小便跟着他,在他的人生中,林书扮演着多重角色,可能会让还未有分辨能力的顾廷宴,产生了情感误解。   可后来林书也明白了,没有哪个小孩,会屡次三番略施小计,只为了亲自己的哥哥。   林书早就看破了顾廷宴隐藏在心底,不可言说的那一份感情,温柔道:“阿宴,你以后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顾廷宴眸波微动,猛地看向林书,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哥,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林书没有说话,眸底却露出一丝怜惜。   顾廷宴似乎是确认了林书的目光,才站起来,猛地朝着门口走去,急得林书骤然道:“阿宴,大晚上的你走去哪?”   顾廷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向林书,道:“我为什么要走?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那就好办了。”   林书心头陡然一紧,阿宴的眼神变了,这让他很不安。   顾廷宴目光紧锁住林书,走过来猛地拽住林书的手腕,“哥,我喜欢你。”   这句话太直白了,没半点掩饰,如一簇烟火,轰然在林书的心底炸开。   林书心底又酸又软,最后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他,“阿宴,收回这句话。”   顾廷宴凑近道:“哥,难道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你会允许我亲你?你不喜欢我,你会允许我对你——”   话音未落,顾廷宴大掌落在林书的腰上,按向他怀里。   林书被迫踮起脚,热烫从少年的指尖穿透单薄的衣料,恍若烙印在林书的腰上,让他有片刻的失神,可更令人窘迫的是当他们胸膛相贴,夏天单薄的短袖,根本无法阻拦那层热度的传递,林书甚至能感觉到那挺薄的腹部,正因少年隐忍的怒气而收缩。   “阿宴。”   林书偏过头,无法接收来自头顶上方少年热烈的眼神,那如火焰般燃烧的眼神,太过炫目,他无力承受。   林书这样受制太过难堪,可他不忍心对眼前的少年做出任何事,便是连一巴掌都舍不得下手,一句狠话都不舍得说。   林书叹息地摇头,“阿宴,是我错了,我早该发现的,早该制止的。”   不知是哪个字眼戳中了顾廷宴,顾廷宴脸色黑了一度,搂得林书更紧了几分。   “哥,你认为我喜欢你是错了?难道我对你的喜欢这么难以启齿?”   林书看着顾廷宴的眼睛,这个他从小养大的孩子,再是如何发脾气,也恍若点不燃他心中的怒火,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对阿宴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阿宴,你喜欢一个人没错,即使你喜欢一个男人,我也支持你,可是你不能喜欢我,我是你哥。”   “人一生一死,不论在世上怎么活着,都是他白赚来的。所以你想要怎么过,我都不干涉。可我总能干涉我的心,不让自己喜欢你,不让你因为我而错下去。”   顾廷宴凄惶地笑了,蓦地松开林书,脸上是藏了几年的感情被人撕破的难堪,和那份不可言说的情意。   “哥,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顾廷宴无声地苦笑,猛地拉开房门,在林书急欲破口而出的话语前,大声道:“哥,让我一个人待会。”   林书望着门外的身影,心底也像是被撕了一道口子,无声的泪滑落眼角。   “阿宴,我养大的阿宴,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你想要什么,我都想给你,可唯独这件事不行。”   “对不起,在你以后的人生中,我做不了什么,只能陪着你哭,陪着你笑。”   顾廷宴只在云峰村待了一天,便坐车回到了省城,林书在家里安置分配下来的几亩地。   六亩地林书都打算种上果树,因为他不常在家,种田也不划算,还不如弄成果园,一劳永逸。   陈发春不打算再出去了,因为秦慧娘身体不太好,前几年还检查出来是胃癌,陈发春为了照顾秦慧娘,就打算留在家里。   陈发春见林书将分配下来的地都种成果树,也想这么干,被林书阻拦了,且不说林书不常见在家,而陈发春竟然要在家里定下来,那就得种点粮食。粮食短期效应高,半年就能收割,也能糊口,多余的粮食,还能卖钱。可种成果树,且不说要得三四年才结果,才能看到收成不说,回本还有风险。   老百姓刚从大集体解放,对于土地和粮食那是当作命根子,土地就是拿来种粮食,老百姓心底才满足,这已经成了老百姓的一种情怀。要是这个时候,谁想要老百姓转让承包地来种点其他什么,那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林书给谢有酒打了一通电话,谢有酒即使再忙,听到林书需要帮忙,也义不容辞,连忙停了手上的活,买了树苗给林书带回来。   大伯一家和陈发春一家都来帮忙,林书又请了生产队的人,花了好几天时间,很快在几亩土地上都种了果苗。   果园外面围上了篱笆和铁网,又请人修了在几亩地周围开了可以通车的小路,等伺候完果园,也一个月过去了。   为了照顾在县城读最后一年高中的小幺儿,林书一直待在家里。眨眼间,也到了过年,瑞雪兆丰年,每逢寒冬腊月,大雪便覆盖了云峰村,一眼望去,皆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今年政策好,大家伙都高兴,好几家都去供销社买了烟花爆竹,一到小年夜,就开始放起了鞭炮声迎新年。   这过年多了一件喜庆事,慧娣要结婚了,三伯早知道林书回了村,也让人给林书送了一张请帖来,林书当天跟大伯一家,去了三伯家。   六七十年代,在大浪潮的影响下,是不允许去城里打工,除非是走特殊渠道,如今包产到户,粮食经济好转,城里的工厂也开始面向农村招工。慧娣便在今年在城里找个份服装厂的工作,又在服装厂里认识了厂里的职工小刘,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嫁出去了。林国强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了,再怎么也要好好地办喜宴,请了十里八乡的亲戚上门喝喜酒。   村里谁家办喜事,全村人都来帮忙。唐翠花早就撸起袖子,在洗碗洗菜,林国胜也帮忙打下手,林书和林卫星几个手里的活也没落下。   七十年代流行四大件,其实即使是流行,村里也不是谁家都能置办得起,为了放点喜庆的歌助兴,林书还将刚买回来的收音机拿来用了。   林书拿了一盘从省城带回来的流行乐磁带装进收音机,播放过后,周围的小孩都兴奋地围拢上来,播放的是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林书听得入了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久久不能回神。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林卫星笑着道:“狗蛋儿,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   林书回过神,笑道:“什么事?”   “三伯说借你的自行车送亲。”   “行。我回去取来。”   林书回头往路口走,林卫星皱眉追上来,“狗蛋儿,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事。”林书笑着摇头,转身就走了,还没到家的时候,站在小河岸边,就看到柴门开着,里面传来彩凤的笑声。   彩凤和阿宴回来了。   林书脸上舒心一笑,焦急地往跑过石桥,打开柴门,却只看到彩凤和小幺儿两个人。   林书心头陡然沉到了谷底,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无法绽开,呆愣地站在门口。   彩凤正和小幺儿说话,听到动静,转身兴奋地就要扑过来,“哥,我回来啦。”   林书淡淡地抱了下彩凤,急忙走到屋内,找了一圈,又跑向门口,看着院内的彩凤,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   “彩凤,阿宴他怎么没回来?” 第58章   彩凤正举着小菱花镜,往嘴唇上涂口红,见林书陡然问起,还惊讶地眨了眨卷翘的睫毛,“廷宴哥不是不回来吗?他说给你打过电话了啊。”   林书扯出一丝惨淡的笑,“哦,我想起来了。”   彩凤努了努嘴,又继续涂口红,而小幺儿却看出了几分古怪,蹙眉盯着林书。   一向冷静温和的大哥,怎么会露出这种惨淡的表情,像是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小幺儿也十四岁了,因政策制度,才导致他上学较快,可如今也长成了小伙子,倒是比林书还高些。这家的男丁中,就属林书长得矮,也有长兄为父,从小操劳的原因。   小幺儿皱了皱眉头,严肃道:“哥,你是不是看见慧娣姐结婚了,你也想结婚,才不高兴啊?”又接着道:“哥,你别担心,以后我给你介绍媳妇。”   林书一愣,倒也欣慰地笑了出来,走过来拍了拍小幺儿的肩膀,“行啊,小子,关心起你哥的终身大事了。”   彩凤瞪了小幺儿一眼,“咱们哥这么好的人,长得又好看,怎么会找不到媳妇?”又看向林书,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哥,你放心,以后你妹我替你哄一个回来。”   林书好笑道:“好了,不说这些,我先送自行车过去帮忙,你们到时候记得来啊,别忘了时间,晚上可没人再给你们做饭啊。”   彩凤撒娇道:“知道了哥,别催了,我还没涂完口红呢。”   林书推着自行车走了,小幺儿也想走,被彩凤拽着留下。小幺儿见他姐对着那张嘴翻来覆去地涂,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坐在石凳上,撑着下巴望天。   “哎,姐,你们女人真麻烦。”   晚上的婚礼办得很热闹,可林书送完亲才回来,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他和林卫星一行人回到三伯家,端了碗剩下的热菜和米饭,就开始填饱肚子。   屋内都是老林家的人,前十年再不亲近,这几年倒也亲近了,尤其是儿女大事上,这到了宾客散去的时候,大家才围坐在一起歇口气。   林书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见刘春芳哭得稀里哗啦,这都吃了半碗米饭,刘春芳还趴在那里哭,三伯也眼眶微红地在那里哄着,旁边还有大伯一家,二伯一家人,多少恩怨,也都因这件大喜事聚在一起了。   “我的慧娣啊,我舍不得啊,娘不想你嫁啊。”   唐翠花嗑着瓜子安慰道:“春芳啊,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想姑娘嫁,姑娘才巴不得找个好人家呢。”   刘春芳又哭哭啼啼道:“你嫁过去,要是那小刘敢欺负你,可咋办啊。”   唐翠花无语道:“哎哟喂,这才几步路啊,那小刘敢欺负你闺女,你找上门去收拾啊。”   林国强拍着刘春芳的背哄道:“大嫂说的是,春芳,那小刘看着就是老实人,咱家才答应的啊,不会欺负咱闺女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放心嘛。”刘春芳抱着林国强的脖子,撒娇道:“老公,人家心底难受。”   “哎呀,快瞎了我的眼睛。”唐翠花在林国胜耳边嘀咕。   林国胜笑道:“人家弟妹两口子说悄悄话,你闹个啥。”   唐翠花啧啧了两声,“你听到没?还叫老公?肉不肉麻,还不是人家有个好女婿,带着去县城看了电影,这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天天学着电影里,喊林国强都是老公老公的。”   林国胜笑眯眯道:“赶明儿我们也去看场电影。”   “哼。”唐翠花觑了林国胜一眼,“我考虑考虑。”   这时,老二林国华也走了过来,随意拉起了家常,“二弟,你们真不打算将秀娣给认回来?”   林国强脸色一黑,刘春芳也没哭了,抹了把脸,脸上都没什么好情绪。   林国华摇头地看着他们两口子,“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竟然想着卖孩子,你可知道人家那老许家如今可是光宗耀祖了。秀娣今年考上了京城的学校,那可是相当当的名牌大学,听说还给老许两口子从京城寄回来了好多东西,什么贵死人的貂皮大衣,锃亮的皮鞋,还有手表,现在老许两口子去镇上赶集,天天都穿新衣服,洋气得不行,我那天见着老许两口子,人家说秀娣今年过年不回家,说在京城找了个临时的工作赚点钱,还给他们老两口寄了两百块钱回来,心疼地老两口怕孩子舍不得吃穿,又给寄了回去。”   林国强两口子话都不说了,也没人知道他们两口子在想什么,估计这会是自己倒的苦水,只能自己咽。   唐翠花好奇道:“秀娣啊,我可好久没见过啊,这孩子真考上大学了,不错啊,给咱们老林家争光了。”   林国华叹息道:“人家现在可不是老林家的人,是老许家的女儿,那老许天天去镇上赶集,见人都夸他女儿懂事,可羡慕死我了,谁让我生得三个都是不争气的儿子。”   “这秀娣啊,也能干,就是长得有点黑,当初小时候看着是没有慧娣好看,可没想到长大了比慧娣有出息啊。”唐翠花笑着朝林国强两口子打趣道:“你们这可做了亏本买卖了,当初要是留下秀娣,那该多好。”   林国强两口子讪笑,而林国华又反驳道:“大姐,你这话就说错了,那秀娣现在长得可真水灵啊。前几天见到老许的时候,专门给我看了照片。姑娘现在打扮出来,盘靓条顺的,可顺眼了,比慧娣都还好看。关键是这秀娣念的书多,这身上那股子感觉,我形容不出来,反正不是以前的秀娣了。”   “哼,有本事有什么用!”刘春芳实在憋不住了,突然怒吼道:“长本事了,连亲生父母都不认,这狼心狗肺的女儿,我当初就不该十月怀胎生下来。”   “这十几年来,我们有多少次去看她,她都不愿意出来见我们。”   刘春芳突然失控,嚎啕大哭起来,拳头猛地往身上捶自己。   “她不认我们做爹娘的,连她亲姐姐的婚礼,她都不愿意来看一眼吗?”   “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造的什么孽啊。”   “秀娣,我的秀娣,娘想你了,娘想你了。”   林国强猛地将刘春芳搂在怀里,那不轻弹的男儿泪,即使到了不惑之年,也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林书其实能理解,前十年的苦日子,这种自己家过不下去了,将女儿送给别人养活的人家不少,甚至每个村都听说过有那么一户人家。可不论如何,要是三伯想要养回秀娣。至少在一开始,是有很多机会的。只是他们不敢,因为他们已经将秀娣送了出去,已经走出那一步,便只能一错再错。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林书其实在这几年也和秀娣联系,找过秀娣,甚至在刚得知秀娣被卖以后,还去找过秀娣,想拿钱将秀娣给带回来,可秀娣竟然说她不愿意回来。她不想再待在一个对她只有谩骂,指责,冷嘲热讽,和无尽殴打中的家庭。她不想每一天受着父母如对待牛马般的颐指气使,每天看着父母对着慧娣扬起笑脸,却转而对她冷眼以对,这种心理的反差,让她每天都生活在地狱里。她在这个家,根本看不到自己,像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她也要光,她也想发热,也想要温暖,这都是原生家庭给不了她的,好在老天没有抛弃她,她又重新来到一个家庭,全心全意爱着她这个女儿的家庭。   后来,有一天秀娣告诉他,“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恨他们,我感激他们。我很庆幸他们将我送了出去,而不是让我留在这个家受无尽的折磨。没有当初他们的选择,就没有今天的我。”   就在这混乱的气氛中,满头白发,杵着拐杖的林老太走了进来,端着桌上吃剩下的饭菜,就开始往嘴巴里弄。   林国华猛地站起来,气愤地指着林老太道:“娘,我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吗?你看你这又老又臭的,往人家这结婚的地方跑什么啊。”   林老太快八十岁了,牙齿都掉光了,只剩下门前两颗牙,露出满口的牙花子道:“我来看我的孙女。”   林国华“哈”了声,道:“那你来迟了,你的孙女早就送去婆家了。”   林老太如今是跟着三儿子轮着住,林老爹前几年走了,剩下林老太一个,如今是两儿子谁都嫌弃,只有林国胜还心疼他老母亲。   林老太在老二家过得啥日子,看林老太连剩饭都捡着吃也能看出来,林国胜说过老二几回,老二倒是直接回他:“哥,你这么会说,那你一直养着啊,也不用搁我家受气了。”   “卫星,带你奶过来吃饭。”林国胜看不下去了,朝着林卫星道。   林卫星走过来搀扶林老太,林老太却认不出来了,尽管林卫星还回家看过林老太几眼,当林老太走到林书跟前的时候,一双老眼看着林书,又很快撇开眼去,林书埋头,默默地吃完饭,就起身朝着三伯致谢,三伯也笑着说了些,让他晚上小心看路的话。   林书走后,林国华倒不好意思地朝着刘春芳道:“咱们慧娣结婚,狗蛋儿随了两百块钱的礼,这以后狗蛋儿结婚,咱们要随多少才合适啊。”   “这么多钱啊。”刘春芳惊喜过后,也是担忧,倒是林卫星一句话让他们放了心,“三伯,三娘,你们就放心吧,狗蛋儿说他不会结婚。”   林国胜道:“胡说,狗蛋儿是老四家的长子,怎么会不结婚?”   林卫星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狗蛋儿说什么,他就会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好蠢啊,用了这么久的大神码字,不知道有自动空一行的功能,这么久一直是我手动隔行,泪奔。   还有两章就完结了,爱你们 第59章   即使宴席撤下,喜庆的余韵还未散去,三伯很高兴,安排了晚上放电影。   林书路过围拢看电影的人群,从放映灯射出的一束光,拢过人潮,投射在白布上,可在林书的眼底,他们都不是,都不是那个他想要看到的人,都只是存在于光怪陆离世界中的黑白影画。   林书谢绝再也想不起来是谁的人留他一起看电影,手揣着兜,缓缓走入夜色,隔绝了那不属于他的温馨。此刻,他才终于发现,他还是没有融入这里。   他其实太过冷漠,他只钟爱一人。   墨染的夜空,几乎没有星辰,踩在厚实的雪地里,寒气从脚端的神经末梢蔓延至全身。   林书停下脚步,望着夜空,心口一阵阵紧缩,寒风刮过他的眼眸,有点发涩,鼻头像是凝聚了太多的酸楚,而无法再控制哽咽出声。   活了两辈子的男人,头一回哭得像个孩子。   阿宴,哥想你了。   阿宴,你真的狠心,竟然忍心不见哥。   阿宴,哥想听你的声音,想听到疯了。   林书疯狂地在雪地里奔跑,呼啸的山风缠绵在他耳侧,他听见自己念念不忘的声音,随着山风吹向远方,他也听见凛冽的山风一刀刀割裂他的伪装。   他早就错了。   阿宴不知道,他早就喜欢他了啊。   阿宴不知道,他的小心机,都是他蓄谋已久的纵容。   阿宴不知道,他每一次捉弄他的时候,他平静的表面下,都是饮鸩止渴的雀跃。   阿宴,你好狠心啊,我以为你至少会舍不得,却没想到你那么干脆,连家都不愿意回来。   林书自嘲地扯唇,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一种叫作思念的东西恍若汪洋大海汹涌地涌入脑海,疯狂地在耳蜗引起共鸣,甚至有那么一刻,林书真的听见了那由雪和风交织的声音,幻化而出的那一道道声音。   “哥,你冷不冷,抱着我睡可暖和了。”   “哥,每天上学前,你都要亲我一下。”   “为啥?”   “我们老师留的亲子作业。”   “哥,我要穿你的衣服,你的衣服好香。”   “哥,我错了,我不该去黑市,你打我吧,我不怕被打,我也不怕被抓,我就怕你不理我。”   林书蹲在雪地,大脑恍若浸泡在无尽的痛楚中,泪水从指缝间流走,无声无息地没入此消彼长的冰雪。   林书在云峰村待了半年,等小幺儿高三毕业,也在家里修建了一座四合院式的院落,将林老太接进来住,并找了村里一个妇人来照顾她,给她煮饭洗衣裳。即使在林老太心底,林书不是她最喜爱的孙子,可林书做不到任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晚年凄惨到被儿女欺负的下场。   林书找了陈发春帮忙照看果园,在小幺儿考上省内某市辖大学后,安置好小幺儿,便去了省城。可当他到了省城才从彩凤口中得知,阿宴又出去工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学校。   已经一年未见,林书知道阿宴在躲着他,后来,又因为阿宴大四没有留在学校,便再也没有见过阿宴。   八十年代改革过后,个人工商业如雨后春笋般爆发,无数人下海经商,而国内电影不再是国营电影厂的专利,私人也能注册电影公司,私人导演也能开始拍电影,林书终于凭借这十几年来的存款,注册了一家私人电影公司,继续他前世未完的电影梦。   人生重来一回,林书心底更加从容。前世的他,并非生于商贾富贵之家,每一步,都靠他自己走。他知道对于平凡且贫穷的人而言,梦想盛开在绝巅之上,卡在夕阳的咽喉里,就像他知道他自己是芸芸众生的平庸之辈,待梦想亦更加虔诚。   他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场改变无数人,人生轨迹的盛宴。   林书养精蓄锐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来他无数次在纸上画出前世还未完成的电影项目分镜,从七岁的林书在那个草棚搭建的房屋下,写下自己的宏伟蓝图开始,甚至是第一次画出他未完成的电影梦的那个纸张泛黄的方格本,都承载了他无数个熬夜的夜晚。无数个疲惫不堪的夜晚,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做一件事。   林书建立电影公司之前,进国营厂工作过一段时间,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却在终于开始孵化一个电影项目时,他选择了云峰村作为第一个电影项目的取景地。   他以云峰村老百姓生活为原型,塑造了在五十年代土地改革到八十年代包产到户时期,发生在云峰村的底层人民群众中的改革开放传奇故事。这部电影只节选了几个历史性的转折故事,却让作为新人导演的林书,在首创华人电影节上斩获了首届最佳导演的殊荣。   此次华人电影节上,除了新人导演令人惊喜,还有一位令人惊艳的新人演员顾廷宴。从最佳导演的颁布以后,林书领完奖项,为了观看某人的颁奖仪式,再次匆匆回到台前正襟而坐,望着台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像是与有荣焉的家长,眼眶含笑,笑里盈泪。   许久未见的小孩,已经长成了男人,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利刃出鞘的年少轻狂,微弯的唇角,扬起经历过风霜雨雪而熔炼的坚韧,渴慕的眉眼,依旧是林书心底褪不去的浓墨重彩。   顾廷宴一米九几的个子,穿一身剪裁得体的铁灰色西装,宽肩窄腰,长腿笔直,再加上那张即便是身处衣香鬓影的电影节,也是令男人失神女人艳羡,惊为天人的面庞。今夜荣誉加身的顾廷宴,身上有轻衣裘马的少年意气,正如他演绎的少年将军,万马齐喑外敌侵扰内阁动荡,戎装一生,只为马革裹尸还百姓一疆净土。无疑是现场最佳焦点之一,便是连林书旁边的知名导演郭导也被吸引住目光。   “这小伙子有韧劲儿,眼底有戏,你觉得做我下部戏的男主角怎么样?”   “不行。”林书似笑非笑。   郭导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年轻人是要受点磨难,演技还有点稚嫩。”   “我说他不会答应你。”林书还是笑。   郭导吹胡子瞪眼:“凭什么?我郭导的戏他敢推?”   “我预约了。”林书道。   “嘿,林导,你这刚得了奖就和我抢人啊,你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说不定小顾做梦都想拍我的电影。”郭导自恋道。   林书看着郭导,凑近来,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他是我家小孩。”   郭导惊愕地看向林书,似乎是想歪了,在林书和台上的顾廷宴身上来回看了眼,眼底有古怪八卦之色,又想问个究竟,却不见林书回应,只看到林书望着台上隐忍而温柔的眼神,也似乎看到台上那位说完领奖感言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投来的眼神,相同亦不同,隐忍而炙热。   林书望着台上,恍若心意相通,也看到了顾廷宴和他视线相撞时,那眼底难以隐藏的雀跃。   如今,他做的一切,都因爱一个人。   “阿宴,我来找你了,我是来告诉你,我可以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快完了,明天还有一章,小可爱们能不能给个评论啊,啵叽 第60章 完结   颁奖典礼结束,一行人又去了庆功宴。林书走了个过场,三两杯酒水下肚,稍有醉意,目光却从刚进来便开始寻找顾廷宴的身影。酒店大厅,光影流转,恍若电影放慢了镜头,林书目光逐渐朦胧,越过一个个身影,缓缓聚焦在那道颀长的身影。   林书如今是圈内的新贵,成立的电影公司虽然规模不大,却在一步步沉稳地发展,一鸣惊人,首次执导便斩获了导演大奖,便是连圈内权贵都在好奇这个身形纤瘦,气场却格外强大的男人。尤其是他长得也好看,面容清秀,一眼比不上顾廷宴那种摄人心神的美人,却也有独特的气质。那种混合了山水民间的质朴和久经尘世的通透,如一颗洗净铅华的明珠,重见天光,必将光芒万丈。   身边不断有经纪人和演员过来敬酒,林书来者不拒,对谁都是言笑晏晏,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端起酒杯,喉结上下鼓动,潋滟的酒液悉数没入口中,沾湿了唇瓣,空留三分色气,谁让他偏生不甚酒力,怕真的喝醉了,今晚便做不到了。   他还是有些醉了,脑中恍若炸开了烟花,全场欢声笑语的人,都变成了泡沫,只有那个他闭上眼,都能清晰描绘出眉眼的男人,在他的眼里,遗世独立。   顾廷宴身边也围拢了一些人,有男有女,心思各异,除了结交,更多的是觊觎。一个才二十出头的漂亮男孩,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却有一身令人迷恋的好皮囊,干净得让人忍不住染指。   一个穿蓝色深v鱼尾长裙,留着性感迷人梦幻紫的大波浪卷发女人,葱段般纤长软白的手指,轻轻举着酒杯,缓缓朝着顾廷宴走去。   林书目光灼热地盯着那个方向,连握着空酒杯都毫无察觉,不知那女人说了时候,阿宴竟然红了脸,不知那女人又说了什么,阿宴竟然笑了起来,不经意露出那颗小虎牙,又略显羞涩地抿了抿唇。   那女人的意图昭然若揭,卷发的发尾,仿佛灵活的游鱼,试探地往阿宴背上缠绕。恍若勾起一根细密的长线,连接扯破了心上那道口子。林书紧了紧酒杯,喉咙里咽下一口酸涩,浓烈的酸意,却卡在喉咙经久不散。   林书眼神朦胧又温柔,克制又嫉妒,身边凑过来一人,在他耳边道:“那女人可是个麻烦,你要提醒小顾,别被狐狸精勾了魂。”   “那女人什么来头?”林书眯眼道。   郭导看一眼林书,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固执,“你给我说说,你们这什么情况,你家小孩?难不成小顾是你私生子,这年龄看着不像啊。”   林书没想到郭导还在纠结这个,却狡黠一笑,转身便走,郭导又急得拦住了林书,撇他一眼:“这年轻人真是急性子,我又没说不告诉你,你走什么走?”   “那女人叫聂晚晴,是龙城黑帮土皇帝陈先生的女人,趁着陈先生第三房夫人失宠,才爬上来的,当初还为了陈先生宣布退出娱乐圈,闹得沸沸扬扬。如今陈先生缠绵病榻,还没断气这小妖精就开始出来作妖,听说其实是陈先生又和照顾他的小护士好上了,当真是铁打的陈皇帝,流水的女妖精。”   “听说聂晚晴勾搭了半个娱乐圈,这可是个女妖精。小顾这么年轻,见过的风浪太少。今晚怕是又挡不住诱惑,沦为聂美人的入幕之宾了。”   “看,我说得没错,这大庭广众,也不怕媒体宣扬,就大张旗鼓带人走了。”   郭导指着前面,聂晚晴挽着顾廷宴,正从后门离开。林书目光所见,劲瘦臂弯和女人莹白的皓腕缠绕,让他瞬间心脏都揪了了下。猛地咽下一口伏加特,浓烈的酒液,灌入喉咙,似乎有一根理智的神经顷刻间断裂。   林书放下酒杯,抬步走了过去,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一同步入地下车库,直到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聂晚晴转过身来,见是林书,眉头皱起来,不悦地道:“林导什么时候也成了狗仔?”   林书向前走了几步,淡淡掠过聂晚晴,看向顾廷宴,唇角微弯,眸底含着宠溺,温柔道:“阿宴,过来。”   聂晚晴惊讶地看向旁边的顾廷宴,微微打量的眼神落在林书身上,顾廷宴看了林书一眼,却又回头朝聂晚晴示意,见聂晚晴点头,松开手臂,才朝着林书走来。   林书心头陡然一慌,两年未见,似乎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掌控,难道阿宴和聂晚晴不是头一回见面,难道阿宴这两年一帆风顺的演绎路是因为聂晚晴,难道两人……林书不敢想,他怕他太迟了,两人熟稔的默契,让林书堆砌已久的自信轰然崩塌。   他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消退,化作无尽的苦涩,深深地看着顾廷宴走过来,似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措把他往下拽,可当他看到熟悉的阿宴走过来,阿宴身上熟悉的体味,和他脑中镌刻已久的记忆共鸣,混合成一杯梦幻泡影般的伏加特,在他体内不断的交织,叫嚣,麻痹着他的感官。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过去,吻他,他是你守护了十五年的小孩,他是你一个人的阿宴。   “你找我有……”什么事?   顾廷宴淡漠地看着林书,话音未落,那个温柔宠溺望着他的男人,举手投足都得体的男人,却猛地走了过来,毫无顾忌地搂过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顾廷宴瞬间恍若被抽空了思绪,呆怔在原地。   林书缓缓张开眼,紧张地抓着顾廷宴的胸口,仰头看着顾廷宴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面容。刹那间,林书的理智回了笼,历经两世,却从未有过□□的林书,瞬间便红了脸。可唇上的柔软,他不舍得松开。唇瓣闭合,齿关合缝,却挡不住泄漏了心思的急促呼吸相互勾缠,是他熟悉的,阿宴的味道,混合着口腔的烈酒,快乐得让他陷入极致的眩晕。   林书朦胧地望着顾廷宴的双眸,急欲探究,身后却传来聂晚晴的声音:“廷宴,该走了。”   林书睫毛微颤,观望顾廷宴的反应,可曾经眼底只有他的阿宴,竟然去解开他的手。林书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猛地使劲搂着顾廷宴的脖子,踮起脚的姿势保持了很久,近乎祈求的眼神,望进顾廷宴的眸子。   “阿宴,别去。”   “廷宴,我们真的该走了。”聂晚晴面无表情,声音逐渐冷淡。   “放手。”顾廷宴毫无温度的声音道。   “阿宴。”林书骤然慌了,舌尖羞涩地想要探入,却在触及以后,感觉到阿宴唇间轻微的颤抖,他鼓起勇气,大胆地舔了舔那柔软,却被顾廷宴骤然拉开手臂。   聂晚晴眼底倒是惊愕无比,冷笑地道:“呵,堂堂导演,一个男人竟然像女人般主动索吻,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林书像女人般做出雌伏的情状,已耗尽了他的力气,如若不是阿宴,他不会这般任由人羞辱。   林书看向顾廷宴,手臂抽回来,却不放开手,温柔又宠溺地威胁道:“阿宴,今天你松开了我的手,我就不要你了。”   顾廷宴半秒都没有犹豫,猛地攥紧林书的手,看向聂晚晴,没有表情道:“聂小姐,戏演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竟然在骗我。”聂晚晴狠瞪了顾廷宴一眼,又看向林书,慌悟道:“你们是一伙的。”说完,便不顾形象地呸了声,转身拉开了车门,驾车离去。   林书挑了挑眉,“你们什么关系?”   顾廷宴摇头:“不认识。”   “刚才你们很熟的样子。”   “装的。”顾廷宴见林书似乎要生气,赶紧道:“我真的不认识,她在庆功宴上突然走过来,说是娱乐圈前辈,又说我演戏很好,问我有没有签约公司,我头一回演戏,被前辈夸奖就有点小窃喜。她又说让我跟着她去酒店,就投资一部戏让我演,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是想潜我,可是想要看看你的反应,才故意装作跟她走。”   “你确实演技不错,两年进步了很多,连哥都给骗了。”   “别说了。”顾廷宴猛地拖住林书的屁股,抱了起来,按在墙上,此刻完全恢复了本性,几年的思念都化作凶狠的野性,想要将林书吞之入腹,“哥,我好想你。”   顾廷宴看着那张他肖想已久,方才还大胆勾引过他的圆圆唇瓣,漂亮的粉色,恍若沾湿了露珠的玫瑰,迫切地想要覆上去,却被林书捂住了嘴。   顾廷宴无辜地看着林书,林书笑眯眯道:“这是停车场,放我下来。”   顾廷宴看着林书,像只狼崽子弄丢了到嘴的美食,可怜地耷拉着脑袋,动作温柔地放他下来,见林书骤然变了脸色,拔腿就走,吓得迅速跟了上来。   “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别气了,我错了。”   顾廷宴追上来,猛地从身后搂住林书的腰,又惊喜地咬着林书的耳朵,近乎热烈的气息,语无伦次道:“哥,我就知道,你心底有我的,我就知道,我好高兴。”   林书蓦地转身,看向顾廷宴,满眼珍重。   “我可以允许你的任性,我也可以忍耐你的小脾气,但是阿宴,不论我们是各种关系,我都不想和你分开。”   “或许在你心底,你爱我,你受了伤害,你可以任性地选择离开,可以无所畏惧地用冷漠来报复我两年,可以演着戏,眼睁睁看我身处水深火热的煎熬。可在我心底,我爱你,你还是我无法失去的家人。就算有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不愿成为陌生人。我宁愿自己遍体鳞伤,也不愿伤害你。”   “阿宴,你知道吗?因为我不知道我是否还会有下辈子,我也不知道下辈子是否还会遇见你,所以我今生才想把最好的爱给你。”   “我爱你阿宴,你别辜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淮爷》新文求收藏。   因为我不知道   下一辈子   是否还能遇见你   所以我今生 才会那么努力 把最好的给你   《只是太爱你》   太爱这句歌词,文章结尾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