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狗血文圣父受觉醒了
　　作者: 二月竹
　　简介:
　　订婚现场，林有拙意识突然觉醒，知道他原来是一本真假少爷狗血文里的圣父受。
　　他白莲，他圣父，他无底线，他恋爱脑。
　　人生不是原谅养父母，亲生父母，就是在原谅渣男和假少爷的路上。
　　为渣男放弃梦想自尊家常便饭，被假少爷设计失明照样佛光普照，最后结局瞎着眼微笑：“亲情爱情真美好！”
　　而现在是原文的开头，狗血剧情即将开场。
　　林有拙转身就走。
　　白莲再见，圣父再见，觉醒这一刻起，他的名字叫钮钴禄·拙，他的目标是大海星辰！
　　*
　　手握剧本，林有拙同意了商业联姻。传言对方样貌丑陋，六亲不认，腿脚还不太好。
　　所有人都笑林有拙疯了。
　　订婚当天，陆起第一次公开露面。
　　全场哗然，悔不当初。
　　是夜，一杯倒的林有拙被送进酒店套房休息。
　　他做了个梦，梦里有他最喜欢的橘子气息，他忍不住抱住咬了一口。
　　次日起床，遇到未婚夫脖子上有一个鲜红印记，他关心问：“昨晚被蚊子咬了吗？”
　　陆起看他一眼：“嗯，一只很漂亮的蚊子。”
　　*
　　陆起视线所及皆是黑暗，直到有道光闯了进来。
　　他握住，再也不放。
　　外表天使，白切黑受X控场冷血攻
　　1、攻的腿会好。
　　2、先婚后爱治愈文。
　　3、只1VS1。
　　4、世界观可以男男结婚，无生子。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有拙，陆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然后他满血归来了！
　　立意：不对黑暗妥协，抗争一定会迎来光明
　　作品简评：
　　普通的一天，林有拙突然意识觉醒，知道他原来是一本真假少爷狗血文里的圣父受，人生不是原谅养父母，亲生父母，就是在原谅渣男和假少爷的路上。对此林有拙表示，不约，不圣父，不恋爱脑。生命珍贵绚烂，他的目标是浩瀚宇宙，实现他星辰大海的理想。为实现理想，有一个无后顾之忧的环境，林有拙精挑细选了一个理想结婚对象陆起。却不想，他在追寻他的梦之光，同时也成了陆起的生命之光。
　　本文温馨治愈，构思巧妙，节奏明快，行文温暖有力量，生动描绘出一个有着坚忍品格的青年，是如何坚强不屈，一步一步挣脱命运的黑暗沼泽，遇到他生命的另一半。两位主角的爱情就像冬天里的一杯热茶，给读者带来暖心的体验，非常值得一读。


第1章 001
　　狗血文圣父受觉醒了
　　文/二月竹
　　【001】
　　“林先生，到您发言了。”
　　“林先生？”司仪再次压低声音提醒。
　　西装革履的男人也疑惑看过来：“有拙？”
　　……
　　今天是入夏以来气温最高的一天，不过冷气十足的宴会厅十分凉爽。
　　位于角落，一道怨恨、嫉妒的目光连墨镜都遮不住，死死盯着林有拙。
　　和书中描写的订婚场景一模一样。
　　林有拙终于肯定，适才脑海浮现的那本《真假少爷的错爱人生》，不是臆想，是事实。
　　他生活的世界，的确是一本狗血耽美文。而他的人设，是被故意掉包的真少爷，也是只差头顶没自顶光圈的圣父白莲花。
　　*
　　文中开篇便交代了，林有拙被抱错，其实他养父一家当天就发现了，同姓不同名。
　　然而回医院发现另外一个林家十分有钱，他们动起歪心思，为了让他们儿子彻底过上好日子，悄悄将写有名字的手环交换，偷偷又带走了林有拙。
　　非亲生，养父一家对林有拙是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打，若非林有拙自己争气，中考全市第三名，学杂费全免还给几千块奖金，他甚至连高中都不能上。
　　然而这样的养父母，事情曝光后，因为圣父人设，林有拙依然待他们24孝，怕刺激养母自杀，他还同意放弃原该属于他的一切，全让给假少爷。
　　曾经的他，林有拙觉得用圣父都不足够已形容，该叫傻逼。
　　林有拙第一次不文明。
　　林有拙在一直不发言，台下逐渐骚动起来，角落的假少爷林与夏更是取下墨镜，红着眼委屈看向林有拙旁边的男人——今天的另一位新郎，沈成峰。
　　目光太过炙烈，沈成峰这才发现林与夏来了，脖颈上还留有他们昨夜缠绵的吻痕。
　　沈成峰着急了，他下意识去碰林有拙的肩：“有拙你……”
　　刚开口，手擦过林有拙的肩膀落了空，林有拙避开了。
　　林有拙依旧一言不发。
　　他从小就有航天梦，憧憬着一日他研究的火箭登陆浩瀚宇宙。
　　然而为完成沈成峰出国深造的梦，他舍弃自己的梦想，志愿填了计算机系，白天上课，晚上周末打工，接各种公司外包给沈成峰赚学费。
　　林有拙的同学不知道实情，都调侃林有拙的一天有72个小时。
　　结果他在国内馒头配咸菜，沈成峰在国外碰到了林与夏。
　　林与夏对沈成峰一见钟情，沈成峰用有男朋友软绵绵拒绝着，然而林与夏毫不在意，继续缠着沈成峰，很快借着喝醉两人滚上了床。
　　事后沈成峰捂着头说他喝多了，让林与夏忘记昨晚的事。
　　林与夏当然不情愿，但他太爱沈成峰，同意了，要求只有一个，在国外这段时间，沈成峰得是他男朋友。
　　沈成峰沉默几分钟，同意了。
　　沈成峰隐瞒了两年，林有拙一直不知道林与夏的存在。
　　终于这次回国，他见到来接机的林有拙心生愧疚，冲动提出要和林有拙订婚。
　　林有拙相当高兴，虽然沈成峰家里一直看不上他，他还是满口答应，拿出所有奖学金和存款首付了一套新房当作未来婚房。
　　结果订婚前夕，也就是昨天，林与夏追着沈成峰到新房，求沈成峰最后抱他一次。
　　林有拙是性冷淡，还厌恶口水味，除了仅有的几次牵手，他和沈成峰并没有进一步接触。
　　先前沈成峰有一次意乱情迷想亲吻林有拙，刚要动作，林有拙就说：“我不喜欢接吻。”
　　沈成峰哑着嗓音：“那比接吻更亲密的行吗？”
　　林有拙：“婚后。”
　　沈成峰激情全部退却，他退回去垂头盯着地面，没再说话，脑海里全是和林与夏在国外的疯狂。
　　他清楚知道，他爱林有拙，但他也实在抗拒不了林与夏火热的身体。
　　其实这一刻，他早在期待。
　　沈成峰闭上眼，顺着林与夏的额角一路激吻，两人抱着在林有拙刚买的新床倒了下去。
　　缠绵一夜，今早沈家父母来到新房，推门看见两人相拥着躺在新床上。
　　沈家父母知道林与夏是有钱少爷，于是关上门蹑手蹑脚离开，还拦住楼下的林有拙，借口有急事拽着他走了。
　　林有拙和沈成峰订婚后半个月，他才是林家少爷的真相曝光了。
　　林与夏接受不了，将林有拙推下楼，结果林有拙没摔死，而是摔失明和失忆，林与夏就把他藏到另一个城市，骗所有人林有拙已死。
　　沈成峰和林有拙亲生父母毫不怀疑，消沉两个月，沈成峰同意和林与夏结婚。结果结婚当天林有拙恢复记忆，回来阻止婚礼。
　　三人继续狗血虐恋，到大结局，沈成峰表示从来都只爱林有拙，林与夏终于幡然醒悟，祝福了他们，光速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结局不出意外，失明的圣父白莲林有拙原谅了所有人，两对人甜甜蜜蜜一起举行婚礼，和和美美亲如一家人。
　　最后文章以林与夏自私婚礼上的独白划下了句号——
　　“林有拙是失去了梦想和一双眼睛，但也得到了圆满的爱情和亲情，而我，也终于获得了独属于我自己的爱情，人生真美好！”
　　……
　　林有拙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前清朗一片。
　　终于，他如沈成峰所愿开口了，只是内容是：“各位可以回家了，今天订婚取消。”
　　说完没有理满厅哗然，错愕的沈成峰，林有拙拔下无名指的婚戒，随意丢到台上，转身走了。
　　*
　　快到酒店门口，沈成峰才追上林有拙，抓住他手臂急切问：“有拙，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成峰喜欢喷绿茶味的香氛，曾经林有拙并不排斥这股味道，现在扑鼻而来的绿茶味，只让林有拙反胃恶心。
　　他拨开沈成峰的手，眉眼淡漠：“你说我什么意思？”
　　青年的瞳孔像深海，黑中泛着若有似无的蓝色，神秘深邃看不见底。
　　只是他平常爱笑，所有人都忽略了他不笑的时候，其实极有压迫感。
　　沈成峰知道他身上没有留下昨夜的痕迹，但他还是心虚避开林有拙的目光，抢先倒打一耙：“你是不是后悔了？才20岁就把一生交付给我，觉得不值？”
　　这时沈家夫妇也追了出来，表面数落林有拙小门小户出身，就是不识大体，他们早不同意他们订婚，偏要订，现在好了，成笑话了。
　　实际，夫妇俩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开心，甩开这个穷光蛋，他们儿子就能娶大财团的少爷了！
　　沈成峰微皱眉：“爸妈，你们别说了。”
　　“我偏要说。”杜美澜嗓门大，指不到林有拙额头，就指着他胸口骂，“论家世论文凭，你哪样配得上我家成峰？你一城中村出来的能嫁国外名牌大学研究生，纯属我们家扶贫！你偷着乐就行了，还敢悔婚？知不知道包一天五星级酒店宴会厅要多少钱？我呸！林有拙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
　　远处，一行人从电梯出来，路过大厅，隐约可见其中一个坐着轮椅的挺拔侧影。听到杜美澜的咆哮，他侧头看了眼，在簇拥中离开了酒店。
　　另一头，杜美澜还在骂，林有拙不为所动，等杜美澜骂完，他嗓音寡淡：“我一共给你家国外名牌大学研究生转了50万，按照银行3年利息5.25，本金利息一共52万6250，您也知道我穷，就不抹零了，麻烦尽快汇入我的账户。”
　　以往林有拙都是骂不还口，第一次还口，杜美澜和她老公傻眼了，随即杜美澜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敢情还惦记着那点钱呢，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花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那是你心甘情愿给我家成峰的钱，不是借，有本事你拿出借据！”
　　“妈……”沈成峰拉住杜美澜，“求你别闹了。”
　　“是他闹不是我！”杜美澜又哭又喊，“你让他拿出借据，不然这钱……”
　　“借据我后续拍给你。”林有拙打断杜美澜，“不还法庭见。”
　　说罢他转身走远了。
　　“看吧儿子。”杜美澜秒变脸，“我早说他心机深，瞧瞧，真留着借据防着你呢。这婚呐，结不得。”
　　她丈夫在旁边附和：“可不，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眼皮子浅，成天惦记着钱。”
　　沈成峰没反应，只愣愣望着林有拙离开的方向。
　　后面林与夏刚刚追来，看着远去的林有拙背影，神色凝重起来。
　　林有拙今天是在唱哪一出？
　　*
　　林有拙打车回到他养父母家。
　　知道亲儿子林与夏喜欢沈成峰，李晓欣和林丰财以拒绝参加订婚宴威胁林有拙。而决意和沈成峰订婚，也是林有拙全文唯一一次忤逆他们。
　　李晓欣和林丰财在啃鸭腿，听到钥匙转动声，林丰财动作熟练藏鸭腿，李晓欣则躺倒在沙发上，捂着胸口哼疼。
　　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响着。
　　他们家只有一台落地风扇，他们在客厅，风扇就在客厅，他们回房间，风扇就在房间。
　　林有拙推门进来，风吹来了淡淡的油味和孜然味，他垂眸换好拖鞋，无视客厅表演的夫妻俩，径直回了房间。
　　狭窄房间，推开窗户就是对面邻居挂的大裤衩。
　　楼房挨着楼房的城中村，太阳照不进来，风更吹不进来，密不透风像个迷你蒸笼。
　　然而整理打扫得相当干净，地面拖得发亮，浅蓝床单有着洗衣粉的清新味。
　　床边紧挨着一张简易小书桌，摆着一盆未开的昙花，码着《空气动力学》、《航空发动机》、《探索太空》……
　　林有拙现在脸上才有了笑意，他蹲下珍惜摸过他最重要的财富。
　　庆幸他的意识在今天觉醒，他的眼睛，他的人生，他的梦想都还来得及。
　　砰砰！
　　下一瞬，惊天动地的拍门声响起。
　　林丰财在外面大吼：“你这不听话的白眼狼，和男人订婚了还回我家干什么！”
　　“我告诉你，有沈成峰就没我和你妈，有我和你妈就没沈成峰，你自己选一个！”
　　“林有拙你……”
　　林丰财没吼完，门开了，林有拙怀抱昙花盆，提着行李包出来。
　　这下林丰财傻了：“你做什么？”
　　林有拙嗓音平静，像夏日的水里加了块冰，不那么凉，却又有点凉：“回学校。”


第2章 002
　　【002】
　　林有拙是京大的大二学生，回到宿舍，有两个舍友在。
　　林有拙平日早出晚归，和同学舍友交流不多，但他以前是圣父人设，成绩优秀且好说话，彼此相处都挺融洽。
　　见他抱着花，提着行李回来，其中一个叫杜嘉元的男生从上床探出头问：“你今天不是订婚，这么快结束了？”
　　林有拙笑笑：“有点事。”他走到床位放下花盆和行李。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桌面显眼处摆有两个相框，一个是小时候的林有拙和林丰豫、李欣荣，一个是18岁的林有拙和沈成峰。
　　“赶回来听下午的演讲？”另一个男生周吴盯着电脑接话，“我们班的群从得到消息就没消停过，有课的逃课，没课的全赶回学校抢位置。”
　　周吴是工商管理系分到计算机系宿舍，和林有拙他们不是同一个专业，杜嘉元好奇问：“什么演讲那么抢手？”
　　“前几届的一个学长，叫陆什么的。”周吴随口说，“传说巨牛逼，大学开的公司就上市了，特别有钱。”
　　“再牛逼也不致于抢。”杜嘉元分析道，“据我丰富的经验，这个陆什么学长肯定帅。”
　　周吴不以为然：“肤浅。有拙也帅，你见谁天天堵我们门口了？”
　　说完继续打游戏，不再理杜嘉元了。
　　杜嘉元便扭头找林有拙：“有拙你真是回来听演讲啊？”
　　林有拙随手将揉成团的两张照片丢进垃圾桶，微微仰头对上杜嘉元：“不是，转专业。”
　　……
　　计算机系的辅导员是刚毕业不久的本校研究生，得知林有拙要转专业，他相当惊讶，摸着后脑勺说：“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个在大二转专业的学生，具体我不太清楚，我带你去问问系主任吧。”
　　路上辅导员频频瞄着林有拙，快到系主任办公室，他到底没忍住问：“怎么突然想转去飞行器设计与工程？”
　　林有拙的情况他多少了解一些，家庭条件不能说一般，是相当缺钱。
　　学飞行器设计与工程确实有成就感，但这年头，情怀不能当饭吃啊，除非你家里管饭。
　　辅导员语重心长：“转专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还是慎重考虑为好。”
　　这时到了系主任办公室门口，林有拙停住脚步，礼貌和辅导员说：“我已经考虑好了。”
　　叩叩。
　　抬手敲门。
　　系主任的声音过了会儿才传来：“请进。”
　　*
　　办公室就系主任一人。
　　辅导员简单说明林有拙的要求，就有事先离开了。
　　系主任知道林有拙，计算机系第一名，他苦口婆心道：“有拙啊，以你的成绩要转航天问题不大，要补上大一课程，对你也不难。不过老实说，你这样的人才，我是希望你留在计算机，我现在就可以保证，唯一的硕博连读名额是你。”
　　京大是国内顶尖学府之一，计算机系更是王牌专业，能硕博连读，诱惑算不上小，换以前的林有拙会同意，但对现在的他，再没有任何能阻碍他追逐理想。
　　林有拙接过水，不卑不亢：“谢谢您给我机会，但我心已定，还望您批准。”
　　系主任叹了口气：“我损失一个优秀学生，航天多一个优秀工程师，也不亏。还好时间不算晚，刚开学你就提出来，我待会儿会联系航天那边，面试时间你辅导员会通知你，你回去准备吧。”
　　林有拙谢过系主任，临走前他余光扫过办公桌上两杯水，其中一杯泡有两颗小金桔。
　　办公室大门关上后，办公室里另一间小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轮子摩擦过光洁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对上出来的男人，他曾经的学生，系主任放松的神情忽而紧张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害怕陆起，尽管陆起对他这个老师挺尊敬。
　　系主任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陆起的场景。
　　13岁的少年身高快180了，等在办公室门口，盛夏的朝阳落在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温度，下颌线在光影里呈现一条凌厉冷漠的弧度。
　　陆起嗓音有着少年变声期独有的低沉暗哑：“跳级有什么要求。”
　　系主任只教了陆起半年，陆起又跳级了，以建校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满学分。
　　陆起像一台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有条不紊运作着。学习，竞赛，研究，注册公司。
　　到他18岁提前博士毕业，已然是国内排行前五的互联网董事会主席。
　　同年，陆起出车祸抢救了三天三夜。
　　等他两个月后坐着轮椅出院，他亲手将他亲哥送进监狱，五年有期徒刑，以雷霆手段收购对手公司，对手一家五口跳楼自杀。
　　今年陆起22岁，截止上月为止，是国内富豪榜上最年轻的新贵，没有之一。
　　总的来说，陆起是一个厉害，却令望而生畏，不敢靠近的冷血怪物。
　　若非这次校方强烈要求，系主任绝不会主动联系他回校演讲。
　　系主任赶紧端起金桔水递过去，赔笑脸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一个学生突然要转专业，耽搁了一点时间。天气热，你先喝点金桔水，解渴。”
　　陆起并未接，转动轮椅朝着门：“演讲还有五分钟。”
　　系主任在背后松了口气，他放下水杯擦了下额角的虚汗，快步追上去：“小、陆董，我来推。”
　　*
　　林有拙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他先去了趟图书馆，看了会儿资料，又借了航天系出的几本刊物去老教学楼。
　　老教学楼年久失修，明年要推平重建，除了期末，平日很少有学生来老教学楼自习，是林有拙最喜欢的安静环境。
　　路上林有拙去超市买了几个面包和一瓶水，打算今天看到熄灯再回宿舍。
　　结果到老教学楼，人山人海，气氛比头顶的温度还热闹，不断有人从一楼大礼堂出来。
　　这时林有拙前方飘来几道声音：“没想到陆学长比传说中还要帅好多哎！”
　　“对对，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我直接陷进去了，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全程盯脸！”
　　林有拙看过去，是几个刚从礼堂出来的学生，有男有女。
　　一个男生无语道：“服了你们了，这么难得的演讲，你们竟然只顾着看脸，暴殄天物！”
　　然而没人理他，他旁边的清秀男生甚至加入话题说：“陆学长坐着轮椅也巨有魅力，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又长又直又瘦，好想摸一把。”
　　男生被口水呛住：“等等，你喜欢男人？”
　　清秀男生嘻嘻笑：“不喜欢。不过要是陆学长愿意，我现在为他弯也不是不可以。”
　　……
　　林有拙恍然，原来周吴说的演讲在老教学楼，难怪犹如卖场清盘一样热闹。
　　林有拙收回视线，拎着东西上楼了。
　　自习室门一关，立即隔绝掉楼下的热闹非凡，窗户开着，不断有凉风灌进来，带着蔷薇花的气息。
　　老教学楼除了正门，其余三面墙都爬满了蔷薇花，到夏天，开得姹紫嫣红。
　　斑驳的光影投射在老旧的课桌上，林有拙总算有了一切还来得及的踏实感。
　　他眉眼柔和下来，走到靠窗位置坐下，摊开航天刊物，撕开一个面包，边啃面包边看资料。
　　光线西移，从金光变成浅橙色的光，渐渐的，光线暗了，页面的字开始看不清。
　　林有拙从书里抬头，发现窗外黑了，他起身准备开灯，吱呀。
　　门先一步从外面推开了。
　　“妈呀！”清洁阿姨瞄见靠窗的地方有一道挺拔的黑影，吓了老大一跳，赶紧拍开灯。
　　教室骤亮，昏暗的教室逐渐清晰，清洁阿姨眯着眼确定背影是人类后，她放松下来，后拍地拍着胸口：“差点心脏病发，你在里面怎么不开灯啊？吓死个人！”
　　林有拙抱歉莞尔：“看太入神了，没注意时间，不好意思吓到您了。”
　　林有拙肤色白，眼睛偏圆，瞳孔漆黑，自带一股无邪天真，说话也是温润有礼，比凉风还要清爽，清洁阿姨很快就消气了，她笑着说：“没事，下次记得天黑了就开灯，对你眼睛也好嘛。”她拎着工具去隔壁，“我先打扫隔壁，你再看一会儿快走吧，前几天出的通知，这栋楼维护，八点就要锁门了。大学生嘛，别老待在教室里死读书，多出去活动活动，交交朋友。”
　　林有拙看眼时间，七点二十了，他干脆合上书，收拾好包装袋和空水瓶离开了自习室。
　　从一楼大门出来，前方路边乌泱泱站有一排人，系主任，几个开大会才能见到的校领导，还有一个林有拙刚在航天系刊物见到的人——航天工程的系主任。
　　众人中间，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晚上学校的路灯都亮了，略显昏暗的橘色灯光落在男人身上，从林有拙视线看过去，隐约看到男人宽阔的肩线。
　　很快一辆黑色迈巴赫停住，男人被推上了车，系主任他们原地聊了几句也走了。
　　林有拙眼皮微动了一下，看了眼驶远的迈巴赫。
　　他不会记无聊的人与事，坐轮椅的男人总让他有些在意。
　　林将垃圾丢进垃圾桶，去食堂吃了碗牛肉粉才回宿舍。
　　回去快九点，宿舍里只有周吴在打游戏，他戴着耳机，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林有拙放下书，拿上换洗衣服去冲了个澡，出来给昙花浇点水就爬上床休息了。
　　今天一天林有拙需要消化的信息过多，疲倦得厉害，头碰到枕头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睡梦中其他舍友陆续回来了，嬉闹了一阵子又恢复安静。
　　林有拙翻了个身，忽然，他眼皮微动，猛地睁开眼。
　　断电的宿舍里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杜嘉元的梦话。
　　林有拙坐直身，双目盯着漆黑的前方，坐轮椅的男人，他想到是谁了。
　　他叫，陆起。


第3章 003
　　【003】
　　陆起，原文中出现过一次名字的路人。
　　本来是林家的联姻对象，但是林与夏疯狂迷恋沈成峰，以陆起双腿残废为由和林家父母吵架，拒绝了这门婚事。
　　林有拙眸色微闪，原来是和林家有关，难怪他会记得。
　　林有拙躺回枕头，却没有继续睡觉，盯着天花板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根据原文时间线，林家还有半个月才发现林与夏并非亲生。
　　起因是林与夏因为沈成峰订婚，日夜买醉发疯，有一晚主动去撞车出了车祸，大量失血，等林父林母赶到医院，发现了林与夏血型与他们不匹配。
　　林父林母便私下做了亲子鉴定，果然结果显示他们并非林与夏生物学父母。
　　当年的事这才浮上水面，林有拙和生父生母匆匆，毫无感情基础相认了。
　　这一次，林有拙决定提前接近他的生母夏惠妍。
　　他的亲生父母谈不上不好，不过是比起他这个亲生，他们更在意林与夏。
　　他被林与夏推下楼失明，他们最关心的是林与夏不能坐牢留案底，还求他放过林与夏。
　　林有拙不怪亲生父母偏心，他们对他没感情，那他同样不需求他们的亲情。
　　只是属于他的一切，他可以不要，但绝不给林与夏。圣父是原文给他的设定，他本人，从来不是。
　　渐渐的，窗外有稀碎的光照进来，点亮了宿舍一角，林有拙摸出手机看了眼，6点了。
　　同时沈成峰也发来微信：“别生气好吗？昨天是我爸妈说话不好听，我替他们道歉，他们没文化，你别和他们置气。我知道你不想订婚是在闹别扭，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你看到我的真心，心甘情愿将一生交给我。”
　　林有拙反手就回了他一张转账明细表，然后关掉手机，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出宿舍后，林有拙先去食堂简单吃了早餐，然后去了图书馆。
　　时间早，图书馆却差不多坐满了，第三排有个瘦高的，戴着眼镜的男人，和其他人不同，他频频走神。
　　待林有拙出现，男人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过去好一会儿，他放下书走到林有拙旁边。
　　“学弟，你昨天订婚，今天还回学校？不和未婚夫多待几天？”
　　话里的酸意毫不掩饰。
　　男人叫付易，同是计算机系学生，比林有拙高三届，去年保送的研究生，现在研一。
　　林有拙入学那年，付易来迎新，对林有拙一见钟情穷追猛打，无论林有拙如何拒绝都不放弃。
　　直到林有拙要订婚，他才稍微消停点，却还是表示只要林有拙一日不结婚，他就不会放弃。
　　林有拙看眼时间，八点，他等的观众应该到了，他合上书：“出去说。”
　　付易赶紧跟上林有拙，林有拙走到图书馆外的回廊停住，等付易到了，他微笑说：“谢学长关心，我没订婚。”
　　付易立即露出笑容：“怎么没订呢？”
　　“发生了一点意外，暂时搁置。”
　　付易失神片刻：“搁置……也就是以后还要订……”他不爽极了，循循善诱，“有拙，你还年轻，余生大事不应该如此草率，等你站上更高的地方，会看到更多风景，碰到——”他暗示自己，“更优秀的人。”
　　林有拙余光掠过墙角，果然有露出了半截鞋头，款式是他年初送给沈成峰的新年礼物。
　　林有拙和沈成峰相识在图书馆。
　　林有拙借过的每一本关于航天的书籍，下一个借阅的名字一定是沈成峰。
　　半个月后，沈成峰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林有拙前面，林有拙翻开书，里面夹着一张小纸片。
　　“周末京大有观星活动，一起看星星吗？我是经常和你借同一本书的京大航天系学生，沈成峰。”
　　彼时林有拙高一，沈成峰大二。
　　有着共同的兴趣和梦想，两人顺理成章交往了，和其他情侣一样，两人也会有摩擦。
　　每次争吵，沈成峰只需在第二天找上门，林有拙必会原谅他。
　　而沈成峰知道林有拙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到图书馆看书。所以林有拙知道他今天会来图书馆等他。
　　付易刚才的话，也在林有拙计划中。
　　付易和林与夏差不多，都是明知别人有交往对象仍不放弃的性格，就是林与夏是行动派，付易就是动动嘴。
　　林有拙不动神色收回视线：“学长，你说得对。”
　　这话一出，付易逐字逐句分析，是否是他理解的那个对，毕竟上一秒他才空欢喜一次。
　　躲在墙角的沈成峰则是大吃一惊，他刻意不去想林有拙可能知道了林与夏的存在，只当林有拙是在耍脾气，哄哄就会好。
　　他知道林有拙每天都会到图书馆，所以特地买了早餐在墙角等着，想给林有拙一个惊喜。
　　但他听到了什么？林有拙竟然没反驳那个男人？他真不爱他了？真要放弃他们的爱情？
　　难道林有拙悔婚是因为爱上另一个男人？林有拙背叛了他！
　　沈成峰攥紧手，塑料袋捏得唰唰作响。
　　就在这时，林有拙又说：“但我不需要。”
　　付易倒是没反应，沈成峰的心绪却是坐了一趟过山车。短短几秒，他从气愤到愕然，又到自责和愧疚。
　　他刚才竟然怀疑林有拙对他的忠诚，真是不应该。
　　沈成峰没好意思出去了，他深深看了眼林有拙，转身离开了，等上了车，他摸出手机给林与夏打了电话：“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待沈成峰走远，林有拙才将剩下几个字补充上：“我喜欢一个人生活。”
　　*
　　在图书馆待到中午，林有拙去食堂吃了午饭，没回宿舍，叫了辆车去了京城最大的一个遗弃动物保护基地。
　　夏惠研有一个太太团，其中最富那个太太的女儿是这个保护基地发起人，这位太太为支持女儿，每周三都会领着太太团来做一次活动宣传。
　　距离下周三还有几天，林有拙计划在夏惠研来之前成为义工。
　　到保护基地，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门卫在，他在打电话，林有拙询问办公室位置，他不耐烦地往左边指了指，就不再理林有拙，转过头继续讲电话。
　　林有拙看向左边，是一片大草坪，旁边有一栋宽阔的一层平房，尽头是一栋五层矮楼。
　　办公室应该在尽头那栋楼。
　　天气热，也没有风，地面被太阳烤出了糊味，平房前面种有树和花丛，稍微遮了点阳光，林有拙便从平房这边走，快穿过平房，旁边花草丛忽然动了动，一团东西飞快窜出来，结实撞到林有拙小腿上。
　　“汪汪！”
　　那团东西叫了几声。
　　林有拙低头一看，原来是只柴犬，柴犬撞到林有拙也不跑了，叫声越来越可怜。
　　林有拙蹲下温柔抚摸它的头，柴犬便仰头舔了舔林有拙掌心。
　　这时林有拙眉心拧了一下，他伸出另外只手在柴犬眼睛周围转着圈。
　　柴犬的眼睛很亮，却没有跟着林有拙的手势转动。
　　林有拙确定了，这是一只失明犬。
　　林有拙还未经历原文的经历——摔下楼失明，但他能想象到视线所及皆为黑暗的窒息。
　　他动作更加温柔了。
　　林有拙喜欢狗，尤其是柴犬，小时候他不懂，拉着林丰财衣角说想养只柴犬，结果林丰财大骂他一顿，不停指着他额头：“老子养你都快养不起了，你还想养只畜生？人要会认命，你这辈子就是穷命，别成天做美梦！享福那是富人家的事！”
　　从此林有拙再没提过养狗，等到他自己能赚钱时，又因为学业和打工占用了他全部时间，没有养狗的条件。
　　现在碰到这只失明的柴犬，林有拙生出收养它的念头。一人一狗，挺不错的。
　　林有拙唇边漾起温暖的弧度，声音温柔：“等我找到住的地方，下次就跟我回家好不好？”
　　“抱歉。”
　　下一瞬，一道礼貌的男音在林有拙头顶响起：“它已经被领养了。”
　　林有拙抬头，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
　　林有拙没想到柴犬已经被领养了，有些遗憾，他最后揉了揉柴犬的头，起身笑道：“是我抱歉才对，我不知道它被领养了。”
　　年轻男人笑笑没再说话，弯身抱起柴犬，转身走向平房。
　　年轻男人走过花丛到了回廊，忽然瞥见前方的身影，他脚下加快小跑过去，紧张问：“陆总您怎么自己出来了？外面热，我推您进去吧。”
　　陆起视线掠过隔着影绰花丛的林有拙，随即收回目光看着年轻男人抱着的柴犬：“挑好了？”
　　陆起毫无起伏的声线仿佛让炎热气温下降至冰点，
　　年轻男人后背冒出鸡皮疙瘩，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是，林太太最喜欢狗，所、所以我选了这只失明的柴犬。”
　　年轻男人边说边观察陆起神色，陆起没再说，转着轮椅往前门走。
　　年轻男人这才悄无声息大喘气，趁着陆起转身的功夫，他抬手悄悄擦掉额头的冷汗，心里暴风雨哭泣着。
　　要不是这份工作月工资高福利好，他绝对早跑路了！每天面对他们陆总，简直要少活好几年！
　　*
　　另一头林有拙已经找到了办公室，门关着，他敲了敲门，很快门打开了，一个圆圆脸女生咬着辣条出现在门口：“找……”
　　看清林有拙的长相，女生咀嚼的动作停止了一秒，这是什么神仙五官！也太精致太漂亮了吧！皮肤还白得晃眼！
　　女生飞速收回辣条藏到背后，抿着嘴细声问：“请问找谁？”
　　她迅速让开门，“外面热，进来说吧。”
　　林有拙走进办公室，空调打得十足，瞬间凉快了，他问女生：“申请志愿者需要什么条件？”
　　女生眼里的星星都快冒出来了，长得帅还善良，简直就是天使啊！她关上门快步走回办公桌，放下辣条在键盘光速敲字：“条件超级简单，满18周岁，不怕累不怕脏……”
　　女生忽然停住，看向林有拙胜雪的衬衫，不确定问：“你……洁癖吗？”
　　林有拙回：“没有。”
　　女生继续录入信息：“行，身份证和住址给我，我录入好有活动就通知你。”
　　“什么时候有活动？”
　　“下周三有一个义卖活动，不过时间太赶了，还是工作日，我给你安排周末的活动吧。”
　　安静等女生说完，林有拙说：“不赶，我下周三来。”


第4章 004
　　【004】
　　晚上八点，林有拙刚进宿舍，同时来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沈成峰：“钱的事你放心，我会一分不少还你。你现在还在看书吧，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
　　林有拙直接划过，第二条是辅导员通知他航天那边同意他的转专业申请，面试时间是下周四上午十点。
　　这是意识觉醒后第一个好消息，林有拙眼底浮起笑意。
　　杜嘉元从卫生间出来，恰好看见林有拙捧着手机笑，他贫了一句：“哟，刚进屋就又和你家那位报备，都交往这么多年了，你们夫夫也不嫌腻歪。”
　　周吴在吃外卖，听到杜嘉元的话，嚼着排骨吐槽：“你纯属单身狗的羡慕嫉妒，没得腻当然没得歪。”
　　“开玩笑，我会羡慕嫉妒？我只为我自己而活，巴巴找个爹来管着我，我又不是有病……”杜嘉元意识到说错话了。
　　虽不了解林有拙的私事，但同一个宿舍住着，他多少也听过沈家打电话找林有拙要钱。
　　林有拙用的手机几百块，加上杜美澜高音喇叭的音量，还经常半夜三更打过来，杜嘉元想装没听都不行。
　　杜嘉元实在想不通，沈家到底是不要脸到何种地步，才能理直气壮连麻将钱都找林有拙要。
　　当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林有拙自愿，杜嘉元完全没意见，反正不是他的钱。就是免不了心里吐槽，林有拙真是找了个爹来供着，结果嘴一快，真心话说出来了！
　　杜嘉元尴尬得不行，摸着鼻尖赶紧和林有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林有拙收起手机，嘴边噙着笑：“我收的是航天系的面试通知。”
　　杜嘉元和周吴异口同声：“你真转专业了？”
　　林有拙点头。
　　周吴咽下饭，竖起拇指：“不吹不捧，我们林哥是真牛逼！”
　　杜嘉元还是不敢相信，眼睛瞪得老大，不解追问：“为什么啊小林子？咱计算机系可是全国排前三的，转了多可惜。”
　　林有拙仍是笑：“原因和你一样，我只为我自己而活。”
　　同一时间，京城约会圣地——京海沙滩。
　　一个栗色头发的年轻男人冲着他对面的男人咆哮：“我不！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要离开你！”
　　泪水顺着他眼角往下掉，他毫不在乎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扑进男人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边哭边说：“峰哥，你知道我离不开你，不要对我这样残忍好吗？我什么都不求了，只要你不赶我走，偶尔出来见见我，我就满足了。”
　　林有拙和沈成峰约会的地点除了图书馆就是书店，再远一些就是卫星发射中心，沈成峰清楚林有拙绝不会来京海沙滩，但他心虚，还是一把推开怀里的人：“与夏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林与夏哭得眼睛都肿了，“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不过是比他遇见你晚了两年！我不甘心，我究竟哪里不如他！”
　　沈成峰满脸痛苦：“全是我的错，我同时伤害了你们两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由我开始，那也由我结束。只要能弥补你，你提任何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你。”
　　林与夏眼球猛地冒出红血丝，他几步冲上前，抱住沈成峰的头就不管不顾吻下去，泪水交缠着口水：“我只要你！”
　　起初沈成峰还想着推开林与夏，渐渐地，他双手熟练下滑，圈紧林与夏纤细的腰肢反客为主，和林与夏在热闹的海滩热烈拥吻起来。
　　迷离中，林与夏的眼眸短暂清晰过一两秒，他遥望着京大的方向，心里的恨意泛滥成灾。
　　他明白了，林有拙订婚那天的反常，原来是为了逼沈成峰离开他。
　　果然是好漂亮的一张脸，好丑陋的一颗心！
　　林与夏更加热烈吻住沈成峰，他发誓，他绝不让林有拙如愿，沈成峰，只会是他的男人！
　　与此同时，林有拙睡前点开地图看了眼，京海沙滩，离京大10.35公里。
　　原文中，沈成峰和林与夏这两年偷情约会的地点就是京海沙滩。
　　首都最浪漫的约会圣地。
　　不出意外，沈成峰现在是在京海沙滩和林与夏分手，也不出意外，沈成峰狗改不了吃屎，又会和林与夏意乱情迷滚一晚上。
　　林有拙掐准时间，回了沈成峰的微信：“嗯，刚吃了。”
　　回完他还真有点饿了，探出头问杜嘉元他们：“我请宵夜，谁要吃？”
　　三道声音迫不及待：“我！”
　　次日，沈成峰从酒店床上醒来才看见这条信息，看到回复时间，他看眼旁边沉睡的林与夏，又陷入无限的懊悔。
　　他和林与夏快活时，林有拙才刚吃晚饭。
　　沈成峰低头吻住屏幕上林有拙的名字，哑着声音说：“有拙对不起，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处理好。”
　　这时林与夏眼皮动了动，但并未睁开，只往前拱进了沈成峰怀里，紧紧抱住他。
　　……
　　接下来几天沈成峰照旧早上晚上都给林有拙发信息，不过林有拙并没有回复。
　　转眼到了周三，天刚擦亮，林有拙就动身去遗弃动物保护基地。
　　晨光熹微，除了门卫，还有一个人比林有拙先到了。
　　身穿昂贵的高订，站在洗澡房内娴熟地给小动物们洗澡。
　　夏惠妍给一只加菲洗完，正要继续下一只，忽然感受到什么，她诧异回头，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在门边。
　　太阳初升，橘色的光穿过窗户，落在青年精致的脸上，漂亮得夏惠妍有一瞬间以为是眼花了。
　　夏惠妍愣了两秒，才开口问：“你是？”
　　青年脸上浮现腼腆的笑意，他礼貌和夏惠妍打招呼：“您好，我是志愿者，请问有什么能帮上您？”
　　漂亮的人总是能轻易博得好感，尤其林有拙一副人畜无害的好皮囊，看起来更是没有任何攻击性，夏惠妍很快放下戒心，她微笑道：“第一次有志愿者来这么早。你帮我按住这些小家伙吧，一开始洗澡它们比我力气还大。”
　　林有拙笑笑，快步过去帮忙。
　　第一次见到生母，他表现很平静，全程也很安静，但是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给小动物洗澡也相当专业。
　　夏惠妍不由心生几分好感，主动开始聊天：“你看着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是还在读书吗？”
　　林有拙回：“京大大二在读。”
　　“京大好呀。”听到林有拙是京大学生，夏惠妍感叹道，“我儿子是死活要出国，不然也送他去京大念书了。”
　　又洗完一只，夏惠妍等林有拙善后的空闲，擦着手问：“念哪个专业啊？”
　　“现在是计算机，明天面试通过就转到航天。”
　　“转航天？”夏惠妍微微诧异，“现在航天是热门专业了？”
　　“不是。”林有拙给博美擦干水渍，不卑不亢说，“我家里条件不好，以前学计算机是想早点赚钱报答父母，现在周末兼职存了些积蓄，我还是想实现梦想，所以转了喜欢的航天。”
　　夏惠妍更诧异了，林有拙的谈吐气质，她没想到竟然出自困难家庭。
　　她不由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她儿子去年想一出是一出，哭着闹着要转航天，结果去几天又嫌枯燥无味，又转回原专业了。
　　瞧瞧这个年轻人，家里没条件都自己创造条件实现理想，和林与夏真是鲜明的对比。
　　夏惠妍摇摇头。
　　这时门口响起脚步声，上次那个圆圆脸女生进来，看到林有拙，她立马惊喜跑过来：“林有拙你这么早来啊！”
　　夏惠妍转脸看林有拙：“你姓林？”
　　林有拙点头，随即和圆圆脸女生打招呼：“早上好。”
　　夏惠妍笑道：“巧了，我先生也姓林，这算是遇到本家了。”
　　圆圆脸女生看眼林有拙，又看眼夏惠妍，冷不丁出声道：“别说，你们的眼睛还真有点像。”
　　夏惠妍先前没注意，现在圆圆脸女生一说，她仔细打量着林有拙，笑容越扩越大：“小林你回家问问，看看我们是不是有亲戚关系，你的鼻子嘴巴，简直和我先生有八分相似。”
　　林有拙也笑：“成，我今天回家问。”
　　接下来的时间，夏惠妍一直让林有拙跟着帮忙，到中午，太太团其他成员终于到了。
　　太太团每个月都会更新换代，有几个新加入的太太没见过林与夏，一到便围着林有拙夸：“林太太，你儿子未免帅过头了！完美遗传了你的基因啊。”
　　“哎，我女儿真是生晚了，现在还在读小学，不然林太太这门亲，我结定了！”
　　“我以为我儿子够帅了，和林少爷一比，那还是差得很远呢。”
　　……
　　三分真心，七分是她们都有听到风声，陆氏那位，有意要和林家联姻。
　　据说那位残废坐着轮椅，长得还一言难尽，可架不住人家有钱，她们心里嫌弃林家连这种亲都联，却又不得不巴结。
　　林家算不上顶级豪门，以往夏惠妍在太太团的位置不上不下，总被忽略，现在被众星捧月，她很是受用，心情越来越好：“大家误会了，小林不是我儿子。是来帮忙的志愿者。”
　　“竟然不是你儿子吗？长得也太像了！”众人齐声感叹。
　　“如果不是见过以夏，我也会误会这是你儿子呢。”有几个见过林与夏的太太更是频频打量林有拙，啧啧称奇，“像，太像了。”
　　很快这个小插曲过去了，义卖开始，太太们都盯着台上暗自较劲，想自己捐的东西拍出高价。
　　起初几个东西拍价都是几十万浮动，还算平均，结果到最有钱的那个太太，她捐的是一串开光佛珠，不到几分钟就叫价到了百万。
　　百万对于这些富太太不过几个包，几条裙子，但大家心知肚明这场义卖就是个秀，秀的是谁家最有钱，最舍得出钱。
　　风头顿时又回到有钱太太身上。
　　夏惠妍有些不舒服了，她这次捐的是一个限量版手提包，怎么拍也拍不到百万。
　　又要输一头了。
　　夏惠妍笑意淡去几分。
　　轮到到拍卖夏惠妍手提包，她在位置上和旁边的太太交头接耳聊天，不怎么在意。
　　“起拍价仍是1万。”拍卖师在台上说。
　　话音落，一道清朗的声音率先响起：“1000万。”


第5章 005
　　【005】
　　声音来自后方，第一排的太太团全部回头。
　　喊价的是一名年轻男人。年轻男人对上夏惠妍的视线，恭敬向她颔首微笑。
　　显示是认识夏惠妍。
　　其他太太都或羡慕或嫉妒地望向夏惠妍，七嘴八舌说着好听的话：“惠妍姐，真羡慕你，林董对你真是太好了。”
　　甚至连最富有那个太太这次也半含酸：“是啊，惠妍你没必要这么破费，拿出一千万支持我女儿的事业。其实这么小一个基地，花不了太多钱。”
　　夏惠妍满头雾水，她根本不认识那名年轻男人，不过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优雅微笑：“我不太清楚呢。”
　　而在附近端茶倒水的林有拙认出来了，他来应聘志愿者那天，碰到的那名收养失明柴犬的男人。
　　他和夏惠妍认识？原文中并未描写过这么一个人物。
　　林有拙眸光微闪，他端着托盘，自然走到年轻男人附近观察。
　　年轻男人喊价一千万，自然没人和他竞拍，三声过后光速成交，继续下一轮拍卖。
　　夏惠妍嘴上在和邻座太太聊着天，却早心不在焉，又拍了两轮，夏惠妍找了个理由，主动去后排找年轻男人打探情况。
　　年轻男人就在等夏惠妍，夏惠妍刚过来，他便起身将手提包原物奉还：“林夫人，这是我boss送您的见面礼，请笑纳。”
　　林有拙此时站在年轻男人左后方，他不动声色竖起耳朵听着。
　　夏惠妍仍无头绪，她接过手提包，开门见山问：“你老板是？”
　　“陆氏的陆总。”年轻男人毕恭毕敬，“您未来女婿。”
　　这是林有拙第二次听到陆起。
　　原文提到陆起只有寥寥几字，双腿残疾，白手起家，商场新贵。
　　身体不便还能白手起家做到商场新贵，陆起必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林有拙不免有些同情他。
　　如此天之骄子，仅是因为剧情需要，便被安排成林与夏的联姻对象，成为林与夏证明对沈成峰真心的证明。
　　一千万轻易打了水漂，林有拙心想，还不如捐给航天系做研究经费。
　　夏惠妍知道是陆起派人拍了她的手提包，震惊得差点没控制好表情。
　　她先生林学诚上个月的确提过陆氏有意和他们联姻。
　　起初知道陆起双腿残废，她是强烈反对，舍不得她的宝贝儿子后半辈子和一个残废绑定。但林学诚一句话说服了她：“联姻不是结婚，彼此目的达到，离婚不过是跑一趟民政局的事。”
　　夏惠妍不情不愿同意了，但还是不想见陆起，以免心肌梗塞：“要是不怕我摆脸色得罪你未来女婿，你就带我去见他吧。”
　　林学诚劝说几次无果，便独自出门了。
　　一千万夏惠妍当然看不上眼，但这一千万买来的艳羡目光，这令她相当受用，她心想林学诚确有先见之明，女婿是陆起获得的好处，果然比陆起少的那双腿值钱多了，她微笑问：“你是小起的秘书？”
　　年轻男人嘴角不着痕迹狠抽了一下，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陆起……小起。
　　说不上惊吓，就是有点无法适应，不过他到底是月薪小六位数的王牌特助，很快恢复如常：“我是陆总助理，您叫我小邓就行。”
　　夏惠妍点头，盘算着找个时间让林与夏和陆起先吃顿饭，她的儿子她了解，是个只认脸的颜控，要是没提前打预防针，怕是林与夏不会同意联这门姻。
　　夏惠妍挎着包回了前排。
　　小邓完成任务，对这种属于富太太的攀比场合再没有任何围观兴趣，轻快转身离开会场。
　　往前走了几步，小邓倏地顿住，他往左扭头，果不其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小邓记忆力很强，但不代表随意的陌生人他都能记住。
　　上周在基地不过碰过一两分钟的面，他之所以有记住不远处的青年，完全是青年的脸优越得令人无法忘记。
　　女娲造人时一定是一比一复制自己捏出的青年，而不是像他是随意甩出个泥点。
　　上一个让小邓如此感叹的，还是他的小起boss。
　　小邓正收回目光，忽然青年朝他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声音如沐春风：“你好，是需要帮忙吗？”
　　小邓视线落在青年挂着的工作牌，志愿者，林有拙。小邓露出笑容：“没有。谢谢。”说罢他转身大步往门口走，没发现身后林有拙微眯的目光。
　　上了车，小邓首先给陆起打电话报备：“陆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拍下林太太的拍品送她了。她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
　　陆起回了声毫无情绪的“嗯”挂了电话。
　　小邓听着忙音有一瞬间的走神。
　　坦白说，陆起选中林家的儿子联姻，他到现在都还觉得不真实，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陆起不找女人找男人，他大概能猜到原因，但找林与夏，他委实想不通。
　　他有瞄到私家侦探送来的资料前几条，客气的说法，林与夏有交往的男人，不客气嘛，林与夏有炮友，且那个炮友有一个固定交往的男朋友。
　　身为一个守男德的新时代好男人，小邓能理解成年人有生理需求，但明明有如此广袤的大森林，却偏要去抢别人男朋友，人品相当有问题！
　　这样的林与夏连到陆氏看大门，小邓都嫌污染了那块一平方几十万的地。所以他想破头都想不通，陆起究竟看上林与夏什么了？
　　难不成是有绿帽癖？？！
　　小邓被突然冒出的想法恶寒得在大热天凉意满满，他用力搓着满手臂的鸡皮疙瘩，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摇出了脑海。
　　*
　　与此同时会场内，拍卖还在继续，夏惠妍也接到了林与夏的电话。
　　夏惠妍还没来得及提和陆起吃饭的事，林与夏先说了一件事：“妈，我要转学到京大。”
　　夏惠妍失笑，语气相当宠溺：“你当京大是普通985啊，想转就转，哪这么容易。”
　　林与夏满不在乎：“捐栋图书馆不就行了，再不然，赞助他们的航天研究，我查了，他们现在正到处拉赞助呢。”
　　夏惠妍听到航天，顿时有不祥的预感：“你别告诉妈你是要转京大的航……”
　　“航天。”林与夏打断夏惠妍，似乎在咬着牙说话，“我就不信我比不过他！”
　　夏惠妍听得云里雾里：“谁？你要比过谁？”
　　“别问了，就一个我厌烦的人。”林与夏含糊着转移话题，“你别瞎打听了，我必须马上念京大航天。”
　　夏惠妍想到陆起的事，忽然有了主意：“想转京大，我和你爸说一声也不是不行，但你得陪我吃顿饭。”
　　林与夏见夏惠妍同意了，开心得在电话里连亲夏惠妍好几口：“和宝贝老妈吃饭，别说一顿，二三四五六七八顿都随叫随到！”
　　夏惠妍笑得合不拢嘴：“别挑好听的话哄我。”她话锋一转，“我先说明，这次饭局会有陌生人，你可别给人家摆臭脸。”
　　“不会。”林与夏满心只想着能去读林有拙最爱的航天系，根本没在意夏惠妍说了什么，“决定好时间地点通知我一声，陪吃陪玩我是专业的，保证让夏女士您满意。”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夏惠妍才心满意足挂掉电话，讲这么久，她口有些干，刚要去找水，一杯温度适宜，有着淡淡青柠香味的水及时递到她手边。
　　“拍卖还有半小时才结束，您先喝点水吧。”林有拙弯着腰。
　　夏惠妍接过水杯，看着漂浮在水里的青柠，她笑着说：“我不喜欢喝水，后来我先生……”她停顿一秒，“你林叔叔追我，说不喝水对身体不好，每天给我送一杯青柠水，喝着喝着就喜欢了。哪天不喝青柠水，我反而浑身不舒服。”
　　林有拙眼眸微弯：“您和您先生一定有一场刻骨甜蜜的恋爱。”
　　夏惠妍脸上浮起难得的羞赧：“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她端起水抿了几口，“我从不和外人提这些事。小林啊，你回家必须得查查族谱，指不定我们真有亲戚关系，不然哪能和你这么投缘。”
　　前半句是夏惠妍的话术，她对每个初识的人都会这般说，显得她很在意对方。
　　但后半句也确实是她难得的真心话，她确实对眼前的青年有异乎寻常的亲切感。
　　林有拙莞尔：“我也感觉和您很投缘。下次您来可以提前联系我，和您一起工作很开心。”
　　夏惠妍眼角笑得蹦出了两条细纹：“好，说定了，下次你还当我助手。”
　　*
　　晚上林有拙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明天上午九点半，A栋门口。”
　　没头没尾，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是林与夏一贯的风格。
　　果然按捺不住先找来了。
　　林有拙心情相当不错，他直接关机，一夜无梦到天明。
　　第二天六点半，林有拙准时起床，用过早餐，又去图书馆温习了待会儿面试的知识点，临近九点半，他收拾书包准备去航天的教学楼面试。
　　嗡。
　　摆在桌面的手机震了一声，一条信息冒出来。
　　瞥见是辅导员的信息，林有拙拉好书包拉链，拿起手机点开信息。
　　辅导员：“不知道航天那边什么情况，突然说今年名额满了，转不了面试取消。”
　　紧接着又进来一条：“你先不要着急，我去找系主任了解具体情况，有消息通知你。”
　　林有拙眼皮跳了跳。
　　有些出乎意料，但似乎也没太意外。
　　林与夏约他见面的地点是A栋。
　　京大A栋，是航天系教学楼。
　　这时陌生号码再次发来信息：“不来？看来你早知道我是谁。想必你刚接到面试取消的通知了，既然没其他事做就快过来，我耐心有限，再等十分钟，我无所谓地点，去图书馆和你当众聊我们三人的事也行。”
　　林有拙浅浅勾了下唇，林与夏比原文描写的，脸皮还要厚上那么几公分。
　　他提上书包，轻手轻脚离开图书馆。


第6章 006
　　【006】
　　A栋教学楼和其他学院都隔着相当远一段距离，从图书馆坐校内公交过去也要十分钟左右。
　　途中林有拙的手机不停震动，全是林与夏的来电，林有拙直接关机。
　　下了公交，远远看见教学楼前站着一个极其显眼的青年。
　　原文中花三页对林与夏的外貌进行了描写。概括浓缩就是纯欲长相，清纯又浑身散发着荷尔蒙，女人喜欢，男人更喜欢。
　　的确，那个高挑的青年随意一站，就能吸引数不清的目光。尽管他一脸暴躁的摁着手机，还是不断有男生上前找他搭讪。
　　林与夏第一次等人等这么久，连沈成峰都没有这个待遇，头顶骄阳似火，就算站在树荫下，林与夏也感觉他被晒冒烟了。
　　他又拒绝了一个要微信的男生，怕麻烦，索性拉低帽檐遮住眼睛，低头用力摁着屏幕。
　　听筒里依然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林与夏掐断电话，咬着牙咒骂：“林有拙，别以为我是说着玩，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没什么好手软的。”
　　他准备去图书馆，忽然夏惠妍电话进来，林与夏不得不先接电话：“妈我回头打给你，我现在外面有事。”
　　“有事也得听我讲完。”夏惠妍笑眯眯的，“京大给你转了，你的诺言该实践了。”
　　林与夏隐约记得他是答应了夏惠妍要陪她吃顿饭，他“唔”了声：“哪里吃？”
　　“今天中午12点，万岛酒店。”夏惠妍叮嘱，“千万不能迟到。”
　　林与夏看眼时间，不到十点，万岛酒店似乎就在京大附近，不远，他满口答应：“保证准时！”
　　刚挂电话，一片阴影挡住他前方光线，视线里出现一双刷得洁白的帆布鞋。
　　林与夏以为又是来搭讪的男生，不耐烦抬眸：“有微信，不给……”
　　尾音消散在对上的那双黑得幽深的眼眸里。
　　林有拙没见过林与夏，但林与夏已经在暗处无数次见过林有拙了。
　　他讨厌林有拙的脸。
　　没见到林有拙之前，他自信他的外貌不输任何人，拿下沈成峰只是时间问题。
　　直到回国他跟踪沈成峰见到了林有拙。
　　干净，美好，漂亮。
　　字典里所有温暖的词汇似乎都能全用来形容林有拙。
　　林与夏第一次萌生了嫉妒。
　　那一眼，他就清楚沈成峰不是欲擒故纵，沈成峰是真如他自己所言，永远不会和林有拙分手。
　　林与夏偷偷跟踪过林有拙无数次，然而这才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林有拙。
　　眼前的青年身上有一股洗衣粉味，连白衬衫都透着淡淡的桔子味。
　　林与夏止不住地嫉妒，不单是因为沈成峰，他是纯粹地嫉妒着林有拙这个人。
　　两人外形优越，面对面站在大楼门口，越来越多目光投过来，林与夏收起手机，没好气说：“这里人多，跟我走！”
　　脚却没抬，紧盯着林有拙，生怕他会跑一样。
　　林有拙便先往教学楼后院走，林与夏赶紧跟上，只落后林有拙两步。
　　绕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人声越来越远，林有拙停住了转身。
　　林与夏刹车不及，一头撞到了林有拙的肩。他比林有拙矮上几公分，鼻尖刚好擦过林有拙的衣领，那股桔子洗衣粉味更清晰了。
　　和林与夏常闻到的香水味不同，没什么前调中调后调，就是好闻。
　　林与夏心跳莫名有点鼓噪，他后退一步，脖子根喊得微微泛红：“你突然停下来不知道说一声啊，撞到我了。”
　　林有拙淡淡问：“在这里谈吧，你要说什么。”
　　同一时间，半天不见陆起回来，小邓和系主任说了声，走出了办公室。
　　他先去了卫生间，卫生间空无一人，小邓更奇怪了，刚要打陆起电话，便瞥见走廊尽头的栏杆边停着的挺拔背影。
　　可不就是陆起！
　　小邓快步跑上前，还没开口，楼下先飘上来一道嚣张的男声：“你其实早知道我和成峰在一起的事吧，那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开个价，多少钱你会离开成峰。”
　　“……”小邓头一次没绷住表情，五官同时裂开了。
　　是幻觉吗？他们的冷血阎王陆总，在听别人墙角？！可如果不是幻觉，那眼前的一切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眼前呢？！
　　这时陆起回头，琥珀般透亮的眸子毫无情绪，小邓紧张得喉结剧烈吞咽了一下，张嘴正要解释，陆起眼皮动了动，小邓立即把话咽了回去。
　　这个动作小邓太懂了，要他闭嘴。
　　陆起再次转回去，没让小邓留下，也没让小邓走。小邓琢磨了一番，默默退到后面，掏出耳机塞进了耳朵。
　　不该听的东西，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听！
　　*
　　楼下，林有拙干脆点头：“52万6550。”
　　林与夏准备了大堆条件诱惑林有拙，结果才开出一个条件，林有拙就答应了，林与夏一时怔住，盯着林有拙看了几秒，完全不信他，上手去拽林有拙的书包：“你藏有录音笔套我话对不对？你想拿到成峰面前卖惨，离间我们的感情，你……”
　　林有拙非但不阻拦林与夏，反而取下书包递给他：“没有，你不信可以翻，但不要弄坏书。”
　　林与夏被林有拙的举动弄得很生气，他真是厌恶极了林有拙淡定的态度，仿佛他是一个卖力表演的小丑一样。
　　林与夏偏不检查了，他收回手冷笑：“林有拙，你真是高手，难怪将成峰玩弄于股掌之中。行，我给你钱，但你先说清楚为什么是52万。”
　　他根本不信林有拙会离开沈成峰，林有拙一定是另有阴谋，他就先顺着他，看他是在打什么主意。
　　林有拙：“是52万6550，其中52万6250是我借给沈成峰的留学费，他到现在还没还。剩下300是你和沈成峰住我房子的开房费，如果你觉得过高，可以买下那套房子，首付42万，那你们睡的是你的房子，300可以减掉。”
　　林与夏被说得脸色发青，但更让他不爽的，是沈成峰的留学费竟然是林有拙所出。这件事沈成峰没和他说过。
　　他懂了。
　　林有拙是在炫耀是沈成峰的恩人，于情于理，沈成峰都不可能和他分手。
　　林与夏强迫自己冷静，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行啊，房子我买了，直接给你100万，你马上和成峰分手。”
　　“买房子就只用94万6250。”林有拙平静道，“至于分手，我早和沈成峰分手了。”
　　这下林与夏心里终于打起鼓，林有拙的话越听越真，难道是真放弃沈成峰了？
　　和以为的高兴不同，林与夏此刻毫无喜悦，甚至有些发怒，他死盯着林有拙：“算了吧，你别以为我会上当，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还有我在办公室看到你档案了，原来你也想转到航天，别做梦了，名额我拿了。
　　说到这儿，林与夏总算有一种赢了林有拙的兴奋感：“你怪不了我，谁让我爸能捐一栋楼，而你爸，只是一个出摊的小贩。”
　　他边说边瞄林有拙。
　　林有拙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情绪，眉毛轻微颤抖着，双手紧握，一副自尊受挫的克制样。
　　林与夏顿时获得极大的满足感，他得意起来：“没办法，有的人出生在终点，你羡慕不来。林有拙，敢和我争，注定你输定了。”放缓声音强调，“无论是什么。”
　　瞥眼时间，差不多该出发去万岛酒店了，林与夏再次斜了眼肉眼可见在颤抖的林有拙，这才心情极好走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林有拙眉间的受挫瞬间消散，颤抖的身体也安静了。
　　林有拙摸出裤袋里的录音笔，摁下保存放进书包，随即平静拉上了书包拉链。
　　*
　　楼上，陆起目送林有拙远去，这才转动轮椅转身。
　　陆起一有动作，小邓立即摘下耳机，熟练走到陆起后面推轮椅。
　　进到办公室，航天的系主任迎上来，并不追问赞助的事宜，拉家常一样问陆起是否去校园内逛逛，回忆过去的校园时光。
　　陆起面色无波：“我先看计划书。”
　　系主任开始并不懂，直到小邓不断和他使眼色，系主任这才反应过来，他笑着说：“我去上个洗手间，你慢慢看。”
　　递过计划书快步离开了。
　　紧接着小邓也跟了出来，系主任刚要感谢他的提醒，小邓先摇摇头，凑上前小声说：“主任，我老板看企划需要绝对的安静。”
　　系主任马上合上嘴，拉着小邓去了另一头的休息室。他知道隔壁交大航天也在争取陆氏的赞助，他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谈妥。
　　办公室内，陆起视线落在两份档案上，面上一份写着林与夏，他用计划书拨开林与夏的档案，下面一份文件袋便露出三个字，林有拙。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随即咔擦一声，一个满头是汗的老教授跑进来，没看清办公室内的人就说：“老李，新转来的那个学生档案我看看，合格我再……”看清陆起的脸，老教授有些惊讶，“老李……李主任不在？”
　　陆起淡淡道：“他有事出去了。”随手抄起桌上的文件袋递过去，“这是档案。”
　　老教授没见过陆起，以为他是李主任喊来帮忙的学生，也没多问，接过档案看了眼名字：“林有拙。”
　　老教授点头，牛皮文件袋夹到腋下说：“你和李主任说一声，我实验室还有事，档案回去看，就不等他了。要是合格我会联系他。”
　　陆起点头。
　　老教授觉得这个学生有点怪怪的，加上是真的忙，风一样来，风一样走了。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李主任和小邓回来了，陆起合上计划书，淡淡说：“李主任放心，现在开始，陆氏会全力支持贵系航天事业。”
　　李主任顿时放下了一半心中大石，死活要请陆起去食堂吃饭。
　　不需要陆起开口，小邓先一步拒绝了：“不好意思了李主任，待会儿我老板有个重要的饭局。您这顿饭留着下次请吧。”
　　既然是重要饭局，李主任便不强留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是不是交大请陆起吃饭，虽然陆起答应会赞助他们这次的研究，但资金一日不到位，他一日就不能完全放心。
　　李主任趁着陆起上车的间隙，拉过小邓到一边打探：“小邓，陆总这是去哪儿吃饭啊？”
　　小邓微笑着回复四个字：“万岛酒店。”


第7章 007
　　【007】
　　万岛酒店。
　　林与夏跟着服务员，踩着12点最后一秒到了包间。刚进去，他的目光便被窗边的男人牢牢吸引住了。
　　林与夏见过的英俊男人不少，有几个朋友还是当红男明星，但轮廓都不及窗边的男人。
　　男人像巧匠雕刻的雕塑，每一条线条皆是精确计算过的黄金比例。甚至气质，也如同雕塑一样冰凉。
　　林与夏进包间的动静不小，男人却始终没看过来，端着杯金桔水，似乎在听坐他对面的夏惠妍说话。
　　林与夏舌尖抵了下牙根，略微有点不爽。
　　夏惠妍也听见了动静，她停住话转过头，瞧见林与夏目不转睛盯着陆起，她在心里说了声，有戏！
　　她见到陆起也很意外，她本以为陆起样貌普通，没想过会如此优秀。
　　这样的长相，虽说站不起来，但林与夏应该不至于难以接受，夏惠妍稍稍放了心。
　　服务员察言观色，主动替林与夏拉开陆起旁边的椅子，林与夏果然过去坐下，他主动和陆起搭话：“你是？”
　　“小起是陆氏的首席执行官兼董事长。”夏惠妍抢先说。
　　“陆氏？”林与夏挑眉，并不在意，伸手道，“初次见面，我是林与夏。”
　　然而陆起没有伸手的意思，放下水杯，嗓音平淡：“陆起。”
　　接连被忽视，林与夏彻底不高兴了，这时他注意到陆起坐的不是椅子，视线诧异下移，看见陆起的确坐到是轮椅，林与夏眼里快速划过一抹嫌弃，原来是残废，那这张脸长他身上可太浪费了。
　　林与夏光速收回手，胳膊支在桌面，托着下巴问夏惠妍：“妈，菜点了吗？我饿了。”
　　夏惠妍笑：“早点好啦，全是你爱吃的。”她和服务员点头，“可以上菜了。”
　　服务员拉上门出去了。
　　夏惠妍不失时机把话题引向今天的主题：“今天小起请客，你得好好谢谢他。”
　　林与夏敷衍地“哦”了声，根本不看陆起，掏出手机给沈成峰发微信。
　　“老公你在哪儿？我在参加饭局，好无聊啊！”
　　“一会儿老地方见？我好想你。”
　　“还有件大事要告诉你！”
　　“老公你干嘛不回我，老公老公老公！”
　　终于沈成峰回了他一句：“在和老师视频，别闹。”
　　林与夏这才作罢，发了几个字过去：“知道啦，那你忙完联系我哦，爱你！”
　　……
　　包间里全是林与夏的按键声，夏惠妍怕陆起不快，冲陆起笑笑：“这孩子还小，喜欢玩，小起你以后多担待些。”
　　林与夏听着不乐意了，他放下手机抬头：“我干嘛要他担待？我喜欢玩是我的事。”
　　他就是不爽陆起对他的视若无睹，这会让他想到林有拙。一个穷鬼，一个残废，凭什么都敢无视他！从小到大，他从未受过这种羞辱。
　　林与夏明显在找茬，夏惠妍伸脚悄悄踢了他一脚，面上却微笑说：“瞧瞧你还是孩子脾气，门这么大扇还不懂事，真该马上找人管管你。”
　　林与夏总算察觉到不对劲，夏惠妍平日对他百依百顺，今天竟然为了一个陌生人说他？还有找人管管他什么意思？难道……
　　相亲！
　　林与夏嘭地踢开椅子站起来，迈开脚便往外走。
　　服务员上菜刚要敲门，门先一步从里面打开，林与夏重重撞开服务员：“滚开！”
　　怒气冲冲走了。
　　服务员躲闪不及，“咚”一声撞到走廊的墙壁，端着的托盘应声倾斜，精美的前菜在地面摔了个乱七八糟。
　　夏惠妍脸色霎时五颜六色，她和陆起快速说了声抱歉，追着林与夏走了。
　　服务员满脸惊恐，都顾不上后背发疼，满脑子只有这道菜价值他一个月的工资。
　　“还愣着干什么！”经理听到动静急急跑过来，压低声音训斥，“还不快点收拾干净。”
　　服务员赶紧点头，蹲下收拾狼藉。经理站在门边，并不敢进去，连连鞠躬道歉：“陆总，您稍等片刻，已经让厨房重做一份，马上给您送来。”
　　陆起淡淡说：“不用。”
　　经理顿时冷汗流下来了，他手指不停在抖，悄悄抓住衣角才勉强稳住了。
　　不用是什么意思？不用他处理？换个人来？他原地被辞退了？
　　陆氏是万岛酒店的第一大股东，经理没少听到过陆起在总部的狠戾作风。
　　做错事的不是他们，但背锅的一定是他们。
　　“只要蛋炒饭。”陆起说，“不要放葱。”
　　经理以为听错了，半天没动作，五秒后他才惊喜点头：“是，我马上安排。”
　　跑向后厨的路上，经理一摸后背，湿得透透的。
　　*
　　另一边，夏惠妍最后一秒追进电梯，堵到了林与夏，口气难得严厉：“你昨天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才来几分钟就闹脾气，你……”
　　“你都让我和残废结婚了，我为什么不能闹脾气？”林与夏打断她，扯着领口发脾气，“妈我告诉你，你和我爸趁早死了联姻这份心，我不会同意。”
　　没想到林与夏这么快猜到，夏惠妍一时语塞，不过既然话说开了，她索性直说：“你听妈说，开始妈也决不同意你找个残废，但你爸说了，联姻是商业上的合作，不是真结婚，等利益到手，你离婚也就是跑一趟民政局的事。”
　　不说林与夏还比较冷静，一说林与夏脾气就炸了：“也就跑一趟民政局？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为点蝇头小利就要我嫁给那个残废？他配吗？”
　　夏惠妍听得又气又好笑，她拍了一下林与夏的头，宠溺笑道：“胡说什么，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不是亲生还能是捡回来的？”
　　林与夏根本听不进去：“反正谁爱联谁联去，我明说了，我早就有相爱的人，这辈子非他不结婚！”
　　夏惠妍顿觉一盆冷水浇下来，笑容僵在脸上：“什么相爱？什么非他不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叮。
　　这时电梯到一楼，电梯门打开，林与夏做了个鬼脸，有些得意的意思：“沈成峰，过几天我带他来见你们。”
　　说着头不回跑出电梯。
　　这次夏惠妍没再追，她久久不动，电梯上上下下好几次，最后一次她才缓缓走出电梯。
　　她最疼林与夏，林学诚都得排第二。林与夏打小也最亲她这个妈，林与夏渐渐长大，两人照样亲密贴心，彼此从不藏秘密，是最亲密的母子。
　　可林与夏有相爱的人，显然并非一天两天，而他却从未向她透露过只言片语。
　　这个认知极大打击了夏惠妍，她心情跌到谷底，上车后只让司机往前开，不说目的地，就盯着窗外愣神，眼圈逐渐透红。
　　司机便拉着夏惠妍在附近兜圈。
　　夏惠妍离开酒店后，陆起也用完午餐，接到电话，小邓和司机到酒店门口接他。
　　小邓提着笼子下车，柴犬蜷缩在里面似乎睡着了，蜷缩成一团很安静。
　　只有陆起一人，没看见夏惠妍母子，小邓很是奇怪，今天不是来见林与夏，人呢？
　　司机打开车门推陆起上车，陆起瞥到小邓提着的笼子，突然说：“这只狗送回原来的地方。”
　　小邓惊讶：“送回保护基地？”这不是挑来送夏惠妍的见面礼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才领养出来又送回去，这不太好吧？小邓暗自想要不他自己留下得了，跑来跑也怪麻烦的。
　　陆起像是知道他的念头：“会有人收养它。”
　　小邓马上不敢想了，提稳笼子说：“明白，我这就送回去！”
　　*
　　街景在缓慢倒退，突然一个金光闪闪的地标吸引了夏惠妍的注意。
　　京大。
　　原来京大就在附近，夏惠妍突然想到林有拙，她掏出手机，翻到保存的号码，迟疑好几秒还是拨了出去。
　　几声过后，对面响起青年温暖的声音：“喂。”
　　夏惠妍心情好了几分：“小林吗？我是夏阿姨。”
　　林有拙浅浅笑了声：“知道，您今天又去基地了吗？”
　　“没去。”夏惠妍示意司机靠边停车，降下车窗看着人来人往的京大门口问，“小林你在做什么？”
　　林有拙回：“刚吃完饭，准备去图书馆。”
　　确定林有拙此时在京大，夏惠妍吩咐司机原地等着，推开车门下车：“哦，在学校啊，事情是这样，阿姨的孩子想转到京大，我到京大来看看，现在大门口，你有时间带阿姨逛逛吗……”
　　声音越来越远。
　　*
　　夏惠妍突然找上门，林有拙有一丝意外，想不通她的缘由。不过等他带着夏惠妍在学校逛了一圈后，夏惠妍主动说了原因：“其实今天阿姨心情很不好。”
　　林有拙洗耳恭听：“您说。”
　　夏惠妍便将中午饭局发生的事挑着告诉林有拙，说完又道：“要他真不同意，我肯定不会逼着他做不情愿的事呀，我只有他一个儿子，凡事都只为他好，可他有了交往的对象竟然瞒着我，他说我不当他是亲儿子，那他有拿我当亲生母亲吗？小林你评评理，这事是不是他做得更不对。”
　　林有拙没回答，静静看着夏惠妍。
　　夏惠妍抱怨半天没等到反应，她诧异扭头，恰好对上林有拙弯弯微笑的眼睛。
　　“你……”夏惠妍有些不高兴，“不回答是觉得我不对？”
　　林有拙笑：“不是，我是羡慕您的孩子。”
　　夏惠妍奇道：“为什么？”
　　林有拙目光悠远，嘴角的笑容干净而温暖：“您这样爱您的孩子，我很羡慕。”
　　夏惠妍意识到什么，斟酌着用词问：“你的父母对你不好？”
　　话音刚落，林有拙有电话进来了，他看着屏幕闪烁的名字，划开了接听。
　　不用免提，李晓欣的大嗓门隔几米远都听得一清二楚：“林有拙你没在宿舍跑哪儿躺尸去了？这个月生活费还不转我，是想饿死我和你爸啊！”


第8章 008
　　【008】
　　不需要林有拙回答，夏惠妍已经知道答案。
　　瞧瞧林有拙的母亲说的什么话，自己儿子躺尸？这是亲生母亲能说出口的话？
　　相处下来，夏惠妍挺喜欢林有拙，简直是她理想中的儿子，如果林有拙是她的孩子，她连个重字都不舍得说他。
　　旁边林有拙轻声讲着电话：“妈你别急，我在外面，你在宿舍等……”
　　没说完，李晓欣激动大嚷的音量堪比高音喇叭：“等什么等，我还忙着和你爸出去摆摊赚钱，你以为我们像你这么好命，成天只知道玩，你马上回来拿钱给我！”
　　林有拙眉心微微皱起，似乎是很为难：“我现在有点事……”
　　“不管！我必须马上见到钱！”李晓欣哭出声斥责，“林有拙你现在翅膀硬了，能赚钱了，就真不要妈了？”
　　李晓欣当然不缺钱，林有拙每个月都会给她家用和零花，她一分没舍得用，全给林与夏存着呢。
　　她今天找来，主要是林有拙那天过后一直没回家，林丰财和她心里都毛毛的，生怕林有拙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到时影响到她的宝贝亲生儿子可就糟糕了。
　　因此两口子一合计，由李晓欣借着要生活费的名义来找林有拙探探口风。
　　钱是次要，主要是见林有拙。
　　林有拙自然也清楚他们的小九九，他故意说：“妈你又乱想，我现在转账……”
　　“不要转账！”李晓欣厉声拒绝，“妈要生活费，也更想要见你，有拙。”她语气软下来，打起感情牌，“好久不见妈想你了，你快回来吧。”
　　林有拙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转头看着夏惠妍，四目相对，他对夏惠妍歉意笑笑。
　　夏惠妍理解点头，比着手势示意林有拙先去办他的事。
　　林有拙对着电话说：“我马上回来。”
　　李晓欣这才满意挂了电话。
　　林有拙捏着手机，白净的脸皮染上一层被人撞见窘迫的薄红，眼尾也微微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夏惠妍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这时林有拙转过脸说：“夏阿姨实在抱歉，我有事必须回宿舍，下次再带您好好逛。”
　　夏惠妍连连点头：“好，你忙你的吧。”
　　林有拙走得匆忙，随手揣手机回裤袋。
　　咚，没放进去滑出来掉到了地上。
　　夏惠妍瞧见了，以为林有拙会自己捡，结果林有拙似乎没发现，径直走了。
　　“唉小林，你手机掉了！”夏惠妍赶紧提醒他。
　　然而林有拙没听到一般，不仅没回头，反而脚下加快，越走越远。
　　夏惠妍只好上前捡起手机，追着林有拙小跑起来：“小林，小林你手机……”
　　林有拙腿长，夏惠妍很快被甩出老远。她心想林有拙指定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这孩子，听力好像有点不行。”她笑着摇头，干脆不喊了，视线不离林有拙背影，加紧跟了上去。
　　*
　　林有拙听见了夏惠妍叫他，也知道他手机掉了，他是故意弄掉手机。
　　天赐良机，他当然得让夏惠妍和李晓欣见一面，余光观察着身后，调整步伐确保夏惠妍跟不上他，又不会跟丢他。
　　到宿舍楼下，他自然放缓脚步，待夏惠妍离他只有几米之遥才进了楼。
　　夏惠妍到了楼下，宿管从小房间探出头问她找谁，她怕麻烦便说：“看我儿子。”
　　宿管不问了，坐回去继续吃饭。
　　进去后夏惠妍看不见林有拙了，只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她稍微走快些，终于在爬到四楼楼梯口时，听到了才听过的高音喇叭。
　　“林有拙，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还供你念最好的大学，你一个月就给我两千块，你也不怕你这些同学笑话你！”
　　夏惠妍望过去，那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穿着不太规整的宽褂子，脚上是带亮片的坡跟凉拖鞋，头发随意捆在脑后，露出发亮的额头。
　　若不是撞见，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把她和林有拙联系起来。
　　李晓欣收下新鲜到账的钱，确定林有拙没异样后开始找茬了，特意站在他宿舍门口嚷嚷：“你天天打工，赚的钱怎么会只有这么点？肯定是全补贴那个软饭男了，我的命怎么那么苦，累死累活的帮别人养儿子，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正是午休时间，学生都回宿舍了，时不时有人路过，时不时有人偷瞄。
　　李晓欣见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心里暗自得意，她就是要林有拙丢脸，敢抢林与夏的男朋友，看她怎么治他！
　　李晓欣清清嗓子：“你别怪妈说话难听，你自己做的事，妈是说事实罢了。”
　　杜嘉元实在没忍住，他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边，语气尽量克制：“阿姨，林有拙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出，还每个月给您两千块够不容易了，您就别闹了。”
　　李晓欣视线在杜嘉元身上打转，更来劲了：“哟，这位同学是？我家有拙是什么关系啊，这么护着他？怕不是他藏的钱是拿给你用了？”
　　杜嘉元哪里受过这种气，这什么人啊，有这么诋毁自家儿子的吗？！他正要骂回去，周吴过来把他架回去了，小声提醒：“忍忍吧，别让有拙继续难堪。”
　　杜嘉天偷瞄了一眼林有拙，这才不情愿把话咽回去，抬脚踢开他的椅子，爬床爬得噼里啪啦作响。
　　走廊里，无数道目光投向林有拙，他就那么静静站在那儿，光影落到他低垂的眉眼上，洗得发白的肩头有些许磨边。
　　夏惠妍抓紧拿着的手机，有些不忍。
　　她想打破这个局面，至少让林有拙，优秀懂事的林有拙别如此难堪。
　　她上前几步过去，笑着递手机给林有拙：“小林，你落东西了。”
　　李晓欣并没注意到夏惠妍，是林有拙喊了声“夏阿姨”她才扭头看过去。
　　结果这一看，差点吓得李晓欣魂飞魄散，怎么会是夏惠妍！
　　李晓欣为了见林与夏，时常会偷偷跑去林家门口蹲着，见过夏惠妍无数次。
　　夏惠妍怎么会认识林有拙？为什么喊林有拙小林？难道他们发现了？相认了？林有拙要抢走属于她儿子的一切了？
　　无数可怕的想法充斥着李晓欣脑海。
　　不行，她不能让林有拙抢走林与夏的东西，那是属于她儿子的，林有拙不能抢走！她绝不会让他们相认！
　　李晓欣从未思考得这么快，林有拙和夏惠妍肯定还没发现，只是普通的认识，否则夏惠妍看到她不会这么平静。
　　是了，千万不能让夏惠妍看见她，万一她在医院见过她有印象呢？
　　她得先走！
　　林有拙刚要接手机，李晓欣忽然发疯一样推开他，低头掩着脸窜得飞快。
　　夏惠妍什么都没看清，她就被李晓新撞退好几步，只听到咚咚咚的下楼声。
　　夏惠妍很是无语，这女人到底是精神不正常还是躁郁症，刚还神气活现骂人，现在又突然跑了。
　　夏惠妍身体晃得厉害，她正伸手想撑墙稳住脚，一只干燥温暖的手先一步握住她手臂，青年的嗓音温润清亮，全然听不出他才在众目睽睽下难堪：“夏阿姨你没事吧？”
　　夏惠妍站稳了，她抬头看着林有拙，青年脸皮本就雪白，现在更还能白几个度，而且能明显感受到林有拙握着她的手在发抖。
　　夏惠妍在心里叹气，林有拙再懂事，到底还是20岁的大男孩，在全系同学面前丢脸，他的自尊心怎么能受得了。
　　“没事。”夏惠妍没有抽回手，另一只手拍拍林有拙的肩，“小林啊，我还没吃饭，你们食堂有什么招牌吗？”
　　*
　　林有拙带夏惠妍去了京大后面的小吃一条街。
　　“砂锅三鲜粉？”夏惠妍看着菜单标价的10元，有些迟疑，“真的好吃吗？”
　　林有拙笑着把烫好的筷子和勺子递给夏惠妍：“好吃。”
　　夏惠妍觉得不太卫生，勉强接过筷子。
　　这个时间点几乎没有客人，老板很快煮好两锅三鲜粉送上来。
　　放下砂锅，老板热络和林有拙打招呼：“有拙你今天没去兼职啊？”又转头和夏惠妍说，“阿姨下午好，我就说有拙怎么生得那么好，原来是遗传您。”
　　不等夏惠妍开口，林有拙先说：“这是朋友的妈妈。”
　　老板揉揉眼，嘴巴长得有点大：“看你们长得像我还以为是亲生呢，那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夏惠妍又看眼林有拙，起初倒没太觉得像，但几次三番有人说他们像，她就越看越觉得林有拙和她很像。
　　尤其眼睛，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的漂亮。
　　夏惠妍收回视线，拿起勺子准备尝试一下三鲜粉，这一低头被丰富的材料惊到了。
　　想到刚才老板的自来熟，她猜应该是沾了林有拙的光，她舀了一小勺汤：“你常来这儿吃东西？”
　　“算是。”
　　夏惠妍小口抿了点汤尝味道，结果被鲜到了，她一口喝掉剩下的汤，笑着问：“算是是怎么个说法？”
　　“我在这儿兼职过，员工餐不收钱。”林有拙烫好筷子，仔细挑出里面的猪肝放到盘子里。
　　夏惠妍眼皮跳了跳：“你不吃猪肝？”
　　“不算，只是不喜欢猪肝的口感。”
　　林有拙挑出三片猪肝就开吃了。
　　夏惠妍无意识捏着勺子，盯着林有拙看了足足三四秒，她丈夫林学诚也不喜欢猪肝的口感……
　　嗡。
　　刚吃几口，林有拙那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机震了起来，来电是陌生的号码。
　　林有拙接通，对面是一道上了年纪的声音：“是林有拙同学吗？我是航天工程的杨一虎。”
　　林有拙立即放下筷子，礼貌回：“您好杨教授，我是林有拙。”
　　杨一虎在忙，就捡重要的说：“你的档案我看了，不用麻烦面试，明天你直接来上课。”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林有拙清楚，以林与夏的性格，绝对是用尽办法阻止他转去航天，只要他不好过，林与夏就会很好过。
　　他计划是等辅导员的通知再想办法，不料航天工程最厉害的教授先给他来电了。
　　尽管摸不着头绪，林有拙还是很高兴。刚才为了在夏惠妍面前演戏，他暂时忍受了李晓欣的辱骂，现在得了这个好消息，那点不爽顷刻间化为乌有。
　　吃完东西，夏惠妍接到电话先回家了，等她走远，林有拙拿筷子夹起盘子里的猪肝，三片全吃完了。
　　不喜欢猪肝的口感？
　　以前的他可没挑食的资格。


第9章 009
　　【009】
　　夏惠妍这边进展顺利，林有拙在老教学楼看书的间歇，远程关闭了林氏的内网，导致林氏的网络瘫痪。
　　十分钟后，林有拙收到了林氏的邀请，表示董事局主席林学诚愿以200万年薪聘请他到林氏工作。
　　林有拙盯着“林学诚”三个字，回了四个字：“时间地点。”
　　林氏秒回复：“明天下午三点，林氏总部。”
　　林有拙合上笔记本，转头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一片明媚，却被大片的月季隔绝在老教学楼外，只有斑驳细碎的光在桌面落下几个圆点。
　　林有拙黑眸微眯，伸手探出窗，瞬间，一束金色的光包裹住他的手掌，掌心那条横越整个掌面的线，颜色比周围要稍深些许，泾渭分明地将林有拙的手掌分成两段。
　　李晓欣说这叫断掌纹，冷血无情的人才会有，她有句话常挂嘴边：“对你再好你也是白眼狼一个，所以对你好屁用没有，你天生冷血。”
　　林有拙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修长通透的手指缓缓收拢，将那一束阳光收进掌中。
　　他并不冷血。
　　只是，他不想温暖他们，他们，都不配。
　　*
　　第二天要去航天报道，今天林有拙没有看书很晚，早早回了宿舍。
　　宿舍里异常安静，大家都默契没提中午的事，周吴连游戏都不打了，捧着本六级词汇在看。
　　还是林有拙洗完澡出来打破沉默：“我明早就去航天工程报道了。”
　　周吴挪开书，竖起大拇指说：“大神就是大神，牛！”
　　杜嘉元还在为中午退一步越想越气，晚上都没吃饭，他有气无力扯开床帘，半边头挂在床边，整个人焉焉的：“恭喜恭喜，热烈恭喜。不过我没吃饭，就不下去跳舞助兴了。”
　　周吴没眼看：“就你那小学生广播体操，扫兴还差不多。”
　　杜嘉元懒得理他。
　　林有拙走到他的书桌，拉开抽屉翻了一阵，拿了东西转身丢给杜嘉元：“给。”
　　杜嘉元慌忙支起上半身接住，灯光下闪闪亮亮的，他摊手一看，是包软糖。
　　橘子形状，半透明的橘色，几乎能以假乱真的程度。
　　这糖杜嘉元见过几次，林有拙每次接到他父母电话，或是太累都会吃这个糖。
　　杜嘉元撕开包装，抓了不知道几颗塞进嘴里，浓郁的橘子味，没有乱七八糟的香精味。
　　“味道不错哎！”杜嘉元原地满血，“还有吗？再给我一包，饿死了。”
　　林有拙摇头：“没了。”
　　杜嘉元又抓了一把橘子软糖塞嘴里，两边脸颊都鼓了起来，口齿不清问：“这什么牌子？我下单买几包。”
　　林有拙头发差不多干了，他挂好毛巾说：“我下楼买点东西，你要几包？我带上来。”
　　杜嘉元本来想说先来个10包，又想起林有拙肯定不会收他钱，就只说了3包。
　　林有拙拿上手机出去了。
　　不出他所料，他刚提着东西出便利店，林丰财的电话掐着点来了。
　　“林有拙你快回家一趟！你妈回来一直关房间哭，怎么问她也不说。”林丰财劈头就是吼。“我是没办法了，你自己回来哄！”
　　林有拙T恤短裤和人字拖就下楼了，提着一袋零食站在路灯下讲电话，偶有路过女生看到他脸上的温柔，都以为是在和女朋友通话。
　　然而林有拙声音却截然不同的冷漠：“没时间。”
　　对面音量外放着，李晓欣听见林有拙的话，着急拍打着林丰财的手臂，脸色涨得通红，挤眉弄眼咬耳朵：“你看他你看他，完全不听话了，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林丰财示意李晓欣安静，一改态度继续打听：“有拙啊，你没时间回来看你妈是在忙吗？和谁在一起？中午那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中午有个女人。”
　　林丰财这才发现他说漏嘴了，他用力拍了一把嘴巴，讪讪笑着：“这不你妈提了一嘴，说有个什么有钱的阿姨去找你，看你们关系还挺亲密？”
　　“她都和你说了，何必还来问我。”林有拙作势要挂电话，“我很忙，挂了。”
　　“别别别！先别挂！”林丰财哪里敢挂电话，他急急说，“有拙啊，爸提醒你，现在社会乱得很，什么人都有，你可千万别被骗了。这个世上，只有我和你妈爱你，不会骗你。”
　　“哦。”林有拙很冷淡，随即挂了电话。
　　林丰财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听着忙音问李晓欣：“与夏他妈，你说这白眼狼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李晓欣同样乱乱的：“就算不知道，他现在和夏惠妍见面了，也是迟早的事。”她眼圈红了，抓住林丰财的手，“与夏他爸，你说这事怎么整？万一他们真相认了，我们可怜的孩子怎么办？小白眼狼一定会抢走他的东西。”
　　林丰财咬牙切齿：“他敢！与夏的钱，他一分钱都别想碰！”
　　转念一想，他计上心头：“老婆，小白眼狼最孝顺你，这样，假如真相大白，你跳楼威胁他，敢回林家就死给他看。”
　　李晓欣犹豫了：“这……这行吗？”
　　林丰财反问：“怎么不行？你忘了他高三想住校，你怕没人给咱们做饭，故意装病一天，他就乖乖再不提住校的事了？”
　　李晓欣早忘了，现在林丰财提起来她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们住在城中村，离林有拙的学校特别远，得走一段路再转三次公交车，学校又强制要求上晚自习，回来得凌晨了。
　　那段时间林有拙瘦得特别厉害，他想留在学校学习，便提出了住校的要求。
　　林有拙成绩优秀，学校免去了学杂费，但没有免住宿费，得好几百。
　　李晓欣舍不得钱，而且林有拙每天早上都会先做好他们一天的饭菜，他要住校，以后谁来做饭？
　　于是李晓欣使了苦肉计。
　　李晓欣眼睛亮起来，哈哈笑道：“还是老公你记性好，没错，小白眼狼吃这套，只要他想回林家，我就死给他看！”
　　*
　　大约是激动，第二天林有拙5点就醒了。
　　他起床后没有去图书馆看书了，早早去航天的教学楼等着。
　　他查了课表，今天的课是上午三节，都在一楼阶梯教室。
　　教室门锁着，要六点半才开。
　　重新拾起的梦想，像是渐渐爬起来的朝阳，六点半，林有拙在开门老师诧异的目光中，走到第一排正中间坐下。
　　陆续有学生来了，不时会有人朝林有拙的方向看几眼。
　　到上课时间，杨一虎教授也来了。
　　杨教授看到林有拙显然很高兴，放下教案走到林有拙旁边交谈，这时林与夏踩着上课铃进来了。
　　林与夏今天其实没打算来，缩在沈成峰怀里睡得很香。
　　迷糊中忽然想到林有拙的理想是航天，梦寐以求想去航天教室里坐着听课，林与夏立即睁眼起床了。
　　林与夏神采飞扬，径直朝最后一排走，结果才上几级台阶，他脚停在了半空中。
　　不可置信转头，在看到第一排熟悉的侧脸时，林与夏不淡定了，扭身大步冲过去，推开杨一虎教授冲着林有拙吼：“你这么会在这儿！”
　　林与夏特别生气，他明明和系主任说了，绝对不能让林有拙转进航天，林有拙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教室里？
　　阶梯教室里骚动起来，杨一虎反应很快，他笑着道：“这位同学，请你回到座位，马上要上课了。”
　　林与夏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他双眼喷火盯死林有拙，牙齿都快咬碎了：“林有拙你别装聋子，你一学计算机的跑来航天蹭什么课！”
　　林有拙起身先是和杨一虎道歉：“对不起老师。”
　　杨一虎非常不喜欢林与夏，没礼貌的人，他和林有拙摆摆手，表示没事，然后皱眉看向林与夏，语气难得严厉：“他是我的得意门生，倒是你哪个班的？我不记得你是我学生。”
　　教室里的学生也窃窃私语起来：“这谁啊？也太没礼貌了。”
　　“不认识。”
　　“看着不像京大学生。”
　　“怎么看出来的？”
　　“气质。”
　　“……”
　　……
　　又是护着林有拙！又是喜欢林有拙！林与夏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嫉妒，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林有拙，他到底有哪里比不上林有拙！
　　林与夏脾气彻底上来，朝着杨一虎冷笑：“谁是你学生，什么垃圾学校，我不读了！”
　　他又瞪了眼林有拙，眼底全是裂开的红血丝，不再说话，紧抿着唇摔门而去。
　　杨一虎莫名其妙，不过他并不在意，拍拍林有拙坐回位置，上讲台授课了。
　　阶梯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林有拙第一次听杨一虎教授这样的航天大拿上课，他听得无比专注，笔记整理得干净整齐。
　　时间飞快，早上的课程一瞬间便过去了。林有拙的认真尽纳杨一虎眼底，下课后他叫林有拙过去，乐呵呵说：“大一课程不难，也不简单，要有看不明白的，随时打我电话。”
　　林有拙点头：“谢谢老师，我会尽快补好大一的知识点。”
　　杨一虎笑得很慈祥，他低头收拾好教案，赶着回研究院，一刻也不留的匆匆走了。
　　这时林有拙收到条信息，是林氏的员工：“不好意思，今天三点董事长要接待贵宾，见面时间提到两点，您看能安排吗？”
　　林有拙下午没课，两点三点没区别，他回：“可以。”
　　与此同时，小邓拿着行程安排表走进陆起办公室：“陆总，你今天下午的行程是三点去林氏谈城南的项目。”


第10章 010
　　【010】
　　下午两点，林有拙准时到了林氏。
　　会议室内，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生父，林学诚。
　　快六十的人保养得像是四十出头，高大冷峻，不苟言笑。只有对着林与夏，他才偶尔露出笑脸，虽然嘴上不说，但他36岁才有了林与夏，内心是极其疼爱。
　　林学诚探究的目光在林有拙身上打量：“昨天是你关闭了林氏的内网？”
　　林有拙不卑不亢：“是。”
　　“你一个人？”
　　“是。”
　　林学诚还是不太相信，因为眼前的年轻人实在过于年轻。
　　他问：“为什么攻击林氏内网？”
　　“我缺钱，需要一份高薪兼职。”
　　林学诚抓到重点：“兼职？”
　　“是。”林有拙从容解释，“我今年大二，刚转了专业，空余时间不多，但又很需要钱，所以昨天攻击您公司的内网当简历。”
　　得知林有拙才大二，林学诚脸上稍微有了些波澜，他微微侧头吩咐秘书：“给林同学倒杯咖啡。”
　　秘书应声出去。
　　林学诚闲话家常一般：“转了什么专业？”
　　“航天工程。”
　　“哦。”林学诚笑了，“这确实是个需要有面包支持的专业。”
　　这时秘书端着咖啡回来，搁到林有拙面前后，她附耳小声和林学诚说了声：“林董，陆总到了，在贵宾室等您。”
　　林学诚点头，然后和林有拙说：“林氏是一个有无限可能的企业，尤其欢迎年轻人加入。这样，你毕业前可以灵活办公，待遇福利和正式员工相同。我有事要先走，你慢慢考虑，李秘书会招待你。”
　　说完起身，交待李秘书几句就匆忙走了。
　　林有拙没有马上答应。他注意到短短几分钟内，李秘书的目光已经在他和林学诚之间徘徊数次。现在更是悄悄从头发丝到脚打量他。
　　不得不承认，他和林学诚确实很像，不只五官，神态更是相似。
　　林有拙给了李秘书充足打量他的时间，十分钟后，他微笑说：“签合同吧。”
　　签合同相当快，林有拙没看直接签了名字摁手印，还是李秘书提醒他：“不看看条款？”
　　林有拙摇头：“不用了。”
　　李秘书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领着林有拙往外走：“有工作我会通知你，今天没事了，我送你下楼。”
　　林有拙婉拒：“不用麻烦，我认得路。”他四处看了眼，“我想去趟洗手间，请问怎么走？”
　　李秘书领林有拙到洗手间便回去办公了，林有拙刚进去，隔间里就走出来一个眼熟的人。
　　小邓走到洗手池，水龙头的感应似乎不太灵敏了，他伸了半天都没出水，正要换去旁边，有人先占了。
　　而他面前的水龙头也出水了。
　　“……”小邓默默冲手。
　　十根手冲清爽了，他抬头整理头发，猝不及防就看见了镜子里，旁边的漂亮青年。
　　“嗨喽。”小邓主动打招呼，“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动物保护基地见过两次。”
　　林有拙收回手慢慢擦着水珠，眼睛笑得有点弯：“好巧。”
　　小邓咧嘴问：“你是林氏的员工？你那么年轻，我以为还在上学呢。”
　　“我还在上学。”林有拙笑，“今天来面试个兼职的岗位。”
　　他话锋一转：“你在这里工作？”
　　“不是。”小邓抽了张纸随意擦了擦手，丢进篓子里，“我跟着老板来谈合作。”
　　林有拙恍然，原来林学诚要接待的客人是陆起，难怪走得急。
　　“我先走了，拜拜。”小邓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忽然回头，一脸的期待，“同学，你收养到有缘的狗了吗？”
　　林有拙不知小邓何意：“还没有。”
　　小邓马上高兴起来：“那太好了，就那只柴犬你还想收养吗？我送回去了。”
　　林有拙开始没想起来，但两秒后他想起来了，那只失明的柴犬。
　　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林有拙没问小邓怎么又送回去了，他微笑道：“想的。”
　　*
　　林有拙不喜欢黏腻，手心手背擦得没半点湿意后，他丢掉纸巾出了洗手间。
　　电梯在另一头，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顶楼只有林学诚和秘书部办公，特别安静。
　　全落地的玻璃隔绝了外面热烈的阳光，空调开得十足，林有拙穿的短袖，冷气扑到他裸露的手臂，有一点点凉。
　　他瑟缩了一下，脚步加快了。
　　前方贵宾室的门忽然打开，林学诚走出来，他没有注意到林有拙，拐进消防通道接电话。
　　与此同时会议室内响起李秘书的声音：“陆总，我给您拿下午茶，您需要什么茶点？”
　　短暂安静一秒，一道比大楼冷气还冻的嗓音响起：“不用。”
　　意外的年轻。
　　林有拙走过贵宾室时视线停留了两三秒，李秘书和小邓挡着视线，只看到了一只翻着合同的手。
　　透明得夸张，能清晰看到薄薄皮层下的青色脉络，手指修长得有些过分，指甲修得干净圆润，透着莹润的光泽。
　　和陆起年轻的声音一样，他还有一双同样年轻漂亮的手。
　　这时消防通道那边传来动静，林学诚接完电话了。林有拙收回目光，朝着电梯走远了。
　　惦记着那只失明柴犬，出了林氏大门，林有拙叫了辆出租直接去遗弃动物保护基地，决定今天就领养它。
　　每周被领养走的动物寥寥可数，更何况是一只双目失明的柴犬。林有拙提出要领养它，工作人员马上就给办理了领养手续。
　　失明柴犬很喜欢林有拙，跟在他脚边不停绕圈圈。
　　它毛发被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林有拙蹲下抱起它，它立即小心翼翼地舔着林有拙掌心。
　　有点痒，有点湿，掌心很快黏腻起来，林有拙第一次没有嫌弃，他轻轻抚摸着柴犬的头，抱着他上了车。
　　考虑到舍友不一定喜欢狗，林有拙思索两秒，没让司机去京大，而是去了他买的那套房子。
　　当初为了沈成峰方便，房子买在离沈家不远的小区，步行十五分钟左右。
　　自从意识觉醒，林有拙一直没来这套房子，所以开门看到里面热热闹闹的景象，还是出乎了林有拙的意料。
　　沈家的脸皮，比起林与夏不遑多让。
　　客厅里摆着张自动麻将桌，杜美澜和她的姐妹此时在搓着麻将。
　　厨房里飘出来阵阵饭菜香，她老公沈能在做饭。
　　还有两个半大的男孩，穿着鞋在林有拙淘很久的沙发上蹦蹦跳跳。
　　满地的瓜子壳，花生壳，还有四仰八叉的玩具。
　　“胡了！”
　　杜美澜摸出牌，涂得五颜六色的脸顿时眉飞色舞，啪一声拍到桌面，大笑露出沾到口红的两颗大门牙：“自摸清一色！给钱给钱。”
　　“汪！”
　　嗅到陌生的香水味，柴犬冲着杜美澜的方向狂吠起来：“汪汪汪！”
　　冷不定有狗叫，杜美澜转回头，看到站在门口林有拙，她面部的神经抖了几下，立马变脸站起身，不高兴地翻着大白眼：“你来干什么？”
　　柴犬察觉到危险，身子抖起来，叫声越来越凄厉：“汪汪！”
　　林有拙拍拍柴犬的头，低头对着它笑，声音很温柔：“乖，没事。”
　　柴犬这才不叫了，缩回他怀里。
　　林有拙抬眸，眉间的温柔笑意荡然消失，他淡淡看着杜美澜：“带上你的垃圾，滚出我房子。”
　　*
　　这话一出，其他人诧异看向杜美澜，异口同声：“美澜，你不是说这是你买的房子吗？”
　　杜美澜在姐妹面前丢了面子，火气腾地窜上来，她离开麻将桌，往前走几步叉着腰大声嚷：“好笑，这是我儿子的房子，你凭什么让我滚？林有拙我警告你，别在我们面前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告诉你吧，你这辈子都别想进我沈家的门！”
　　沈能听见动静赶紧从厨房出来，他身材矮小，系着林有拙买的围裙，显得尤为滑稽搞笑。他走到杜美澜旁边，拿锅铲指着林有拙帮腔：“林有拙，你和我儿子早没关系了，还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走走走！”
　　林有拙不啰嗦，直接给保安电话：“有人私闯我家，B3，3单元303。”
　　听到他找保安，杜美澜和沈能都没当一回事：“你喊，有本事你让保安撵我们走！”
　　杜美澜更是叫嚣：“这是我儿子的房子，现在他不要你了，你就是陌生人！看保安赶你还是我们！”
　　有两人津津有味看着闹剧，只有一个怕惹火烧身，快步去沙发扯下那两站沙发上的孩子，扯着笑脸说：“那什么，美澜啊。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明显是怕保安来把他们赶走，杜美澜最好面子，哪里受得了丢这个脸，她拦住不让走：“别走啊，在我儿子家你怕什么，一会儿保安赶走他我们继续，你清一色的钱都还没给。”
　　“不是怕，我真有事，美澜你让开……”
　　正拉扯着，门外响起几道的脚步声，随即有保安在外面问：“小林先生，谁闯进你家了？”
　　林有拙让开，认真道：“1、2、3……一共7个。”


第11章 011
　　【011】
　　闻言保安一窝蜂冲进屋，结果看到屋子里的人愣住了。
　　这不是……一家人吗？
　　沈能和杜美澜天天来，保安认得他们，一时间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保安挠着头：“小林先生，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管不着啊。”
　　不等林有拙出声，杜美澜先吵开了：“谁和他家务事，他倒是想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你们都记着啊，他已经和我儿子没有一毛钱关系了，我儿子单身！”
　　沈能附和：“就是就是，不看看自己条件，山鸡想配凤凰，做梦都没这好的事！”
　　保安懂了，原来是闹分手，他们都松了口气，当起了和事佬：“我说两位，小林先生够优秀的了，和你们儿子配得很，就别火上浇油了。”
　　又转过脸劝林有拙：“小林先生，小情侣闹别扭正常得很，犯不着真撕破脸唉，再说他们是你的长辈，你不该找我们来赶人。”
　　杜美澜其实心底是有些发虚的，订婚那天开始，她就感觉林有拙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里说不上来，就是……好像不太好欺负了。
　　尤其林有拙的眼神，看得她发慌。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现在保安给了台阶，她赶紧借坡下驴：“既然你们都替……”
　　“我没有拖欠物业费吧？”然而林有拙突然问了一句。
　　林有拙语气很平静，杜美澜却无来由心慌，音量低了下去。
　　保安一愣：“没。”
　　“那就保证业主的安全。我付钱是要服务，不是要你们和稀泥当和事佬。”林有拙面色无波，“现在有7个陌生人闯入我的房子，弄得满地狼藉，麻烦送他们去派出所，我要报案。”
　　这话一出，不只保安傻眼，屋内的人更是懵了。显然林有拙不是在欲擒故纵，他是来真格的！
　　而这套房子的真正主人是谁也不言而喻。
　　被杜美澜拦着的人用力扯开杜美澜的手，生怕进警局，拽着她孙子扭身去清理沙发，另外两个人同时反应过来，赶紧蹲下收拾瓜子皮。
　　匆匆收拾好，几人低头弓腰，不敢走林有拙那头，挤着保安背后的门溜得飞快。
　　林有拙没拦他们。
　　此情此景，杜美澜的脸是丢得一干二净，她“咚”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腿干嚎起来：“作孽啊！我儿子到底找了个什么玩意，这么对待我，羞辱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沈能气得血压飙升，哆嗦着手去找手机：“我们一家对你视如己出，你竟然羞辱我们老两口！果然人品有大问题，我给成峰打电话，必须给他打电话！”
　　林有拙不为所动，他问保安：“你们真不动手？”
　　几个保安你看看我，我推推你，支吾着继续和稀泥，就是不动。
　　杜美澜见状嚎得更起劲了：“哎哟，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唷，我早说不让成峰和他谈恋爱，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翻脸不认人，抢我儿子的房子，还有没有公道……”
　　林有拙直接掏出手机，几秒后他说：“是，我报警，有2个神经病闯进我家，地址是……”
　　没说完，杜美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和沈能交换了眼色，两人一齐推开保安跑得又快又灵活。
　　沈能连围裙都没来得脱。
　　保安见他们走了，也赶紧找借口撤了。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远。
　　林有拙挪开手机，屏幕上什么都没有，他根本没拨电话，进屋关上门，正是晚饭点，他肚子饿了，径直走进厨房。
　　沈能别的都不好，但做饭还是很有一手，料理台上摆着刚做好的菜，干烧黄鱼，五丝桶，拌拔鱼儿，面筋扒白菜，宫保鸡丁，还有一碗清淡的蔬菜汤。
　　香气扑鼻，热气腾腾。
　　林有拙捡了顿现成晚饭，刚吃完，玄关那边传来解锁的动静。
　　沈成峰指纹解了锁，扭半天门没开，从里面反锁了。
　　他深吸口气，曲起手敲门，冲着里说：“有拙，开门谈谈行吗？”
　　*
　　喀嚓。
　　门打开，一身米色家居服的林有拙出现在门后。橘色的光落在他眉眼，温柔又有种岁月静好的温馨。
　　沈成峰眼一热，差点就落泪了。
　　这个场景，他太久太久没看到这个画面了，他柔声细语：“有拙。”
　　抬脚想要进门。
　　林有拙却没让开的意思：“有话在这儿说。”
　　沈成峰脸色僵硬了0.1秒，他落下脚，深吸口气再次扬起笑：“我爸妈没文化，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替他们道歉。”
　　刚才杜美澜下楼后，一通电话打给沈成峰就是哭，各种哭诉林有拙如何如何欺负她，羞辱她，骂她，还要报警抓她。一定要他和林有拙分手。
　　沈成峰听得心烦，随便安抚了杜美澜几句，就开车过来找林有拙了。
　　林有拙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沈成峰有一瞬间晃神。他也好久没看到林有拙对他笑了。
　　然而林有拙下句话直接把沈成峰的绮想打破了：“这套说辞你说不腻，我也听腻了。”
　　沈成峰深深盯着林有拙，他握紧拳头，神色有些痛苦：“有拙，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之间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不理解。”
　　现在不到拆穿沈成峰出轨的时机，林有拙故意自嘲笑了声：“我累了。”
　　“什么？”
　　“一直是我追着你的背影，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林有拙握紧门把，手背的青筋全爆出来了，“也许你爸妈说得没错，我们不合适，勉强在一起，以后也只是无休止的争吵，你是知道我的，不喜欢争吵。”
　　“我知道，我知道！”沈成峰安心了，林有拙还是一样爱他，是他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林有拙这段时间才会言行异常。
　　他松开拳头去握林有拙的手：“放心，我爸妈那边我会解决，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让他们接受你，以后你也不用再追着我，换我追你，好吗？”
　　手背传来黏腻的触感，林有拙视线下移，屋内的灯光透出来，落在沈成峰手上。
　　和他高大的身材截然不同，沈成峰的手有点短，还有点肉，大约是夏天的关系，麦色肌肤颜色亦深了好几度。
　　林有拙想，原来沈成峰的手，如此难看。
　　林有拙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沈成峰一下抓空，他有些许尴尬。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阵“汪汪”声打破了沉默。
　　他定睛看过去，不知道哪儿跑来一只狗，嘶咬着林有拙的裤腿。
　　知道林有拙洁癖，沈成峰赶紧去赶它：“哪来的畜生，走……”
　　剩下的话卡在嘴里出不来，他惊讶看着林有拙蹲下抱起狗，他嘴唇动了动，很是诧异：“你认识它？”
　　林有拙站起来，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甚至不知道我喜欢狗。”
　　嘭。
　　防盗门毫不留情在沈成峰面前关上，差点撞到他鼻子。那来不及出口的“你没和我说过”咽了回去。
　　沈成峰在门口怔怔站了快一小时，才编辑好一条长长的微信发林有拙，转身离开了。
　　房子里，林有拙洗了个热水澡，浑身清爽出了卫生间，没找到他之前留下来的睡衣，他就还穿的是家居服。
　　柴犬趴在门口守着，门刚打开，它就冲到林有拙脚边，林有拙差点踩到它，他哭笑不得蹲下，摸着柴犬：“安心小家伙，只要你不丢下我，我不会离开你。”
　　柴犬毫无焦点的眼睛循着声音，准确看着林有拙的脸，“汪汪”了两声。
　　“真聪明，听懂了。”林有拙抱起它，下巴蹭着它圆乎乎的头，笑着说，“找到房子再给你买窝，今晚只能先凑合和我睡了。”
　　林有拙抱着柴犬去了客卧，主卧沈成峰和林与夏睡过，他连门都不想进。
　　拿起手机，沈成峰发的信息能看到前面几个字：“以前的我还不够成熟……”
　　林有拙直接划掉，在本地房屋租赁上随便找了个中介。
　　一是卖掉这套房子，二是要租一套有独立厨房卫浴的一室一厅，环境幽静，能养宠物，离京大近，还有阳台的房子。
　　中介为难说：“您这要求有点……不太好找。”
　　林有拙知道房子不好找：“两室一厅也行。”
　　“不是这个问题，京大那边能不能找到房源都是问题，您还要求有阳台……地铁两个站的您考虑吗？”
　　林有拙说：“价钱不是问题，麻烦您。”
　　中介纠结几秒，答应了：“我尽量吧。”
　　林有拙也是困了，放下电话，头发还没干透，他就抱着柴犬睡着了。
　　……
　　与此同时，远在城西的半山别墅，林与夏突然发现他被沈成峰拉黑了，微信，邮箱，电话，通通联系不上沈成峰。
　　林与夏整个人都激动了。
　　他知道，他就是知道，肯定是林有拙又捣鬼了！
　　林与夏衣服都不换，穿着睡衣直奔下楼，手才落到门把，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回房睡觉。”
　　林与夏回头，心虚和林学诚说：“爸我就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林学诚不为所动：“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一步都不许出去。”
　　林与夏意识到什么，赶紧去按门把，嘀嘀叫了半天，门纹丝不动。他慌了：“爸你这是做什么？！”
　　林学诚：“只要和陆起订婚，就恢复你的自由。”
　　林与夏立即拒绝：“我不可能和他订婚！”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林学诚说，“林氏现在需要依附陆起，你是我的儿子，你必须扛起这个义务。”
　　“我有喜欢的人！”林与夏吼出声。
　　“以后离婚，你依然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人。”林学诚显然不愿意和他多说，撂下这句话就回屋了。
　　林与夏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现在满心都是林有拙果然还是喜欢沈成峰，这让他重拾了久违的兴奋。
　　他要把沈成峰抢到手，林有拙有的，他都要抢到手！
　　林与夏跑回房间，他给他和沈成峰共同的朋友打了电话：“告诉沈成峰，五分钟内联系不上他，我只能去找林有拙要人。”
　　五分钟后，电话响了。
　　不等沈成峰开口，林与夏甜甜笑了：“知道我现在穿着谁的睡衣吗？”
　　沈成峰：“……”
　　“上次去你和他的新房，我顺手拿走了他的睡衣。”林与夏手指滑过纽扣，声音低了下去，“老公，告诉我，我现在要解开吗？”
　　沈成峰呼吸不平稳起来，他在心里和林有拙道歉。
　　一次，最后一次。
　　他最后一次对不起林有拙。
　　“解。”
　　……
　　*
　　次日，林有拙是被电话吵醒的。
　　中介在电话里说：“林先生，您运气真是太好了，还真有一套一室一厅，独立卫浴，有大阳台的老房子，离京大步行三分钟，住户几乎全是京大的老师职工，环境绝对幽静，您今天有空来看吗？”
　　林有拙立即清醒了，他坐起来：“有。”


第12章 012
　　【011】
　　八点，林有拙准时到了中介发的地址。
　　是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居民区，如中介所言，京大就在步行三分钟的隔壁。
　　出小区大门，马上就是地铁口，交通也极其便利。
　　环境更是好，全是六层的矮楼房，容积率低，还有一湖对市中心而言无比奢侈的巨大人工莲花池。
　　中介比林有拙晚到，他掏出钥匙找锁眼开门：“不好意思久等了，我走错楼了，绕了大圈才找到，这小区还挺大。”
　　林有拙在后面问：“是新挂出来的房源？”
　　中介动作一顿，他吞咽着口水没回头：“对，昨天房东才挂出来出租，要不我说您运气好呢。”
　　门打开，中介递给林有拙一双一次性鞋套：“实木地板，套个鞋套哈。”
　　林有拙套得很规整。
　　走进屋，房间打扫得特别干净，房东还留下了一屋子的胡桃木家具，保养得很好，温润又有光泽，一看房东就是爱干净的人。
　　虽说只是一室一厅，但光客厅就已经有三十多平，应该原来是两室或是三室，被主人改成了一室一厅。
　　林有拙先看阳台。
　　阳台也是大得出奇，差不多十五个平方，视野相当不错，小区最好是六层，房子位于三楼，楼前是几棵繁茂的大树，前方的人工荷花池尽收眼底，看书累了，泡杯咖啡到阳台休息那是相当惬意。
　　林有拙折回客厅，没再继续检查卧室和厨卫，也没问价，直接和中介敲定这套房子。
　　中介动作更利索，连合同都备好了，直接从公文包里抽出来。
　　林有拙翻着合同。
　　确实，租金不便宜，但在京大附近，还这么好的环境，这个价格不过分。
　　不过……林有拙看向中介：“两年起租？”
　　中介点头：“房东不喜欢麻烦，所以时间上有要求，你要是租不了那么久，我联系房东问问租一年行不行。”
　　“不是。”林有拙微笑说，“我意思是房东挺大方，愿意一次租两年。”
　　中介笑笑：“有钱人嘛，不在乎那三瓜两枣。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什么时候能入住？”
　　“看你，反正水电网天然气全通，家具你也可以用，只是家电得自己买。”
　　林有拙没意见。在养父母家他都不用洗衣机，全是手洗。
　　他小时候有次看见林丰财内裤丢进洗衣机，有了心理阴影，就算房东提供洗衣机，他也会自备。
　　林有拙不再问了，干脆签了合同，一次性付了两年的租金。
　　中介交钥匙给林有拙，又说了会尽快帮他卖掉房子的话，就说有事先走了。
　　中介离开后，林有拙去了卫生间，他想看一下马桶尺寸，买一个新的马桶换上，结果马桶，包括花洒和浴室柜，全是全新刚换的，连保护膜都没撕。
　　洗手池台面还摆有一盒空气清新剂，散发着淡淡的金橘气味。
　　林有拙更满意了，他先后又去了厨房和卧室。简直没有一处不满意，房东甚至体贴入微到连洗菜盆都换了。
　　这套房子，可以说比林有拙想象中的还要更满足他的要求。
　　今天全天无课，林有拙决定待会儿就去商场把家电买了，再给小柴犬添点玩具狗粮，他俩今晚就能住新家。
　　林有拙露出笑容。
　　第一次有家，感觉很不错。
　　他走出卧室，忽然他脚步一顿，扭头向门框，撞角处贴着显眼的防撞条。
　　林有拙若有所思，环视一圈，果然所有家具，还有所有可能撞到的墙缘都贴着防撞条。
　　位置贴得不上不下，既不像老人用，也不像儿童用。
　　林有拙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他摸出一看，是李秘书。
　　林有拙走到阳台接电话，忽然他视线看向莲花池那边，中介身材微胖，跑起来却意外地灵活，两点蓝色尤为显眼，是他脚上的一次性鞋套，很快跑进凉亭，看不见了。
　　这时李秘书在电话里说：“小林你马上到公司一趟，有点麻烦需要你处理。”
　　林有拙收回目光，转身就走：“我很快到。”
　　凉亭内。
　　中介恭敬递过合同，头低得快到膝盖了，只敢盯着脚尖报告：“陆先生，事情办妥了。”
　　想到什么，中介赶紧补充：“我全程都没露出破绽，他……林先生绝对不会知道房东是您。”
　　陆起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签名处，林有拙的字体工整飘逸。
　　他“嗯”了声，转着轮椅就走了。
　　*
　　林有拙赶到林氏，原来是林氏的网络安全出现问题，网络安全部的半天找不到解决办法，李秘书想起林有拙，便叫他过来试试。
　　等林学诚知道这件事，网络已经恢复了正常。电梯已经快到一楼了，他又摁了安全部门的楼层，重新上楼。
　　林有拙和安全团队的人在会议室开会，林学诚没有打扰他们，在外面等着。
　　直到两小时后林有拙出来，林学诚才上前笑着说：“有拙，今天不管有什么活动全推掉，我请你吃饭。”
　　林有拙佯装惊讶，推辞一番没推掉，顺水推舟答应了。
　　林学诚询问林有拙的口味，林有拙说出几个。比如清淡，少油，不辣，不吃猪肝和带皮的肉。
　　林学诚笑了：“口味和我差不多，好办，去我常去的酒店，你肯定喜欢。”
　　李秘书在心里默默吐槽，何止是差不多，简直是一模一样，清淡口味，还都不吃猪肝，不吃皮。
　　她帮林学诚开车门的时候，悄悄瞄了林学诚好几眼。
　　像，太像了。
　　要不是知道林董洁身自好，她真的会怀疑林有拙是林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了。
　　她见过林与夏，别说，从长相气质这块，她觉得林有拙更像是林董的儿子。
　　“黎黎姐。”青年特有的温润声音喊她。
　　李黎黎恍惚回神，这才发现林学诚坐在车内，已经在不悦皱眉了。
　　她赶紧关上门，回头小声感激和林有拙说：“谢了小林。”
　　林有拙眨眨眼：“小意思。”
　　林有拙话少，林学诚话也不多，车内一度很沉默。这时林有拙手机响了，来电是本地陌生号码。
　　他接起一听，是他下单的狗粮罐头，宠物用饮水机，还有他自己的床垫，洗衣机和冰箱到了。
　　早上出门前，林有拙知道下午是没时间去商场了，便在去往林氏的路上在网上下单。
　　现在卖场员工已经到了他租的房子。
　　林有拙告诉他们钥匙压在门口地垫下面，他们自行放进屋就行，他回去再开箱检查。
　　挂了电话，旁边的林学诚忽然冒出一句：“买这么多东西，搬新家？”
　　“是。”林有拙微笑，“这还得谢谢林董给我工作，有了底气才敢从家里搬出来。”
　　林学诚很是奇怪：“以你的技术，就算没进林氏，租个房应该绰绰有余。”
　　林有拙抿了下唇，声音轻了少许：“我兼职赚的钱全交父母了。”
　　林学诚一怔，不需再问，他大概也猜到了林有拙的家庭环境，他拍拍林有拙的肩膀，不再说话了。
　　*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晚。出了酒店，林学诚坚持要送林有拙回家。
　　同时，林学诚暗中给李黎黎使眼色。
　　李黎黎立即配合道：“林董，时间不早了，您今天约了赵医生，还得去医院检查。”
　　林有拙自然看穿了他们的把戏，知道林学诚是在拉拢人心。
　　林学诚肝脏的确不好，每周要检查，然而不是今天，固定在周日上午。
　　他同样演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林董，我打车回去就行，您不用顾我，快些去医院检查，别耽搁了。”
　　“医院晚点去无所谓。现在不好打车，你别再见外了。”林学诚直接摁着林有拙肩膀上车，“你既然进了林氏，我们就是一家人，别再和我见外。”
　　林学诚吩咐李黎黎不用再跟着，紧跟着上了车，关好车门，然后车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上路后，林学诚问林有拙地址，得知他住京大附近，林有诚恍然，难怪林有拙技术一流，京大的计算机可是王牌，陆起就是念的京大计算机。
　　他隐约记得林有拙今年转了航天工程。
　　京大的航天工程……林学诚想到了林与夏。他眼神瞬间慈爱：“说起来你和我儿子是同窗，他也在京大航天读书。”
　　“是吗？”林有拙微笑，“您儿子想必和您一般优秀。”
　　林学诚看着前方，目光幽远：“他比我优秀。”
　　“您很为他骄傲。”
　　林学诚难得吐露心声：“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做任何事我都会为他骄傲。”
　　有那么一瞬间，林有拙有拿出录音笔的冲动，问林学诚：“这样也骄傲？”
　　然而他克制住了，不到时机。
　　不过快了。
　　林有拙黑眸闪亮：“有您这样的父亲，您儿子很幸福。这样的话，我父亲从未和我说过。”
　　林学诚欲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他手机响了，他示意林有拙安静，接通电话：“什么事？”
　　下一瞬，保姆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急急报告：“不好了哇林先生，你家那个小少爷，跳窗逃跑了呀！”


第13章 013
　　【013】
　　密闭的车厢内，保姆所言一清二楚。
　　林学诚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用力握住手机，摁断了通话。
　　司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林有拙也没出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果然没多久，林学诚右上腹袭来一阵闷疼，他单手用力按着腹部。
　　真是被林与夏气得肝疼！
　　这次发病来得猝不及防，林学诚额角冷汗直冒，只是碍于林有拙在车上，他死撑着没表现出来，想撑到林有拙下车。
　　应该快到了？
　　然而越是着急，时间过得越慢一样，偏偏一路都碰到红灯。
　　又碰到一个红灯，林学诚终于撑不住了，视线开始变模糊。
　　他张口欲喊司机，这时一直注意他动作的林有拙先一步和司机说：“林董状态好像不对，先去医院！”
　　恰好这时绿灯亮了，司机猛踩油门，冲着医院狂飙。
　　林学诚总算安心，他缓缓闭眼，头抵着靠垫，昏昏沉沉休息。
　　似乎昏睡了一小段时间，等再次睁眼，车似乎停了，他哑着声音问：“到了？”
　　司机赶紧回头说：“林董，离医院不远了，不过前面有截路堵着，预计要8分钟。”
　　林学诚已经很难受了，浑身冰凉发抖，但堵车没办法，他闷闷应了声，又要闭眼。
　　这时旁边林有拙似乎和司机说了句什么，忽然传来开门声，林学诚迟缓转头，正要问林有拙为何下车，他这边的车门打开了。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穿过他腋下。他惊异扭头，逆着光，他只看清了青年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8分钟太久，林董，我先背您去医院。”
　　不等他回答，林有拙已经架起林学诚，吃力将他背上背。
　　隔着薄薄的衣料，林学诚被林有拙凸出来的肩胛骨硌得生疼。
　　他意识模糊着想，林有拙似乎瘦过头了。林学诚喉咙泛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他张嘴，说话都开始疼了：“换司机背我，他壮。”
　　没想到林有拙却说：“我没驾照。”
　　林学诚费劲睁开眼，有些不可思议：“你不会开车？”
　　“会。不过没时间去考驾照。”林有拙跑得又平又稳，但声音已然有些抖了。
　　林学诚人到中年，身材还维持得特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但到底是有150多斤的成年男人。林有拙清瘦，背着林学诚是相当吃力。
　　也许是病中脆弱，林学诚心头升起一股抵挡不住的伤感，他很希望此时背他，着急他的是林与夏。
　　他扣紧林有拙单薄的肩，视线逐渐下落。最后一点光消失，林学诚陷入了黑暗。
　　而前方，医院到了。
　　*
　　林学诚进手术室后，林有拙给家里养有狗的杜嘉元打了个电话，要他帮忙照顾一晚柴犬。
　　杜嘉元满口答应，没问原因就出发去林有拙的房子。
　　林有拙这才坐下休息，他衬衫都跑得湿透了，现在黏糊糊贴在身上。
　　然而他没去处理，坐等夏惠妍。
　　果然不出十分钟，电梯那边响起动静，高跟鞋磕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夏惠妍跑在李黎黎面前直奔手术室。林学诚肝脏一直不太好，她从接到电话就担心得不行，完全没注意到守着的人是林有拙，紧盯着手术室大门问：“林董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有拙先和赶来的李黎黎颔首打招呼，然后说：“医生说林董是情绪激动引起的局部血液不顺畅，不是大问题，做个小手术就行，没有危险。夏阿姨你不用太担心。”
　　听到熟悉的夏阿姨，夏惠妍诧异回头：“小林？”
　　林有拙此时看起来着实略显狼狈，但他笑时眉眼弯弯，眼眸清亮，总给人一种温暖的力量，他点头：“是我。”
　　有了林有拙的解释，夏惠妍总算没那么担心，同时还很意外：“怎么会是你？”
　　李黎黎适时出声：“小林是公司安全部的同事，太太您认识？”
　　夏惠妍点头，她移开目光，瞧着林有拙凌乱的头发：“是你送我先生到医院？”
　　林有拙露出歉意：“若非林董送我回家，也不会在路上犯病，夏阿姨对不起。”
　　“这和你没关系。”夏惠妍也接到了保姆的电话，知道林学诚是因何犯病。
　　老实说，她同样气得胸闷，林与夏实在不知道轻重，跳窗万一跳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她走到凳子坐下：“来，别站着了，坐着休息，你林叔叔的手术还有得等。”
　　偷瞄着的李黎黎下巴都惊掉了，这林有拙究竟什么身份？怎么董事长太太和他很熟的样子，还说林董是他“林叔叔”。
　　李黎黎竖起耳朵偷听。
　　夏惠妍拉起家常：“你不是还在念书，怎么会去林氏上班？”
　　“兼职。”
　　夏惠妍虽不太懂公司的事，但她知道林氏不至于招还在念大二的兼职生，必然是优秀到能忽略所有职位要求。
　　她没再问，自然拍拍林有拙的头：“今天辛苦你了小林。”
　　“应该的。”
　　夏惠妍见快十点了，和林有拙说：“你明天还有课吧，先回去吧。”
　　“其实要不是夏阿姨您，我也就回去了，但现在您在这儿，我今晚无论如何都不会走。”林有拙微笑道，“我明早再过去来得及，您放心。”
　　夏惠妍心底霎时流过一层暖流，她不由想，这话若是林与夏来说该多好。
　　有了对比，夏惠妍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给林与夏打电话。
　　然而拨完号码，回应她的依然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同一时间，沈家充满欢声笑语。
　　杜美澜依在门边，望着头回下厨的林与夏，乐得眼不见眼：“夏夏你第一次来家不知道，你叔叔自己磨的刀，尖着呢，小心划到。”
　　林与夏边剁肉边嘟囔：“我不信了，今天还切不好一块肉！杜妈你别担心我，我能行！”
　　杜美澜连连点头：“那是，夏夏你说能行肯定能行，哪能划到……”
　　“嘶！”没说完，林与夏惊呼一声甩开菜刀，捏着涓涓流血的手跳脚，“啊啊啊，好疼！”
　　杜美澜立即上前抓过林与夏的手去冲水，吼着沈能：“站着发什么呆！还不快给夏夏拿药箱！”
　　沈能放下菜心：“唉唉，我马上拿！”快步跑去客厅翻药箱。
　　林与夏任杜美澜给他冲洗伤口，他眼珠微微转动，亲昵靠在杜美澜肩头撒娇：“杜妈，我太笨了，想在成峰回家前给他做顿宵夜当惊喜，现在全搞砸了。”
　　杜美澜嗔怪道：“傻孩子，你这么金贵的人，愿意给小峰做宵夜是他福分，心意到就行。”
　　林与夏话锋一转，进入正题：“可林有拙厨艺好像很好吧。”
　　提到林有拙，杜美澜那是满肚子火气，她轻蔑说：“他是什么东西，哪配和你比。杜妈悄悄和你说，他以前来杜妈家做饭，啧啧，我都不想吃。穷人家出身，拿龙虾给他做成河虾，一股穷酸样。”
　　林与夏就喜欢听人贬低林有拙，他笑得很开心：“杜妈你喜欢龙虾啊，明天我叫五星酒店的总厨上门给你做龙虾大餐！”
　　杜美澜立即笑得合不拢嘴：“哎呀，那杜妈恭敬不如从命了。”
　　厨房再次飘满笑声。
　　*
　　次日，林学诚醒了。
　　保姆送来了早餐，夏惠妍和林学诚都邀请林有拙一起用餐，不过林有拙借口回学校，没吃先走了。
　　夏惠妍一边喂林学诚喝粥，一边夸林有拙：“小林真是个好孩子，昨晚陪我守了你一夜，要不我一个人难熬死了。”
　　林学诚点头：“他确实是个人才。”他吞下粥，眼神不住往门口瞟，“我住院的事通知夏夏了？”
　　夏惠妍放下碗，拿纸擦着林学诚嘴角：“没有，他手机关机了。”
　　丢掉纸巾，她端起粥踌躇了几秒，还是开口说：“老林，不然还是不联姻了吧？夏夏性格你知道，一根筋，牛脾气，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林学诚叹了口气：“换成其他人，不联也就不联了，可是陆起对林氏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这回绝不能由着夏夏使性子。”
　　事关林氏，夏惠妍知道轻重，突然她想到一件事：“既然如此，你住院的事要不要通知陆起？”
　　林学诚思忖片刻：“说一声也好，夏夏不主动，只能我们替他主动了。”
　　另一边，林有拙离开医院没回京大，他整晚没洗澡，浑身不舒服，先打车去他那套房子搬行李。
　　杜嘉元昨晚没留下休息，带柴犬回宿舍了。林有拙也没多待，提着行李直奔新家。
　　昨天买的东西全堆在客厅，满满当当的，估计仅拆箱都得出身汗。
　　林有拙没有先拆箱，翻出洗浴用品和换洗衣服飞快窜进浴室。他宁愿待会儿再冲次澡，现在也得马上洗澡！
　　温热的水流过皮肤，林有拙将近一小时才从卫生间出来。
　　沙发床铺还没铺，没有坐的地方，林有拙索性到阳台吹风。
　　夏季莲花开得正热闹，从那边吹过来的风都带着清香，林有拙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等头发吹干了，他开始打量阳台，如此宽敞的阳台，不养花简直浪费。
　　只是老房子不确定是否做过防水，林有拙给中介打了电话：“有房东微信吗？”
　　中介魂都吓飞了，小心翼翼问：“你要房东微信做什么？”
　　“问防水情况，以后有问题也方便沟通。”
　　中介这才松了口气，他回：“稍等，我问问房东。”
　　几分钟后，中介发了一串电话号码给林有拙。
　　林有拙复制黏贴，搜出来的头像是一张系统自带头像，名字是，L。
　　他发送了好友申请。
　　与此同时，陆起手机叮了一声，林学诚立即止住笑声，陆起拿起手机，屏幕新进一条来自“草帽星”的好友申请。
　　他凝视两秒，指尖轻触。
　　通过好友。


第14章 014
　　【014】
　　好友通过得这么快，林有拙有些意外，他备注好房东后，组织着语言发了第一条微信。
　　据他观察，屋主腿部有疾。前屋防撞贴的高度，和轮椅高度相似。
　　满屋胡桃木家具和简洁的装修，屋主对生活品质有要求，应该有一定年纪。
　　加上细心爱干净，独居，很大可能是一名上年纪，腿脚不便的单身女性。
　　“早上好，您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是租客林有拙，有事咨询。”
　　顿了顿，林有拙在末尾添上一枚可爱笑脸。
　　隔了一会儿，房东回复：“方便。”
　　为避免浪费彼此时间，林有拙一次问了所有问题：“我准备在阳台养花，您有做过防水吗？如果没有我能否自己找人做？我还有一只狗，您要是担心家具磕碰问题，我会另找地方存放家具，等我搬走会给您搬回来。”
　　他发过去一长串，对面回得言简意赅：“有，不必在意家具。”
　　虽然简单，林有拙却看出房东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他放心了：“谢谢您。”又是末尾配了一个腼腆笑脸。
　　陆起盯着笑脸看了两秒，没再回复了，他收起手机，语调平淡：“您刚才说什么。”
　　林学诚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他又重复一遍：“夏夏母亲找人算过，下月十八是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你要同意，你和夏夏就在那天订婚？”
　　林学诚其实内心十分忐忑。三分是林与夏，七分是陆起。
　　他在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自认看人有一手，然而眼前的年轻男人，他看不透。
　　林学诚观察着陆起的表情。
　　然而陆起自始至终没任何表情，他平静说：“您决定。”
　　林学诚顿时大喜过望，迫不及待说：“那订下了，下月18。”
　　林有拙花了两小时收拾一番，家里总算初具模样，快到午饭点，他还没买厨具碗具，便快速冲了个澡，出门觅食了。
　　小区门口小吃店丰富，林有拙随便吃了碗面，便回学校了。
　　下午是满课，放学后林有拙又和老师讨论了几个问题，直到八点才出了教室。
　　到食堂只剩凉掉的剩菜，林有拙早已习惯，熟门熟路到窗口打了两份素菜，二两米饭，找了张桌子吃饭。
　　没吃几口，一盒牛奶搁到他对面，付易在对面坐下，满脸是笑和林有拙打招呼：“学弟，好久不见。”
　　林有拙饿得厉害，敷衍点了下头：“晚上好。”然后加快了进食速度。
　　付易眼睛不眨盯着林有拙，揭开牛奶推过去：“吃慢些，喝点牛奶小心噎着。”
　　林有拙没抬头：“我不喜欢牛奶。”
　　付易酸得冒泡：“是真不喜欢牛奶，还是只喜欢你男朋友给的牛奶？”
　　这时林有拙硌了一下，他抽了张纸巾吐出来，是米饭里有一小颗石粒。
　　林有拙团好纸巾搁到一旁，面色不变继续吃饭：“和你无关。”
　　“有拙。”付易改了称呼，他上半身前倾，靠林有拙近了一点儿，“这几天你不来图书馆，是和你男朋友和好了？”
　　最后一口饭吃完，林有拙拿过纸团，端起盘子起身，说了最后一句：“学长的情怀还是不要放在我身上，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回应。”
　　付易根本没听进去，他望着林有拙走远的背影，仰脖一口喝光牛奶，然后用力捏扁盒子扔在地上，磨着牙说：“我不会放弃的！林有拙，我就是喜欢你。”
　　林有拙回宿舍去接柴犬，刚到宿舍楼下，他就接到杜嘉元的电话。
　　“小林子你今天回来不？”杜嘉元压低声音，鬼鬼祟祟说，“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你那男朋友来我们宿舍待快两个小时了，你们吵架了？”
　　林有拙仰头看着亮着灯的宿舍，黑眸微妙眯起，是时候摊牌了。
　　他笑：“我马上到。”
　　*
　　林有拙推开门，宿舍里鸦雀无声。
　　杜嘉元的床帘拉得严严实实，周吴和另一个舍友都没在。
　　而沈成峰趴在林有拙的书桌睡着了，头旁边放着两袋外卖。
　　听到开门动静，杜嘉元床帘拉开一条缝，看到是林有拙，他总算松了口气，挤眉弄眼用唇形说：“苍天啊大地啊，你可算回来了！”
　　林有拙笑着问：“我狗呢？”
　　杜嘉元跨下脸：“周吴那没义气的兔崽子，平时懒得要死，今天抢着去溜狗！快一个小时了，估计要回来了吧。”
　　沈成峰半睡半醒，听到林有拙的说话声，他猛地睁眼站起身：“有拙你回来了。”
　　他眼里全是笑：“我去你上课的地方没找到你，就买了晚饭回宿舍等你。”
　　杜嘉元顿时一脸听到秘密的便秘样。
　　林有拙的男朋友似乎不知道林有拙转专业了，看来是真分手了。
　　他默默拉上床帘，塞上耳机。
　　吵架莫听！
　　沈成峰打开塑料袋检查：“哎，鸡排有点凉了，我再去买……”
　　“走吧。”林有拙转身往外走。“这不方便。”
　　沈成峰很长时间没见过林有拙这样和颜悦色了，他以为林有拙要和他回家，高兴抓起外卖快步跟了出去。
　　林有拙一路沉默，沈成峰几次欲开口都憋了回去，安静落后于林有拙一两步距离。
　　出宿舍楼，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林有拙停住，平静说：“到此为止。”
　　沈成峰没明白：“你今天要留在学校？”
　　林有拙转身，橘色的路灯落在他眉眼，无喜也无悲：“我是说，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咚。
　　没提稳，沈成峰提着的袋子落到地上，鸡排和咖喱汁流出来染了满地狼藉。
　　“什么……意思？”
　　林有拙莞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
　　“为什么？”沈成峰吼出声，“前几天才说好，你会等我追你！”
　　“那是你单方面一厢情愿。”
　　沈成峰心底升起一阵恐慌，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总算明白，林有拙这次是认真在分手，是决绝要离开他。
　　“你……”沈成峰眼球瞬间通红，“是不是爱上了其他人？”
　　林有拙浅浅勾唇：“你说是，那就是吧。沈先生，以后再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祝你前程似锦。”
　　说完绕过沈成峰走了。
　　沈成峰原地站很久才回头，双眼空洞对着空无一人的尽头大喊：“林有拙！”
　　而此时，林有拙已经回到宿舍，周吴也遛狗回来了，柴犬感受到林有拙的气息，立即蹦着绳子，跑到他脚边亲昵去蹭他脚踝。
　　周吴被带得踉跄几步，唉声叹气交出狗绳：“我好吃好喝哄着它，还被它溜了一晚，结果你一来，它就不要我了。唉，痴心错付啊。”
　　林有拙笑：“谢了。”
　　这时杜嘉元探出头，嫌弃道：“周吴你别恶心人了行不，刚吃的饭都要膈应出来了。”
　　周吴回击：“你吐出来看看。”
　　杜嘉元伸出舌头：“呕！”
　　周吴：“……幼稚。”
　　林有拙听着他们吵闹，嘴角扬起来，他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抱起昙花和两人说：“宿舍不好养狗，我在附近租了房子，你们没事来玩。”
　　周吴点头：“行。”
　　杜嘉元很是吃惊，他一骨碌从上床滑下来：“你搬出去干嘛，咱们宿舍都喜欢狗啊，一起养着呗。”
　　林有拙笑：“学校禁止宿舍养宠物，还是住外面方便。离得不远，就三分钟，一会儿我发地址给你们。”
　　杜嘉元还是舍不得：“咱们四个一起住了一年多，突然少一个，感觉提前到大四一样，我这人情绪饱满，会忧郁，要不你再住一晚？让我习惯习惯。”
　　周吴懒得理他，兴致勃勃问林有拙：“林哥你租的房子大不大，有没有阳台烧烤？”
　　“有。”林有拙说，“这周末我准备好食材，你们来烧烤。”
　　“好耶！”一听烧烤，杜嘉元的忧郁瞬间跑光，他兴奋地计划起来，“那酒水我来准备！你那儿有没有冰箱制冰？没有我再买一桶冰。”
　　就这样约好了周末烧烤，林有拙抱着昙花，牵着柴犬回家了。
　　*
　　而另一边，沈成峰回到家，钥匙还没掏出来，门先打开了。
　　“Surprise！”林与夏从门内跳出来。
　　沈成峰先是愣住几秒，继而一股愤怒涌上心头，他盯着林与夏：“你怎么在我家？”
　　林与夏亲热挽住他手臂，撒娇道：“我昨天就来了，倒是你干嘛去了，昨天一晚没回来，我等了你两天唉！”
　　淡淡的香味袭来，是林与夏最常喷的香水，沈成峰脸色变了几变，突然一把甩开林与夏：“离我远点！”
　　林与夏差点撞到门，他脾气也上来了，不爽道：“你发什么疯？”冷不丁嗅到一股熟悉的洗衣粉味，他脸色大变，“你刚和林有拙一起？”
　　沈成峰黑着脸不说话。
　　“我说呢，忽然这么大脾气。”林与夏冷笑着攥紧手，“说吧，你的心肝宝贝又说了我什么坏话。”
　　“别说了。”沈成峰低下头，声音低沉，“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走。”
　　林与夏偏不，他慢悠悠说：“我可以走，但是沈成峰，你别自欺欺人了，清醒点，其实林有拙根本不喜欢你。”
　　沈成峰猛地抬头：“你胡说！”
　　“我才没有。”林与夏在笑，五官却都扭曲着，声音低得像是在催眠，“你还没吻过他吧，一次都没有。为什么？因为不爱，所以他不愿意。明白？”


第15章 015
　　【015】
　　下一秒，沈成峰垂下肩：“你不走，我走。”
　　林与夏冷眼看着电梯门关上，咬碎了一口牙，这时杜美澜听到动静出来，探头往外看：“谁啊？好像小峰的声音。”
　　林与夏立即扭头笑：“不是，推销保健品的。”他走回玄关换鞋，声音甜甜，“杜妈妈，我回家了，下次再来看您和沈爸。”
　　杜美澜赶紧挽留：“多留几天啊，再等等小峰就回来了。唉，这孩子真是，好不容易放假回国，还天天跑出去学习，打小就这样上进，说不听。”
　　林与夏心里猛翻白眼。
　　杜美澜和沈能一股小市民做派，若不是为讨好沈成峰，他根本不想跟他们多待。
　　“不了，我有事，忙完就来。”
　　杜美澜依依不舍，不过转念一想，林与夏上门带的礼物价值不菲，走了再来，又再送一次，马上欢欢喜喜送他下楼。
　　另一边，林有拙正给【房东】发微信：“阿姨，大门我想换成智能锁，您看行吗？”
　　刚他抱着花牵着柴犬还提着行李，钥匙开门特别麻烦，他就想换成指纹开门。
　　陆起在看书，来了信息他眼皮都没太抬一下，等快入睡，他才拿起手机。
　　草帽星的信息。
　　陆起没有备注林有拙，还是原始的名字，他划开那张星空头像，眉心忽然拧了一下。
　　阿姨？
　　他回：“不行。”
　　林有拙刚睡下，黑暗里手机屏幕亮了，他又打开灯坐起来。
　　拿过手机，来自【房东】：不行。
　　林有拙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房东会拒绝。不过既然房东不允许，他不换就是。
　　好字刚打了一个H，又跳出来一条信息。
　　【房东】：防盗门是老款，换不了智能锁，明天我让人过来换门。
　　林有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房东没有拒绝换锁，是门有问题，他不好意思了，赶紧回复：“不用您破费，我自己换。”
　　【房东】：明天你几点在家。
　　完全忽视林有拙，林有拙心想这阿姨应该职位不低，言谈颇有上位者的风格。
　　他笑笑，回复道：“明天我全天有课，下午五点到家，谢谢您了阿姨。”
　　尾巴配的还是雷打不动的可爱笑脸。
　　林有拙其实平时不用表情，但对着这样好说话的房东阿姨，他觉得他应该表现得可爱点。
　　发过去见时间快11点了，又补发一句：“阿姨晚安。”
　　*
　　第二天，下午第二节 课一结束，林有拙没再留堂，收拾好书包赶回家。
　　换门的师傅也不早不晚，五点准时到。
　　换门要一定时间，林有拙决定趁现在去超市购物，他将柴犬抱到卧室关上门，和师傅说了声，出发去超市了。
　　小区附近就有大型商超，京大的学生常来这儿购物，林有拙也来过几次。
　　负1楼是美食区和超市，林有拙搭乘扶梯下到负1楼，放学时间，几乎全是京大的学生到这儿吃饭。
　　林有拙穿过人流进了超市。
　　比起外面热闹的美食区，超市里稍显冷清，购物的多是中老年人。
　　林有拙拿了套厨具和餐具，然后直奔生鲜区。
　　再过两天周末，杜嘉元周吴他们要来烧烤，林有拙便一次把烧烤的食材买齐。
　　满当堆了一车，林有拙路过卖鲜花的地方，又买了两盆多肉和几枝荷花。
　　结完账，足足装了三大袋，林有拙拎着有些吃力，两只手被勒得发红。
　　刚上扶梯，身后忽然响起付易的声音：“有拙，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来，我帮你提。”
　　付易故意离林有拙很近，说话间的气息喷到林有拙脖颈，有着很浓郁的烟草味。
　　林有拙皱了皱眉，挪开位置没回头：“谢了，我提得动。”
　　“没必要和我分这么清。”付易上了一个台阶，和林有拙并肩站着，“朋友间帮忙提点东西没什么吧。”
　　这时到了一楼，林有拙提着东西就走，付易厚着脸皮跟上，边走还边问：“你买菜自己做饭？你在附近租了房子？和你男朋友同居？”
　　林有拙脚下越走越快，远远把付易甩在了后面。
　　等到家，师傅也快换好门了，林有拙提着东西进厨房，手掌被勒出了两条深深的红痕。
　　他盯着掌心出了会儿神。
　　朋友间帮忙是没什么，但付易不是他朋友。他没朋友。
　　也不需要朋友。
　　林有拙拧开水龙头冲干净手，煮了半杯米饭。
　　很快师傅在门口喊他验收，林有拙擦干净手出去，防盗门自带智能锁，录入指纹后解锁很灵敏。
　　林有拙打量着明显很高档的防盗门，忽然问师傅：“这扇门多少钱？”
　　师傅摇头：“不清楚，我只负责安装，不过我们品牌的门都是五位数起。”
　　林有拙没再问了。
　　师傅等林有拙验收完签字，收拾好工具走了。
　　林有拙关上门，快步走到沙发，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翻到房东点开资料。
　　朋友圈空白，地区是，中国，首都。
　　是同城。
　　房东本来没必要出换门费用，是由于他的个人原因才额外支出一笔钱。房东腿脚不方便，赚钱不容易，他不能占人家这个便宜。
　　林有拙决定开门见山，他编辑好微信发给【房东】：“阿姨，防盗门装好了，我知道转钱给您您不会收，这样吧，我做饭手艺还凑合，你要想吃点什么，随时告诉我，我做好给您送去。”
　　几分钟后。
　　【房东】：1楼2室，你今天要煮了粥，送一份放门口。
　　林有拙低头看着地板，他是3楼2室，也就是房东就住他楼下。
　　他秒回：“有煮，您稍等。”
　　跑进厨房煮稀饭了。
　　而此时，陆起转着轮椅到阳台，看着外面徘徊的付易，拨了个电话。
　　“马上查付易的资料。”
　　挂掉电话，几分钟后，邮件进来，陆起点开，简单一行字——付易，男，24岁，现京大计算机系研1在读。
　　陆起关掉邮件。
　　半小时后，他微信响了。
　　【草帽星】：“阿姨，粥给您放门口了，趁热喝。还有几样小菜，您要是不喜欢就留下，我待会儿下来收。”
　　陆起转着轮椅到门边，打开门，外面没人，门前垫着张纸，摆着一个保温包。
　　陆起拿过保温包，关上门回到客厅，打开，里面一盒粥，四盒小菜，还有一盒鲜切水果。
　　陆起晚上不吃饭，看一眼，又将保温包拉上了。
　　*
　　转眼周六到了。
　　林与夏在外面混了两天，终于身上没钱了，不得不驾车回家。
　　进屋没看到夏惠妍和林学诚，这才得知林学诚住院了，林与夏又马不停蹄赶到医院。
　　到医院快临近中午，夏惠妍没在，林学诚在翻着订婚宴宾客名单。
　　“爸！”林与夏推开门直接跑进来，气喘吁吁的，“你没事吧？”
　　林学诚见林与夏满头大汗，郁结的气消了几分，他放下平板，却还是板着脸：“莽撞！敲门都忘了？”
　　“我着急！”林与夏快步走到病床，着急打量林学诚，“爸你是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现在怎么样了？”
　　这下林学诚的气全消了：“老毛病，没事。”
　　林与夏这才松了气，他拉过椅子坐下，垂头说：“对不起爸，我知道这次是我把你气病了，以后不会了。“
　　林学诚摸摸他头：“乖了。”
　　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然而温情不过两秒，林学诚话锋一转：“时间定了，下月18，你和陆起订婚。”
　　林与夏不可置信抬头：“爸！”
　　“这事已成定局，你喊谁都没用。”
　　“那是你们定的，不关我事！”林与夏跳起就跑，“我绝不会嫁给陆起那个残废！绝不！”
　　林学诚也没叫人追，反正没钱了，林与夏自然会回来。
　　林与夏一口气跑到车上反锁上门，忘记还在和沈成峰冷战，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这次沈成峰没拉黑他：“别再找我……”
　　“成峰！”林与夏哇一声哭出来，“我们马上出国吧，带我走，我爸要把我嫁给一个残废！”
　　沈成峰一愣，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不会带你走，我喜欢的只有林有拙，我不会离开他。”
　　林与夏炸了：“你有病啊！他不喜欢你！”
　　“随你说，反正我不会带你走。”
　　眼泪不断流进嘴里，林与夏反而渐渐冷静了，他得不到的东西，林有拙也别想得到！
　　他哼哼：“沈成峰，其实你比谁都清楚，林有拙不喜欢你，所以你从不敢和他亲热，你怕他拒绝，你怕他不要你。”
　　沈成峰果然被激怒了：“住口！”
　　“我偏不。”林与夏继续讥讽，“保不齐他私下早和其他男人睡过了，20岁了还没生理需求可能吗？”
　　这句话正中沈成峰雷点，一想到林有拙可能爱上另一个男人，他就止不住暴躁。
　　“闭嘴！”
　　啪！
　　沈成峰用力摔开手机。
　　同时，杜嘉元，周吴和另一个舍友准点提着大包小包到林有拙住处聚餐。
　　热热闹闹吃到晚上，杜嘉元完全舍不得走，嚷着要留下来继续嗨，嗨个通宵，嗨到天亮！
　　周吴直接驾走他：“附近住的全是老教授，你嗨个屁啊！”
　　“没有！楼上楼下安静着呢，肯定没人住……”杜嘉元还挣扎着，就被强行拖走了。
　　杜嘉元一路喋喋不休，周吴魔音入耳，烦得不行就说请他烤串，杜嘉元马上不念了，搭着周吴肩膀：“好兄弟！走起！”
　　周吴嫌弃：“德性。”
　　又问另一个舍友，舍友揉着肚子摇头：“快撑死了都，不去了，我先回宿舍。”
　　杜嘉元和周吴就在学校门口和舍友分道扬镳，拐去小吃街续摊。
　　舍友慢慢走着，刚到宿舍楼下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他正准备打招呼，顿时一股浓郁的酒气飘来。
　　“卧槽。”他有些反胃，这得是喝了多少酒啊。
　　这时沈成峰同样看到他了，主动走向他：“周凯，我手机没电联系不上有拙，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周凯前几天没在宿舍，并不知道沈成峰和林有拙的事，他打着饱嗝说：“他在新租的房子啊，我们刚从那儿回来。”
　　新租的房子？
　　沈成峰脑袋炸了：“在哪儿？”
　　周凯有些奇怪沈成峰为什么不知道，但没多想，老老实实告诉了沈成峰地址。
　　沈成峰抬脚便跑。


第16章 016
　　【016】
　　林有拙刚收拾好客厅，门铃响了。
　　起初他以为是杜嘉元他们落了东西，但到门口他发觉不对。
　　打扫卫生时没捡有东西，他也没接到杜嘉元几个的询问电话，杜嘉元他们没理由直接找回来。
　　林有拙收回手，换的新防盗门带有监控猫眼，他看了眼监控画面。
　　门外站着，沈成峰。
　　门铃持续响着，林有拙略一思索，转身回房换衣服拿录音笔。
　　沈成峰知道屋内有人。他在楼下确认过，这栋楼1楼3楼都亮着灯。
　　难道林有拙喜欢的男人也在？所以林有拙不开门？
　　沈成峰越想越真，他抬手砰砰砰砸起门。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砰砰。
　　砰砰砰。
　　越砸越用力。
　　一楼的门窗都跟着动了。
　　陆起没任何反应，继续浏览企划书。
　　“林有拙！开门！”
　　男人的咆哮在寂静的楼道回荡。
　　陆起转着轮椅到玄关，声音更清晰了。
　　“砰砰砰！林有拙！”沈成峰眼球满布红血丝，手背的皮磕破也不管，大力砸门，“开……”
　　咔。
　　门打开，沈成峰一拳砸空，差点砸到青年身上。
　　沈成峰推开林有拙就要进屋检查，林有拙闻到浓烈的酒气，脸上毫不掩饰厌恶，他纹丝不动挡在门口：“有事这里说，我家不欢迎你。”
　　沈成峰不甘愿地收手，但还是快速往里看几眼，玄关没发现其他男人的鞋，他心里才放心些，抬眸看着林有拙：“搬家怎么不告诉我？”
　　林有拙平静道：“没必要告诉你。”
　　沈成峰耳朵嗡嗡响着，他根本没听林有拙说话，他深深盯着林有拙的嘴唇。
　　很薄，没有一丝唇纹，唇色很淡，像是春日樱花，透着淡淡的光泽。
　　脑海倏地闪过林与夏的声音：“你还没吻过他吧，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林有拙不爱他，所以抗拒他的触碰。
　　沈成峰瞳孔越发幽深，鼻尖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桔子洗衣粉味。
　　林与夏顺来的那套林有拙新睡衣，就是这股味道。
　　强烈的渴望吞没了沈成峰的理智，他控制不住上前用力抱住林有拙，迫切寻找他嘴唇想吻他：“有拙我爱你，我真的爱……唔！”
　　一声闷哼，青年毫不迟疑的拳头挥到沈成峰脸颊。
　　沈成峰猝不及防，吃痛地闷哼一声松开了桎梏，他舌头顶了一圈，吐出一小口血水。
　　“你是爱我。”林有拙眼底像是覆了一层寒霜，他冷冷睨着沈成峰，薄唇徐徐说出剩下半句，“你的身体却也爱着另外一个人。”
　　沈成峰浑身一激灵，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找回声音：“什、什么意思？”
　　林有拙从口袋里摸出录音笔，拇指摁下开关。
　　一道嚣张的声音响彻楼道——
　　【你其实早知道我和成峰在一起的事吧，那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开个价，多少钱你会离开成峰。】
　　沈成峰当然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他霎时面色全无，不知是疼还是吓的，他酒也醒了。
　　第一反应是装傻充愣：“这是谁？”
　　林有拙此时对沈成峰可谓是极其嫌恶了。到这时候还不承认。
　　他敛起眉：“你出轨两年的，林与夏。”
　　*
　　沈成峰这下不说话了。
　　时间，人物都有。他清楚林有拙是真知道他出轨的事了。
　　难怪那天林有拙会悔婚。他不是爱上其他男人，他是发现他出轨，生气了。
　　沈成峰喉结剧烈滑动着，呐呐说：“对不起，那天……”他烦躁抓着头发，“那天我喝醉了，我……”
　　“沈成峰。”林有拙打断他，“我20，不是2岁。基本的生理常识我懂，酒后乱性不过是你出轨的借口，你敢说你当时没有对林与夏动心？”
　　还嘲讽加了句：“只要你说，我就信。”
　　沈成峰嘴巴张了张，到底还是沉默了。
　　过几秒，他居然很委屈地爆发吼出声：“我是人，是一个成熟男人，除了有感情还有生理需求，如果不是你一次次拒绝我，我不可能对林与夏动心，不可能和他上床！”
　　林有拙这次是真在笑，他收起录音笔：“所以你用着我的钱出轨其他人，还是我的错了？”
　　“不是。”沈成峰急切摇头，“是我错，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爱你有拙，我真的爱你，我已经和林与夏说清楚了，你信我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不和他纠缠。”
　　林有拙淡淡说：“你的爱太脏，我不需要。”他假装要关门。
　　“不！”沈成峰眼疾手快抵住门，“我只是一时糊涂犯了错，有拙，你不要判我死刑，求你原谅我这次，我不能没有你！”
　　“你和林与夏上床时，可没有不能没有我。”
　　“我证明给你看！”沈成峰激动推开门，不由分说抓住林有拙手臂往外带，“我现在带你去找林与夏，面对面说清楚！”
　　如果沈成峰眼神好点，他会发现林有拙穿戴整齐，连鞋带都系得一丝不苟。怎么看都是即将外出的装扮。
　　但他没有，他一鼓作气拽着林有拙下楼。
　　而陆起看到了，他望着猫眼监控里走过一楼的青年，吩咐旁边的保镖：“跟上他们。”
　　保镖应了声，又小心问：“如果他们出现冲突，我要帮林先生解决吗？”
　　“不用。”
　　“是。”保镖悄无声息退出去。
　　*
　　林与夏接到电话时，正在酒吧里闷头灌酒。
　　“我在哪儿？”他咬着酒瓶口，“沈成峰，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下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又痴痴笑起来，“啊，好像没错。我是下贱，就是爱你爱得毫无尊严。老公……老公我爱你！”
　　沈成峰外放着，他通过后视镜偷瞄着林有拙脸色，僵着嗓子说：“别乱喊，我说过和你没关系了。”
　　“我不要。”林与夏似乎呕了一声，“我好难受啊老公，快来接我回家，我要你抱我……”
　　“我在京海沙滩！”沈成峰心虚打断，“你立即过来，当着有拙的面我们把事情说清楚。”
　　林有拙！
　　他和沈成峰摊牌了？！
　　林与夏瞬间清醒了，他重重搁下酒瓶，腾地站起身：“定位发我！”
　　沈成峰挂了电话，他转头去看后排的林有拙，他停车的位置离海滩隔着绿化林，隔绝了喧嚣，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林有拙降了车窗，他静静遥望海边，细碎的月光落在他侧脸，莹白的肌肤仿佛镀了光，有一种冰冻的剔透感，脆弱易碎。
　　沈成峰看入迷了，他伸手试图去触碰林有拙的脸，结果还有几公分的时候，林有拙转过脸，漆黑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好了？”
　　沈成峰僵硬一秒，缓缓收回手，垂头苦笑：“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他很快到。”
　　忍了忍，他还是开口问：“你怎么知道京海沙滩？”京海沙滩分明只有他和林与夏知晓。
　　林有拙反问：“你说我怎么知道？”
　　沈成峰压着怒气：“他说的。”
　　林有拙不置可否：“海滩很漂亮，你们真会选。”
　　沈成峰赶紧抬头：“以后我带你去更漂亮的地方！”
　　远处有光照过来，林有拙眉心微动，来了。
　　最后一击，他用上毕生的演技，凄然勾唇：“以后？我们还有以后？”
　　语音刚落，前方就传开刺耳的急刹声，车门打开，林与夏急急跑下车。
　　不等沈成峰表态，林有拙升起车窗：“你的夏夏到了。”
　　林与夏几步冲到沈成峰的车旁边，第一眼没在前排看到林有拙，他立刻绕到后排，隔着茶色玻璃，他看不清里面，只隐约看到有人影，他敲窗：“出来林有拙！”
　　林有拙不为所动。
　　沈成峰看了眼林有拙，马上开门下车，隔着车顶说：“这是我和你的事，别扯他下水。”
　　林与夏敲窗未果，现在又听沈成峰这般说，他挑衅道：“既然和他无关，他在这儿是来当吉祥物？”
　　“你怪我好了。”沈成峰开口，“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我不能继续错下去了，夏……”他说惯了舌头绞了一下，他飞快瞄眼车内，改口说，“林与夏，以后别再联系我，我们也别再见。”
　　“我爱的从来都只是有拙。”
　　“对不起，请忘了我。”
　　说罢沈成峰上车，迅速锁上车门。
　　果不其然，下一瞬林与夏的反应就是开车门，打不开，他大力拍着车窗，失控的模样在车内看得一清二楚：“我不同意！我这辈子都不会同意！我爱你成峰，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沈成峰痛苦不已：“别喊了，我不爱你，你走吧！”
　　“我不走！”林与夏咬着牙，死死盯着窗内的影子，他才不要输给林有拙。
　　绝不！
　　“林有拙滚出来！”他上脚踹门，“肯定是你离间我和成峰，你凭什么离间我们？我才是他的真爱，我和他上过108次床，接过264次吻，他只有和我上床才会得到快乐，这些你能给他吗？你知道他胸前有……”
　　沈成峰脸色都绿了，他不敢再留，启动车就要走。
　　而车外，林与夏见车准备走，他彻底疯了，抓着车把手跟着跑：“不要走，不许走！”
　　然而车越开越快，林与夏快跟不上了，这时他最后看了一眼车内的影子，一咬牙，松手猛冲到车前张手拦车：“看你们……”
　　嘭！
　　吱！！！！！
　　紧急刹车声掩盖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沈成峰满头是汗，他抓紧方向盘，惊恐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话都在抖：“他、他……”
　　林有拙好心补全：“被你撞飞了。”


第17章 017
　　【017】
　　林与夏进了急救室。
　　沈成峰双手在不断发抖，他盯着急救室闪烁的红灯，缓缓蹲了下去：“他……会没事对不对？”
　　半天没回应。他转过头，林有拙正低头看时间，眉目间没有一丝担心，沈成峰喉结滑动了几下，艰难出声：“有拙，对不起你的是我，他是一条生命，你、你不该如此冷漠，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
　　林有拙平静道：“以前的林有拙早死了。”
　　沈成峰瞳孔蓦然睁大，他现在最听不得死字，他音量不自觉拔高：“你在说什么？”
　　“我以前没得选择，是个滥好人，现在我想活得好一点。”林有拙凉凉说，“像你们这样没心没肺，才能活得更好不是吗？”
　　沈成峰噎住，过几秒他抱住头，痛苦地哽咽：“有拙，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为了证明我只爱你，已经连累与夏现在躺在手术室急救，你为什么还不满意？还要这样咄咄逼我？”
　　沈成峰突然哭了，像只无助的狗，蜷缩在墙角，痛苦地，压抑地哭着。
　　他期盼着，林有拙会抱住他，安慰他，然后原谅他，一切都回到原点，回到林有拙还未改变的时候。
　　然而林有拙只听得无比反胃，一想到他曾和沈成峰交往过四年，他就止不住作呕。
　　尽管那是意识没觉醒的他。
　　他望了眼走廊尽头的电梯。
　　打急救电话时，他打的是林学诚所住的医院，夏惠妍接到电话，应该快到了。
　　林有拙收回视线，淡淡说：“我走了，你慢慢哭。”
　　结果他抬脚刚转身，沈成峰就光速站起抓住他手：“别走！”
　　叮！
　　电梯门打开了。
　　在熟悉的身影跑出电梯瞬间，林有拙精准掐秒握起拳头，回身重重挥中沈成峰的鼻梁。
　　沈成峰瞬间感到一股热流从他鼻孔冲出来，滴落在他的衣领和胸前。
　　他松开林有拙，嘴还没张开，就见林有拙苍白着脸摇头：“沈成峰，算了吧，我退出成全你们。”
　　沈成峰急了：“谁要你退出？我不允许！他要死了，我可以拿命赔他，但你不可以拿我赔他！”
　　“沈成峰？”夏惠妍听到耳熟的名字，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几步跑上，先看了手术室的红灯，然后急急问沈成峰，“就是你给我打的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夏为什么会出车祸？”
　　“夏阿姨？”这时另一道声音在她身后惊疑响起，“他……林与夏是您儿子？”
　　夏惠妍特别惊讶，她回头看着林有拙：“小林？你怎么会……”她想到刚才那幕，不确定问，“这位是、是你爱……朋友？”
　　林有拙沉默两秒，旋即摇头：“曾经是，现在不是。”
　　夏惠妍顿时一阵眩晕。
　　她不是聋子，刚才林有拙和沈成峰的对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怎么听，都像是她的儿子插足了别人。
　　只是当前最要紧的是林与夏的手术，她暂时不去深想，抓住林有拙手说：“先不提这些，告诉我，夏夏为什么会出车祸？”
　　沈成峰看过夏惠妍照片，知道她是林与夏的母亲，见她和林有拙竟然认识，他愣住好一会儿才简单处理好鼻血，走过去解释：“阿姨，以夏是我撞的，和其他人无关。”
　　闻言夏惠妍浑身一抖，立即松开林有拙的手，一巴掌甩到沈成峰脸上，红着眼放狠话：“我不管你为什么撞我儿子，只要他有半分差错，我饶不了你！”
　　沈成峰点头：“别说您，他要出事，我第一个不放过我自己。”
　　夏惠妍不说话了，她不再离沈成峰，走到手术门前，心焦盯着红灯，眼里含着泪花祈求：“夏夏，你千万别出事，妈妈在外面等你。”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红灯灭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出来取下口罩，笑得很高兴：“别担心，手术非常成功，明天麻醉过了，伤者就会苏醒。”
　　夏惠妍这才放松了，她回头正要找林有拙说话，没想到背后只有同样松了口气的沈成峰，而林有拙，早不见了。
　　*
　　林有拙回到家，一进门，柴犬听到关门声立即跑出来围着他转圈圈。
　　本来淡漠的眉眼总算有了几丝温度，他蹲下摸摸柴犬的头：“乖，我回来了。”
　　感受到他的冰凉，柴犬乖巧地舔了舔他掌心。林有拙微微勾唇，抱着他玩了会儿，才去卫生间洗漱。
　　拧开水龙头，哗啦的水声在安静的夜听得尤为清晰，林有拙挤了好几泵洗手液，下死劲搓着今天被沈成峰碰过的那块皮肤。
　　直至他的右手臂搓得通红了，林有拙才停手，他举起来嗅了嗅，淡淡的柑橘味。
　　这才进浴室冲澡。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他随意擦擦滴水的黑发，就接了半壶水去阳台。
　　远处的楼里透着万家灯火，不远处的莲花池里是此起彼伏的蛙鸣。
　　林有拙心情又好了几分。
　　阳台上此时只有一盆昙花，这盆昙花生长得很茂盛，却一直没开花。
　　林有拙找不到原因，浇了水后，就又施了一小袋磷肥进去。
　　一切弄完快11点了，林有拙站起身，头发也差不多干了，他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完手准备回房睡觉。
　　刚踏进卧室，手机“嗡”一声，林有拙折回客厅，拿起手机一看，是一条微信。
　　【房东】：“有空？”
　　林有拙马上回：“有的。”
　　【房东】：“饭盒在门口。”
　　林有拙这才想起他忘收饭盒了，他很是过意不去：“这几天忙忘了，我马上来拿。”
　　林有拙捏着手机走到玄关，换了双人字拖下楼。
　　楼道里静得林有拙下楼都放轻了脚力。
　　这栋楼似乎住户不多，没碰到过其他人，也不像其他栋灯火阑珊。
　　他回来的时候，只有1楼亮着灯。不知是邻居没在家，还是都早早入睡了。
　　下到一楼，果然他的保温包挂在门把上。
　　林有拙取下来打开，饭盒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他想想，又给房东发信息。
　　“阿姨，您明早想吃什么？我没课，一道煮了给您送下来。”
　　陆起看着猫眼监控。
　　青年穿着薄薄的银灰色睡衣站在门口，黑发有点蓬，还翘起来一小撮。
　　微微低头，仔细地发着微信，露出一小截脖颈，白得几近透明。
　　陆起收回视线，回复林有拙：“白粥。”
　　林有拙看着白粥两个字，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您是感冒了吗？”
　　陆起确实有些着凉，喉咙不舒服，这几天只喝粥。
　　“嗯。”
　　林有拙有了注意，他转身上楼，敲字说：“明早一早我给您放门口，晚安。”
　　陆起望着结尾那枚憨态可掬的笑脸，脑海闪过保镖的报告。
　　“林先生坐车里没出来，全程是沈成峰和林与夏争吵。”
　　“救护车来之前，林先生有悄悄拍了林与夏的照片。”
　　“林先生似乎和夏惠妍认识。”
　　……
　　陆起手指微动。
　　第一次回复：“晚安。”
　　*
　　次日，林有拙五点半准时起床。
　　先打碎糯米放进砂锅端到火上慢熬，然后去冰箱翻出一个雪梨，一包花椒，以及一小块老冰糖。
　　他先用盐将雪梨洗了好几遍，接着平平切掉梨头，用勺子挖出雪白的梨肉，再将花椒和老冰糖放进去，倒入纯净水，放进另一个火上隔水蒸。
　　半小时后，一股浓浓的糯米清香和橘子味在厨房弥漫。
　　林有拙关上两边的火，先揭开花椒雪梨的盖子，瞬间浓郁的橘子味扑鼻而来。
　　小时候林有拙最喜欢感冒。
　　感冒特别难受，林丰财也不管他，只丢两颗药让他吃了睡觉。但隔壁卖糖水的奶奶会悄悄给他做一碗花椒雪梨。
　　奶奶会慈爱摸着他头：“这个糖水很神奇哦，雪梨煮出来橘子味，喝了小拙的喉咙既不会疼，病也会快快好哦。”
　　只有那时候，他觉得世界其实是甜的，是很香很香的橘子味。
　　所以他喜欢感冒，喜欢一切有橘子味的东西。
　　林有拙装好粥和花椒雪梨，又拌了一小碟开胃爽口的大头菜，一起送到1楼门口。
　　“阿姨，早餐给您放门口了，您趁热喝。我要出门，饭盒我晚上回来收。”
　　陆起十分钟后才看到信息。
　　打开保温包，先闻到一股橘子味，陆起鼻翼动了动，准确拿起右边的饭盒。
　　取下饭盒盖，里面是一枚雪梨，揭开梨盖，热气腾腾的橘子味扑鼻而来，清澈的糖水里飘着星星点点的花椒。
　　陆起静止片刻，拾起勺子尝了口。
　　随即将整梨糖水全喝了。
　　*
　　出了小区，林有拙打车去林丰财摆摊的地方。
　　不出他所料，李晓欣也在。
　　时间早还没开张，夫妻俩捧着碗在吃牛肉面，碗里的牛肉堆得老高，都快冒出来了。
　　他们在家从不点牛肉面，牛肉贵，舍不得给林有拙吃，嘴馋了，夫妻俩就跑到摊上来点。
　　看牛肉的高度，夫妻俩应该是刚开吃。
　　林有拙不给他们继续吃的机会，拿出手机，匿名将林与夏出车祸的照片发给李晓欣。
　　定位是，市医院。


第18章 018
　　【018】
　　林丰财和李晓欣想也不想直奔市医院。
　　林有拙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到医院，李晓欣拿着手机冲到护士询问台，哭得鼻涕横流：“这是我儿子，他现在哪儿？”
　　护士赶紧盯着照片看，几秒后她摇头：“没印象，我去叫昨夜值班的护士，她应该知道，稍等。”
　　说完离开去办公室找人了。
　　林丰财四处瞄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上前拉过李晓欣就走：“你瞎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听不见是不是？万一林家人在附近，不全露馅了？”
　　李晓欣抹着泪：“夏夏都出事了，我管谁听见！”
　　“头发长见识短！”林丰财点了下她额头，“你也不想想，咱们着急有个屁用，林家那么有钱，肯定会找最好的医生医治夏夏，你要暴露了，他们不出钱怎么办？”
　　李晓欣觉得有理，她抽泣着问：“现在怎么办？我们又不知道夏夏在哪儿。”
　　“赶紧走，自己找。”林丰财扯着李晓欣，“千万别让人注意到咱们。”
　　李晓欣点头，跟着林丰财往里跑。
　　林丰财还是有点经验，他先带着李晓欣去内科找了一圈，没看见林与夏，又转去外科。
　　刚到外科三楼，李晓欣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面惊喜说：“快看，是沈成峰！”
　　林丰财这时候也看到沈成峰提着东西进了一间病房，他点头说：“跟上看看！”
　　李晓欣早迫不及待跟上去了。
　　303房。
　　林与夏还没醒，额头缠着厚重的纱布，面色如纸躺在病床上。
　　夏惠妍没在，她瞒着林与夏车祸的事没告诉林学诚，暂时回林学诚那边病房了，让沈成峰守着，等林与夏醒了通知她。
　　沈成峰搁下水果，静静看了林与夏一会儿，又坐回椅子上发呆了。
　　病房外李晓欣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心急如焚地垫脚伸脖子，恨不得趴到门上去了。
　　“怎么办啊他爸。”她红着眼，“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我想看看儿子。”
　　她小声啜泣起来：“他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
　　林丰财早有主意：“简单得很，你忘了我们什么身份了。“
　　李晓欣止住泪：“什么身份？”
　　“沈成峰的岳父岳母。”林丰财得意说，“林有拙的爸妈。”
　　林丰财敲门。
　　门内响起脚步声，沈成峰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林丰财和李晓欣，他明显一愣：“林叔李姨？”
　　李晓欣差点没立即冲进去，林丰财悄悄拉住她，脸上挂着笑：“我和你姨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
　　沈成峰颇感意外，不过他还是问：“怎么上医院来了？”
　　“来体检，里面是谁啊？”李晓欣等不及了，她眼神直往病房里瞅。“怎么了？”
　　沈成峰有些心虚：“一个朋友，出了车祸。”
　　这时林丰财笑笑：“成峰啊，有些日子没见了，跟我出去聊聊？”
　　“现在不方……”
　　“是有关你和有拙的婚事。”见沈成峰犹豫，林丰财马上搬林有拙出来。
　　果然沈成峰纠结几秒，同意了。他扭头和李晓欣说：“李姨，麻烦帮我照看下我朋友。”
　　李晓欣求之不得，沈成峰和林丰财前脚离开，她后脚立即冲进病房。
　　门虚掩着，林有拙从墙角出来，站到门口，打开了手机相机。
　　李晓欣偷瞧过林与夏无数次，却是第一次离得这般近。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慈爱，心疼望着病床上的林与夏。
　　“夏夏。”她忍不住触碰林与夏的手，“妈妈来了，别怕。”
　　林与夏手指动了动，缓缓睁眼，朦胧不清的视野里，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夏惠妍，不是沈成峰，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
　　一身廉价的衣服。
　　林与夏嘴巴有点干，他微微张口：“水。”
　　李晓欣赶紧去给他倒水，过于激动，溅得满桌子都是水。
　　林与夏瞧见，眼底闪过一丝嫌恶，等李晓欣捧着水回来，他没要她喂，接过来问：“你是谁？”
　　李晓欣顿时支吾起来，她眼神躲闪，指甲不安扣着玻璃杯。
　　“我、我是……是……”你妈两个字到底不敢说出来。
　　这时病房门缓缓打开，一声清朗透亮的声音响起：“妈？”
　　李晓欣和林与夏同时望过去，林与夏本来浑身酸软，但一看到林有拙，他立即有了力气撑着坐起来，咬牙切齿说：“她、是你妈！”
　　*
　　林有拙没理他。自然将手机放回裤袋，走进病房。
　　而李晓欣从开始的惊慌错愕，一下变得惊喜。身份这不就来了！
　　她连连天点头，讨好着和林与夏说：“是，我是林有拙的亲妈。”
　　没想到林与夏立即扔水杯砸向林有拙。
　　林有拙侧身避开。
　　嘭。
　　水杯重重砸到门板上，水和碎玻璃齐飞，声音大得不得了。
　　李晓欣惊了，赶紧扑过去抓起林与夏的手检查：“碰到手没有？疼不疼啊？”
　　林与夏和吃了苍蝇一样，不顾伤口裂开的危险，用尽力气甩开李晓欣：“滚开乡巴佬！”
　　李晓欣没防备，踉跄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林与夏就阴阳怪气冷笑：“果然有你这样的妈才能生出林有拙那样的极品，怎么，开车撞不死我，现在来毒死我？”
　　李晓欣别的没在意，她一骨碌爬起来，面部的肌肉都在抖：“是林有拙开车撞你？”
　　“装什么装，你儿子……”
　　林与夏没说完就被李晓欣的举动搞傻眼了。这是……大义灭亲？
　　李晓欣抄起椅子，转身毫不留情往林有拙身上砸：“林有拙我和你拼了！”
　　林有拙早料准李晓欣会拿椅子打他。以前椅子砸背上是家常便饭。他却没闪，单手稳稳接住李晓欣砸下来的椅子腿，眼神冷漠。
　　李晓欣气得理智全无，满脑子都是林有拙要害死林与夏，这个白眼狼要害死她儿子！
　　她使劲往下压椅子，同时嘴里恶狠狠骂着：“你还敢挡！看我不打死你个白眼狼！”
　　“你们……”忽然，门口响起一声惊讶的疑惑，“在我儿子病房做什么？”
　　*
　　夏惠妍一直没接到沈成峰电话，心里不安宁，恰好林学诚接电话，她就跑过来看一趟。
　　没想到林与夏的病房乱作一团。
　　不过见林与夏清醒了，她惊喜万分，快步走到床边抱住林与夏，温柔拍着他背：“夏夏，你吓死妈妈了！”
　　林与夏更觉得委屈，可怜兮兮抱住夏惠妍的腰，声音都是哭腔：“妈妈我好想你。我好疼。”
　　李晓欣听到这声“妈妈”，手上的劲儿小了，她死死咬住嘴角，心里特别难受。
　　林有拙顺势夺下椅子，搁到了旁边，同时“不合时宜”打算这场温馨的戏码。
　　“妈，别在医院闹。”
　　他声音不大不小。
　　这下吸引了夏惠妍的注意，她回头，目光在李晓欣身上打量。
　　随处可见的阿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和林有拙的差别过于明显，夏惠妍不是很确定问：“小林，这是你母亲？”
　　林有拙：“是。”
　　夏惠妍糊涂了：“她干嘛打你？”
　　李晓欣此时完全忘记要躲夏惠妍，她酸溜溜说：“我打我儿子，关你屁事！”
　　夏惠妍皱眉：“你说话很没素质。”
　　林与夏也马上指着李晓欣骂：“和我妈怎么说话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快带着你儿子滚！否则报警抓你们！”
　　李晓欣浑身一震。
　　她听到了什么？她的夏夏，为了其他女人要她滚？！
　　林有拙冷眼旁观着，他知道李晓欣已经在崩溃的边缘，然后送上最后一把火：“林与夏，我们的事不要牵扯长辈，请你向我妈道歉。”
　　“好笑。”林与夏轻蔑瞪着林有拙，“这个没素质的老女人是你妈，又不是我妈，我凭什么和她道歉？”
　　抑制不住的委屈爆发了。
　　现在李晓欣满脑子唯有一个念头，她要抢回她的儿子，她才是林与夏的妈！
　　李晓欣红着眼，喊得声嘶力竭：“我就是你妈！”


第19章 019
　　【019】
　　“老婆你又乱发脾气！”
　　下一秒，林丰财从门口冲进来，拉过李晓欣死命掐她手暗示：“有拙再不听话，也不会不认你这个妈。”
　　林丰财吓得背后冷汗直流。
　　辛亏他回来得及时，不然他的计划就毁于一旦了！到底是女人，就是感情用事！
　　李晓欣也反应过来，她说漏嘴了。她瞄了眼错愕的林与夏和夏惠妍，眼里含着的泪唰地流下来，到底是转向林有拙，泄愤般大着嗓门吼：“我就是你妈！你再嫌弃，我也是你妈！”
　　说完她甩开林丰财的手，擦着泪跑了。再待下去，她一定会忍不住说出真相。
　　林有拙没料到林丰财会突然回来。他心想，到底是男人，就是绝情。
　　不过这个意外也妨碍不到他的计划。真相由夏惠妍自己顺藤摸瓜，她才会更感同身受。
　　因此林有拙非但没有当场拆穿，反而和林丰财说：“爸，我听你们的，已经和沈成峰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有瓜葛，你们对我而言永远是第一位。”
　　说罢，林有拙转身朝着夏惠妍微微鞠躬：“抱歉夏阿姨，让您受惊了，以后有时间再和您解释，今天我先走了。”
　　夏惠妍依旧处在震惊中，她什么也没说，直直看着林有拙走远。
　　沈成峰站在门口，他视线从开始就没离开过林有拙，直到听到林有拙的话，他的心仿佛有一把小刀慢慢割着，钝钝的，痛得很缓慢。
　　原来，林有拙和他分手不只因为林与夏，林丰财和李晓欣也横插了一手。
　　全世界都在分开他和林有拙，为什么？
　　沈成峰咬着牙，目光随着林有拙而动，在林有拙走近，他下意识伸手想要牵他，结果林有拙目不斜视，视若无睹快步走过了。
　　手停留在半空，沈成峰眼里闪过几份痛苦，抬脚就要去追林有拙。
　　“成峰！”林与夏一直观察着门口，见沈成峰动了，他赶紧出声，一脸的可怜，“我头好疼，不知道是不是伤口裂了，你快来看看。”
　　沈成峰视线在林有拙背影和林与夏间徘徊片刻，他无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迈腿走向林与夏。
　　林与夏得意极了，沈成峰一过来就抓紧他手，看似抱怨，实则撒娇：“还好我没破相，要是毁容了，看你怎么办。”
　　沈成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倒是没挣脱，只小声说：“以后别再那么傻。”
　　林与夏撇嘴：“谁让你气我，再有下次，我就不会像这次这样好说话了。”
　　他们都没在意林丰财，林丰财听了会儿，见他们都没起疑，总算放下心，背身溜走了。
　　而他身后，是夏惠妍若有所思的审视。
　　*
　　林有拙回到家，路过一楼看了眼102，门口干干净净，没有挂着饭盒。
　　进屋后，门刚推开，柴犬立即扑到他脚边。
　　林有拙露出笑容，蹲下抱起柴犬，没想到本来欢快的柴犬突然全身抖起来，然后伸出小舌头，轻轻地，呜咽着，小心舔着林有拙的虎口。
　　瞬间刺痛，林有拙这才看见他虎口破开一条伤口，血珠都凝固了，是接椅子挂到的。
　　“都没发现。”林有拙下巴抵到柴犬头顶，眼眸微弯，“不过还有你关心我。”
　　咚咚咚。
　　楼道传来脚步声。
　　林有拙以为是邻居，抱起柴犬站起身，正要带上门，有声音问：“是林有拙林先生吗？”
　　一身制服的小哥抱着一捧玫瑰花跑上楼，满头大汗说：“有您的花，麻烦签收。”
　　“汪汪！”柴犬对陌生人警惕性很高，冲着小哥叫了两声。
　　林有拙目光落在玫瑰花束上，粗略看来应该是99朵。他问：“谁送的？”
　　小哥老实回答：“姓付的先生，还让我转达您要多吃饭，您太瘦了他心……”小哥脸有点红，很是害羞说完，“心疼。”
　　林有拙对付易跟踪他不算太意外，但确认了还是感到反胃。
　　“这束花多少钱？”他问。
　　小哥一愣：“388。”
　　林有拙点头，接过了花：“谢谢。”
　　关上门，玫瑰花随意扔在玄关，林有拙先去洗手间处理伤口。
　　处理完伤口，他肚子轻轻叫了两声，早上忙着办事，他到现在滴水未进。
　　林有拙进厨房打开冰箱，打算做一份快捷的蛋包饭，结果瞥见雪梨，他想想又关上冰箱，拿上玫瑰花出门。
　　玫瑰花丢进垃圾桶，林有拙折回1楼，这次他没发微信，直接摁了102的门铃。
　　屋内毫无动静。
　　林有拙等到门铃结束才上楼，简单吃了蛋包饭，也没午休，泡了杯咖啡，搬了小茶几去阳台学习，补大一的知识点。
　　周末小区依然安静，林有拙沉进书中，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楼下隐约有汽车声，林有拙没注意，放下书去厨房做晚饭。
　　晚饭他稍微做得丰富了点，清蒸鱼，苦瓜炒蛋，还有一碗冬瓜排骨汤。
　　吃完收拾好碟碗放进洗碗机，他便给柴犬套上狗绳下楼遛弯。
　　牵着柴犬去莲花池溜一圈回来，林有拙瞧见一楼的灯亮着，房东回来了。
　　果然一进楼，102门口挂着保温袋。
　　林有拙走过去取下来，本要敲门问房东还要不要喝花椒雪梨，但快碰到门铃他又收回了手。
　　每次还保温袋都是挂门上，显然房东不喜欢同外人交流。
　　林有拙笑了下，转身离开了，边上楼边掏手机发微信。
　　“您还喝雪梨水吗？买太多雪梨，我一个人吃不了，搁太久会坏。”
　　陆起在处理文件，忽然手机响了声。
　　他瞧了眼天花板，到底是放下文件拿起手机，果然是【草帽星】。
　　陆起今天病好不少，也许是花椒雪梨真有作用，他喝过后喉咙真不疼了。
　　过几秒，他回复：“不用。”
　　*
　　与此同时林学诚在喝汤。
　　旁边李黎黎在汇报工作：“知道陆氏和我们合作后，生鲜的供应商同意独家供货。”
　　林学诚满意点头，他示意夏惠妍先别喂，扭头交待李黎黎：“除去生鲜，百货……哎？惠妍！”
　　一勺汤擦过林学诚下巴，直接泼到他病服上。
　　林学诚不悦转身，结果夏惠妍灵魂出窍一样，双眼空空看着前面，动作却在继续，收回勺子舀汤又喂过来。
　　林学诚诧异抓住她手腕：“惠妍？”
　　夏惠妍眼球动了动，缓慢看向林学诚：“什么？”
　　林学诚哭笑不得：“是我在问你，走什么神？”
　　夏惠妍脸色微变，她到现在心还跳得厉害。
　　早上发生在林与夏病房那一幕，她放不下，整天心神不宁。
　　那句“我就是你妈”真是对林有拙说吗？那时那个女人，分明是冲着病床方向。
　　夏惠妍捏紧勺子把，嘴唇微微抖着：“学诚，如果有个人长得很像你和我，会是谁？”
　　林学诚伸出空闲的手去碰夏惠妍额头：“不烫啊，说什么胡话。”
　　李黎黎也看过来。
　　夏惠妍摇头，语气急切：“你先回答我。”
　　林学诚失笑：“自然是夏夏。”
　　夏惠妍脸色大变，眼睫颤动的厉害，她低头盯着汤碗，这时李黎黎忽然插了句：“还可能是小林。”
　　夏惠妍猛地抬头，林学诚也看李黎黎一眼：“小林？”
　　李黎黎点头：“小林和您特别像，尤其像您办公桌上那张年轻时的照片。”
　　林学诚不甚在意。然而夏惠妍却抖得厉害，片刻她才恢复如常，不再说话。
　　半夜，夏惠妍去了林与夏的病房。
　　林与夏睡得很沉，夏惠妍帮他掖好被角，又静静望着他。
　　半小时过去，终于，夏惠妍伸手，拾起了林与夏枕旁，那根蹭落的短发。
　　*
　　鉴定结果出来那天，天气特别好。
　　夏惠妍看了报告后，在咖啡馆坐了一个上午，然后给林有拙打了电话：“小林，你现在哪儿？”
　　林有拙放下怀里的猫：“基地。”
　　一小时后，夏惠妍到了遗弃动物保护基地。
　　远远的，她看见林有拙穿工作服，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清洁卫生。
　　诺大基地，林有拙和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清理干净了。
　　他饿得厉害，去食堂要了份饭就埋头吃，没吃几口，对面有人坐下。
　　林有拙咽下饭抬头，恰好对上夏惠妍闪烁的眼光，他有些意外，微笑问：“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夏惠妍捏紧手提包，里面的鉴定报告咔咔作响，结果是，她和林与夏没有生物学上的血缘关系。
　　所以……
　　夏惠妍视线不离林有拙，颤着声问：“你父母对你……不好吗？”
　　林有拙眼皮跳了跳，他摸不准夏惠妍什么情况，他垂下眸，没正面回答：“您的不好的标准是什么？”
　　夏惠妍想到那日泼妇一样的李晓欣，她艰难出声：“他们会打你吗？”
　　林有拙：“现在不打了。”
　　现在不打，以前打过。夏惠妍鼻头一酸，不说话了，死死扣紧手提包。
　　林有拙这时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看来夏惠妍知道了。他略一思索，端起餐盘起身：“我吃饱了，您慢用。”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夏惠妍的声音：“小林，我有件事拜托你。”
　　林有拙回头：“您说。”
　　隔着不远的青年，眼睛像她，眉毛，鼻梁，嘴唇像林学诚。
　　很像很像。
　　夏惠妍深吸好几口气，终于开口：“跟我去做亲子鉴定。”


第20章 020
　　【020】
　　这次的鉴定结果出得比上次快。
　　夏惠妍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林有拙确实是她儿子，她还是静止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林有拙，而是去医院接林与夏出院。
　　医生建议林与夏回家静养，保持好心情，这样康复得会很快。
　　回林家的车上，林与夏一直埋头和沈成峰发信息，夏惠妍几次欲张口都默默咽了回去。
　　直到林与夏要在前一个路口下车去找沈成峰，夏惠妍才斟酌着开口：“夏夏，妈妈看沈成峰和小……林有拙似乎关系匪浅……”
　　“妈，你直说他们在交往得了。”林与夏笑嘻嘻的，不以为意，“没错，我是介入他们，可他们又没结婚，我有追求真爱的权利！”
　　夏惠妍脸色霎时很难看：“夏夏你……”
　　这时到了路口，司机靠边停车，林与夏收起手机，准备下车：“妈你别担心，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们真爱，我并不能做什么不是吗？既然我能做什么，说明他们不是真爱，帮他们及时认清真相，我还算做好事呢。”
　　咔嗒。
　　车门打开，林与夏回头，笑容灿烂：“拜拜妈，晚上见。”
　　夏惠妍欲言又止，终于在林与夏跳下车时问出她最担心的事：“夏夏，假如，妈妈是说假如。”她紧紧盯着林与夏的表情，“你再多个弟弟怎么样？”
　　林与夏愣住了，继而瞳孔震颤，开玩笑说：“你和我爸准备生二胎？”
　　夏惠妍：“……”她点头，“算是……”
　　“千万别！”林与夏脸色秒嫌弃，“我最讨厌小不点了，烦得要死。还有。”他半真半假说，“我绝不允许谁分走你和爸对我的爱！”
　　“妈，你有我就够了啊。”他话锋一转，凑过来在夏惠妍脸颊亲一口，“是吧妈？”
　　夏惠妍没说了，她摸摸林与夏的脸，满目慈爱：“放心吧夏夏，无论发生什么，妈妈对你的爱都不会少。”
　　目送林与夏走远，夏惠妍升上车窗，然后吩咐司机：“先去京大。”
　　……
　　京大。
　　林有拙接到夏惠妍电话是放学后，约他在京大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林有拙知道应该是鉴定结果出来了。但到底没想到，夏惠妍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夏惠妍面露尴尬，“但夏夏刚经历车祸，医生说他情绪不宜波动。”
　　林有拙正要开口，夏惠妍又赶紧补充：“不是一直不说，只是等夏夏康复了，再慢慢……”也许她也觉得这要求过于无耻，声音越来越低，“告诉他真相。”
　　林有拙手紧了紧。
　　不过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秒，他松开手，唇角微微上扬：“我明白，人之常情。何时说由您决定，我没意见。”
　　林有拙越懂事，夏惠妍越窘迫，她捏紧水杯：“抱歉，我保证……”
　　“您不用在意。”林有拙温声打断她，黑眸里闪耀着繁星点点，“知道您才是我生母，我已经无比感激了。”
　　夏惠妍微怔：“嗯？”
　　“我父母……”林有拙技巧性一顿，“养父母，对我不是很喜欢。我常常想，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他们才对我这样不满意。”
　　夏惠妍脸色白了，指甲不自觉擦过杯壁，发出轻微的刺耳声。
　　林有拙继续说：“现在我知道原因了，不是我不够好，是缺少了羁绊，他们无法喜欢我。”
　　“所以得知我不是他们所生，我其实很高兴，您不用为此感到抱歉。”
　　夏惠妍听得心绞起来了，她不由自主挪开手，握住林有拙的手，保证一般说：“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孩子，没人会不喜欢你。”
　　林有拙笑了起来，没再说话。
　　很快菜送上来了，包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碗碟碰撞声和偶尔咀嚼食物的声音。
　　快吃完，夏惠妍才再度开口：“下午有课吗？”
　　“没有。”
　　“那和我再去个地方吧。”夏惠妍视线扫过林有拙的白衬衫。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林有拙便一直穿这件衬衫，都磨边了。
　　*
　　夏惠妍带林有拙去了市中心的商贸大厦。
　　商贸大厦位于京城商务中心，由大饭店，五星酒店，国际贸易中心和一个占地六万平方的奢侈品大商场组成，奢侈品商场里随意一件单品都是四位数起。
　　林有拙发现了夏惠妍意图，他有很认真谢绝过一次，但夏惠妍态度坚决。
　　夏惠妍带林有拙去了林与夏常去的男装店。
　　出于暂时要林有拙配合她保密的愧疚，夏惠妍想在有物欲上补偿林有拙。
　　一进店，只要是适合林有拙年龄的衣服，她通通让林有拙试。
　　林有拙也配合她，一件件试。每试一套，店员和夏惠妍都会露出惊艳的目光。
　　有的人天生就是衣架子，林有拙就是这个衣架子。
　　他气质干净清爽，个子挺拔，仪态也特别好，穿上西装后，比店里海报上的男模还更要耀眼。
　　在林有拙试最后一套衣服时，店员半是为了推销，半是真心夸赞：“太太您真有福气，儿子可真帅！”
　　夏惠妍心情好了点：“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儿子？”
　　店员捂嘴笑：“一看就看出来了呀，他和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随着您长呢。”
　　夏惠妍顿时有些游离，难怪从前无人夸林与夏和她长得像，原来是没有血缘。
　　她们聊天的距离试衣间不远，林有拙也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夏□□服简单，他其实已经换好了，但他决定暂时不出去。有的话由旁人提才有效果。
　　没事干，林有拙索性坐下，掏出手机刷今早教授留的题刚看半行字，忽然外面响起一道他印象深刻的声音。
　　像手术刀一样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的男声。
　　“伯母。”
　　林有拙眼皮微跳，是，陆起。
　　林有拙l起身开了条门缝。
　　狭窄的视野望过去，小邓推着轮椅背对试衣间站着，只隐约看到陆起的一小片肩膀。
　　倒是夏惠妍朝着试衣间而坐，神色一览无遗，有惊慌，还有害怕，仿佛陆起是魔鬼一般。
　　夏惠妍一想到早上林与夏的任性宣言，便如坐针毡，连陆起眼睛都不敢直视。
　　如今订婚日期临近，如果林与夏反悔令陆起丢脸，陆起会如何对付林氏呢？
　　她听说过陆起的手段，对付对手赶尽杀绝，逼得那□□离子散，最后跳楼自杀。
　　那人曾是京城有名有姓的大富商，比林氏更好家大业大，照样得罪不起陆起，万一……
　　夏惠妍不敢再深想，她挤出笑脸：“陆……小起，这么有空来买东西？”
　　小邓礼貌回道：“林太太，今天陆总是来视察。”
　　夏惠妍很是意外，她单知道陆氏旗下有商场，却不知就是商贸大厦。
　　她尴尬不已，正要说些找补，陆起开口了：“您来买男装？”
　　夏惠妍含糊道：“嗯，随便逛逛。”
　　陆起并不继续问，淡淡朝店员说：“记我账上。”
　　店员低着头使劲点头：“是。”
　　夏惠妍马上拒绝：“怎么能要你……”
　　陆起打断道：“您慢选，我还有事，失陪。”
　　不用吩咐，小邓立即同夏惠妍道别，推着陆起往店外走，只是离开前，小邓往试衣间瞥了眼。
　　敢情那名漂亮青年是夏惠妍的亲戚啊，刚看到他和夏惠妍一起进了男装店，他还以为是眼花。
　　不过……
　　小邓疑惑低头，瞄着陆起冰冷的头顶百思不得其解。
　　陆总为何特意过来替夏惠妍买单？他似乎，并没有很在乎林家啊，连林与夏出车祸住院都没去看望过。
　　真是，透着那么点稀奇古怪。
　　该不会……小邓瞬间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陆总其实看中的……是夏惠妍吧？！
　　可怕，太可怕了！
　　冷气打得十足的商场，小邓是真真切切打了一个寒颤。
　　*
　　林有拙试过的衣服全部打包，结账一共是二十一万。
　　夏惠妍本来计划接下来还要去买手表，不过偶遇陆起，她心里装着事，想赶回家和林学诚商量。
　　她踌躇着说：“要不下次再逛？时间有点晚……”
　　林有拙莞尔：“您回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夏惠妍赶紧抬眸：“不不，送你回去的时间还是有的。”
　　林有拙倒也没拒绝：“好。”
　　回去的路上异常安静，夏惠妍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你的事我还没告诉……你父亲，今晚回家会和他说。”
　　“嗯。”
　　又安静了。
　　夏惠妍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索性闭嘴了。直到车开进小区，停在居民楼门口，林有拙下车了，她才叮嘱一句：“好好吃饭，你太瘦了。”
　　林有拙点头。
　　夏惠妍看着他，停顿几秒才升上车窗。
　　林有拙原地站着，静静目送车驶远，待彻底看不见，他径直走到垃圾桶，利落将提着的纸袋全部丢进垃圾桶。
　　他不怪夏惠妍偏心，如他所言，人之常情，养育之情比血缘关系更无法割舍。
　　但他同样不需要不纯粹的感情，敌人的盟友，就是他的敌人。
　　林有拙拾阶而上，没注意到102的灯亮了。
　　102的阳台能看到楼门口的垃圾桶，陆起望着垃圾桶许久。
　　沉静似深渊的眼底头一次有了一点点波澜，薄得几近凉薄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吐出两个音节。
　　“抱错？”


第21章 021
　　【021】
　　另一边，夏惠妍回到林家，林与夏还没回来，林学诚在书房。
　　夏惠妍在书房门口徘徊几分钟，终于上前敲门。
　　“进来。”林学诚在房内说。
　　夏惠妍推门进去，林学诚大病初愈，没忙着处理工作，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夏惠妍走到书桌前，也不说话，垂头盯着黄花梨桌面叹气。
　　林学诚半天才察觉不对，他放下书问：“怎么不说话？夏夏没和你一起回来？”
　　夏惠妍摇头，脸上有几分凄然之色：“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林学诚观她脸色差得厉害，也认真起来：“我听着。”
　　“夏……”夏惠妍闭上眼，一口气全倒出来，“夏夏不是我们亲生，当年抱错了。我们的儿子另有其人，就是林有拙。”
　　说完她打开手提包，拿出两份亲子鉴定报告丢到桌上。
　　林学诚抿紧唇，一言不发拿过报告，逐字逐句仔细看过。
　　书房气氛压抑得不行，夏惠妍扑簌簌抹起泪来，泣不成声问：“老公，我们该怎么办？”
　　林学诚放下报告绕出书桌，揽住夏惠妍肩膀：“没事，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夏惠妍摇头：“夏夏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如此骄傲，哪里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想到两次见李晓欣的场面，她哭得更伤心了：“那样的父母，他哪能承受得住。”
　　林学诚眉头紧锁，紧紧揽住夏惠妍安慰：“别担心，他是我们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夏惠妍点头，她仰头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林学诚问：“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夏惠妍擦掉眼泪，苦笑几声：“那孩子……有拙也知道，他是好孩子，还同意暂时不说出来。”
　　“那他父母……”林学诚停顿一秒，“养他那户人家可知晓？”
　　夏惠妍摇头：“不清楚，这事发生得突然，我理不清头绪，不知道怎么办。”
　　林学诚沉思许久，忽然说：“你先别慌，这事没那么简单，当年你待产的医院不是小医院，孩子手环也没出错，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纰漏，我先派人去查，出结果再商议。”
　　夏惠妍最近被这事烦得根本无法思考，现在听林学诚一说，她也感觉有点不对劲。
　　她正要开口，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接着林与夏声音在外面响起：“爸，妈？你们在书房吗？开饭了。”
　　林与夏回来了。
　　夏惠妍第一反应是抓起鉴定报告，手忙脚乱塞进抽屉，然后才应了声：“来了。”
　　席间一向多话的林与夏焉焉的，没怎么动筷子，吃几口就放下碗回房了。
　　夏惠妍此时宛如惊弓之鸟，极度担心林与夏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和林学诚交换了眼色，紧接着也放下碗紧随其后。
　　林与夏进屋便扑到床上生闷气。
　　夏惠妍带上门，走到床边坐下，温柔顺着他背：“今天是怎么啦？吃那么点饭。”
　　林与夏下巴垫在柔软的鹅绒被里，他简直快气死了，他今天去找沈成峰约会，结果约了一肚子气。
　　沈成峰几句话不离林有拙，还第一次拒绝了他的索吻。
　　有病！
　　林与夏越想越不舒服，林有拙究竟哪里好了？不过一个只会读书的闷葫芦，没情趣没性格。
　　他忽然翻身坐起，抓住夏惠妍的手撒娇：“妈，你马上给京大校长打电话，让他开除林有拙吧！”
　　夏惠妍脸色大变：“为什么要开除他？”
　　“我讨厌他。”林与夏气愤说，“我和他绝对是天生不对付，碰到他就没好事。”
　　夏惠妍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这个电话我不会打。夏夏，你又不缺人喜欢，为什么抢别人男朋友，你……”
　　“啊妈你好烦啊，和其他人一样庸俗，我不和你说了。”林与夏看夏惠妍不帮他，就爬起来不由分说把夏惠妍推出了房间。
　　关上门，不顾夏惠妍在外面敲门，林与夏冲回床上，摸过手机去翻课程表。
　　明天……
　　他眼眸骤亮，明早满课！
　　林与夏捏着手机翻过身，眯眼盯着天花板，明天他要去上课，他不好过，也不让林有拙好过！
　　*
　　早上起来，林有拙眼皮跳个不停，果不其然，一进教室就听见林与夏的笑声。
　　林与夏今天穿得像个三好学生，靠在第一排和后排的男生说说笑笑。
　　林有拙眼皮都没抬，走到他常坐的位置坐下，安安静静看书。
　　林与夏早看到林有拙来了，他余光紧紧跟着他，见林有拙对他视若无睹，他怄得要命，忍不住又笑得大声不少。
　　林有拙却像自带屏蔽，岿然不动，看着书便不闻其他。
　　直到有几名学生进来在他后排坐下。
　　“听说没，陆氏这次给系里投了几十亿赞助，牛逼！”
　　“有眼光！航天值得！”
　　“不觉得陆大佬是投资，有钱拿去投别的更赚。”
　　“哈哈，这才是陆大佬的聪明之处，懂得回馈社会回馈母校，几十亿买个好名声，对他们这些大佬可太划算了。”
　　“这么划算，不见其他人赞助？”
　　“我哪知道。”
　　……
　　后面声音渐渐听不清了，教授来了。
　　林有拙关上书，认真听课。一上午的课飞快过去，快下课时，教授关掉ppt，宣布了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
　　“今年国际空间轨道设计大赛的规则已经出来了，咱们学校有一个名额，我们几个老师讨论过后，决定机会均等，这次大一到大四的学生都可以申请，机会难得，大家踊跃报名。”
　　教授说完，教室里四处都是欢呼。
　　国际空间轨道设计大赛就是航天里的奥利匹克，要能拿奖，绝对是简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更重要的，是比赛途中能碰到行业里的各种顶尖人才，无论是队友还是对手，价值远超于比赛本身的输赢。
　　林有拙同样心动，他清楚他目前和其他同学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会竭尽所能争取名额。
　　林与夏视线没离开过林有拙，所以没错过，林有拙在听到比赛时露出的神采。
　　林与夏瞬间来劲了。
　　林有拙在意他的学业，比起沈成峰，学业更重要。这就是，林有拙的软肋？
　　虽然他没丝毫兴趣，但既然林有拙喜欢，那这个参赛名额，他抢定了！
　　林与夏兴奋搓搓脸，昨天的郁闷一扫而空。
　　*
　　“喂！”
　　出教学楼，林与夏追上林有拙，用力拍了一下林有拙肩膀：“装作不认识就以为我们真不认识了？”
　　林有拙眉心抽了一下，停住平静道：“我和沈成峰彻底结束了，你和我，应该没有认识的必要。”
　　林与夏挑眉：“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信不信是你的事。”林有拙抬脚要走。
　　然而林与夏不依不饶，快步上前拽住他：“我说你可以走了吗？林有拙，你这人真是没家教。”
　　忽然前方一道阴影跑过来推开林与夏，林与夏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同时他听到一道男声着急问：“有拙你没事吧？”
　　林与夏懊恼抬眸，入目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此刻那男生眼珠黏在林有拙身上，片刻不舍得挪开。
　　这神态林与夏见多了，一眼看穿这个男生喜欢林有拙。他露出讥讽的笑：“难怪和成峰分手呢，原来是找到了下家，不错，本事真不错。”
　　“你谁啊？”付易开始见有人纠缠林有拙本来很着急，冷不丁听到沈成峰的名字，他探究打量着林与夏。
　　林与夏根本不理付易，他只吊着眼睛似笑非笑盯着林有拙：“：大好人，好自为之。”
　　说完，他提起书包搭在肩上走了。
　　看似走了。
　　拐过拐角，林与夏马上闪身藏进去，掏出手机对准前方拍视频，准备发给沈成峰“欣赏”。
　　林有拙抚平被林与夏弄皱的衣袖，然后淡淡看向付易。
　　被这样看着，付易有些心虚，他是查过林有拙的课程表，特地跑来“偶遇”。
　　付易咳嗽一声：“学弟真巧啊，在这儿也能遇见。”又迫不及待问，“送你的花喜欢吗？”
　　林有拙没说话，他拉开书包摸出钱夹，取出四张崭新的百元钞票：“不用找零。”
　　付易眼里满是疑惑：“什么？”
　　林有拙神色不变，钞票直接插进付易的书包：“别再浪费我时间，去垃圾桶丢东西也很麻烦。”
　　这下付易明白了。
　　玫瑰花的钱！
　　付易脸色大变，他嘴巴张开想说点什么，林有拙已经走远了。
　　付易盯着他背影，又是气又是无可奈何。林有拙就是块石头，油盐不进！
　　偏偏……付易耷拉着肩膀，他就是喜欢他……
　　*
　　林与夏没拍到想要的视频，气得直翻白眼，但他还是没放弃，一路跟着林有拙。
　　他倒要看看，林有拙平时都在做什么！
　　林有拙知道林与夏尾随他，但他并不在意，快到图书馆，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
　　来电是夏惠妍。
　　“有拙，明天有空吗？”夏惠妍语气很客气，“你父亲想和你吃顿饭。”
　　言下之意，她已经告诉了林学诚。
　　林有拙余光扫过鬼鬼祟祟的林与夏，忽然有了计策。他会信守诺言，不揭穿林与夏是假货，但他，可以让林与夏自己看见。
　　“明天满课恐怕不行，今天可以吗？我下午没课。”
　　夏惠妍没答，听筒里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应该是去找林学诚了。
　　差不多半分钟后，夏惠妍声音再度响起：“可以，那你在门口等着，我们马上来接你。”
　　林有拙微笑道：“不用，您把地址发我，我自己过去。”
　　夏惠妍便把地址发了过来。
　　这酒店林有拙熟，前不久，他差点在那儿和沈成峰订婚。离京大，不过五个地铁站的距离。
　　林有拙脚步左转，朝着校门而去。
　　而林与夏等林有拙走得稍远了一点，便迫不及待从垃圾桶后出来，拔脚快步追了上去。


第22章 022
　　【022】
　　林有拙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四十分钟后，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上了酒店顶楼的包间。
　　林有拙这次没再等林与夏追上，径直走进包间。只是服务员退出去要关门时，林有拙笑了一下：“我来。”
　　服务员走了，林有拙虚掩上门，并未关紧，这才看向包间内。
　　包间足足有五十多平，全景落地窗尽览京城最繁华的美景，一张上等实木圆桌摆在包间中央，桌面摆着两瓶漂亮的时令鲜花，几盘茶果和一壶清茶。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气。
　　林学诚和夏惠妍已经到了。
　　上次见面，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前途可期的优秀人才。这次见面，却已是父子关系。
　　林学诚倒不排斥多出林有拙这样的儿子，相反他对此颇为满意。
　　他先前还想培养林有拙对林氏的忠诚，现在有血缘这层关系，还有比这更天然的忠诚吗？
　　因此比起夏惠妍的局促，林学诚相当自如，他笑道：“来了。”
　　自然得仿佛他们一直是一家人。
　　林有拙心知林学诚的为人，他是夏惠妍的丈夫，是林与夏的父亲，更是林氏的林董。
　　所以他在林学诚面前展露才华，让他知道他是他需要的人才。
　　林学诚会很快接受他和林与夏的身份错位，但爱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林学诚得知真相，林与夏却仍浑然不知，他就已经是站在林与夏那边。
　　林有拙颔首，唇边是得体的微笑：“您好。“
　　或许是觉得尴尬，夏惠妍赶紧起身过来，她下意识想拉林有拙过去坐下，但手伸出来，她还是停顿了一秒才落到林有拙肩膀，摁他就近坐下：“快坐，饿了吧？想吃什么随便点。”
　　林学诚也点头：“我记得你喜欢清淡口，这里开水白菜不错，可以点份尝尝。”
　　夏惠妍听到林有拙喜欢清淡的，便也推荐了好几个菜，林有拙一一勾上。
　　点完菜，夏惠妍回到位置坐下，林学诚喝了口茶开始了：“你被抱走的始末我查过了，你是现在听，还是吃完后听？”
　　夏惠妍脸色不太好：“不要在饭桌上谈，影响胃口。”
　　然而林有拙却说：“您说。”
　　林学诚公布了调查结果：“当年不是医院弄错，是那户人家故意抱走了你。”
　　他看着林有拙：“他们养育你多年，我理解你和他们有深厚的感情，只是这改变不了他们犯罪的事实。我和你母亲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只要你想报警，吃完饭我们就去警局。”
　　林学诚说话间，夏惠妍神色相当不安，悄悄扯了林学诚袖口几次，她恨林丰财夫妇，却也不愿意林与夏有一对坐牢的父母。
　　林学诚给她使了眼色，示意她不用担心，他自有考量。
　　他这是以退为进，让林有拙主动提出放过林丰财夫妇。
　　然而——
　　林有拙垂眸低声道：“您说得有道理，情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报警吧。”
　　这一下，林学诚沉默了，夏惠妍急了，她顾不上别的，起身急急道：“不可以！”
　　林有拙眼皮动了一下，他抬眸，似是疑惑，也似不解：“您说什么？”
　　“我……”夏惠妍眼神乱飘，终于找到一个可信的理由，“我们不是普通家庭，事情闹大肯定会被媒体抓着报道，届时闹得沸沸扬扬不妥。”
　　林有拙神色微变：“您如此一说——”
　　夏惠妍紧张期待望着他。
　　“非报警不可。”林有拙抿了抿唇，一脸的决然，“林氏是上市企业，有必要为公众作表率，既然有这份影响力，更要警告那些想要做错事的潜在犯罪者，不要挑战法律。”
　　他神色又渐渐落寞：“而且我也希望其他家庭以此为鉴，不要重蹈覆辙。骨肉分离，就算之后重逢，错过的时光却也永远回不来了。”
　　最后几个字重重敲中夏惠妍心窝，她捂着嘴偏过头，不敢再看林有拙，生怕下一秒就落下泪来。
　　而林学诚却在琢磨林有拙第一句话。
　　他确实不愿家庭秘闻曝光成为大众谈资，但假若这个谈资是积极的，他们是受害者，对林氏形象有益处，这就另当别论。
　　林学诚不由在想，不愧是继承了他的血脉，林有拙确有企业家的敏锐。
　　他点头：“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和你母亲自然支持你。”
　　嘭！
　　虚掩的门被推开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林与夏白着脸，红着眼，浑身颤抖地站在门口，声音破碎又颤抖。
　　“你们在……说什么？”
　　*
　　瞬间，包间里寂静无声。
　　夏惠妍眼泪生生吓了回去，林学诚沉默不语。
　　林与夏颤着舌又重复一遍：“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在骗我对不对？你们……故意气我对不对？”
　　他眼球通红，强忍着才不让眼泪流下来。
　　夏惠妍心疼得不行，抬脚想要过去：“夏夏……”
　　“你别过来！”林与夏吼出声。
　　夏惠妍马上不动了。
　　林与夏眼泪到底是流下来了，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开始慌了：“妈，你快告诉我，你们是在逗我玩好不好？”
　　夏惠妍抹着泪：“夏夏，你乖，你听妈妈说……”
　　“我什么都不听！”林与夏疯狂摇头，哭着大吼，“我只要你们说这都是假的！我、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的儿子。”
　　一想到病房讥讽过的邋遢妇人，林与夏几近崩溃：“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是你们的儿子，我是林家的儿子，才不是他们……你们骗我，我不是……”
　　林与夏泪眼朦胧地看向林有拙。
　　林有拙坐得挺拔，脸上没有表情，那双漂亮的眼睛又黑又亮。
　　远远睨着他，像是嘲讽，又像讥笑。
　　林与夏后退几步，不断摇头：“我不是……我才是……你们都在骗我，我不信，我绝对不信！”喊完他背过身跑了。
　　夏惠妍和林学诚毫不犹豫就追出去：“夏夏！”
　　一阵兵荒马乱，吵闹声越去越远，林有拙还是没有动。
　　这时菜来了，服务员端着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几秒，包间内传来青年如冰雪一样清冽的声音：“全部打包。”


第23章 023
　　【023】
　　傍晚, 林有拙遛狗回来，刚坐下准备整理参加比赛的简历，手机响了。
　　电话里是林学诚问他门牌号。
　　几分钟后, 门铃响了。
　　打开门，林学诚提着几个昂贵的礼盒站在门口，笑着说：“你母亲一定要我带来。”
　　林有拙接过东西放到鞋柜上, 上次杜嘉元他们来聚餐，林有拙买了不少一次性拖鞋。
　　他打开鞋柜拿了双递给林学诚, 然后侧身让他进屋：“请进。”
　　林学诚换好拖鞋, 进屋后简单看了眼, 就走到沙发坐下。
　　林有拙倒了杯茶端过去，微笑说：“这是中午从酒店打包的, 您应该喝得惯。”
　　提到中午的事，林学诚难得听出几分歉意：“中午情急, 留下你一人吃饭，实在抱歉。”
　　林有拙摇头：“没事, 当时的情况我能理解。何况记在您账上，托您的福，我吃得很好。”
　　林学诚颇为欣慰：“你能理解, 我就放心了。”他端起水杯喝了口茶。
　　等他喝完, 林有拙自然问道：“林与夏怎么样了？中午看他状态不好。”
　　林学诚叹了口气：“绪起伏过大，休克了。现在情况稍微稳定了，你母亲现在家里陪着他。”
　　聊到正题，林学诚话锋一转：“我来是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林有拙知道他是为林丰财的事而来，他微微颔首：“您说。”
　　“是有关林丰财的事。”林学诚开口，“我特别支持你报警的决定，只是下个月家里有桩喜事, 我希望你暂时别报警，等这事过去再说。”
　　林有拙倒是没想到林与夏和陆起在下个月订婚。他并不追问：“听您的。”
　　林学诚满意不已，主动打开话匣子：“和与夏结婚的人你应该知道，他以前也是京大计算机系的学生。”
　　“谁？”
　　“陆起。”林学诚又端起水杯，“没错，就是国内互联网三巨头之一，陆氏的陆起。”
　　林有拙目光闪烁，忽然喊了声：“父亲。”
　　林学诚动作一顿，到底是有些波动，他看向林有拙：“嗯？”
　　“您……”林有拙露出困扰的神色，“这样做真的好吗？”
　　“什么？”
　　“您大概还不知道，在知道林与夏真实身份前，我已经认识他了，他喜欢我前男友。”
　　林学诚先前只知林与夏有交往的男人，却不知还和林有拙有这样的联系。
　　他脸色微变，有些许恼怒，但很快恢复了。
　　林有拙继续说：“据我所知，他们现在也还在交往。”
　　嘭。
　　这时林学诚搁下水杯，碰到茶几，发出轻微的动静。
　　林学诚伸手拍了拍林有拙的肩，缓声说：“你过去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
　　“我们这样的家庭，爱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与夏和谁交往过不重要，他是陆起选中的对象，这就行了。”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没怨恨夏夏抢走本属于你的地位和优渥生活，还处处为他着想，这一点我十分高兴。”
　　林有拙垂眸，掩去眼底凉凉的冷意：“这事的始作俑者不是他，我不怪他。”
　　林学诚赞许点头，他看眼时间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过几天有时间，你回家一趟。还有这房子又老又小，住着不舒服，你空闲找找附近有没有大房子，有满意的我给你买下来。”
　　林有拙不置可否，笑了一下。
　　送林学诚上车后，林有拙立在原地许久才转身。路过一楼，忽然瞥见102的阳台灯光亮着。
　　林有拙想到从酒店带回来的高档菜肴，步伐轻快不少，跑上楼打开冰箱。
　　他送了几盘给杜嘉元他们解决，现在还剩几盘在冰箱里。
　　他问【房东】：“您吃饭没？我这儿有几份菜味道不错，放隔夜就可惜了，要不给您送点下楼？”
　　……
　　陆起收到微信时，刚转着轮椅从阳台回客厅。他回了两个字：“不饿。”
　　过几秒，到底输入一串字：“上次的糖水倒是可以送一份。”
　　林有拙立即开始下厨，半小时后，两份花椒雪梨出锅，送了一份下楼，照旧挂到门把，然后才上楼喝他自己那份。
　　热腾腾的糖水满是清甜的橘子味，林有拙喝完后心情都明朗了，他抱着笔记本盘腿坐在地板上，认真写简历。
　　临近12点，林有拙才收工，他又仔仔细细检查三遍，盯着屏幕，直到显示送达教授的邮箱，终于满意了。
　　他伸着懒腰，然后一把抱住在旁边趴着打哈欠的柴犬，下巴蹭着它头：“小不点，你说我有没有机会被选中？”
　　柴犬懒洋洋汪了一声。
　　林有拙弯起眼睛：“借你吉言！”又rua了柴犬好一阵，他撑着沙发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才看见两小时前有一条微信。
　　【房东】：下楼拿东西。
　　林有拙以为是碗，他换了人字拖下楼，老式的感应灯，跟着他的脚步声一层一层亮起来。
　　橘色灯光落在102门前，挂在上面的除了保温袋，还有一个纸袋。
　　林有拙抬头看了眼防盗门，取下保温袋挂在手腕，然后又取下纸袋。
　　纸袋是很简单的牛皮纸袋，后面用红线缠绕着扣子，林有拙轻轻打开。
　　指尖先碰到了一丁点柔软，紧接着打开，就看到里面叠得方正的白色衬衫。
　　林有拙瞳孔蓦然颤动了一下，
　　他手指无意识捏紧牛皮纸袋。片刻，他小心包好纸袋，抱着上楼了。
　　*
　　又过去两天，林有拙还没等到教授的答复，林丰财先来学校找他了。
　　天气昏沉沉的，不到四点，天黑得像是叠了十八层乌云，学校的路灯都提前亮了。
　　林丰财缩在角落里，一双小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进出的学生。
　　在雨点落下来时，林有拙终于出现，
　　他撑开透明的雨伞，刚下两步楼梯，身后响起弱弱的喊声：“林有……有拙！”
　　林有拙停住，侧目就看到林丰财弓腰驼背小跑过来。
　　林丰财全无之前的嚣张，低声下气问：“你有空吗？我有点事找你。”
　　林有拙伫立在雨中，隔着雨帘，林丰财看不清他神色，也听不到他是否有回答。
　　林丰财紧张得喉咙发干，吞咽了几次口水：“我有事找你。”
　　这时林有拙才开口：“说吧。”
　　林丰财四处看了眼，犹豫道：“换个地方行不行？”
　　林有拙道：“不说算了。”
　　他抬脚便走。
　　林丰财见状急了，不管还在下雨，冲进雨中就跟上林有拙，开口就是哭腔：”林家人前几天找上门，我知道你也知道了，都怪我和你妈不该一时糊涂，把你和我儿子换了。”
　　停顿又说：“看在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也没苛待过你的份上，就原谅我们一次行吗？”
　　“你妈身体不好，要是坐牢，她哪能撑得住。我是无所谓，坐牢便坐了……”
　　林有拙忽然停止，认真道：“行啊，你一个人去坐牢。”
　　林丰财被雨淋得湿透，嘴唇却不知是冷乌的还是吓乌的。
　　他冻结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了。
　　雨顺着伞檐滴落，这次，林丰财终于看清了林有拙，他嘴角浅浅上扬着，笑了：“爸，你还是这样口不对心。”
　　然后林有拙就走了。
　　背影挺拔，撑着伞走进雨中，渐渐再也看不见，
　　走出校门，雨势渐小，林有拙想起冰箱快空了，便准备去超市买菜。
　　正在人行道等绿灯，电话来了。
　　夏惠妍问他：“有拙，今天回家吃饭吗？”
　　*
　　林有拙第一次出现在林家，保姆和园丁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直以来的少爷是冒牌货，真少爷流落在外，都好奇地偷偷打量他。
　　林有拙不卑不亢，微微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倒是她们不好意思了，一哄而散去做事了。
　　诺大的别墅里很是安静，夏惠妍在饭厅摆菜，几日不见，她脸色憔悴不少，虽然化妆盖着，还是露出了疲态。
　　这几日林与夏醒是醒了，就是一直直挺挺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吃饭。
　　夏惠妍瞧着心疼，便连楼都不下，没日没夜守在他床边，夜夜抹泪。
　　下午林学诚回来，见家里冷清清的，饭又没做，终于生气了，让夏惠妍喊林有拙来吃饭。
　　夏惠妍这才打起精神收拾了一番，没让保姆帮忙，亲自下厨给林有拙做了顿饭。
　　“这是早上空运来的松茸，很新鲜，你多吃点。”夏惠妍夹起一筷松茸放到林有拙面前的菜碟，勉强扯出笑容。
　　说着，她余光又走神飘向楼上。
　　林学诚叹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看不如叫夏夏亲生父母来一趟。也许……”
　　“不行！”夏惠妍受惊回神，厉声拒绝，“夏夏怎么会想见那样不堪的父母，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
　　她抱歉望向林有拙：“对不起，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林有拙放下筷子，神色温和：“我明白，您不用解释。”继而他说，“不如让我去开解他？”
　　夏惠妍迟疑道：“你？”
　　林有拙点头：“年轻人比较好聊开。”
　　林学诚也认可：“他们同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心情是彼此相通的，或许有拙劝一劝，夏夏真能想通。”
　　夏惠妍清楚林与夏讨厌林有拙，但又觉得林有拙和林学诚的话也不无道理。
　　踌躇一番后，她同意了：“行，你去试试，要是他情绪激动，你马上喊我。”
　　……
　　没开灯的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唯有偶尔从阳台透进来的灯光，才使得房间没那么黑。
　　林与夏盯着天花板，又一次流泪了。
　　他竟然是假的林家少爷！
　　而林有拙，有着那样不堪父母的林有拙，竟然才是真少爷！
　　林与夏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他讨厌林有拙，讨厌他那垃圾一样的父母，他绝不会承认那是他的父母！
　　但一切却又无可反驳。
　　就现在，林有拙出现在他的家，坐在他的位置上，抢走了属于他的所有，将他的骄傲自尊，狠狠地踩在脚下践踏。
　　他甚至能听到林有拙的笑声。
　　得意的，嘲讽的，赢了他的笑。
　　不要！
　　林与夏嘴唇蠕动起来，他不要面对这个事实，他死也要是林家唯一的少爷！
　　几天不吃不喝，喂一靠的就是夏惠妍强制给他打营养液，他身上早没了力气。
　　然而此刻，他忽然恢复了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晃悠悠走向阳台。
　　刚下过雨的夜，风夹带着丝丝凉意，林与夏瘦到脱形的手抓住阳台护栏，蹭着爬了上去。
　　三楼，不高不矮，朦胧灯光笼罩着，勉强能看清花园里的模样。
　　林与夏眼角再次涌出热流，他脚尖小心移动着，在护栏边缘徘徊。
　　吱呀。
　　身后冷不丁响起门推开的声响。
　　林与夏的少爷脾气立马上来了，他回头干涩着嗓子喊：“不许过来！再过来我跳……”
　　余下的威胁，消失在看到来人身影的瞬间。
　　门开了一条缝，走廊的壁灯照进来，逆着光，看不清青年的脸色。
　　哐。
　　又是轻轻一声，门关上了。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只能听到拖鞋有节奏的趿拉声。
　　以及青年淡淡的疑问：“怎么还不跳？”
　　“你……”林与夏的背一下弓起来，他赤红着眼死死盯着林有拙，从紧闭的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滚出我房间！”
　　林有拙渐渐从阴影里走出来，窗外的天色落在他毫无情绪的脸上，白得骇人的冰冷。
　　他反问：“你房间？”
　　明明没有起伏，是最普通的问句，但林与夏就是知道林有拙在宣誓主权。
　　林有拙在告诉他，他林与夏，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他肯定没猜错，林有拙就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人！
　　林与夏情绪激动起来：“走开！不准你和我说话！不准你来我家！滚回你的城中村！”
　　林有拙没理他，脚下不停，快到阳台了，林与夏往后挪了一步，威胁道：“你再过来我跳了！”
　　林有拙不为所动。
　　林与夏一咬牙，扭头看了眼楼下，黑沉沉的，像是一张血盆大口。
　　他双腿不由打起颤来，悄悄往回挪了一点。
　　就在这时，林有拙抓准机会上前，单手扣住林与夏双腿往下一拽，林与夏立即脚下一滑，正面朝上躺在阳台上，半边身子悬挂在外。
　　视野瞬间上扬，举目是苍蓝色的夜空，林与夏整个人都傻了，双手不住乱抓，生怕掉下楼：“救我！快救我！”
　　忽然，一双干燥，泛着淡淡橘子味的手覆盖着他双眼，苍蓝色夜空不见了，目光所及皆是黑色，仿佛失明一般。
　　加上上半身悬在空中，随时都会往下坠，林与夏无以伦比的害怕起来。
　　恐惧与不安交叠着，他上下两片嘴唇同时哆嗦：“你、你想做什么！”
　　下一秒，他就听到青年在他耳畔低声说：“你和你爸真像，连怕死，都一模一样。”


第24章 024
　　【024】
　　这句话犹如炸弹, 林与夏浑身一激灵，扑面而来的羞辱感压倒了恐惧。
　　他尖着嗓子咆哮：“我爸是林学诚！是林学诚！你少胡说！”
　　他双手同时用力抓住林有拙的覆着他眼睛的手背，划出了血腥的气味。
　　林有拙却纹丝不动。
　　指腹感受着掌下眼球的颤动, 林有拙漆黑如夜的眸色，像是添了几分诡谲的色彩。
　　明明是如此清瘦单薄，他双手此刻却如千斤重的铁钳, 按得林与夏动弹不能。
　　林与夏光着的脚，徒劳蹭着冰凉的墙壁上扑腾着, 嘴唇却还像案板上的鱼, 夸张地张合着：“不是……我才不是他们儿子, 我是、我是林家少爷！你不是……”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一声尖叫伴随着门声响起，
　　夏惠妍在楼下听到尖叫就跑上楼, 结果推门进来，一眼看见如此可怕的一幕。
　　林与夏听到夏惠妍声音, 知道救星到了，嘶吼着嗓子大声求救：“妈快救我！”
　　这时林有拙手下发力, 直接将林与夏拖下阳台扔到地上。
　　林与夏重重磕到地板，后脑勺发出沉闷一声，霎时从头顶疼到尾骨,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 然而腿抖得厉害，只能手脚并用拼命往屋里逃，边嚎边喊：“妈、妈救我……”
　　夏惠妍赶紧上前抱住他，惊得嘴巴都合不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与夏死命往夏惠妍怀里钻，死死攥着她衣领，哭得浑身颤抖：“他、他要推我下楼！”
　　夏惠妍不可置信抬头，望向还站在阳台的林有拙：“真的吗？”
　　林有拙神色不变：“如您所见, 真的。”
　　林与夏这下得劲了，声泪俱下控诉：“你看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
　　夏惠妍说话都磕巴了：“为、为什么？”
　　林有拙走进屋，伸手在墙面一按，房间内霎时明亮如昼，林与夏刺得下意识闭上眼。
　　林学诚也跟来了，他停在门口，看清屋内场景，也露出惊讶：“出什么事了？”
　　林有拙平静道：“他要自杀。”
　　“什么！”闻言夏惠妍眼睛都直了，她着急低头问林与夏，“夏夏你要自杀？！”
　　林与夏眼皮动动，睁眼又是哭了：“是！我是准备跳楼，可我还没跳，他就推我！吓死我了！”
　　林有拙：“他寻死，我就让他体验一把濒临死亡的恐惧，有过体验，他之后才不会轻言生死。”
　　夏惠妍接受了这个解释，她认同点点头，随后心疼捏了捏林与夏的脸：“你啊，别钻牛角尖了，就算你不是爸爸妈妈亲生，我们也同样爱你。”
　　“不是！”见夏惠妍相信了林有拙，林与夏急得破音，“他是真心想推我下去！他不怀好意！”
　　“好了夏夏。”夏惠妍拇指拭去林与夏脸上的泪，“有拙是好孩子，你别当他是假想敌……”
　　忽而想到林与夏的所作所为，她叹了一声：“你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成天瞎想。我看不怀好意的是沈成峰，脚踏两只船，绝非良人。”
　　林与夏不服气：“我没有，他就是……”
　　这时林学诚开口了：“行了。你闹了这么多天已经足够，立即换衣服下楼吃饭，今天是有拙第一天回家，任性得有个限度。”
　　林与夏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敢顶嘴。
　　夏惠妍见他终于不闹了，立即眉开眼笑抱住他，欣慰说：“真是傻儿子。”
　　林与夏顿时委屈得不行，巴巴抱住夏惠妍，哭得鼻涕横流：“妈妈，我还以为你从此以后不理我了。我脚好疼，你给我看看是不是破皮了！”
　　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
　　夏惠妍放心了，松开他温柔笑：“好，妈妈帮你看看。”同时抬眼感激冲林有拙点头。
　　她心想林有拙的办法确实有用，真哄好了林与夏。
　　林有拙回应了她，一个灿烂的笑。
　　吃完饭，夏惠妍要留林有拙住一晚，林与夏老大不乐意，摔下碗回房了。
　　夏惠妍有几分尴尬，她替林与夏解释道：“他被我宠坏了，任性又脾气大，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林有拙点头：“我明白。”说罢他起身，礼貌道，“我先回去了。您和父亲早点休息。”
　　夏惠妍赶紧挽留他：“今天太晚了，还是留家里吧。”
　　林有拙抓抓后脑勺，有些羞涩的样子：“我认床。而且明早满课，从这里赶过去得早起，我想多睡会儿。”
　　他这时候才稍微露出一点青年的小懒惰，夏惠妍不由露出笑脸：“那让司机送你。”
　　这次林有拙没有拒绝。
　　这时林学诚起身，拍拍他肩膀：“有空多回家。”
　　林有拙颔首，转身离开了。
　　*
　　车开到半途又下起雨，噼里啪啦拍打在车窗上，林有拙闭着眼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事情发展和他计算稍有出入，不过还是按他设计的方向发展。
　　下一步就是林氏和陆氏联姻了。
　　原文林与夏拒绝联姻，然而现在因为他的觉醒，剧情随之改变。如果这次林与夏同意联姻，有了陆氏这座靠山，他的复仇将会难上加难。
　　他得想条万无一失的计策，确保联姻失败。
　　林有拙正想着，突然司机打断了他思绪：“林少爷，您手似乎受伤了，需要找药店停车吗？”
　　他的称呼很有技巧，即不称呼林先生，也不直接喊少爷，进退有度。
　　林有拙睁眼，低头一看，他手背有几道抓痕，已经结痂了。
　　他笑笑：“不用，小伤。”
　　司机也微笑：“好的，还有一小时左右到您家，下雨开得不稳，您坐稳些。”
　　林有拙：“谢谢。我不急，您开慢点，安全最重要。”
　　漂亮有礼貌的人总是讨人喜欢，司机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听说您是在京大读书？真厉害。我女儿今年高三，做梦都想考京大。”
　　林有拙笑：“以前条件不好，想改变命运只有认真读书，算不上厉害，只是比较会作笔记。我现在还留有几套笔记，要不嫌弃，送您女儿参考？”
　　司机赶紧说：“哪会嫌弃，那真是谢谢您了。”
　　林有拙眼睛微微弯起，月牙一般，冲淡了他眉宇间的淡漠，有了几分暖意：“我是晚辈，您不需要用敬语。我听父亲称呼您老张，以后喊您张叔吧。”
　　老张有些受宠若惊：“都行。”
　　林有拙不再说话，他有些困，往后靠着，伴着雨声很快睡着了。
　　*
　　朦胧中，林有拙听到有人在喊“少爷”，他困顿地掀开眼皮，前方是老张的笑脸：“少爷，到你家楼下了。”
　　林有拙降下车窗往外看了眼，急雨已经停了，他扭头说：“张叔你跟我上楼喝杯热茶吧，我顺便给您拿笔记。”
　　老张摆手：“茶就不喝了，我看这儿不能久停，我跟您上去拿了笔记就走。”
　　林有拙点头，开车门跨下车。
　　老张也下车跟在他身后，一楼感应灯亮起，老张看到林有拙手背的伤痕裂开了，又冒出血点，不由多嘴了几句：“少爷你这伤口马虎不得，回去用酒精消毒了上点药，别感染细菌了。”
　　林有拙想了想：“不记得还有没有药膏，我待会儿找找。”
　　很快到了三楼，老张没进屋，就等在门口，林有拙进卧室一两分钟就拿着三本厚笔记出来了。
　　老张暗自佩服，这肯定是经常看书，才能马上找出来。
　　他接过笔记，连连感谢：“谢谢你了少爷，我一定叫我女儿好好爱惜，用完马上归还。”
　　林有拙还没彻底清醒，他难得有点孩子气，揉揉眼睛：“好。”
　　老张也不打扰他睡觉，道别后就下楼了。
　　下到一楼，他才翻开最上面的笔记瞥了几眼，忍不住感叹：“这字写得太漂亮了，和印刷出来似的……”
　　声音越来越远，一楼的感应灯又灭了。
　　尽管很困，林有拙还是快速冲了个澡，热水淋在他手背，有些微的刺痛。
　　林有拙想到司机的话，从卫生间出来在柜子里翻了一会儿，酒精倒是有，果然没有药膏。
　　林有拙取出棉签蘸着酒精擦着抓痕，想着明早起早去买一管。
　　仔细擦完，他把棉签丢进垃圾桶，拿起搁茶几上的手机准备回房间睡觉。
　　指腹碰到屏幕，结果屏幕亮了，才看到一条半小时前的微信。
　　【房东】：下楼拿东西。
　　林有拙想了几秒，也没想到还有什么东西落在楼下，不过他还是换了鞋下楼。
　　102紧闭着，门把挂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林有拙取下往里一瞧，橘光照进去，赫然是一管还没拆盒的药膏。
　　在这有点凉的雨夜，冰凉的药膏涂在手背，林有拙却感到一阵来自陌生人暖意。
　　是老张，也是这个有点孤僻，不愿见人，却内心柔软的房东阿姨。
　　林有拙这一夜睡得格外好，以至于他第一次睡过了头。
　　匆匆赶到教室，还有几分钟上课。林有拙揉揉眼眶，耳畔是身后传来的讨论声。
　　“我男朋友大三的。昨晚他舍友收到教授的通过回复了。”
　　“是谁啊？”
　　“宋雪景。”
　　“果然是他！年年学分第一，去年还拿了一个国际赛的金奖，国内首次呢。”
　　“害，又陪跑咯。”
　　“哈哈，稳住，等宋学长保送，咱们还是有机会的嘛。”
　　……
　　林有拙点开平板，邮箱空空如也，拒绝的回复都没有。
　　难免失望，不过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日方长，他还有无数的机会。
　　上课铃响，杨一虎教授拿着教案匆匆进来，眼尖的学生一眼就看到他又穿混袜子了。
　　一只红色，一只黑色。
　　杨一虎教授属虎，61岁，今年是他本命年，从一月份开始，他就天天穿红袜子。
　　学生都发出善意的笑：“老师，您最近又是住研究所了吧！”
　　杨一虎低头一瞧，哈哈笑起来：“唉哟，又穿错了。大家当没看见，给我点面子！”
　　上午就在杨一虎教授风趣的授课氛围里结束了，到最后一节课打铃，杨一虎教授在讲台收拾东西。
　　林有拙刚提着书包起身，杨一虎教授在台上喊了声：“那谁，林有拙过来一趟。”
　　林有拙快步过去。
　　杨一虎低着头，边整理教案边说：“我看你有点营养不良啊，怎么，挑食啊？”
　　林有拙一愣，乖乖摇头：“不挑食。”
　　“那就是吃得少咯？”
　　林有拙摸摸脖子：“也没有，吃得还是挺多，就是吃不胖。”
　　“那就行。”杨一虎教授手上满是墨水迹，他抓过纸巾蹭着嘟囔，“做咱们这行啊，第一要义就是身子骨抗造。”
　　又说：“去吃饭吧，下个月我回学校再叫你和宋雪景开会。”
　　林有拙点头，抬脚正要走，忽然他眼睛亮得像是落满星星。
　　他转头，手指微微捏住：“您刚说叫我开会？”
　　“是啊。”杨一虎教授还在和手上的墨水做斗争，“虽然名额只有一个，但还需要个助手。”
　　说罢，他抬头，眨眨眼：“别说你没时间，其他任何都要给比赛让道。”
　　林有拙飞速摇头：“不是，我没收到邮件。”
　　“是不是咱们念书好的都有点傻？”杨一虎教授发出灵魂拷问，就着墨水的手毫不留情拍了林有拙的头一下，笑着说，“我当面通知你不行啊！”
　　“行了，别耽误吃饭了，快去吧。”杨一虎教授又轻轻拍拍他，“看这小体格真不经熬，到时别撑不到决赛哈。”
　　林有拙眼里瞬间迸发光彩，他宣誓一样说：“我一定多吃饭，保证长胖。”
　　*
　　晚上林有拙吃了三碗饭，喝了两碗汤，快睡了又加了餐宵夜。
　　满屋子都是散不掉的肉香，勾得柴犬扒在厨房门边都不愿回窝。
　　然而第二天上秤一称，瘦了0.6斤。
　　“……”
　　林有拙无奈了，决定不折腾了，还不如把时间用来看书。他打小火炖着汤，回客厅看书了。
　　结果看了没几页，门铃响了。
　　开门，又是一捧玫瑰花，不同的是，这次是白玫瑰。
　　付易今天特意做了个造型，看起来人模狗样：“学弟，你上次说的我考虑了很久，既然不喜欢红玫瑰，那就换白玫瑰。”
　　他一语双关。
　　林有拙“嘭”地关上门。
　　没超过半小时，门铃再次响起。
　　林有拙眼皮跳了几下，他放下课本，起身开门，打算直接叫保安来轰人。
　　结果门口不是付易了，沈成峰神色憔悴站在门口，开口就是：“有拙，我们和好吧，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林有拙厌烦皱眉。
　　下一瞬，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一箭三雕的念头。
　　他嘴唇动了动，平静说：“忘了通知你，我下个月订婚。”


第25章 025
　　【025】
　　无异于晴天霹雳, 沈成峰立即就愣住了，他脸上肌肉抖了几次, 终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有拙，别开玩笑。”
　　林有拙面无表情：“随你怎么想，我并没有邀请前男友出席婚礼的癖好。”
　　沈成峰急切地望着他：“你在报复对不对？你生气我出轨，所以用同样的办法激怒我。你不可能结婚，我们才分手几天，你怎么可能结婚！”
　　林有拙忙着补知识点，逐渐没了耐心：“你没你以为的那么重要。如果你对我还有哪怕一份愧疚，以后别来烦我。”
　　关门瞬间，他又凉凉勾唇：“这句也是真话。”
　　门在沈成峰眼前关上, 他错愕一会儿，突然开始自言自语：“他果然还是在气我。我这次做得太过分, 他不轻易原谅我很正常。”
　　把自己洗脑成功后，他冲着门喊：“有拙我不会放弃，我会等到你回心转意！我不信你会忘记我们过去的美好时光。”
　　门内毫无动静。
　　沈成峰知道再等下去也没回应, 一步三回头下楼了。
　　走出一楼，前方停有一辆黑色红旗轿车。一个中年男人从后备箱拿出轮椅推到朝着楼道的车门旁边, 紧接着车门打开，一只手先伸了出来, 修长，白得有着病态的茄色。
　　沈成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即是一只过份修长的腿搬出车门。
　　再然后一张线条凌厉得仿佛刀锋的脸暴露在阳光之下。
　　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 黑色的袖扣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他微微低着头, 动作熟练从车内移到轮椅，然后淡淡和中年男人说了句话，中年男人便回到驾驶座走了。
　　很快, 男人转着轮椅，目不斜视从沈成峰旁边走过。
　　沈成峰莫名吸了口凉气。
　　他从未见过如此冷的人，仿佛连血都是冰渣，皮肤白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
　　沈成峰又回头看了眼三楼，阳台上摆着一盆没开的昙花。并没有想象中的身影在目送他。
　　沈成峰便冲着阳台大喊：“林有拙！我爱你！”
　　然而林有拙根本听不见。
　　他塞着耳机，沉浸在课本中，直到肚子饿了，他才发现外面天色暗了，他连午饭都忘记吃，从清早学习到傍晚。
　　听到柴犬有气无力的哼哼，他放下水笔，先去给它倒上满满的狗粮，然后才去厨房解决他自己的晚饭。
　　骨头汤早炖好了，自动断电保温了几小时，林有拙揭开盖子，勾人的香气立即扑鼻而来。
　　他炖汤时在里面丢了几块白萝卜，现在白萝卜被沁得通透，林有拙就盛了碗冷饭，舀热汤泡着，捡了几块萝卜解决了晚餐。
　　只用了一个碗一副筷子，林有拙没用洗碗机，手动洗碗倒沥在托盘里，然后回到客厅打开电脑。
　　这次他不是查学习资料，而是搜索陆起。
　　和陆起联姻就是他想到的一箭三雕的办法。
　　不仅永绝林与夏后路，还能让付易和沈成峰知难而退。以及第三，原文对陆起的描写是冷漠无情，六亲不认，还腿脚不便。
　　婚姻对陆起而言只是一场利益交换，假如和他结婚，婚后必定互不干扰。
　　而他意识觉醒，生命算重来一次，爱情于他是最无所谓的东西。
　　他不需要爱情，但不介意有一名相敬如宾的伴侣。
　　所以陆起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搜索框输入陆起，点击搜索，页面一刷新，词条出来了。
　　没有照片，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陆起，男，22岁，陆氏创始人，现任陆氏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
　　再往下拉，没了。
　　林有拙退出词条，新闻也干干净净的，没有几条，这时最下面有几个字眼吸引了林有拙，他滑动鼠标，点开标题带着“车祸”的新闻。
　　发表时间是4年前，简单写了陆起在高速出了一起车祸，然后送进医院急救，他的双腿也是那时候落下了残疾。
　　“4年前……”
　　林有拙有些不是滋味，4年前，陆起不过18岁，刚成年，假如没出车祸，或许他的成就远不止此。
　　又翻了几条陆起作为代表参加大会的新闻，都是只有文字没有视频图片，而文字都是官方用语，没有丝毫价值，林有拙关掉网页，泡了一杯果珍捧着去阳台。
　　他手脚不分夏冬，时刻发凉，捧着热饮会舒服很多。他抬起马克杯抵在唇边，吹了几口，边小口喝着边眺望着远处的莲花池。
　　天色还未全黑，能看到在莲花池旁影影绰绰的人影。
　　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便是此刻，看万家灯火，看别人岁月静好。
　　突然，林有拙移开马克杯，瞳孔倒映着忽深忽浅的光，跟着那道独自沿着小道前行的身影，也是坐着轮椅，在散步的人流里背道而驰。
　　林有拙不由想到同样坐轮椅的房东，会是她吗？他今年和坐轮椅的人，似乎都很有缘。
　　林有拙收回视线，一口喝光剩下的果珍，掏出手机拨打林学诚的电话。
　　“您在家吗？我有事找您。”
　　*
　　林有拙刚被老张接到林家门口，就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哭腔：“我不要和残废结婚！就是不结！”
　　老张无奈摇头：“又开始了，一天要闹几次。”他突然想到什么，悄悄和林有拙说，“少爷你要注意点，万一夏少爷哭闹着让你替他去联姻，太太心软说不定会同意。”
　　林有拙微笑：“不算代替。”
　　老张没反应过来：“什么？”
　　“对方需要联姻的是林氏继承人。”林有拙回，“所以由我联姻合情合理。”
　　老张这下反应过来了，他惊讶道：“你愿意联姻？”说着马上摇头，提醒林有拙，“少爷你刚回来不清楚，要联姻的陆总裁……”他不自觉压低声音，“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我们司机圈子里都传遍了，每家老板提到陆总裁都怕。”
　　“还有啊。”老张八卦道，“据说陆总裁以前模样是最得女人喜欢，不过出了车祸，毁得彻彻底底。”
　　林有拙笑笑，没说什么，下车了。
　　走进别墅，玄关一路蔓延到客厅的狼藉。
　　林与夏站在厨房门口，举着把陶瓷水果刀抵在脖子上，红着眼吼：“我就是死都不会嫁给陆起！你们再逼我，我马上就捅下去！”
　　夏惠妍急得六神无主，又不敢上前刺激林与夏，只好温柔安抚他：“你先放下刀，我们慢慢商量好不好？”
　　林与夏摇头：“没得商量！”
　　林学诚第一次气红了脸：“你让他捅，他今天就算死了，尸体也要搬去订婚现场！”
　　“好，你们以为我不敢是吧？那就……”林与夏作势要往脖子刺，“死给你们看！”
　　“夏夏！”夏惠妍吓得一屁股软到地上。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我愿意联姻。”
　　三人齐齐回头。
　　灯光下，青年站姿挺拔，神色无比诚恳，他对林学诚说：“这就是我要找您谈的事。”
　　*
　　林有拙主动联姻，林学诚，夏惠妍和林与夏都惊住了。别墅里短暂安静两秒，一声落地声打破了沉默。
　　林与夏丢开陶瓷刀，冷笑道：“别想用激将法逼我同意，这招对我没用，林有拙你有本事就言出必行，真嫁给那个残废。”
　　林有拙眸子难得明显降温：“请不要用轻蔑的字眼形容他。”
　　林与夏一愣，继而气得跳脚：“别他他他的，搞得好像你们很熟。”
　　林学诚却没理他，上前问林有拙：“你说要联姻是什么意思？”
　　林有拙早想好了完美理由：“家里的事迟早曝光，陆氏要联姻的对象是您的血脉，由我联姻并无不妥。”
　　血脉两个字深深戳中了林与夏，他一下血色全无，死死咬唇一言不发。
　　闻言林学诚没再说话，他沉思片刻，终于做了决定：“言之有理，这事千万不能瞒陆起，得由他做决定，就算要退婚，我们也只能承受，否则他发怒起来，整个林氏全得遭殃。”
　　他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前还嘱咐他们：“半点儿声音都不能发出来。”
　　林与夏不屑地撇嘴。
　　*
　　陆起从莲花池散步回来没多久，手机响了。他拿过手机，不是微信，是林学诚的来电。
　　过几秒，他接通电话。
　　“喂。”
　　“贤侄。”林学诚笑着问，“有空吗？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陆起：“您说。”
　　林学诚瞄向林有拙。
　　不得不承认，基因是最神奇也无法琢磨的东西，林有拙尽挑他和夏惠妍的优点长，比得不远处的林与夏暗淡无光。论学识和能力，林与夏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如果是林有拙，或许陆起不会退掉联姻？
　　林学诚收回打量：“实不相瞒，最近家里发生一件大事，我首先就想着必须告诉你。”
　　“请说。”
　　陆起的声音始终没有起伏，林学诚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说：“当年你伯母待产住院，和一户姓林的人家同一天前后生子，结果出现纰漏，孩子抱错了，我们被瞒在鼓里，今天才拿到鉴定结果，夏夏的确不是我们亲生。”
　　陆起没有反应。
　　林学诚紧张起来，主动询问：“你看……联姻的事……”他点到即止。
　　这次陆起回复了：“既然他同您非亲非故，联姻自然取消。”
　　印证林有拙所言，林学诚半边心松了，另外半边，却是又高高悬了几层。
　　他赶紧说：“你也别担心，我亲生的孩子找回来了，他叫林有拙，同样是特别优秀的孩子，要不明天抽个时间，让你们两见见面？”
　　陆起道：“不必。联姻之事，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3 16:24:25~2021-11-03 23:0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是好天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hlin、九辫永远的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026
　　【026】
　　林学诚脸色瞬间不太好。
　　他却也不敢再缠着陆起, 僵硬着道歉几句，他便挂了电话，也没看, 一言不发独自上楼。
　　夏惠妍看了林与夏几眼，见他不像会继续闹的样子，她拍拍林有拙, 示意他帮着看着点林与夏，然后拔脚追着上楼了。
　　空气里弥漫着安静。
　　几秒后, 林与夏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他是真的开心, 眼角都笑出了眼花：“哈哈哈，林有拙你也有今天, 听清楚没？人家不要你，嫌弃你！”
　　“嗝嗝……”林与夏笑出了笑嗝, 继续嘲讽，“陆起还是有点要求嘛, 虽然是个残废。”他刻意咬重后面两个字。
　　然而下一秒，林与夏笑声戛然而止，他怔怔瞪着林有拙弯腰拾起那把陶瓷刀。
　　“你、你想做什么！”林与夏抬手护着胸前, 后退了几步。
　　前几天林有拙是真想推他下楼, 他敢肯定！林有拙就是想他死！
　　然而林有拙完全不理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将陶瓷刀搁到餐桌上，转身离开了。
　　林与夏懵了，他又怔怔盯着林有拙的背影，直到林有拙走出别墅，他才放下手, 神色由紧张变为愤恨。
　　“你得意什么！”他冲着门口吼，“你是亲生又怎样！爸妈最在意的只有我！”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安静。
　　林与夏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他还是越想越气。明明丢脸的是林有拙，他凭什么还这么淡然处之？！
　　不行。
　　他绝不让他这么好过！
　　林与夏食指曲起，伸到嘴边不时用牙齿重重磕着。时间渐渐过去，他眼里忽然迸射出欢喜的神采。
　　趁着夏惠妍在楼上，他冲到玄关套上鞋就奔了出去。
　　他要去告诉沈成峰！将林有拙贪慕虚荣的事实告诉沈成峰！
　　这一次，他一定能赢了林有拙，把沈成峰抢到手！
　　林与夏打车到了沈家，都等不及摁门铃，直接大力拍打门：“沈成峰，沈成峰！”
　　杜美澜听出林与夏的声音，小跑着来开门，笑成了一朵向日葵：“夏夏你……”
　　“沈成峰在哪儿？”林与夏推开她，没换鞋径直进去。
　　杜美澜并不介意他的无礼，笑眯眯说：“勤奋得很，在他房间看书……”
　　不等她说完，林与夏快步熟门熟路走向沈成峰卧室，按下门把推开门，幸灾乐祸藏也藏不住：“沈成峰，我有一个消息告诉你。”
　　沈成峰拿着他和林有拙的合照，双目放空盯着，知道林与夏来了，也没有什么反应，轻轻说：“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林与夏上前直接抽走相框，冷笑一声：“你在这儿情圣人家也看不见，巴巴想要攀高枝呢。”
　　沈成峰立即转头：“什么高枝？”
　　“现在想听了？”林与夏拇指敲着相框，扬着下巴宛如一只高傲的孔雀，“求我啊，不然我不说。”
　　沈成峰略一迟疑，伸手去握林与夏的手：“夏夏，我求你。”
　　林与夏“哼”了声，甩开他，这才说：“之前我不是告诉你我爸要我联姻嘛，我不乐意，今天林有拙去我家，主动要求代替我去联姻，就是看重人家有钱有势咯。”
　　沈成峰听得大脑都停止思考了，过好长一一段时间，他才扯扯嘴角：“你也来骗我，他为什么替你联姻？”
　　林与夏脸色忽然变得古怪，有些迟疑：“他还没告诉你？”
　　“谁告诉我？”沈成峰也满头雾水，“有拙？”
　　林与夏突然很烦，他们互换这么大的事，林有拙竟然不告诉沈成峰？！他难道真不喜欢沈成峰了？
　　林与夏顿觉索然无味，他没好气翻白眼：“是啊，我和他当年同一家医院出生，抱错了，他才是我爸妈亲儿子。”
　　“什么！”
　　门口先响起杜美澜的尖叫，她丝毫没有偷听的自觉，张大嘴问，“林有拙才是林家少爷？！”
　　林与夏摊手：“是啊。”
　　杜美澜惊得踉跄几步，要不是身后沈能接住她，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沈成峰一时也没消化掉这个信息，但他更在意的是林有拙竟然是真的要结婚了！
　　没有骗他。
　　林有拙是真心不喜欢他了……
　　沈成峰无法接受，他上前用力揽住林与夏双肩，眼睛红得充血：“他要嫁谁！”
　　林与夏肩膀疼得像骨头裂碎一般，他皱眉说：“你干嘛呀，弄疼我了！”
　　“快说！”沈成峰嘶吼出声，“那个男人是谁！”
　　林与夏被这样的沈成峰吓到了，他张开嘴，结巴道：“陆、陆起……”
　　沈成峰推开他跑了出去。
　　林与夏愣住很久，过一会儿，他不敢置信抬手碰了下肩膀。
　　疼，是真的疼。
　　眼眶瞬间就红了，也不管门口小声喊他的沈能，擦着眼泪也跑了。
　　林与夏不是没和沈成峰吵过架，可他接受不了沈成峰为了林有拙凶他。
　　凭什么？
　　凭什么都爱林有拙？！
　　凭什么……林有拙什么都拥有……
　　林与夏边跑边哭，最后停在沈家楼下的小花园里，他唰地回头。
　　跟着他的身影马上仓惶躲进花丛里蹲着。林与夏吓得都不哭了，他嘴唇抖动着：“谁！快出来，我看见你了，躲也没用！”
　　他环顾四周，随时准备跑。
　　这时花丛一阵窸窣声，一个佝偻着的背的女人钻出来。
　　路灯落在她局促的脸庞，她几乎是贪婪地盯着林与夏看：“夏夏，别怕，是……妈妈。”
　　林与夏眯着眼，认出了女人。是林有拙的妈，是……他亲妈……
　　气愤，羞耻，懊恼，害怕各种情绪交错着包围着林与夏，他大吼一声：“离我远点！我妈是夏惠妍，我不认识你！”
　　李晓欣憋不住哭了：“我才是你妈妈啊夏夏，这世上最爱你的就是我。”
　　“我不稀罕！”林与夏摇头，“你走！”
　　李晓欣却不走，她关心问：“夏夏你怎么哭了？是沈成峰欺负你了吗？”
　　“不关你事！”林与夏眼泪又流下来了，“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只爱林有拙，没有人爱我！我讨厌你们！”
　　说完他扭身跑得飞快。
　　李晓欣下意识想追，但犹豫几秒，还是没有追。她刚才目睹沈成峰出门，她决定留这儿等他回来。
　　她听明白了，林与夏哭是因为沈成峰，她这当妈的一天都没照顾过林与夏，唯一能做的，就是求沈成峰好好待林与夏了。
　　李晓欣下定决心，只要林与夏幸福快乐，她什么都能做！
　　*
　　另一边，林有拙回到家没再看书。
　　他在思考下一步的计划。陆起的拒绝出乎他的意料，但陆起同时还拒绝了林与夏，倒不算完全失败。
　　正沉思着，有人敲门。
　　林有拙起身到玄关，看眼猫眼监控，不出意外是沈成峰。
　　他猜到林与夏会去找沈成峰。他也打算这次彻底和沈成峰划清界限。
　　林有拙开了门，迎面是比上一次更要浓烈的酒气。沈成峰已经上头，脸上都是不正常的朱红色。
　　他看着林有拙：“你真要结婚了？”
　　“是。”
　　“和那个……大总裁陆起？”
　　“是。”
　　沈成峰忽然就哭了：“我只是抵不住诱惑，就错过这么一次，真就无可饶恕了吗？”
　　林有拙面无表情：“你总是这样，错误永远怪到别人身上，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
　　“我改！”沈成峰急切道，“你让我改什么都行，只要你别结婚，别和其他男人结婚。”
　　“没可能。”林有拙淡淡道，“我和你说过，以前的林有拙死了，他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也不会让他回来。”
　　沈成峰低低笑了声：“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比任何人都绝情。”
　　他颤抖着手在口袋摸索半天，总算掏出手机，深吸口气：“我差你多少钱，我还你。”
　　林有拙：“52万6550。”
　　沈成峰听他回得毫不迟疑，他也飞快转账给了林有拙。
　　“两清。”他说着，转身摇摇晃晃下楼。
　　林有拙并未关门，待一楼感应灯熄灭，他看向四楼拐角处，没有表情说：“出来吧。”
　　付易没想到他被发现了。
　　他面色凝重从黑暗里走下楼梯，第一句话就是：“你不能和陆起结婚。”
　　林有拙咀嚼着这几个字，解析出一条信息，付易认识陆起。
　　同校的风云人物，知道并不稀奇，但认识就不同了。
　　他不动声色：“理由。”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认识的陆起，但他不是一个好人！”付易咬着牙，“不，坏人都不足以形容他，他就是一个冷血魔鬼！”
　　“我最好的朋友是陆起的亲哥，我从小就见过陆起，他不和任何人玩，不和任何人接触，他没有朋友，大家都怕他！包括陆叔叔和阿姨。”
　　“在我考上大学那年，陆起嫉妒他哥优秀，把他哥亲手送进监狱，整整六年！我兄弟最美好的年华全葬送在陆起手里了。”
　　“无论陆叔叔和阿姨如何哀求，他都不为所动，最后阿姨摔死在他面前。”付易嘲讽勾唇，“但你知道陆起是怎么做的吗？他没有一滴泪！他甚至没有表情。”
　　“陆叔叔都怕他，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有拙，我发誓我没有说半个假字。”付易说完，目光灼灼望着林有拙，“现在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想主意。”
　　与此同时，一楼的楼道口，刚回来的男人也在黑暗里安静听着。
　　两秒后，青年厌弃的声音在楼道回响：“背后议人，你很恶心。”
　　一楼感应灯应声亮起。
　　淡淡的橘光落在男人冷峭的唇角，它突然，很小弧度的，上扬了那么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3 23:05:15~2021-11-04 18:4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是好天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妄 21瓶；水目 3瓶；九辫永远的神、南北、Lhl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027
　　【027】
　　付易没料到林有拙会这样说, 一时愣住，他眼珠转了几圈，试探着问：“你是真心喜欢陆起？”
　　林有拙不置可否：“请你离开, 以后别再来，我会叫保安。”
　　付易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好不容易等来林有拙和沈成峰分手, 到嘴的美人却又眼睁睁被人抢走。
　　他不甘心！
　　他一直视林有拙为真爱，林有拙却几次三番践踏他的情意。
　　况且这次林有拙是和陆起结婚, 他不敢得罪陆起, 也就是他根本没可能抢回林有拙。
　　既是这样, 他没必要再低声下气。
　　付易撕下斯文的伪装，一改之前的温柔, 说话开始不客气起来：“我还以为你有多专情，原来也不过是转眼就能爱上其他人的……”他似笑非笑, “普通人。”
　　林有拙没有丝毫波动，甚至眼皮都未抬：“说完了？”
　　“当然没有。”付易冷哼, “你还在我面前装清高，其实爱财如命，陆起是残疾你都要送上去, 还不是看中他有钱有势。其实喜欢钱不丢人, 像你这样又当又立，才叫丢人。”
　　林有拙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他抬眼，淡淡说：“你还没有我在你面前装的资格。”
　　“你！”付易噎住了，脸皮臊得有点红，“你真是不知所谓！”
　　“这次说完了吧。”林有拙目色沉静，“快走不送。”
　　付易没泄了愤, 反而捞到一肚子气，他到底是怨念瞪了林有拙一眼，甩开手，脚踩得特别用力下楼。
　　咔。
　　丝毫没有停顿，门在他身后关上。
　　付易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无声骂了句：“迟早和陆起一起烂进泥里！”
　　付易忿忿下到一楼，刚出楼道，他双脚忽然好似被钉死在地面一样，瞳孔震荡看着前方。
　　裸露的肌肤上瞬间爬满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付易嘴巴张合几次，都失声似的喊不出那个名字。
　　付易永远记得那天的场景。
　　六年级开学，老师领着一个白得仿佛雕像的小男孩进来，微笑着说：“这是陆起，从三年级跳级到我们班，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操！”同桌低骂了一声，“晦气，这怪胎真跳级了！”
　　他好奇问：“你认识？”
　　“废话。”陆清源咬着牙，“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家有个怪胎，就是他！”
　　“噢，原来就是他啊。”付易不是在意，“看起来除了聪明点，没哪里特别，不像你说的那样可怕。”
　　“呵。”陆清源冷笑，“你知道个屁，他血是冷的，和冷血动物一样，什么都不怕。”
　　“冷血？蛇啊？”付易眼珠滴溜溜一转，附耳到陆清源耳边咬耳朵，“刚隔壁班薛大个不是在后山抓了一条菜花，放你弟床上吓吓他呗，我就不信他不怕。”
　　陆清源眼前一亮，过会儿又犹豫了：“这能行吗？不会咬到我吧？”
　　“怂什么啊。”付易不屑翻白眼，“叫上薛大个一起放不就得了，他说他以前在乡下抓过不少蛇，行家！”
　　陆清源高兴同意了：“行！”
　　……
　　结果到晚上，付易见到了他此生都无法忘怀的画面。
　　他，陆清源和薛大个躲在衣柜后面，看着洗完澡出来的陆起上床睡觉，看见他发现菜花蛇。
　　三人暗自憋笑，等着看笑话，只是下一秒，三张脸惊恐万分，笑不出来了。
　　昏暗的灯光照在陆起又白又细的手上，他面无表情抓起还在蠕动的菜花，拇指往七寸一按，菜花剧烈卷了几下便不动了。
　　陆起转身，不疾不徐走向衣柜。
　　然后。
　　一条带着余温的尸体丢到僵硬的三人身上。
　　“我要回家！”薛大个第一个哭喊出声，挤开他们两个跑得飞快。
　　而付易和陆清源被吓得动也不敢动，头上挂着那尾菜花，似乎还在缓慢蠕动。
　　接着，一股不知道属于谁的腥臭味在房间里蔓延。
　　……
　　那次起，付易甚至不敢路过陆家门口。
　　后面还发生过许多事，他都是从陆清源嘴里得知，因为陆起只在他们班待了半年就又跳级走了。
　　上次见到陆起，还是五年前，陆清源的庭审现场，陆起坐着轮椅出庭作证。
　　“陆、陆……”付易僵硬地扯着嘴唇假笑，“陆起，好久不见。”
　　路灯瓦数很低，陆起坐在树下，落下模糊斑驳的光影在他身上，看不清他的神情。
　　安静。
　　除了偶尔飘来的孩童欢笑声和狗吠，整个小区像是只有他们两人一样，也没有行人经过。
　　付易恨不能立即逃离此地，然而陆起没开口，他不敢。他一如十多年前那样，在陆起面前不敢动弹。
　　煎熬的漫长几秒过去，男人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滚。”
　　付易立即滚得飞快。
　　这破地方，他再不来了！
　　陆起微微抬眸，目光看向三楼阳台，很快，灯暗了，卧室的灯亮了。
　　再过几分钟，卧室的灯也准时暗了。
　　林有拙的作息没有变过，七点遛狗，八点回来，十点半准时休息。
　　陆起收回视线，打了一个电话：“下月18，酒店歇业一天。”
　　电话里的经理硬着头皮说：“陆总，您要求的时间过于仓促，许多房间已经提前半年预定出去了，取消不仅要赔一笔不菲的违约金，更会对酒店形象造成影响，请问用什么理由和顾客解释呢？”
　　陆起：“老板订婚。”
　　*
　　半夜，李晓欣终于等来了沈成峰。
　　她快步上前，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恶臭的酒气，沈成峰仿佛才从酒桶里爬出来一样。
　　李晓欣掩鼻问：“你这是喝了多少？臭死了。”
　　沈成峰混沌的眼珠缓缓聚焦，他伸出两个手掌：“十、十瓶！”
　　李晓欣懒得和他掰扯，开门见山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谈谈我儿子的事。”
　　沈成峰眯着眼打量几秒，终于认出她来，他很恨指着李晓欣：“肯定是你，是你们怂恿他和我分手！”
　　李晓欣没听懂：“谁分手？”
　　“是你！就是你！”沈成峰忽然一把摁住李晓欣肩膀，哭着喊，“把有拙还给我！还给我！”
　　“你和林有拙分手了？”李晓欣顿时欣喜不已，她话锋一转，苦口婆心，“其实你早该和他分手了，我儿子那么好，你不要再三心两意，以后好好待他。”
　　沈成峰早什么都听不见，他用力摇着李晓欣：“求求你们，把有拙还给我，还给我……”
　　“要吐、吐了！快松开我！”李晓欣被摇得头晕眼花，肩膀还生疼，她使了狠劲用力推了沈成峰一把。
　　沈成峰被她推得往后一倒，紧接着松开手，直挺挺往后扑通倒在地上。
　　李晓欣揉着肩膀：“疼死我了，喝醉的人真是麻烦。”她揉了好一会儿回头，见沈成峰一动不动躺在那儿，她抬脚尖踢了踢他，“自己起来，你门那么大扇，我可拉不动。”
　　结果沈成峰依然没有反应。
　　李晓欣的心咯噔一跳，她迟疑走到沈成峰旁边，蹲下颤巍巍去摇沈成峰的头：“喂你……”
　　指尖碰到一点温热，李晓欣不可置信抬起手，昏暗的月色下，看起来像是黑色的液体。
　　“妈呀！”李晓欣吓得连滚跑，一路不回头狂奔回到家，关上门一看，果不其然手掌沾的是血。
　　“丰财！”她惊慌跑进卧室。
　　林丰财睡得正香，听到声音他翻了个身：“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我……”李晓欣哭出声，“我好像杀人了！”
　　林丰财过几秒直接弹起来，转脸说：“什么？！”
　　李晓欣哭着把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怎么办啊？我不想坐牢。”
　　林丰财没说话，过几分钟他站起来翻箱倒柜收拾东西：“你去你小姐妹家躲着。我现在过去看看情况，随时保持联络。”
　　李晓欣听他的，也立即去拿存折。
　　那是她从小给林与夏攒的老婆本，每年两万，到现在也有四十万了。
　　很快，李晓欣提着行李上了出租车。
　　林丰财赶到沈家，远远看见救护车刚走，门卫站在门口看热闹，他跑过去打听：“大爷，这什么事儿啊？”
　　门卫随口说：“没大事，醉鬼摔跟头，磕破头咯。”
　　林丰财追问：“严重吗？”
　　“谁知道，地上好一滩血。”门卫摆手，哼着歌回门卫室了。
　　林丰财一时失去主意，咬咬牙决定先回家，明天再去医院看情况。
　　*
　　林有拙一觉睡到天亮，不用闹钟，他五点四十准时起床，先去厨房煮上鸡蛋，然后下楼跑步。
　　这是他给自己新增加的行程，每天晨跑半小时。仅仅是饮食不够，搭配运动才能慢慢锻炼出一个健康的身体。
　　他以前老是熬夜做程序，整日对着电脑，身体虚得厉害，第一次晨跑，在浑身和刚从湖里捞出来一样结束了。
　　回到家，林有拙先吃早餐。
　　两个水煮蛋，一杯热牛奶，两片火腿，还有一个蔬菜三明治。
　　他不喜欢鸡蛋，小时候李晓欣卖过茶叶蛋，卖不掉的就带回家让他当晚饭。吃了不知道多少顿，后来林有拙见到鸡蛋就胃难受。
　　这次为了营养均衡，他用了一个新吃法，将水煮蛋切成薄片蘸着番茄酱食用。
　　如此这样，到底是消灭掉了两个鸡蛋。
　　吃完早餐，他照旧背俄语课文。
　　许多航天资料是俄语，他想看原汁原味的原版，所以一直有自学俄语，背课文是他尝试过最有效的方式。
　　背书时间是一小时，一小时后天色渐渐亮了，林有拙便放下课文，进浴室冲澡准备上学。
　　到校不早不晚，刚好八点。
　　刚上半节课，门口忽然一阵吵人的喧哗，旋即，熟悉女声在门外撒泼大哭：“林有拙你这害人精，还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要上千字排行榜，字数会影响排名，所以周六更新会放到晚上十一点后～


第28章 028
　　【028】
　　讲台上的教授被迫中断授课。学生大部分望向门口, 坐林有拙附近的都下意识看向他。
　　林有拙听得出是杜美澜。
　　他拇指和食指同时捏紧笔，他生气时，会无意做出这个小动作。
　　随即搁下笔, 刚要起身和教授道歉，教授先一步对他摇头，示意他别动, 并走下讲台准备开门。
　　嘭！
　　门先一步被踹开，发出巨大的动静。
　　许多学生都站起来了, 靠门边的几个女同学还特意走出位置, 站到教授旁边, 遮住林有拙的方向。
　　很快一群人蜂拥而至。
　　为首的是杜美澜，她眼睛红肿, 冲着教室大叫：“叫林有拙滚出来！”
　　教授不理解，但还是保持着礼貌：“请不要在课堂喧哗。我是林有拙老师, 有事可以找我。”
　　这时杜美澜身后冒出半张脸，是林与夏, 他目光穿过人群，紧紧瞄准了林有拙。
　　四目相对。
　　林与夏眼里的情绪简单明了，恨意, 以及幸灾乐祸。
　　这次, 林有拙完了。
　　林有拙在学校的名声即将彻底完蛋，他视若珍宝的，什么狗屁轨道设计大赛名额，只能是可笑的梦了。
　　……
　　林与夏是今早才接到杜美澜电话，得知沈成峰昨晚摔到脑袋，刚刚手术结束，渡过三天危险期, 那就没事，反之则危险。
　　林与夏脑袋有一瞬间的脑袋空白，等回神，他在医院门口了。
　　正要进去，他突然发现一个鬼祟的身影。
　　他忘性大，不会记得见过几分钟的脸，可他偏偏记得住这张脸。
　　他名字叫林丰财！
　　林与夏转身就走，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脑袋灵光了那么一下。
　　这么巧的时间，这么巧的地点，林丰财出现在沈成峰住的医院？
　　就是这一下，林与夏改了主意。
　　他悄悄跟着林丰财身后，林丰财直奔询问台，果不其然，问沈成峰的房号和情况。
　　护士没印象，让林丰财去神经外科看看。
　　护士给林丰财指了神经外科的路，要通过一楼连接的长廊去旁边的楼。
　　林丰财急匆匆往前跑，忽然，有人喊住他：“林丰财！”
　　林丰财僵住，诧异回头，在看到一张意外的脸后，他神色激动起来，折跑回来直接抓住林与夏的手，差点哭了：“夏夏，你千万要帮帮我和你妈啊！”
　　林与夏飞快抽回手，躲病毒一样后退数步：“离我远点！”
　　林丰财只好退后几步，着急得直冒汗：“夏夏，只有你能帮我们了，求求你，帮我去看看沈成峰。”
　　再迟钝也能察觉有猫腻，林与夏终于正眼看林丰财：“什么意思？”
　　林丰财四处瞧了瞧，天还没亮透，只偶尔有护士从远处路过。
　　林丰财赶紧上前凑到林与夏旁边，林与夏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下意识想避开，又生生忍住了，拉着脸听林丰财说。
　　他声音小得和苍蝇哼哼一样，详细将昨晚的经过告诉林与夏。
　　林与夏第一秒反应是快自首，可第二秒，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有人看见吗？”
　　“没有。”林丰财摇头，“他们小区是好早的回迁房，大部分都是出租，住的人杂，都不会注意这些。”
　　“监控有没有拍到。”
　　“肯定没，大门唯一的监控去年早坏了，一直没换。保安都没看见，我打听过了。”
　　林与夏瞳孔缓慢地发亮，他掏出手机翻出课表，几秒后，他告诉林丰财：“马上回你家，昨晚你和……你老婆就在家哪都没去，谁问都这样答。”
　　林丰财没反应过来，林与夏嫌弃转过脸，不想再看他：“反正没你们事，放心好了。”
　　林丰财有了林与夏的保证，这下浑身轻松，放心得不行，笑得牙不见牙，还想和林与夏拉近下关系，林与夏已经走得飞快，远远抛开了他。
　　杜美澜在病床哭着一遍一遍喊着沈成峰的名字，沈能在另一边坐着，几个杜美澜的牌搭子在安慰他。
　　林与夏看了几眼昏迷不醒的沈成峰，然后快步走到杜美澜旁边，安慰几句就说：“澜姨，昨晚成峰是去找林有拙回来出的事？”
　　杜美澜昨夜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今早又在病房喊魂，现在林与夏一提醒，她边哭边说：“是……啊！”她猛拍大腿站起来，一脸的恍然大悟，“没错！我就说我家小峰活了20多年，从没摔过一次，怎么昨晚会摔在自家门口，一定是林有拙那丧门星害人精！要是小峰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他拿命偿！”
　　甚至不用林与夏拱火，她马上问沈能：“那害人精读的清大还是北大？！我现在就去撕了他！”
　　沈能刚张开嘴，林与夏已经回答了：“京大！我还肯定他现在就在教室，澜姨我们走！”
　　……
　　于是发生了刚才这幕。
　　林与夏眼睛不离林有拙，凑到杜美澜耳畔说：“澜姨，林有拙在你右前方第一排第五个。”
　　杜美澜想都不想，伸手就动手：“你们都滚开！”正要正面撞开教授和那些女同学，一只手及时从侧面拽住杜美澜的手臂。
　　林有拙用力一拖，直接把杜美澜扯飘过来，平静看着她：“出去说，不要打扰课堂。”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杜美澜扑上去就想撕林有拙，结果发现她动弹不得。
　　而这时，林有拙对教授和同学说了声抱歉，不由分说拽着杜美澜大步离开教室。
　　杜美澜全程都在挣扎，但林有拙硬是生生拖她出了教室。
　　林与夏第一个追出去。杜美澜的牌搭子也一窝蜂又退出教室。
　　教室安静下来，学生们都面面相觑，有个人还指着窗外说了句：“我靠！有警察来了！”
　　*
　　“你这害人精，狐狸精，扫把精……”
　　杜美澜挣脱不能只能嘴上骂，林有拙松开她，她一个没站稳，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哎呦！我的屁股！”
　　杜美澜索性不起来，一手揉屁股一手指着林有拙骂：“你是杀人凶手！你不得好死！”
　　林有拙微微笑了一下：“沈成峰死了？”
　　“你才死！你全家都死！”杜美澜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站起来口水四溅，“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敢笑！好好，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警察在杜美澜准备撒泼的时候到了。
　　杜美澜跟找到救星一样，两眼都冒着光：“警官你们可算来了！看到没？”她一骨碌爬起来，伸出她有两道红痕的手臂，“他还暴力我！抓他！快抓他去坐牢！”
　　来的是两个老警察，其中一个看着林有拙问：“你就是林有拙？”
　　杜美澜抢着回答：“对！就是他！一定是他害我儿子！他因为我家小峰看不上他因爱成恨，警官你……”
　　“我在问他，不是问你。”老警察无语道。
　　杜美澜不满道：“你这什么态度？你不是人民公……”
　　老警察没理她，和林有拙说：“我们接到报案，说你涉嫌和一桩伤人案有关。”见林有拙干干净净，又是京大的大学生，老警察怕他害怕，安慰了一句，“目前只是例行询问，你不要有压力。”
　　林有拙从他们的对话已经猜到这场闹剧的缘由。
　　沈成峰昨晚出事了，不过没死。
　　他微笑道：“您问。”
　　突然林与夏在旁边冷哼一声：“继续装！”
　　老警察烦了，直接叫上林有拙去到安静的角落。
　　终于清净，老警察神色轻松不少，他开始问：“沈成峰住院了你知道吧？”
　　林有拙：“刚知道了。”
　　老警察点头：“你和他在闹分手？”
　　“已经分手。”
　　“昨晚他找过你？”
　　“是。”
　　“几点还记得吗？”
　　“不记得，不过我有安装猫眼监控。”林有拙抬手看了眼时间，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我住附近，只需要几分钟。”
　　老警察同意了。
　　老警察看眼远处频频探头的杜美澜和林与夏，示意林有拙从另一边走。
　　几分钟后，两人到了林有拙住处。
　　结果打开监控后盖，林有拙难得露出一丝尴尬：“没考虑过这种情况，没放内存卡。”
　　老警察和善地笑了几声，他拍拍林有拙的肩膀：“没事，还有其他线索。”
　　路上老警察已经问过林有拙剩下的问题，现在没有监控，就先离开了。
　　林有拙目送老警察下了楼才关门。
　　柴犬很敏锐，它小跑到林有拙脚边，这次没有欢快蹭他脚玩，仰头一动不动看着林有拙，很亮很黑的眼睛仿佛没有失明。
　　林有拙忍不住莞尔，他蹲下温柔揉着柴犬的头：“担心我了吗？”
　　“不用担心。”
　　他眼神悠远起来，却又亮得惊人。
　　“昙花一定会开，还会开得无比绚烂。”
　　*
　　是夜，一条指名道姓的帖子迅速在京大BBS论坛飙红。
　　内容直指林有拙人品有问题，还涉嫌情感纠纷案，前男友此时昏迷不醒，这样的人没有资格代表京大加入各大高校的精英队伍，在明年角逐国际空间轨道大赛。
　　起初大部分都是替林有拙反驳。
　　尤其是计算机系的：“红眼病真可怕！林有拙是出了名的好性格好脾气好成绩，为了比赛名额污蔑别人的人才没资格代表京大！”
　　“对对对，今天是末日，林有拙都不会人品有问题！”
　　楼主发了个冷笑表情：“我会稀罕一个比赛名额？当谁都和你们一样没见识？一群无知的人！”
　　“气急败坏咯！就挺计算机系永远的男神林有拙！有拙加油！学姐看好你拿奖杯给京大添光添彩！”
　　“学妹火速支援，永远支持林学长！略略略～”
　　楼主这下气得疯狂了：“呸呸呸，还男神？恶不恶心。呕吐！”
　　然而回帖的人越来越多，满屏都是对林有拙的赞誉和告白，渐渐有变成告别贴的趋势。
　　这时有人实名上场了。
　　虽然校内论坛需要学号才能注册，但皮下真身只有版主知晓，实名回帖的不多。
　　【计算机系研一付易】：“我对我接下来的发言承担法律责任。”
　　“我昨晚亲眼所见，林有拙和他前男友在家门口争吵得十分激烈。”
　　“当时我有闻到酒气，至于属于谁，我离得较远无法判断，不妄下判断。”
　　“好了，我的发言完毕，各位继续。”
　　帖子再次顶上首页飞红。
　　……
　　林有拙看到杜嘉元信息时，他刚补完最后一本知识点。
　　他点开链接，回复999+的爆红热帖。
　　从付易实名回复后，各路牛鬼神蛇争先恐后冒出来，强烈要求版主和学校反应，取消林有拙的参赛名额。
　　林有拙浏览到最后一页，确定没有遗漏了，他在回复栏敲下回复。
　　“@楼主，林与夏，20XX年X月X日，捐一栋体育馆，一栋图书馆，同副校长胡国栋、航空航天工程系主任罗永建达成协议，从国外X X大学转到本校航空航天大二在读。”
　　“@计算机系研一付易，五分钟内删除你电脑里250G对我的偷拍图，以及视频。”
　　回复完毕，林与拙去洗澡了。
　　而此时，林与夏看着帖子的最新回帖，得意的笑僵在嘴角，大脑涨得发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5 04:44:43~2021-11-06 23:0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erry林永渡 5个；哎呀呀 3个；温馨、旺仔牛奶、繁缕、494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云 40瓶；津岛修治の猫 30瓶；浅夏 16瓶；落月、龘靐齉齾爩鱻麤龗灪、牛子波波 10瓶；4948 3瓶；君伊、吧唧一下、曼曼掏粪工、弦、我要看疯批美人受、花梨 2瓶；疏霓、文静妈咪、欧了尼玛、祇、爱自残的曦曦曦、扑通、高三累成狗、jj&jae、沈喵喵、驪龢、言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029
　　【029】
　　林有拙洗完澡出来, 帖子已经删除了。他的私信直接爆了，手机也有无数个陌生电话未接。
　　杜嘉元更是连发了99+的——
　　“卧槽！”
　　“牛逼！”
　　“林哥！”
　　……
　　其中零星夹杂着周吴的几条。
　　“林哥你现在住处？”
　　“今晚门窗锁好！”
　　“有老师和领导来宿舍，我们说你回家了, 别说漏哈！”
　　……
　　新的辅导员都吓懵了：“你被盗号了？”
　　“快接电话！”
　　“紧急。”
　　“林同学有事好商量。”
　　“校领导找。”
　　……
　　手机再次来电, 林有拙直接忽略, 打开勿扰模式登陆微博, 搜索高校，果然实时全是先前他回帖内容的截图。
　　当事人的名字全打了码。
　　但由于关键字【捐楼, 副校长，系主任，国外XX大学，转航空航天大二, 偷拍, 研一, 250G】等等过于有爆点, 反而格外显眼。
　　有几个是大V营销号，应该是收到了投稿, 阅读量和评论都挺高，网友已经在激情推测是哪所高校。
　　结果一刷新, 微博没了。
　　林有拙又搜索一遍高校, 不出所料，有关爆料高校内幕的微博通通不见了, 或者应该说, 被公关了。
　　林有拙不意外，京大的公关一向迅速，他起身泡了杯热咖啡，端回来喝了几口, 然后放到笔记本旁边，准备今晚加班做个短视频。
　　抖音的传播力度更广泛，他先放到抖音，再通过抖音的热度引流微博。
　　届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再强大的公关也盖不住人民对国内顶尖学府的黑幕讨论。
　　林有拙开了电脑，正在构思怎样制作一个有爆点的短视频，突然电话进来了。
　　勿扰模式中，只有允许的联系人能打进来。林有拙拿过手机，来电是杜嘉元。
　　刚接通，杜嘉元兴奋的大嗓门一楼都听得见：“林哥快看微博热搜！快看！哈哈哈！”
　　林有拙满头雾水，但还是在网页登陆了微博。
　　这一看，他眼底闪过疑惑。
　　热一赫然是#京大副校长系主任暗箱操作，学渣富二代空降王牌专业#。
　　直接点名京大，相关人物。
　　林有拙点进话题，排第一的是微博流量最大，粉丝上亿的一家新闻媒体。
　　蓝V。
　　评论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网民对顶尖学府出现这种丑闻表示惊愕和无比的愤怒，很快话题后面的热变成了爆。
　　不出五分钟，就有网友扒出副校长是胡国栋，系主任是航空航天工程院罗永建，至于学渣富二代，林氏太子林与夏。
　　而偷拍死变态，是计算机系研一付易。
　　一时间京大官微和林氏官微被冲，每分钟增长上千条的评论，强烈要求校方开除林与夏，付易，同时彻查胡国栋和罗永建，永不录用。
　　“我靠啊！刚刚话题封了我巨难受了！l杜嘉元在电话另一头手舞足蹈，“刚才各班班级群都还在封口。”
　　随即他忍不住问：“唉，林哥你说句实话，这热搜是不是你弄的？”
　　林有拙：“不是。”
　　“那还能是谁？”杜嘉元感叹，“真大佬啊，竟然能出动这么牛的媒体。”
　　林有拙也很疑惑，如果说是京大对手得知丑闻，想搞一次京大抢明年生源，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
　　而且京大并非吃素，查出背后指使人易如反掌，敢这样做，就是不怕京大。
　　林有拙头一次有摸不着头脑的紧张感，是的，这个人让他紧张。
　　他无法确认他的目的，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的目标有可能是他。
　　摸不着，猜不透的敌人最可怕。
　　林有拙放下手机，静静望着桌面，须臾，他解开了勿扰模式，开始翻阅未接来电。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这个人打过他电话？
　　林有拙逐个翻阅，他不停往下滑拉，突然，一个电话号码跳出来，陌生的，归属地，首都。
　　而这个号码林有拙有印象，21:22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林有拙盯着号码，在响第3次时，他拇指滑过接听键位。
　　“请讲，我是林有拙。”
　　林有拙先开口。
　　对面没有任何声音，等林有拙的尾音消失，他才开口：“我是陆起。”
　　林有拙有一秒的愣住，他瞳孔闪着淡淡的流光，不卑不亢回：“您找我什么事？”
　　……
　　102。
　　陆起的电脑页面停留在林有拙的那条回复，他滑动鼠标，点下刷新，一行红字显示论坛维护中，即将跳转。
　　不只删帖，还关了论坛。
　　陆起关掉电脑，回林有拙：“合作。”
　　林有拙这次有两秒的惊讶，他谨慎回复：“您说。”
　　“明天下午五点十分，京大对街咖啡馆。”
　　这下林有拙确认陆起是有备而来了，明天他四点五十下课。
　　他答应了：“好。”
　　*
　　睡觉时间，尽管心里装着事情，但林有拙还是喝了杯牛奶，准时上床休息。
　　只是今晚，他没有很快入眠。
　　他在思考陆起的目的。
　　他已经能确定热搜是出自陆起的手笔，但他对陆起知之甚少，难以分析陆起的用意。
　　不过无论用意如何，明日就见分晓。
　　林有拙想着，思绪渐渐混沌，他翻了个身，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第二天，林有拙是被来电吵醒的，他抓过手机一看，四点四十五，林学诚。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接通电话，林学诚率先问：“热搜看到了？”
　　林有拙沙哑着嗓子：“什么热搜？”
　　“你现在立即点开看。”
　　林有拙没立即，他掀开被子下床，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才点开微博。
　　昨晚的热一变第二，现第一是另一个爆话题，#林氏太子复辟？清朝太子耍特权#。
　　林学诚盖不住的怒火：“看清楚了，满意了？花再多钱也撤不掉热搜，达到你的目的了？”
　　夏惠妍赶紧拽拽他手：“语气温和点。”
　　“妈，他公开让你和爸难堪，不顾林氏名誉的时候可没那么温柔！”林与夏拱火。
　　夏惠妍欲言又止，到底是沉默了。
　　三人的对话一字不落传入林有拙耳中，他看着镜子头发有些凌乱的自己，突然无声笑了下。
　　他问：“林与夏告诉您的？”
　　林学诚语速都加快不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装得真不错，表面大方不计较，私下其实一直怨恨我们，害你丢失了二十年的优渥生活！”
　　林有拙一直很安静。等林学诚说完，他平静问：“林与夏没告诉您前因后果吧。”
　　林学诚指尖发抖了，他起初没有完全相信林与夏，他清楚他多会闯祸。但情感上，他选择先相信林与夏。
　　现在听到林有拙的回答，他沉声问：“你承认是你在论坛曝光了？”
　　“是。”
　　他答得利落，林学诚气得差点摔了电话：“你……”
　　“我有原因。”林有拙平静打断他，“我知道母亲在您旁边，您打开免提，希望她也能好好听清楚。”
　　林学诚不懂其意，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挪开手机打开免提。
　　“开了！”他提醒林有拙。
　　林与拙便开口道：“我的确不似表现那样大方，但也没您说得那般卑劣。”
　　“蓝天宇宙是我从未改变的梦想，如您二位所见，我曾碰到过一个不好的人，曾为他放弃我的梦想。”
　　这时话筒里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声，属于林与夏。林有拙充耳不闻，继续说：“后来我清醒了，重拾梦想，还找回了我真正的家人。”
　　“我起初特别幸福，因为我的母亲告诉我，以后会有人来爱我。”
　　听到这儿，夏惠妍有些许脸烧，她下意识抗拒继续听下去，她想走，可青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得又快又清晰，每一个字都用力敲进她心里。
　　“但我渐渐发现，她更爱另一个她从小养大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在我重拾梦想时使过绊子。”
　　夏惠妍脚步停住了。
　　细碎的片段在此刻拼凑成了一个她不知道的真相——
　　当时林与夏要转到京大航天，就是争风吃醋，为了针对林有拙。
　　“……夏夏。”夏惠妍转向林与夏，目光复杂，“是真的吗？”
　　林与夏不以为意：“他最后不还是如愿转成功了，有什么关系。”
　　变相承认了。
　　夏惠妍咬着唇，一时间千头万绪。
　　林学诚根本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明天林氏的股价。他皱眉：“你的理由究竟为何？”
　　林有拙道：“那次因为母亲的缘故，我原谅了他。然而昨天，他故技重施，带节奏试图黑掉我重视的比赛名额，换做您，您会不反击？”
　　林学诚想，若是有人敢毁掉林氏，他不是会反击，是会挫骨扬灰。
　　他当然没这般回，但到底语气缓和不少：“这就是你的理由？”
　　“不。”林有拙平静说，“这只是其一。”
　　林学诚追问：“还有什么？”
　　“我嫉妒。”林有拙语出惊人。
　　这一句直接震撼了对面的三人，尤其是林与夏，他内心升起一阵狂喜。
　　他没听错吧？林有拙嫉妒他？！
　　林学诚很快意识到什么，他脱口而出：“这是你的计划？你想破釜沉舟逼我公开承认你才是我儿子，这样林氏才能渡过这次信誉危机！”
　　夏惠妍惊呆了：“什么？”
　　林与夏更是竖起耳朵，等林有拙的回答。
　　林有拙听出了林学诚的话外之音，他如他所预想那般，只要能危机公关，他会舍弃林与夏。
　　目的达到，他不再多言：“您想好给我答复。”
　　他果断挂掉电话，今早有课，他拿过牙刷漱口，今天牙膏挤得比平时多了一些，他嘴角留下泡沫丰盈的牙膏泡。
　　他用毛巾仔细洗脸。
　　很快，镜子里又是一张干净的脸，林有拙和镜子里的自己对望着。
　　嫉妒吗？
　　在心底深处，他或许曾渴望过父母的爱，没得到过，所以会幻想，如果拥有应该是最幸福的事。
　　但也正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也不会多么想拥有。
　　没有就没有。
　　他不需要，不需要的东西，不嫉妒。
　　林有拙清洁好毛巾，平整挂回毛巾架。转身出了卫生间。
　　*
　　林有拙到教室前脚坐下，后脚辅导员已经收到消息赶来，叫他去办公室。
　　四周投来各色目光，林有拙在众人目送下走出教室。
　　路上辅导员频频偷看林有拙，一步不离，几乎是紧挨着他走，唯恐他会跑了一样。
　　到办公室门口，辅导员总算不那么戒备了，但还是紧紧盯着林有拙，确保他不会在最后一刻跑走。
　　林有拙一夜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京大的领导层都心惊胆战，一夜未睡观察网上情况，唯恐又爆出其他猛料。
　　林有拙曲起食指，礼貌扣门：“报告。”
　　门立即打开。
　　办公室内坐着不下两位数的领导，而正中间，站着一个低头的身影，付易的都都快低进地板里。
　　其中有一名领导是计算机系的主任，他和林有拙还算认识，赶紧上前迎他进来，反手关上门，落了锁。
　　“有拙啊。”他亲切说，“你遭遇了偷拍，应该早早老师啊，京大是神圣的学习之地，绝容不下心术不正的学生，你放心，付易我们一定会开除，你来之前已经教育过他，现在就让他向你道歉。”
　　其他领导纷纷附和。
　　付易自始至终没抬头，闻言只是屈辱地转过身，朝着林有拙的方向不停鞠躬：“林有拙同学，对于我偷拍你的事，我现在无比后悔，我已经格式化了全部内容，表示我的忏悔，同时在各位校领导的循循善诱中，我深刻认识到我的错误，我愿意接受任何对我的惩罚，希望你原谅我从前无知的行为。”
　　付易现在后悔得不行。
　　他太后悔他昨晚脑子被门夹了，竟然一时冲动，跑到论坛去抹黑林有拙，以及更后悔没隐藏好硬盘，被林有拙发现了他的秘密。
　　付易双手握紧，同时又很害怕。
　　他不仅被开除，档案上还会永远记下他被开除的原因，他以后还怎么找工作？
　　各种情绪交错，最后化为浓浓的恨意。
　　这全怪林有拙！他明明那么爱他，他却无情毁掉他的人生。
　　好。
　　既然他没有未来，林有拙也别想有！
　　付易被喊出去，到门口，他突然回头看了眼林有拙，眼底满是汹涌的恶意。
　　*
　　办公室内，校领导经过轮番询问，终于确定林有拙没有其他猛料。
　　有的人的心放下来了，打保票会肃清学校风气，胡国栋和罗永建会移交给国家监察委员会调查，查出结果，该怎么判怎么判。
　　林有拙没发言，沉默得像不存在。
　　几个小时过去，他们终于放林有拙走了。
　　然而等林有拙一离开，其中一名领导立即收起笑脸，板着脸严肃说：“这次学校清誉极大损伤，这名林同学‘功不可没’，听说他参加了国际比赛，名额取消吧。”
　　计算机系的系主任张嘴想说什么，环视一圈，到底闭上嘴，选择沉默。
　　*
　　林有拙下到一楼，迎面跑来一个白胡子老头。
　　灰白的头发照旧乱糟糟的，眼角挂着两大圈黑得无法忽略的黑眼圈，跑得却飞快，还跑飞了一只鞋，他只好单脚蹦着折回去捡鞋。
　　鞋子甩进了花丛，杨一虎教授正试图蹲下去，一只手先一步伸进去捡出皮鞋。
　　青年还蹲着，把鞋放到杨一虎教授脚边。
　　杨一虎教授看着青年的头顶，一边穿鞋一边不好意思呵呵笑：“麻烦你了小同学，出来匆忙，穿错其他人的鞋了，大了两码。”
　　“对不起，教授。”青年仰头，双眸仰望着杨一虎教授。
　　有那么一瞬间，杨一虎教授看到了青年眼底有一抹类似眼泪的光，他也才认出来，这是林有拙。
　　等他再想细看，那抹泪光被林有拙压了回去。
　　他瞬间明白了，这名聪慧的学生，已经猜到他赶回来的目的。
　　杨一虎教授问了一句：“路上太饿，我吃了两个葱油饼，你介不介意？”
　　林有拙不解其意：“不，您……”
　　余下的声音卡在喉咙，头顶是带着葱香味的一拍：“我问你，怕比赛吗？”
　　林有拙不敢抬头，认真回：“不怕。”
　　“想参加比赛吗？”
　　“想。”
　　杨一虎教授哈哈大笑，他收回手：“那就行了。”他又打量着林有拙的后背，点头，“不错不错，今天看起来不会随风飘走了，继续保持，认真吃饭。”
　　说罢杨一虎教授又飞一般跑进办公楼。
　　林有拙快速揉了一下眼睛，这才起身，朝着杨一虎教授的背影，认真鞠了一躬。”
　　他考虑过曝光胡国栋和罗永建的后果，取消他的参赛名额在后果之内。
　　他也清楚杨一虎教授虽是航天泰山北斗，保下他却也是难于登天。
　　然而遇到这么一位老师，他此刻是从未有过的感激与高兴。
　　感激他能觉醒，让他找回梦想，让他碰到这位可爱的老头。
　　林有拙深吸口气，抬手看眼时间，即将午休，回去也赶不上最后一节课，他迈开腿朝食堂的方向走。
　　同时他确定会和陆起合作。
　　无论陆起要合作什么，他都会同意，条件是，保住他的参赛名额。
　　拿到机会才有无限可能，他现在无法办到的，将来必定加倍奉还。
　　*
　　林有拙离开的同时，一道坐着轮椅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他曲手扣门。
　　门内吵得异常激烈，几乎全是一个老头在据理力争：“我不同意换人！绝不同意！没有第三个学生比林有拙合适，若换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不走了！”
　　正胶着，没关好的门忽然打开了。
　　男人沐浴在阳光里，却仍旧感觉不到一丝儿温度：“抱歉，打扰。”
　　计算机系的主任第一个出声：“陆总！”他快步上前笑着说，“怎么来了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你啊。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起道：“告知您，我对京大试验室第一期50亿的赞助，是基于明年国际轨道设计大赛的参赛者，有一名叫林有拙的学生。”
　　办公室内顿时一片静默。
　　陆起继续：“同时陆氏会追加第二期50亿赞助，第三期，80亿。”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笑道：“原来陆总认识我们设计大赛的参赛者，林有拙同学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6 23:04:57~2021-11-07 22:0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锯齿熊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559774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心匪石 2个；每天都是好天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抽到大天狗啦！ 51瓶；透明 40瓶；哦啊啊啊 10瓶；我爱卫小小。 5瓶；47687970 2瓶；吃高贵的土、花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030
　　【030】
　　林有拙刚出食堂, 林学诚电话来了。
　　林有拙找了个安静的林间长凳，坐下接电话：“您好。”
　　林学诚叹了口气：“我承认，我和你母亲先前忽略了你, 这点是我们的疏忽。”
　　接着话锋一转：“但你万不该用如此极端的办法, 赔上了林氏的声誉。”
　　林有拙没反应。
　　林学诚接着又说：“不过你的行事风格向来出人意表, 我问你, 你之前应聘林氏为何要选择攻击内网？”
　　林有拙回：“林氏最低学历要求是硕士起步，我只能证明实力有时同学历无关。”
　　“你不怕我报警？”
　　阳光透过树的缝隙落到林有拙脸上, 有一点点晃眼，他垂眸，落了几片树叶的地面，一串蚂蚁正排列整齐搬家。
　　他静静望着蚂蚁说：“有担心, 不过得赌一把。”
　　林学诚沉默了, 大概有十几秒那么长, 他发出感叹：“你在那样的家庭成长, 都能有如此魄力。要是当年没出……”
　　他没再说下去，再次转而回到正题：“你的提议我决定采纳。只是仅仅公开你们抱错, 依然无法平息社会对花钱买学历的愤怒。”
　　他此刻真像是一位爱儿子的老父亲，耐心倾听儿子的意见：“你有没有其他建议？林氏的名誉绝不能毁。”
　　林有拙平静道：“首先, 林与夏认错。”
　　“这是肯定。”林学诚认同说。“整件事都是他惹的祸。我和他谈过了, 他同意道歉。”
　　“其次，您要认错。”
　　这回林学诚明显愣住了：“我认错？”
　　“您用钱挑战公正是最大的错, 只有您认错, 公众或许会给林氏一次改正的机会。”
　　不用面对面，林有拙也知道林学诚此时脸色，必然黑成锅底。
　　他并不催促，就算不情愿, 林学诚也无法拒绝，为了林氏，他只能同意。
　　几秒后，林学诚果然同意了：“好。你的意见就是再加道歉。”
　　“不只。”林有拙继续说，“言出必行，只说不做没意义。道完歉，您得马上拿出实际行动。”
　　林学诚追问：“什么实际行动？”
　　林有拙却问：“您决定公布真相，母亲同意吗？”
　　这话把林学诚问住了。
　　夏惠妍没同意。
　　昨晚两人第一次产生了激烈的争吵，夏惠妍怕公开真相，所有人都会对林与夏指指点点，她哭成泪人：“换个别的办法不行吗？这对夏夏太残忍了。”
　　林学诚半晌没说话，最后他下了决心：“现在新闻更替得快，先解决了林氏的信任危机，过段时间人们就会忘记这件事，夏夏忍一阵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根本就是嫌弃他不是你的血脉！”夏惠妍拉过鹅绒被盖住头，只闷声哭，不再开口了。
　　林学诚免不了皱眉，但还是说：“她没意见。”
　　林有拙便道：“出资成立两个基金会，一个林氏的贫困山区助学基金，一个由母亲成立的丢失儿童寻亲基金。”
　　林学诚呼吸猛地一滞，其实公关部送来的计划里就有提过捐一笔助学金给希望工程，用公益扭转大众的风评。
　　现在林有拙提出建立基金会，显然比纯捐款更有诚意，加上寻亲基金，甚至能打造林氏对社会问题的关注的这么一个形象。
　　只要宣传到位，也许这次他是丢了芝麻，捡回了一个大西瓜。
　　林学诚迫不及待追问：“还有其他建议吗？”
　　午休时间过去，快上课了，林有拙起身，踏着阳光前行：“最后一个，您在林与夏18岁时送他的百分之五林氏股权，移交给我。”
　　闻言林学诚并没有意外，反而昨日到今日的阴霾情绪一少而空。
　　这才是林有拙的真实目的，为财。
　　非常好。
　　他一直都秉承着一个观点，有野心有所求，才是成功的基石。
　　林学诚不由自主拿林与夏对比，除去吃喝玩乐，林与夏对公司之事毫不上心，让他学管理，读几天便闹着要去学摄影。
　　林氏并非他一家独大，他大伯的儿子是股东之一，以前就不安分，近几年更是频频安排他的几分孩子进公司，要说没想法，那是不可能。
　　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开始倾斜。
　　这次林学诚答应得相当爽快：“我叫公关部下午安排发布会。”
　　遂又主动提出：“你现在学校还是住处？我来接你买套西装，下午开发布会，得有上百家媒体到场。”
　　林有拙眼皮跳了一下，看来陆起找他的事，林学诚并不知晓。
　　他边走边思索着，顺便拒绝了林学诚：“这次发布会我不去，我暂时不想见林与夏。”
　　林学诚并不怪林有拙，他第一次展现出理解：“那你好好休息，过几日回家吃顿饭，亲戚们都想见见你，学业固然重要，家人也要时常见面联络感情。”
　　这是要正式把林有拙认回林家。
　　林有拙不置可否：“您安排好时间通知我。”
　　*
　　下午四点，“Moon”咖啡馆被包场了。
　　服务员端着青柠水到靠落地窗的桌位，忍不住多看了男人一眼：“您的青柠水，请慢用。”
　　男人声音同他的皮肤一般冷：“谢谢。”
　　随即男人深邃幽深的瞳孔颤了一下，目光看向落地窗外。
　　服务员有些好奇，对面是马路，又没什么风景，他在看什么？她顺着男人视线望过去。
　　顿时捏紧了托盘。
　　下午四点，这条路行人不多，红灯，两头的车停着，烈日暴晒，烤得斑马线都快褪色了。
　　一个清瘦的青年从对面走来，穿着白衬衫，浅色牛仔裤，仿佛身披阳光，浑身上下散发着夏日柠檬气泡水的清爽。
　　他走在路上，便是一道最惹眼的风景线。
　　绝了！今天是什么运气，一次见到两个不同类型的大帅哥！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明若朝阳。
　　双重养眼啊！
　　服务员咧嘴笑了笑，抱着托盘心满意足准备回前台。
　　走了几步，她发现朝阳的目的地是朝着咖啡馆而来，她又恢复职业素养，朝着门口跑去准备拦人。
　　她还没来得及挂休息的牌子。
　　这时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他就是我的客人。”
　　叮铃铃。
　　玻璃门上挂着一串金色的风铃，青年推开门，看到停在门后穿着咖啡店制服的小姑娘，他眼睛瞬间弯成漂亮的月牙：“打扰，我需要一个两人位。”
　　下午没上课，是随堂测试，林有拙答题很快，第二节 课打下课铃就答完了。
　　核对有两遍，林有拙交卷了，看眼时间，离陆起约定的碰面时间不到一小时，他决定先去等着。
　　初次见面，提前到总是礼貌。
　　只是没想到，对方比他来得更早。服务员红着脸领着他往里走：“您朋友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林有拙错愕一秒，跟在服务员身后。
　　服务员个子不矮，有166左右，但还是遮不住林有拙的视线。
　　他轻易看到了落地窗边的陆起。
　　那是一张看过便令人无法忘记的脸，比林有拙猜测的年轻那么一点儿，英俊，也多那么一点儿，冷漠，也多那么一点儿。
　　尤其陆起的瞳仁，黑中带点若有似无的深蓝，像是深海，神秘，不见底，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走到桌边，林有拙礼貌开口：“陆先生下午好。”随即在陆起对面坐下。
　　陆起颔首：“下午好。”推过菜单，“先点单，我点过了。”
　　林有拙看眼菜单，扭头和服务员说：“一杯冰橙汁。”
　　服务员一时有些愣住。怎么两人都不喝咖啡？！那为什么来咖啡馆啊！
　　她纳闷想着，但还是迅速去鲜榨橙汁了。
　　服务员一离开，林有拙便开门见山问：“您想合作什么？”
　　陆起也回得简短：“联姻。”
　　有那么一瞬，林有拙以为听错了，他很是纳闷：“您上次不是拒绝了？”
　　“我是拒绝林氏。”陆起目光落到林有拙脸上，“这次我是找你。”
　　这时服务员送冰橙汁来了。
　　林有拙和服务员说了声谢谢，服务员又悄悄红了耳朵，说着“不用谢”跑走了。
　　林有拙端起橙汁喝了口，冰冰凉凉，酸酸甜甜，他的思路更清晰了些：“您认识我？”
　　“抱歉，我调查过你。”
　　这点林有拙能理解，挑选联姻对象自然要慎重，他自己也是通过原文了解，继而想到和陆起结婚。
　　他放开橙汁：“所以您是因为什么选择了我。”
　　陆起却没直接回答他：“原因我暂时不透漏。这的确会干扰你的判断，你若是不同意，我也理解。”
　　林有拙却摇头：“我同意。但我有个条件。我要参加一个比赛，现在名额随时会被取消，您必须确保我的名额万无一失。”
　　“你可以再提一个条件。”陆起说，“陆氏近年的新计划是转航天业务，前年开始和京大及几个高校有合作。”
　　“拟给京大的投入是五期500亿。来之前我提前告知京大第二期第三期的投入，他们保证不会撤掉你的名额。而且有一名教授极力为你作保，没有我，你亦不会失去名额。”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青柠汁：“所以你没必要浪费这个条件。”
　　得知名额已经保住，林有拙状态放松不少，他莞尔：“我只有这一个需求。”
　　然后他伸手：“陆先生，合作愉快。”
　　陆起眼底总算出现一瞬间的波澜，片刻，他握住林有拙的手：“合作愉快。”
　　半小时后，小邓按照定位来接陆起去机场。
　　当看到林有拙，小邓眼珠都差点瞪出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有拙微笑：“你好，我是陆起的结婚对象林有拙，以后请多指教。”
　　“……”小邓表情呆滞了。
　　他看向旁边的陆起，大脑里疯狂飘过弹幕。
　　我靠！
　　什么情况！
　　谁能告诉他到底什么情况！
　　这漂亮青年，不是林氏的员工吗？怎么转脸成了他们的总裁的结婚对象？！
　　陆起打断他的遐想：“先送林先生回去。”
　　小邓还没回神，林有拙先拒绝了：“我住附近，几分钟路程，您去赶飞机，不用管我。”
　　陆起目送林有拙走远。
　　上车后，他递给小邓一个牛皮纸袋：“送到栖霞岭栖霞村209号105户。”
　　小邓多嘴问了句：“交给谁？”
　　“林丰财。”
　　小邓不再问了，他站在风中望着红旗车越走越远，刚吹的发型被风吹得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凌乱凌乱，就是凌乱！
　　*
　　与此同时，林氏的发布会结束了。林氏公关部同时买了三个话题包揽热搜前三。
　　#林太子是假太子，真太子是被林假太子针对的学神#
　　#林氏道歉诚恳，成立两个基金会#
　　#林氏承诺每年投入一亿做公益，帮助宝贝回家#
　　买了热搜，效果显著，加上水军带节奏，评论很快朝着良好的风向走。
　　办公室内，林学诚听着公关部的报告，心头大石总算落下，他起身望着窗外，眉宇间多了几分欣慰。
　　他没看错，这孩子比他以为的，更要优秀。
　　“爸？”
　　林与夏喊了几次，林学诚才听见。他回头，见林与夏还挂着泪，头一次感到不悦：“发布会都结束了，还哭什么哭。20岁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往常林学诚也不是不骂林与夏，在过去的20年间，他和夏惠妍就是标准的严父慈母，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甚至林与夏玩得太过分，还被林学诚用高尔夫球杆狠狠抽过几次。
　　但这次，林与夏冒出前所未有的慌张，他敏感察觉到，林学诚有点不同了。
　　他上前抓住林学诚的手臂，迫切求证：“爸，我这次听话道歉了，也不介意你公布我的身世，你不生气了吧？原谅我了吧？”
　　林学诚神色顿时有些复杂。
　　看着眼前宛如没长大的林与夏，脑海里闪过林有拙上次处理网络漏洞的镇定。
　　嫌隙一旦生出，即像破裂的蜘蛛网，一点一点裂开，永远无法修补。
　　林学诚抽回手，走回办公桌开始工作，没再看林与夏一眼：“回家去看看你妈，她因为你心情很不好。”
　　林与夏手猛地落空，他反应好一会儿，才死咬着唇，憋住哭声跑了出去。
　　路上，林与夏的手机不停在响，短信微信一波一波冒出来。
　　“卧槽！真的假的？你他妈是假货？”
　　“不是吧，你亲爸妈是出摊的？”
　　“唔，以后要没钱花，我不介意包你哈，老实说，我想上你很久了。”
　　“哟，林少，听说你亲爸也姓林，以后还这么称呼你？”
　　啪！
　　林与夏用力摔了手机，他停住脚，泄愤般用力踩着手机，想要踩碎他所受到的屈辱。
　　他嘴角都咬破了，愤恨挤出三个字：“林、有、拙！”
　　嗡嗡嗡。
　　脚下的手机顽强地震动起来。
　　林与夏本想一脚踢开，结果瞥到屏幕闪着一个澜字。他吐出嘴里的血水，挪开脚，果然是杜美澜。
　　他擦擦脸上的泪，捡起手机：“澜姨，什么？成峰醒了？”
　　……
　　轰隆。
　　林有拙走到家楼下，天空突然闪了一道雷，他抬头，远处飘来一大片乌云。
　　蚂蚁搬家不是没有道理，要下暴雨了。
　　进楼道时，林有拙往一楼看了眼，没有开灯。他收回视线，提着刚买的水灵小菜上楼了。
　　才开门，外面噼里啪啦就下起雨。一团黄色火箭一样冲到林有拙脚边。
　　林有拙换好鞋，用脚尖碰了碰柴犬的肚皮：“冬瓜先自己玩，我得做晚饭。”
　　冬瓜是他给柴犬取的名字。
　　说完林有拙快步进了厨房。
　　等他做好饭出来，才发现冬瓜和平时不同，趴在它的窝里很安静。
　　“冬瓜？”林有拙放下碗筷，他走到狗窝，蹲下抱起冬瓜。
　　冬瓜舔了舔他手背，轻轻“汪”了一声。林有拙越发越感觉不对，他手往下冬瓜的腿一摸，僵硬得不行。
　　特别像风湿的症状。
　　林有拙马上抱起冬瓜到怀里，披上雨衣出门了。
　　小区出门往前走几十米就有一家宠物医院，经医生诊断，冬瓜确实有风湿，店里有恒温狗窝，可以留下来住一晚。
　　冬瓜很黏林有拙，等它睡着，林有拙才起身回家，雨势小了很多，像是撒白糖一样。
　　林有拙往小区走着，忽然越走越慢，随即他掏出手机，登录微信，忽略那些询问他身世的信息，滑到【房东】编辑了一条微信。
　　“今天雨大，您要有不舒服，随时叫我。”
　　他不太了解这方面，只是凭印象，下雨天，腿脚不便应该会更遭罪。
　　然而熬夜等到半夜，林有拙都没收到回复，他没撑住，缓缓睡着了。
　　次日，林有拙被是手机铃吵醒。
　　显示来自医院的座机。
　　他略一思考，接通，沈成峰许久未见的声音响起：“我要见你。”
　　*
　　沈成峰醒后，杜美澜马上要他去警察那儿说出真相，送林有拙坐牢。
　　“什么？”沈成峰皱眉。
　　“还什么！”杜美澜恨铁不成钢，“你到现在还护着那个害人精！你知不知道他在你没醒时是怎么对待你老妈我，那真的是毫无尊重，手段残忍！”
　　“我提醒你，他那种人，就算真是林家少爷又怎样，对我们家不会好的！还是夏夏懂事，我听说夏太太还是更喜欢夏夏，以后财产……”
　　“妈。”沈成峰打断她，“你说我护着谁？”
　　“林有拙啊。”杜美澜忿忿说，“他和你吵架推了你，差点害得你醒不来，他就是杀人犯！”
　　沈成峰听得莫名，细细一问，杜美澜把这两天的事完整复述。
　　“警察说无凭无据，凭我几句话不能抓林有拙，我呸！什么没有证据！我就是证据！”杜美澜一直骂。
　　沈成峰听后沉默不语，就兀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后来林与夏来了，他也没反应，林与夏瞄着他，忍不住问：“成峰，那晚是谁推你，你还记得吗？”
　　沈成峰眼珠这才转动了一下，见林与夏满是紧张和害怕，他心头一软，缓慢摇头：“不记得。”
　　第二天，警察来之前，他给林有拙打了电话：“我要见你。”
　　……
　　一小时后，杜美澜警惕退出病房，然后跑到角落，给上次的警察打电话。
　　“我儿子醒了！有他作证，你们马上来医院抓杀人犯！”
　　病房内，林有拙离病床有点距离，他淡淡道：“有什么事直说。”
　　沈成峰从林有拙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身上，他哑着声说：“我想和你谈个交易。”
　　林有拙总算正眼看他：“什么。”
　　沈成峰右手抓紧床单，他知道他卑鄙无耻，但只要林有拙能回到他身边，他还是说出口了：“我叫我妈报了警，距离不远，他们应该很快会到。”
　　“只要你答应回到我身边，我不会说推我的人是你。”
　　这就是他想到的无耻计划。
　　他知道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只要他一口咬定推他的人是林有拙，林有拙就摆脱不了嫌疑。
　　林与夏说林有拙拿到了国际比赛的名额，那是林有拙梦寐以求的梦想，为了梦想不出现一丁点儿闪失，林有拙会同意的，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沈成峰这样期待着。
　　然而林有拙毫不留情撕裂他的期待：“绝无可能。”
　　沈成峰瞬间紧绷，直勾勾望着林有拙：“你不怕学校取消你的比赛名额？你不怕……”他想到上次的录音笔，停住问，“你带了录音笔，所以不怕？”
　　林有拙觉得可笑，也真笑了一下：“没有。”
　　沈成峰僵住了：“那你为什么……”
　　“你以为你威胁得了我？”林有拙淡淡道，“你家小区是没有监控，但我住的地方从门口到楼下，共有五个监控，否则你以为警察为何不叫我去警局协助调查。”
　　沈成峰沉默了。
　　林有拙又抛出一个重磅：“推你的是李晓欣。”
　　沈成峰下意识回：“你怎么知道？！”
　　林有拙其实不知道，但如果存在一个人会和沈成峰产生冲突，那只会是李晓欣和林丰财。
　　那两人为了林与夏，什么事都会做。
　　结果他运气不错，第一个就炸对了。他转身就要走，到门口，沈成峰突然问了一句：“假如没有监控证明你的清白，你会答应吗？”
　　林有拙没回头，留下最后八个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沈成峰怔怔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忽然捂着脸笑了：“沈成峰啊沈成峰，你真像一个笑话。”
　　“哎！害人精怎么走了！”
　　过一会儿，杜美澜带着警察跑进来，见病房内只有沈成峰，她气得大声嚷嚷：“不会畏罪潜逃了吧！”
　　沈成峰缓缓松开手，他看着警察：“那晚我喝太多，没看清，只记得是个女人，具体模样，我可能帮不上了。”
　　这时警察来了电话，他抱歉和两人说了声，走到窗边接通电话：“喂组长。”
　　半分钟后，警察挂了电话，回头笑着说：“好消息！嫌疑人夫妇刚自首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7 22:07:00~2021-11-08 22:0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是好天气、illu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璟小媗 30瓶；46656502 13瓶；拦下马赫车，让我上 6瓶；禁止好耶 5瓶；莜莜 3瓶；岚庭、思思非常可爱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031
　　【031】
　　两小时后, 林有拙接到电话到了警局，同时夏惠妍和林与夏也在。
　　看到林有拙, 林与夏的眼底几乎能喷出火，不屑地扭头不理他。
　　夏惠妍自上次林有拙来林家后，一直没见过他，最近接连发生事情，再见林有拙，她情感不免有些复杂。
　　她其实有些怪林有拙曝光了林与夏身世，以及林学诚捐楼给京大的事。
　　但另一方面，她想到她的确如林有拙所言，没有在意过他的心情, 她就挺不对味的。
　　她避开林有拙的眼睛：“来了，坐吧。”
　　林有拙便在夏惠妍旁边坐下。
　　负责案件的仍是上次的老警察。
　　他看了林有拙一眼, 目光充满同情：“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他对林有拙说, “林有拙，导致沈成峰受伤的嫌疑人今早已经自首了, 名字你应该熟悉，李晓欣。”
　　林有拙颇为意外, 自首？
　　他对李晓欣和林丰财夫妇了如指掌，林丰财贪生怕死，李晓欣胆小怕事, 谁自首都不可能是他们。
　　他瞳孔微微闪了一下。
　　“什么嫌疑人？”夏惠妍是第一次知道这事, 她诧异问。“沈成峰受伤了？”
　　老警察更是意外，他不认同地看向夏惠妍：“他是你亲生儿子，他遭遇那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夏惠妍被说得脖子根瞬间红透, 如坐针毡，半天说不出话。
　　老警察又看了看一直跟在她左右的林与夏，心下了然几分。
　　他摇摇头，然后将事情始末告诉了夏惠妍。
　　夏惠妍越听脸色越白，搁在提包的手攥得死紧，指甲刮破了上好的羊皮。
　　而她旁边，林与夏更是一脸不爽，他在心里大骂林丰财和李晓欣没用，竟然跑来自首，否则嫌疑一直在林有拙身上。
　　沈成峰对他不是那样无情，他知道沈成峰根本记得是李晓欣推的他，而为了他，沈成峰会选择装傻。
　　所有都对林有拙不利，但现在因为李晓欣自首，林有拙又逃过一劫。他运气怎么总是那么好？
　　林与夏死死咬着牙根。
　　这时老警察交待完了李晓欣的事，脸色更加严肃：“这第二件事，就是林丰财自首，交待他当年是故意抱走你家小孩。”
　　他瞥眼林与夏：“让他的小孩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夏惠妍早知道真相，但从别人嘴里再次听到，她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余光偷瞄着林有拙。
　　林有拙坐姿挺拔，他的神色平静且安静，似乎已经免疫了。
　　夏惠妍眼色暗了暗。
　　林与夏刚好发现老警察看他，他没好气道：“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要主动和他换！”
　　老警察没理他，继续说：“林丰财交待这是他一个人的注意，李晓欣也是他自首前才知情，现在的情况就是林丰财要见你们，希望你们出具谅解书。”
　　最后一句，老警察说得直皱眉头。
　　夏惠妍不想继续待下去，恨不得马上出具谅解书离开，即将开口，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林有拙：“有拙，你、你出谅解书吗？”
　　林有拙在琢磨老警察的话。
　　林丰财是揽下了所有，这样李晓欣只要拿到沈成峰不立案，李晓欣就不用坐牢。
　　而沈成峰为了林与夏，他不立案的可能性是百分百。
　　这时听到夏惠妍说话，他微微侧头，四目相对，他自然将问题抛给夏惠妍：“您说出吗？”
　　出字卡在喉咙，夏惠妍看眼林与夏，又看看林有拙，到底摇头：“你决定，听你的。”
　　林有拙便转过脸和老警察说：“不出。”
　　老警察笑了一下：“就是嘛，要是这种行为都能原谅，这不是助涨歪风邪气嘛，心得多大，行，我去办事，暂时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有情况我会再联系你们。”
　　老警察走了，林与夏有些着急了，他才不要一个坐牢的爸，而且他是冒牌已经够丢人了，现在要被其他人知道他和林有拙还是被故意掉换，他无法想象那些人会如何羞辱他。
　　一个个全是狐朋狗友，以前都说多喜欢他这个朋友，他一出事，全都落井下石！
　　“妈。”林与夏摇着夏惠妍的手臂，急切说，“不是说好不告他们，原谅他们吗？你不能出尔反尔。”
　　老警察的话字字似刀，夏惠妍脸色早青一阵白一阵，耳畔全是林与夏的聒噪声，她最近精神又不好，渐渐的，她眼前变得模糊，她撑住头，忽然爆发了一句。
　　“能不能安静点？我头很疼！”
　　林与夏一下愣住。
　　夏惠妍起身，谁都不看：“回家吧，我不想再待下去。”
　　林与夏委屈盯着夏惠妍背影，然而夏惠妍一直不回头，他才咬了咬嘴唇，快步跟上。
　　到了车前，林有拙借口有事并未上车。等车开出警局，他转身回了警局。
　　老警察正在位置上整理资料，忽见林有拙回来，他笑着问：“落东西了？”
　　林有拙摇头，他递过手机：“这是我拍到的视频。”
　　老警察摸不着头脑，接过一看，画面里应该是一个病房，人……
　　李晓欣和林与夏？！
　　老警察眼睛蓦然睁大。
　　林有拙继续说：“根据拍摄时间和内容，能证明林丰财和李晓欣在说谎，掉换我和林与夏，是他们共同的阴谋。”
　　老警察拍了一下桌子，脑海里是李晓欣的证词：“沈成峰欺负我儿子林有拙，我生气去找他理论，没想到他喝得烂醉，还先动手让我滚，我很害怕就推了他一把，我真没想到他会摔倒……”
　　敢情李晓欣早知道她亲儿子另有其人，那她的爱子情深证词可信度就大大降低。
　　“差点被他们瞒过了！”这时恰好看完视频，老警察立即拷进电脑，起身还手机给林有拙，“孩子你先别走，和我进去重新做份笔录。”
　　*
　　做完笔录，林有拙走出警局。
　　早上阳光很好，明媚又不晒人，加上昨夜刚下过雨，空气也十分清新。
　　林有拙上好没课，正好有几个小时的空闲。
　　他步行至最近的书店，挑了两本俄文原版的飞行器资料，出书店又去花店买了几盆月季，一盆朱丽叶的夏花，一盆粉黛，一盆果汁阳台，一盆焦糖古董的夏花，一盆珍妮莫罗，最后又带走了一棵白茶。
　　打车回到家，他在阳台忙碌好一会儿，终于阳台热闹起来。
　　月季有几盆已经开花，果汁阳台像爆开的橘子，明亮的橘黄花朵看着就心情明朗，还有粉黛也开着，散发着沁脾的幽香。
　　林有拙擦了下额头的汗，凑近粉黛轻轻嗅了一下，满意弯了弯眼睛。
　　这时他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机一看。
　　【房东】的微信：“怎么知道我腿不方便？”
　　林有拙坦诚回：“我看见了防撞贴。”
　　陆起所在的大洋彼岸还是黑夜，窗外下着寒雨，整个世界朦胧不清。
　　他突然说：“我现在无法看见星星。”
　　话题跳跃太快，林有拙反应两秒，马上回复：“您那儿是晚上，您在国外？”
　　陆起：“很聪明。”
　　听到清晰的雨声，林有拙问：“您的腿现在如何？”
　　陆起垂眸看了眼盖着毯子的双腿：“还好。”
　　林有拙看眼时间，快上课了，他站起身：“我要去学校了，您要有不舒服找我，我知道一套能缓解酸痛的按摩。”
　　陆起回：“好。”
　　*
　　下午，林氏寻亲基金会还真收到了不少的求助。
　　其中有一个是70多岁的单亲母亲。
　　她女儿在40前被人贩子拐走，她花了30年寻找女儿，终于找到了她女儿。
　　曾经天真烂漫的女儿疯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没人知道她曾经遭受过什么，母亲排除万难带了女儿回家，一心给她治病。
　　每个月治疗费在15000左右，对一个一直奔波在路上寻女儿的女人，这是她难以支付的昂贵费用，周围人都劝她放弃，反正她女儿快50岁了，花这么多钱治好也坚持不了几年了。
　　但这个母亲没放弃，她就在医院门口支了一个煎饼果子摊，一边赚钱一边照顾女儿。
　　这事其实上过新闻，医院有酌情减免费用，也有好心人会送来爱心，但时间久了，她们的状况依然艰难。
　　尤其女儿间歇性发作，只能住单独的病房，还得吃进口药，治疗费更是水涨船高。
　　只是那些媒体见热度越来越小，后来便也不来了。
　　所以医院的一个护士小姑娘看到热搜，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系了寻亲基金。
　　林氏公关部觉得这是不错的机会，立即报告了林学诚。
　　林学诚也认为机会不错，但对公关部的企划不太满意，只承包医药费，少点意思。
　　思索半天，他想到林有拙。
　　如果是林有拙，或许能拿出更好的建议。林学诚拿过手机，直接拨了电话。
　　结果提示关机。
　　林学诚皱眉，再看一时间，眉毛又舒展开来，上课时间。
　　等到下课时间，林学诚再拨电话过去，果然通了。
　　林学诚马上把公关部的企划说了一遍：“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是公关第一弹，我要百分百的效果。”
　　对面久久没有声音，林学诚有点疑惑：“拙拙？”
　　他对林有拙的称呼改变了。
　　而此时林有拙走出了教学楼，他抬眸看向天空，浅蓝色，阳光正好。
　　他微微眯了眯眼：“有，不过需要母亲出面。”
　　*
　　周末，夏惠妍和林有拙出现在天空精神病医院，后面还跟着两个拍摄的团队。
　　夏惠妍脸色依旧不太好，她其实不想来，什么基金会她现在根本没兴趣，但林学诚说这是林有拙的建议，她心中对林有拙有愧疚，到底同意了。
　　到病房门口，林有拙停住：“我在外面等您。”
　　夏惠妍惊讶道：“你不进去？”
　　林有拙摇头：“患者害怕男性，进去会吓到她。”
　　夏惠妍这才明白为何今天的拍摄团队都是女性，她心想林有拙真的很细心。
　　过会儿，她叹了口气，细心的孩子通常敏感，她先前的态度，是真的伤了他很深，所以他才冲动曝光了真相。
　　夏惠妍指了指对面的长凳：“不知道要待多久，站着累，那有凳子，你坐着休息。”
　　她没有错过林有拙在这瞬间露出的受宠若惊眼神，心头莫名有点发酸，逃避一样低头推门进去了。
　　没看到林有拙又恢复了平静的眼眸。
　　林有拙没有坐凳子，他背抵着墙，拉开拉链，从包里抽出平板。
　　这是一个新平板，他低头认真敲起了代码。
　　夏惠妍以为精神病的病房会冷冷清清，甚至会可怕。可没想到，却布置得童话温馨。
　　满屋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猫咪布偶，阳台上放着几盆沾着露珠的月季花，开得姹紫嫣红，散发着甜甜的花香。
　　阳光洒进来，地上铺着地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坐在地毯上，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哼着听不懂的话。
　　而她身后，是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正笑眯眯给她梳头发。
　　老人的动作很温柔，表情十分幸福，她完全能听懂女儿的话：“好好好，今天中午吃红烧肉。”
　　很快老人注意到门边的动静，她看过来，马上笑着问：“你们是基金会的？”
　　中年女人也看过来，现在看到陌生人，她已经不会再害怕，只好奇看着，嘴里还是咿咿呀呀。
　　夏惠妍莫名有点眼热，她赶紧把提着的衣服，礼品放到桌上，伸出手说：“您好，我是寻亲基金会的会长夏惠妍。”
　　老人给女儿梳好头发，又把削好的苹果放她手里：“吃吧。”
　　女儿立即眉开眼笑捧住苹果。
　　老人这才过来和夏惠妍握手，笑得满脸褶子：“小徐说以后会有人承包我女儿的医药费，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是真的。你们真是好人。”
　　夏惠妍脸有点热。
　　她知道林学诚建立基金完全是为了林氏的企业形象，要说好人，只是林有拙，他是真和这些走丢的孩子感同身受。
　　夏惠妍走神了，等她回神，老人又在忙忙碌碌收拾女儿又搞乱的满房间猫咪玩偶。
　　夏惠妍赶紧去帮忙，老人却笑眯眯拒绝了：“过去几十年我都失去了帮我女儿整理的玩具机会，现在整理一次少一次，我一次都不愿意错过，就不麻烦你了。”
　　夏惠妍手僵在半空，一时间五味杂陈，她抿了下唇：“您很爱您女儿。”
　　“她离开我时才这么点。”老人比划了一下，“这么一丁点儿。”
　　她扭头，看着还在傻乐小口小口咬着苹果的女儿，语气止不住地慈爱：“我的女儿，怎么能不爱她呢。”
　　夏惠妍低头没说话了，过几分钟，她再憋不住，捂着嘴跑出病房。
　　林有拙刚做好程序，病房门打开，夏惠妍飞快跑出来，从他面前跑走。
　　林有拙眸色微沉，追了上去。
　　夏惠妍一路跑到楼下，她停在花坛前，眼泪不停顺着指缝流出来，她忍着才没有哭出声。
　　她听到老人的话很羞愧，非常无地自容。
　　很快身后响起脚步声，她颤着声音出声：“你别过来。”
　　脚步声停住了。
　　夏惠妍稳了稳情绪，她松手擦掉泪，哽咽着开口：“你是故意的吗，让我来看看其他母亲是如何对她的孩子？”
　　林有拙声音很轻：“在您心中，我是这样吗？”
　　夏惠妍摇头：“不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她回头，模糊视野里，青年的脸和她很像，那是眼睛更是同她一模一样。
　　她做了决定，认真说：“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试试看。”
　　试试看什么，她没说下去，林有拙却听得懂，他递过平板，微笑着说：“母亲，麻烦您转交给那位女儿，这是我送她的礼物。”
　　夏惠妍拿着平板回病房了，林有拙望着她背影，吐出几个字。
　　“很遗憾，我就是这样的人。”
　　……
　　滴。
　　在母亲的帮助下，女儿好奇点开屏幕，随即一只戴着蝴蝶结的猫咪跳了出来，可可爱爱。
　　女儿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她惊喜吐着模糊不清的子，母亲摸着她头，乐呵呵说：“是会动的猫咪呀，以后我们妞子也有会动的猫咪了。”
　　*
　　这次探视的视频果然引起了很大反响，这对母女的事情再次得到了网友关注。
　　全国各地邮寄来各种衣服补品，还有漂亮的猫咪玩偶，因为那是女儿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她想拥有一只猫咪朋友。
　　本地人则会光顾母亲的煎饼果子店，刚出摊立马售罄。
　　而林氏成功扭转形象，林氏官微下面都是夸奖的评论了。
　　林学诚心情大好，请了五星级大厨到家里做饭，邀请亲戚聚餐。
　　也是正式将林有拙介绍给众人。
　　林家亲戚不少。
　　林学诚是独生子，但他大伯就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小姑家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伯的大儿子，也就是林学诚的大哥，家里又人丁新旺，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两个儿子都只比林有拙和林与夏大五六岁，却已结婚生子，一家是儿子，一家是一对双胞胎女儿。
　　这次没到齐，只来了林学诚大哥一家，别墅一楼已经显得拥挤。
　　小孩都喜欢漂亮的人，两个小公主更是爱黏着林有拙，听说他是新叔叔，甜甜的不停喊他：“叔叔，我要抱抱！”
　　“叔叔抱我！”
　　“我先说的，叔叔要先抱我！”
　　“我先拉着叔叔的手，叔叔先抱我！”
　　林有拙便一手一个，同时抱起她们，这才笑嘻嘻不吵了，比着赛，在林有拙耳边又开始说：“叔叔你眼睛好漂亮呀，像宝石！”
　　“叔叔我亲亲你吧！你香香的，像大橘子！”
　　林有拙莞尔：“是洗衣粉的味道。”
　　“啊！那叔叔我要吃洗衣服！”
　　……
　　砰！
　　林与夏一脚踹上门，眼不见为净。直到吃饭，他才不情不愿下楼。
　　外面在下雨，饭桌却热闹得不行。
　　两个小公主还要赖在林有拙怀里吃饭，她们妈妈哭笑不得：“完了，看来今天是喊不回家了。怕不是赖在叔叔家。”
　　她们同时高兴起来：“万岁！可以和叔叔待一起吗！我要听叔叔讲星星的故事。”
　　“当然不可以。”妈妈把她们抱到宝宝餐椅上，刮刮她们鼻头，“叔叔明天还得上学呢，你们会吵到叔叔的。”
　　两个都不高兴嘟起嘴：“不嘛！”
　　林有拙便哄她们：“我住处小，等换了大房子再邀请你们做客。”
　　“什么？”双胞胎的爸爸林祖峰惊讶问，“你没搬回来住吗？”
　　林学诚的脸面顿时有些挂不住。林有拙微笑道：“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上学方便。”
　　“真不错。”林祖峰笑着说，“我们家还是第一次出货真价实的高材生，不像我们都是花钱出国镀金。”
　　货真价实几个字说得林与夏不乐意极了，他放下筷子：“二哥你什么意思？”
　　林祖峰一愣，反应过来面露尴尬，刚要道歉，林学诚先出声呵斥道：“什么意思你不清楚？要你能凭本事考上京大，哪会惹出事！”
　　林与夏张口就要反驳，可对上林学诚夹杂着嫌弃的目光，他生生咽了回去，拿起筷子埋头只吃白饭，眼睛红得不行。
　　夏惠妍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往林与夏菜碟里夹了一块排骨。
　　这时保姆跑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先生太太，有警察找。”
　　林学诚和夏惠妍互看一眼，同时放下筷子起身。
　　很快另一个保姆领着两名警察进来了，其中一个还是那个老警察。
　　他们冒着雨气，夏惠妍赶紧吩咐保姆去倒茶：“张阿姨，快去倒两杯龙井。”
　　老警察摆手：“不用麻烦，我们就是来了解情况。”随即视线扫视一圈，最后直直落在林与夏身上。
　　“林与夏。”他问，“你这几天和林丰财接触过吗？”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林与夏，林与夏心头咯噔一跳，他捏紧筷子，拇指抠着筷身：“没有。”
　　夏惠妍眼里闪过几分疑惑，这个动作她最清楚，林与夏说谎时，拇指就会无意识扣东西。
　　老警察和另一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个警察就说：“26日早上七点二十，京二院监控显示你曾和林丰财交谈过几分钟。”
　　林与夏脸色瞬间青白，他牙齿打着颤：“那是、那是……”
　　“不用那是了。”老警察打断他，“林丰财已经交代，他告诉你真相后，你让他装作若无其事回家。现在我们必须严肃教育你，你的行为十分错误，是在挑战法律的威严！”
　　别墅内瞬间寂静无声。
　　须臾，一声清脆巴掌声响起。
　　林与夏嘴里浮起淡淡的血腥味，他捂着脸，不可置信看向旁边的人：“妈……”
　　夏惠妍惨白着脸，上次在警局，她知道了林有拙曾被怀疑打伤沈成峰，现在加上林丰财的话，不难想象林与夏的目的为何。
　　她死死咬着唇，一字一句说：“别喊我，我不再是你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8 22:03:03~2021-11-09 19:5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是好天气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盐 20瓶；小段子 10瓶；小面包耶 5瓶；司悦 2瓶；弦、思思非常可爱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032
　　【032】
　　这戏剧性的一出, 不只林与夏，在场除林有拙外,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林学诚，他是最清楚夏惠妍有多疼林与夏。
　　林与夏做过比这更过分的错事，夏惠妍都不曾说出如此严重的话。
　　他若有所思，视线在林与夏和林有拙间徘徊。
　　而林与夏脸上的血色逐渐流失，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他听错了吧？
　　他一定听错了。
　　世界上最爱他的就是夏惠妍，她不会不要他。一定不会！
　　林与夏眼底泛着泪光，委屈地望着夏惠妍：“妈，你说什么？”
　　夏惠妍此时也是心如刀绞。
　　她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悔恨, 生气，恼怒, 心疼……无数种情绪紧紧缠绕着她，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她对林有拙犯了怎样的弥天大错, 犯了怎样无法挽回的伤害。
　　是她的偏爱让林与夏无法无天，肆意欺负林有拙。
　　心脏逐渐绞痛, 夏惠妍看着她疼爱了二十年的孩子。再一次，咬着牙重复：“别喊我, 我不再是你妈！”
　　说完夏惠妍眼前一阵眩晕，她上半身微微晃了一下，她就往前倒去。
　　耳畔是有些朦胧遥远的惊呼声, 然后下一秒, 她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淡淡的橘子味。
　　然而后她听到青年温和的声音：“母亲。”
　　夏惠妍知道是谁，她眼泪唰地流下来，她抬手用力抱住青年的背：“对不起, 拙拙，是妈妈对不起你。”
　　林有拙安抚地顺着她背：“没事了，没事了。”
　　其他人全都摸不着头脑。
　　唯独林与夏大受刺激，他可以接受夏惠妍生气，夏惠妍不理他，但夏惠妍接受林有拙就是不行！
　　本来全世界已经都站林有拙那边，只有夏惠妍还站在他身边，现在连夏惠妍都抛弃他了。
　　夏惠妍都选择了林有拙！
　　林与夏濒临崩溃了，他红着眼撂下狠话：“我知道你们其实都恨不得我消失，好，那我就消失，让你们后悔一辈子！”
　　吼完，他又看林有拙一眼，满满的恨意，随即转身冲出别墅。
　　鞋都没换。
　　两个双胞胎直接被林与夏吓哭了，同时扑进妈妈怀里哭着要回家。
　　其他亲戚见状，也纷纷找理由先告辞。
　　林学诚知道这饭吃不下去了，他的脸被林与夏丢得干干净净他铁青着脸点头，让保姆送客。
　　老警察也尴尬摸着鼻子：“我们工作也完成了，就不打扰了。”和另一个警察走得飞快。
　　很快饭厅只剩林有拙，夏惠妍和林学诚。
　　夏惠妍渐渐止住哭声。她从林有拙怀里抬头，到底还是看向门口一眼。
　　这么大的雨，林与夏……会不会出事？而且他最后那句话，他不会做傻事吧？
　　这时林有拙主动松开她说：“您去洗把脸，我们去找他。”
　　夏惠妍像是上课被老师捉住走神，满是慌乱：“我没有想找回他……只是担心他做傻事。”
　　林有拙微笑：“您不用解释，我明白。他陪伴您20年，这份感情您难以割舍，我不会要求您割舍。”
　　夏惠妍鼻头一酸：“你怎么这么懂事，懂事到……”她真的汗颜无地。
　　“您别乱想了。”林有拙轻轻推着她肩膀，“您再不快点，万一他真出事就糟糕了。”
　　夏惠妍点头，她往前走几步，又回头保证一样说：“拙拙你放心，我只是要确认他不出事，之前说的话都不会变。”
　　林有拙眼眸微弯点头。
　　他当然放心。
　　他就是要夏惠妍和林学诚去追林与夏，不会有任何意外，林与夏今晚一定会去找沈成峰。
　　一而再，再而三。
　　只有不断巩固，才能彻底消弭夏惠妍和林学诚和林与夏之间的感情。
　　旁边，全程沉默的林学诚出声问：“沈成峰就是你以前交往的朋友？”
　　林有拙点头：“是。”
　　林学诚明白了夏惠妍生气的原因，他皱眉说：“林与夏做事不仅没脑子，还没分寸。”
　　就在这时，夏惠妍整理好回来，喊林学诚出发。
　　林学诚并不愿去：“如果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住，寻死觅活，那他就不配做我林学诚的儿子。”
　　夏惠妍这次意外没反驳：“那你在家待着，我自己去。”
　　夏惠妍率先出去了。
　　这时林有拙出声道：“万一又出什么意外，您不去，我一个人恐怕哄不住母亲。”
　　林学诚一想也有理，他同意了：“再跑一趟，也算对他仁至义尽了。”
　　司机老张开车在外面等着，雨越下越大，夏惠妍下意识问林有拙：“拙拙，我们现在去哪里找人呢？”
　　林有拙从副驾驶回头：“他常去的地方您知道吗？”
　　夏惠妍一愣，继而摇头：“我只知道他常去消费的地方。”林与夏用的是副卡，有消费信息会发到她手机上。
　　林有拙并不急着带他们去医院，太明显显得刻意。
　　他建议道：“您看看有没有收到消费记录。”他补充，“如果有酒店，您就可以放心，不用特意去找了。”
　　夏惠妍这才去翻手机，脱口而出：“还是拙拙聪明。”
　　林学诚笑了：“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车厢内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夏惠妍也露出笑容，她点开手机，果然有消息提醒。
　　夏惠妍看几秒内容，笑容再次消失，她心头不是滋味，但还是和老张说：“老张，去平遥北大街，Lustful fire酒吧。”
　　老张立即启动车。
　　听到是酒吧，林学诚不悦拧了拧眉。
　　*
　　与此同时，林与夏趴在酒吧吧台，喝了几杯酒，他醉得有点无力了，脸颊呈盈盈的粉色，有点发烫了。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落在他脸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林与夏眼睛闭着，忍不住蹭了蹭，呢喃着说：“好舒服……”
　　得了鼓励，那只手顺着林与夏的下巴摩挲，然后绕到他脖子，顺着衣料探进他后背，暧昧摩挲着。
　　林与夏一下惊醒了，他抬头一看，一个男人坐在他旁边，正笑吟吟望着他。
　　“何桀你干什么！”他挥开男人的手，一脸的厌恶。
　　这是他曾经的狐朋狗友之一，也就是那个发短信说可以包养他的混球。
　　“安慰你啊。”何桀挤眉弄眼，“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我的小夏夏受委屈了。”
　　林与夏轻蔑笑了起来：“安慰？你是想上我吧。”
　　何桀拍手：“不愧是我的小夏夏，聪……”
　　咚！
　　下一瞬，一杯冰凉的液体泼到何桀脸上。
　　林与夏把空掉的酒杯重重搁回台面，摇晃着站起身，高声大嚷：“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丑肥猪一个，你也配！”
　　动静太大，附近的客人都看过来瞧热闹，何桀脸色登时五彩纷呈。
　　他眼神随即冷下来，嘲讽道：“以前的林家少爷嘛，我是不配。但是现在你不过是一个冒牌货……嘶！嗷嗷嗷！你他妈快松嘴！啊啊啊……”
　　林与夏死死咬着何桀的手臂，两个酒保来拉他都没拉动，何桀一直嚎叫着，直到嘴里弥漫着铁锈味，林与夏才满意松开。
　　他往地下吐了一口血水，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晃着走出酒吧。
　　林与夏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他视线一片模糊，只觉得无比委屈。
　　一只以前只配舔他鞋底的丑肥猪都敢嘲笑他了，他为什么这么惨……
　　这都怪林有拙！
　　是他！
　　他抢走了他的一切！
　　林与夏擦着眼睛，忽然，他停住了，他想到了。
　　还有一样林有拙抢不走——沈成峰对他身体的迷恋，林有拙这辈子都抢不走！
　　林与夏眼睛亮了，立即打车去了医院。
　　而他刚上车，老张就把车开到了对面，老张眼尖，立即道：“林董，夏少爷在那儿！”
　　林学诚看眼那暧昧霓虹灯闪烁的酒吧，脸色难看得厉害：“跟上。”
　　老张立即跟上。
　　*
　　沈成峰吃过晚饭，就把杜美澜和沈能赶回家了。
　　杜美澜起初闹着不肯走：“你想我不在了，林有拙能来看你是吧？我和你讲，想都不要想！我这辈子绝对不让他进沈家门！”
　　沈能附和：“就是就是，再是真少爷，还不是养在鸡窝里，别以为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沈成峰听得烦：“别说了。”
　　杜美澜偏不：“我偏要说！你瞧瞧你，又帅还是国外名牌硕士，他林有拙……”
　　“我说别说了！”沈成峰第一次爆发了，他红着眼，眼泪都流了出来，“现在是人家不要我！他嫌我脏，嫌我垃圾，是我不配！我没机会了！你们知不知道！我求求你们了，让我安静一晚上！就一晚上！”
　　杜美澜被这样的沈成峰吓住了，马上不说话了，她扯着沈能就走：“行行行，我们马上走，儿子你别气，冷静，别气坏了……”
　　咔。
　　门轻声关上，世界终于安静。
　　沈成峰躺回床上，无声流泪盯着天花板。
　　不知过去多久，门再次被推开，沈成峰以为是杜美澜他们又回来了，闭上眼，嘴角烦躁地抿紧。
　　这时，一声带着哭腔的，弱弱的声音响起：“老公。”
　　沈成峰猛地睁眼，他坐起身，就看到浑身湿透，白色上衣变成半透明色的林与夏站在门边。
　　他眼睛红红的，鼻头红红的，看起来精致又可怜。
　　沈成峰不禁一愣：“你怎么了？”
　　林与夏眼泪汪汪，突然上前扑进他怀里，主动凑上他的唇：“老公，抱我！”
　　*
　　老张稳稳将车停到医院大门。
　　林有拙撑开伞护着夏惠妍，林学诚自己撑着伞在后面。夏惠妍到医院大概也猜到林与夏是来找沈成峰。
　　她犹豫几步路，还是出声问：“拙拙，你来过吗？”
　　林有拙点头：“来过一次，在神经外科。”
　　昏暗的走廊很安静。
　　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雨声掩盖了一切，但就在病房门口，还是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声音。
　　林学诚正要敲门，忽然他停住听了片刻，紧接着他脸色变了几变，浑身气得哆嗦，甩手就走：“不知羞耻！”
　　夏惠妍在旁边没听到，正奇怪林学诚发什么脾气，猛地，熟悉的声音钻进她耳里。
　　轰隆隆！
　　外面疯狂地闪着雷，可却似劈到夏惠妍头顶，比五雷轰顶还更要绝望。
　　在她担心林与夏的时候，林与夏在泡酒吧，他躺下男人的身下……
　　他却根本没想过她会担心他！
　　夏惠妍捂着嘴，小声哭着跑了。
　　林有拙暂时没走，他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意外。都这样的情况了，林与夏沈成峰还能有心情，也是精力旺盛。
　　他抬脚，准备走了。
　　就在此时，门内飘出林与夏的一声惊讶：“你……怎么……还硬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9 19:54:34~2021-11-10 22:2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正泰、每天都是好天气、爱作者大大、不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认真的加百列 34瓶；爱与歌在云里 20瓶；风中雀、奇技 10瓶；等风 7瓶；黑森林 5瓶；月满西楼凭阑久 2瓶；神经病、：）、罗阑森、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033
　　【033】
　　“这个情况, 初步判断是丘脑下部损伤。一旦丘脑下部产生的促性腺激素减少，□□酮就会受到影响, 当然不排除还有可能是伤到了大脑皮层，导致精神阳痿……”
　　“医生，你别管到底是哪里受伤，现在情况你都看到了。”杜美澜着急打断医生，“我就问我儿子这病能治好吗？”
　　“这……他的情况过于严重，完全无法……”医生咳嗽几声，“尽量尽量。”
　　杜美澜追问：“会影响生育能力不？”
　　沈能赶紧竖起耳朵。
　　“不能说完全影响。”医生安抚他们，“有不少案例证明，生育概率有, 就是低了点。”
　　医生看了眼从进来就一声不吭的林与夏，林与夏脖颈有着明显的吻痕。
　　他猜到了他们的关系, 遂贴心补上一句：“你们家的情况，反正生育能力也不重要。你们多关心患者，让他随时保持良好心情, 奇迹会发生也不一定。”
　　这一下沈能和杜美澜都懵了，不要是一回事, 不能要又是另一回事了。
　　何况他们本来还打着吃绝户以后，让沈成峰离婚另娶, 给沈家生个大胖小子的如意算盘。
　　结果绝户没吃到，他们儿子先报废了。
　　杜美澜当即承受不住，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办？我儿子怎么能阳痿, 他还年轻啊……”
　　沈能一直叹气, 眼底同样泪光打转。
　　而沈成峰垂头坐在椅子上，从昨晚到现在，他脑子一直都是空白, 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无法思考，也无法说话。
　　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他阳痿了……他真的阳痿了……
　　“没错！是你害的！”
　　忽然杜美澜眼睛一直，她不由分说揪住林与夏，扬手就是用力一耳光：“全怪你这个害人精！”
　　林与夏猝不及防，被打还没反应过来，杜美澜又接着扯他头发抓他脸，大声咒骂：“不要脸的假凤凰！抢人男朋友不知廉耻！竟然还有脸让你妈推得阿峰受伤，老娘和你们没完！敢害我儿子阳痿，我打死你！”
　　林与夏头皮被扯得生疼，脸也刺痛无比，赶紧伸手格开杜美澜：“好疼，松手！”
　　他是快180的成年男人，杜美澜再泼辣，也还是被他格开退了好几步。
　　杜美澜哪里肯罢休，又弓着背扑过去死死抱住林与夏的腰，死命揪他身上的肉。
　　夏日衣料单薄，林与夏被揪得不停痛呼，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只想到去掰开杜美澜的手。
　　他疼得极了，下手完全没有轻重，掰得杜美澜疼得脸都扭曲了。
　　但杜美澜就是不松手，还气劲十足大喊：“沈能你是死人呐！看着我被欺负还不来帮忙！”
　　沈能二话不说，立即跑过去帮忙按住林与夏的手，不让他甩开杜美澜。
　　一时间病房内鸡飞狗跳，骂声络绎不绝，引得门口的人纷纷来围观。
　　林与夏被两个人抓着，完全动弹不得，背上，腰上，脸上传来痛感，他忍不住大吼：“沈成峰你管管你爸妈！真是市井小民，上不得台面！”
　　然而沈成峰毫无反应。
　　他紧紧捏着手，根本不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阳痿……
　　他阳痿了……
　　他以后该怎么办……
　　旁边的医生简直看傻了，这家人简直可怕！
　　他赶紧摁下内线，很快赶来几个护士，但还是架不住杜美澜的鱼死网破。
　　她现在不顾一切，力气出奇大，混乱中推倒了林与夏，她瞅准机会坐在他肚子上，双手并用去揪他脸，还吐着口水大骂：“小崽子给我等着！我一定告死你妈！她不仅要坐牢，还要赔得倾家荡产！”
　　林与夏视线有点模糊，他眼皮似乎被杜美澜抓破了，疼得不停在跳，但听到这句话，他还是回嘴：“你告啊，我妈就在林氏，你快寄律师函去。”
　　杜美澜连呸好几声，满是嘲讽：“什么你妈在林氏，那是人家林有拙的妈，你妈是杀人犯！现在在牢子里！”
　　这几句，直接踩中林与夏雷点，不愿想起的的记忆再次清晰。
　　夏惠妍不认他了，不要他了……
　　林与夏一下掀翻了杜美澜，：“你给我闭嘴！”
　　咚！
　　杜美澜额头磕到地面，发出重重的声响，一下见了血，她哭得撕心裂肺，趴在地上不起来了：“哎哟！我不活了！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我省吃俭用养大的儿子，就这么不中用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能捧着脸跪到她旁边，夫妻俩一起悲痛哭着。
　　护士们面面相觑，也不敢去碰他们了，医生见状悄悄准备报警。
　　这时林与夏爬起来，他眼睛此刻血红，指着杜美澜吼：“刚才的话，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有什么不敢说！”杜美澜立即高声嚷嚷，“你妈是卖茶叶蛋的！你妈是卖茶叶蛋的！你是冒牌货！你鸠占鹊巢！你山鸡戴毛装凤凰！”
　　“你闭嘴！”林与夏冲上去就要拼命。
　　眼见又是新一轮混战，沈成峰终于出声：“够了！”
　　病房内瞬间安静。
　　杜美澜，沈能和林与夏都停住看向沈成峰。沈成峰缓缓抬头，视线绕了一圈，最后停在林与夏身上。
　　林与夏刚要张口，他嘴唇一动，说：“告诉你妈，法庭见！”
　　林与夏脑袋轰一下炸了。
　　*
　　与此同时，林有拙早课结束，只有两节课，中午的时间充沛，他没去超市，而是去稍远一些的菜市场买菜。
　　菜场的菜比超市新鲜，今天心情不错，他准备做番茄蔬菜汤，滑蛋虾仁和香煎小羊排。
　　出校门，他余光扫过不远处鬼祟跟着他的身影。
　　那是付易。
　　从被开除那天开始，付易已经跟着他好几天。林有拙若无其事收回视线，装作没发现，进菜市场买了一圈，提着食材和两个大雪梨回家。
　　回到小区，付易没跟进来了，他知道小区大门有监控。
　　林有拙走到楼下，他照常看两眼102，102的阳台窗纱还拉着，房东还没回来。
　　林有拙低头看了眼袋子里的大雪梨，默默上楼了。很快做好两菜一汤，林有拙正好吃饭，手机响了。
　　是林学诚来的电话。
　　“拙拙，下午我派车去接你回家，你母亲老毛病犯了，吃不下饭，你回来陪她，她胃口能好些。”
　　林有拙夹了块羊排，煎得很特别嫩，他满意咬了一口：“好。”
　　林学诚紧接着叹了口气：“其实从家里到京大不远，开车也不堵。”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希望林有拙搬回家。经过昨天，林学诚现在已经对林与夏是彻底失望。
　　林有拙却拒绝了：“过段时间要开始准备比赛，我会更忙，还是住附近更方便。”
　　他的理由天衣无缝，林学诚便不强求了，只说等他忙完再商量。
　　挂掉电话，林有拙吃了两片羊排其实已经饱了，但他还是认真光盘，然后去阳台吹风消食。
　　阳台上，经过一夜，之前没开的朱丽叶夏花竟然开花了。
　　纯粹的香槟色在阳光下格外明媚，层层叠叠的花瓣傲然挺立，看着漂亮极了。
　　林有拙蹲下，认真拍了好几张，其中有一张近景特别漂亮，他设置成了壁纸，盯着看了几秒，他忽然想到什么，点开微信，把图片发给了【房东】。
　　又留了一句言：“阳台的月季开得很好，等您回来送你一盆。”
　　他以为不会有回复，收起手机准备起身，没想到手机立即震了一下。
　　【房东】：“我不喜欢花。”
　　林有拙就蹲着回复：“那您喜欢什么？您对我很好，我想送您一件礼物。”
　　大洋彼岸的国际机场。
　　陆起手中正拿着一枚火箭造型的胸针，这是昨天他偶然发现的手工品。
　　材质是常见的普通材料，算不上珍贵，但是老板手工所造，全世界只有这一件孤品。
　　陆起买了下来。
　　等待登机时，他收到了微信。
　　望着那朵开得漂亮的月季，他回复：“没有。”又问，“你喜欢什么？”
　　【草帽星】输入中。
　　过几秒，跳出来一排字：“我喜欢我的火箭飞向宇宙。”
　　发过去，林有拙觉得有点不太合适，他正要发个笑脸缓和，房东回他了：“你可以。”
　　你可以。
　　从未有人和林有拙说过这三个字。
　　以前他说他要飞上蓝天，林丰财骂他痴人说梦，穷人就要认命。
　　他告诉沈成峰他以后会进入研究院，沈成峰笑他目标太高，不如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嫁给他。
　　林有拙眼睛满满弯成月牙，他回：“到那天，我一定邀请您去观看。”
　　陆起：“好。”
　　回完，广播提示开始登机。
　　陆起抬眸看向落地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起飞的飞机偶尔在天际划过一抹亮色。
　　像是一颗漂亮的星星。
　　*
　　下午，老张准时等到了林有拙。
　　老张心情特别好，路上一直感谢林有拙：“你的笔记太有用了，我女儿这次摸底考了第一！以前她都是第二。”
　　林有拙微笑：“是您女儿聪明，好刃被莽夫拿着，也发挥不出它的作用。”
　　老张摇头：“不不不，我女儿说你的笔记比买的还要详细，她班上的同学都抢着要借呢。”
　　他话锋一转：“这傻妞也是，真大方借给了他们。”他颇有些心痛，“这样不是让别人赶上她嘛，这高考可是战场，都是敌人。哪有她这样的。”
　　老张继而意有所指：“我这么些年在林家，太太对与夏少爷如何我是最清楚不过，这人呐，心都是肉长的，20年的朝夕相处，其实……”
　　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了：“林董转了八百万给太太，你可得注意着点。你人好，但该是你的，也不该大方让给别人不是。”
　　老张说完就闭嘴了。
　　很快到了林家别墅，车刚停稳，别墅内忽然走出一个人。
　　林与夏眼睛通红，看着是已经哭过一轮了。
　　这时他看到车，猛地停住，随即车窗降下，果然，他恨极的那张脸出现了。
　　林与夏脑海闪过刚才的对话。
　　“妈，我知道你昨晚是气话，我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抱住夏惠妍，想要把昨天的委屈通通告诉她：“现在沈家要告那个女人，你说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是坐牢……”
　　然而夏惠妍推开了他，很平静地递给他一张卡：“这张卡有八百万，以后好好生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当场傻眼：“什么、什么意思？”
　　“你爸已经叫人把你的户口迁走。”夏惠妍没再看他，“在另外一个市，那里没有人认识你，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样的人，你可以重头开始。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为你做的事。”
　　“你就不怕我真去死？！”
　　夏惠妍总算正眼看他，看了好久，似乎是好久，她才缓缓说：“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也再不管了。”
　　她甚至抬手看了眼时间：“你快走吧，我不想有拙看到你。”
　　……
　　林与夏捏紧掌心的银行卡，转身就要走。
　　然而车门打开，林有拙第一次主动喊住他：“等一下。”
　　接着朝他走来。
　　林与夏内心充满羞辱，但他脸上伪装着不在乎。他绝不在林有拙面前丢脸！
　　他高傲着扬起下巴，冷冷笑着：“怎么，刚认祖归宗就来我面前炫耀？”
　　林有拙摇头，并伸出了手：“还来。”
　　林与夏纳闷一秒，很快捧腹大笑起来：“哈哈，你果然还喜欢沈成峰，行啊，反正我早睡够他了，还给你咯。不过人家要是死活看不上你，我也没办法。”
　　林有拙安静站着，等林与夏说完，他淡淡道：“还来，我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0 22:20:29~2021-11-11 22: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是好天气、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团子 20瓶；顾矢、依然是、指捻尘叶、等风、梦笔生花总是魔、不吃鱼的九命猫、38590484 10瓶；狂风剑法江东街道 5瓶；六日 2瓶；思思非常可爱了、木苏缇、无。、yy海阔天空、欧了尼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034
　　【034】
　　空气仿佛冻结了。
　　林与夏的假笑同时粘在嘴角, 他看着林有拙，起初是荒唐, 紧接着是不可置信，最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
　　他当即扬手将银行卡砸向林有拙，气急败坏道：“还你！谁稀罕！”
　　银行卡擦着林有拙肩而过，落到他身后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有拙眼皮都没抬过一次，他淡定转身，捡起银行卡，不发一语往回走。
　　这种被无视，重重一拳打在空气的感觉令林与夏相当暴躁。他盯着林有拙的背影，大声质问：“你到底凭什么看不起我！”
　　打从开始, 他们身份还没曝光时，林有拙就看不起他, 他感受得到。
　　他不理解，林有拙为什么单单就是看不起他。
　　林与夏没想得到回答，林有拙一向不搭理他。
　　出乎意料的, 林有拙停住了。
　　他回头，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林与夏不甘愤怒的脸, 他开口：“你有没有失明过。”
　　林与夏莫名其妙：“当然没有！我要是瞎了宁愿去死！”
　　林有拙道：“我有。”
　　林与夏怔住，但很快他就不耐烦了：“你这是和我卖惨呢？我管你瞎不瞎, 我就问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林有拙：“眼睛看不见外物，却能看到另一些东西。比如你的，丑陋灵魂。这就是原因。”
　　言毕, 他回身进了别墅。
　　林与夏磨着牙, 气得胸口疼，半晌才憋出四个字：“你才丑陋！”
　　林有拙进到客厅，林学诚和夏惠妍刚好下楼。夏惠妍脸色是有点差, 不过精神还不错。
　　吃饭时她第一次没有刻意给林有拙夹菜，自然询问林有拙白天做了什么。
　　林有拙一一回答。
　　其实他的日常很单一枯燥，除了上课就是看书。以前要赚钱还会去兼职，现在基本全天是和课本打交道。夏惠妍却听得津津有味，林学诚偶尔也会插几句嘴。
　　一顿饭看似很愉快地结束了，保姆阿姨撤下盘子，换上洗好的水果。
　　夏惠妍笑眯眯说：“今天的葡萄特别甜，不过刚吃完饭先别吃，缓缓再吃。”
　　林有拙点头，随即他从口袋摸出银行卡，搁到夏惠妍面前：“您收好。”
　　夏惠妍看到卡，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
　　“您给林与夏的钱。”
　　夏惠妍和林学诚同时怔住，给林与夏的八百万，他们是准备瞒着林有拙的。
　　八百万对他们而言不多，林学诚甚至有拿钱打发林与夏的意思，但现在林有拙知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谁能心无芥蒂让自己父母，给陷害过他的人八百万？
　　林学诚直接起身，借口喝水避去客厅了。
　　夏惠妍支支吾吾，到底还是解释：“我是给他最后一次钱。他以前锦衣玉食，现在一个人生活，没钱傍身他会活不下去。”
　　林有拙却道：“他是成年人，他可以靠他的双手活下去。”
　　夏惠妍嘴巴动了动，她最清楚，林与夏是怎样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可他……”
　　“我一直是这么活过来的。”林有拙温声打断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得自己赚钱念书。”
　　“我既然可以，他也可以。”
　　夏惠妍沉默不语，良久，她叹口气，点头说：“我明白了，听你的。”
　　“那么，您现在把副卡也停了吧。”林有拙说。
　　*
　　“很抱歉。”与此同时，万岛酒店的前台递回林与夏的副卡，“您看看能不能换其他的卡呢？”
　　林与夏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换卡？”
　　前台赶紧解释：“您的卡停了。”
　　“停了？”林与夏纳闷几秒，忽然他想到什么，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难道林有拙还……
　　林与夏牙齿咬得咔咔响。
　　这时排他后面的客人催促道：“能不能快点？”
　　林与夏只用这一张副卡，现在全身上下拿不出第二张卡，也没有一分钱。
　　他一把抽回卡，没好气说：“垃圾酒店，不住了！”转身就走。
　　走出旋转门，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一辆红旗停在门口。
　　两个礼宾，一个赶紧去开车门，一个去后备箱拿轮椅和行李。
　　很快，冷峻的男人下了车。
　　林与夏本来已经走了，但瞥到男人，他忽然停住。这是……陆起？
　　他扭头，在陆起快进旋转门时，试探着出声喊：“陆总？”
　　陆起停住。
　　果然是陆起！林与夏赶紧快步折回去。
　　“好久不见。”他和陆起打招呼。
　　陆起侧目而视，一秒后，他冷冷开口：“你是？”
　　林与夏眼睛瞪得直直的，笑容逐渐消融，他觉得很荒谬，很不可理喻。
　　陆起是在问他是谁？！
　　他本来是想拿陆起证明一下，他比林有拙强。
　　就算林有拙是林氏真少爷，陆起照样是拒了他的联姻。可现在陆起竟然问他是谁，这令林与夏恼怒而难堪。
　　他摸摸鼻子，压下恼怒嘲讽勾唇：“陆总果然贵人多忘事，我是林与夏，你曾经要联姻那个，现在能想起来了吧？”
　　陆起毫无反应，直接进了旋转门。
　　林与夏头一次被无视得彻底，过好久才回神。
　　生气归生气，可是想到陆起对林有拙毫不留情地拒绝，林与夏安慰自己，反正至少在联姻这一点上，他就是比林有拙有魅力。
　　这样想着，他竟然奇异地高兴起来。
　　夜越来越深，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林与夏从不知道酒吧外的夜晚，竟是这样。
　　很冷，很饿。
　　他肚子一直在叫，路过一家蛋糕店，他吞咽着口水。
　　他从未如此饥饿过。
　　林与夏看着玻璃窗里的蛋糕甜点，非常委屈，眼圈不自觉红了，他下意识摸出手机，点开夏惠妍的电话，刚要点下去，他又咬着牙关了手机，赌气一样找了个长凳坐下。
　　他就是不打，他要等夏惠妍先联系他，只要夏惠妍知道林有拙要回了银行卡，她一定会先找他！
　　只是这一等，直接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林与夏脸上，他终于抱住膝盖，脸深深埋了进去。
　　他明白了，这次，没人会找他了。
　　除了饥饿。
　　片刻，林与夏想到什么，抬起头，用力擦了擦眼角，起身朝着京大的方向跑。
　　报名时，他的京大饭卡有顺手充过1000块！
　　*
　　另一头，林有拙出了小区，付易就立即压低帽檐，快步跟上了他。
　　天气很热，他却一直穿着外套，右手一直揣在外套里。
　　林有拙知道是什么。
　　一把水果刀。
　　有几次经过无人的地方，付易都已经掏出一半了，但突然有人出现，他又着急地收了回去。
　　今天一样。京大附近总是热闹的，人来人往，付易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跟到京大门口，他踌躇好一会儿，还是没继续跟，愤愤离开了。
　　林有拙进了学校。
　　刚到位置坐下，他接到一个电话，备注是，陆起。
　　教室里有几个学生在看书，林有拙起身走出教室，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通电话。
　　“早上好。”
　　他先开口。
　　“早上好。”电话里，男人嗓音低沉，“晚上有安排吗？”
　　林有拙回：“没有，您有事？”
　　“离订婚还有十天。”陆起道，“下午我来接你，吃过饭去挑订婚戒指。”
　　林有拙有些意外：“您回来了？”
　　“嗯，昨晚到，倒了几小时时差。”
　　林有拙想了想：“我下午四点五十下课。”
　　陆起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林有拙回到教室，本来他对订婚还没有实感，现在突然要和陆起去挑婚戒，一切忽然就真实起来。
　　上次订婚，是沈成峰自己挑的戒指。
　　很快打了上课铃，教授进来，林有拙立马又投入了学习中，没注意教室后排，一个身影悄悄从后门溜了进来。
　　林与夏被开除了，但学生证还在，混在人群里骗过了门卫。
　　他去京大食堂狼吞虎咽一顿，又去便利店刷了一把牙刷牙膏，还有一块毛巾，以及往常他根本看不上的便宜面包，香肠和牛奶，准备做晚餐。
　　在厕所简单地洗漱好，林与夏本来准备走了，路过教学楼，他忽然又绕进去，直奔教室。进了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的林有拙。
　　林与夏恨得牙痒痒，怕被发现，他一直趴在桌上，死死盯着林有拙。
　　整个早上，林有拙在位置上没动过，中午放学，他去食堂吃了饭，又回到教室看书。
　　下午三节课同样如此，除了起身回答教授问题，和钉在椅子上一样。
　　林与夏满心都是吐槽，他真的搞不懂，林有拙为什么这么爱读书。
　　不过也是，林有拙就是靠这幅好学生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喜欢他，围着他转。
　　林与夏不屑地翻着白眼。
　　终于，林有拙收拾书包离开教室，林与夏毫不犹豫，紧跟了上去。
　　林有拙知道林与夏跟着他。
　　他开始没发现，是中午去食堂的路上，他感到有人跟着他，于是他借着吃饭，用勺子照出了不远处的林与夏身影，以及他提着的食品袋。
　　也就猜到了，林与夏身无分文，来京大刷饭卡。
　　林有拙没有搭理他。
　　到校门口，门口停着一排车，林有拙不确定陆起是哪一辆，他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小邓从人群里闪现，快速跑到他面前。
　　经过一段时间，小邓已经看到了林家真家少爷的新闻。所以他没多想，以为陆起只是要和林家的真少爷联姻。
　　其实他还挺替陆起高兴，毕竟每个月拿着陆起发的高额薪水，享受着陆氏的好福利，他还是很希望陆起能和一个好男人结婚。
　　小邓咧嘴笑：“小林总，陆总早叫我等着你了，跟我来。”
　　林有拙：“你叫我名字就行。”
　　“那可不行。”小邓摇头，“你以后也是我老板，直呼其名哪能行。”
　　林有拙微笑：“随你吧。”
　　两人并肩走着，朝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走去。
　　林与夏离他们三四米的距离，他觉得小邓有些眼熟，使劲瞅了好几眼，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奇怪，他分明在哪儿见过这个男人。
　　很快，他看到了。
　　林与夏如遭雷击，停在人来人来往的路口，瞳孔地震望着红旗轿车内的男人。
　　冷峻的眉眼，冷峻的轮廓，冷峻的……
　　陆起！
　　这什么情况？陆起为什么会来接林有拙？
　　林与夏捏紧塑料袋，呼吸急促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不、不可能……
　　陆起拒绝了林有拙，明明他拒绝了林有拙……
　　这是他唯一还能赢林有拙的地方。
　　然后下一秒，林与夏血液彻底凝固，塑料袋生生被他捏断开。
　　面包，火腿肠，牛奶瞬间滚落一地，被踩得七零八落。
　　不远处，司机替林有拙打开后座的车门，随即一只透明到剔透，手指过分修长的手伸出来，自然接过林有拙的书包。
　　“晚餐想吃什么？”
　　陆起主动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1 22:38:07~2021-11-12 21:5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是好天气、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节节不羞OwO 10瓶；霜落乌啼夜 5瓶；花梨、依遥 3瓶；艾流年 2瓶；吃玉米不吃皮、凤栖梧桐、Dr.Moon、清钺、响太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035
　　【035】
　　在那只手靠近时, 林有拙隐约闻到一股很轻的香气。
　　像是四月份，柑橘树刚开花的时候, 雪白的花朵悄然绽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林有拙收回心神，递过书包，弯腰坐进车内。微笑着回答：“我口味比较淡，不是重油都可以。”
　　随即又添上一句：“最好是中餐。”
　　陆起将林有拙的书包搁到旁边，唇角微微有了些弧度：“椰子鸡如何？”
　　林有拙点头。
　　陆起便吩咐司机去万岛酒店。
　　进到车内，那股清香越发强烈，这时像是柚子剥开果皮的一瞬间，清新自然的香味。
　　很快, 林有拙确定了香气的来源——陆起。
　　他主动攀谈。
　　“您用的香水很特别。”
　　“你的书包很重。”
　　两人同时开口。
　　林有拙微愣，一秒后先回答了：“最近需要用的资料多。”
　　即使是坐在车内, 陆起的坐姿亦端正笔挺，他颔首而笑：“这是和调香师订制的春末四月风，喜欢下次送你一套, 还有香薰。”
　　林有拙确实喜欢，他没有扭捏：“谢谢。”
　　万岛酒店离京大不远, 很快车停在酒店门口。
　　司机下车给陆起拿轮椅，小邓给林有拙开车, 林有拙没拿书包，下车后原地等陆起。
　　陆起自己滚着轮椅过来，林有拙视线落在轮椅靠背上, 陆起注意到, 他问：“要不要推一次？”
　　林有拙露出几分歉意：“冒犯了，您应该不需要。”
　　陆起道：“也不是总不需要，比如现在, 我很乐意省下上坡的力气。”
　　他指的是那道残疾人专用通道，大概一米左右的浅坡。
　　林有拙也是看到了那道坡。
　　他沉默两秒，走到陆起身后，抓住靠背，稳稳推着陆起上到平稳的门口。
　　停稳，林有拙松开手，再次并排和陆起进了旋转门。
　　门内分列着两排酒店工作人员，两人一出旋转门，齐刷刷一齐鞠躬。
　　这一切，全被外面的林与夏看到眼底。
　　他想到昨夜，也是这个地方，他的信用卡停了，他付不出钱，前台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而现在，他们在对着林有拙鞠躬哈腰。
　　林与夏眼里弥漫着嫉恨与不甘，这本来是属于他的东西。
　　“喂！”出租车司机一直等不到林与夏低车费，降下车窗喊他，“你到底付不付车费？别是想坐霸王车吧！”
　　林与夏唰地回头，他瞪着司机，把司机吓了一大跳：“你不付钱还有理了？！”
　　林与夏木着脸：“我就是不付钱。”他冷冷笑起来，“不服报警抓我啊，你报警啊！”
　　车费不过起步价，也没开几分钟，司机懒得再理他，骂了句：“算我倒霉，遇到个神经病！”
　　踩着油门，走了。
　　林与夏没动，他原地站了很久，才抬脚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他肚子饿了，也不管没钱，走进一家便利店，直接拿起一个面包。
　　他撕开包装袋，刚放到嘴边，他又想到刚才的画面，他脾气一下上来，猛地扔下面包，泄愤般用鞋底用力碾压，像是在踩林有拙一样。
　　“去死！去死吧！”
　　收银台的阿姨发现不对，赶紧跑过来：“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还没付钱呢。”
　　“急什么急，我又不是买不起！”林与夏掏出手机，他就不信他连个面包钱都没有。
　　他登陆微信，就看到他被“人生就是吃喝玩乐”群移出来了。
　　这群里不少是京城富二代，群主当初死活求着林与夏进群。
　　林与夏愣了一会儿，牙齿都快磨碎了，指尖重重戳开钱包，还真发现几百块，是他过年在群里发的一万块红包，剩几百退了回来。
　　没想到，这成了他最后的钱。
　　林与夏用力握紧手机，抬头看向对面金碧辉煌的万岛酒店。
　　隔着一条街，却仿佛两个世界。
　　与此同时，椰子鸡上桌了。
　　经理为弥补上次掉的印象分，在旁边积极介绍：“这是刚空运来的海南椰子，百分百天然纯椰子水，鸡也是养足156天的海南文昌鸡，绝对没有喂一粒饲料。”
　　陆起淡淡道：“出去吧。”
　　经理偷瞄了林有拙一眼，不是上次来过的青年，但更有气质更漂亮。
　　他顿时明白了，这才是正牌！总裁嫌他碍眼！
　　经理马上笑着退出去，体贴关上门，吩咐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包间安静了，只剩下椰汁翻滚的呼噜声。
　　陆起盛了碗汤放到林有拙面前，自然问道：“你对订婚宴有什么要求，我让人准备。”
　　林有拙烫了一块生菜，烫三秒他夹起来，吹了吹说：“我没意见。不过我想邀请几个人参加订婚宴。”
　　“这是当然，宾客名单你决定。”陆起说完，随即夹着一片生菜放进汤锅。
　　林有拙嚼完生菜，在锅里捞了一块鸡肉，他想了想，摇头说：“我只有四位客人，还是由您拟定吧。”
　　陆起道：“订婚的事，你还没通知令尊？”
　　林有拙咀嚼的动作一顿，片刻他眨眨眼，诚实道：“忘了。”
　　陆起笑了一下：“时间还早。”
　　接下来两人都安静吃饭，一顿饭吃饭，外面天色有点暗了。
　　出了酒店，司机和小邓已经在等着了，直接开车去了商贸大厦。
　　*
　　周五的晚上，商贸大厦很是热闹。
　　陆起让林有拙挑一家店买婚戒，全是奢侈大牌，林有拙就选了一个他知道的牌子。
　　店员看到陆起，很有眼力见地拿出刚上的新款：“这款是这季的新款，叫做遇光，造型简洁大气，而且采用了喷砂工艺，看起来是铂金，其实材质是黄金哦，很适合二位呢。”
　　闻言林有拙微低头靠近，琉璃灯光下，简单的戒圈确实隐隐泛着些许金光。
　　店员见林有拙的动作，知道有戏，赶紧加劲儿推销：“黄金又叫恒星的碎片，它来自宇宙，是宇宙送给地球的珍贵礼物，特别珍贵哦，这也是设计师灵感的来源。”
　　林有拙对店员笑了一下，然后转头问陆起：“您喜欢吗？”
　　陆起知道林有拙会喜欢这款，他颔首：“还不错。”
　　林有拙旋即看向陆起的手，又看了一眼他的手，然后问店员：“定制尺寸需要多久？”
　　他和陆起的指围都比多数男人细。
　　店员笑眯眯说：“一般流程是需要一个月，不过您和陆总自然是能加急。”
　　林有拙问：“下月十八之前可以吗？”
　　店员点头：“没问题。”
　　林有拙便定下来这款遇光，测量好手指围，两人出了首饰店。
　　陆起刚要给小邓电话，让他和司机到门口等着，林有拙突然开口：“您接下来有事吗？我还想逛逛。”
　　陆起有些意外，他把手机放回去：“没有。”
　　林有拙点点头，视线环绕一圈，朝前走了。
　　陆起发现林有拙是有目标地逛店，在进第二家店时，林有拙询问店员后，直奔卖护膝的地方。
　　能加热的护膝。
　　陆起眼底划过一丝光亮，他转着轮椅过去，林有拙挑得很认真。
　　一副颜色沉稳，一副颜色高雅。
　　陆起等他挑完，开口问：“送人？”
　　林有拙递给店员打包，往外掏着手机：“嗯，马上入秋，雨水多，给我导师和一个认识的阿姨备着。”
　　他正要扫码付钱，陆起和店员说：“记我账上。”
　　林有拙婉拒了：“送别人的礼物还是我自己付吧。”
　　店员就停住动作看向陆起。
　　陆起说：“听他的。”
　　店员这才收了林有拙的钱。
　　买完东西，林有拙和陆起往外走，陆起随口问：“认识的阿姨是？”
　　林有拙小心撕下价格标签，周围没发现垃圾桶，他就先攥在手心，微笑说：“租我房子的阿姨，对我很好。”
　　陆起突然笑了一下：“你对好的定义是什么？”
　　林有拙认真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定义，就是好。”他抱歉一笑，“对不起，我这人比较无趣。”
　　陆起却道：“你很有趣。”
　　说话间，两人到了门口，小邓本来在煲电话粥，瞥见他们出来就风风火火跑过来开门，以至于林有拙听见了，又觉得他听错了。
　　他看了陆起一眼，男人的轮廓在灯光下越显凌厉，他到底还是没求证。
　　*
　　车停在楼下，林有拙邀请陆起上楼喝杯咖啡，陆起看眼时间：“太晚了，你早点休息。”
　　林有拙也就和他们道别，他本想等陆起离开再上楼，站几秒发现陆起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就转身走了。
　　视线扫过102，依然没亮灯。
　　他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他想邀请房东参加他的订婚宴。
　　虽然是一场合作，但也是他真正的订婚典礼。
　　如果是房东，必定会真心祝福他。不知道下月十八她是否回来。
　　林有拙打开门，黑暗中冬瓜第一个扑过来，林有拙笑了起来，把纸袋搁到鞋柜上，没有开灯，先蹲下抱起冬瓜，下巴蹭了蹭它的头：“小不点，是不是想我了？”
　　回应他的是冬瓜不停歇的汪汪声。
　　林有拙开心亲了它一下，依旧没有开灯，抱着它走到阳台。
　　低头一看，很快找到还在楼下四顾的林与夏。
　　进小区后，林与夏怕目标明显没有再跟车，等付完钱下车，就跟丢了。
　　他找了一会儿，才看到红旗车开走，却不确定它是从哪栋楼来的。
　　林与夏只好在附近瞎转，半天没转出头绪，他不情不愿走了。
　　林有拙目送林与夏走远，转身开了灯，房间瞬间光明。他带上门，换鞋准备去洗漱。
　　嗡。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林有拙放下冬瓜，掏出手机一瞧，他眼里顿时迸出惊喜的神采。
　　来自房东的微信。
　　“下楼拿东西。”
　　林有拙下到一楼，门把挂着熟悉的牛皮纸袋，他取下纸袋，替换挂上装着护膝的袋子。
　　看着紧闭的门几秒，他揉揉脸，还是转身上楼了。进屋他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米色天鹅绒盒子。
　　林有拙略感疑惑，摸出绒盒打开，瞬间就被里面的胸针吸引了注意力。
　　火箭造型的胸针通透晶莹，折射着出七彩的灯光，看不出材质是水晶还是玻璃，但小巧且精致，一看就是手工制品。
　　林有拙很是爱不释手，他小心放回去，给房东发信息：“谢谢您的伴手礼，我非常喜欢。”
　　陆起也刚打开护膝，高雅的紫色，柔软的触感，他回复林有拙：“你的礼物，我也非常喜欢。”
　　……
　　第二天周末，林有拙作息依旧规律，准时下楼晨跑锻炼，用完早餐开始背书。
　　周末时间充沛，他延长了背书时间，正背得投入，有电话进来。
　　陌生的号码。
　　林有拙接起，对面率先礼貌道：“请问是林有拙先生吗？我是天华事务所的律师江桥，您看您有时间见个面吗？是关于您养母李晓欣，与我当事人沈成峰的案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2 21:56:59~2021-11-13 21:3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尽 2个；小王子和玫瑰、Lomon、謦孞雩匓、每天都是好天气、阿鹤鹤F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落乌啼夜 37瓶；小王子和玫瑰 20瓶；浅夏 16瓶；响太多、花梨、伪君、哎哟我靠我的傻宝？、梅子酒吨吨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036
　　【036】
　　林有拙拒绝了：“我和李晓欣无论是法律和血缘, 都已经没有关系，有事请找林与夏。”
　　对方显然没料到林有拙会这样回答, 半晌没法回应，于是林有拙说：“没有其他事，我挂电话了。”
　　“哎哎！”对面赶紧叫了几声，着急道，“林先生，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要不这样，您看您什么时间方便，我去您指定的地方见您。”
　　林有拙不为所动：“没这个必要，他们的事与我无关。再见。”
　　他挂了电话, 并将这个陌生号码加进黑名单。
　　结果一小时后，门铃响了。
　　林有拙知道是谁, 他合上书，衣服早已换好，走到玄关换上鞋, 开门对着沈成峰说：“楼下谈。”
　　关上门，他先下楼了。
　　沈成峰反应几秒才转身跟上林有拙。
　　林有拙走到莲花池停住。
　　夏季末, 莲花都败了，池子里的莲叶也开始变黄了。不远处有几个下棋聊天的老人, 还有一群跑来跑去的小孩。
　　林有拙面朝着莲花池，没有回头：“要谈什么？”
　　他身后，沈成峰不眨眼看着林有拙, 多日不见, 林有拙长了点肉，肤色也白里透亮，神采奕奕, 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沈成峰笑容有些苦涩：“和我分手后，你过得很好。”
　　“我第一次见你就在想，总有一天要把你养胖，现在看来，我没这个福分了。”
　　林有拙毫无波澜：“如果你来是说这些废话，那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现在的你，真像一只刺猬。刺伤别人，你真的会快乐吗？”沈成峰抬手想要触碰林有拙的肩，快碰到时，林有拙避开了。
　　林有拙回头，黑瞳沉静望着沈成峰，直至沈成峰僵硬着收回手，他才开口：“很快乐。”
　　沈成峰显然被这个答案噎住了。他嘴巴微张着，过几秒他才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我……”已经没有资格再缠着你了。
　　沈成峰深吸口气，接着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接受李晓欣的私了，虽然她是你养母，但她对我造成了……”他吐字艰难，“无法弥补的伤害，你不要怪我。”
　　林有拙突然道：“阳痿吗？”
　　沈成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震惊望着林有拙，手指狠狠扎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你、你怎么会知道？是……”他眼球渐渐泛起血丝，“难道是林与夏……”
　　“不是。”林有拙坦然承认，“你和林与夏彼此取暖的雨夜，我在你病房门口。”
　　沈成峰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所以你没必要还在我面前装深情。”林有拙平静戳穿他，“除了浪费我时间，没有任何用处。”
　　沈成峰不说话了。
　　被林有拙知道他阳痿的难堪，和他谎言被揭穿的羞愧席卷着他，他痛苦至极，然后林有拙接下来一句，直接让他心跳都停止了两秒。
　　“我更不想我未婚夫误会。”
　　这个打击无异于在沈成峰阳痿上又添上一刀，再撒上一把胡椒面，花椒面和辣椒面。
　　沈成峰哽咽出声：“他对你好吗？”
　　“很好。”
　　“你……”沈成峰盯着林有拙，唯恐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很喜欢他吗？”
　　而不远处的花丛，林与夏拼命竖起耳朵。不枉他不甘心又来找了一上午，还真让他找到了。
　　林有拙回得毫不犹豫：“是。”
　　作为一个合作对象，陆起毫无疑问会让所有人都喜欢，目标明确，行事利落。
　　沈成峰顿时像只泄了气的气球，肉眼可见的更憔悴了，他强撑起摇晃的身体，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祝你和他幸福。”
　　他转身走了几步，没回头说：“林有拙，我这一生只爱过你，这句话，我没骗你。”
　　说完他不想听林有拙的回答，怕又是一把尖锐的刺，迈腿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变成跑，落荒而逃。
　　然后林有拙根本没想过回答，他视线不着痕迹扫过花丛后已然僵硬的身影，迈腿回家了。
　　泪滴落到手背，林与夏才发现他哭了，模糊的视线里，是林有拙走远的背影。
　　这次林与夏没有再跟上去，他缓缓抬手，缓慢地擦掉了眼泪。
　　他曾经以为，沈成峰至少爱过他的□□，现在看来，他算什么？
　　一个……代替林有拙解决生理需求的物品？
　　脑海不断闪过这些天的所有，夏惠妍的巴掌，陆起接过书包的那只手，以及那个踩烂的面包。
　　破碎斑驳的画面，宛如他此刻一点一点裂开的自尊。
　　他惊骇地认识到，林有拙不是那个面包，他才是，那个被踩得稀烂，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便宜面包。
　　沉默许久，林与夏握紧拳头，抬到嘴边，用牙齿一口一口咬着，没有留力，很快，齿间弥漫开浓浓的血腥味。
　　温热的，像融化的铁锈，是一股奇怪又热烈的味道，林与夏瞳孔倒映着远处缩小的背影。
　　心底猛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既然所有人都讨厌他，那他就去死好了。
　　顺便，带上他们心爱的林有拙。
　　……
　　林有拙刚到楼下，忽然一辆红旗轿车缓缓开了过来。
　　林有拙认出来了，是陆起的车，他停住。
　　过几秒轿车停在离林有拙半米的地方，开门出来的不是陆起，而是小邓。
　　小邓提着一个礼盒，他在车上就看到了林有拙，他笑着快步跑过来：“小林先生，你是准备出去还是刚回来？”
　　林有拙微笑道：“刚回来。”
　　小邓咧嘴笑得很开心，递过纸袋说：“那我来得真是时候，这是陆总让我送你的东西。”
　　林有拙接过还没打开，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柑橘香，他瞳孔一亮，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他道谢道：“辛苦你跑一趟。”
　　“应该的。”小邓顺嘴说，“我的工作就是充当陆总的腿……”
　　他意识到说错话，眼里浮现几分后悔和尴尬，很是不安地观察林有拙的表情。
　　虽然他是实话实说，没有嘲讽陆起的意思，但万一小林先生这样想呢？
　　结果林有拙似乎没听到，自然转移了话题：“陆先生今天还在上班？”
　　小邓松了口气，随后含糊带过：“唔，陆总有点事要处理。”
　　……
　　“拿着你的脏东西滚！”
　　砰！
　　数不清的礼品盒滚落在地，一个牛皮纸袋里更是甩出满地的粉色钞票。
　　一个中年男人指着陆起骂：“我饿死都不要你一分钱，你滚！再也不准来！”
　　周围的邻居都出来围观，对着陆起指指点点。
　　陆起却从头到尾都没流露出哪怕一丝表情，没有生气，没有烦躁，他就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人，毫无情绪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下月再来，您保重。”
　　转动轮椅转身。
　　“不准你再来！”中年男人跳脚咆哮，“你个怪物，魔鬼！你一定会杀了我！你会杀了我！”
　　声音越来越远。
　　陆起刚到车边，他电话响了。
　　“什么事。”
　　“陆总。”电话里，对方报告道，“林与夏到警局要求见李晓欣。”
　　陆起总算有了一丝情绪，他说：“继续跟着。”
　　*
　　接待林与夏的是那个老警察，他把林与夏带到接见室就出去了。
　　林与夏是第一次到接见室，不算大的一间屋子，前后两道门，中间摆着一张长桌子，散落着几张凳子，以及两边天花板各安装有摄像头。
　　此时就林与夏独自坐在凳子上，很快，对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会儿，一个满脸惊喜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与那次在医院见面不一样，这次女人除去脸色有些白，意外有些清秀。
　　第一次认真打量李晓欣，林与夏这才发现，哦，他确实是李晓欣的儿子，两张脸是如此相似。
　　李晓欣看到真是林与夏，眼泪唰就流了下来，她喊了声：“夏夏！”
　　跑过来就要摸林与夏的脸。
　　啪！
　　林与夏重重拍开了，他皱眉道：“别碰我！”
　　李晓欣很是错愕，盯着迅速泛红的手心，微微发起抖来，不过她很快压制住了，她交握着手，在林与夏对面坐下，迫不及待问：“夏夏你最近还好吗？妈每天都很想你。”
　　没想到林与夏嗤笑一声：“你是谁的妈？”
　　李晓欣落寞地扣着指尖，苦笑一声：“你不认我也没关系。”想到什么，她眼睛再次亮起来，瞄了摄像头一眼，压低声音说，“夏夏，妈给你存有20万，密码是你的生日，就在家门口那只破花盆里头，你快去拿走，别让人发现了。”
　　林与夏没理她，只定定看着她，问：“你真的爱我吗？”
　　李晓欣以为有了希望，赶紧点头：“当然，你是我最爱的宝贝！”
　　林与夏冷冷道：“既然爱我，为什么不在把他抱走的时候解决掉。”
　　李晓欣愣住：“什么？”
　　这时林与夏探过上半身，凑到李晓欣耳边，很轻很轻说：“我说，你根本不爱我，否则应该在抱走林有拙那天，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掐死他！”
　　哐当。
　　李晓欣吓得当场踢倒凳子，一屁股直接坐到地上，她仰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林与夏。
　　这时警察听到动静跑进来，见李晓欣摔倒在地，便过来要扶她。
　　而林与夏全程没管李晓欣，他冷漠俯视着她，最后吐出一句话：“你不是我妈，我妈只有一个，那就是夏惠妍。”
　　林与夏走了，没有回过一次头。
　　李晓欣眼泪冲出眼睛，她拒绝了警察的帮扶，趴在地上，懊恼地一边锤地一边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哭不出声来了，她都还在哭。
　　……
　　林与夏轻松找到了那张银行卡，他以前经常跟着林有拙回过家，和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
　　破破烂烂的城中村，总是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林与夏拿到银行卡后并没有马上走，他坐在微微发黑的楼梯上，翻着保存下来的课表。
　　下周一。
　　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也就是后天，林有拙晚上会有两节课。
　　谁说没人爱他，看，天马上把机会送到他面前了。说明天是向着他，而不是林有拙。
　　林与夏收起手机，心情愉悦地拍拍衣服起身，揣着银行卡去买车了。
　　他给他和林有拙挑了一个最轰轰烈烈的死法，砰一声，火花四溅，就像烟花一样。
　　夏惠妍和沈成峰都最喜欢看烟花了。
　　*
　　周一天气特别好，天黑得也晚，快八点天才黑透。教室里特别安静，大家都在答卷子，只有沙沙的笔声。
　　快到十点时，陆续有学生交卷了，林有拙放下笔，他已经检查了三遍。
　　不过他还是没有交卷，直到第二节 下课铃响，所有学生都交完卷了，他才起身交卷。
　　教授看到他的卷面，笑着夸了句：“就凭你的卷面，我都给你多打两分。”
　　林有拙礼貌道：“谢谢老师。”
　　他回到座位收拾书包，等教授离开，他关上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路过便利店，他进去买了一包橘子糖。
　　橘子糖的味道特别像陆起送他那盒香薰，甜而不腻，带着点雨后的清新。
　　到校门口，林有拙已经吃掉了整包橘子糖。
　　晚上十点多，白天热闹的京大门口只有落在人行道上的路灯，偶尔一辆车驶过。
　　阴影处，弓腰驼背的身影跟上林有拙。
　　付易紧张得指尖都在发抖，他紧紧握住刀柄，毒舌一样阴冷的视线死死黏在林有拙背后。
　　他跟着林有拙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机会！就是今晚，他要在林有拙进小区之前得手。
　　付易余光观察着四周，只有一家便利店还开着门，绝没有人会突然出来碍事了，于是他脚下加快，离林有拙只有几步之遥时，他猛地抽出刀，喊了一声：“林有拙，去死吧！”
　　冲着林有拙侧面腹部刺了下去。
　　寒光划过暗夜，电光火石间，林有拙回头了，刀同时刺进了林有拙的腹部，非常硬。
　　想象中的痛呼没有听见，以为的献血如注没有看见，林有拙神色平静看着他。
　　付易傻了。
　　正在这时，伴随着车轮划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声，一束车灯向着他而来。
　　“林有拙，去死吧！”
　　付易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和他喊着同样的话。
　　他还没做出反应，就感到手下一空，林有拙退后几步，朝后倒去。
　　那一瞬间，林有拙以为他得磕到地上，他首先护住了后脑勺。然后他看到灯光从他眼前划过，紧接着他视线朝上一仰，看见满天繁星的同时，跌进了一个好闻的怀抱里。
　　淡淡的，像是四月份，柑橘树刚开花的时候，雪白的花朵冒出尖，沁入心脾的清香。
　　林有拙侧过脸，鼻尖便擦过男人的微凉的嘴唇，不偏不倚撞进了那双黑中带着蓝的深瞳里。
　　正讶异，耳畔传开轰隆一声巨响，以及接连两声凄厉的惨叫。
　　林有拙默默转过头，看向起烟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13 21:31:27~2021-11-14 22:1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都是好天气、尽、咕咕咕咕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透明 34瓶；咬舟、黎雨、阿拉斯加神灯 10瓶；74潜 4瓶；小叶朴、不盐 3瓶；贤北、艾流年、杨y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037
　　【037】
　　浓烟滚滚, 一辆红色小轿车撞进护栏，挡风玻璃都裂开了。
　　离小轿车不远的位置，付易犹如一条死鱼, 一动不动趴着，隐约可见他的一只手生生碾断开, 挂在车轮上，滴答掉着血。
　　动静太大，京大的门卫室跑出好几个保安，见是车祸，马上打了电话。
　　“没事吧？”身下响起男人冷静的声音。
　　林有拙收回视线。
　　他此时和陆起倒在人行道上，整个人窝在陆起怀里, 陆起身形比林有拙高大, 完全将他环在怀中，因此林有拙除了有一瞬间的诧异, 连根头发丝都没受损。
　　他摇头：“没有。”
　　陆起松开环在林有拙腰部的手, 林有拙手掌撑着地面，上身腾空不再压着陆起，翻身站了起来。
　　陆起的轮椅因为冲力，已经弹飞了老远，林有拙找轮椅回来, 陆起上半身已经支了起来，林有拙停稳轮椅，蹲下说：“我扶您。”
　　陆起自然将手搭在林有拙肩上, 林有拙手穿过陆起的腋下，将他半搂着。
　　面对面贴着, 那股柑橘香不断钻进林有拙鼻腔, 他使劲提了几次。
　　片刻, 他轻轻喘了口气：“抱歉，我休息几秒。”
　　平时陆起坐着轮椅看不出来，真想抱起他，林有拙使不上劲。
　　陆起下巴垫在林有拙肩头，嘴角微扬，他告诉林有拙：“轮椅推过来，我自己能上。”
　　林有拙便收回一只手，另一只手仍牢牢圈在陆起后背，他伸手抓过轮椅，又吸了口气：“您、试试。”
　　陆起单手压住轮椅扶手，借力撑起上身，林有拙也配合着他移动，青年的发丝擦过陆起的脸，很柔软，有着淡淡的橘子味。
　　很快陆起坐回轮椅，林有拙这才收回手，而远处，两道鸣笛声由远及近。
　　几缕红光打过来，闪烁着，时有时无。
　　林有拙终于有空问：“您怎么会来？”
　　“等你。”陆起道。
　　林有拙眸色微闪。
　　陆起知道他今晚有课不难，但既然有事找他，打个电话相当简单，为什么特地在这儿等他？
　　或者说，偏偏在这儿等他。
　　林有拙不动声色问：“您有事找我？”
　　陆起看向车祸现场，淡淡道：“这件事。”
　　林有拙跟着回头。
　　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到了，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路人，医生护士下车，一波抬着付易上担架，看那架势，付易还没死。
　　另一波开车门抬车内的人，不一会儿，林与夏被抬了出来。
　　隔着不远的距离，斑驳交错的光落在林与夏满是血污的脸上，看不出死活。
　　林有拙站得笔直。
　　很快，有人指向他和陆起所站的方向，两个交警朝着他们走来。
　　“你们刚才就在这儿？”其中一个交警问。
　　林有拙点头说：“车外的伤者叫付易，他刚才捅了我一刀。”
　　林有拙精准指向左边，靠人行道的地方是那把水果刀：“那是凶器。”
　　两个交警都愣了。
　　林有拙继续说：“接着车内的伤者，他叫林与夏，开车撞向我，我被这位陆先生所救。”他侧身介绍了一下陆起，“付易没躲开，出了车祸。”
　　“等等。”交警之一抓抓头，“所以这是……刑事案件？！”
　　他还是懵的，视线落到陆起身上：“这位……陆先生是吧？”交警警惕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有拙刚要回答，陆起淡淡道：“我是他未婚夫。”
　　交警：“……”
　　在等警察来的这段时间，交警一会儿看看车祸现场，一会儿偷瞄林有拙和陆起，神色变幻莫测。
　　四个男人……
　　车祸……
　　未婚夫……
　　夺命情杀！
　　交警脑海里，一出大戏精彩上演。
　　*
　　警察十分钟后赶到了，在现场拍完照后，叫上林有拙和陆起一起回警局。
　　两个警察坐前排，林有拙和陆起坐后排。
　　街边的景色不断后退，林有拙很是抱歉，他和陆起说：“抱歉陆先生，耽误您时间了。”
　　车窗外的光时有时无落在陆起侧脸，像是刀峰一厘一厘刻出来的轮廓泛着隐约的光亮，嘴角的弧度看不出丝毫情绪，：“你可以叫我名字，也不需要用您来称呼我。”
　　林有拙安静一秒，随后点头：“陆起。”
　　陆起侧目，对上青年明亮的眼睛，他微微笑了一下：“叫你有拙可以吗？”
　　林有拙也笑了，眼眸弯弯，比月牙还漂亮：“当然。”
　　两人说话间，警局到了。
　　做笔录的警察看着林有拙脱下护甲衣，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知道他跟踪你？”警察问。
　　林有拙点头：“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林有拙摇头：“没有证据，他不承认报警也没用。”
　　警察摸摸鼻子，咳嗽一声：“那大夏天的，你天天穿着护甲衣不热吗？”
　　“为了安全。”
　　警察点点头：“有这个防范意识挺好。不过再有下次，千万先报警知道吗，你这实在太危险了，万一他刺你脖子怎么办？”
　　林有拙最近在书包里放了几大本厚资料，就是为了防止付易从后刺他脖子。
　　当然，这一点他没有和警察解释，他点头道：“记住了。”
　　警察满意点头，他合上笔记，起身说：“医院那边来电话了，两个都还活着，只是……”他没再说下去，“今天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等看完监控，水果刀的指纹核对无误，我们会再联系你。”
　　林有拙也没追问，跟着警察出了问询室，到大厅，他环视了一圈，没发现陆起。
　　按道理，陆起应该比他更快录完笔录，
　　难道先走了？
　　念头一闪而过，林有拙直接否定了，他和陆起认识不久，但以陆起做事滴水不漏的性格，他确定陆起不会不打招呼就先走。
　　林有拙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刚点开通话记录，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
　　林学诚和夏惠妍一齐冲了进来，夏惠妍第一时间看向林有拙：“没伤到哪里吧？”
　　林学诚也担心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碰上车祸？”
　　警察还在旁边，他解释道：“你们是林有拙的父母吧，不是车祸，是有人要杀他。”
　　林学诚登时脸色一变，夏惠妍更是吓得面色发白：“杀……杀……”她赶紧检查林有拙的身上，“拙拙你到底受伤没有？”
　　林有拙按住夏惠妍的手，轻轻推了回去，他微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夏惠妍怔了几秒，继而捏紧手，有些难受，林有拙在拒绝她。
　　林学诚神色阴沉，他和警察说：“叫你们领导出来，这件事绝不能简单了结。我交了那么多税，我儿子的安全竟然得不到保障，这太匪夷所思了。”
　　警察做了笔录，也知道林学诚是大财阀，不过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说：“您放心，不用叫我们领导，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依法办案，规范执法。”
　　林学诚皱眉：“凶手抓到了？”
　　警察点头：“两个都在医院，正抢救呢。”
　　夏惠妍大惊失色：“两个？”
　　“没错，一个叫付易。”警察停顿一秒，“另一个，叫林与夏。”
　　瞬间。
　　警察局大厅鸦雀无声。
　　夏惠妍身体肉眼可见地摇晃起来，要不是林学诚及时揽住她，她非当场倒地不可。
　　夏惠妍明白了。
　　林有拙为何会拒绝他，原来……她亲手养大的宝贝，刚刚差点杀了他。
　　不怪，不怪林有拙。
　　是她自作自受，是她……夏惠妍没脸再看林有拙，她轻轻推开林学诚的手，站直问：“林与夏在哪个医院？”
　　警察抓抓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得问我们组另外一个人，他现在没在。”
　　“市医院。”
　　这时警厅大门传来声音。
　　除了林有拙，其他三人都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这一看，林学诚和夏惠妍同时惊呆了。
　　林学诚更是脱口而出：“陆总？！”
　　陆起转着轮椅到林有拙面前，他取下挂着的纸袋，自然递给林有拙，这才和林学诚和夏惠妍打招呼：“林董，夏女士。”
　　林学诚惊讶得都忘记保持形象，两片嘴一直没合上，夏惠妍的目光在他和林有拙之间徘徊：“小陆你怎么会和拙拙在一起？”
　　陆起颔首，简单说：“我和有拙求婚了。”
　　……
　　林学诚和夏惠妍走后，林有拙打开纸袋，意外的，是一杯热饮。
　　他揭开盖子，熟悉的气味，是一杯热橙汁。他眼底闪过波澜，垂眸喝了几口，这才抬眸微笑道：“谢谢，我也很喜欢橙汁。”
　　陆起转过轮椅：“走吧，太晚了，送你回去。”
　　林有拙望着陆起的背影，眉心微不可察地拢了一下，他总觉得。
　　陆起对他，过于亲切了。
　　*
　　回到家，冬瓜第一时间就跳到林有拙怀里，林有拙也不怕它闹腾，抱着它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开始调音。
　　“林有拙，你去死吧！”
　　“林有拙，你去死吧！”
　　“林有拙，你去死吧！”
　　……
　　歇斯底里的声音不断在房间响起，最后彻底变得和林与夏的声音一模一样。
　　林有拙持续听了无数遍，确定林与夏无法听出差别后，他摁下保存。
　　他其实不确定这条音频是否能用上，只是以林与夏的性格，他需要提前准备，林与夏极有可能会否认他当时是想杀他。
　　便利店的监控只能录到画面，没有声音，除非林与夏自己承认，否则很难追究他杀人未遂。
　　林有拙关上电脑，见快一点了，准备放下冬瓜去洗澡，结果冬瓜死死咬着他衣角，呜咽着不松开。
　　林有拙第一时间就去检查冬瓜的腿，他以为它是又风寒了。
　　然而没有。
　　林有拙刚提起的心落了一半回去，他轻轻抚摸它头：“怎么了？是不是想吃罐头？”
　　往常听到罐头就撒欢儿的冬瓜毫无反应，就还是呜咽，咬住他衣角不松口。
　　林有拙疑惑不已，过几秒，他明白了，眉眼和春风袭来一般，柔软得不成样子。
　　他抱起冬瓜，脸颊蹭着它的脸，很温柔很温柔地说：“放心，我不会死，会活得很好。”
　　把上一次失去的，全都连本带利活回来。
　　*
　　次日，林有拙上完课，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林先生，经监控确认，付易杀人未遂证据确凿，他也承认了。不过他现在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双手都被撞断了，会落下终生残疾，得在医院暂时治疗一段时间才能上庭。”
　　林有拙应了声。
　　警察又说：“至于林与夏，他伤到了视神经，医生说他的神经会逐渐萎缩，甚至失明。他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还声称……”
　　警察也觉得荒谬，停顿了一下：“声称他没有要杀你，他是看见付易杀你，开车撞他见义勇为。”


第38章 038
　　【038】
　　与此同时, 夏惠妍到了市医院303病房。她和警察表明身份后，警察让她进去了。
　　“滚！”
　　门刚打开，一个水杯砸过来, 躺在病床上的林与夏面无血色，声音也虚弱无比, 但他暴躁无比，抓到什么砸什么。
　　“再问几遍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蓄意杀人，反而是我救了林有拙，我是见义勇为！”
　　力道不够，水杯砸到了夏惠妍面前, 转了几圈, 停住了。
　　夏惠妍弯腰捡起了水杯，缓缓走上前, 轻轻搁到床头柜。
　　林与夏视线模糊, 但走近了，他渐渐分辨出了夏惠妍的脸。
　　他瞬间欣喜，怕是幻影，尽管身上无力，还是挣扎着爬起来, 想要紧紧抓住夏惠妍。
　　“妈妈！”
　　他眼眶湿润了，抓住夏惠妍的手紧紧贴在冰凉的脸颊，哭着诉说他这几天的害怕和委屈：“我以为你真不要我了, 妈妈我好想你，医生说我以后会看不见, 妈妈我好害怕。”
　　“要是我真的瞎了。”林与夏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宁愿去死！看不见东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夏惠妍没有抽回手, 但她一言不发，站在病床边真像是一个影子。
　　林与夏害怕了，急切地喊着：“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后悔。”夏惠妍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林与夏一愣，本能地抵触夏惠妍接下来的话，他摇头：“不妈妈，我不听，你……”
　　“别叫我妈妈了。”夏惠妍往回抽手。
　　林与夏心咯噔一跳，越跳越激烈。他拼命想要抓紧夏惠妍的手，然而他看不真切，一下抓空了，手从半空啪地砸到床沿。
　　很疼，但比不上林与夏的害怕，他颤抖起来：“妈妈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
　　“不，错的是我。”夏惠妍打断他，看向林与夏的目光很是坚定，“我没教育好你，养成你骄纵自私的性格，还是我，在真相大白时没有及时保护我的孩子，让他一遍一遍受到伤害，这辈子，我都弥补不了他了。”
　　林与夏一听到孩子就心态炸了，他激动否认：“什么孩子？只有我是你的孩子，林有拙他不是！”
　　夏惠妍眼泪也下来了，她缓缓抬手，告别一样摸了摸林与夏的头：“曾经你是，只是在你一而再再而三伤害拙拙的时候，你不是了。”
　　“不不。”林与夏眼泪飙出来，又疼又难受，他试图抓住夏惠妍。
　　“妈妈你过来点，我看不清你，妈妈……”
　　夏惠妍摇着头退后，她擦掉眼泪：“这次我不会再帮你，我问过律师，你这种情况应该是判5-8年，或许这对你不是坏事。”
　　林与夏疯狂摇头，他哭着说：“妈妈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要杀他，是，我是气不过想去找他麻烦，但是我只是想找他麻烦而已啊，绝对不会杀他的，我是看到那个人杀他，一时救人情急就开车冲了过去。”
　　他暗自捏紧手：“你看，现在躺在医院的是我和那个人，林有拙并没有出事。”
　　“夏夏！”夏惠妍听不下去了，“你不要再狡辩，拙拙全告诉我了。”
　　林与夏不动了，过几秒，他情绪突然激动，猛拍着床板：“他说你就信！我说的你为什么不信！叛徒！你是叛徒！！”
　　动静太大，外面的警察听到赶紧开门进来，一边摁铃喊医生，一边和夏惠妍说：“你先出去吧，他现在情绪太激动，得打针。”
　　夏惠妍被这样的林与夏吓到了，她捂着胸口，抿唇忍住泪，转身决然走了。
　　然而林与夏坚决不打针，他说：“我要见林有拙！我是他救命恩人，他凭什么不来见我？”
　　半小时后，林有拙到了。
　　*
　　病房应林与夏的要求，窗帘拉开，灯也全部打开。
　　林有拙关上门，发出细微的动静。
　　林与夏靠着床头，低头盯着白色的被子出神，听到声响，他猛地抬头。
　　模糊的视野里，是一道模糊的身影。很高，很瘦，穿着雪白的衬衫，眼睛很亮很温柔。
　　总是这样。
　　林有拙总是这样。
　　明明长在泥泞，他却总是一副出淤泥而不染，高高在上的模样。
　　刺眼得很。
　　他是真讨厌他，他不明白，昨晚为什么没把林有拙撞死？
　　如果林有拙死了，他失去的一切都会回来。该死的林有拙，命真大！
　　林与夏牙齿缝里都在冒酸水，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他记得，林有拙最喜欢录音了，他傻一次，不会傻第二次，他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要他咬死他是见义勇为，监控录不到声音，林有拙能奈他何？
　　于是林与夏一改之前的敌对，歪头微微冲着那团模糊的剪影笑：“你终于来了，不用太感激我，我救你完全是看在妈妈的面上。”
　　紧接着，他看到剪影动了，渐渐走近，他能看清林有拙的脸了。
　　没被激怒，没在生气，一如既往平静。
　　林与夏忍不住又开始生气，林有拙这张哪怕世界末日都淡定的脸，真是刺眼！
　　不过他到底压住了情绪，他要忍，要会装，比林有拙会装，这次他就能赢。
　　“我们和好吧。”林与夏深吸口气，“我以前对你有点糟糕，我知道我不对，我以后一定当你是亲兄弟，好好照顾你，弥补你。”
　　他谎话说得很真诚，配上他人畜无害的脸，和原文结局时的忏悔一模一样。
　　林有拙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林与夏听得发毛，他扯着嘴角问：“很好笑吗？”
　　林有拙突然伸手，在林与夏眼前晃了一下。
　　林与夏反应慢了半拍，然后吓得往后退了退，背抵到床头，他又很是恼怒：“你什么意思！我救了你导致失明，你竟然毫无愧疚吗？”
　　一想到他即将什么也看不见，林与夏怨气上头，但还是将表演进行到底：“早知道我不救你了！”
　　话音一落。
　　熟悉的咆哮声耳畔响起。
　　“林有拙！你去死吧！”
　　林与夏傻眼了，这声音是……紧接着他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画面。
　　黑夜，马路。
　　嘭！
　　红色的车撞进护栏。
　　林与夏下意识抢手机，却被林有拙先一步收回，稳稳放回口袋。
　　林与夏抓半天抓不到，他放弃了。安静几秒，他不演了，冷哼几声：“不愧是你林有拙，难怪你这么淡定，原来是录到了声音。”
　　“是。”他哀怨地磨着牙，“我就是想撞死你！不过可惜，你命偏偏那么大，这样都撞不死你！”
　　“为什么你命那么好……”林与夏满是嫉妒，“你是妈妈的儿子，是林氏唯一的继承人，沈成峰还那么爱你！就、就连陆起那个残废，他都主动接你的书包！”
　　“而我……”
　　他垂头，眼球蔓延开浓郁的血色：“是一只便宜面包，谁都不要，谁都不看一眼！凭什么，凭什么！”
　　林与夏吼完，病房内终于安静，只有他快速急促的呼吸声。
　　两秒后，林有拙平静开口：“想知道原因？”
　　林与夏缓缓抬头，病房里明亮无比，他的视野却越来越灰暗。
　　他甚至看不见林有拙了。
　　他死死咬着牙，挤出一个“想”字。
　　林有拙回：“你去监狱慢慢想，好好想。总有一天，你会得到答案。”
　　下一秒，病房内响起撕心裂肺的：“滚！你马上滚！”
　　同时，买完水的警察回来，看到陆起还在病房门口，他诧异问：“你还不进去？”
　　陆起调转轮椅：“不了。”
　　警察满头雾水，耸耸肩，拧开水喝了口，继续站在门口守着。
　　陆起进电梯后，拨出电话：“不用发了。”
　　对面回了声“是”，但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您不是吩咐我拍全声音画面，以免林与夏不承认杀人吗？如果不把视频发给警方，他只要咬准是意外车祸，林与夏将不会判刑。”
　　陆起看着跳跃的红色数字，深不见底的眼底是翻涌的情绪。
　　“没必要。”
　　他回了一句。
　　林有拙很优秀。
　　……
　　从医院出来，林有拙将网上找到的那段车祸视频删除。以及那段他合成调音的，“林有拙，你去死吧！”
　　他看眼屏幕时间，快五点了。
　　拘留所应该还没供应晚饭。
　　他走到公交车站，招手叫了辆出租车。
　　*
　　李晓欣听到林有拙要见她，过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小声问女警：“我可以……不去见他吗？”
　　女警点头：“可以。”
　　李晓欣马上就想拒绝，可她又实在好奇林有拙来见她的理由，天人交战一会儿，她咬牙点头：“我见！”
　　多日不见，再次见到林有拙，李晓欣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拘谨了许多，她轻轻坐下，半晌才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我。”
　　林有拙说：“我是来通知您两条消息。”
　　李晓欣很是纳闷，沈家不同意私了的消息，律师早告诉她了，她也做好了上庭准备。
　　反正存的钱告诉林与夏取走了，房子是租的，她一毛钱都没有赔沈家的，大不了多关几年。
　　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消息？
　　突然，李晓欣的心剧烈跳起来，她上半身前倾，紧张望着林有拙：“是不是夏夏出事了？！”
　　林有拙点头。
　　李晓欣急了，她站起身追问：“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林有拙不疾不徐：“他失明了，还将因为杀人未遂被判入狱。”
　　“……”李晓欣惊得一屁股坐回板凳，她捂着嘴，整张脸都在发抖，“他、他失明，他……他看不见……”
　　“您不用担心。”林有拙说，“离他彻底看不见，还有几个月。”
　　李晓欣脸色灰白，她死死捂住嘴摇头，过了会儿，她总算冷静几分，轻声：“他杀的人，是你？”
　　“是。”
　　“如果你不告他……”
　　“可从轻处理。”
　　李晓欣燃起一丝希望，她看着林有拙，冷不丁扑通跪到地上：“我求你，求你原谅他这一次，这不是他的错，都是我，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愿意赔给你，夏夏他已经失明了，他受到惩罚了，他也不能跟你争什么了，你放过他吧，求求你。”
　　林有拙没说话，李晓欣咬着唇，她又想到什么，急切说：“我后悔了，真的，我当年真的是一时糊涂，我没骗你，我无数次都在后悔掉换你们，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糊涂事！求求你，原谅夏夏吧。”
　　林有拙站起来，他俯视着李晓欣，眼底毫无波澜：“如果后悔能弥补罪恶，法律的存在将没有意义。”
　　这句话将李晓欣最后一丝希望碾压得粉碎，她抬头，错愕看着这个她从小就怀抱恶意养大的青年。
　　忽然想起取名时，派出所的民警惊讶问她：“有拙？这名字有点不吉利吧。您二位要不再考虑考虑。”
　　她和林丰财当然知道不吉利，有拙有拙，就是希望这个真正的林家大少爷又蠢又笨，长成一个有缺点的废材，这样就算以后真相曝光，林有拙也抢不过他们的儿子。
　　林丰财还洋洋得意说：“等儿子继承林家之后，我们就去找他相认，从此以后是享受不尽的富贵荣华！”
　　她低头，怀里的甜甜笑着的婴孩眼睛明亮望着她，曾经有过那么一秒的不忍。
　　她张嘴，林丰财就在旁边打断了她：“算命的说了，我家孩子命硬，得起个名压着，你甭管了，快登吧，我们还忙着回老家呢。”
　　民警登上了名字。
　　……
　　李晓欣无话可说，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地上。
　　林有拙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另一条是好消息，您的丈夫由于追诉期已过，除了赔偿金，他不用坐牢。”
　　林有拙走了，李晓欣怔怔盯着地面，身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还有林丰财的声音：“那白眼狼见我做什么？呵，难不成还记得我生日，来给我送吃的？哈哈。”
　　林丰财走进接见室，没看到林有拙，倒是看到李晓欣跪在地上。
　　他疑惑上前，蹲下扶她：“你……啊！”
　　下一瞬，李晓欣回头，猛地抱住林丰财手臂，张嘴死死咬了下去。
　　林丰财疼得直翻白眼，一个耳刮子扇下去：“臭娘们你疯了！快松开！”
　　然而李晓欣脸颊都肿了，还是不松手，她双目满是怨恨，直直盯着林丰财的脸，牙齿里全是血腥气。
　　“啊啊啊！”林丰财哀嚎着，疼得力气全无，跌跪在地，无力推着李晓欣。
　　女警听到动静跑来，被这一幕吓到了，赶紧去拉开他们，才碰到林丰财，林丰财惊叫一声，接着双眼一闭休克倒地。
　　而李晓欣嘴里咬着一块肉，满嘴是血，她仇视瞪着林丰财。
　　“呸！”
　　一口将那块手臂肉吐到林丰财脸上，李晓欣绝望捧着脸哭了起来。
　　*
　　走出警局，林有拙抬头看了眼天色，有些暗了。
　　这时他手机响了。
　　掏出一看是林学诚。林学诚的声音特别喜气洋洋：“拙拙你下课没有？裁缝到了，你和小起今晚回家吃饭，把西装先订了。”


第39章 039
　　【039】
　　林有拙到林家别墅快七点, 陆起已经到了，裁缝刚量好他的数据量。
　　林学诚满脸是笑，站在旁边不时指点, 夏惠妍也在，不过她笑容有些勉强, 频频走神。
　　林有拙到了，夏惠妍眉目总算舒展一些，她快步走到玄关，正要接林有拙的书包，结果林有拙先搁到鞋柜上，微笑道：“抱歉, 路上堵车。”
　　夏惠妍伸过一半的手收回后背, 她一阵失落，笑容苦涩：“没事, 还有两道菜才开饭。”
　　这时林学诚在客厅喊林有拙：“是拙拙回来了吗？快来量尺寸, 小起刚好量完。”
　　林有拙回应了一声，然后和夏惠妍说：“走吧。”
　　夏惠妍点头，她落后林有拙两三步，望着青年高大的背影，她免不了心酸。
　　一个养大的孩子现在双目失明, 即将面临牢狱之灾，一个亲生孩子，对她客套疏离。
　　而这一切, 全是她一手造成。
　　夏惠妍实在没胃口吃这顿饭，但陆起在, 她又不好失陪。
　　夏惠妍垂眸, 正烦恼着, 忽然前方响起青年温润的关怀：“您脸色看着很差，要不要回房休息？”
　　夏惠妍受宠若惊抬头，林有拙眼里的关切是如此清晰，她几乎不敢相信，怕林有拙误会她是为林与夏忧心，她飞快摆手：“不用，妈妈没有不舒服，我们家肤色一直偏白，不化妆就显病态。”
　　她小心打量着林有拙的神色：“我没有在担心林与夏，真的。”
　　林有拙眼睛很亮，在夏惠妍忐忑绞紧双手时，他眼眸微微弯起：“我没有这样想。如果您是因为我而心情不佳，那您可以放心，我知道您有担心我，这已经足够了。”
　　夏惠妍眼眶一热：“可你拒绝我接你书包。”
　　林有拙眨眨眼，两秒后他说：“原来是这样，我以前没经历过，不习惯。下次我会记住。”
　　这话简直和刀片一样，又一次将夏惠妍剜得心疼，她再控制不住情绪，上前主动抱住林有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有时候，迟来的道歉和爱，没有任何意义。
　　林有拙并不期待这个来晚了一个月的拥抱，但夏惠妍对他的愧疚，他收下了。
　　越愧疚，夏惠妍越会记深刻，他们和林与夏曾经所犯的错。这样她才不会轻易又因为心疼林与夏而出手帮忙。
　　林有拙轻轻回抱了一下夏惠妍：“漂亮的女士哭了就不漂亮了。”
　　夏惠妍破涕为笑，她摸着青年凹凸出来的肩胛骨，心疼道：“你太瘦了，妈妈以后一定加油养胖你。”
　　这时林学诚一直不见他们过去，走过来看了一眼，见夏惠妍抱着林有拙，他失笑道：“这是怎么了，婚礼还没开始就先哭上了？”
　　他声音很大，故意说给陆起听。
　　他绝不允许林氏和陆氏的联姻再黄一次。下个月林氏新筹备的网上超市App上线，利用这次联姻还能顺便造势。
　　夏惠妍知道林学诚的意图，但她现在对林有拙满是愧疚，对这桩她以为是商业性质的联姻，她更觉得林有拙受委屈了。
　　为了完全融入这个家，林有拙做出了太多的努力，太大的牺牲。
　　现在，好好和一个残疾的男人联姻。
　　夏惠妍鼻头发酸，她松开林有拙，摇头说：“我是看拙拙太瘦了，心疼。”
　　她很认真说：“你读书不要太拼了，家里不缺钱，不需要你赚钱养家，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林学诚笑着摇头：“不是钱的问题，年轻人就是得拼，看看小起，年纪轻轻已经是上市公司董事，市值比林氏高几倍。”
　　这时他们进了客厅，林有拙看到了陆起，以及他旁边的一男一女。
　　女人上了年纪，手拿着卷尺，应该是裁缝，男人年纪较小，拿着本子，应该是记录数据的学徒。
　　林有拙先和陆起打招呼：“晚上好。”
　　陆起目光一直在林有拙身上，青年今天穿的是他送那件白衬衫，简单的款式被青年穿得像高定。
　　他颔首：“晚上好。”
　　林学诚眼神一直在两人间徘徊，见他们相处融洽，他放松不少，先低声让夏惠妍去厨房催促，然后让裁缝给林有拙量数据。
　　*
　　客厅是奶黄色的灯光，落在林有拙的眉眼，显得他五官更加精致和柔和。裁缝让他伸开双臂，认真给他量着数据。
　　“总体高，182。”
　　“肩宽，51.2。”
　　“胸围，102。”
　　“腰围，60.2。”
　　“裤长……”
　　……
　　裁缝量一次，报一次数据。差不多过去十多分钟，她才松口气说：“量完了。”
　　林有拙正要动，裁缝忽然问：“左边还是右边？”
　　林有拙没明白：“嗯？”
　　裁缝又道：“您平时习惯放左边还是右边？”
　　这下，林有拙明白了。
　　身后的目光从他量数据开始就没离开过，林有拙沉默两秒，说：“左。”
　　“好嘞。”裁缝扭头和学徒又说一遍，“别记错了，左边。”
　　学徒埋头记录，笑着说：“您放心，错不了，左边。”
　　林有拙第一次背脊有些许僵直。
　　……
　　这顿晚饭特别丰盛，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
　　席间林学诚不断和陆起介绍着林氏的网上超市，夏惠妍则一直给林有拙夹菜，嘱咐他多吃。
　　四个人，一桌十几道菜，到吃完还有许多菜都未动过，见保姆阿姨收拾餐盘准备倒掉，林有拙便让她们分开打包，他要带走。
　　听到他要走，夏惠妍本想留他的住一晚的话就没能说出来。
　　她前几天已经叫人在楼上收拾出一间房，家具棉被全换了新的。
　　夏惠妍难掩失望，不过她想着来日方长，便笑着问：“喜欢叫她们重做一份给你带走，凉了味道没那么好。”
　　林有拙微笑：“没事，带给同学，热的过去也会凉。”
　　夏惠妍听到是给同学，又跑去厨房让阿姨再切点水果一起放进去。
　　林学诚脸色有点不对了，林有拙的同学虽说是京大高材生，但在林氏，也就是一个打工的。
　　林有拙现在身份不同，该交往的是能给林氏带来利益的朋友。
　　他语重心长道：“拙拙啊，这人与人的交往都没那么纯粹，你现在回到家里，不比从前了，难保有人变了心思。你要想留住学生时代的美好感情，从现在起，还是不要太过于交心的好。”
　　林有拙不置可否，只微笑道：“再过几日订婚，我顺道给他们送请帖。”
　　听到是送订婚请帖，林学诚便不再提其他，他笑着点头：“你和小起订婚是大事，是该多叫点人。”
　　他转身，试探着问陆起：“小起你是直接回家，还是另有其他事要办？”
　　陆起道：“我送有拙。”
　　林学诚满意点头，他没看错，陆起比上一次联姻主动太多太多。
　　很快夏惠妍和保姆阿姨提着几个食盒出来，林有拙刚要接，陆起先道：“我来，你推轮椅。”
　　林学诚闻言赶紧和夏惠妍使眼色。
　　夏惠妍便把食盒递给陆起，跟着又说了几句，便送两人上车。
　　林学诚和夏惠妍没有马上回屋，站在门口目送车驶出铁门，忽然，林学诚哈哈大笑起来，直说：“放心了放心了，这次我是真能睡个好觉了。”
　　夏惠妍莫名其妙：“什么？”
　　“你还没看出来啊。”林学诚视线又看向门口，“陆起这小子，对拙拙不一般。”
　　……
　　而另一头，车内十分安静。
　　陆离的街灯偶尔闪过林有拙的眉梢，他注视着前方的隔板，司机在前排的动静完全听不到。
　　隔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快到京大，车碰到红绿灯停住。
　　林有拙这才转头。
　　男人阖眼靠着座椅头枕，长睫在他眼睛下方投下两方小小的阴影。
　　不确定他是否睡着，林有拙轻声喊了声：“陆起？”
　　睫毛颤动，眼帘掀开来，深邃漆黑的眼底满是清明，陆起淡淡道：“什么？”
　　绿灯亮了，车启动缓缓跟着前面的车滑动，林有拙目光明亮望着陆起：“我有件事需要咨询你，但这是我隐私，希望你不要问原因。”
　　陆起笑了：“你问。”
　　林有拙认真道：“如何拿下林氏？”
　　林有拙对经商没兴趣，也不懂经商，但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所以他需要一个靠谱的，成功的商人指点。
　　而陆起，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现在他比林与夏有价值，林学诚自然偏向他，但价值并非恒定不变，为了杜绝一切有可能出现的反转，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绝对掌控林氏。
　　陆起打量着林有拙，林有拙也坦然任他打量，在车到达京大时，陆起才说：“对股民而言，林董的健康状况很重要。”
　　林有拙琢磨着这句话，过几秒，他明白了，他真心道谢：“谢谢。”
　　林有拙提着食盒下车了。
　　陆起没吩咐司机开车，他降下车窗，静静看着林有拙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
　　林有拙把剩菜放在楼下宿管大爷处，提着没动过菜和水果回到宿舍。
　　宿舍今晚就杜嘉元在，他拿着橘子软糖做晚饭，看到林有拙带来的食盒，直呼林有拙是好哥哥，是他亲哥哥。
　　凉菜也毫不介意，边眉开眼笑大快朵颐，边八卦追问：“林哥你快说说，最近网上关于你的新闻是真的不？你真是被调包了？还有啊，你又要订婚……呸！”他象征性扇了自己一嘴巴，“你这是和谁订婚啊，有你帅不？有你成绩好不？最重要是，还吃软饭不？”
　　林有拙笑了一下：“你认识。”
　　杜嘉元啃着大排，口齿不清吐字：“谁啊？”
　　“陆起。”
　　杜嘉元“噢”了一声，继续啃着大排，几秒后，大排哐当掉到桌面，他张大嘴巴问：“你说谁？！”
　　*
　　同一时间，一道男声在电话里追问：“你说谁？！陆起喜欢谁？”
　　付易看着他再也抬不起来的两只手，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仇恨。
　　到现在，他终于知道，他被林有拙彻彻底底算计了。
　　两只手，半年的牢，这就是林有拙对他一片真心的回报。
　　好。
　　真好。
　　付易吃吃笑出声。
　　“你他妈笑什么？快说！”电话里，男人声音越来越火爆。
　　付易没回答他，先问他：“你还有多久出狱？”
　　“刚减了三个月，应该能赶上今年过年。”男人不耐烦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挂了，一个月就两次亲情电话，你他妈还支支吾吾，不说我问别人去。”
　　付易咬紧牙，挤出三个恨到极致的字：“林、有、拙！”


第40章 040
　　【040】
　　林有拙的新未婚夫是陆起这件事, 给杜嘉元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他捧着橘子糖，一把一把往嘴里塞，嚼完他总算稍微冷静了。
　　“是……”杜嘉元直勾勾盯着林有拙, “我知道的那个陆起吗？”
　　林有拙微笑：“是。”
　　“可是……”杜嘉元欲言又止，“据说那个传说，好像……出过车祸。”
　　他其实想说陆起双腿残疾，只是想想到底不太好。
　　诚然陆起是京大传说, 但传说是传说，身体健全又是另一回事。就像他喜欢人民币，他也不会娶人民币一样。
　　这时窗户大力晃动起来，突如其来一阵大风, 灌进来不少凉意, 似乎是要下下雨了。
　　林有拙走过去关上窗户，自然道：“嗯, 他双腿不太方便。”
　　杜嘉元舔掉唇上沾着的糖霜，用力抓了抓乱糟糟的头顶，他还想再说点什么, 却又说不出什么。
　　林有拙都不在意陆起残疾，他在意个屁！他咧嘴笑：“嘿嘿, 无论如何恭喜啦，我一定准时到场！”
　　说话间, 雨已经落下来了，林有拙记挂着冬瓜, 便和杜嘉元借了把伞回家了。
　　雨下得密且急, 路灯那点光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视野一片漆黑, 林有拙提着食盒依然走得飞快, 果不其然，到家就瞧见冬瓜的风湿又发作了。
　　林有拙立即放下食盒抱起冬瓜，他找了件外套穿上，动作轻轻揣冬瓜进怀里，然后套上雨衣雨鞋又出门了。
　　小区门口那家宠物医院还开着，门头招牌在雨夜中闪烁着光亮。
　　林有拙在门前抖了抖雨衣上的水珠，这才推门而入。
　　结果他刚一进去，耳边先是一声破嗓的“宋先生！”，然后一坨不明物体直接扑到他左脚。
　　与此同时，还有一只凉飕飕的东西钻进了林有拙左脚的雨鞋，柔软的筒靴立即鼓出来一小团。
　　林有拙不动了。
　　他眼珠往下瞄，入目是一团泡面一样的枯草黑发，一个感觉很年轻的青年趴在地上，细白的手指并拢，缓缓伸入了林有拙的雨鞋。
　　很快，青年抓住了那只凉凉的东西，他小心翼翼拿出来。
　　从林有拙视线，他清晰看到那团东西从最初和他雨鞋一样的蓝色，到被青年夹出来，暴露在灯光下，又变成了浅绿色。
　　是一只胖得离谱的变色龙。
　　青年直接将变色龙放进宽大的口袋，随后他站起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青年比林有拙矮一个头，他勉强能看到青年的额头和眼睫毛，肤色比他还白一点，像是冬天的白雪，扎眼的白。眼睫毛又长又密，盖住了眼睛。
　　青年还瘦得夸张，身上的咖啡色外套空空大大的，仿佛是挂在身上。
　　几秒过去，青年仍然是埋头站着，不走也不说话。
　　林有拙看了眼只能容纳一个半人进出的玻璃门，意识到他站在了门中间，便侧身让路：“抱歉。”
　　青年果然动了，他依旧埋着头，匆匆往外走。在席卷天地雨声中，青年走过林有拙旁边时，林有拙听到了一声微弱的。
　　“谢谢。”
　　林有拙并不在意这个小插曲，他抱着冬瓜快步走进店内。
　　在店内等待了半小时，林有拙听从医生的建议，留冬瓜住院半个月。
　　冬瓜舍不得林有拙，不时舔他的手背，林有拙笑着安慰它：“别怕，我每天都会来看你。”
　　冬瓜这才依依不舍又舔了舔他指尖，乖乖回了寄养间。
　　林有拙结完账离开宠物医院，外面还在下着雨，手脚开始发凉，林有拙走得快了些。
　　经过102，阳台的光亮驱散了几分雨意，林有拙停住了，他沉思片刻，走进楼道没有上楼，而是径直走到102门口。
　　抬手，摁了门铃。
　　门铃声是一阵清脆的泉水声，隐约能听到门后渐近的脚步声。
　　林有拙眼眸微微亮了亮。
　　喀嚓。
　　门锁转动，门从内往外推开，一丝温暖的光亮从屋内照出来。
　　一道身影渐渐清晰，开门人的脸庞也终于明朗。
　　一张和想象中相差无几的脸，五十岁左右，有些许皱纹，不苟言笑却透出几分慈祥。
　　林有拙露出笑容，礼貌道：“阿姨晚上好。”随即他目光落到女人站直的双腿上，有一瞬的诧异。
　　而女人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找谁？”
　　林有拙道：“我找……”他停住，转而问，“请问您是102的业主吗？”
　　女人松了口气，她摇头：“我是临时家政。这家主人不在。你有事明天再来吧。”
　　嘭。
　　女人关了门。
　　林有拙眸色暗了暗，原地站了几秒才离开。
　　*
　　接下来两天102的灯都没再亮，林有拙发的“您这个月18有空吗”，也一直没收到回复。
　　这天他接到中介电话，那套房子终于有人买走了，他去办了手续，卡上瞬间多了几十万。
　　从中介那儿出来，林有拙又接到老警察的电话：“林与夏认罪了，承认那天他是蓄意想要谋杀你。”
　　“我们已经将他和付易的案件一起正式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等他俩出院开庭。六年牢狱是跑不了了，除此之外，还会给你争取赔偿金。”
　　林有拙感谢了老警察，这时老警察略带抱歉说：“关于你养父林丰财和养母李晓欣，实在对不住，因为过了追诉期，除了李晓欣因为伤人案会被判三年，林丰财今天就会被放走。”
　　林有拙不意外，他感谢老警察：“您不用道歉，我了解。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件事想问您。”
　　老警察马上回：“什么？”
　　“我养父几点出狱？”
　　……
　　第九监狱。
　　林丰财被转移进来住了七天，他手臂上少了整整一大块肉，现在还缠着纱布。
　　他完好的那只手提着一个小行李包，等监狱铁门打开，他垂头丧气往前走。
　　边走边骂着李晓欣。
　　“臭娘们，活该要坐牢，脑子有病！发狂咬得老子差点感染！呸！”林丰财往地下不停吐口水。
　　突然，他视线出现一双雪白的帆布鞋。林丰财真想一口痰吐上去，他没抬头，没好气道：“好狗不挡道！”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您似乎老了不少。”
　　林丰财猛地停住，他快递抬头，阳光下，林有拙比以前看起来健康多了。
　　林丰财想，有钱就是不一样，就是好，林有拙先前瘦得像病秧子，现在才几天啊，就养得白里透红了，有钱真他妈好！
　　本来这好日子该是他享的，结果全让林有拙破坏了。林丰财越想越气，本性暴露无遗：“哟，这不是林家大少爷嘛，怎么会来接我这个穷鬼出狱啊。别说你还忘不了我这个便宜父亲哈，我啊低贱得很，高攀不起。”
　　林有拙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只静静看着他：“您今年46吧。”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是一汪清澈的山泉，可林丰财莫名感觉渗得慌。
　　他看着林有拙瞳孔里矮小的自己，突然有点毛毛的，阳光照在身上也凉得不行，直冒鸡皮疙瘩。
　　林丰财不想再久留，嘟囔了一句“关你屁事”便匆忙溜了。
　　林有拙没有追。
　　比起让林丰财坐牢有瓦遮头，每天按时有饭吃，接下来的生活才是对他有效的惩罚。
　　身无分文，无处容身，还得承担李晓欣和林与夏的双份巨额赔偿金。
　　只要密切关注着林丰财，以林丰财偷鸡摸狗的性格，他也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监狱。
　　届时，便不是三年，五年，八年这样不痛不痒的有期徒刑了。
　　林有拙收回目光，他抬手看眼时间，快中午了，他抬脚朝着对面的公交车站走。
　　刚到斑马线，红灯亮了，林有拙停住脚步，这时走过一个中年男人，他咧嘴笑得开心，完全没注意前方来车，直直走进斑马线。
　　其他人还没做出反应，林有拙已经伸手把中年男人拽了回来：“小心！”
　　车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
　　中年男人这才回神，他目瞪口呆望着车流，随即他扭头去看林有拙，后知后觉地拍着胸口，笑着感谢林有拙：“瞧我高兴过头了，谢谢你了年轻人。”
　　林有拙松开手，微笑道：“过马路时还是不要走神。”
　　中年男人却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唉呀没办法，我儿子快出……”戛然而止，他摆手说，“你不知道，我儿子出远门几年，今年总算能回家过年了。”
　　身后就是京城最大的监狱，林有拙并未揭穿中年男人的谎言，他微笑道：“那您更需要注意安全，和家人一起过团圆年。”
　　中年男人频频点头：“哈哈，你说得很有道理。”
　　很快绿灯亮了，中年男人再次和林有拙道谢，然后眉开眼笑融进了人流里。
　　林有拙也过了马路，在公交车站招停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送他去遗弃动物保护基地。
　　*
　　林有拙一直帮忙到了华灯初上，给基地的每间动物宿舍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圆脸女生捧着一瓶冰矿泉水在门口等他，圆圆的眼睛期待望着他：“小林你今天辛苦了，我请你吃大餐吧！”
　　林有拙擦掉额头的汗，团好纸巾丢进垃圾桶，微笑着拒绝了：“不用，家里还有剩菜，今天再不解决就不能吃了。”
　　圆脸女生脸上藏不住的失望。
　　林有拙又说：“接下来我会很忙，暂时无法来做义工了，这是我一点小心意，以后如果基地资金有困难，随时联系我。”
　　他直接给基地的公开捐款账号转了20万。
　　听到林有拙不再来基地，圆脸女生目光晶亮，酝酿了几遍，终于鼓起勇气说：“除了基地的事以外，我也可以联系你吗？”
　　她在委婉的告白。
　　林有拙笑道：“当然。”随即他说，“我后天订婚，如果你有空，欢迎参加。”
　　圆脸女生惊讶地“啊”一声：“你要结婚了！”
　　林有拙点头。
　　圆脸女生特别失落，恋情刚萌芽，就被掐灭了，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
　　林有拙连拒绝都这么温柔，她也是被喜欢的人温柔以待了呀，不亏！
　　圆脸女孩笑眼弯弯：“我一定参加！新娘子一定超级漂亮！”
　　林有拙想了想，陆起倒是说不上漂亮，不过那张脸确实无可挑剔的英俊。
　　他眨眨眼：“他不漂亮，不过很帅。”
　　*
　　从基地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林有拙肚子叫得厉害，走得快了些。
　　他走到楼下，刚要进去，冷不丁停住了，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桂花树。
　　进入十月份，小区的桂花树争先恐后盛开，陆起头顶那棵就开得最茂，老远都能闻到香气。
　　不等陆起过来，林有拙迈着长腿先跑过去了，他注意到陆起肩头落有一粒桂花。
　　林有拙眉心了动了动：“你等多久了？”
　　陆起抬起右手看了眼时间：“2个小时。”
　　林有拙下意识摸出手机，没有发现未接电话，他将手机放回口袋，解释道：“抱歉，我有点事处理回来晚了。你下次找我可以直接打电话。”
　　陆起说：“不要紧，难得有时间赏花，不算等。”
　　随即他摸出一个鹅蛋大小的首饰盒：“戒指好了，送来让你试试。”
　　咔。
　　盒盖打开，两枚戒指在路灯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陆起取出左边那枚，并没有让林有拙自己戴的意思：“手给我。”
　　林有拙便伸出左手递过去。
　　青年的无名指又白又细，陆起瞧了两秒，然后将戒指套了上去。
　　不大不小。
　　陆起抬眸，不偏不倚对上青年清澈的目光，他嘴角微微扬了一下：“你的手，很适合戴戒指。”


第41章 041
　　【041】
　　半夜下了一阵雨, 林有拙出门上学时，路上打落了不少桂花，稀稀落落铺在地面。
　　林有拙看了眼门窗紧闭的102, 眼底到底浮现几分失望。
　　他收回视线，一路捡起断掉的桂花枝，到小区门口拢成一束，搁到了门卫室前面的石桌上。
　　早上两节课, 多日不见的杨一虎教授出现在门口，他招手把林有拙叫了出去。
　　“今天小宋也在学校，我让他到我办公室等着，你们俩先见个面, 咱们也讨论讨论。”
　　杨一虎教授边走边吃着早餐, 他今天倒是没穿反袜子，不过衬衫第一颗扣子扣到了第二颗的位置, 导致他衬衫呈现出奇特的造型。
　　不过杨一虎教授显示没注意到，他啃着饼说：“二食堂的饼就是好吃，我在实验室最想的就是这一口。”
　　他边说边准备撕下一半递给林有拙：“你吃过早餐没有？”
　　林有拙摇头：“我吃过了, 您不用管我。”
　　杨一虎教授这才放下手：“不错不错，早餐一定得按时吃, 健康。别像小宋，瘦得跟猴儿似的, 要不是他定期体检，各项指标都合格, 我简直不敢同意他参赛, 看着那小体格熬个夜都揪心。”
　　林有拙这段时间多少也听过一些关于宋雪景的资料, 高考状元, 未来的航天大佬, 院长的得意门生，诸如此类的。
　　聊着天，很快到了杨一虎教授的办公室。
　　他常年不回学校，办公室在老教学楼的一个闲置办公室，就他一个人用。
　　此时门虚掩着，杨一虎教授吃完饼，将油纸包捏成团丢进垃圾桶，推开门直接喊：“小宋，快快，来见见你师弟。”
　　靠窗的位置站直一个瘦小的身影，宽大的外套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宋雪景回头，巴掌大的瓜子脸雪白雪白的，更显得他眼睛又大又黑。
　　他看到林有拙，表情呆滞地点了点头：“你好。”
　　虽然那个雨夜没看清样貌，但林有拙可以肯定，宋雪景就是宠物医院碰到的那名青年。
　　林有拙颔首：“你好，我是林有拙。”
　　宋雪景黑眼珠子静止几秒，他又小声说了三个字：“宋雪景。”
　　杨一虎教授见状哈哈大笑，走到办公桌抽了一张纸巾擦着手指上的油星：“以后多熟悉熟悉就不见外了。”
　　“来来来。”他努着下巴点着沙发，“都别站着，坐下听我说。”
　　林有拙走到沙发，自觉坐在靠边的位置，宋雪景摇头说：“我站着。”
　　杨一虎教授也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这次领队的是我老同学，卫星工程研究所的钟茵教授，其他队员都是各大高校的尖子里的尖子，我呢，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全力以赴。”
　　杨一虎教授脸色难得严肃：“我不和你们开玩笑，这次比赛的输赢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比赛，更是向世界展示我们中国航天技术的一个机会。全球共有上百个团队参与，每一个成员都是全球顶尖的航天精英。我知道这很难，所有人都知道，但这也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挑战，你们必须全力以赴，能赢最好，不能赢，也得拿个名次回来。”
　　“大声回答我，你们有没有信心？”
　　杨一虎教授又乐起来。
　　然而办公室只回荡着他激昂的声音，林有拙和宋雪景都很安静。
　　杨一虎教授再次哈哈大笑，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走到沙发坐下，先问林有拙：“怎么，你没有信心？”
　　林有拙回：“有，但我无法回答您。”
　　“为什么？”
　　“每个对手的实力都无法预测，不到竞赛结果出来，我都无法回答您。”林有拙道。
　　杨一虎教授目里赞赏，他又看向宋雪景，笑着问：“你也是和小林同样理由？”
　　宋雪景垂着眼睫，小幅度摇着头，声音很低：“题目还没发布，我不知道。”
　　杨一虎教授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是，这个月的月底才公布题目。”
　　两个人的回答他都特别满意，大赛就是这样，既要有实力，心态也要够稳够镇静。
　　杨一虎教授清清嗓子：“离比赛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你们先好好加强自己，过几天等钟茵教授建好群，我会拉你们进去，也和其他教授和同学多多交流学习。”
　　宋雪景点头表示知道了，林有拙回了声：“知道。”
　　杨一虎简直拿他俩没办法，他一个话痨，偏偏碰到两个不爱说话的学生。
　　他笑着低头翻东西：“去吧，也没什么要交代你们了。”
　　宋雪景抬脚就走得飞快。
　　待宋雪景离开后，林有拙开口：“教授您明天有空吗？”
　　杨一虎教授以为他们都走了，猛地又听到林有拙说话，他心脏漏了一拍，他拍着胸口抬头：“你还没走啊。”他瞄着日历，“明天18啊，还真没事，实验室那边也放两天假，怎么了？”
　　林有拙微笑道：“明天我订婚。”
　　……
　　“滚！”同一时间，中年男人准备把请柬摔到陆起脸上，对上陆起面无表情的脸，他到底有些害怕，转而丢到地上用脚碾压几下，板着脸孔说，“我和你早断绝父子关系了！你结婚是你的事，我才不去！”
　　他脸色涨红，咳嗽了几声。
　　陆起并不勉强，他留下一张名片：“这是我私人医生的电话，您有不舒服随时找他。”
　　陆行川看都不看一眼：“你少惺惺作态，你巴不得我早点死！”
　　陆起颔首：“下次再来看您。”
　　他转动轮椅掉了个头，朝着停车的地方走远了。
　　等红旗车开出小区，陆行川连呸好几声，捡起地上散落的高档礼盒回家了。
　　刚进屋，有电话进来，陆行川一瞥来电，立即眉开眼笑接通：“源源，怎么这时候给爸打电话？”
　　陆清源急急问：“爸，我问你，你见没见过一个叫林有拙的人？”
　　陆行川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陆清源诧异道：“不能吧，陆起那怪胎不是每个月都会准时去看你，没带林有拙去过？”
　　陆行川更糊涂了：“这谁啊？怎么又和陆……”他都不想提陆起的名字，晦气！“和那谁认识？”
　　陆清源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那怪胎冷血，连结婚都不告诉亲人。爸，你听好喽，陆起要结婚了，他对象就是林有拙！”
　　提到结婚，陆行川总算反应过来了，他不在意道：“原来是这事，他刚才给我送请帖来，我把他赶走了。他爱和谁结就和谁结，跟咱们没关系。”
　　陆清源却立马激动了：“有请帖啊！爸你快看看时间地点。”
　　陆行川道：“我扔了。”
　　“咳！扔哪儿了？”
　　“楼下。”
　　“那快去找啊！我这电话有时间限制呢！快来不及了。”
　　陆行川赶紧下楼了，从地上扒拉起碾得脏兮兮的请帖，他翻开看了眼，结果不是新娘，另一个也是新郎，确实是叫林有拙。
　　陆行川扯着嘴，和男人结婚，他更瞧不上了。
　　他告诉陆清源：“明早十点开始，枫华酒店。”
　　陆清源欢呼几声说：“这就好办了，爸，你明天准时去。”
　　陆行川满脸拒绝：“早和他断绝关系了，不去。”
　　陆清源说：“我又不是让你去祝福他，堂堂陆氏董事长，明天肯定有媒体出席，爸，你不去大闹一通，也对不起陆起这排场不是？”
　　“这……”陆行川犹豫道，“源源，你还有几个月就出来了，咱们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行，别再和他有牵连了。”
　　“他做梦！”陆清源暴跳如雷，“我被他害得坐牢五年，整整五年啊！我这辈子都不会让陆起好过！”
　　对面响起狱警的提醒声，陆清源声音这才低下去，他又说：“爸，就算不是为我，你也想想妈，妈可是被陆起害得惨死，这口气你真咽得下去？”
　　陆行川被说动了，几秒后，他点头：“行！”
　　*
　　隔天天未亮，枫华酒店的门口已经守着上百家媒体。全是林学诚请来造势的。
　　夏惠妍在车上看着密密麻麻的记者，头直接疼了，她皱眉道：“阵仗搞这么大，以后离婚你让拙拙脸往哪搁？”
　　林学诚不以为然：“离婚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是充分发挥联姻的效果，今天我要所有人知道，陆起以后就是我林学诚的女婿。有陆起护航，下周我们的线上超市推出一定风光无限。”
　　夏惠妍无法反驳林学诚，但她就是对林有拙心怀愧疚，觉得利用了林有拙。
　　她不再理林学诚，掏出手机给林有拙打电话：“拙拙，老张接到你了吗？”
　　此时林有拙刚下楼，老张降下车窗和他招手，他微笑着点头说：“嗯，我们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林有拙扭头看向102，门依旧紧闭着，怀抱着最后的期许，林有拙走过去又摁了一次门铃。
　　回应他的依然是沉默。
　　林有拙想了想，还是将手写的请帖夹进门把里。
　　……
　　路上老张喜气洋洋的，不停夸林有拙穿西装特别好看。
　　“我见到的老总老板也不少了。”老张乐着说，“但有拙你这西装的，也就陆总能媲美。”
　　林有拙微笑：“人靠衣装，这套西装是老裁缝量体裁衣，自然是表现了我的长处。”
　　“不不不。”老张三连否认，“灰色西装挑人，还是得你这样的穿有气质。”
　　在老张眼里，林有拙是哪哪都优秀。
　　林有拙也就不再继续，他眉眼带着浅浅的笑，转移话题道：“潇潇最近学习如何？”
　　潇潇就是老张的女儿，一提到女儿，老张秒转注意力，滔滔不绝开始谈起女儿的学习。
　　接下来一直是老张在说，林有拙安静听着，偶尔会认真提一两句意见。
　　时间渐渐过去，很快到了枫华酒店。
　　比起清晨，现在门口更是围着数不清的媒体，全都举着□□短炮猛拍。
　　林学诚请了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上是陆起的订婚宴，没收到请帖的富商也自己找来，另外还有不少名人明星，也凭着各自人脉来参加。
　　这一场订婚宴俨然成了一场京城顶级富豪圈的聚会，谁都想来拓展人脉。
　　路人见到有大明星，都纷纷停下来看热闹，于是道路更拥挤了。
　　老张的车更是直接被堵在了外面，离枫华酒店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前面全堵着各种跑车豪车，完全动弹不得。
　　老张头都大了，正要打电话给林学诚，林有拙打开车门说：“张叔您等着，我先过去。”
　　老张惊讶道：“你要走过去？”
　　林有拙笑笑：“没事，没人认识我。”
　　是的。
　　在场的人，无论是记者，看热闹的路人，还是来参加订婚宴的宾客，无一人认识林有拙。
　　只是林有拙外形出挑，在人群里鹤立鸡群，有不少路人以为他是大明星，举着手机追着他猛拍。
　　林有拙腿长走得快，追他拍照的人免不了推攘起来，突然旁边有人没站稳，猛地撞得踉跄扑着向前。
　　眼见他快摔到地上，林有拙快走几步，及时捞住了那人的手臂。
　　“谢谢谢谢。”那人感激道谢，他回头，瞧清林有拙的脸，他愣了愣，继而惊喜道，“这么巧，又是你啊年轻人。”
　　林有拙也认出他是上次差点闯红灯的男人，他微笑道：“您好。”
　　陆行川第一次来枫华酒店，他也不知道对不对，现在碰到还算熟的人，他笑着问：“年轻人，我问你件事。”他指着不远处的枫华酒店，“那是山塘大街的枫华酒店没错吧？”
　　林有拙回：“没错。”
　　陆行川放了心，他瞥见林有拙一身高档西装，面露喜色：“你是去枫华酒店？”
　　林有拙点头。
　　这下陆行川更安心了，他乐呵呵说：“那我们一道吧，我也是去枫华酒店。”


第42章 042
　　【042】
　　离枫华酒店越近, 路越堵，乌泱泱全是人头，围得酒店门口水泄不通, 此起彼伏全是尖叫声。
　　一条红地毯直达酒店大门，侧面摆着一块巨大的花墙，几个明星正站在花墙前面拍照。
　　花墙是用空运来的香槟玫瑰和浅粉瑰做底，中间是用金色材质装饰的巨大——L&L。
　　陆行川鼻子不轻不重发出一声轻哼, 收回目光不愿意再多看几眼。
　　他挤在人群中，费劲指着那些举着单反相机的粉丝问林有拙：“小伙子，那些就是记者对吧？”
　　林有拙看过去，随即收回目光：“应该不是。”
　　闻言陆行川有些着急：“他们都拿着相机呢, 怎么会不是记者？”他担心不已, “不会今天没记者来吧？不应该啊，他结婚这么大的事……”
　　陆行川嘟囔着。
　　林有拙眉心微动, 不动神色观察着陆行川。
　　今天来枫华酒店的除了工作人员，就是参加订婚宴的宾客。
　　陆行川要找路人确认枫华酒店的位置，显然不是工作人员。然而他只关心记者的态度, 更不像宾客。
　　忽然。
　　林有拙目光停住，望向陆行川伸出的手。
　　陆行川上了年纪, 但他的手却保养得极好。
　　阳光照着，透明得能看清皮层下的脉络, 指节修长。
　　这双手似曾相似。
　　就在前晚，就是一只很凉, 没有温度, 却也这般修长的手为他套上订婚戒。
　　一旦有了思路, 陆行川口中即将出狱的儿子, 加上他出现在陆起的订婚现场, 一切有迹可循起来。
　　虽没有其他证据，但林有拙已经确定眼前中年男人的身份。
　　他道：“陆叔叔，枫华酒店到了，我先走了，再见。”
　　陆行川还在搜寻记者身影，闻言他随意点点头，过起差不多半分钟，他诧异扭头，只能看到一颗走远的圆润后脑勺。
　　“唉？”陆行川满是疑惑，“我告诉他我姓陆了？”
　　……
　　林有拙走的是酒店侧门，夏惠妍在那儿等着他。
　　夏惠妍瞧见林有拙，忍不住拉着他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拢嘴：“拙拙，你穿西装真好看。”
　　林有拙微笑：“谢谢。”
　　夏惠妍笑容僵了一秒，她拍拍林有拙手臂，轻轻说：“和妈妈不用这么客气。”
　　林有拙点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他刚接到杨一虎教授的电话，快到停车场了，他问：“您知道停车场怎么走吗？”
　　夏惠妍并不知道，她回头喊小邓：“小邓，你过来。”
　　小邓本来在迎宾客，听到叫他马上跑过来，跑近了看到林有拙，他眼里满是惊艳，真心道：“小林先生，你这身真漂亮！”
　　林有拙道谢后说：“我要去停车场。”
　　小邓马上领路：“没问题，我带路。”
　　林有拙便转头和夏惠妍说：“您先进去，我去接下我老师。”
　　夏惠妍本想说她也去，结果林有拙已经跟着小邓走了。她微张的嘴缓缓合上，抿了抿唇，到底没出声叫林有拙等她。
　　*
　　进了电梯，小邓执意要跟着林有拙下去停车场：“小林先生，你今天可是主角，出不得闪失，否则陆总那边我可就完了！”
　　小邓挺喜欢林有拙，和他说话很是放松随意。
　　“今天来的人太多了，难保……”小邓谨慎道，“有人找麻烦。”
　　林有拙想到此时就在外面的陆行川。
　　他不了解陆起的家事，不过以陆行川的态度，显然不是来祝福陆起订婚。
　　他问：“陆起到了吗？”
　　小邓看眼时间：“在路上，应该快到了。”
　　这时电梯到了负1层，门打开，停车场一眼望不到头，但密密麻麻全停满了车，难怪酒店门口都堵着了。
　　小邓先走出电梯问：“小林先生，你老师的车牌号多少？”
　　林有拙回：“没有车牌。”
　　小邓“噢”了声：“新车啊。”
　　“自行车。”
　　小邓：“！”
　　这时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着电梯走来。一个高高瘦瘦，一个稍微矮一些，都很年轻。
　　两人认识小邓，先和小邓打了招呼，然后高瘦的年轻男人立即看向林有拙，目光在林有拙身上打转：“邓助理，这位是？”
　　小邓立即换上职业微笑：“这是小林先生，林有拙。”
　　得知他就是林有拙，陆起的订婚对象，年轻男人露出遗憾的目光。
　　他意味深长伸出手：“闻名不如见面，我叫沈易。”
　　林有拙颔首：“您好。”
　　并没有握手的意思。
　　沈易也不在意，他收回手，笑道：“我爸和林叔是老同学，前阵子听说林叔找到你，只是我在国外，没来得及去看望，昨天刚回国，就又得知你和陆总今天订婚，幸好我回来得早，否则错过你们的订婚宴，那真是犯大错了。”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男人不动神色用肩膀撞了一下沈易，笑呵呵说：“小邓啊，你和小林总这是来接人？”
　　小邓官方道：“是。徐总您和沈总先上去吧，宴会已经开始了。”
　　他侧身让路。
　　徐总便马上笑着和林有拙点头，算是道别，然后几乎是拽着沈易进了电梯。
　　张易不甘愿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之前，林有拙都能感受到沈易订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个沈易，原文提到过几次。
　　和林家算是有点往来，沈易和林与夏四舍五入，也能沾点竹马的意思。
　　“小林先生，你也知道了啊？”忽然小邓冒出一句。
　　往前走着，林有拙目光搜寻着杨一虎教授，淡淡回：“知道什么？”
　　小邓赶紧追上，他观察着林有拙的神色：“沈总和陆总……”他试探着说出五个字。
　　林有拙对陆起的私事没有兴趣，他笑了一下：“不知道。”
　　小邓噎住，他自然是知道自家总裁是商业联姻，换别人，比如前一个林与夏这类的，他根本不会操这份闲心。
　　可现在是林有拙……小邓觉得他还是得提醒。
　　商业联姻同样是结婚嘛，而且他们陆总和林有拙各有各的优秀，难保以后不会处出感情，知己知彼总是没错。
　　于是小邓紧紧跟在林有拙旁边，压低声音说：“沈总有一个青梅竹马，他从小追到大，阵仗特大，追得无人不知，结果吧。”
　　“那个竹马喜欢陆总。当然，这事就几个当事人知情。”小邓一顿，摸摸头不好意思说，“我是不小心撞见的。”
　　那晚他加班，中途出来泡咖啡醒神，就看见一个男人抱着双膝坐在电梯口，哭得很大声，自言自语也很大声。
　　“陆起，你没有心！”
　　“陆起，我明天就得走了……”
　　“陆起，我爱你，我好爱你……”
　　满走廊都是酒气，然后男人被赶来的保安直接拖走了。而从始至终，总裁办公室都紧闭着。
　　小邓摸着良心承认，陆起除了双腿残疾，连根头发丝都能算是钻石单身汉。
　　但他依然佩服那个男人，敢喜欢陆起，绝对的头铁！
　　小邓跟陆起的时间不算短，他到现在还摸不准陆起的脾气。唯一确定的，只有一样，那个男人没说错，陆起没有心。
　　大约是什么都轻易可以拥有，所以陆起对这个世界毫无欲望，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他没有喜怒哀乐，只有生人勿近的冷漠。
　　外界都传言陆起心狠手辣，其实并不正确，陆起只是，真的冷血。
　　小邓紧张等着林有拙表示，下一秒，林有拙黑眸微亮，他脚下加快，冲着前方快步过去：“杨老师，这里！”
　　前方，一个小老头身穿正装，骑着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一个盒子。
　　小邓懵了，竟然毫无反应？！
　　他抓抓下巴。
　　咳，真就是纯纯的商业联姻了？
　　*
　　杨一虎教授随便找了个角落停好自行车。
　　他下车先取下纸袋，笑着打趣：“小林你这订婚热闹啊，门口全堵着，我骑自行车算是骑对了。”
　　林有拙莞尔：“父亲请的人多。”
　　杨一虎教授对林有拙被调包的事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生父似乎是大老板。
　　他点点头，将纸袋递给林有拙：“你师母身体不好，来不了，让我带了点东西过来。你拿着吧。”
　　袋子里是两条手工围巾，一条黑色，一条米色。
　　杨一虎教授眉飞色舞道：“她就喜欢打毛线，我冬天的毛衣帽子围巾全是她捣鼓的，说是快到冬天，给你和你对象各织一条，款式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不喜欢，凑合带吧。”
　　林有拙指尖轻轻触碰着围巾，柔软又温暖。
　　以前念书时，他收到过女同学送的围巾，但长辈织的围巾，他是第一次收到。
　　心口处有暖流淌过，林有拙珍惜抱住纸袋：“我非常喜欢，谢谢师母。”
　　“我也很喜欢。”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林有拙和杨一虎教授同时回头。
　　昏暗的停车场，男人一身和林有拙同款的黑西装，嘴角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他朝着杨教授颔首：“杨教授，欢迎您参加我和有拙的婚礼。”
　　杨一虎教授眼睛微微瞪大，很是惊讶：“你就是小林对象？”
　　陆起笑意不减：“不像吗？”
　　林有拙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两人竟然认识。但很快他想通了，陆起是京大的优秀毕业生，加上现在投资航天的实验，和杨一虎教授认识不稀奇。
　　杨一虎教授回神，他若有所思看林有拙一眼，笑着说：“没有，就是有点意外。”
　　小邓在旁边更是意外。他视线悄悄打量着陆起，他觉得，他们陆总今天，笑的次数，过于多了。
　　由于林有拙还要等杜嘉元和周吴，他和杨一虎教授没有直接去宴会厅，而是在侧门等着。
　　杨一虎教授感叹一声：“难怪那时他会给我你的简历，原来你们是伴侣。”
　　林有拙侧头：“您说什么？”
　　杨一虎教授便说出那次在系主任办公室的往事，直到现在，他都颇为气愤：“多亏陆起给我你的简历。我后来才知道，他们原来将名额给了另一个学生，要不是我看到简历，就错过你这个苗子了。”
　　转而又说：“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参赛吗？就是你简历里写的轨道设计方案打动了我，很大胆，很有创意。”
　　林有拙愣住一秒，然后点头，原来如此。
　　他当时也曾疑惑过，为何林与夏从中作梗，他的名额却没被取消。
　　原来是陆起帮了他。
　　八分感谢，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分疑虑，当时他和陆起并未有交集，他为何帮他？
　　林有拙眸光微微闪烁。
　　接到杜嘉元他们，他把他们送进宴会厅休息，接着去找陆起了。
　　陆起并未在宴会厅，问过小邓，知道陆起在楼上的休息室，等电梯的人太多，林有拙没搭电梯，直接走的楼梯。
　　他脚步匀速，接着越走越快，到了休息室门口，他抬手敲门。
　　“陆起？”
　　紧接着门内响起车轮滚动的声音，很快门打开，陆起出现在门后。
　　陆起应该是在处理文件，茶几上电脑还开着：“有事？”
　　林有拙看着他，两秒后，他说：“你爸在外面。”
　　陆起没有意外，他唇角扬起些微的弧度：“我知道。”
　　林有拙便没再说下去，既然陆起知道，那肯定是有办法处理。
　　林有拙还是看着陆起。
　　陆起则退开让他进来：“进来说。”
　　林有拙迈开腿进去，反手关上门。
　　陆起没有避开他，直接回复邮件，边敲着英文边说：“和国外合作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马上处理好。”
　　林有拙不着急，他安静等着，等陆起发出邮件，他才开口。
　　“你不能回答选我联姻的理由，那能否告知，当初选林与夏联姻的原因。”


第43章 043
　　【043】
　　休息室安静一秒。
　　陆起转过轮椅, 他答：“没有原因。”
　　“突然就有了这个念头。”
　　陆起脸上有着笑意：“甚至之前，我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家林氏，这么一个人。”
　　对上青年清澈的目光，他眼底是真的有了笑意：“这个回答, 你信吗？”
　　林有拙恍然。
　　闲暇之余, 他也曾看过小说, 有一种说法叫剧情杀，以陆起的身家和手腕, 陆起完全没必要联姻。
　　而原文为了表现林与夏对沈成峰火热的爱，陆起就被剧情杀了。
　　因此陆起轻易花一千万哄夏惠妍开心，也会毫不犹疑取消和林与夏的联姻。
　　林有拙满意这个答案。
　　他选择和陆起结婚, 不仅因为陆起是一名理想伴侣，还有就是他欣赏陆起。
　　比起原文中轻易放弃梦想，放弃尊严的自己, 陆起遭遇挫折所选的另一条路, 是他意识觉醒后，同样会选择的路。
　　他和陆起是同一类人，他想交陆起这个朋友。而他的朋友，不能和林与夏有任何瓜葛。
　　有那么点庆幸，陆起和林与夏的联姻，只是原文的剧情杀。
　　在这一瞬间, 林有拙像只暂时收起刺的刺猬，主动露出他的柔软。
　　他莞尔：“信。”
　　陆起被青年的笑容晃了一下, 他静静看了片刻，忽然说：“你很适合微笑。”
　　林有拙还真抬手碰了碰嘴角, 他不太爱照相, 对自己的笑容其实很陌生。
　　“是吗？”他说, 眼眸更弯了，“那我以后会多笑。”
　　咚咚。
　　这时有人敲门，门外响起小邓的声音：“陆总，小林先生，我拿早餐来了。”
　　早餐是夏惠妍为他们挑的，海鲜粥，水晶虾饺，香蕉烤吐司，厚蛋烧，还有鲜切的时令水果。
　　订婚仪式下午两点开始，夏惠妍特地嘱咐小邓，转告林有拙多吃点，晚上要七点才开席。
　　林有拙胃口小，吃了两枚虾饺，喝了一碗海鲜粥就已经饱了，但见剩下太多，还是默默又再喝了一碗粥，吃了两块厚蛋烧和一块香蕉吐司。
　　过了会儿，林有拙撑得难受，陆起还在进食，他说了一声，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半睡半醒时，他隐约听到震动声。
　　林有拙掀开眼皮，茶几上，一部手机震动着。
　　他视线环绕一圈，休息室门关着，陆起没在了。他坐直，一条浅色薄毯从他身上滑到地上。
　　林有拙还没彻底清醒，盯着薄毯几秒，才捡起薄毯叠好放到旁边。
　　就在这时手机停了。
　　林有拙起身准备去洗脸，手机立即又响了，他就上前几部，拿起手机看了眼。
　　显示是京城的号码，但没有备注。
　　林有拙接通说：“您好。”
　　对面显然呼吸一沉，紧接着一道男声问：“这不是陆起的手机吗？”
　　林有拙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嗯，他出去了，暂时不在。”
　　“你怎么会接……”男人语气疑惑，停顿刹那，陡然降低，“你是林有拙？”
　　“是。”
　　嘟嘟嘟……
　　林有拙话音刚落，对面立即挂了电话。林有拙挪开手机。
　　看了眼号码，他放下手机去了卫生间。
　　*
　　下午一点五十，沈易端着一杯酒，不爽地盯着宴会厅大门。
　　再有十分钟，陆起和林有拙就该来了。
　　“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沈易的好友徐知阳感叹，“陆起结婚了不是挺好，这样你还没情敌了，你这一脸便秘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陆起。”
　　“你懂个屁。”沈易收回视线，仰脖喝了一口酒，“有竞争力才叫情敌，我他妈从开始就输了，他只当我是好哥哥。操，是哥哥还不算，还得加个好。偏偏我还吃这套，我就想他别哭，快快乐乐的。”
　　徐知阳揶揄他：“不错啊你这好哥哥，为了弟弟的幸福，还特地打电话告诉他陆起的婚讯，指望他漂洋过海来抢婚？”
　　“不着急，结婚了还能离。”沈易又喝了一口酒，满不在乎道，“何况只是订婚。”
　　徐知阳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他脸色严肃起来：“你别找事啊，陆起什么人你我都清楚，得罪他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喂喂。”沈易乐了，“你这反应搞得我好像真要做什么一样。再说，我就算搞事，陆起会在意一个联姻对象？”
　　他眼前闪过停车场惊鸿一瞥的青年，漂亮是漂亮，但陆起周围从不缺漂亮的人，不过是一场商业联姻罢了。
　　徐知阳也觉得有理。但他还是担心说：“惹谁都别惹陆起。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易点着头，根本没往心里去。
　　这时宴会厅忽然一阵骚动和掌声，沈易下意识就看向往宴会厅大门。
　　“哇哦！”
　　杜嘉元举着单反站在最前线，陆起和林有拙一出现，他拍得比专业摄影还激动。
　　“天呐天呐！”他边拍边感叹，“不亏不亏，这波林哥真不亏，就陆学长这张脸，植物人都不亏！”
　　周吴受不了他：“你以为林哥和你一样是花痴？”
　　“我是打个不恰当比喻嘛，主要是表达这波林哥没选错！”杜嘉元笑嘻嘻的，献宝一样把抓拍到的照片递给周吴看，“瞧，简直是郎才郎貌，天造地设，看着他俩就养眼，绝美！”
　　小小的屏幕里，是一身深灰西装的林有拙，推着黑西服的陆起出场。
　　宴会厅的灯在他俩进来瞬间就暗下来，只有一束暖光照到他们身上。
　　左右两边跟着两个粉雕玉琢的花童，提着花篮边走边撒着红色的玫瑰花瓣。
　　与此同时，乐队现场演奏起浪漫的乐曲。
　　夏惠妍和林学诚坐在舞台正前方的主桌，看到缓缓向他们走来的林有拙，夏惠妍被这个氛围所感染，眼眶瞬间红了。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学诚，我现在真的感受到了他是我的儿子，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早就感受到了。”林学诚也满意点头，他视线不离般配的两人，笑着说，“我现在非常庆幸，拙拙才是我们亲生。”
　　否则和陆氏联谊这一幕，或许他永远见不到。
　　在鲜花和掌声中，林有拙推着陆起到了主桌，有一片玫瑰撒到陆起衣领，卡在他脖子处，林有拙低头，认真拿开那片红玫瑰。
　　离得近了，又嗅到那股好闻的柑橘味。
　　林有拙心想他和陆起还有另一个相似的地方，都喜欢橘子味。
　　“紧张吗？”
　　这时陆起问他。
　　“不会。”林有拙视线往影影绰绰的人群扫了一眼，很昏暗，看得不是很清，不知道房东是否有来。
　　“拙拙快坐下。”夏惠妍招呼林有拙，声音都还有哭腔，“别累着。”
　　林有拙点头，在陆起旁边坐下。
　　接下来就是走一通冗长的程序，请的主持人是著名大腕，在台上调动气氛，宴会厅现场时不时爆发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到林学诚上台发言时，更是几度要落泪了，俨然一位慈爱的老父亲。
　　媒体在舞台前摆了八个机位，360度无死角记录着这一“感人肺腑”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声巨吼打断了林学诚的致辞。
　　“陆起！你丧尽天良，你妈被你逼死了，你还能若无其事结婚！”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冲上舞台，抢过林学诚的话筒对着机位大吼。
　　正是陆行川。
　　他从正门进不了酒店，等了半天，才跟着送菜的车进后厨混进来了。
　　这一出把林学诚都搞懵了，台下也骚动起来。
　　林有拙略感奇怪，他以为陆起已经解决了，没想到陆行川还是来闹事了。
　　他侧目去看陆起，却发现陆起十分淡定，还吩咐服务生把宴会厅的灯打开。
　　下一秒，宴会厅恢复光亮，议论纷纷的人群安静了。
　　几个保镖冲上舞台要带走陆行川，这时陆起却发话道：“他是我父亲，让他继续。”
　　保镖训练有素退开了。
　　开了灯，陆行川这时也看到了陆起，以及他旁边的……
　　陆行川瞳孔猛地瞪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个几次救他的年轻人，就是、是林有拙吗？
　　陆行川的呼吸声通过话筒在安静的宴会厅传播，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发言，
　　可陆行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捏紧话筒，脑子嗡嗡作响，心脏也跳得厉害。
　　他不明白，为什么挺好的年轻人竟然是陆起的新郎，更不明白，陆起为什么丝毫不慌，还有这些人……他们为什么不拍？
　　不是应该马上拍上网，让全国人民唾骂陆起，替他们父子出一口气吗？
　　宴会厅安静得厉害，还是陆起打破沉默：“您说，我听着。”
　　夏惠妍私下扯着林有拙衣袖，悄悄问：“拙拙，这是怎么回事？”
　　林有拙没有回答。
　　看着陆起从容不迫的样子，他知道陆起为何没阻拦陆行川了，在绝对实力面前，陆行川从开始就不可能达到他的目的。
　　陆起就是这样直白让陆行川明白，就算今天摆着八个机位，有上百家媒体，但不会有一条陆起不想看到的新闻出现在网络。
　　而这些宾客，没谁会在意陆起是好是坏，他们在乎的，是陆起能给他们带来利益。
　　不出林有拙所料，陆行川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红着眼望着陆起，最后将话筒丢台上跑开了。
　　那些保镖没动他，只不远不近跟在陆行川后面。
　　而林学诚也猜到是什么情况，他和工作人员点点头，工作人员马上送了一个新话筒上去给他。
　　林学诚接过话筒，若无其事地继续他的致辞，宴会厅再次恢复掌声。
　　刚才的小插曲，宛如没有发生过一般。
　　唯独夏惠妍有些不高兴，她并不清楚陆起的家庭情况，只知道他母亲去世，和父亲关系不好，没想到他母亲竟是被他逼死的吗？
　　她心口闷，直接起身离席出去透气。
　　陆起注意到，他主动和林有拙说：“抱歉，惹你母亲不开心了。”
　　林有拙摇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软糖。
　　小时候，林有拙每次被林丰财骂过后，他都会跑到后门的坐着，看着对面的小卖部发呆。
　　那时候，他特别想去买一颗糖，糖很甜，吃了糖就能忘记不好的事情。
　　他想，陆起现在应该也需要一颗糖。他递给陆起：“这是我吃过最棒的橘子糖，要不要试试？”
　　透明的糖纸里，是一颗橘子瓣造型的软糖，在水晶灯照耀下折射出琉璃的光彩。
　　陆起盯着橘子糖，忽然笑了一声，他指尖擦过青年柔软的掌心，攥住那颗糖。
　　“好。”
　　*
　　林学诚发言结束，就到了新人敬酒环节。
　　林有拙从不喝酒，陆起让小邓给他换了茶，有陆起在，其他人倒也没说什么，直到沈易这一桌，他眯着眼睛盯着林有拙，笑着说：“敬酒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小林总以茶代酒，怕是看不起我们吧？”
　　林有拙微笑：“敬茶同样是我国自古传承的民俗，以茶代酒的典故，沈总必然也是知道，何来看不起之说？”
　　沈易没想到林有拙会当场驳他面子，他顿时更来劲了。
　　以为是朵小白花，原来是个小辣椒。
　　不错不错。
　　沈易笑着摇头，将酒一饮而尽。
　　杨一虎教授，杜嘉元，周吴和基地的圆脸女孩都在一桌。
　　杨一虎教授除了科研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喝酒。
　　今天的白酒是茅台，杨一虎教授喝了几杯上头了，轮到敬他们桌时，杨一虎教授不等林有拙动手，乐呵呵先拿起酒瓶给林有拙倒了满满一杯茅台。
　　杨一虎教授笑着祝福他：“小林，有了家庭以后就好好拼事业，干杯！”满足喝光了他杯子里的酒。
　　换其他人，林有拙自然拒绝，但这是杨一虎教授，林有拙心想一杯酒，应该无妨。他微笑道：“谢谢杨老师。”
　　随即抬起杯子抵到嘴边，一鼓作气喝到了底。


第44章 044
　　【044】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 最初林有拙感觉不太舒服，逐渐的，一股暖洋洋的暖意袭来，让他浑身舒畅。
　　然而脚下越来越轻, 仿佛踩在一块柔软的棉花上, 视野也开始不规则地颠倒。
　　林有拙知道他应该是醉了。
　　趁着彻底走不动之前, 他伸手摁住陆起的轮椅，迷糊的视线隐约能看到男人冷峻的轮廓, 他弯身凑过去，在陆起耳畔轻声说：“陆起，我醉了。”
　　呼出的薄薄热气扑到陆起耳后, 他侧目而视，视野里是青年放大的漂亮的脸。
　　林有拙的皮肤很白很干净，平日里白得看不到哪怕一个毛孔。
　　现在他酒意上涌, 脸颊似用柔软的刷子刷了层浅浅的绯色, 漆黑的瞳孔也仿佛沁了氤氲的雾气，失去焦距看着陆起。
　　其实只过了两三秒，林有拙却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我让人送你到楼上休息。”
　　枫华酒店六楼以上全是客房，为外地的宾客和喝醉的宾客都提前安排了房间。
　　陆起和林有拙自然也有，是顶楼的总统套房。
　　前几分钟, 林有拙还能自己走出宴会厅，到进电梯时, 他已经站不稳了，小邓和酒店的一个工作人员赶紧扶住他。
　　林有拙歪头, 眯着眼睛看了小邓一眼：“陆起？”
　　小邓摇头, 咧嘴笑道：“小林先生你酒量还真是差, 我是小邓。”
　　林有拙“哦”了声，勉强还能思考，他以最快的语速嘱咐：“两小时后叫醒我，我得回去。”
　　他每天都要去看冬瓜。
　　林有拙说完就歪头靠着电梯壁闭上眼，小邓没听太清楚，只听到了脸，我，得。他正要问林有拙，林有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了他的话。
　　林有拙毫无反应，一动不动贴着电梯，怕是要紧事，小邓只好伸手去他口袋掏出手机，来电是夏惠妍，小邓就直接接通了。
　　“太太，我是小邓，小林先生喝醉了，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夏惠妍一直在外面透气，回到宴会厅没瞧见林有拙便打了电话，听到林有拙喝醉了，她赶紧问：“你们现在哪儿？”
　　小邓告诉了夏惠妍房号。
　　小邓和工作人员扶着林有拙前脚进房间，夏惠妍随后也赶到了。
　　将林有拙扶到主卧大床躺好，夏惠妍接过工作人员拿来的热毛巾，便让小邓和工作人员出去了，她自己坐在床边，轻轻给林有拙擦着脸。
　　林有拙闭着眼，卷翘浓密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他第一次喝酒，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他嘴唇动了动，小声说着什么：“回……冬……”
　　夏惠妍听半天没听出所以然，她凑过去问：“拙拙你说什么？”
　　然而林有拙像发高烧说胡话一般，只不停重复着单音节的字。
　　夏惠妍忍俊不禁，她笑看着林有拙：“靠近了看，你也还是个孩子呢。”
　　她视线下移，林有拙还穿着外套，衬衫亦扣得一丝不苟，担心林有拙会难受，夏惠妍放下毛巾，伸手去脱林有拙的外套。
　　刚碰到林有拙肩膀，林有拙身体动了动，睁开了眼，对上夏惠妍的视线，夏惠妍还没说话，林有拙就戒备推开她的手，飞快撑起身，拽起鹅绒被挡在面前，缓慢往后缩着。
　　最后缩到另一侧的床沿，他180 的高个子，但太过清瘦，像纸片一样，此时紧紧裹在鹅绒被里，只露出半张雪白的脸和一对懵懂水润的大眼睛，看起来小小一团，可爱极了。
　　他小声问：“你在做什么？”
　　夏惠妍一愣，也不动了，解释道：“给你脱衣服。”
　　林有拙更戒备了，摇头说：“不行。”
　　夏惠妍这下知道了，林有拙喝醉后原来是这个模样，她哭笑不得：“脱了衣服，你睡觉才舒服啊。乖，妈妈帮你脱衣服。”
　　她探过身，试图拽林有拙过来。
　　结果林有拙古怪看着她：“我没有妈妈。”
　　手指直接僵在空中，夏惠妍笑意凝固在嘴边，这是喝醉了的真心话吗？
　　夏惠妍一直知道，林有拙对她是客套疏离，但现在亲耳听到，她心还是止不住疼。
　　知道是自作自受，她缓慢收回手，揉了揉脸：“好，不是妈妈，我先给你脱衣服好不好？”
　　林有拙还是摇头：“不好，你出去。”
　　夏惠妍只好哄着他：“那我出去了，你自己会脱衣服吗？”
　　林有拙脑子现在迟钝得厉害，他认真想了好久，重重点头：“我应该会脱衣服。”
　　林有拙头往下一啄一啄的，困得厉害，他忍不住催促：“我好困，你快走。”
　　一时间夏惠妍又是难受，又是被林有拙可爱到了，她无奈起身：“好好，我走，你乖乖睡觉。”
　　林有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夏惠妍，等她离开关上门，他又盯着门几分钟，确定不会再打开了，他才从鹅绒被里钻出来。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外套，漂亮的眉眼随即拧成一团，研究半天也解不开外套的扣子，他索性直接抓起衣角，往上用力一拽，穿过头生生把外套脱下来了。
　　头发被蹭得乱糟糟的，他盘腿坐着，鼓着两边脸颊，盯着外套沉思好一会儿，然后动作笨拙将衣服叠好，开心拍了拍，小心放到了枕头边。
　　酒劲上来，头越来越重，他最后看了眼门，确定关得无比严实后，他揉揉不停下坠的眼皮，松了口气倒进枕头，紧紧抱着鹅绒被，蜷缩着沉沉睡着了。
　　……
　　酒席持续到十点，不少宾客趁机想灌醉陆起，结果自己醉了，陆起毫无反应。
　　等服务员送走那些醉得不省人事的宾客上楼休息，先前跟着陆行川的保镖回来报告：“陆总，您父亲离开后去了第九监狱，一小时后出来去菜场买菜，六点回家做饭，九点半休息。”
　　陆起微微点头，让保镖下去后，他问小邓：“林先生走了？”
　　小邓以为他问的是林学诚，点头道：“林总喝多了，半小时前和林太太先走了。”
　　陆起淡淡道：“是问林有拙。”
　　小邓噎了一下，但还是马上回：“小林先生喝多了，还在楼上休息。”
　　小邓看眼时间：“客人走得差不多了，现在送您回去？”
　　陆起却道：“不用，今天住酒店。”
　　*
　　陆起没想到酒店经理只准备了一间房。
　　他刷卡进入房间，看到了床上沉睡的林有拙。
　　只亮着床头的灯，光线却不算昏暗，林有拙半边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白衬衫凌乱地撩起一截，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以及一个不深不浅，竖长的梭形肚脐，非常漂亮。
　　陆起想起第一次见面，一个女人在大声嚷嚷：“林有拙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
　　林有拙，出现在林与夏资料里的青年，一个未婚夫出轨两年，却还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他侧目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堂里，青年如女人所言，确有一张，漂亮到令人无法忘记的脸。
　　不过也仅仅是漂亮。
　　他很快收回目光离开了。
　　“唔。”这时青年低低咛了声，唤回了陆起的思绪。
　　陆起看向床上，林有拙扣到顶的扣子勒得他很不舒服，他脸颊蹭了蹭枕头，手胡乱地抓着下巴，想要扯开扣子。
　　见林有拙把下巴抓得泛红，陆起往前转了轮椅，靠近了床，他抓住林有拙无情摧残自己下巴的手，放回了鹅绒被里。
　　林有拙眉心在睡梦里拧了拧，嘴唇微微张合着嘟囔出声：“难、难受……”
　　灯光照在青年的浅红色的嘴唇上，微微闪着光，十分水润，没有一丝唇纹，看起来非常柔软。
　　陆起眸色越发深沉。
　　指尖上移，碰了一下林有拙的嘴角，触感的确相当柔软。
　　陆起收手，低头给林有拙解扣子，结果解到最后一粒，头顶乍然响起一声疑惑的。
　　“你在脱我衣服吗？”
　　陆起指尖微滞，他抬眼，林有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本来就很大的瞳孔睁得更大了，正好奇看着他。
　　脱了半边的衬衫松垮挂在青年肩上，露出凹得精致的锁骨，还有一小截白得扎眼的肩。
　　陆起喉咙莫名有些发痒，和林有拙对视几秒，他低沉着开口：“是，我……”
　　“嘘！”
　　没说完，微暖的手指紧紧抵到他唇上，林有拙突然坐起来凑到他胸前，小狗一样用力嗅着他的脖颈。
　　陆起：“……”
　　他第一次有了奇怪的情绪：“你在……”
　　这次是整只巴掌盖在他嘴上，彻底无法开口了。林有拙抬头，黑如钻石的眼睛亮亮仰望着他，每个细胞都写着严肃。
　　“你不能说话。”
　　林有拙认真强调：“橘子不能说话。”
　　说完林有拙盯准他选好的地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嘴凑上去，咬上那瓣香香甜甜的橘子，用力吸了一口。
　　“啾！”
　　“嘶！”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主卧同时响起。
　　夜越来越深，脱掉衬衫的林有拙睡得相当舒服，他盖着鹅绒被，这次没有再蜷缩成一小团。
　　陆起没开客厅的灯，他停落地窗前，看着逐渐沉睡的城市。
　　细碎的月色照进来，他忽然从口袋摸出那颗橘子软糖。
　　撕开糖纸，浓浓的橘子味飘了出来。
　　陆起抽出橘子糖，对着月光转了看了很久，这才放进口中。
　　和青年说的一样，很浓的橘子味，没有工业的糖精味，口感很像新鲜的橘子。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同。
　　橘子糖比橘子更柔软，和青年的嘴唇一样，软软甜甜，特别适合亲吻。
　　*
　　没有闹钟，林有拙依然在六点准时醒了。
　　他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入目的天花板却无比陌生。
　　林有拙瞬间清醒了，他头还有点疼，捂着额头撑起身，快速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全然陌生的房间。
　　他是在哪儿？
　　林有拙记忆停留在和杨一虎教授敬酒的时候，他记得他喝了酒，然后……
　　林有拙揉着太阳穴，无奈放弃了，一片空白，想不起来。
　　“醒了。”
　　突然，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有拙立即看向门边，门打开了，陆起没进来，在外面问：“想吃什么早餐？我叫人送上来。”
　　林有拙怔怔看着陆起，旋即他摁着眼角问：“昨天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他声音带着点醉酒的沙哑：“抱歉，我第一次喝酒。”
　　陆起说：“没有，你很安静。”
　　林有拙稍微放心了，他正要说吃点清淡的早餐，忽然他手机响了。
　　他抓过手机，来电是宠物医院的医生，林有拙想到什么，眼里第一次出现几丝慌乱，他立即接通。
　　“喂？”


第45章 045
　　【045】
　　冬瓜跑了。
　　林有拙和陆起两小时后赶到了宠物医院。
　　院长满面愧色, 说话都不利索了：“林林先生，我们真、真有锁好门，门锁得真特别严实, 不知知知道它怎么就咬开了……”
　　林有拙心跳得也异常剧烈, 但他还是保持着冷静：“有监控吗？”
　　“有有。”院长立即领着他们去办公室看监控。
　　凌晨0.21.21, 安静的寄养间忽然有一团东西动了。
　　画面里, 看不清冬瓜的动作, 只看到它凑到门边一小会儿，它住的笼子就打开了。
　　冬瓜落地立即飞快窜出了寄养间。
　　最后拍到冬瓜的画面是医院门口的监控, 时间是0.29.26。
　　院长再次抱歉道：“林先生，实在对不起, 这是我们的疏忽, 没想到它会逃走。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价赔偿您, 我们也有宠物店，您可以挑一只柴犬……。”他摆手，“所有宠物您任意挑选, 算是我们对您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林有拙视线定格在冬瓜跑走的方向, 他平静道：“等我找到它再谈。”
　　说完拔脚就出了办公室。
　　院长还没做出反应, 林有拙和陆起已经走出了宠物医院。
　　院长头疼地长叹一声：“哎, 流浪动物早野习惯了，不会跟人亲近的, 再说偌大京城，你们上哪儿找到啊！”
　　而宠物医院外, 林有拙对陆起说：“多谢送我过来, 接下来我自己找就行。”
　　陆起问：“你要继续找？”
　　林有拙点头。
　　“它跑了也还要找？”
　　林有拙摇头：“它不是跑, 它是去找我。”他解释道, “冬瓜，就是我的狗，它离开的方向是我的住处。”
　　林有拙攥了攥手：“是我的错，我昨天喝醉没去医院看它，它担心我才从医院跑走了。”
　　陆起眸色深了几分，到底没问林有拙为何对一只狗如此自信。
　　交往两年的恋人都会背叛他，他却信任着一只养了一个月的狗。
　　陆起说：“我和你一起找。”
　　时间紧迫，林有拙也没拒绝，说了声“先回家看看”就率先跑了。
　　陆起跟在林有拙身后，而红旗车又缓缓划动跟在他们身后。
　　林有拙一口气跑回家，打开门他先奔向冬瓜的窝，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林有拙又满屋子地毯式搜索，床底，衣柜顶全没漏掉，依然没发现冬瓜的身影。
　　林有拙便拿了盒冬瓜最喜欢的零食罐头，关门又下楼。
　　陆起在楼道口等着，看到林有拙发白的脸色，就知道没找到冬瓜。
　　他问：“还找吗？”
　　林有拙毫不犹豫点头，他把罐头揣进口袋，先从楼下开始搜寻。
　　墙角，花丛，长凳底下，甚至垃圾桶都是他温柔的歉意声。
　　“冬瓜？”
　　林有拙一路喊过去，但回应他的只有略凉的风声。
　　今天没出太阳，天空有几片乌云飘来飘去，只是雨点一直没落下来。
　　吃过早餐，小区里活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林有拙又拿出手机，点开冬瓜的照片一个一个问过去。
　　只是得到的答案依然失望，没有人见过冬瓜。
　　小区并没有很大，但因为林有拙每个角落都找得仔细，到中午饭点，他才找完小区，确定冬瓜没在。
　　林有拙平时无论是走路还是坐着，他的背永远都挺得笔直。
　　今天也许是累过头，他的背影看起来微微弯着。
　　陆起一直安静跟在林有拙后面，林有拙停在路口，他转着轮椅上前停在他旁边，还是之前那句：“还找吗？”
　　这一次，总该放弃了？
　　陆起想着。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林有拙还是那个答案：“找。”
　　他眉心拧成了结：“快下雨了，它有风湿，得赶快找到它。”
　　后面一句，林有拙说得很轻，并不是在和陆起说，只是无意识的自语。
　　陆起却听到了，他视线看向青年。
　　下颚线紧紧绷着，薄唇也死死抿着，那水润的红色褪去，此刻是毫无生气的青白色。
　　他第一次见到青年这个模样。
　　印象中，青年面对任何困难都是从容不迫，他的养父母，他的亲生父母，以及他曾交往的恋人。
　　陆起眸色由浓密的黑转为深深的蓝，他开口说：“先去吃饭，我找人查天眼。”
　　林有拙转头，这才对上陆起的视线。
　　陆起缓缓道：“只要它在京城出没，天眼比你的两只腿有用。”
　　有天眼自然事半功倍，林有拙道：“谢谢。”
　　“谢就推我去吃饭。”陆起转过轮椅背对林有拙，掏出手机打电话，“很饿。”
　　林有拙低头，望着男人宽阔的肩，他习惯性张嘴准备说谢谢，只是话到嘴边，他到底是打消了这声谢谢，手落到轮椅靠背，推着陆起走向小区大门。
　　电话接通，陆起清楚说出宠物医院所在的街道，然后又告知对方冬瓜的特征。
　　等陆起讲完电话，林有拙也推着陆起到了小区门口。附近有小吃街和商场，各类美食汇集，他不知道陆起喜好，便停住问：“吃什么？”
　　陆起道：“离万岛酒店不远，去那儿吃吧。”
　　林有拙以为陆起是喜欢万岛酒店的菜色，然而点菜时，陆起让他下单。
　　林有拙点了几个简单的家常菜，上菜速度很快，等两人吃完，不过十二点半。
　　这时陆起也收到几条监控视频。
　　第一条时间是0.31.21，冬瓜出现在红枫小区门口，枫叶小区就是林有拙住的小区。
　　第二条时间是0.40.21，冬瓜离开红枫小区。
　　第三条时间是1.02.01，冬瓜穿过琴台路人行道。
　　第四条时间是2.21.01，冬瓜路过位于太思巷的一家网红烤鸭店。
　　第五条时间是5.21.21，冬瓜在山塘大街的十字路口被抓拍。
　　……
　　陆起看到冬瓜出入红枫小区，眼底闪过几分诧异。这只狗竟然真是回来找林有拙。
　　而林有拙看到冬瓜的路线，他快速站起来：“我知道它会在哪儿了。”
　　他等不及陆起，脚下生风跑出了包间。
　　下到一楼大堂，隐约听到雨声，果然走出旋转门，外面已然是大雨倾盆。
　　林有拙掉头和前台借了把伞，这时陆起也从电梯出来，林有拙看了眼陆起的膝盖，又转头和前台要了张薄毛毯。
　　他将毛毯折成两层，先过去盖到陆起膝盖，这才抬眸说：“下雨了，接下来我自己去找就行。”
　　他说完就准备走。刚站直转身，一只凉得不可思议的手先抓住他手腕。
　　陆起说：“一起找。”
　　*
　　红旗车再次回到枫华酒店。车刚停稳，林有拙就开打开车门，撑伞冲进了雨中。
　　司机不用陆起吩咐，准备下车跟上。然而陆起道：“给我拿轮椅。”
　　意思是他去，司机惊讶得脱口而出：“外面在下暴雨。”
　　陆起皱了下眉，司机明白他多嘴了，立即死抿好嘴巴，快速下车去拿轮椅。
　　等陆起坐上轮椅，已经不见林有拙身影了，陆起看向他盖着毛毯的双腿，第一次感到麻烦。
　　司机撑着巨大的黑伞，眯着眼看着前方，雨大得出奇，什么都看不清，他犹豫好几秒，才大胆小声问了句：“陆总，往那边找啊？”
　　陆起说：“一寸一寸找。”
　　……
　　最后是在枫华酒店后方一个公园找到了林有拙。
　　天色昏暗，公园的路灯穿过雨幕笼罩在青年身上，他撑着透明的伞，蹲在一辆轿车前。
　　雨声过大，陆起听不清林有拙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嘴巴在动着，视线对着轿车的车底。
　　陆起凝神看向车底，终于发现一小团瑟缩着的小身影。
　　占地1.8万的京城，林有拙真找到了他的狗。
　　林有拙是对的。
　　他的狗没有跑走，他不仅回家去找林有拙，还从几十里外，找来了他们订婚的酒店。
　　如果没记错，这狗还是一只双目失明的狗。
　　陆起的眼底像是沁入墨水，越发深邃不见底。
　　司机也知道今天满京城转了个遍，就是为了找林有拙的狗。
　　现在总算找到狗，他欢欣不已，赶紧和陆起说：“陆总，我马上打电话找人挪车。”
　　司机已经掏出手机，陆起却说：“不用。”
　　那只狗，会自己回到林有拙身边。
　　……
　　“冬瓜。”林有拙看着车底，尽管他看不清那只狗的具体模样，但他确定，它是冬瓜。
　　长睫扫过脸颊，林有拙抱歉道：“对不起，昨晚我失信了，没去医院看你。”
　　“没有下次了，以后每天我都和你说晚安。”
　　“原谅我可以吗？”
　　他一个人也很认真地自言自语：“淋了雨你会更难受，乖孩子，先出来好吗？”
　　“冬……”
　　剩下一个字没说完，一团湿漉漉的物体从车底窜出来。冬瓜准确扑进林有拙怀里，呜咽着狂添林有拙的脸颊。
　　温热柔软的舌头舔得林有拙的右眼都睁不开了，胸前也被冬瓜沾得湿透，但他还是一手撑伞，一手用力抱住冬瓜，下巴轻轻蹭着冬瓜已经湿透的毛发，不停说：“对不起，我错了。”
　　林有拙从早上跳到现在的心脏，总算平稳了。
　　幸好。
　　他想，他没弄丢他的冬瓜。
　　……
　　不远处，司机目瞪口呆，他忍不住感叹：“这狗还真通人性！”
　　感叹完他赶紧瞄向陆起，见陆起没有不悦，他在心里悄悄放了心。
　　陆起静静看着，等冬瓜的毛都快被林有拙蹭干了，陆起才转动轮椅过去。
　　他停在青年后面，望着青年有些湿润的后脑勺，突然伸手，很轻很轻地拍了一下。
　　“我附近有套房子，先过去洗个澡，别感冒了。”


第46章 046
　　【046】
　　除了头发, 林有拙其他地方都湿透了。
　　初秋的雨已经开始凉，林有拙抱着冬瓜坐在后座，浑身最暖的地方就是怀里的冬瓜。
　　冬瓜很没有安全感, 一直小心翼翼咬着林有拙的衬衫袖口, 林有拙低头瞧着它, 没被咬住的手轻轻安抚着冬瓜的头。
　　一缕刘海垂下，遮住了他浓密的眼睫。
　　陆起坐在另一侧，单手支着额角, 视线有意无意落到林有拙身上。
　　林有拙脱了外套, 此时身上就一件衬衫, 肩头被雨打湿，此时紧紧贴在肩头，比周围颜色透了一块, 露出浅浅的肌肤色。
　　视线上移, 是青年微白的唇色。
　　他找到了他的狗, 这次唇色发白, 应该是冷的。
　　陆起空闲的手摁上空调，将温度调到了28度，视线又继续往上撩。
　　很快, 陆起眉头微微拧起, 有些不悦。刘海遮住了青年的眼睛, 看不见他的情绪。
　　陆起失去了兴致, 今天久违地奔波了一天, 他难得起了倦意, 收回目光阖上眼休息。
　　车内的温度持续升高, 冬瓜舒服得“汪”了一声, 渐渐松开林有拙的衣角, 它找了林有拙一天一夜，现在终于安心，就窝在林有拙怀里也睡着了。
　　林有拙注意到冬瓜睡着了，安抚它的手越来越慢，最后才停止收回手。
　　贴在皮肤上的衣服没有最初的黏腻了，林有拙放松了舒展了一下肩膀。
　　车内特别安静，尤其暴雨打在车窗上，更显得车内安静非常，半天没听到响动，林有拙微微侧头看过去。
　　不到半米的距离，男人睡得很安静，忽明忽暗的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男人脸上亦忽明忽暗。
　　就连睡着的模样，也是一样生人勿近的冰冷。
　　林有拙视线下移，陆起的膝盖还盖着那条酒店的薄毯。下雨天，腿不方便确实会很难受。
　　林有拙又想到了房东，他下意识要发微信问问情况，但手碰到口袋又搁置了。
　　他现在无法赶回去，只是询问毫无用处。
　　林有拙转脸看着窗外，暴雨持续洗刷着天地，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停。
　　这时司机左拐进一条上山的公路，视线稍微明朗了一点，灰色的视野里闯进一大片雨中绿色，不再是高楼大厦，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林有拙眼眸微微发亮，他看着窗外，一路上去，从树林变成草坪，又是成片的花丛，最后司机停在一栋白色的建筑前。
　　司机降下一半隔板，回头瞥见陆起在睡觉，他又赶紧升上隔板，不敢打扰到陆起，不过心里还是悄悄诧异。
　　他成为陆起司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陆起在车内睡着，连小憩都未曾有过。
　　他们这些员工私底下还讨论过，陆起成功太有理由了，简直是24小时不用休息的工作机器。
　　司机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摸着鼻子，在驾驶位安静等着陆起睡醒。
　　林有拙同样没叫醒陆起，他打量着一窗之隔的建筑，只有一层，造型很像飞是碟，尤其现在屋檐几个角亮着橘色的灯，更像是椭圆形的发光体。
　　林有拙看得入神，忽然有若有若无的热气喷在他耳后：“林绛的作品。”
　　林有拙侧头，冷峻的下颌线近在咫尺，男人淡淡说：“也是她的封山之作。”
　　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就连和沈成峰交往时，林有拙都从未和他人有过这样亲密的距离。
　　车内的灯依旧没开，光线很是昏暗，然而夜色中，陆起的眼睛依旧黑亮。
　　是一双深邃，神秘，深海一样的眼睛。
　　林有拙一时没有说话，陆起笑了一下：“林绛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设计师。”
　　淡淡的柑橘味不断钻进林有拙鼻腔，他点头：“很漂亮的房子。”
　　“汪汪。”
　　这时冬瓜也醒了，它叫了两声，意外没有抗拒几乎贴着它的的陆起，还主动嗅了嗅陆起的衣服，用头去轻轻蹭起陆起的腰。
　　陆起发现冬瓜醒了，低头摸了摸它的头，冬瓜就伸出舌头热情舔着陆起的掌心。
　　见状林有拙有几分惊讶，冬瓜很认生，先前送它的宠物医院，几个医生都差点被它咬伤。
　　不过他很快想起来了，陆起曾经收养过冬瓜。
　　既然陆起调查过他，想必也知道他在动物保护基地做过义工。
　　林有拙便直接问道：“你之前收养过冬瓜，为什么又送它回去了？”
　　“我不养宠物。”陆起抱起冬瓜，冬瓜先是抓了一下林有拙，碰到林有拙后就安心收回爪子，乖乖被陆起抱走了。
　　陆起将冬瓜放到膝盖上，卷起毛毯包着它，又说过：“听闻你母亲喜欢柴犬，便去她做义工的基地领养一只柴犬讨她欢心。”
　　林有拙更觉奇怪，如果陆起将冬瓜送给夏惠妍，就算夏惠妍不喜欢，也决不会下陆起面子，送冬瓜回基地。
　　陆起看出他的疑惑，手落到冬瓜头顶，毛茸茸，暖洋洋，他顺势摸了起来：“后来发现没必要，就送回去了。”
　　林有拙点头，没说话了。
　　*
　　进到别墅，又是和外观不一样的别有洞天。
　　常年开着地暖，温度适宜，在这个初秋的雨夜，进去马上就感受到温暖。
　　林有拙第一眼注意到了饭厅的落地窗，长约7米，高4米的巨大落地窗，纱帘没拉上，外面是一片在暴雨中摇曳的树林。
　　陆起顺着林有拙的视线看过去，解释说：“是枫叶林。当初就是看中这片枫叶，才拍下这块地。”
　　林有拙收回视线，微笑着说：“看得出来，秋天的景致会很美。”
　　陆起放冬瓜到地板上，冬瓜好奇地摸索了一会儿新地方，立即欢快着在大客厅撒起欢。
　　陆起收起毛毯说：“往前走到尽头是浴室。”
　　林有拙看向冬瓜，见它和在自家一样自如，他笑着点头：“好。”
　　他走过去抱起冬瓜。
　　然后去卧室熟门熟路给冬瓜洗了个热水澡，抱着冬瓜出浴室，才发现陆起等在门口，膝盖上放着一套家居服，还有一盒内衣裤。
　　林有拙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你现在要洗澡？”
　　陆起翘着睫毛上还沾着水珠的青年，神色顿时有些奇妙，所以林有拙到这儿来，只是为给他的狗洗个热水澡？
　　他不可思议地笑出声。
　　林有拙这才恍然，这是给他拿的换洗衣服。他之所以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他就没想过在外面洗澡。
　　林有拙洗完澡一定要换干净衣服，并且，他也不穿他人的衣服。
　　虽然陆起是好意，但林有拙还是拒绝了：“谢谢，我有个习惯，不穿别人的衣服。”
　　陆起还是将家居服和内衣裤递给林有拙：“不用担心，虽然是我的尺码，但都是全新，还没穿过。”
　　林有拙眼神闪烁几下，接过了新衣服。
　　既然是全新的衣服，那他没必要坚持，湿过再干的衣服穿在身上，他确实没有多舒服。
　　林有拙看着变干爽的冬瓜，眼睛微微弯起：“我给它开好罐头就去。”
　　从衣架上的西装口袋掏出罐头，林有拙利落打开放到冬瓜嘴边，然后折回了浴室。
　　冬瓜刚洗完，浴室里一片氤氲白雾，林有拙走到镜子前，刚解开两粒扣子，陆起在外敲门：“开始洗了？”
　　林有拙又将扣子扣回去，走到门边开门：“还没有。”
　　陆起手里拿着一个吹风机，插头线还完美缠着，应该是刚拆封：“吹干头发再出来。浴室和外面还是有点温差。”
　　林有拙刚张嘴，陆起说：“你的狗我会帮它吹。”
　　林有拙嘴唇动了动，陆起继续道：“会注意风力，不会吹伤它。”
　　林有拙闭嘴了，两秒后，他点头：“好。”
　　离开前陆起问他晚饭吃什么，林有拙不挑食，只说清淡一些，林有拙没有马上关上门。
　　他望着陆起的背影，其实他刚才只是想说声谢谢，冬瓜最不喜欢吹风机，每次洗完澡给它吹干和打仗没两样。
　　但是看陆起似乎很积极，就让他吹吧。
　　林有拙胳膊夹住吹风机，关上了门。
　　*
　　洗完澡，林有拙换上家居服，看眼略长的袖子和裤腿，他各自挽了一圈。
　　没有用吹风机的习惯，他惯性半湿着头发就要出去，指尖碰到门把，林有拙记起了吹风机。
　　他回到镜子边，插上吹风机吹了几分钟，摸摸没那么湿润了，就拔下吹风机出去。
　　冬瓜听到林有拙的脚步声就咚咚咚冲过来，开心围着林有拙脚边转。
　　林有拙蹲下摸了一把冬瓜的肚子，已经干了，不知道是地暖烘干的，还是陆起用吹风机吹干的。
　　林有拙抬眸，目光在客厅环视一圈，没看到陆起的身影，就只有那台巨幕电视在放着动物世界。
　　厨房的灯开着，隐隐飘出香气。
　　林有拙心念一动，起身朝着厨房走去，刚到厨房门口，就撞上陆起端着一份秋刀鱼出来。
　　浓郁的香气和精致的摆盘，这让林有拙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陆起说的晚饭，竟然是他亲自下厨，而且味道相当不错。
　　陆起也沉默着。
　　青年刚洗完澡，皮肤被熏得变成了浅粉色，刚吹完的头发蓬蓬搭在头上，有几丝黑发凌乱地翘着，米色卫衣和长裤都挽了一圈，露出一小截手腕和脚踝，也是透着淡淡的粉色。
　　身上散发着和他一样的沐浴液气味。
　　这个模样，漂亮且可爱，像极了他以前养过的那只白兔。
　　这时淡淡的柑橘香袭来，猝不及防的，青年凑到他脖颈处，疑惑出声：“陆起，你脖子是被蚊子叮了吗？很大一个红包。”


第47章 047
　　【047】
　　陆起左边脖颈, 耳垂下方的位置，有一处指甲盖大小的红斑。
　　先前他穿着衬衫不显眼，现在上圆领家居服, 在灯光下红得极其明显。
　　陆起鼻尖是清新自然的柑橘味。
　　记忆中的气息和眼前的青年逐渐融合，醉后毫无防备抱紧他, 在他脖子咬了、吸了那么一口。
　　青年的发丝很柔软, 有着若有似无的橘子味, 擦过他脸颊，有些痒, 还有些惋惜。
　　于是他抬手, 尽情将青年的黑发揉了个一丝不落, 这才满意。
　　陆起收回思绪，目光落在林有拙的侧颜。
　　林有拙纳闷盯着往四面八方散着丝的红斑，又觉得不是蚊子。
　　虽说初秋还有蚊子出没，但陆起这块红斑实在太大了，更像是被毒虫叮了。
　　他正要开口，陆起回了一句：“嗯，挺大一只蚊子。”
　　林有拙颇为意外, 竟然真是蚊子？
　　他幼时替林丰财守摊，有小贩将不要的瓜果蔬菜在地上, 夏天闷热，瓜皮堆老是围有一堆蚊子。
　　林有拙穿着背带短裤，露出两截小腿, 时常被咬一片猩红的大包。
　　非常毒，抹药也没效果, 过半个月会变成黑青色, 像是中毒一样, 得好几个月才能彻底消下去。
　　那时林丰财就骂过他浪费酒精和药膏：“还真是少爷命，怎么我们被叮就不这样？别浪费钱了，没那么娇贵，包自己会消。”
　　……
　　林有拙站直问：“有没有酒精？可能是毒蚊子，得先消毒。”
　　陆起看着林有拙精致的眉眼，朝着饭桌转轮椅：“没毒，特别漂亮的一只蚊子。”
　　林有拙没觉得奇怪，万物皆有审美，漂亮颜色的野生蚊子，他在摄影杂志上也见过几次。
　　他跟在陆起身后，想想还是说：“大多数情况，颜色越艳丽，毒性越大，还是处理比较保险。”
　　陆起眼前再次浮现林有拙醉后的模样，面若绯红，眼底水光潋滟，确实像是一株毒性猛烈的曼珠沙华。
　　知道危险，却还是想触碰。
　　陆起敛掉眼里的情绪：“客厅斗柜，左边第二个抽屉有药箱。”
　　林有拙抬脚去了客厅。
　　别墅的装修风格是田园风，斗柜也是胡桃木，经过长年累月的养护，木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不过与房东家不同，陆起家中没有防撞贴。
　　林有拙拉开左边第二个抽屉，里面是一个用了有些年头的药箱。
　　打开随便拿出一个，都是止疼药。
　　林有拙放回去，在最侧面终于翻到一罐消毒棉球，但是没找到消肿止痒的药膏。
　　除了止疼药，只有止疼药。
　　林有拙合上药箱，拿着消毒棉球又去卫生间洗了手，拿着牙膏出来。
　　回到饭桌，陆起已经摆好了晚饭：两份秋刀鱼，两碗酱油炒饭，还有一锅味增汤，一碟爽口的香辣萝卜丁小菜。
　　林有拙让陆起别动，拉过椅子坐到他侧面，用镊子夹出一粒消毒棉球，凑上前仔细擦着那块红斑。
　　陆起没动，余光旁若无人观察着青年。
　　明亮的光线比起昨夜的暗光，青年的五...官看得更加清晰。
　　额头和他的后脑勺一般饱满，眼睫又长又密，堪比质量上乘的毛刷子，鼻梁挺且直，鼻头精致小巧，因着全神贯注，薄红的唇抿得很紧，但可以看到他的唇角的弧度天然上扬，宛如上仰的月亮，无情也仿佛在微笑。
　　不仔细看他的眼睛，总会被他的面孔所迷惑，没看见他的眼底比冰还凉。
　　忽然陆起真凉得缩了下脖子，他手指无意转到了轮子，轮椅向前滑了一下。
　　前方就是餐桌，林有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同时鼻腔发出小小一声：“唉？”
　　全然不觉他刚才涂完牙膏，往上吹了口气的行为有多清凉。
　　林有拙又收回目光打量红斑，见没遗漏的皮肤，他单手按上牙膏盖：“好了。”
　　林有拙起身回卫生间放牙膏，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洗掉了指尖的牙膏残留。
　　那时林丰财不让他用药膏止痒，他就用牙膏，效果不输药膏。
　　李晓欣还抱怨过林丰财牙大牙黄，用牙膏太快，根本没想过是他每晚往小腿肚涂上厚厚一层。
　　林有拙抬眸，对上镜中干净纯善的脸孔。心中隐约冒出一个念头。
　　以其说他是觉醒了，不如说他一直如此，而长大后跟着剧情走的那个圣父，从来不是他。
　　啪。
　　伸手一摁，卫生间的灯关上了，镜中的人从黑暗走进光亮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晚饭香。
　　*
　　林有拙很少吃鱼，并非不喜欢，是他从小养成了快速进食的习惯，挑细小的鱼刺对他而言是件浪费时间的事。
　　尤其是秋刀鱼，刺多，有的部分还会吃到苦味，因此林有拙喜欢秋刀鱼的口感，秋刀鱼却从未出现在他的菜单上。
　　陆起做了两份盐烤秋刀鱼，林有拙不想浪费，还是认真准备先把鱼肉挑出来。
　　但出乎他意料，这份盐烤秋刀鱼，没有鱼刺。
　　林有拙筷子又换了块地方，确认了，全是细腻的鱼肉，没有鱼骨头和半根鱼刺。
　　他看向陆起，陆起坐他对面，正在安静进食。
　　林有拙便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品尝这份没有刺的秋刀鱼。
　　入口满是饱满的鲜味，和吃过的秋刀鱼全然不同，一份吃完，林有拙连半点苦味都没尝到。
　　“喝汤。”
　　这时一碗热气腾腾的味噌汤搁到他面前。
　　林有拙主动问出疑惑：“你做的秋刀鱼很特别，没有鱼骨头和鱼刺，也没有苦味。”
　　陆起舀了勺酱油炒饭：“苦味来自内胆和内部残留的饲料鳞片，处理鱼骨和鱼刺一并处理了。”
　　林有拙自己也做饭，虽然陆起说得容易，但要如此精细地处理秋刀鱼，除了耐心，还需要相当利落的刀工。
　　他端起汤抿了口，鲜鲜咸咸，十分暖胃。林有拙忽然笑了一下。
　　陆起听到看向他：“怎么？”
　　林有拙放下汤碗，他眼眸清亮，直直看着陆起：“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
　　餐厅悬挂的水晶灯是林绛找厂家花七位数定制的，然而也不及林有拙此时的注视耀...眼。
　　陆起眼里不自觉就添了笑意：“我会的很多，日后你都会知道。”
　　有时候不经意的一个词，总会让心底柔软几分。
　　比如这句日后，比昨天那场订婚更让林有拙有实感，有对面这个男人，从此以后是他法律上伴侣的真实感。
　　林有拙点头：“下次我下厨，我的厨艺也还算不错。”
　　林有拙的厨艺，陆起已经从花椒雪梨里尝过了。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视线看了眼还在风雨交加的外面，转而道：“雨不会停了，今晚你别回去了，明早让司机送你上学。”
　　林有拙刚含住一口酱油炒饭，陆起突然让他留宿，他一时停住咀嚼，半边脸颊被炒饭撑得鼓了起来。
　　他是成年人，即便没有过经验，也还是懂成年人之间的事。
　　他先前选定陆起结婚，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陆起双腿瘫痪，他们只会是法律上的伴侣，而非事实。
　　所以林有拙史无前例的懵了，眨眼频率也比任何时候要高。
　　陆起见他半晌没回应，视线移过来，见他眼球震颤，陆起猜到了他沉默的原因，又说：“客房都是全新的被褥，你不用担心。”
　　言外之意，林有拙住客房。
　　林有拙意识到他想多了，放松咽下炒饭，唇角上扬：“打扰了。”
　　*
　　地板暖洋洋的，晚上冬瓜没有跳上床，自己趴在床边睡得很香。
　　林有拙没有认床的习惯，却少见地失眠了，客房里放着几个香薰，淡淡的柑橘味很舒服。
　　林有拙听着瓢泼的雨声，闭上眼，在心里数着星系。数到黑眼星系，房间里响起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一夜无梦，次日林有拙还是六点准时苏醒。
　　雨已经停了，林有拙下床走到窗边，窗帘是自动的，他摁了下遥控，浅米色的窗帘缓缓向两侧打开。
　　瞬间，一片沐浴在朝阳里的广阔茂密的枫叶林出现在眼前。
　　比饭厅的落地窗更要巨大，像是电影院的imax屏幕，颜色已经开始变红的枫叶林生动展现在眼前。
　　现在是十月下旬，等到十一月，这片枫叶林红色会更加浓郁漂亮。
　　林有拙站在窗前，静静看着枫叶林，他忽然懂了陆起为了这片枫叶林建房的原因。
　　宁静。
　　眼前的美景，有一种让人远离喧嚣纷扰，感受到宁静的力量。
　　“汪汪。”
　　冬瓜醒了，惯常跑来蹭林有拙的脚踝，林有拙弯腰抱起它，又看眼枫叶林，抱着冬瓜去洗漱了。
　　洗漱完毕，厨房已经有了香味，陆起端着早餐出来，见林有拙醒了也不意外，放早餐到桌上说：“从这儿到京大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你吃完早餐就可以出发了。”
　　早餐简单而美味，林有拙吃得快而干净，陆起还在喝咖啡，林有拙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充足，他等着收拾桌子。
　　然而陆起看出他的意图，放下杯子道：“待会儿家政来了会收拾，你不用在意。”
　　既然有家政打扫，林有拙就点点头起身，准备去抱冬瓜，这时陆起又说：“宠物医院不安全，暂时留它在这儿，你也不用每天都来看它。”
　　林有拙不想再麻烦陆起：“没事，...不送它去医院了。”
　　陆起拿起报纸，看着天气：“接下来几天都是雨，你的狗不是有风湿？”
　　脚踩着的地板暖洋洋的，冬瓜趴在地板上悠闲地摇着它的尾巴。
　　林有拙转过头看他：“可你不养动物。”
　　陆起笑了起来：“它例外。”
　　*
　　和冬瓜说好周末会来看它，林有拙就上车离开了。
　　司机瞄着后视镜，不停偷瞄林有拙。迄今为止，这是他见过第二个能留宿在山上别墅的人。
　　而林有拙则看着车外。
　　昨天时间晚又下着雨，他没能看清楚，今天才看出这是一座半山。
　　从别墅下山，一路都是风景，没有其他别墅，只偶尔闪现一两间平房，应该是给工作人员居住，时不时看见有人在修剪花丛，或是给草坪除草。
　　开了十几分钟才到山下，铁门还关着，看到有车下来，保安马上打开了铁门。
　　林有拙收回视线，然后对一直悄悄打量他的司机笑了笑：“您好。”
　　司机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赶紧专注开车，并紧张说：“林先生好！您喊我老孙就行。”
　　林有拙微笑：“您和我父亲年纪相仿，以后喊您孙叔吧。”
　　这时他手机响了，他和手机说了声抱歉，摸出一看，是林学诚。
　　“拙拙你起床了吧？你沈伯伯说昨天没来得及和你多说话，今晚请我们吃饭，你几点下课，我派老张过去接你。”


第48章 048
　　【048】
　　晚饭订在一家高档私房菜。
　　服务员领着林有拙绕过漫长的回廊, 停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包间外面。
　　服务员打开门，不出意外，林有拙看到了沈易。
　　包间内已经坐着五个人。
　　林学诚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聊着天, 夏惠妍也和一个女士在闲聊，频频笑出声。
　　而沈易百无聊赖玩着手机, 听到开门动静, 他是第一个发现林有拙来的人。
　　“来了, 好久不见。”沈易主动打招呼，笑容和煦, 颇是人模狗样。
　　他一出声, 其他人都同一时间望向门口。
　　那名女士惊喜道：“这就是有拙吧, 长得和惠妍真是很像呢。”
　　夏惠妍立即起身过去去接林有拙，笑着问：“上了一天课累不累？”
　　林有拙微笑：“不累。”
　　跟着夏惠妍走到桌边坐下，从头到尾没搭理沈易。
　　沈易仍是不改笑脸，并且还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这时林学诚笑着说：“拙拙，快和你沈伯伯问好。”
　　林有拙朝着林学诚旁边的中年男人礼貌颔首：“沈伯伯。”
　　沈庆东同样笑着点头：“前天订婚宴太过匆忙，也没能好好说上话。我和你父亲是老同学，都是自家人, 以后有事都可以找我。”
　　林学诚又介绍那名女士：“这是你沈伯伯的爱人，董莉阿姨。”
　　董莉视线在林有拙身上打转, 她热络说：“有拙实在不好意思，前天阿姨的父亲着凉走不开，没能参加你的订婚宴。”
　　林有拙微笑：“无妨。”
　　董莉越看林有拙越喜欢, 忍不住羡慕说：“惠妍你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懂事聪明又漂亮的儿子, 不像我家那个混世魔王, 成天让我有操不完的心！”
　　沈易立即举手笑着讨饶：“妈, 我错了，在外面你给我留点面子。”
　　包间内瞬间满是欢声笑语。
　　林有拙并未跟着笑，还未上菜，他借口去卫生间暂时离开了。
　　随意进了一个隔间，林有拙进去摸出手机，搜了一下林氏的新闻。
　　今早就发营销开始预热，新的网上超市会在三天后推出。
　　林有拙垂眸，隐约闻到了股烟味。他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关掉网页，给陆起发了条信息。
　　“冬瓜有闯祸吗？”
　　很快，陆起发过来一个视频。
　　视频中先是出现一只凉薄修长的手，拿着一个橘色的玩具球抛了出去，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
　　随即冬瓜出现了，它犹如一道春雷，快成一弧虚影，下一秒便叼着玩具球颠颠跑回来，交回那只手掌，欢快摇着尾巴，冲着镜头的脸笑眯眯的，可爱极了。
　　视频结束，林有拙的唇角也跟着有了少许弧度，冲淡了他眉间的淡漠。
　　过几秒，估计着快上菜了，他放手机回口袋，打开门出去。
　　又不出意外，沈易站在不远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一改先前斯文的模样，吞云吐雾望着林有拙。
　　林有拙目不斜视，走到洗手池洗手。
　　他认真洗着手，忽然那股烟草味靠近，沈易懒洋洋靠在林有拙旁边的洗手台，嗤笑一声：“你干嘛对我那么大意见？我又没惹过你。”
　　林...有拙收回手，感应水龙头便停了水，卫生间瞬间安静了。
　　林有拙转头，毫无波澜对上沈易戏谑的注视：“我对你没意见。”
　　沈易试图从他眼里看出点虚伪，然而他很快失望了，林有拙的眼睛仿佛两谭泉水，一眼能看到底部，什么都没有。
　　这反而让沈易感到挫败。
　　林有拙对他还真没意见，打从开始，人家就没放他在眼里。
　　沈易舌尖抵着后槽牙，上飘的烟雾使得他视线有些模糊，他微微眯眼，盯着林有拙：“该说你和陆起一样目中无人呢，还是你仗着靠山是陆起，恃宠而骄呢？”
　　他后面一句是故意讽刺，刺激林有拙发飙，他就是好奇，这张看着温和无害的脸，生起气来是怎样的光景。
　　他再次失望了，林有拙根本不在意他的挑衅，擦干净手后，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平静说：“我没时间对陌生人产生情绪。”
　　无视沈易凝固的表情，迈腿离开卫生间。
　　卫生间只剩下沈易，他半晌没动，直到燃尽的烟屁股烫到他的手，他手指一哆嗦丢掉烟头，这才回过神。
　　他举起手到嘴边愤愤吹着，牙齿缝挤出三个字。
　　“算你狠！”
　　*
　　沈易整理一番回到包间。
　　菜早已上齐，林有拙正微笑接过董莉给他夹的鱼，认真倾听她说话。
　　沈易那口刚疏散的郁结又重新聚拢在胸口。靠，和他妈就不是陌生人了？
　　他绕回椅子坐下，用眼神骂了林有拙无数次。
　　沈庆东见他一脸便秘，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出息，是不是又给傅家那小子打电话了？”
　　沈易夹了一筷子炒牛蒡丝，随口回：“没有。”
　　“我是你老子，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心思。”沈庆东毫不留情揭穿他，和林学诚说，“这小子和中邪一样，天天撵在宋家那私生子……”
　　“爸！”沈易放下筷子，“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沈庆东哼了声，完全不拿林学诚他们当外人：“宋星辰本来就是私生子，哪里就不好听了？”
　　董莉马上附和：“就是，你看人家有拙选得多好。”
　　沈易“啪嗒”放下筷子，和林学诚、夏惠妍说：“林叔，夏姨，我有事先走了。”
　　还真拉开椅子大步流星走了。不过开门时，他余光扫了林有拙一眼，这才关门离开。
　　董莉抱怨起来：“你们看他，真是气死我了。”
　　沈庆东也是叹气：“我这胃病，全是他气出来的，老林啊，你是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有有拙这个儿子。”
　　“我不是不让他喜欢男人，但不能随便挑个男人就喜欢吧。”
　　“怎么也得陆起，或是你家有拙这样的。”
　　接下来就是沈庆东和董莉的轮回诉苦会，一直诉到快八点，这顿晚饭才结束。
　　分别时，董莉一直拉着林有拙的手说：“有拙你有空常来看看我，阿姨是真喜欢你，不然你认我做干妈得了。”
　　林有拙婉拒了：“我有干妈了。您要是有空闲，我很乐意去看望您。”
　　“有有有。”董莉乐得合不拢嘴，“那说定了，你有时间一定到阿姨家里做客，我还想听你说那些星系，很有趣。”
　　林有拙莞尔：“一定。”
　　董莉心满意足上车了，车滑走还降下车窗一直和林有拙挥手，车驶远了才依依不舍收回。
　　*
　　夏...惠妍不时偷瞄林有拙，她满脑都是林有拙有干妈了，林有拙却从未告诉她。
　　而且有另一个女人在林有拙心中和她有着同等……不，或许是比她更高的地位。
　　夏惠妍接受不了。
　　心酸着，夏惠妍忽然浑身一个哆嗦，瞳孔渐渐放大，她此刻的心情，不就是前些日子的林有拙吗？
　　原来是这种感觉……
　　夏惠妍抓紧手提包，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拙拙，你干妈是谁啊？”
　　林学诚也看过来，他毫无芥蒂：“是啊，既然你有干妈，可以请她回家吃个饭，彼此熟悉熟悉，常走动。”
　　林有拙回忆着房东，眉眼非常柔和：“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女人，不擅长交际。”
　　林学诚点头：“那别勉强了，我让秘书挑几份礼物，你有空拿去送她，算是感谢她对你的照顾。”
　　夏惠妍张嘴想说些话，到底还是沉默不语，低头盯着地面。
　　林有拙摇头道：“她不会接受，您不用准备，我会转达您和母亲的谢意，这已经足够。”
　　林学诚拍拍他肩膀：“你交往的人都很不错，我就放心了。”
　　这时司机开着车来了，停在饭店门口，礼宾小跑过去打开门，夏惠妍扭头去看林有拙，眼里满是期待：“拙拙，今晚回家住吗？”
　　林学诚已经绕到另一侧上车了。林有拙摇头道：“不回了。”
　　眼里的期待逐渐褪去，夏惠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行。那先送你回去。”
　　林有拙又拒绝了：“我还有点事，待会儿自己回去。您和父亲先回吧。”
　　夏惠妍抿了抿唇，再次笑了笑：“好。”低头转身。
　　刚要上车，身后林有拙又说了句：“后天晚上回去，您在家吗？”
　　夏惠妍立即回头，眼角眉梢都是惊喜：“在！你什么时候回来，要回家吃晚饭吗？”
　　林有拙：“晚饭前到。”
　　夏惠妍低落一扫而光，已经开始想后天晚上的菜色，笑容满面上了车。
　　林有拙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在原文中段，有一小段林氏的插曲，林学诚的大哥和他大侄子林祖河，联合部分股东搞过不少事，想夺林氏的权，只是林祖河太过自作聪明，最后被林学诚轻松解决了。
　　林有拙搭乘地铁，一个站后到达约定的咖啡馆。
　　他敲门进去，微笑着和包间内的男人打招呼：“不好意思，刚和我父亲他们吃完饭，来晚了。”
　　林祖河赶紧摆手，客气道：“我也才到，有拙你别太客气，我们是一家人。”
　　他笑道：“虽然你才认祖归宗，但大约是流着同样的血，我一见你就亲切，不像林与夏，我打小就和他不亲近，我还以为是我太不亲人呢，现在总算找到原因了，到底他是姓另一个林。”
　　接下来林祖河款款而谈他是如何不待见林与夏。
　　林有拙一直安静听着。
　　林祖河观察着林有拙的表情，说完试探着说：“瞧我见着你只顾高兴了，还没问你，约我出来是有事吗？”
　　林有拙喝了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微笑道：“我想和您合作。”
　　林祖河心中顿时大喜，他一直想掌控林氏，但是碍于林学诚手中拿着绝对股份，他总是没机会下手。
　　这次林与夏杀人未遂，他认为就是他的机会。
　　他最是清楚林学诚和夏惠...妍先前多溺爱林与夏，没有血缘，但二十年的朝夕相伴可并非假的。
　　他不信林学诚和夏惠妍真会不再理林与夏，也不信林有拙对此毫不介意。
　　果然，不出他判断，林有拙主动约他喝咖啡。林祖河故作惊讶：“合作什么？”
　　令人信服的假话，往往是真假掺杂，但林有拙道：“我的财产一分钱都不想分给林与夏，哥。”他认真看着林祖河，“我手里有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愿意借给您拿下林氏，让我父母以后只能依靠我。”
　　林祖河早已大喜过望，但他还是端着态度：“有拙，我理解你，叔叔和婶婶确实对那冒牌货太好了，他可是想撞死你哎，换了是我，杀了他的心都有！哪能还想着要分财产给他。”
　　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我和你大伯加起来也就不到百分之四的股份，我是爱莫能助啊。”
　　林有拙不疾不徐说：“那您借我百分之四的股份吧，我来想办法。成功后我不仅归还您的百分之四，还会转让足够的股份给您，我只需要每年拿分红就足够了。当然，价格会按市价，不会占您便宜。”
　　林祖河起身走到林有拙旁边，拍了拍他肩膀：“行，谁让我们是相同血液的一家人呢！哥就帮你这次！”
　　林有拙浅浅微笑：“谢谢。”
　　*
　　离开咖啡馆，已经快十点了，林有拙打车回到小区。小区万家灯火还亮着，偶尔能听到电视声和笑声。
　　林有拙踩着落在地面的灯火，一步一步朝着家里走。一路走来，唯有他住的这栋楼没有灯火，漆黑安静。
　　102尤为安静。
　　林有拙拉开书包链，摸出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丝带还被林有拙扎成了漂亮的蝴蝶结。
　　这是订婚宴的伴手喜糖，他特意拿了一盒。
　　林有拙走到102门口，将糖果挂到门把上，然后他掏出手机，认真给房东发了条微信。
　　“您能做我干妈吗？”


第49章 049
　　【049】
　　另一头, 香叶山的半山别墅。
　　叮叮叮。
　　玩具球发出清脆的铃声，刚在地板弹跳一下，立即被爪子扑住, 冬瓜叼着球，又颠颠跑向陆起。
　　丢球捡球游戏持续了一天，一人一狗却都没有厌烦。
　　陆起接过球, 再次将球抛出去, 和铃声同时响起的是手机提示音。
　　陆起没有理会，继续冬瓜玩了会儿球, 等到口渴去倒水, 才随手拿起手机。
　　触亮屏幕，通知是草帽星发来的微信。
　　陆起神色一动，指尖一滑，当即弹出信息。
　　“您能做我干妈吗？”
　　草帽星问他。
　　有那么一瞬间, 陆起神色极其错愕。
　　最初被林有拙误会, 他无所谓便没解释, 一个房东，一个房客，不过是两年的过客关系。
　　却没想到，林有拙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干妈。
　　他很有母性光辉？
　　陆起招手唤来冬瓜, 冬瓜叼着球哒哒跑过来，很是熟练将头顶到陆起手中, 自己蹭得欢快。
　　“喜欢我吗？”他问冬瓜。
　　冬瓜继续蹭着他掌心，把球放到他手里：“汪汪！”
　　陆起又说：“叫爸。”
　　冬瓜不动了，他仰头, 无焦距的眼睛眯着, 嘴巴是弯弯的大弧度, 是一张可爱灿烂的笑脸。
　　“汪！”
　　冬瓜冲着陆起叫了一声。
　　陆起转着球，清清脆脆的声音不停在客厅响起，随即陆起手腕微抬，这次将球抛向远处的平台。
　　冬瓜嗖一下奔过去。
　　陆起再次低眸，目光在干妈两个字上打转，实在难以理解，便先问：“理由。”
　　林有拙洗完澡出来，手机刚收到的微信，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住，几秒后才放下毛巾，拿过手机划开。
　　房东：“理由。”
　　没一口回绝，但林有拙也打不出理由，他没有理由，就是想，他和房东素未谋面，可他无来由对她有亲近感。
　　或许是喜欢她的房子，也许他喜欢那件衬衫，那管药膏。
　　总之，除了航天的梦，他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和一个人建立牢不可破的关系。
　　林有拙回：“我也不知道理由。如果非得说一个，那应该是您有我想象中，母亲会有的温暖。”
　　发过去后，林有拙目光一直没离开屏幕。
　　对面相当安静，并没有显示正在输入中，林有拙拇指不由摁紧手机。
　　然后直到屏幕灰暗，也没有回复，算不上意料之中，但也并没有很意外。
　　是他冲动了，希望没有吓到这个同样孤单的女士。
　　林有拙指尖触碰屏幕，准备道歉，就在亮度回归时，两条信息同时弹出来。
　　“不太适合。”
　　“但你随时可找我。婚礼上的你非常漂亮。”
　　林有拙盯着最后几个字，他眼眸忽而亮起一小簇光，继而变成漫天星光。
　　房东真有去参加他的订婚。
　　虽被拒绝了，但这一条期待的惊喜，已经足够林有拙消化掉涌来的失落。
　　他回道：“谢谢您。”
　　这次的表情，配的不...再是可爱微笑脸，而是一个小人张开双臂要拥抱。
　　陆起没用过表情，但瞧着屏幕上小人的动作，他第一次点开表情，下拉找到一模一样的小人。
　　没有迟疑，点击，发送。
　　*
　　林有拙睡了很好的一觉，第二天精力充沛上了全天的课。
　　冬瓜不在，林有拙不忙着回家，又独自在教室看书看到锁门，然后肚子饿了，在学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面包牛奶当晚饭。
　　“卧槽！真是他！”
　　忽然街边飘来一句咆哮。
　　吱。
　　一辆骚红色法拉利跑车应声停在便利店前，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
　　还有人拿出手机拍法拉利，
　　林有拙撕开面包的包装袋，目不斜视走过跑车。
　　“操！这么大的眼睛是摆设？”沈易暗骂一声，取下墨镜降下车窗，冲着林有拙背影喊，“林有拙，我沈易！”
　　青年毫无反应，仍往前走着。
　　沈易只好滑着车轮追上林有拙，接着放缓舒服，蜗牛爬一样跟在林有拙旁边，又降下副驾驶的车窗，侧头大声喊：“喂喂，林有拙你停几分钟！”
　　“就几分钟！”
　　“林有拙你眼睛是摆设，耳朵也是？”
　　“喂……”
　　一路龟速跟到一个有垃圾桶的地方，林有拙总算停住，他丢掉空掉的包装袋和折成板块的牛奶盒。
　　沈易松了口气，心想吃完了，这下总有空理他了吧。
　　结果林有拙迈腿直接穿过斑马线，走向对面。
　　“？”沈易有一瞬间的掉下巴，他实在气得厉害，直接丢下上千万的跑车，跳下车跑着追过去。
　　终于在林有拙进小区大门时，气喘吁吁拦住了他。
　　沈易弓着背，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拦着林有拙，喘得厉害：“我喊你老半天了，你、你是不是故意装没听见啊？”
　　林有拙终于看向沈易：“是。”
　　沈易一时间又是气，又是佩服，林有拙是哪冒出来的山顶洞人，就这么不会社交？装一下林有拙是会疼还是会哪里不舒服？！
　　沈易觉得他可能确实如宋星辰所说，贱得无边了。林有拙如此看不上他，他还真有点……久违的兴奋……
　　他缓和几秒，站直收回手，凤眼明晃晃打量林有拙：“难怪瘦，晚饭就吃面包牛奶？”
　　林有拙知道沈易在打主意，为了那个喜欢陆起的宋星辰。
　　他不好奇，也并不在意沈易在打什么主意。他和陆起是合作关系，假如陆起提出终止合作，他会无条件配合。
　　这段时间，他和陆起相处得非常愉快。
　　林有拙平静道：“有事不妨直说，我很忙。”
　　“喂你……”沈易本想说他不识抬举，话到嘴边又觉得人都是陆起的结婚对象了，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他抬的了。
　　大概是因为宋星辰，沈易对陆起仇视又自卑。
　　他今天其实不是来找林有拙，他根本不知道林有拙也是京大学生，就堵人时瞧见林有拙身影，他起初只是想确认是不是林有拙，没想到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
　　“喂。”沈易有气无力的，不是很有底气问了一个不着调的问题，“陆起就这么好？”
　　这个问题林有拙回答得很快：“是。”
　　“操。”沈易小小声念了一声，一个...两个的，回得都不带犹豫的。
　　虽然林有拙不讨厌，但谁让宋星辰喜欢陆起呢，他小时候就拍胸脯保证了，他会永远保护宋星辰，只要是宋星辰喜欢的，想要的，哪怕是星星，他都会上天给宋星辰摘。
　　因此只能委屈林有拙了，反正花花世界，林有拙再找个比陆起好的人也不难。
　　沈易挺直腰板，似笑非笑道：“你才20吧，见过几个人，就好……”
　　没说完，林有拙直接绕过他进了小区。
　　沈易的劝说直接胎死腹中，他转过头目送林有拙走远，半晌没动。
　　等到林有拙变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点，沈易才扭回头，朝着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想他到底是来京大干嘛，直到远远望见贴在他车挡风玻璃的罚款。
　　“我靠！”沈易终于想起来了，他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人呢！抓着没？！”
　　对面也是气喘吁吁，上去不接下气回：“没，刚堵着，结果跑太快，一下窜进附近的小区没影了。我马上继续找！”
　　*
　　与此同时，林有拙回家的路上，在离莲花池很近的地方碰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雪景动作娴熟钻进莲池边那一丛三角梅里，他身形瘦小，躲进去还真像是融为一体，颇有他养的变色龙的风采。
　　从宋雪景的视角，也看到了林有拙。
　　他本来没什么表情，一看到林有拙，那双总是睡意盎然的眼睛瞬间和吞了几百颗泡腾片一样，又清醒又惊恐。
　　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靠近，宋雪景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永远挺不直的背也挺直了。
　　林有拙看向前方，是两个大汗淋漓的高壮男人，看到林有拙，两人和见了救星一样，跑上去着急问：“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这么矮这么瘦，长得很清秀的一个男生？”
　　大高个子连说带比划，把宋雪景的特征表达得和3D打印一样，相当有经验。
　　林有拙听完，点头道：“路过大门时，有一个男生刚跑出去，和你描述的有几分相似。”
　　“竟然跑那么快！”大高个子哀嚎一声，然后和林有拙道谢，叫上另一个飞快跑远了。
　　林有拙没有动。
　　直到确认那两个人跑出小区，他才收回视线，没有开口，继续朝着家走。
　　背后先响起宋雪景的声音：“你下午上讲台算的那道题，还有另一个更简单的方法。”
　　林有拙下午上的数学大课，他不知道宋雪景也在。他回头微笑：“什么解法？”
　　宋雪景紧紧抓着裤脚，快速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也不管林有拙听清楚没有，埋着头就匆匆走了。
　　林有拙记住了，他在原地心算一遍，十几分钟后脚下加快，回家快速把解题思路详细写了下来。
　　睡觉的时候，林有拙脑海里还是那道题，他想宋雪景果然是天才，同时内心有股躁动，他还得更加努力，这个世上优秀的人太多，只有不断学习，他才能追赶上他们的脚步。
　　第二天，林有拙又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将看书时间增加了一个小时。
　　又是全天满课，中午林有拙在吃饭间隙给陆起发信息询问冬瓜的情...况。
　　直到晚上林有拙快到林家别墅，陆起的回复才到。
　　一张冬瓜和几只狗在游泳池一起傻乐的合照，还有一句话。
　　“玩了一个下午，刚到家。”
　　冬瓜的快乐感染了林有拙，他眼眸微弯，这时车停在别墅门口，余光中，一男一女从别墅出来。
　　林有拙放下手机看过去。同时老张在前面说：“哦，他们是林董的私人医生和看护。”


第50章 050
　　【050】
　　晚饭全是夏惠妍亲手做的, 除了清淡的菜，她还特地做了一盘可乐鸡翅。
　　见林有拙一直只吃蔬菜，夏惠妍特地夹了一块可乐鸡翅到林有拙碗里，微笑说：“拙拙你尝尝, 妈妈做可乐鸡翅是一绝。”
　　有些习惯, 是深入骨髓的。
　　夏惠妍之所以能做一手好可乐鸡翅，是因为林与夏从小最爱可乐鸡翅, 夏惠妍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 悄悄学会了下厨。
　　林有拙咬了一口, 口感嫩滑, 酥烂入味, 浓浓的可乐味。
　　“味道怎么样？”夏惠妍期待问。
　　林有拙莞尔：“挺好，是我不喜欢可乐。”
　　夏惠妍很意外，她以为男生都爱喝可乐, 她也没多想, 让林有拙放下鸡翅：“不喜欢那就别吃了。妈妈也不喜欢油炸。”
　　“吃完这只。”林有拙吃完了那只鸡翅。
　　林学诚笑道：“这习惯非常好，不浪费食物。这也是这次林氏推出网上超市的一个宣传点, 每日新鲜送，不囤积，不浪费。”
　　林学诚说完主动去夹可乐鸡翅：“你们都不吃, 我来解决。”
　　见状夏惠妍立即拦住他筷子, 板着脸说：“没听医生说你乱应酬，这段时间肝的状况又差了点, 不许吃油腻的东西了。你还敢吃油炸鸡翅。”
　　提到病, 林学诚到底还是有些在意, 他撤回筷子：“我不去应酬不行。”
　　“哪里不行了？”夏惠妍抱怨说, “公司花钱请那么多员工, 我不信没人能去应酬。”
　　“员工全是外人。”林学诚摆手，“小事还行，大事不是我自己上不放心。”
　　“你大哥和两个侄儿不是在公司？他们总不是外人。”
　　林学诚更是摆手：“他们还不如外人，成天惦记着林氏。当年大伯不过是父亲见他们家庭困难，聘来公司帮忙，他们还惦记上了。平时防着还会出事，要是放开手，他们还不把公司拆掉？”
　　“得得得，公司就靠你一个人撑着。”夏惠妍念叨道，“但你也不想想，小五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多少注意点。公司重要还是人重要？总得找人接你得班。”
　　“我之前不是没培养过。”林学诚夹了块鱼肉，叹气道，“可谁让夏夏不争气。”
　　听他提到林与夏，夏惠妍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林有拙，在桌下悄悄踢了林学诚一脚，让他说话注意点。
　　林学诚知道夏惠妍的意思，不过他不在意，无论林有拙如何想，林与夏和他们生活了20年，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至于提都不能提。
　　林有拙确实也没反应，安静吃着饭。
　　但夏惠妍心里还是和猫爪子挠一样，她赶紧说：“还有拙拙啊。”
　　林学诚就是在等这句话，有一件事他从认回林有拙就想着了。
　　他转向林有拙，满脸是笑：“拙拙，我还真有件事和你说。”
　　林有拙放下筷子：“您说。”
　　“以你的成绩，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去打声招呼，你转去念管理很简单。”林学诚也放下筷子，“虽说京大的管理不如清北，你先念着，等毕业继续去国外念，拿到硕士学位回来直接到公司帮我。”
　　林有拙不置可否，夏惠妍则笑道：“是吧，有拙拙在可太省心了。”
　　“谁说不是。现在出去，谁都和我夸拙拙未来可期。”林学诚心情大好，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一顿饭吃完，保姆阿姨来收拾饭桌，夏惠妍...迫不及待拉着林有拙上楼。
　　二楼第二间房，是专门给林有拙腾出来的新卧室，夏惠妍亲自布置的，是一间□□十平的大开间，屋内摆满各种汽车模型。
　　这是林有拙第一次回来住，夏惠妍忐忑又开心，直到回到楼下，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频频望着楼上，满是担忧：“拙拙不会突然走吧？”
　　林学诚笑她杞人忧天：“卧室比他租那套房子还大，他有什么好回去。”
　　夏惠妍没再说话，直到二楼的灯熄灭了，她总算安心，这才回房休息。
　　而二楼，林有拙没睡着，他静静看着天花板，突然摸出手机。
　　微信聊天框里，只有他和房东的聊天记录。
　　他看眼时间。
　　10点21，房东可能休息了。
　　林有拙望着屏幕几秒，正要关掉手机，突然一条信息弹出来。
　　陆起：“你的狗吃什么牌子的狗粮。”
　　林有拙眨眨眼，点开短信回复：“不挑食，什么都吃。”
　　陆起：“好。”
　　也许是睡不着，林有拙突然不想结束这次聊天，他敲着字：“有空吗？”
　　陆起合上笔记本：“有。”
　　“聊会儿？”
　　“可以。”
　　“我讨厌汽车模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陆起思索两秒问：“你在哪儿？”
　　“林家。”
　　他用的林家，陆起猜到了答案，林与夏的资料里，有一条是不爱开车，爱收集汽车模型。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本来在陆起床上睡着的冬瓜突然窜过来。
　　他垫着两只脚，两只爪子搭在陆起膝盖上，直挺挺站着，失了焦距的眼睛看着陆起。
　　更或许是，看着陆起拿着的手机。
　　陆起空闲的手落下，揉了揉冬瓜的头，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接通后，不等青年疑问，陆起说：“你的狗很想你，我现在来接你。”
　　*
　　陆起接走了林有拙。
　　林学诚望着远去的车灯，神色颇为复杂：“陆起对拙拙，是不是太好了？”
　　夏惠妍心情相当差，还真被她料中了，林有拙果然没能留下住一晚。
　　听到林学诚的话，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啊！难道你是希望他对拙拙不好？”
　　“你不懂。”林学诚眉间深沉，“他们只是商业联姻，他对拙拙上心，万一以后离不掉可是个大麻烦。”
　　“我是不懂你。”夏惠妍吐槽道，“先前急吼吼要联姻，现在才订婚就又想着以后要离。”
　　林学诚看出她生气了，揽住她肩膀解释道：“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夏夏，他们这辈子都不离对林氏最好，可现在是拙拙，他以后要接替我掌管林氏，为林氏开疆辟土，自然不需要一直和陆起绑在一起。”
　　夏惠妍听得直皱眉头，她觉得这话不对，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哪里不对，索性拍掉林学诚揽着她的手，自己先进屋了。
　　另一头，车厢内十分安静。
　　陆起除了开头说了一句“你的狗在等你”，就一直在翻看文件。
　　翻着翻着，他余光扫向旁边。
　　青年不知道何时睡着了，他头靠着车窗，睡得特别沉。窗外偶尔掠过...0;灯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眼睫，像是跳跃的灯火，一下有，一下没有。
　　青年的侧脸也在交错的光影里忽明忽暗。
　　林有拙这一觉睡得很沉浸，他也很意外，一上陆起的车，他久违的困意竟然来了。
　　等他睡醒，车已经停了，四周静谧，只有月光照亮着车内。
　　忽然，林有拙眼角划过一抹耀眼的亮色。
　　他转过脸，男人已经放下糖纸，把橘子软糖放进嘴里，而陆起手旁的小桌板上堆着一堆同样的透明糖纸，有小山丘那般高。
　　林有拙抬手看眼时间，凌晨3点21。
　　他离开林家时不到12点。
　　听到动静，陆起细嚼慢咽完橘子糖，这才转过头看向林有拙：“睡得好吗？”
　　林有拙点头：“很好。”他视线落在那堆糖纸上，“你很喜欢这款糖。”
　　“是，味道还不错。”陆起笑了一下，打开车门，“走吧，到了。”
　　林有拙下车后发现车就停在陆起别墅门口，司机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他以为这么晚，冬瓜应该也睡了，没想刚推开门，一团温热热情地跳到他怀里，又是蹭又是舔脸颊。
　　“汪汪汪！”
　　林有拙也立即抱紧冬瓜，不让它掉下去，下巴埋进温暖柔软的脖子肉里，用力嗅了一口冬瓜的气息。
　　大概是一直在陆起怀里蹭着，冬瓜身上有着淡淡的柑橘味。
　　陆起转着轮椅经过他们旁边，留下一句：“你还睡上次那间”，就先回房了。
　　林有拙关上门，抱着长胖了一圈的冬瓜去了客房。
　　客房还是上次林有拙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床品应该是换过，有晒过阳光的气息。
　　这次冬瓜很黏着林有拙，跟着林有拙一起睡了床，林有拙头沾上枕头没多久，抱着冬瓜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六点，林有拙准时醒了。
　　冬瓜还睡得沉，林有拙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没开灯，摸着黑去浴室洗澡。
　　昨天在林家别墅，浴室摆着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牌子全是林与夏常用款，他头一次没有冲澡。
　　昨晚过来又一直被冬瓜黏着，林有拙没能洗成澡，他就和漏掉一件事没做的程序一样，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当温热的水从头顶洒下来，林有拙舒服地闭上眼，总算对劲了。
　　很快，浴室里满是柑橘的清香。
　　林有拙冲完全身的泡沫后，关掉了花洒，他没拿换洗衣服进来，头发擦得半干，拿过浴巾系在腰间，光裸着上身打开浴室门。
　　咔。
　　两声开门声同时响起。
　　林有拙听到了。
　　他一时诧异，便停在浴室门口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门，他没锁门，因为没想过陆起会直接开门。
　　卧室门打开了，先是透进屋一小块走廊的灯光，紧接着“啪啪啪”接连不断几声，房间内所有灯都被打开了，顿时明亮如白昼。
　　紧接着，林有拙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士走了进来，不是陆起。
　　而来人第一时间也发现了林有拙。
　　“……”
　　她眼睛瞪得老大，猛地捂住嘴：“老天！陆起你怎么整容了？！”


第51章 051
　　【051】
　　“不太对。”下一秒女士摇头, “你有腿，陆起死活要瘸着腿。”
　　她好奇不已：“难道你是贼？”她上下打量着林有拙，自己都乐了，“一个漂亮的贼。”
　　林有拙也看着她。
　　眼窝和颈纹能看出上了年纪, 还有那满头银白色的盘发, 约莫70岁左右。
　　只化了一个日常的淡妆，衣着看着也很简洁朴素, 却极其有气质。
　　林有拙无法判断她的身份, 只是听她语气, 和陆起应该关系非泛泛。
　　林有拙回道：“我叫林有拙。”
　　“噢。”女士眨眨眼, “本家, 我们一个姓。”
　　林？林有拙目光落在她拉着的行李箱上，大概知道了女士的身份。
　　姓林，能随意出入陆起家, 并且住过这间客房的人, 他询问道：“林绛女士？”
　　林绛莞尔一笑：“知道我。看来你和陆起关系比我上一秒以为的更要好。”
　　既然是林绛，林有拙颔首：“我前几天和他刚订婚。”
　　闻言林绛瞳孔震撼, 延迟几秒她拍手笑道：“挺好，很相配。”
　　她又上下打量着林有拙：“你……”
　　吱。
　　这时门从外面被彻底打开，陆起出现在门口, 他往里看了一眼, 看到林有拙光裸着上半身，他一言不发直接拉过林降, 随即他拉上门。
　　嘭！
　　门又关上, 力度过大, 带起一阵风, 林有拙顿时感到有些凉, 他抬脚走到门口，这次抬手反锁了门，这才转身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冬瓜还在睡，林有拙没叫醒它，轻手轻脚出去。
　　客厅里，林绛坐在沙发说：“家政过来也太久了，我坐了50多个小时飞机，你就先给我煮碗面怎么了？”
　　陆起淡淡道：“没有。”
　　“糖心蛋。”
　　“没有。”
　　林绛不点了：“那有什么做什么。”
　　陆起面不改色：“什么都没有。”
　　“小气。”林绛吐槽道，“你就是不想给我做。真浪费你那一手厨艺。”
　　随即她视线看过来，笑眯眯问林有拙：“你吃过陆起做的饭吗？”
　　林有拙的味蕾首先想到陆起做的那道盐烤秋刀鱼。他走过去坐下：“吃过一次。”
　　“我也吃过一次。”林绛回味道，“不过是蹭的，洋葱煎羊排，是我吃过最嫩的煎羊排。”
　　陆起视线从林有拙衣领处开始，每一粒纽扣都扣得严丝合缝。
　　他收回视线，问林有拙：“饿吗？家政还有半小时到。”
　　林有拙回：“不饿。”
　　两人的互动尽收林绛眼底，她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她没看错，陆起对这个叫林有拙的孩子很不同。
　　她转而拍拍林有拙的肩膀：“我这次回国待几天取景，今天周末，你应该有空陪我逛逛？”
　　她给出一个林有拙无法拒绝的理由：“我两年没回国了，京城变化却和几十年一样，如今唯一的好友也去世了，我没有向导。”林有拙今天确实没有很重要的事，并且他并不排斥和林绛相处。
　　林有拙点头：“可以。”
　　“噢，那他同意了。”林绛笑着看向陆起，“你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陆起不置可否，抬手看眼时间，淡淡道：...“你们先聊，我去换衣服。”
　　*
　　吃过早餐，冬瓜也醒了，陆起给冬瓜置办了全套配备，其实有一个橙色宠物外出拖箱。
　　上车时，外出拖箱和陆起的轮椅一起放进后备箱。
　　林绛主动要求坐的副驾，她理由很充沛：“老年人，坐后排晕车。”
　　林绛亦主动升上了隔板。她笑眯眯的：“我睡一会儿，你们聊天会打扰我。”
　　然而隔板升上，后排无人说话，陆起在处理文件，林有拙在刷题。
　　林绛要去的批发市场在郊区，过去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左右，碰到出行高峰期，还得加半小时到一个小时。
　　林有拙这套数学题刷了两个小时，他核对全对后退出题库，收起了手机。
　　旁边依旧很安静，他以为陆起还在处理文件，故而转头看了过去。
　　结果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
　　陆起在看他。
　　平静无波，似乎就是在单纯看他。被林有拙抓住，陆起同样毫无波澜，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林有拙左眼皮跳了一下，这个氛围有点微妙的古怪，他想了想，先开口了。
　　“林绛女士先前误认我是你，以为你整容。”
　　“是吗？”陆起笑了起来，“你的脸的确适合当整容模板。”
　　林有拙摇头：“我的意思是，她和你很熟，似乎又不是很熟。”
　　陆起道：“她接房屋设计的前提条件是设计多一间客房，她回国时能居住。”
　　林有拙沉默了。
　　他当然不信这是林绛能自由出入陆起别墅的理由，但点到即止，他也并不需要知道更深入的原因。
　　他点头：“原来如此。”
　　这时隔板降下来，林绛欢喜的声音响起：“终于到了！”
　　*
　　林绛退休后，爱上了摄影。
　　现在的她是一名全球跑的纪实摄影师，这次回国，她是无意看到一部中国小人物的纪录片，对中国式菜市场起了兴趣，所以临时起意买票回国。
　　她丝毫不像七十岁的老人，不需要别人的帮忙，扛着设备在拥挤的批发市场拍了整整一个上午。
　　到中午她终于停了，指着一家炒菜馆说：“苍蝇馆子通常藏龙卧虎，今天中午吃这家怎么样？”
　　林有拙没意见，他馒头咸菜都能接受。
　　陆起也没意见，不过他让林绛和林有拙先进店，他调转轮椅超前去了。
　　苍蝇馆子外表油腻腻的，进去店铺也没有变干净，桌面也是黑漆漆的，但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闻着就很下饭。
　　正是饭点，店内客人特别多，基本都是批发市场的小摊贩。
　　左边的墙上贴着一张红色菜单。
　　快餐20块一份，两素两荤一汤。
　　炒菜素菜12块一份，荤菜18一份，素汤8块一份，油汤12块一份。
　　米饭免费，浪费罚款。
　　林绛不失时机连拍几张照片，然后拉着林有拙在角落唯一剩下的小桌子坐下。
　　食客要么趁着难得的午饭时间边吃边聊天，要么忙着吃饱饭回去继续做生意，尽管林绛和林有拙是和这个环境如此格格不入，然而没有人注意他们。...
　　唯独老板娘来下单时惊艳看了林有拙好几眼。
　　林绛点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一份小炒肉，一份炒时蔬，还有一份莲藕排骨汤。
　　老板娘离开后，林绛抽出一次性筷子，笑眯眯说：“你没嫌弃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想试试中国的苍蝇馆子。”
　　林有拙微笑：“我一直生活的环境，就是苍蝇胡同和城中村。”
　　林绛相当诧异：“是吗？我完全没看出来。”她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那你和陆起一样励志啊。”
　　林有拙低头擦着有点油的桌面：“我算不上，只是认真。”
　　林绛笑出声：“你和陆起还真是天生一对，我夸他，他也这么说。”
　　她继续絮絮道：“可我孙子说，陆起是他见过最励志的人。”
　　林绛眼神悠远起来：“陆起可是木木的偶像呢。”
　　林有拙听出林绛声音的不同，他停住擦桌子的动作，抬眸看向林绛。
　　林绛注意到，她笑笑：“木木就是我孙子，他是我在孤儿院领养的孩子，要是还在，今年比你大6岁。”
　　林有拙不擅长安慰人，所以他想了想，没说话，结果林绛的一次性筷子，拆开后才搁到林绛的碗上。
　　林绛眉间腾地一软，她笑道：“陆起应该没有告诉你他同意我出入他房子的原因吧？”
　　她没打算听林有拙的回答，话落又继续说：“整件事其实和他无关，他和木木不过同是那件投毒案的受害者罢了，他甚至不认识木木。”
　　“我找上陆起之前，其他人都说陆起性格怪异，我也听说了他一些事情，特别忐忑他是否会同意我能在秋叶红的那几天住进他的房子，毕竟这个要求很无理。”
　　林绛笑着摇头：“没有谁应该为我想替木木看香叶山的枫叶买单。”
　　“但陆起同意了。”
　　“我甚至没有说出我的请求，只说要多一间客房，他就同意了。”
　　林绛突然抬头，看向远处提着一袋橘子逐渐靠近的陆起，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陆起是冷情，但他同时还有一颗柔软的心。我是真心希望他能得到幸福。住的不是地方，是家，不是只有一间主卧，而是还有一间客房。这就是我设计香山别墅的灵感，陆起的幸福，会和某天出现的飞碟一天，乍然降落。”
　　*
　　陆起买的那袋橘子很新鲜，可林绛一个没拿，她说她的好牙只剩两颗了，要留着吃她没吃过的食物。
　　然后美美吃了两碗饭，独自离开了。
　　“我拍完就直奔机场了。”
　　林绛炫耀一般晃了晃掌心的枫叶：“早上捡的。我想到了一个不再飞几十个小时回国看枫叶了，做标本永久留住秋天！”
　　她嫌弃道：“我是真的怕坐长途飞机。”
　　……
　　林绛中气十足离开了。
　　店内的食客也陆续走完了，一下变得冷清，只有陆起和林有拙，还有欢乐摇着尾巴，快乐吃着橘子的冬瓜。
　　林有拙只给冬瓜吃一片橘子，冬瓜虽然还想吃，但林有拙说不能吃太多，它虽然尾巴垂了下去，但还是只依依不舍舔着林有拙掌...心残留的橘子味。
　　剩下的橘子，林有拙吃完了，他正要起身付账，忽然陆起喊他：“林有拙。”
　　林有拙看过去：“什么？”
　　陆起盯着林有拙被橘子汁侵染得水润的嘴唇，提出了他的要求：“我手现在不太方便，我也想吃橘子。”


第52章 052
　　【052】
　　闻言林有拙视线扫过陆起搁在轮椅上的手, 心里掠过几分抱歉。
　　他忽略了陆起此时不方便清洁手。
　　右手掌心还有着黏腻感，那是冬瓜软糯舌头残留的触感，林有拙起身说：“稍等, 我去洗手。”
　　问过老板娘, 林有拙走到店门前洗碗的地方, 打开水龙头, 微微低头洗手。
　　从陆起的视角，能清楚看到林有拙洗手的全过程。
　　挤出一泵洗手液，按部就班地一根一根搓着手指, 再搓掌心, 然后伸到水龙头下仔细冲干净每一根手指。无名指上，没有订婚戒。
　　陆起转了下无名指的订婚戒, 在林有拙抬头前，他收回了视线。
　　林有拙洗完手回来，他撩开塑料袋，挑出一个橘红的橘子, 细长的指尖三下五除二剥掉了皮，露出饱满清香的果肉。
　　橘络有些多，林有拙处理掉将果肉分成两半, 同时递给陆起：“好了。”
　　陆起接过，掰开一瓣放进嘴里, 果汁充沛，就是甜味略淡。
　　他平静吃完, 一张纸巾又准时递过来。
　　其实橘子被林有拙剥得十分干净, 手指除了淡淡的橘子味, 其他都没沾上。
　　陆起不由笑了起来：“你非常细心。”
　　他接过纸巾, 缓慢擦着手。
　　林有拙也道：“你很爱夸奖别人。”他转换了话题, “这也是成为一个成功商人的因素吗？”
　　说完他一手提剩下的橘子，一手拖着冬瓜的移动箱子，然而停在原地没动。
　　批发市场经过一早的买卖，地面还没扫干净，有非常多踩破的瓜果菜叶。
　　他走后面能随时注意到陆起的轮椅。
　　陆起看穿他的想法，他眼底又多了笑意，转着轮椅先动了。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刚才的聊天。
　　“主事者不需要全能，但一定要会用人。会夸奖确实能算其中一个因素。”陆起话锋一转，“林氏的林祖峰是个不错的人才，可惜你父亲不会用。”
　　林有拙知道以陆起的聪明，已经猜到了他的计划，他也并未想过瞒着陆起。
　　他微笑说出他的计划：“我认同你的观点，等我绝对控股林氏后，我会授权林祖峰管理公司。”
　　陆起不意外林有拙的决定。
　　林有拙的热爱，只在航天。对于钱财公司，他从未在意，他的一系列谋划，为的只是拿回林与夏所抢走的所有。
　　起初，陆起仅仅是想看看林有拙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所以他出手帮了他一把。
　　不过也仅此而已。
　　到他察觉他也成为林有拙计划的一环，他拒绝了林有拙的联姻。
　　然而林有拙和付易的一番对话，改变了他的注意。
　　人生于他，只是一出规划好的舞台剧，而他，每天不过是配合剧本在舞台上卖力演出，因此突然冒出和林氏联姻的念头，他照样配合了。
　　林有拙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啼笑皆非的舞台上，突然降临一个有趣的...不速之客。
　　假如他的婚姻能为林有拙所用，那他愿意配合。不是规划好的剧本，而是他，陆起本人的意愿。
　　可现在，陆起出现那么一点不悦的情绪。
　　林有拙的动机，一直是林与夏。
　　男人脸上的温度降下去，和巡视公司一样。
　　下午生意不那么热闹，陆起和林有拙的外形过于出挑，加上陆起坐着轮椅，不少摊贩都光明正大打量着他们。
　　这时一个老板直接上前招揽生意：“两个帅哥来看看我家的菜，绝对新鲜，要是你们买，零售按批发价卖！”
　　林有拙看向她身后的摊子，摆着的蔬菜卖相确实不错，比超市看着新鲜。西红柿红艳艳的，特别水灵，黄瓜小青菜看着也很鲜嫩。
　　林有拙冰箱里也没存货了，他想买点回去也不错，便低头问陆起：“我买点菜，你要吗？”
　　早上陆起请的家政只带来了早餐的食材。不过他也不确定陆起是否接受批发市场的菜。
　　就林家的生活水平，已经动辄就是空运的有机蔬菜，空运牛羊肉。
　　陆起没直接回答：“上次你说换你下厨，今天晚饭你决定。”
　　林有拙一怔，不是疑惑陆起邀请他回家吃饭，是……让他下厨？
　　虽然林绛只提过一嘴陆起碰到过投毒事件，但稍加联系，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上次他找冬瓜，陆起不在京大附近吃饭，却要去有一段距离的万岛酒店。
　　以及陆起比他更好的厨艺。
　　他是从小在林丰财家做饭锻炼出的厨艺，陆起的厨艺，大概是被投毒后开始，不能放心吃外面的食物，自己做的才安全。
　　他之前不知情陆起曾被投毒，才提出有机会换他下厨，现在知道，他很佩服陆起对他的勇气
　　如果换他经历过投毒，他谁也不信任，只吃自己做的食物。
　　“如果你晚上有事。”这时陆起又道，“那就下次。”
　　林有拙摇头：“没事。你有什么想吃的菜？不是太复杂我都能做。”
　　他说着自然将橘子挂到轮椅的把手上，拖箱交给陆起，自己则走到菜摊挑菜。
　　陆起眼睛不离林有拙他，报出两道菜：“西红柿炒鸡蛋，山楂小排。”
　　林有拙点头表示收到，马上挑了几个红艳的西红柿，然后又拿了一小把菜心，几个土豆，洋葱，茄子和菜椒。
　　称完重，老板大方道：“15块8毛，你给15块就行。”
　　林有拙扫码付款，走了一段距离，老板的到账提醒才到了：“微信到账20元。”
　　这个批发市场主要是蔬菜和肉批发，林有拙又买了一斤肋骨，最后才在批发市场门口找到一个水果摊。
　　新鲜的山楂买了半斤，见雪梨挺好，他又拿了两个大雪梨。
　　买完菜和水果，老孙也开着车停在水果摊前面，他下车先接过菜和水果拿到车内放好。
　　林有拙空出手，就从陆起手中要过拖箱。
　　蹲下打开拖箱盖子，刚要抱冬瓜，冬瓜忽然先一步从拖箱里跳出来，“汪汪汪”叫着窜了出去。
　　林有拙第一次碰到这个情况，一时奇怪，他扭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沈...成峰和杜美澜。
　　冬瓜扑到沈成峰脚边，用力咬着他的裤脚。杜美澜赶紧放下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菜，弯腰去赶冬瓜：“去去去！哪来的恶狗！”
　　而沈成峰直挺挺站着，毫无反应，只面无血色直勾勾看着前方，这是他出生以来，脸色最白的一次。
　　他认得出那个男人。
　　他在林有拙家楼下见过，这个双腿残疾的男人，原来就是陆起！
　　而最为刺眼的，是陆起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着光。
　　林有拙的手搭在拖箱上，看不到，但既然两人如此亲密到菜市买菜，陆起也戴了婚戒，想必是已经订婚，林有拙的无名指，应该也有一个同款婚戒。
　　沈成峰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原本……林有拙无名指的位置，是戴着他买的订婚戒。
　　“冬瓜回来。”林有拙没看沈成峰，喊了冬瓜一声。
　　冬瓜立即松开口，扭身冲回林有拙怀里。
　　杜美澜这才注意到红旗车旁边的青年是林有拙，她很是惊讶，倒是忘记生气了，扯着沈成峰袖子问：“儿子，那是不是林有拙？有钱果然好，养得那么白嫩。我都快认不出了。”
　　沈成峰没回答，只贪恋地盯着林有拙，眼睛都舍不得眨。
　　林有拙抱着冬瓜起身，终于看向沈成峰……的裤脚，被冬瓜咬掉了一大块。
　　他随即抬头，平静问：“多少钱？”
　　太久没听到林有拙和他说话，沈成峰激动不已，脸皮霎时红了一层，他赶快摇头：“没事，不用……”
　　“1568！”杜美澜立即打断他，大着嗓门说，“这可是名牌，“补不了的，必须全款赔！”
　　这一场动静已经引得附近的摊贩观看，还有刚忙完才吃饭的人捧着碗出来看热闹。
　　沈成峰的脸登时更红了，他压低声音：“妈你别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杜美澜蹲下去扯破烂不堪的裤脚，“牌子我还留着呢，1568一分不打折，世界名牌！”
　　林有拙正要过去扫码赔钱。
　　一码归一码，是冬瓜咬破了裤子，是应该赔钱。
　　结果他刚要动，忽然垂着的左手被拉住，他低头，就看到那只修长的手握住他手腕。
　　和以为的冰凉不同，陆起的手意外很温暖，也很干燥，没有半点汗。
　　对上他询问的视线，陆起笑道：“你先上车，我处理。”
　　林有拙点点头，抱着冬瓜上车了。
　　沈成峰看到林有拙上车了，脸上明显流露出失望，杜美澜正在扯裤脚，瞥见林有拙上车了，她以为他不赔钱了，没站直就急忙冲过去：“想赖账啊！你还没赔……”
　　一个人适时拦住杜美澜。
　　杜美澜抬头一看，顿时住口了，快两米高的男人，一身的精干，看着就惹不起。
　　这时滚轮声响起，一道男声问：“现金还是转账。”
　　听到这道声音，两米高的男人立即退到旁边，杜美澜眼前马上宽阔，也看到了轮椅上的男人。
　　杜美澜想大声喊赔钱，话到嗓子眼，莫名就变得小声了：“你替林有拙赔钱？一共1568，现金。”
　　她不时打量着陆起，这男人谁啊？看着和林有拙关系不错，该不会就是他傍上&...#30340;有钱人吧？瞧这西装，看着普普通通，不是名牌，不会是假豪门吧？
　　陆起侧目，不需开口，男人就转身要去换现金，这时忽然有人从批发市场快步跑过来：“我付我付！”
　　西装革履的男人停在陆起旁边，满脸堆笑，恭敬递过他早准备好的名片：“陆总您好，我是西城批发市场的总负责人。”
　　递着名片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着。他小心翼翼瞄着陆起，生怕陆起不接名片。
　　他先前接到电话说陆起出现在他管辖的批发市场，当时还以为是朋友逗他，结果没想到是真人！他可是找了无数次门路，连陆氏副总的面都没见上，这次可好，直接见最大的boss！
　　他忐忑着。
　　这时陆起接过名片：“你好。”
　　男人高兴得差点没绷住，不停鞠躬：“您好您好。”
　　杜美澜嘴巴当即张老大，西城批发市场可是京城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总负责人更是老有钱人了，竟然对这个男人这样毕恭毕敬？！
　　跟着负责人的市场管理人员掏出一叠粉色钞票，上前递给杜美澜，笑着说：“这是2000，您点点，不用找零了。”
　　杜美澜都懵了，她数了数钱，不多不少，20张。她合上嘴，吞咽了几次口水，才小声问：“大兄弟，这人到底谁啊？”
　　市场管理人员也小声回她：“陆起，亚洲新首富。”
　　杜美澜瞬间吓得手一松，粉色钞票哗啦啦掉了满地。


第53章 053
　　【053】
　　唯恐钱飘走被人捡了, 杜美澜赶紧蹲下几把抓起钱，直接一把塞进口袋。
　　她偷偷瞄了陆起几眼，扭身回去提起菜去拉沈成峰, 小声感叹：“儿子, 不得了哦, 林有拙这次是真飞上枝头变凤凰啦，那个男人是首富，亚洲首富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首富，竟然这么年轻！到底做什么才那么发财哦, 是不是一秒进账几万？啊呸，几十万？”
　　杜美澜羡慕不已，她拉着沈成峰准备回家：“哎哟，都说越有钱越抠门，万一又让我们退钱就吃亏了, 走走，我们早点回家。”
　　结果沈成峰纹丝不动。
　　“儿子？”杜美澜纳闷喊了声。
　　沈成峰目光死死盯着陆起的左手。
　　沈成峰的两只手握成拳头，肉眼可见的在颤抖。刚才，陆起碰了林有拙的手！
　　交往几年，他牵林有拙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每次林有拙都非常排斥, 没牵几分钟就收回手说：“牵手太闷, 你掌心很多汗。”
　　唯一的一次圣诞节约会，他和林有拙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周围全是恩爱的小情侣，或揽着肩, 或牵着手, 甚至还有接吻的。
　　他心里难免悸动不已, 走到一棵装饰着白色灯管的树下，他出其不意抓住林有拙的手揣进他口袋，结果林有拙几乎是立刻缩了回去，皱眉问他：“做什么？”
　　“你手凉，放我口袋暖和。”
　　“我不冷。”
　　“……”
　　约会提前结束，因为林有拙忙着回家看书。
　　……
　　他对林有拙的每一次触碰都被拒绝，然而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陆起握了林有拙的手，而林有拙没有抗拒！
　　为什么？！
　　陆起到底哪里比他强？！
　　不过是一个有几个臭钱的残疾！
　　沈成峰被嫉妒烧红了眼，他拳头捏得咔咔响，抬脚就要上前揍陆起。
　　杜美澜一直盯着沈成峰，见他眼睛都红了，也反应过来沈成峰想做什么，顿时三魂吓跑了两魂，顾不上菜了，甩开追上死死拖住沈成峰手臂，急得都破音了：“儿子你别冲动，那可是首富！我们惹不起！”
　　沈成峰现在就听不得这两个字，他扭头咬牙道：“首富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吗？有拙不是爱钱的人！”
　　杜美澜心里直骂林有拙是蓝颜祸水，眼见快拽不住沈成峰了，她急得脱口而出：“他爱不爱钱我不知道，反正肯定不爱你的病！”
　　这句话就像是定身咒，一下卸掉了沈成峰所有的力气，沈成峰蓦然惊醒，浑身冰凉定在原地。
　　他怎么忘了……
　　他有病……
　　他阳痿……
　　他甚至……不算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了，他根本没有底气去抢回林有拙……
　　杜美澜这才惊觉她说了什么，她紧张道歉：“不是儿子，妈不是这个意思，我……”
　　另一头，陆起和负责人谈完话，他抬头，视线不偏不倚对上沈成峰的目光。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最后是沈成峰先扛不住移开了目光。
　　他扭头就走：“妈，走吧。”
　　杜美澜差点蹦出口的心总算安全落回去，她“唉唉好”地捡起散落的菜，小跑着去追沈成峰。
　　沈成峰手还是紧紧攥着，等杜美澜跟上来，他...恨恨挤出一句话：“妈，告诉律师，我绝不同意分期赔偿，李晓欣必须一次性赔偿十万！”
　　杜美澜立即眉开眼笑：“你回心转意就好！你之前为了林与夏那灾星还心软，也就十万块，李晓欣和林丰财哪里就拿不出来了！我呸，就是想赖账，想得美！我待会儿就和你爸去找林丰财要钱，一个子儿都别想赖！”
　　*
　　陆起望着沈成峰的背影，眼底变幻莫测。
　　几秒后，他调转轮椅到车门边，刚打开车门，冬瓜猛地跳到他怀里，用头高兴地去拱陆起的手，想要陆起摸它的头。
　　林有拙还维持着抱着冬瓜的姿势，他收回手，似乎是在解释：“它很喜欢你，我没反应过来。”
　　陆起眼里总算有了几点笑意：“无妨。”随即翻手揉着冬瓜温热柔软的头，另一只胳膊同时撑着车门，熟练挪到车上。
　　林有拙目光扫过陆起的双腿，又不动声色移开。
　　林绛说，“陆起死活要瘸腿”，换言之，陆起可以不瘸着腿。
　　很快保镖在外关上门，车门一关，顿时隔绝掉外面的注目和议论纷纷，只有冬瓜雀跃的“汪汪”声。
　　一会儿窝陆起腿上，一会儿又跑林有拙腿上，玩得不亦乐乎。
　　车朝着香叶山开着，是陆起先打破了沉默：“那个男人是你前男友。”
　　“嗯。”林有拙点头。
　　“年纪不小。”
　　“是。”林有拙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沈成峰的年龄，“26岁。”
　　陆起敛眉：“那他长得很着急。”
　　林有拙眨眨眼，被提醒了一个不算记忆的记忆。
　　出高考成绩那天，他难得奢侈一次，请沈成峰去卫星发射中心看火箭升空。
　　沈成峰那时临近毕业，四处找工作碰壁。门卫看到他俩一起检票，欣慰的和他说了一句：“小伙子挺孝顺啊，假期还陪着你爸来玩。”
　　当时沈成峰脸色难看得厉害，转身走了。那唯一一次的火箭升空，他没能看到。
　　林有拙点头：“是。”
　　接下来又是一路沉默，只有冬瓜还在玩，快到山脚，冬瓜才停止两边跳跃，似乎发现了什么，它扑到车窗上，冲着外面大叫。
　　“汪汪汪！”
　　随即，附和它的，是一片此起彼伏，波澜壮阔的狗叫声。
　　……
　　香叶山脚，一路过来停满了长龙一样的轿车，并且一辆车载着一只狗，大到藏獒，哈士奇和阿拉斯加，小到约克夏犬和茶杯犬。
　　总之写在犬类大全的品种，全都可以在此刻的山脚找到。
　　最夸张的就是柴犬，赤色，黑色，白色，胡麻色应有尽头。从林有拙这边的窗口随便一扫，至少能看见七八只柴犬。
　　老孙对这个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每次只要传出零星半点陆起的喜好，当天就有无数人前来送礼。
　　最近陆起天天带冬瓜出门，肯定被有心人知道了，忙不迭跑来送狗。
　　换以前，老孙可以直接处理，因为陆起根本就没喜好，全是捕风捉影的谣传。
　　但狗……
　　老孙不敢擅自决定了。
　　毕竟陆起对这只叫冬瓜的狗的确不一般，他全看在眼里，或许是真对养狗感兴趣了。
　　老孙降下隔板，回头小心翼翼问...：“陆总，直接上山吗？”
　　陆起闭目养神，没有睁眼：“嗯。”
　　老孙懂了。
　　他们陆总不是对狗感兴趣，而是只对这只叫冬瓜的狗感兴趣。
　　再准确点，是对冬瓜的主人有兴趣。
　　老孙马上冲着林有拙笑笑，飞快升起了隔板。
　　*
　　回到别墅，林有拙询问陆起可以随意使用厨房后，就提着东西去了厨房。
　　冬瓜熟练去叼来玩具球，要陆起陪它玩扔球游戏。陆起视线看着厨房里的身影，扬手抛出球。
　　清脆的铃声不停响起。
　　在第二十一次响起时，林有拙端着喷香的山楂小排和西红柿炒鸡蛋出来了。
　　他走到饭桌，才看见桌上放着瓶红酒，瓶身贴着张便条贴，写着秀气的小楷：“订婚礼物，我自己酿的酒，全球限量，仅此一瓶，两个人好好享受吧！”
　　林有拙不喝酒，他告诉了陆起，让陆起收起来，他又折回厨房端剩下的菜。
　　三菜一汤，一荤两素一个油汤，以及两个花椒炖雪梨。
　　然而他端菜回来，那瓶酒还在原地，陆起说：“我不喝红酒，你带走吧。”
　　林有拙放下菜：“我也不喝酒。”
　　“睡前适量喝点红酒，对睡眠质量有益。”陆起看了眼林有拙的卧蚕，“你现在用不上，过段时间参加比赛，会很需要。”
　　对比赛有用打动了林有拙，他想到上次的订婚宴，他喝了满杯茅台都没出状况，喝几口红酒应该也没问题。
　　他决定收下这瓶红酒：“谢谢。”
　　他拿开红酒放到旁边，坐下先拿过花椒雪梨，挑出里面的花椒粒放到陆起手边说：“这是治疗咳嗽的土方法，特别管用，平时喝也能润喉，你试试。”
　　陆起拿起勺子：“我喝过。”又看着林有拙说，“一个朋友做的，味道很不错。”
　　林有拙颇为意外，他以为陆起没有朋友。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微笑着点头就开始挑他自己那份花椒雪梨。
　　一顿饭吃得非常可口，收拾好后，林有拙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
　　他明天还有课，就拿着红酒告别，由老孙送他回去。
　　车启动时，林有拙突然回头。
　　隔着后挡风玻璃，别墅门前的一人一狗身影有些模糊。直到车开出老远，还是依稀看到他们的影子，渐渐变小，再渐渐看不见。
　　林有拙这才回头。
　　……
　　到了小区门口，林有拙没让老孙开车进去，自己步行回家。
　　结果他刚进小区，一道身影就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停在他旁边。
　　“我靠，林有拙你不会是顶级玩咖吧！我等你一天了！你上哪儿玩去了？！”
　　林有拙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
　　“操……”沈易郁闷抓抓头发，偏偏又毫无办法，林有拙是他见过最软硬不吃的人。
　　他只得亦步亦趋跟在林有拙后面，碎碎念道：“我说我们现在总不算陌生人了吧，你对我稍微友善一点点不成吗？”
　　“好好好，我不废话，我直接说正事。”
　　沈易咳嗽一声：“我请客，你和我去新西兰旅个游，顺便见个人。”
　　林有拙还是没反应，背影挺拔且冷漠。
　　沈易猛然停住，他神色复杂望着林有拙的背影，终于大吼一声：“是宋星辰！”


第54章 054
　　【054】
　　沈易以为喊出宋星辰的名字, 林有拙就会停下脚步。
　　然而——
　　林有拙毫无反应，走得越来越远。
　　沈易一下冻结了。
　　？？？
　　难道……林有拙不知道宋星辰？！
　　沈易非常不可思议，难道陆起隐瞒了宋星辰的存在？
　　他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冒出了一个离间林有拙和陆起的绝佳主意——他要告诉林有拙宋星辰的存在！
　　情侣间最忌讳隐瞒, 一旦出现信任危机，啧啧，补也没用！
　　沈易瞬间满血解冻, 他飞快追上去, 习惯性地去抓林有拙的肩膀。
　　“喂你……”
　　啪！
　　手被毫不留力隔开, 沈易手背顿时红了一小片，他脾气立即上来了。
　　除了宋星辰闹别扭时会打他几拳, 连他爸妈都没碰过他一手指头。
　　沈易拉下脸, 下意识要还手, 就对上了林有拙的脸。
　　“……”
　　手忽然就卸了力气，沈易假装是在甩手, 小声说：“没看出来啊, 瘦得和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力气还挺大。”
　　随即视线落在林有拙瘦削的肩头，有些不是滋味：“不至于吧, 你肩膀除了陆起，其他人还碰不得了？”
　　林有拙面无表情重申一遍：“和你不是朋友, 也没有和你成为朋友的打算。”
　　他如此直白, 沈易倒是乐了：“为什么啊？论家世学历外貌, 我也不算很差吧。”
　　林有拙言简意赅：“志不同不相为友。”
　　沈易差点没绷住表情，他看着林有拙, 觉得好笑之余, 又有几分新奇, 在他们这个圈子，竟然还有人说，志不同不相为友？
　　他望着林有拙，语气发酸：“那你和陆起就是志趣相投了？不见得吧。”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林有拙抬手看眼时间，“如果没有其他事，请不要再跟着我。”
　　沈易手伸进口袋，想摸根烟出来抽，看眼林有拙，他不知怎的，松开了烟盒。
　　他抽出手，舌尖用力抵了一下后槽牙，这才开口：“你对陆起了解多少？”
　　不等林有拙开口，他嗤笑一声：“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没必要回答我。”他目光直直盯着林有拙，“坦白说，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安好心，但对你，未必是坏事。”
　　“我有一朋友，叫宋星辰，他喜欢陆起，陆起没告诉过你吧？”
　　沈易观察着林有拙的表情，再次试图看出点林有拙的情绪，不过他再次毫无收获。
　　林有拙连眨眼的频率都没变过，神色平静：“我知道。”
　　“额……”沈易差点咬到舌头，“你知道还没反应？！”
　　林有拙不过是通过小邓和沈易父母的片语，知道有宋星辰这么一个人，至于宋星辰做了什么，他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
　　他淡淡道：“他和你一样，于我是陌生人。假如你几次三番找我是因为他，我只能告诉你，找错人了。”
　　沈易沉默了，脸上的玩世不恭消失，他声音陡然降低：“不，这和你有关系。”
　　他眼神飘忽起来：“你只要和我去新西兰见到星辰，一定也会心疼他。”
　　“他出生就带着病，像是脆弱的玻璃娃娃，每天都要吃药，不能剧烈运动，只能远远，羡慕地看着其他小朋友...玩耍。”
　　沈易越说越动容，他捏紧手：“只要他能开心，我什么都愿意给他，可能让他开心的……唯有陆起。”
　　他满脸嫉妒：“我从没见过星辰那样笑过，比钻石还耀眼。
　　“也没见他那样哭过！陆起拒绝他那天，他割腕自杀了！要不是我赶到及时，宋星辰就他妈死了！”
　　沈易一想起当时宋星辰目光绝望蜷缩在地板，手腕流了一地血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陆起打一架。
　　他最珍贵疼惜的宝贝，陆起竟然敢拒绝！他看陆起不是腿残了，而是眼瞎才对！
　　随即沈易视线落到林有拙身上，登时一怔：“你怎么还是没反应？”
　　他皱眉：“你不觉得宋星辰很惨很可怜吗？”
　　林有拙没有回答，只是问：“说完了？”
　　沈易摸不着头脑，他真的看不懂林有拙，只好继续说：“还有！为了治好星辰，给他一个安静的养病环境，宋伯伯和阿姨一定他去新西兰治病，出发前一晚，他又不顾身体，偷跑出家去找陆起。”
　　沈易想到那晚，他跑到陆氏终于找到宋星辰，宋星辰仿佛一个被破败的娃娃，抱着双膝缩在角落，看起来可怜极了，他气不过要去找陆起拼命，结果宋星辰反而死死拦着他。
　　他气愤问：“陆起就这么好吗？！”
　　宋星辰抬头看着亮着灯的顶楼，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是。”
　　……
　　沈易手骨捏得咔咔作响，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望着林有拙说：“我不会强求你放弃陆起，但我希望你去新西兰和宋星辰见一面，然后才决定是否要陆起结婚。”
　　“没有陆起。”沈易斩钉截铁，“宋星辰会活不下去。”
　　林有拙问：“他现在活着？”
　　意料之外的一句，沈易被口水呛住，他拍着胸脯，脖子咳红了一截：“当然！他手术很成功！”
　　林有拙点头：“所以没有陆起，他还活着。”
　　沈易：“……”他嘴巴张了张，“是还活着，不过……”
　　“还有。”林有拙打断他，“这和我无关。”他嗓音寡淡，“你再来找我，我会……”他顿了顿，微笑说，“告诉陆起。”
　　说完，他转身走得很干脆。
　　沈易目瞪口呆，直到手机疯狂震动，他才机械摸出手机：“喂？”
　　结果对面说了一句，沈易瞬间清醒了：“什么！星辰不见了？！”
　　*
　　走过莲花池左拐，林有拙快到楼下时，迎面走来一个人。
　　背着硕大的背包，只穿了一件单薄卫衣，戴着帽子低着头，缓缓走过林有拙旁边。
　　前面只有林有拙住的那栋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除他之外的人进出。
　　忽然，林有拙眼眸微亮，看向亮着灯的102。
　　102已经很久没亮过灯了。
　　林有拙收回视线，提起红酒若有所思。他对女人的保养，有那么一个记忆。
　　是他念高中时，李晓欣某天突然买了箱红酒回来，林丰财大骂李晓欣败家娘们，饭都吃不起了还学人小资，李晓欣也骂林丰财对不起她，天天盯着对面摊子的女人不眨眼，她以后再不省钱当黄脸婆，就要投资在自己身上，每晚一杯红酒美容养颜，防止衰老。
　　先不论是否真有养颜的功效，红酒里一种叫白藜芦醇的营养物质，对预防慢性病有辅助作用，老年人适当饮用，对身体也有益处。
　　...林有拙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给房东发信息：“您喝酒吗？”
　　……
　　叮铃铃的声音在客厅持续响起，冬瓜哒哒哒跑得飞快，去追抛得老远的玩具球。
　　陆起指腹摩挲着无名指的订婚戒，忽而觉得客厅大得空旷。
　　他眉峰烦躁地拢起。
　　叮。
　　这时手机提示来了信息，他拿过手机，在看到熟悉的草帽星头像，眉峰舒展了。
　　点开，草帽星先是一个可爱的笑脸，然后问：“您喝酒吗？”
　　陆起想到那瓶红酒，他唇角微微上翘：“看是什么酒。”
　　果然林有拙立即回他：“红酒。是一个长辈自己酿的，您要能喝，我给您煮一杯热红酒，睡前喝一点，能美容养颜。”
　　陆起看到“美容养颜”四个字，沉默了几秒。
　　这时冬瓜叼着球回来，见陆起在看着手机，它没有发出声音，安静蹲坐在他手边，叼着球等着。
　　陆起一手揉着冬瓜的头，一手打字：“我不喝红酒。”
　　另一头，林有拙看着房东发的不喝红酒，眼里是止不住的失落。他远远望着102的紧闭的门，到底没去打扰。
　　本想，借着送红酒的机会和房东见一面……
　　林有拙轻轻吸了口气，抬脚上楼了。
　　……
　　与此同时，杜美澜和沈能终于堵到了林丰财。
　　杜美澜气喘吁吁，一把揪住林丰财的耳朵：“你还挺能躲啊！”
　　“哎哟哎哟！”林丰财疼得直叫，但是沈能在旁边虎视眈眈，他块头又比不上沈能，也不敢乱动，忍着疼，赔着笑脸说，“误会，我没躲。”
　　杜美澜冷笑：“别给我耍滑头，没躲我们敲门你假装不在家？”
　　林丰财嘿嘿笑着：“是真不在，我这身无分文的，每天都在外面找活干，不然早饿死了。”
　　“别拐弯抹角说你没钱。“杜美澜揭穿他，“堵着你的地方可是鸡窝，没钱你还还能来嫖？”
　　杜美澜恶心地往林丰财鞋面吐了口口水：“我说你老婆的赔偿还没付清，你就算再饥渴，也先把赔偿付了，我儿子可还等着钱治疗。”
　　听到钱，林丰财眼珠子转得老快了，他摆手道：“这可找不着我，我已经申请和李晓欣离婚了，你们找她赔去。”
　　“我呸！”杜美澜这次直接啐他脸上，“别想糊弄我，我早打听了，李晓欣不同意离婚，就得你赔钱，你别想不赔钱，不然我天天堵着你！”
　　林丰财听到钱和命根子一样，也撕破脸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命就拿去！啊！”
　　没说完，杜美澜直接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又哭又闹，嗓门大得三条街以外都能听到：“大家来来看看，这个人欠钱不还，还偷小孩！缺德哦，拐卖儿童的人贩子，大家快来看看这张脸，千万看紧自家孩子别被偷了……”
　　林丰财听得脸都绿了，他调换林有拙的事曝光，原来住的房子房东说什么都不租给他了，方圆几公里都没人愿意租他房子，他好不容易才在这儿找到一间便宜的房子，主人家是个独居老头，特别有钱，还好骗，竟然真信他被子女赶出家门，抢走家产的鬼话，每天叫上他一起吃饭，还借他钱给他“做生意”。
　　要是被老头知道他犯的事，他准得被撵出去，再没地方住，也占不了便宜了。
　　...林丰财在心里大骂李晓欣，他知道李晓欣给林与夏存了20万，那老娘们一直防着他藏着存折，要不是拿给林与夏了，现在赔偿十万，还能剩十万给他花呢！
　　林丰财越想越气，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老头存着一抽屉金条，他现在情况紧急，去借几块先用用，老头老眼昏花的，也发现不了。等他以后找到活，还回去不就得了？
　　打定主意，林丰财腰板直了点：“不就十万块，我弄到钱就赔，明天就还！”
　　……
　　半小时后，陆起接到一个电话，他听完汇报，捏了捏掌心的玩具球，随即将球轻轻抛了出去。


第55章 055
　　【055】
　　第二天, 林有拙是被急促的铃声吵醒。
　　他看眼时间，4点12分。
　　来电显示是本地的一个座机。林有拙撑起身坐起来，接通了电话。
　　“请问是林有拙先生吗？”对面是礼貌的询问声。
　　“是。”
　　“是这样, 您的前监护人林丰财意外死亡，因为联系不上其他亲属, 需要麻烦您到警局一趟。”
　　……
　　警察调出的监控画面上, 林丰财着急忙慌在大路上奔跑，边跑边回头, 然后扑通掉进了旁边的水渠，再也没爬上来。
　　监控看完，警察扭头和林有拙说：“昨天十一点三十六分，林丰财趁着他房东赵玉龙熟睡，偷走抽屉里的三块金砖, 被发现后仓皇逃跑，于十一点五十二分意外掉落水渠。”
　　“赵玉龙家中也有监控录像，我们调查取证后，确认赵玉龙并未和林丰财产生过身体接触, 是林丰财自己意外摔死, 这是一起意外事件。”
　　警察也了解了林有拙和林丰财的关系, 他飞快说道：“我们也问了李晓欣的意见，她对林丰财的死亡无异议, 认同他是意外死亡。找你到派出所处理林丰财的死亡程序, 就是她拜托的。”
　　林有拙知道林丰财会出事。
　　林丰财手脚一直就不干净, 称水果总是趁摊主不注意会多抓几个, 要么就是专找老人买菜, 用□□换真钞。
　　这次他出狱, 赖以生存的摊子做不下去, 还得付高额赔偿金，身无分文的他，迟早会犯事。
　　但出事得这么快，还是有些出乎林有拙的意料。
　　只是林有拙并未在意，他早上还有课，忙着赶回学校。
　　派出所已经提前开好了林丰财的死亡证明，注销户口和身份证花费很少的时间就办好，最后是通知殡仪馆来拉走林丰财的尸体。
　　林有拙付了火化费用后，没看林丰财尸体一眼，提前走了。
　　回京大途中，趁着没到学校，林有拙在出租车上补了半小时的睡眠。
　　……
　　早上第一节 课是材料力学。
　　林有拙一如既往坐在第一排靠窗的座位，他第一个进教室，坐下拿出课本就先开始自习。
　　他看书总是很投入，打雷下雨都无法干扰他。但是今天四周此起彼伏惊呼声过于喧嚣，他从书里抬起眼帘。
　　刚抬起，一道瘦小的身影恰好在他旁边落座。
　　宋雪景并没有和林有拙打招呼，他埋头掏出书，像是没听见别人对他的讨论声，自顾自看起书来。
　　林有拙短暂看了他两秒，也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早上满课，直到第四节 下课铃响起，宋雪景才有了第二个动作，他收好书，默不作声跟在林有拙身后，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
　　快到食堂，林有拙停住了。他突然转身，打了宋雪景一个措手不及，宋雪景猛地瞪大瞳孔，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反应几秒，才转过身背对着林有拙，低头茫然盯着地面。
　　身后脚步声渐近，宋雪景大气都不敢出。
　　紧接着青年停在他面前，微笑着问：“你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雪景头垂得像是快贴到地面了，狭窄的视野里，他只能看到青年橙色的帆...布鞋面。
　　阳光橙一样的颜色。
　　宋雪景鼓起勇气，终于张嘴开始吐字：“我、我……想……”
　　他紧张得掌心满是黏腻的汗水，剩下几个字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宋雪景不安绞着手，蹭得他很薄很透的手部皮肤瞬间鲜红一片。
　　这时头顶再次响起青年的声音：“你想和我交朋友。”
　　宋雪景猛地抬头，惊恐望着林有拙，想问林有拙怎么知道，但又紧张得问不出口。
　　从宋雪景的反应，林有拙知道他猜对了。他莞尔一笑：“嗯，我同意。”
　　*
　　林有拙变换了午餐的地点，他领着宋雪景去了后街。
　　他问宋雪景：“想吃什么？”
　　宋雪景手指扣了扣宽大的裤腿，才小声说：“炸鸡。”
　　林有拙很少吃油炸食品，倒不是不喜欢，而是以前在外吃饭对他而言是很奢侈的东西。
　　现在手头宽裕，他也养成了吃食堂和自己做饭的习惯。
　　后街靠近另一条街口的地方，有一家人气炸鸡，林有拙和宋雪景排队了十分钟才进店。
　　两人一进店，引起了不小的瞩目。
　　林有拙五官精致漂亮，宋雪景眉眼小巧秀致，尤其宋雪景老是低着头，不注意会误以为她是可爱的女孩子。
　　宋雪景点了一份整只炸鸡，两块鸡排，还有一份火鸡面，一份炒年糕。
　　林有拙以为他全点了，就没开口，端起水壶倒大麦茶。结果宋雪景见他不点单，嘴巴张了一下，过两秒还是说：“我点的是我要吃的。”
　　林有拙动作微顿，倒也没想到宋雪景胃口这么大，他就点了一份单人套餐。
　　其他桌都在热火聊天，唯独他们桌全程安静，等服务员端着一个大托盘过来，他们总算有了咀嚼食物的声音。
　　宋雪景吃东西不比林有拙慢，他暴风吸食一样进餐，每一块炸鸡都要蘸上几层辣椒。
　　很快桌面就堆起小山一样的鸡骨头。
　　等林有拙吃完没一会儿，宋雪景也将他点的东西全部吃完了。
　　他放下筷子就要去买单，结果林有拙说：“我请你。”
　　宋雪景低着头，小声说：“我有钱，我吃得更多。”
　　林有拙消化了一下宋雪景的意思，他微笑说：“我们是朋友，第一顿饭我请你，下次你再请我。”
　　宋雪景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
　　结完账，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炸鸡店，离下午上课还早，林有拙正要问宋雪景要不要去图书馆，一道惊讶的声音炸了。
　　“你们怎么在一起？！”
　　来人正是沈易。
　　*
　　沈易视线在宋雪景和林有拙之间徘徊，瞳孔瞪得老大。
　　他万万没想过，林有拙会认识宋雪景，并且……关系看着不错的样子。
　　沈易抬头看了看店的招牌，一起吃炸鸡，应该不会是普通的关系。
　　他问出一个他很在意的问题：“你们该不会是朋友吧？”
　　他问的是你们，眼睛却只盯着林有拙。
　　林有拙也意外宋雪景和沈易认识，他看向宋雪景，只见宋雪景一脸的想逃。
　　林有拙眸光微闪。
　　脑海闪过之前沈易出...现在京大门口那天，有两个男人在小区找宋雪景。
　　沈易，宋星辰，宋雪景。
　　宋雪景，宋星辰，私生子。
　　林有拙眼皮动了一下，知道了宋雪景的身份。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他们俩都没理沈易，沈易烦闷极了。
　　他发现只要碰到林有拙，他他妈就容易控制不住脾气，林有拙只是站着不说话，都是他的爆点。
　　“对不起。”宋雪景终于出声，不过不是和沈易，而是和林有拙说，“我有事先走了。”
　　宋雪景埋头就走，沈易也没拦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林有拙：“噢，我明白了，你和宋雪景志趣相投呗，都是京大高材生。”
　　林有拙没理他，直接掏出手机。
　　沈易奇怪道：“你干嘛？”继而眼神乱飘，手已经伸进口袋，“想和我换手机号？”
　　下一秒，林有拙平静的声音响起：“陆起你现在在哪儿？”
　　沈易跑了。
　　跑到一半，风刮得他发型都乱了，他才发现他忘了正事，他是来找宋雪景，问他有没有接到宋星辰电话……
　　炸鸡店门口，林有拙收起手机。
　　屏幕上，是他一会儿去图书馆要做的课题，没有任何通话。
　　林有拙朝着图书馆出发，心想用陆起来吓人，还挺好用。
　　……
　　另一边，陆起下班了。
　　冬瓜哒哒哒跟在他旁边，一出电梯，猛地跳到陆起膝盖，引得另一台电梯下来的陆氏员工纷纷侧目。
　　地面拖得干净，但总是有鞋底来回走，那只狗的爪子在地上蹭来蹭去，又蹦到他们陆总腿上……
　　然而洁癖陆总毫无反应，甚至翻手摸着那只狗的头，还任它舔着手背。
　　这对陆氏员工无异于奇观，唯独小邓目不斜视，淡定如初。
　　他今早在办公室，已经见识过陆起对冬瓜的宠，完全的公主待遇。
　　当然，冬瓜是只小公狗，准确点是男公主的待遇。
　　要玩陆起就陪它玩，要上厕所……陆起也会放下工作跟着它去。
　　最离谱是冬瓜玩累睡着了，他进去汇报工作，陆起一个挥手就让他出去。
　　小邓总算明白，陆总不是不懂爱，只是他的爱，属于冬瓜。
　　小邓做了决定，以后得罪谁都可以，决不能得罪这只冬瓜！
　　……
　　陆氏门口，一个隐秘的角落。
　　宋星辰脸色苍白得厉害，一阵急促的喘息，他哆嗦着手，掏出气雾剂粗暴的含进口中，一边按压一边深深呼吸。
　　他难受极了，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然而很快，他眼睛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惊喜看向不远处。
　　陆起出来了！
　　宋星辰舍不得眨眼，他贪婪地注视着从氏大楼出来的陆起，一年未见，他还和之前一样，一样的……冷漠到令人无法靠近。
　　宋星辰心酸又安慰。
　　至少说明，陆起订了婚也没改变，那个叫林有拙的青年，和他只是商业上的联姻。
　　只是很快，宋星辰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他惊诧望着陆起膝盖上毛茸茸的狗，指夹尖锐划过气雾剂的瓶身，发出一声刺耳心悸的声响。
　　宋星辰喜欢小动物，只是碍于他的病，他父...母不允许他靠近小动物。
　　有一次他捡到一只流浪狗，他灵机一动，就去拜托陆起收养。
　　他有他的小心思，假如陆起收养了小狗，他还有借口经常去找陆起。
　　陆起却拒绝了：“不养宠物。”
　　宋星辰眼里闪过疑惑，他很不解，陆起明明不养宠物，那他怀里那只狗是什么？
　　手机又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宋星辰知道不是他父母，就是沈易，他完全不想接，尤其此刻，他眼神盯在陆起身上，更是无法分神一秒。
　　“陆起。”宋星辰右眼啪嗒掉下一滴泪，砸到他手背，他轻轻说，“我真的好想你。”
　　这时，宋星辰看到陆起摸出了手机。他心尖猛然颤了一下。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绝不可能，陆起不会给他打电话。但他又不自主期待，假若陆起知道他从国外跑了回来，他会担心他吧？或许，陆起会打电话找他！
　　宋星辰拔出气雾剂，飞快摸出电话，没看来电一眼，直接掐掉，望着陆起拨出电话，他紧张得鼻尖沁出了一点汗星。
　　嗡嗡嗡。
　　林有拙刚进图书馆坐下，手机就震动了，他掏出看了眼，见来电是陆起，他才拉开椅子起身，走到外面接电话。
　　“喂？”
　　陆起听到青年的声音，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他问：“吃饭了吗？”
　　林有拙觉得陆起找他不会是单纯问他有没有吃饭，他回：“吃了。有什么事吗？”
　　“你晚上有没有空？”陆起抚摸冬瓜的力度越来越温柔，“我预约了医生给你的狗看眼睛。”
　　林有拙语气陡然加快：“冬瓜出事了？”
　　“别紧张。”陆起停止抚摸冬瓜，“是想检查它失明的原因。”
　　林有拙之前也带冬瓜去检查过眼睛，但医生说没有希望。
　　不过陆起预约的医生，肯定不是普通医生，也许，冬瓜真的有那么一丝机会？
　　林有拙立即答应：“有。”
　　陆起微笑：“下午放学，我去接你。”
　　……
　　目睹了全程的宋星辰血液都冻结了，他死死捏着手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陆起在笑，陆起……打着电话在笑？
　　电话对象……会是林有拙吗？
　　不知不觉，宋星辰嘴里弥漫开浓浓的血腥味。


第56章 056
　　【055】
　　宋星辰一直在陆氏门口守着。
　　期间沈易的电话没停过, 他犹豫看着屏幕，到底还是直接关机了。
　　他这次跑回国，就是想看看陆起, 再看看……林有拙。
　　刚才的电话，真是林有拙吗？
　　宋星辰捏紧手指，紧张不已。
　　终于在四点，陆起再次从大楼出来, 宋星辰想也不想, 抬脚就跟上了。
　　……
　　林有拙下午还是三节课，这次宋雪景没出现了。
　　五点下课铃准时响起，林有拙收到陆起的信息, 已经到了, 还在上次的地方等他。
　　林有拙收拾课本的速度快了些，走路的速度也比平日更快。
　　出了学校大门，果然一眼望到停在学校对面的红旗轿车。
　　绿灯一亮, 林有拙跟着人流走向对面，老孙等在车旁边，一看到林有拙就鞠躬打招呼，然后打开了车门。
　　林有拙也礼貌道谢，他已经听到了车内冬瓜的声音, 弯腰正要进去，忽然背上被人用力拍了一把。
　　“哈哈, 林哥这么巧！”
　　林有拙回头, 是好久不见的杜嘉元。
　　杜嘉元也是刚下课，准备去商场吃饭看电影, 没想到碰到了林有拙, 他就跑过来打声招呼。
　　林有拙露出笑容：“巧。”
　　这时杜嘉元也注意到了车内的陆起, 本来吊儿郎当的站姿马上板正不少。
　　虽说陆起只比他大两岁，但差着不知道多少届，四年前就博士毕业了，因此杜嘉元总觉得他和陆起差着老大的辈分。
　　他谦卑鞠躬，打着招呼：“陆学长……哦不。”他烦恼地抓了抓耳朵，“林兄夫？是不是要这么叫？”
　　林有拙还没开口，陆起就淡淡笑了笑：“都可以。”
　　这平易近人的态度，杜嘉元立即就放松了，他咧嘴笑得开心，凑过去自来熟问：“学长来接林哥去约会啊？今天刚上一部外星科幻片，据说特效逼真爆了，好位置的票都卖光了，你们要是还没选好地方，我让票给你们去约会，反正我对科幻片兴趣不大。”
　　林有拙越听越离谱，他出声打断了杜嘉元蓬勃的热情：“再不去排队，牛肉盖浇饭就卖没了。”
　　杜嘉元去商场每次都只吃牛肉盖浇饭，限量供应，有几次去晚没买到，他能饿着肚子生一晚上闷气。
　　“哦对！”被提醒，杜嘉元火急火燎扭身准备冲刺。
　　动作幅度过大，他塞满当的口袋接连滑出来几样东西，噼里啪啦掉到地上，有一包还甩进了车内。
　　透明的糖纸外壳隐隐反着光，陆起捡起熟悉的橘子软糖，他指腹压着外壳，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刺耳声。
　　他递出去：“你东西掉了。”
　　杜嘉元先是弯腰捡起散落的几包橘子软糖，随后站直说：“这牌子的橘子糖特好吃，学长你留下吃吧，嘿嘿，还是林哥安利我的呢，看电影吃美滋滋。”
　　陆起便收回手：“谢谢。”
　　杜嘉元又扭头说：“林哥我先走了，约会愉快！”
　　蹦哒着跑远了。
　　林有拙这才弯身上车。
　　……
　　人行道的绿灯开始倒数，过马路的人流都小跑起来，唯独一个单薄身影一动不动...。
　　宋星辰视线还望着已经空的停车位，包裹在帆布鞋里的脚趾用力蜷缩着。
　　他没想过，陆起竟然会来接人放学，而且那个人……他脑海浮现青年的模样，是那样漂亮，那样耀眼。
　　那就是……林有拙。
　　呼吸急促起来，宋星辰颤抖着指尖去摸气雾剂，结果有赶绿灯的路人不小心撞到他手臂，气雾剂就从他掌心飞了出去。
　　“呼……呼呼……”宋星辰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总算收回视线，低头在人行道上寻找气雾剂。
　　气雾剂在人行道上被踢来踢去，宋星辰脚步渐渐停了，这时红灯亮起，宋星辰看着模糊不清的地面，在刺耳的喇叭声中，眼睛紧闭直直栽到地上。
　　*
　　车内，冬瓜趴在陆起和林有拙中间的位置，一张笑脸冲着前方，尾巴一下歪到陆起身上，一下扫过林有拙的手背。
　　五点多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路灯亮起来，橘色的光亮闪过车窗。
　　陆起转过头问林有拙：“饿吗？”
　　林有拙也扭头对上他视线，微笑说：“中午吃得多，现在还好。”
　　陆起点头：“好，先见医生。”
　　林有拙停顿了一秒，还是问：“你不饿？”
　　“不饿。”陆起转回去，他手落到冬瓜头上，然后叫司机直接开去医院。
　　下班高峰期，路上稍微有些堵，快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是一家私人宠物医院，从外观来看，不像医院，更像别墅，还不对外出诊。
　　接待他们的是一名老医生，满头银发，笑呵呵的，问了一下冬瓜的情况，就接过冬瓜去检查。
　　检查的时间没花太久，很快老医生就出来了，他开门见山说：“它的眼睛是发炎引起的，如果是早期治疗还有希望，现在时间太晚了。”
　　林有拙对冬瓜的情况很了解，老医生这么说他没有太意外，只是到底还些失望。
　　这时老医生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也遇到过几次失去最佳治疗时间的案例，最后虽没能完全恢复，但稍微能看清点东西。”
　　林有拙瞳孔微微睁大，老医生问他：“效果不是特别完美，你要愿意治，我就收下这个小不点。”
　　林有拙马上点头：“愿意。”
　　“那行。”老医生让护士去开单子，“它先留下来调养一周，确认方案后再动手术。”
　　林有拙点头，老医生没让他缴费，他主动问：“在哪儿缴费？”
　　老医生摆手道：“不用，问诊金陆总付过了，后续费用全算在里面了。”
　　林有拙以前没见过这种收费方式，不过转念想到这是陆起找的医生，行事不同倒也能理解。
　　可以想到，这笔问诊金绝对不菲。
　　冬瓜也懂它这次是来治疗眼睛，十分听话，听到林有拙要离开了，也没有追，乖乖趴在笼子里，还抬起爪子像是道别似的，对着林有拙和陆起挥了挥。
　　回到车上，林有拙内心深处还在激动，虽然面上没表现，但语气明显能听出他的高兴：“谢谢你的帮忙，诊费不能还由你出，多少钱？我转你。”
　　陆起笑了一下：“没多少钱，你请我吃顿饭就行。”
　　陆起既然拒绝，还提出了另外的要求，林有拙也就领了他这份好意，只是他想，这顿饭一定得美味。
　　... 他莞尔：“没问题，你想去哪儿吃？”
　　陆起却道：“这顿我只负责吃，你做主。”
　　林有拙对餐厅没什么了解，他想到了宋雪景。宋雪景很爱吃，他或许有好的推荐。
　　林有拙掏出手机，给杨一虎教授发了条信息：“老师，我有事找宋学长，麻烦您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过几分钟，杨一虎教授回过来一条满是感叹号的短信：“我这几天忙糊涂了！！忘了拉你们进群！！你等等，我拉你进群，你直接找他。”
　　嗡。
　　立马微信弹出来一条入群邀请。
　　群名是——大海星辰我们来啦！
　　林有拙点了同意，他进去发现加上他一共有12个成员，很快紧跟着他又一个号进群，一共是13个。
　　【京大—杨一虎】：小宋小林，按照我的格式改群名，和大伙先打招呼。
　　林有拙改了群名。
　　【京大—林有拙】：大家好，我叫林有拙。
　　宋雪景也默默改了群名，【京大—宋雪景】：大家好，宋雪景。
　　第一个冒泡的是【卫星工程研究所—钟茵】：哈哈，总算进来了。没想到老杨你这两个得意门生都很腼腆嘛。
　　【京大—杨一虎】：你们聊，我在忙！
　　接着就是来自各大高校的群成员出来打了招呼，只是大家都忙，礼貌寒暄完，群再归于平静。
　　林有拙添加了宋雪景的好友，秒通过。他直奔主题：“有好吃的餐厅推荐吗？”
　　宋雪景回答得很快：“中餐还是西餐？”
　　林有拙心想之前几顿都是中餐，这次就换西餐，他回：“西餐。”
　　宋雪景立即详细给他列出三个西餐厅，打字之快，和日常生活里的内向寡言完全相反。
　　宋雪景详细介绍了三个西餐厅的优缺点，以及各自的招牌菜。
　　他最推荐的是一家法国菜的牛排，还发来了照片。
　　林有拙看着卖相不错，就决定去这家法国菜。
　　同一时间，宋星辰醒了。他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以及无尽的药味。
　　病房里特别安静，只有喷雾器发出的动静。宋星辰没有动，想到晕倒前目睹的画面，他眼眶又红了。
　　过了没一会儿，病房门推开，沈易拎着东西进来，一眼就看到宋星辰醒了，正在默不作声流泪。
　　沈易心一揪一揪生疼。
　　他接到医院电话，差点魂都吓没，火急火燎赶到医院，幸好宋星辰没大碍，休息一会儿就会醒。
　　他松了口气，和护士打听了一嘴，这才得知宋星辰是在京大门口晕倒。
　　他起初以为宋星辰是去找他哥，也就是宋雪景。结果宋星辰昏迷时不断喊着“陆起”，偶尔夹杂几声“林有拙”，他这才想明白。
　　宋星辰是去看林有拙。
　　沈易又是心疼又是气，憋半天才憋出一句：“学我什么不好，偏偏学我犯贱！”
　　宋星辰又流泪了，他微微偏头，望着沈易说：“他们很配。”
　　“配个毛。”沈易烦躁道，“你都快病死了，陆起他想过你一次吗？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要喜欢他！”
　　宋星辰小幅度摇头，苍白清瘦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不，他很好，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
　　要不是面对...0;是宋星辰，沈易能马上一套豪华国骂送给陆起。
　　他走到病床旁边，没好气把粥搁到桌上：“他那么好，那你让他来给你买粥啊。”
　　宋星辰不说话了。
　　过几秒，他小声喊：“易哥哥，你生我气了吗？”
　　沈易最听不得宋星辰这样喊他，每次一喊，他都会想到那个躲在草丛里，怯怯喊他“易哥哥”的小男孩。
　　他认命蹲下，摸了摸宋星辰冰凉的脸：“傻瓜，我永远不会生你气。”
　　宋星辰立刻就笑了，他眨眨眼：“我知道，你永远是对我最好的。”
　　*
　　另一头，老孙跟着导航很快找到了那家法国菜。
　　大概是工作日的原因，店内人不多，林有拙和陆起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就过来下单了。
　　林有拙没翻菜单，他吃西餐都一个味道，等陆起点完，他微笑和服务员说：“我和这位先生一样。”
　　上餐速度很快，第一道菜是鱼子酱，小小一碟，第二道奶油汤，第三道是奶酪汁龙虾。
　　分量都不多，林有拙吃完很久才上了第四道主菜，煎牛排。
　　林有拙不习惯生食，点的是全熟，他有些饿，切牛排吃牛排都很快。
　　等到上沙拉，林有拙感到身上有点热，他以为是吃饱了发热，就没吃太多，甜点让服务员打包。
　　两人从进店到离开，前后没超过一小时。
　　从暖和的店内出来，外面的温度显得特别凉，林有拙紧了紧外套，忽然说：“再冷一点，就可以戴围巾了。”他偏头问陆起：“你会戴围巾吗？”
　　陆起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得突然：“什么围巾。”
　　林有拙眼睛蓦然瞪大：“师母送的围巾，你不记得了？”
　　路灯光线昏暗，陆起没注意林有拙皮肤变成浅浅的粉红，只觉得林有拙突然话多起来。
　　他回他：“在家。”
　　林有拙这才点点头，他仰头看着夜空，眨眨眼：“没有星星了，快下雪了。”
　　这时老孙开车过来，在他们面前停稳。
　　林有拙望着夜空嘟囔了一句什么，才念念不舍上车了。
　　车内打着暖气，林有拙上车后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双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说了声“我睡一会儿”就闭上眼了。
　　入睡极快，安静的车厢内很快响起青年平稳的呼吸声。
　　陆起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打开笔记本处理文件。他没有敲击键盘，无声浏览着。
　　车在通往京大的路上平稳行驶，处理到最后一份文件时，忽然一阵温热的气息袭向陆起。
　　陆起下意识转头，顿时就定在原地。
　　近在咫尺的距离，青年脸颊绯红，双眸像是沁过水的葡萄一样，定定看着他。
　　林有拙……醉了？
　　陆起想到那道煎牛排，有淡淡的白兰地香味。
　　那么细微的酒量，林有拙也会吃醉，这点陆起未曾想过。
　　他正要问林有拙是否哪里不舒服，青年又小猫一样凑近，红润的嘴唇上扬灿烂的弧度，认真和他说：“你真好闻。”


第57章 057
　　【057】
　　离得极近, 林有拙说话间的气息，若有若无喷到陆起的脸上，有点热，还有点发痒。
　　陆起的视野完全被林有拙占据, 他无比清晰看到林有拙轻颤的长睫, 还有他绯色的肌肤。
　　砰。
　　陆起胸口, 忽然很轻地心动了一下。
　　林有拙双手撑在座位两边，久久听不到陆起的回应, 他手腕往下用力压着座位, 上身又往前凑了凑，他又强调一遍：“你真好闻。”
　　陆起敛住心神, “嗯”了声。
　　得到回应，林有拙明显很高兴，他眼里的光闪耀而干净，询问陆起道：“我能再靠近点闻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两厘米不到。
　　陆起眸色深了几分, 嗓音也低沉下来：“你想要多近？”
　　林有拙眨眨眼，下一秒, 他头微微抬起，鼻子猝不及防凑到陆耳后，鼻头轻轻蹭着那块微凉的皮肤, 小小声，像是哄琉璃般的小婴儿：“这样可以吗？”
　　陆起的喉结肉眼可见地滑动了几下。
　　小心翼翼的触碰，带着滚烫的温度，每碰到一处皮肤, 就和点火一样, 迅速蔓延开。
　　陆起闭上眼, 几秒后他睁开，松开笔记本，手上移握住林有拙的双肩，将他往后一推。
　　耳后的触碰没有了，但皮肤上还残留着那鲜明的热度，林有拙突然被推开，每个细胞都是困惑，他直勾勾盯着陆起，突然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陆起头顶，乌黑的眼眸闪烁着水色。
　　“对不起。”他懊恼道歉，“我闻疼你了。”
　　青年的声音像是加了金桔的气泡水，带着一点清脆的气泡音。
　　陆起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柔软的猫爪子捏住，不轻不重地揉搓着。
　　很软，很柔软。
　　他眼底像是生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在此刻一瓣接一瓣，盛放出前所未有的笑意。
　　他嘴角弯起，抓下青年干燥温热的手，他没有松开，慢条斯理将那只比他手掌小一圈的手包进掌心，林有拙眨了好几下眼睛，不明白陆起在做什么，但他太喜欢、太喜欢眼前这个人的味道了，他就没有抽回手，等手掌完全被包住，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闻疼你了。”
　　陆起发现了，林有拙喝醉后，一定得接他的话，否则他会复读机一样，循环重复。
　　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伸向林有拙那只晶莹剔透的耳垂。
　　有一定厚度，捏着软糯无比，像是水晶银片糕的触感。
　　他问：“这样会疼吗？”
　　林有拙想摇头，但又想，他如果摇头，耳朵就会滑出去了，他立即不动了，张嘴说：“不疼。”
　　陆起松开手，笑了：“我也不疼。”
　　……
　　车一路开到林有拙楼下，老孙降下隔板，这才看见林有拙躺在后排睡得很熟，而陆起只占了靠窗的一小块位置，高大的身形尽量控制，挤得快顶到了车顶。
　　老孙心头咯噔一跳。
　　他是个人精，先前只知道陆起对林有拙不同，现在瞧见这场面，这哪只是不同，分明是独一份的特...殊待遇。
　　陆起抬起眼皮，淡淡问：“到了？”
　　老孙眼咕噜一转，马上有了主意，他笑着说：“陆总，变天了，我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万一驾着小林先生上楼摔着磕着，小林先生心善不追究，我自己也过意不去，您看能不能带小林先生回别墅住一晚？再说小林先生似乎喝醉了，一个人不安全，有您在也能照顾着点。”
　　果然陆起同意了：“按你说的办。”
　　老孙立即升起隔板，启动车回香叶山。
　　半路上，寒风刮得外面呼呼作响，林有拙眉心微微皱起，翻了个身，蜷缩着朝着靠椅才又睡着。
　　回到别墅，他们前脚进屋，暴雨后脚就光临了，老孙把林有拙放到床上，累得满脸都是汗水。
　　林有拙很瘦，但到底也是180 的成年人，老孙背着他只走了门口到客房的这一小段路，哪怕再多几米，他估计都扛不住了。
　　老孙擦了擦额头的汗，正要去帮林有拙脱鞋，跟在后面进来的陆起就道：“我来，你去休息吧。”
　　老孙识相地走得飞快，然后体贴关上门。
　　客房的床是一米八，林有拙沾到床却马上蜷缩着只睡了床沿的一小块。
　　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睡法。
　　陆起转动轮椅到了床边，奶黄色的灯光下，林有拙半边脸埋在柔软的床垫里，只露出一小块有些尖的下巴。
　　黑发有些许凌乱，催下几撮盖在他眼睛上，更衬得他皮肤剔透雪白。
　　陆起静静瞧了好一会儿，然后掉转头脱掉林有拙的鞋，外套，给他拉上鹅绒被盖上，离开时并没有关上门，以免林有拙呕吐他听不见。
　　*
　　雨越下越大，陆起洗完澡出来，手机响了。
　　他看眼来电，接通了电话。
　　对面详细报告：“陆总，派出所今天下午已经找赵玉龙确认完毕最后的细节，林丰财的案子结案了。那栋院落我也处理好了。”
　　从林丰财出监狱那一秒开始，陆起就派人跟着林丰财，还安排了一间房子租给他，一是全天候监控林丰财，避免他狗急跳墙去找林有拙麻烦，二是等着抓林丰财现行，再次将他送进监狱。
　　虽然林丰财意外摔死脱离了他的原计划，不过结果殊途同归。
　　陆起淡淡应了声，然后对面又说：“还有件事，宋家的宋星辰回国了，似乎白天一直跟着您。”
　　陆起没什么波澜：“似乎？”
　　对面紧张吞咽的口水声相当清晰：“我立即确认。”
　　陆起却道：“不用浪费时间，查查林祖河的财务状况，明晚之前发到我邮箱。”
　　“是。”
　　陆起收起手机，他有了几分倦意，正要上床，安静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声。
　　主卧的门也没关上，整动别墅除了陆起，只有一个林有拙在客卧。
　　陆起眼皮猛跳，他转动轮椅要转身，结果太猛太急，轮椅第一次侧翻了，他亦重重摔到地上。
　　为了方便轮椅走动，地板都没有铺地毯，陆起上身只穿着一件短袖，手肘磕到地面，发出沉闷一声，猛然窜起的疼令陆起皱了下眉。
　　不过也只是一两秒的时间，陆起就回神翻过轮椅，熟练撑着身体，重新坐回轮椅。
　　这种情况，在他最初使用轮椅时时有发生，后来使用...习惯，就再没出现过翻车的情况。
　　陆起转动轮椅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到客卧门口，他打开了灯。
　　客卧恢复光明，地板上，一团林有拙在地面爬行，爬半天，还在原地不动。
　　林有拙还有些生气地拍着地面：“你怎么那么长？”
　　陆起：“……”
　　他转着轮椅过去，俯视着还在和地面较劲的林有拙：“手给我。”
　　林有拙迟钝仰头，额头有一个明显的红痕，显然是刚才摔下床磕的。
　　他盯着陆起看了好一会儿，却也没递手过去，还在地上原地不动爬：“不，我要去洗澡。”
　　他自言自语：“洗了澡才能睡觉。”
　　陆起明白了林有拙掉下床的原因，他耐心道：“手给我，我带你去洗澡。”
　　林有拙听到这话，犹豫了几秒，这才肯伸手交给陆起。
　　陆起握住他手，正要把他拉起身，忽然林有拙的手又闪电般缩回去。
　　陆起还未做出反应，林有拙就自己站起来了，然后抓过陆起的手，凑到他手肘处睁大眼，皱眉说：“破了。”
　　陆起毫不在意：“无……”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他眸色逐渐加深，最后黑得像一池晕染开的墨。
　　只见眼前的青年轻轻捧起他的手肘，温柔地吹着他磕伤的地方。
　　边吹边说：“给你吹吹，我受伤的时候，糖水奶奶也是这样给我吹吹就不痛了。”
　　林有拙小口小口认真吹着，好一会儿才抬头问：“还疼吗？”
　　如果之前的触碰和猫爪子挠一样，现在陆起的心脏就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嗓音暗哑，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笑意：“你吹了，就不疼了。”
　　*
　　淅沥的水声在浴室持起。
　　门开着小小的缝隙，陆起停在外面，余光偶尔闪过一道晃眼的雪白。
　　隔几分钟，林有拙的声音就会响起：“还在吗？”
　　“在。”
　　安静一会儿，又是：“还在吗？”
　　“嗯。”
　　突然水声停了，陆起刚侧头看向浴室，浴室的门就拉开一点，一颗满是泡沫的头探出来，林有拙看到陆起，立即就弯起眼睛：“真的还在。”
　　林有拙又缩回浴室，水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澡断断续续洗了快一个小时，林有拙才换上新的家居服出来。
　　他笨拙地卷着袖口，脚趾头蜷缩着踩到了裤腿，嘟囔着说：“衣服太长了。”
　　陆起笑了一下，他主动转着轮椅靠近：“站着别动，我来。”
　　林有拙还想自己卷，但卷了几次，醉酒还是一团乱麻，他闷了一会儿，到底伸手到陆起面前。
　　陆起轻松就给他卷了两圈，露出他细白的手腕，又弯身挽了一圈裤腿。
　　林有拙视线一直看着轮椅，忽然他说：“奇怪。”
　　这一声陆起还以为林有拙醒酒了，结果抬头，林有拙歪着头看着他，红润的嘴唇吐出几个字：“你腿为什么不能动？”
　　陆起认真回他：“出车祸了。”
　　“车祸？”以林有拙此刻的脑子，他艰难消化着这个词语，他困惑道，“为什么会出车祸？”...
　　陆起握住他的手，牵着他朝着床走，平静说：“我哥开车撞的。”
　　林有拙瞬间垮下脸，到躺上床，盖好被子都没恢复，直到陆起转身要回房间了，他才说：“你哥是坏人。”
　　陆起：“嗯，别说话了，睡吧。”
　　他滚着轮椅到了门边，准备关灯时，身后又冒出一句：“我再说一句可不可以？”
　　陆起没回头：“可以。”
　　“晚安！”
　　林有拙说完，立即就翻身闭眼睡觉了。
　　这次，他是舒舒服服呈大字平躺着。
　　咔哒。
　　清脆一声，客卧陷入黑暗，陆起回头，看向床上那条模糊凸出一小条的影子，唇角上翘。
　　“晚安，林有拙。”
　　*
　　一夜无梦，第二天六点，林有拙准时起床。
　　打量着不那么陌生，但也算不上熟悉的卧室，林有拙完全不明白他怎么又留宿陆起的别墅。
　　最后的片段，停留在没有雪的夜空。他昨天又醉了，估计是那块煎牛排有添加酒烹饪。
　　他掀开被子下床，正要去洗漱，他低头看了眼身上，新的家居服？
　　林有拙难得露出懊恼的神色，他昨晚该不会耍酒疯闹着要陆起帮他洗澡吧？
　　怀揣着这样的猜测，林有拙快速洗漱完出了客卧。
　　然而客厅安静，厨房也很安静。
　　林有拙看向没有关门的主卧，并没有进去，而是去厨房做早餐。
　　上次进过厨房，他很快找到了需要的食材，一把挂面，两个鸡蛋。
　　林有拙做好两碗清汤鸡蛋面，主卧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他斟酌片刻，才走到主卧门口，轻轻叩了两下门：“陆起，早餐做好了。”
　　等片刻没有回应，林有拙说了声“打扰”，抬脚走进主卧。
　　主卧布置比客卧还简洁，只有一个大书柜，还有一架天文望远镜。
　　林有拙视线不由自主看了眼那台天文望远镜。然后才强迫将视线转向主人床。
　　空空如也。
　　正奇怪，身后响起陆起的声音：“在找我？”
　　林有拙转身，陆起停在主卧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我去拿报纸。”
　　林有拙点头：“早餐做好了，我敲门没反应，所以我……”
　　不用他解释进主卧的原因，陆起自然转动轮椅：“是鸡蛋面吗？有闻到香味。”
　　林有拙又回头看了眼那台天文望眼镜，这才迈腿离开房间。
　　饭桌上很安静，两人都没说话，专心吃着面条，等吃完，林有拙打破了沉默：“昨天我又醉了，不好意思，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有。”
　　林有拙僵硬了一秒：“抱歉。”
　　陆起端起咖啡，氤氲的雾气里，青年无意识拧着眉，似乎是在懊恼。
　　他轻轻笑了声：“我第一次见醉了还能自己洗澡的人。”
　　林有拙瞳孔颤得不太明显。
　　原来这就是他做的奇怪事？他是自己洗的澡换的衣服，没有麻烦陆起？
　　他霎时放松不少，微笑道：“是我没酒量，烹饪用酒都会醉。”
　　陆起不置可否，他喝了口咖啡，然后拿起报纸递给林有拙：“金融头版，有你需要的信息。”
　　林有拙接过，头上第一...张报纸就是金融头版，一行打着感叹号的醒目黑体——
　　林氏网上超市下载量惨淡，股价暴跌！！！


第58章 058
　　【058】
　　林有拙仔细阅读这条新闻。
　　根据新闻内容, 林氏的网上超市是彻彻底底的推出失败。
　　当天完全是虚假繁荣，用满减优惠搞促销，导致大量订单发生退货, 第二天下载量和销量更是肉眼可见暴跌。
　　这也导致林氏的股价雪上加霜, 之前回温的股价持续下跌。
　　新闻末尾还分析, 如果连续跌停, 那这次将是林学诚近年最大的一个滑铁卢, 甚至可以说是毁灭性打击。
　　术业有专攻, 林有拙放下报纸认真望向陆起：“你上次说大股东的健康状况对股民很重要, 假如现在放出我父亲身体不适的消息，林氏的股价是否会出现连续跌停的情况？”
　　陆起端着咖啡说：“这得看林董病情的严重程度。”
　　“肝硬化。”
　　“会。”陆起又喝了口咖啡，“林董掌握着林氏百分之四十八的股份, 加上林太太的百分之三，牢牢控股林氏，只要林董病情曝光，加上这次新企划的失败, 势必会引起投资者恐慌抛售股票。”
　　林有拙点点头，正要收回目光，忽然他眸色一凝, 看向陆起的手肘。
　　陆起脱了家居服外套，此时身上只有件短袖, 他喝咖啡时隐约看到了他手肘处发红。
　　林有拙主动问：“你又被蚊子咬了？”
　　陆起顺着他视线看去, 随口说：“不是，昨晚没注意，不小心碰了一下。”
　　林有拙见磕破的地方挺大一块, 他认真建议：“贴防撞贴吧, 不一定用上, 但用上了还是有少许防护作用。”
　　他接着说：“租我房子的房东也是腿脚不方便，全屋贴满了防撞贴。”
　　这是林有拙第一次和陆起提到房东。
　　陆起眸色闪了闪，不如现在告诉林有拙他就是房东？
　　但这个念头宛如流星，飞快划过便被陆起否决了。他出现从未出现过的情绪，怕。
　　无可否认，他怕林有拙因此生气。
　　林有拙很在意房东，或者说，他在房东身上投射了他的亲情，所以才会提出干妈这个请求。
　　陆起几乎能想到青年站在门前，鼓足勇气发出“您能做我干妈吗”时的模样。
　　该多渴望，林有拙才会对素未谋面，只对他释放过那一丁点、微不足道好意的陌生人提出这样的一个请求？
　　这样浓烈的情绪，陆起没有过。
　　他不需求任何情感，就像幼时父母每次带陆清源出门玩，怕他独自留在家生气，所以编造着各种拙劣的借口。
　　他其实不会生气，只厌烦他们总是打断他学习。
　　陆起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波涛汹涌，淡淡道：“有空贴。”
　　林有拙笑笑没再接话。
　　他去卫生间洗手，洗着洗着，他猛然停住，盯着镜子里的额头，抽出一只手拨开了刘海。
　　先前没注意，现在才看到他左边额头有一小块发红，他指尖擦了擦，没擦掉，还变得更红了。
　　不是脏东西。
　　林有拙眼中浮现几分疑惑，他上半身凑着向镜子，近距离检查了一下他的额头，看着似乎是碰到的。
　　林有拙用力按了下，有轻微的刺痛感，不过不是...很强烈，林有拙仔细回忆了一番，到底还是记忆断片。
　　他猜想应该是他洗澡时不注意，磕碰到哪里了，不过不重要，他没在意，沾着温热人擦拭了一下额头，就出了卫生间。
　　……
　　早上没课，林有拙却还是七点半准时离开香叶山，出发去林氏。
　　途中他给林学诚打了个电话，毫不意外，林学诚没有接。
　　林学诚最是在意林氏，这次新企划失败，股价下跌，他此时一定烦得焦头烂额，除了有关股价的电话，他谁都不理。
　　果然到了林氏，林有拙刚出电梯，就听到来自董事长办公室的咆哮。
　　“一群饭桶，滚出去！”
　　几个高层灰溜溜先出来，最后出来的是秘书李黎黎，一出董事长办公室，她维持的笑脸就挂不住了，整个人就哈欠连天。
　　因为股价的事，她连着加班几天，都没好好睡过一觉。
　　正酣畅淋漓打着哈欠，李黎黎动作忽而冻住，她抬头看向不远处，就对上青年温和的眼眸。
　　“早上好。”
　　*
　　李黎黎直接领着林有拙去了茶水间，她给林有拙泡了杯咖啡，笑得阳光明媚：“小林……”猛然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当日的程序员小林，现在可是林氏的真少爷了，她马上改口，“不，应该是林少……”
　　“和以前一样就好。”林有拙微笑说，“其他称呼我不习惯。”
　　李黎黎松了口气，转过身泡着她的咖啡：“哈哈，我刚还担心要怎么和你相处呢，老实说，真要改称呼还挺不习惯。”
　　林有拙端起咖啡喝了口，随后放下闲聊一般说：“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来的路上碰到几个同事，脸色都不太好。”
　　李黎黎搅拌着咖啡转身，叹着气摇头：“公司出大事了。推出的新App不如预期，恐怕这次得血本无归。”
　　她想到什么，扭头和林有拙说：“今早林董和林副总大吵了一架，现在林董脾气正爆，你千万别进去触霉头。”
　　林副总就是林祖河的父亲，林有拙若有所思，他放下咖啡说：“我明白了，那我先回工位。”
　　李黎黎连连点头：“成，要是有需要随时找我。”
　　林有拙搭着电梯回到网络安全部，他才是林家亲生儿子的事早传遍了公司，他刚到工位，林祖河已经接到消息等着了。
　　这段时间林祖河一直等着林有拙出手，结果毫无动静，他几次想打电话问林有拙都好不容易忍住了，今天林有拙来上班，他思考半天，到底忍不住，迫不及待先找林有拙了。
　　“好久不见啊小拙，你是都在学校忙着学习呢？公司不来，家里也见不着面。”他拐弯抹角打听着林有拙的行程。
　　林有拙其实是故意不联系林祖河，他不急，急的就会是林组河。
　　他礼貌道：“是，期中课程多，抽不出时间。”
　　林祖河不由鄙视林有拙，到底是年轻人，连他话里有话都听不出来，以为他真关心他呢？
　　不过更好，年轻人好糊弄，要是林学诚那老狐狸，他根本没机会搞事。
　　林祖河暗自窃喜，面上却一副关心弟弟的好大哥样，他拍拍林有拙的肩膀：“好样的，多学习，以后才能把公司发展壮大嘛，哈哈哈。”
　　林有拙又提醒他：“我念的航天。”
　　林祖河更满意了，门外汉一个，只要先斗走林学诚，以后解决林...有拙就是小菜一碟，他哈哈大笑：“一样一样，融会贯通嘛。”
　　林有拙也配合着笑。
　　这时林祖河又揽住林有拙的肩膀，笑容满面道：“走走，去我办公室一趟，我电脑出了点问题，既然你来了，就你帮我看看。”
　　他找借口叫上林有拙回他办公室。
　　刚到办公室，林祖河警惕观察了一圈走廊，没发现人，他立即关门反锁，开门见山问：“小拙啊，上次说的事怎么样了？”
　　林有拙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林祖河立即又解释：“你不是要抢下林氏嘛，没见动静啊。”
　　林有拙这才笑道：“原来您是说这件事。”
　　林祖河立即故意叹气：“可不是，我和你大伯实在是看不过去你爸了，明明是他决策失误，拍板的项目，今早他竟然叫你大伯去训了一顿。唉，再怎么说你大伯都是他哥，他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大伯是彻底寒了心，说股份全给我，他不要了。现在百分之四全在我手里，随时能借给你。”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这速度得快啊，万一你大伯反悔了，要回他那百分之三，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哟。”
　　他强调：“小拙，我是真心诚意帮你，我可是听到消息，那冒牌货才判六年呢，要是出来和你抢家产，啧啧，你再动作就来不及了。”
　　林有拙莞尔：“您放心，会很快。”
　　*
　　隔天，报纸金融版头条又曝出一条大消息，林学诚健康状况成谜，疑似肝有问题。
　　于是到下午收盘前，林氏的股价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跌。
　　次日，市场上出现抛售林氏股票的风潮。林学诚气得血压上涌，不得不砸钱大量购入控制股价，到收盘，勉强算是维持着没下跌。
　　但接下来如过再来几次，林氏就撑不住了。
　　晚上林学诚在书房发火，砸了好几个古董，噼里啪啦的触目惊心。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林学诚闷闷说：“让我一个人静静。”
　　夏惠妍直接开门进来，她看着满地狼藉，皱眉道：“出事了就解决，你发火有什么用？”
　　林学诚摁着太阳穴：“你们女人就是什么都不懂，出去。”
　　“我懂给你出主意。”夏惠妍没好气道，“你不听我还懒得说。”
　　她佯装要走。
　　林学诚赶紧拉住她，笑着说：“我的好太太，是我错了，你快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夏惠妍白他一眼，这才说：“就上次拙拙的办法，让拙拙成为大股东。”
　　林学诚下意识皱眉：“什么意思！”
　　夏惠妍立即说：“我不懂生意上的事，只知道这次是你健康状况引起了骚乱，他们怕你倒下，即是这样，那就换个让他们安心的人，拙拙年轻，又是京大高材生，他们总会放心了吧。”
　　“荒谬！”林学诚当场反对，“给他百分之五还可以，给他全部绝不可能！太危险。”
　　夏惠妍不懂了：“他是我们儿子，给他又不是给外人。”
　　“是我们儿子。”林学诚摇头，“但不是我们养大的儿子。”
　　他叹了一口气：“要换成夏夏，我倒是敢赌。拙拙……唉，我不能冒险。”
　　夏惠妍听着这话不舒服：“难怪拙拙不愿意回家，你看你到现在还拿他当外人防着他，他能和我们贴心吗？”她想到一件事，不可置信道，“该不会上次的百分之五，你是为了……”
　　她说不下去了。
　　林学诚也坦...荡承认：“大部分是，但还有部分是本来就是给出去的股权，给夏夏还是拙拙都无所谓。”
　　夏惠妍非常生气，她甩开林学诚的手：“你就跟着你的林氏过去吧！”
　　她用力踩着地板往外走，到门口还用力砸上门。
　　林学诚也无所谓，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无边的夜色，眼眸深邃起来。
　　或许，他可以试探一次林有拙。假如林有拙对他是真心孝敬，夏惠妍的办法，可以等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再用。
　　林学诚决定好，瞬间轻松很多，他伸着腰准备回房去哄夏惠妍，忽然他停住，上前看了眼窗外，果真看到星星点点的白色飘落。
　　下雪了。
　　*
　　与此同时，林有拙提着刚浇水壶走到阳台，登时瞳孔地震，惊讶看着骤然绽放的白色大花。
　　在12月来临的这一天，这盆一直没动静的昙花，竟然开花了。
　　白色的花瓣娇艳盛放，独特的香味从花蕊里不断飘出来，连空气都有了香味。
　　林有拙愣了两秒，立即放下浇水壶，抱起昙花，外套也没穿，袜子也没穿，仅着短袖，光脚穿着拖鞋直奔下楼。
　　叮咚叮咚。
　　门铃声在狭窄的空间不断响起，依旧没有回应。
　　林有拙一边注意着昙花的状态，一边忍不住出声朝着102问:“阿姨您睡了吗？阿姨我的昙花开了，您在就开门看看。”
　　然而回应他的还是毫无反应。
　　林有拙便抱着花跑到楼外面，102没亮灯，黑得安静，黑得寂寞。
　　有几片冰凉落到林有拙裸露的肌肤上，他才发现他没穿外套，而且……
　　下雪了。
　　激动退却，林有拙这时才感觉到冷，他脚趾头蜷缩了一下，失望看了眼怀里白色的，大大的花朵，慢慢进了楼。
　　五分钟过去，昙花意外没有谢。
　　十分钟，十五分钟……
　　到半小时后，那朵昙花反而有越开越热烈的架势，林有拙抱着双膝蹲在昙花前。
　　他静静望着昙花，其实有想过打房东的视频，找她一起分享这朵在初冬盛放的昙花，但又怕她已经休息，会打扰她的睡眠。
　　昙花还没有谢掉的趋势，林有拙深吸口气，起身准备去洗澡。
　　路过客厅，无意瞥到一抹毛茸茸的雪白，林有拙停住脚步。
　　他扭头望着挂在衣帽架上的白色围巾，忽而想到了另一条黑色围巾的主人。
　　这个时间，陆起应该还没休息。
　　林有拙摸出手机，翻出陆起的号码拨了出去。
　　陆起接电话的速度，像一直拿着手机在等电话一般：“怎么了？”
　　不知是在电话里的原因，还是今晚下着入冬的初雪，林有拙听着陆起的声音，总觉得过于温柔。
　　他微笑问：“陆起，你想看昙花吗？”


第59章 059
　　【059】
　　陆起知道林有拙养着一阳台花, 却不知还有昙花。
　　他笑了声：“拍照还是视频？”
　　林有拙道：“都不是，我带过去。”他抬脚走进卧室，“你在香叶山吗？”
　　陆起有几分意外：“你现在要来找我？”
　　林有拙点了免提把手机放到柜子上, 拉开衣柜, 取出一件针织衫和一件大衣说：“对, 亲自看才有意义。”
　　陆起安静几秒才说：“你别动，我一小时左右到。”
　　“太麻烦了。”林有拙快速穿好衣服, 套好袜子，立即拿起手机走出卧室，“现在堵车严重, 我搭地铁更快。”
　　他走到阳台, 昙花依旧开得十分热烈, 他蹲下小心抱起昙花说：“司机在山脚等我就行。”
　　“我在公司。”陆起说。
　　林有拙有些意外陆起这么晚还在公司, 不过去哪儿没差别, 他出门下楼：“地址是？”
　　陆起说出位置，林有拙点开地铁路线图查看。
　　意外不算太远, 直达陆氏, 就十个小站。
　　他走出楼道, 雪还在下，只是稀稀拉拉的，像是偶尔撒几粒盐一样。
　　但他还是仔细护好娇嫩的昙花，脚下加快：“嗯，我半小时左右到。”
　　……
　　陆起盯着手表。
　　片刻后他眉峰肉眼可见皱起, 今天的分针走得太慢。
　　陆起指腹摸索着微凉的订婚戒，两秒后, 他滚动轮椅离开了办公室。
　　电梯门打开, 前台看到陆起出来, 赶紧上前：“陆总，今晚下雪了，等车来了您再出去吧。”
　　她以为陆起下班了。
　　陆起摆摆手，继续滚动轮椅朝外，前台只好退回去，但时刻注意着陆起。
　　保安都上楼去检查了，现在一楼就她一个人守着。
　　感应门打开，瞬间冷风就扑了进来，陆起却毫无波澜，他转着轮椅出了大楼。
　　快十点，前面的广场只亮着几盏孤单的路灯。
　　广场口的地铁口也空无一人。
　　有几级台阶，陆起调转轮椅到旁边的残疾人坡道，快到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怯怯的声音。
　　“陆起，我帮你。”
　　随即来人已经握住轮椅的双边把手。
　　“松手。”陆起冷冷道。
　　“我……”宋星辰死死咬着下唇，他看着陆起冷峻的侧脸，到底还是缓缓松开把手。
　　小小声说：“我是看你一个人，所以才想帮忙。”
　　“不需要。”
　　“你……”宋星辰眼眶一热，他使劲握紧手，才堪堪憋回了眼泪。他努力挤出笑容，“我刚回国，你非要这样冷冰冰对我吗？我早认命了，不会再奢求你会回应我。我只是……”他深情望着陆起，“只是想对你好而已。”
　　然而陆起依旧是同样的三个字：“不需要。”
　　宋星辰眼泪啪嗒掉在地上，他呼吸急促起来：“你是不需要别人对你好，还是只需要林有拙对你好？”
　　这下陆起总算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宋星辰。
　　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宋星辰胸口激烈跳动起来。
　　就是这双眼睛，他在宴会时第一次见到就被吸引了。
　　那是他父亲和大妈的结婚纪念日，陆起是受邀而来。
　　他讨厌那些人投在他身上的奇异目光，就没有下楼，在二楼悄悄打量楼...下的热闹，陆起便是那时出现在他的世界。
　　陆起刚进大厅，父亲立即热络上前迎接，而就在这时，陆起忽然抬眸看了眼二楼。
　　就这样猝不及防，他对上了那双沉静幽深黑眸，他莫名脸红，赶紧缩回头。
　　等过几秒他再好奇探出头，陆起已经不在那儿了。
　　那是陆起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正眼看他。
　　现在是第二次。
　　宋星辰病态白的脸上浮现几抹红晕，他直勾勾盯着陆起：“陆……”
　　“你算什么东西。”陆起嗓音寡淡，“也配和他比。”
　　瞬间，宋星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以前陆起也是冷言冷语，但他无所谓，只要陆起愿意和他说几句话，他就感到无比幸福了。
　　但陆起在意林有拙，他受不了。
　　宋星辰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他是太想见陆起了，从医院偷跑出来，只套了一件薄薄的外套。也许是天冷，他此时像打着摆子一样。
　　陆起却没理他，看眼手表快到半小时了，他滚动轮椅要去地铁口。
　　“陆起别走！”见陆起转动轮椅，宋星辰下意识想要追上，结果他双腿抖得厉害，刚要追就腿发软摔倒在地，发出重重的闷声。
　　而这一幕，被刚赶来的沈易瞧见。
　　沈易本就心情不佳喝不少酒，又被告知宋星辰逃跑，大晚上着急找了几个小时，现在误会是陆起甩开宋星辰摔倒，他一时红了眼，全然忘了他爸嘱咐的千万不能得罪陆起，几步冲过来找陆起理论：“你凭什么看不上……”
　　没说完，他由于惯性没刹得住，直接撞上轮椅。
　　被巨大的冲力一撞，轮椅不受控制往旁边一倒，陆起甚至来不及抽出手，十根手指就卡在轮子里，跟着轮椅从台阶侧翻下去。
　　“陆起！”
　　宋星辰瞬间尖叫。
　　沈易的酒也被吓醒了，他不可置信看了眼他的双手，然后看向重重摔到地上的陆起，吓得说不出话。
　　这一动静惊动了前台，她快速跑出来，见到外面的场景，同样惊呼一声：“陆总！”
　　宋星辰赶紧爬起来，准备去扶陆起。
　　这时，一只干燥还带着点特殊香味的手先扶起陆起。
　　前台和宋星辰同时不动了。
　　林有拙低垂着眼，避开陆起被夹出几道红痕的手指，左手轻轻穿过陆起后背，半搂着陆起放回他刚翻过来的轮椅上。
　　宋星辰认出了林有拙，鼻头酸酸的，咬着唇避开脸不想看他们的互动。
　　前台不认识林有拙，以为是一个热心青年，她快步过去，感谢道：“谢……”
　　“麻烦帮我拿几分钟。”然而热心青年打断她，拿起搁一旁地上的花盆递给她。
　　前台下意识接过。
　　林有拙没再看陆起，几步走上台阶，沈易终于回神，冷不丁看到林有拙，他莫名有些欢喜：“林……唔！”
　　才出口一个字，他小腹瞬间袭来剧痛，他不得不佝偻着腰缓解疼痛。
　　然而下一秒，又是接连三拳揍向同一个地方。
　　这次沈易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忍不住跪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喘气，却一直没眨眼，看着宛如变了个人的林有拙。
　　他没想到，林有拙还会打人，不仅会打……而且还挺疼。他觉得，他五脏六腑可能都移位了。
　　...出乎意料的一幕，现场顿时安静无比。
　　两秒后，宋星辰冲过来挡到沈易面前，泪眼婆娑请求林有拙：“这是意外，都是我的错，你有不满都冲我来，你打我就……”
　　声音戛然而止。
　　从头到尾，林有拙没看过宋星辰，他走下台阶，蹲下轻轻拍打陆起裤腿上的污迹。
　　有几粒雪落到他过长的眼睫上，他和前台说：“报警。”
　　前台后知后觉，这不是热心青年，这是认识陆起啊！并且关系不一般！
　　她腾出一只手，马上去摸手机：“是！”
　　宋星辰听到报警，霎时身上一软，指尖开始发颤，若是闹大，他父母就能找到他了，一定会送他回新西兰。
　　他不要回去……没有陆起的地方，他不要待！
　　宋星辰忍住满心羞辱，主动哀求林有拙：“林先生，这真是意外，求你们不要报警。”
　　沈易盯着林有拙细心给陆起处理裤腿的模样，心底窜起一股他自己也不明白的邪火，揉着小腹忍着疼嚷：“让他报！我行得正坐得端，这本来就是意外！调监控一清二楚！”
　　他在和宋星辰说，目光看的却是林有拙。
　　林有拙自从说了报警后，直接就无视了沈易和宋星辰，他拿回昙花，推着陆起进了陆氏。
　　而陆起全程一言不发，只深深看着林有拙。
　　*
　　电梯朝着顶楼上升，林有拙视线落到陆起变得紫红的手指。
　　那双过分修长的手，此时肿得比之前粗了0.5倍，陆起却没皱过哪怕一次眉头。
　　安静的电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不疼吗？”
　　“你手不疼？”
　　陆起这样问，林有拙先是诧异，继而才发现他刚才揍沈易那只手背破了几道血痕，应该是被沈易外套上的扣子挂的。
　　林有拙摇头：“不疼。”
　　陆起脸上终于有了情绪，他勾唇道：“到我回答你了，我疼。”
　　林有拙沉默一秒：“那你为什么不去医院？”他眉心微不可擦拧起，“有的创伤只有仪器能检查出来。”
　　“没事。”陆起笑了起来，“是皮外伤，你帮我处理就行。”
　　电梯内再次安静。
　　数字跳到20多层，林有拙突然又打破沉默：“你怎么这么能忍？一声疼都没喊。”
　　“我喊过一次。”陆起转过头，仰视着林有拙，“只是发现毫无用处，就再没喊过。”
　　黑得不见底的瞳孔只倒映着林有拙的脸。
　　林有拙眼皮不受控制跳了几下。
　　不知是否错觉，他感觉，陆起对他的态度，似乎开始不同了。
　　叮。
　　电梯门打开。
　　陆起率先滚动着轮椅出去了。
　　林有拙看着陆起的背影，电梯门快合上时，他才迈脚出去。
　　*
　　踏入陆起的办公室，林有拙第一感受就是空。
　　陆起的办公室，除了办公桌，只有一个放满书的书柜，甚至连标配的沙发椅子都没有。
　　这样的办公室能有药箱？
　　林有拙很不确定，没有茶几，他只得把昙花放到陆起的办公桌。
　　两人又是同一时间出声。
　　“...药箱在哪儿？”
　　“你在哪学的打架？”
　　林有拙头一次有些噎住，这种时候还关心不相干的事，他开始有点不信陆起手疼了。
　　或许……
　　他认真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或许陆起真没有痛感？
　　他回：“没有，第一次打架。”


第60章 060
　　【060】
　　在林有拙的前20年,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对头，唯一一次放学别走, 是他圣诞节收到一个女同学的围巾。
　　他并不认识那名女同学, 但是放学，被追女同学无果的男生叫了几个“兄弟”堵在了校门口。
　　“敢抢我看上的女人, 小白脸你胆挺肥啊。”男生流里流气抽着烟，烟雾缭绕，他抬手想抽林有拙的耳光。
　　结果林有拙退后一步, 避开了。
　　男生手抽了个空,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声, 男生脸上挂不住了, 他丢掉烟用脚尖重重碾灭，冷笑一声：“有种！本来抽几巴掌完事, 现在嘛。”他拳头捏得咔咔响，“老子也不欺负你，只要你打得赢我, 我放你走, 不会让我大哥和兄弟打你。”
　　林有拙说：“我不会打架。”
　　“哈哈哈！卧槽！不愧他妈是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不会打架，哈哈哈！”
　　四周嘲笑声更大, 有一个坐在栏杆上看热闹的红毛刺头男生嗓门尤其大。
　　结果就这短暂的几秒，林有拙认出了那个刺头。
　　和他同班，最后一排, 每天无一例外, 到校四处抄作业的一个差生。
　　林有拙直接看向刺头：“张同学, 做个交易。”
　　笑声戛然而止。
　　张同学明显是这帮男生的“老大”，他不笑，其他人也不敢笑了，他非常意外林有拙能认出他。
　　他吐出嘴里的泡泡糖：“噢，班长大人竟然记得我，不错不错。你想做什么交易？”
　　“以后你的作业我来写。”
　　张同学眼睛立即亮了，对一个初二的男生来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每天写作业。
　　之前找茬的男生明显急了，喊了声：“张哥……”
　　有点脑子都知道林有拙的交易是什么，而张同学，也显然心动了。
　　果不其然，张同学连0.5秒都不用思考，他从栏杆上跳下来，揽住找茬的男生，笑嘻嘻说：“那以后就麻烦班长大人咯！”
　　哼着歌，几个人又和来时一样走了。
　　林有拙面无表情继续朝前走。
　　快到公交车站，身后忽然响起渐近的喊声：“林有拙！”
　　林有拙停住，转过身，一个妹妹头女生着急打量他：“你没事吧？我听说他们来堵你了。”
　　林有拙迟疑了一秒，礼貌问：“你是？”
　　女生的表情可以用呆滞来形容：“你不认识我？”她哀嚎一声，索性自我介绍，“我是二班的，早上送围巾的就是我。”
　　围巾是包好放在林有拙桌肚里，写着班级和名字，不过林有拙对不上号。
　　他说了声“抱歉”，然后拉下书包，打开拉链拿出原封未动的圣诞礼物。
　　“谢谢你的礼物，只是不适合我。”
　　女生流露出失望，她没有接礼物，抱怨说：“既然不需要，为什么不早上还给我呢？我还以为你同意了。空欢喜了一场！”
　　林有拙解释：“白天人太多，我是打算明早早自习前放回你教室。”
　　女生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林有拙是为了保护她的自尊心。
　　她不由脸红她刚才的抱怨，她臊得转身就跑，冷不动想起围巾，她又扭头说：“围巾你不用还我啦，就当...作一个单纯的小谢礼。”她眼眸发亮，“我们现在还很小，我说喜欢你，你或许会觉得我是在闹着玩，但我现在是真的、真的很羡慕你以后喜欢的人呢。不骗你。”
　　“你喜欢的人，真幸福！”
　　女生说完最后一句跑远了。
　　……
　　因此除了曾经打沈成峰那一拳，林有拙的确是第一次打架。
　　看到陆起摔下台阶时，他想起原文里，他被林与夏推下楼失明。
　　如果陆起再摔伤眼睛……
　　他第一次抑制不住愤怒，他最是厌恶那些打着爱的幌子，伤害他人的人。
　　他有看清，沈易确实是没刹住撞到了陆起，但那又如何？沈易本意就是去找陆起麻烦。
　　不是有意，最后也会演变成有意。
　　林有拙回神，他目光扫过陆起眼睛，没发现异状，他再次问：“药箱在哪儿？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陆起视线一直跟着林有拙，林有拙这么问了，他才收回目光，拉开抽屉，拿出药箱。
　　*
　　比起香叶山别墅的药箱，这只药箱药品种类意外齐全。
　　林有拙拿出药棉，红药水，还有一只消炎止疼的外伤膏。
　　他直接蹲在陆起面前，先仔细挽起他的两边裤腿检查，直接挽到了膝盖。
　　此时林有拙低着头，陆起望着他的视线更是肆无忌惮，林有拙毫无知觉，他认真检查着陆起腿上的伤，幸好有轮椅作为缓冲，陆起的腿除了几处淤青，没有大的伤口。
　　他用药棉沾着红药水，说了声“会有点疼，忍着点”，就手下找着力度，边擦红药水，边药棉打着旋儿揉散那些淤血。
　　陆起看着林有拙的长睫，又看向他的耳垂，最后落到他微微张合的嘴唇，低沉着嗓音回他：“腿没有多少知觉，你不用在意。”
　　林有拙却还是掌握着力度，他很自然地道：“你的腿还有希望吧。第一次和林绛女士见面时，她有说过一句，你死活要瘸着腿。”
　　他和闲聊一样，并不会让人觉得在质问，陆起笑了一声，随即回道：“没错，医生有说过，坚持做复健也许有希望。”
　　林有拙点点头，他很笃定，陆起绝对不会因为希望渺茫而放弃站起来的机会。
　　陆起是，没有希望，也会自己创造希望的人，他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才不去复健。
　　林有拙将用掉的棉球丢进垃圾桶，抬眸对上陆起的视线：“能问原因吗？你拒绝复健的原因。”
　　一人目光坚定温和，一人目光不闪不避，两秒过去，陆起开口了：“坐着轮椅，能让我避开一些麻烦，以及很多烦人的应酬。”
　　陆起眼底流动着看不明朗的情绪：“所以坐轮椅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他对他的人生，没有任何期待。
　　是站着，或是坐着，他都是这样活着，所以他选择益处最多的那个。
　　林有拙却说：“那这样太可惜了。”
　　陆起眉峰动了一下：“嗯？”
　　“是没什么不好。”林有拙唇角漾起小小的弧度，“可也没什么好。”
　　他没再往下说，药水已经渗透进陆起的皮肤，皮肤表面干了，他放...下陆起的裤腿，起身背过身去药箱找纱布，准备处理陆起受伤最重的手指。
　　这时，他听到陆起说。
　　“你说得有理，我明天开始复健。”
　　*
　　处理完陆起的手指，林有拙正要收药盒，陆起忽然抓过他手：“现在到我帮你处理。”
　　林有拙本想说那种小伤口，他自己可以处理。但转念一想，陆起或许是不想欠他人情，要帮他处理伤口还回来。
　　林有拙便没拒绝。
　　冰凉的红药水涂抹到伤口，有些许刺痛，林有拙微微拧了下眉。
　　他正默念公式，忽略那些刺痛，忽然瞥到陆起凑近的头顶，然后对着他手背用力嗅着。
　　“……”
　　林有拙猛地抽回手，两只耳尖瞬间红得通透，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陆起抬头，若无其事扫过林有拙红都快滴血的耳尖：“你手上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
　　林有拙怔了一下，他抬手到鼻尖嗅了嗅，果然，有着清冽的馨香。
　　他昙花的香味。
　　他一路抱着昙花，手就蹭到了昙花的香味。
　　原来是闻到了昙花香。林有拙耳尖的绯红褪了几分，他微笑道：“这是昙花的味道。”
　　那盆昙花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却依旧开得漂亮，不间断地从花蕊吐出馨香。
　　“我有听说过，有人碰见过开过五小时的昙花。”林有拙望着昙花，眼里都是笑意，“希望我们也有这个好运。”
　　他眨眨眼：“但是看见昙花开放，也是很好的运气了。”他转头和陆起笑：“昙花有好事将近的寓意，你的复健一定会顺利。”
　　陆起笑了一下，似在说笑，又似认真：“我却是听说昙花开放是在提醒众人，机会稍纵即逝，若不抓住，就再无机会。”
　　林有拙想了想，认同点头：“你说得，也有理。”
　　这时，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楼下，警察查看了监控，确认沈易是无意推到了陆起，就口头教育了他。
　　“喝了酒就回家睡觉，别下雪天在外面乱逛，这次是幸运没出事，万一出大事，你……”
　　沈易根本没听，他抬头望着陆氏顶流亮着灯的地方，憋着一股闷气。
　　等警察走了，他烦躁问宋星辰：“你是跟我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被人家羞辱？”
　　宋星辰也看向陆氏的顶楼，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
　　陆起没有抵触林有拙的触碰，他接受了林有拙的亲近。
　　甚至……
　　他清楚看到了陆起看林有拙的眼神。
　　不会错。
　　那是欣赏一个人的眼神，是爱一个人的眼神。
　　宋星辰开始喘不上气，但远远不及他的心疼。他用力咬着唇，回头问：“易哥哥，你认识林有拙？”
　　沈易莫名有点心虚，他咳嗽几声：“他是林伯伯的亲儿子，我和他见过几次。”
　　宋星辰“哦”了声，然后忽然说：“那易哥哥，你刚才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还是林有拙呀？”
　　沈易愣住，久久没能回答。
　　*
　　次日，经济板块破天荒出了两个并列的头条。
　　...一条是林学诚开了发布会，声明他身体健康，绝无任何疾病，并要追究传播谣言的媒体。
　　而另一条，是宋氏公司接到了两个来自国外知名公司的大订单，股票从开盘开始一路猛涨。
　　到下午收盘，宋氏股票喜人，而林氏股价持续走低，但总算是有稳住的迹象。
　　林学诚稍微松了口气，结果第二日起来，他血压直接飙升。上次曝光他健康状况的媒体，这次直接爆出了他的病例。
　　不仅证实他确有肝病，还打了他脸，他身为上市公司董事，竟然公然说谎。
　　仅仅一个上午，抛售林氏的股票的股民比上次还是三分之二，股价更是一泻千里。
　　林学诚眼前一暗，差点原地休克。
　　与此同时，林祖河将两百万转入林学诚私人医生的账号。
　　他满是兴奋，立即给林有拙打电话：“小拙啊，我已经把两百万转给医生了。你这计谋真不错，懂得利用二伯肝病来拉低林氏股价。”
　　然而对面电话掐断了。
　　林祖河一头雾水，等他再打过去，直接是关机了。
　　他嫌弃不已，林有拙到底还是在穷人家长大，完全没有一个有钱人该有的细心。
　　连电话随时要保持电量都不懂，分分钟可能会错过一个上亿的合同！
　　……
　　另一头，林有拙强制关掉手机，转头问陆起：“我父亲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陆起笑道：“他知道我们在一起，要我转告你，今晚一起回林家吃饭。”
　　林有拙知道林学诚现在是走投无路了，他点头：“好。”
　　这时陆起突然看向林有拙，不疾不徐道：“即是去见你父母，你今晚记得戴上订婚戒。”


第61章 061
　　【061】
　　林有拙早上一二节没课, 他和陆起说好，下午陆起接他放学，两人一道出发。
　　他中午打算留学校看书, 和陆起分别后，他让老孙先送他回小区。
　　他要先拿订婚戒。
　　订婚戒只在订婚宴会戴过, 之后林有拙取下放在了书桌抽屉里, 回到家, 林有拙先去阳台放昙花, 给阳台的花都浇水施肥完毕, 他径直回了卧室。
　　拉开书桌抽屉，最里处有一个放小圆盒子, 林有拙取出来打开，简单的裸戒在光影里隐隐闪着金光。
　　林有拙套到左手无名指，显得他的手指越发修长秀致。
　　冷不丁，忽然想起陆起在桂花树下为他套上戒指时的样子——
　　冷峻的眉间有着淡淡的笑意，微笑和他说：“你的手, 很适合戴戒指。”
　　林有拙不由举起手, 对着窗户照了一下, 他想, 其实陆起的手更适合戴戒指。
　　修长, 冷感。
　　配上冷金属质感的订婚戒, 像是医生戴上了白手套。
　　过了会儿，林有拙收回手，走出卧室路过客厅, 他瞥到那条白色的围巾, 想到刚才下车灌进脖子的冷风, 他调转方向过去取下围巾。
　　新围巾清洗过一遍, 现在满是洗衣粉味，清新的桔子味。
　　林有拙严实围了几圈，下楼时果然不冷了。
　　不赶时间，他走路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些，到教室，他常坐的位置，旁边已经坐着一个人了，宋雪景。
　　大约是宋雪景来过几次，其他学生已经没有当初的惊讶，抓紧时间拿着题去问宋雪景。
　　宋雪景内向社恐，有学生找他问题，虽然他全程几乎是把头埋进了桌肚里，声音也比针孔还要细，但他会详细将解题思路写在纸上给那些同学。
　　又一位同学拿着解题纸满意离开后，一张写着题的纸推到宋雪景狭窄的视线内。
　　他立即仔细看题：“二维流场的X方向和Y方向分别为：U=CX/X……”
　　宋雪景不再往下看了，他抬头，站他课桌前的果然是林有拙。
　　青年逆光站着，却还是能看清他微笑的轮廓。林有拙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宋雪景快速点了个弱弱的头，接着飞快低下头，笔尖在纸上流畅滑动，记下解题思路和过程，然后悄悄从口袋摸出早备好的牛肉干，压在解题纸上一齐推向旁边。
　　宋雪景想用余光瞄林有拙对牛肉干的反应，结果他太久没去理发，刘海长且蓬，结结实实挡住了视线，他看不到林有拙的动作表情，只能听到窸窣的拆包装亮纸的动静。
　　宋雪景纤细的手指紧紧捏住笔身，很快就有一些黏腻感。
　　他紧张到全身都在冒汗。
　　他第一次有朋友，也是第一次交朋友，他不知道朋友间是如何相处，该怎么相处，他这样做对不对，但他，很想很想请林有拙吃他最爱吃的牛肉干。
　　却也十分怕林有拙厌烦他，或许林有拙不喜欢牛肉干，也许林有拙喜欢软一点的牛肉干，这一款牛肉干偏干……
　　宋雪景越想越紧张，头也越来越低，这一次，他几乎埋到与课桌齐平，整个人快看不见了。
　　...这时旁边响起林有拙温和的嗓音：“非常有嚼劲，还没有添加防腐剂，我没在超市见过这个牌子，你是在哪儿发现的宝藏？”
　　宋雪景猛地抬起脸，转过去望向林有拙，不过只看了一眼，他就不好意思挪开了，有几分欣喜，也还有几分不自信。
　　“你觉得味道好？”
　　“是的。”林有拙点评说，“腌制入味，有着和人工烘干完全不一样的风味，特别香，应该是自然风干，每一根牛肉丝都有纤维感，嚼着有韧劲，余味又鲜又香，是我吃过最棒的牛肉干。”
　　这下宋雪景眼睛恢复了神采。
　　这就是他第一次吃这款牛肉干的感受！
　　他一下打开了话匣子：“这是我试过几百款牛肉干后，挑出来我认为最好吃的牛肉干。”
　　说完他又不安地又用力握紧笔，好像这枝钢笔能赋予他无尽的勇气一样。
　　“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能喜欢，我很高兴。”
　　短短几秒，宋雪景比他参加的任何一场竞赛更要紧张。
　　林有拙笑了起来：“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这么紧张。”
　　宋雪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了，有朋友的感觉，真的好温暖……
　　他半晌没再出声。
　　很快上课了，教授在台上授课，直到第四节 课打铃，他终于鼓起勇气喊：“林有拙。”
　　青年还在记着笔记，认真的侧脸线条流畅精致。
　　这一次，宋雪景没有再害怕避开，他一字一句问：“你是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然后。
　　宋雪景就看到青年搁下笔，转过脸微微笑着：“我们现在不就是朋友吗？”
　　而青年背后，是乍然出现的太阳，照得一树的白雪闪闪发亮。
　　冬天很冷，但阳光一样会公平地来临。
　　宋雪景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两边脸颊，同时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
　　去九食堂的路上，宋雪景埋着头，却时刻跟准林有拙的步伐。
　　边小小声说：“一食堂的小炒不错，米饭不好吃，二食堂的红烧鱼头非常下饭，但是汤特别咸，三食堂的板栗鸡炖得入味，米饭也软糯香甜，就是限量供应，现在去肯定没了，四食堂……”
　　林有拙安静听着，最后总结宋雪景的意思：“去六食堂吃素烩锅？”
　　宋雪景赶紧小幅度点头。
　　林有拙没有异议，六食堂和九食堂离得不远，宋雪景十分有经验，带着林有拙走了一条捷径，几分钟就到了九食堂。
　　初冬，卖素烩锅的店爆满，等了好几桌，林有拙和宋雪景终于有了位置。
　　林有拙刚坐下，手机在大衣口袋震了一下。他掏出看了看，是陆起发来的视频。
　　静止开头画面是冬瓜。
　　林有拙立即摸出耳机戴上，点开了视频。
　　“汪汪汪！”
　　视频刚开始，就是冬瓜的可爱笑脸凑近镜头，叫声精神气十足，看得出在医院被养得很好。
　　视频不长，只有三分钟，但每一秒都是林有拙关心的内容。
　　冬瓜吃得很好，睡得很好，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也顺利进行着。
　　林有拙带着笑看完了，又不舍得，重播了...三遍，等他心满意足抬头，对面的宋雪景已经吃完了两碗饭，在添第三碗。
　　宋雪景瘦得有些凹下去的脸颊，和他的饭量极其不匹配。一桶饭，林有拙只吃了一碗，剩下全是他解决的。
　　出了食堂，宋雪景又跑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盒酸奶。
　　他的是草莓，林有拙的是橘子和芦荟。
　　宋雪景小声解释：“我经常闻到你身上有橘子味，所以给你买了橘子味。”
　　林有拙插进吸管，喝了一口：“谢谢，我最喜欢橘子。”
　　宋雪景“噢”了声，这才埋头小口小口喝起酸奶。
　　两人刚朝着图书馆走了没一会儿，旁边的岔道忽然走近两人，是一男一女。
　　女人看到宋雪景，赶紧冲上来：“小景，宋雪景！”
　　男人倒是没出声，只是脚下加快跟上女人。
　　宋雪景应声停住。
　　停脚，也停住了喝酸奶。
　　林有拙也跟着宋雪景不走了，很快喊宋雪景的女人就跑到了他们面前。
　　男人紧随其后。
　　林有拙只能确定男人和宋雪景的关系，轮廓鼻子和宋雪景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宋雪景长辈。
　　同时，男人的目光也在林有拙身上打转。
　　宋义男觉得林有拙有些眼熟，但又想不到何处见过，他便收回视线，看向埋着头的宋雪景。
　　忍不住又发起火：“你是哪里不如别人？老是埋头弓腰！”
　　宋雪景依旧埋着头，一言不发。
　　蔡丽瑶赶紧拉住宋义男：“老公，你别老是吼孩子。”她着急不已，“正事要紧。”
　　宋义男这才收起脾气，他再次看向林有拙：“我找我儿子有事，你先走。”
　　他以为林有拙是宋雪景的同学。
　　林有拙抬脚要离开，突然宋雪景伸手抓住了他的大衣口袋。
　　抬头对上宋义男的视线：“他是我好朋友，有事你就说。”
　　林有拙的脚落了回去。
　　同时宋义男和蔡丽瑶都十分吃惊，宋雪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好朋友？
　　不过这并不重要，蔡丽瑶期待问宋雪景：“小景，你弟弟最近有联系你吗？”
　　宋雪景说了第二句话：“我没有弟弟。”
　　蔡丽瑶顿时脸色一僵，宋义男更是脸色铁青，又问一遍：“你弟弟有没有联系你？”
　　林有拙感觉到，抓着他口袋的手用力了不少，宋雪景声音再次响起：“我没有弟弟。”
　　宋义男刚要发作，蔡丽瑶就捂嘴哭了出来：“星尘才做完手术，身体特别不好，再不找到他，他可能会死的。小景阿姨求求你，如果你知道星辰的消息，一定告诉阿姨行吗？”
　　宋雪景却还是那五个字：“我没有弟弟。”
　　宋义男扬起的手到底是被蔡丽瑶拽了回去，蔡丽瑶没再说什么，拉着宋义男转身走了。
　　等两人走远，宋雪景才松开林有拙的衣角，林有拙想说点话缓解他的情绪，结果没出口，宋雪景突然冒出一句：“原来杨老师没说假话。”
　　宋雪景转过头，眼眸晶亮望着林有拙。
　　林有拙不解：“什么？”
　　“杨老师说有朋友就有勇气。”宋雪景很是高兴的样子，“因为有你，我真的说出来了！”
　　林有拙愣了愣，...旋即他眉眼都染上了笑意：“那你以后需要勇气，随时叫我。”
　　*
　　下午前两节课，在林有拙和宋雪景的讨论中过得飞快。
　　宋雪景为了吃三食堂的板栗鸡，下第二节 课就要去排队：“你要吃吗？我可以帮你买一份。”
　　林有拙摇头：“我约了人。”
　　宋雪景点点头，拿起一支笔，夹起草稿本走了。


第三节 课刚开始，后排冷不丁出现了一小阵骚乱。
　　教授也停住笑着说：“又下雪了，看来明年会有一个丰收年。”
　　林有拙不由看向窗外，和昨晚稀拉的雪米不同，今天的雪像是羽绒花一般，又大又漂亮。
　　到放学，树上已经镀了层银白，连道路也积起了雪。
　　林有拙没带伞，其他学生也少有人带伞，在教学楼一楼屋檐下挤得密密麻麻，打着电话让舍友或朋友来送伞。
　　林有拙看眼像被大雪覆盖住的世界，他手落到围巾上，刚要解出一截围巾裹住头出发。
　　四周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啊啊啊！那人好像是陆学长！”
　　林有拙眼皮一跳，下意识抬眸。
　　前方，不远处，琉璃世界的大雪中，一把耀眼的红伞，向他而来。


第62章 062
　　【062】
　　红伞在白雪中尤为显眼, 像一朵盛放的红花，林有拙第一眼就看到了它，以及伞下的陆起。
　　陆起身穿黑色大衣, 围着那条和林有拙同款不同色的黑色围巾，一手撑着伞，一手操纵着轮椅。
　　今天, 他换了电动轮椅。
　　教学楼前有几级台阶, 陆起停在台阶前面, 快速在拥挤的人群里，发现了站在最边角, 难得神色诧异的林有拙。
　　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他朝着林有拙笑了笑。
　　林有拙听到了周围起伏的抽气声, 也能感受到各种目光飞速汇聚到他身上。
　　有惊讶, 有好奇, 还有八卦。
　　林有拙短暂地怔愣两秒，接着坦然走下台阶, 只剩两三台阶时, 他脚步稍快了些。
　　等林有拙走到面前，陆起先递过伞, 他没带第二把伞，仅手中撑的这把伞, 林有拙也自然接过。
　　就在交接刹那，陆起看到了林有拙无名指上的订婚戒, 黑眸里的笑意越发浓郁：“看到我为什么这么惊讶？”
　　这把红伞很大，但要遮住两个成年男人, 还是有些为难。
　　林有拙走到陆起左边, 自然将伞往□□斜, 然后才说：“我没想到你会来教学楼。”
　　念小学时，林有拙最怕突然下大雨。
　　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他起初还会在家长群里找一会儿，期盼能看到哪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每次，他都是最后一个头顶大雨跑回家，感冒发烧了，还会被林丰财骂他败家玩意，穷人命还敢生病。
　　后来和沈成峰交往，都是沈成峰先给他电话，让他送伞。
　　这是第一次，唯一一次，他走出下雨雪的屋檐，门外有个人在等着他。
　　“雪下得太大了，想到你可能没带伞就过来看看。”陆起说完又道，“伞全撑轮椅上了，往左挪几公分还淋不到我。”
　　大衣外套落点雪花，林有拙并不在意，但陆起开了口，他也并不想拒绝陆起的好意，他将伞往他这边挪了几公分。
　　往前走了一段路，林有拙偏头看向陆起：“怎么突然换了电动轮椅？”
　　陆起唇边有着明显的弧度，似乎心情很好：“决定了复健，没必要还用手动协调身体和肌肉。”
　　林有拙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始？”
　　“下周。”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校门口，一个阿姨正提着五颜六色的伞在大声兜售。
　　其中有一把红伞太过惹眼，林有拙很快就看出和他撑着的是同款。
　　他有些疑惑：“你刚买的伞？”
　　“嗯。”
　　林有拙又问：“你喜欢红色？”
　　阿姨提着的伞，除了红伞，其他颜色都剩得不多了，尤其是透明小伞，就几秒已经卖出好几把。
　　大概唯一卖出的红伞，只有陆起这一把。倒不是红伞不漂亮，只是和其他颜色相比，撑着红伞确实比较奇特。
　　陆起知道林有拙的意思，他淡淡笑了笑，意有所指：“是，显眼。”
　　这样，林有拙第一眼会看到他，也只，看到他。
　　*
　　晚餐是在一家高级日料店。
　　今天林学诚包了整个店，只为他们四个人服务。
　　空运的甜虾，海...胆，蓝鳍金枪鱼，和牛松露不断端上桌，寿司也是日料大厨现捏的，能感受到寿司刚做好的温度。
　　夏惠妍殷勤给林有拙夹了一个鲷鱼寿司，一个白乌贼寿司还有金枪鱼刺身寿司：“拙拙，白乌贼很软糯，你先尝尝。”
　　然而林有拙还没动作，陆起直接端走他的菜碟，夏惠妍皱眉，有些不高兴了，但她还是维持着笑容：“怎么了这是？该不会是和拙拙闹别扭了，故意不让他吃？”
　　她故意以开玩笑的方式发泄她的不满。
　　林学诚却笑着打趣：“你不懂，这肯定是他们在玩笑。”
　　陆起告诉经理，先上寿喜锅，然后才微笑说：“有拙不喜欢生食，体质又偏凉，冬天还是少吃刺身寿司。”
　　夏惠妍脸色猛地一变，她看向林有拙：“你不喜欢生食？”
　　林有拙确实不喜食生食，他体质凉，吃热菜热汤，身体会更舒服，但他从未告诉陆起。
　　他点头，然后问陆起：“你为什么会知道？”
　　陆起笑了下：“只要稍微注意你的饮食，不难知道。”
　　这个答案，出乎了林有拙的意料。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心口的位置涌进了一阵暖流，就像以前发烧，喝到糖水奶奶那份花椒雪梨一样。
　　被关心，被珍视。
　　林有拙握紧勺柄，他垂下眼帘，不让别人看到他突然酸涩的眼眶。
　　旁边，夏惠妍脸色顿时臊得厉害，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陆起刚才是在指责她不关心林有拙。
　　虽然并非故意，但他确实没有特意去了解过林有拙的喜好，只知道他口味清淡，不喜欢猪肝。
　　其他……
　　她通通不知。
　　她是想着要弥补林有拙，但却一直是纸上谈兵，根本没付出实际行动。
　　陆起看似随意的一句话，一下戳破了夏惠妍见到林有拙的高兴，她心情渐渐低落，内心深处满是羞愧和自责。
　　她甚至连基本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再不敢看林有拙，低头吃着寿司，接下来全程沉默。
　　林学诚根本不关心这个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一直记挂着林氏的股价，越吃越没心情，不一会儿，他终于放下筷子，在寿喜锅热腾腾的香味中，把目光投向了陆起：“小起，最近林氏的事你知道了吧。”
　　陆起慢条斯理咀嚼完豆腐，才说：“最近在处理公司的新业务，没关注其他事，林氏怎么了吗？”
　　林学诚神色变了变，他不信陆起不知道林氏股票快跌停了，这么说明显是在敷衍他，不想帮忙。
　　但林学诚此刻没其他办法，只好简明扼要说了一下林氏的困状。
　　“小起，现在能帮爸爸的人。”他抬出身份，“唯有你了。”
　　陆起神色不变：“我很乐意帮您，但陆氏近年来在航天方面的投资一直扩大，是亏损状态。我现在能挪动的个人存款是两千万，您需要我立即转到您账上。”
　　林学诚差点没当场翻脸。
　　两千万？打发乞丐？
　　但他不敢和陆起翻脸，只得皮笑肉不笑：“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欣慰了。既是你的个人存款，还是别动，别担心，我会另想办法。”
　　陆起笑笑，并未再接话。
　　快吃完，林有拙起身去了卫生间，他洗好手出来...，林学诚在外等着他，脸色不佳说：“我有事问你，跟我来。”
　　*
　　林学诚带林有拙进了一个包间。
　　门刚关上，林学诚劈脸就问：“你和陆起闹矛盾了？”
　　林有拙眨眨眼：“您说什么？”
　　林学诚这才意识到他语气过了，他立即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林氏现在的情况比新闻报道的还要糟糕，我什么办法都使过了，完全无济于事，本想拉下这块脸找小起救急，没想到他……”
　　他特意不继续往下说，开始试探林有拙：“拙拙你脑子灵活，你给爸爸出出主意，这次该如何度过难关？”
　　林学诚已经有了主意。
　　若是林有拙主动提出要他暂时转让股份，那他宁愿另想办法，谁知道风波过去，林有拙会不会把股份还给他。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不确定性，他都不能冒险。
　　但要是林有拙不觊觎他的股份，那他就信林有拙对他的孝顺，暂时转股权给他，渡过这次危机。
　　林学诚煎熬等了半分钟，林有拙终于开口：“抱歉，这次我帮不上您。”
　　林学诚没漏掉林有拙的任何一个表情，见他坦诚的模样，他的不信任终于放下了。
　　他松了口气，用力拍了一下林有拙的肩膀：“好孩子，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帮忙。我晚上就通知律师，由他代理，将我22%的股权转让给你，以后，你就是林氏第一大股东，新任董事长。”
　　林学诚还是留了个心眼。
　　他持有林氏48%的股权，转了22%给林有拙，他就是26%，林有拙是27%，明面上林有拙是最大股东，但实际他还有夏惠妍那3%，加起来他还是手握29%，只要这次风波过去，哪怕林有拙不还回董事长的位置，他随时能靠29%的股份重新掌权。
　　林有拙没有欲擒故纵，他坦然接受：“能救林氏，我都会配合。”
　　两人从包间回来，陆起和夏惠妍已经在大厅门口等着他们。
　　雪还在下，现在整座城市银装素裹，只霓虹灯牌还在闪烁其他光彩。
　　林学诚和夏惠妍的车先开过来，林学诚心里还对陆起的见死不救有意见，随便说了几句就率先上了车。
　　夏惠妍半晌没动，一直偷瞄着林有拙。
　　也许是她现在身边只有林有拙，又或许是今天的林有拙驼色大衣，围着奶白色的围巾，实在漂亮温顺到像一只布偶猫，她很想抱一抱他再分别。
　　话到嘴边，她却无法出口。
　　最后她到底是把话咽回去，嘱咐林有拙一句天冷要注意保暖，就弯腰上车了。
　　目送车开远，林有拙收回视线，他毫无保留将林学诚转让股权给他的情况告诉了陆起，以及他找林祖河合作的事。
　　说完，林有拙自己都感到惊奇。
　　意识觉醒后，他以为他只信自己，然而认识陆起短短三个月，他就从戒备，到现在的全然信任。
　　林有拙一时有些走神。
　　陆起不知道林有拙此时的内心活动，他听完只是说：“你做得很好。”
　　这时他们的车也到了，陆起看向林有拙闪耀的无名指，突然换了话题：“以后你还是常戴订婚戒。你那些同学，似乎都不知道你订婚了。”


第63章 063
　　【063】
　　林有拙垂眼看向无名指,浅浅的金色光温润又醒目。
　　随即他视线移向陆起的无名指，食指和中指包着纱布，只无名指还戴着订婚戒。
　　林有拙忽然冒出一个昨晚没有的念头。
　　难道陆起摔下台阶时，先抽出了无名指？
　　不过这个念头,林有拙很快否决了,以当时的电光火石,除非陆起能在0.1秒内做出反应,否则绝无可能。
　　林有拙收回目光，他不戴订婚戒是因为不习惯。既然现在陆起提出,他们是合作关系，不过举手之劳，他回得很快。
　　“好。“
　　上车后，陆起接到一个电话，空间太密闭,尽管林有拙全程看着窗外的大雪,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陆总,您父亲今天踩滑摔倒了腿。”
　　“需要住院观察一周。”
　　“找护工照顾老爷子，说漏嘴是我叫去的,老爷子发脾气赶走了护工。”
　　“现在闹着要出院。”
　　而陆起只说了句：“随他。”
　　挂掉电话，车内恢复了安静。
　　陆起打开笔记本开始处理文件。
　　过一会儿，林有拙转过头，余光无意瞥到旁边，屏幕白光照到陆起脸上,肌肤有一种冰冷的金属感。
　　林有拙非常佩服陆起能在车上处理文件的技能,他坐车时不能看太久电子产品,会晕。
　　大概是车内暖气开得太足,他现在就有些呼吸不畅。
　　陆起全程没有眨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他手指偶尔会点触屏，林一拙会有一种后排只有他的错觉。
　　他正要继续看窗外，陆起忽然转头看他：“晕车了？”
　　林有拙眨眨眼：“什么？”
　　“你脸很红。”陆起望着林有拙粉红的脸颊。
　　“有吗？”林有拙抬手摸了摸左边的脸颊，顿时被滚烫的热度烫到了。
　　林有拙又摸向额头。
　　几秒后，他物理和生理上都头疼起来：“我好像发烧了。”
　　……
　　车直接调转方向去了香叶山。
　　等陆起和林有拙到别墅，陆起的私人医生已经到了。
　　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医生，话很少，只说重点。
　　他给林有拙检查完毕说：“着凉发烧，服药还是打针？”
　　林有拙心想应该是他昨晚没穿外套和袜子下楼，所以着了凉。
　　他不喜欢打针，毫不纠结回：“药。”
　　男医生就打开药箱，拿出几瓶药唰唰写了用量，就沉默着来，沉默着离开了。
　　林有拙此时全身已经烧红成了浓郁的绯色，他头越来越重，他吃了几片退烧药，消炎药要三十分钟后才吃，但他眼皮掉得厉害，他本想调个闹钟，结果手刚碰到手机，手机就从床头柜摔下去，重重落到地板上。
　　林有拙迟缓地伸手去捡手机，陆起先他一步捡起了他手机。
　　“先躺着。”陆起直接将林有拙的手机放进口袋，“时间到我会喊你。”
　　人生病时，格外的敏感脆弱。
　　林有拙看着陆起，眼眶又和在日料店时一样，有点酸涩。这次他没有低头掩饰，他喑哑着嗓音说：“谢谢。”
　　陆起没回答，只伸手拍了拍他头：“睡吧。”
　　陆起关掉了客卧的主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调转轮椅出去了。
　　林有拙目送陆起，等客卧的门虚掩上，他终于扛不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陆起没回房间，他待在客厅，拿出一个半小时沙漏倒放计时，一边注意客卧动静，一边发邮件。
　　这是一封英文邮件，内容很简单，让两家公司继续向宋氏追加订单。
　　很快对面回复，已和宋氏追加订单，同时担忧表示，现在全球原材料紧缺，宋氏未必会再接单。
　　陆起没回复。
　　供应宋氏的原材料供应商，他半年前已经投资，现在是第一大股东。
　　他给宋氏的订单是准确计算过的数额，原材料的供给绰绰有余，宋氏不会错过这次的订单，宋义男一定接单。
　　陆起关上电脑，看向沙漏，拿起水杯去接了一杯温热水，半小时后准时进客卧，叫醒林有拙吃药。
　　林有拙大脑已经烧成了一团糨糊，他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半天才找到焦点。
　　陆起递过去几片消炎药和温水，他接过看着棕红色的药片，眉心很明显拧了起来。
　　过了几秒，他才憋气吞下了药片，瓜子脸瞬间拧巴成一团。
　　换成平时，林有拙绝不会抱怨，只是现在烧糊涂了，和喝了假酒一样，他根本控制不了他的行为：“好苦。”
　　他满脸都写满了抗拒：“太苦了。”
　　陆起被他难得一见的模样逗笑了，他从口袋摸出现在随身携带的橘子糖。
　　“张嘴。”他说。
　　林有拙还真听话张开嘴。
　　下一秒，一颗酸酸甜甜，软糯Q弹的橘子软糖喂进他嘴里。
　　清新的橘子味冲淡掉消炎片的苦味，林有拙马上闭上嘴嚼了起来。
　　一颗吃完，嘴里还有苦味，这次他都不用喊，自己就先张开嘴。
　　果然第二颗橘子软糖又喂进他嘴里。
　　就这样吃了四颗，大概是四颗橘子软糖，林有拙嘴里终于没了苦味。
　　他屁股往下一滑，又昏昏沉沉躺进了暖和的被窝。
　　林有拙的脸大部分都埋进了鹅绒被，只露出了一小块额头，陆起往下拉着鹅绒被，直到露出林有拙的鼻子嘴巴，这才将鹅绒被掖到林有拙下巴。
　　林有拙的脸现在红得像熟透的番茄，睡得也极其不安稳，额头沁出凉津津的汗。
　　陆起操控轮椅去卫生间拧了快热毛巾，来回三次才擦去林有拙发出的汗。
　　擦完汗，陆起又去杂物室翻出一个加湿器。提回来放到床头柜，细腻的雾气喷出来，干燥的房间舒服了不少。
　　陆起没再动了，他安静守着林有拙，直到快四点，林有拙退烧了，呼吸平稳绵长，他才悄无声息离开了客卧。
　　*
　　烧了一个晚上，早上林有拙起来时，除了嗓子眼吞咽时还有一点点不舒服，其他地方都没事了。
　　林有拙记得昨晚的事，想起他被陆起喂糖的操作，他难得在床上磨蹭了十多分钟，才沉默着起床。
　　他去浴室洗漱，洗漱台上已经放着一套换洗衣服。
　　林有拙拿起那包新的无菌内裤，前两次来，腰围都是XXL，这次是M……
　　小了三个号。
　　林有拙沉默了。
　　或许对其他人而言，陆起是冷血无情的魔鬼，可对他来说，陆起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林有拙静止快两分钟，才进淋浴间洗澡。
　　他洗得很快，想在陆起起床前先做出一顿早餐。
　　结果等他洗完出去，饭桌上已经放着一锅香气四溢的稀饭，浓浓的糯米香。
　　很快，陆起从厨房出来，端着两碟开胃凉拌小菜，见林有拙杵在门口，他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林有拙无恙，他收回视线，操控着轮椅去饭厅：“先喝稀饭，雪梨还有几分钟。”
　　林有拙慢了几秒才跟上。
　　稀饭煮得是货真价实的稀，煮烂的糯米入口即化。
　　林有拙抬头看对面的陆起，他也陪着他喝的稀饭，进食安静又迅速，眼睑处有两团淡淡的乌青，脸色是一如既往的白，看不出好坏。
　　但睡眠不足是肯定了。
　　林有拙记得他睡着时11点出头，陆起当时还没离开。如果守着他退烧，估计快天亮才回去休息。
　　“你今天别去上班吧。”林有拙主动开口，“昨天照顾我一晚，今天留在家好好休息。”
　　陆起笑了一下，放下勺子同意了：“好。”
　　他调转轮椅去厨房，很快拿着炖好的雪梨回来。
　　揭开梨盖，淡淡的橘子香味飘出来，陆起挑干净花椒，才搁到林有拙面前。
　　林有拙安静看着，他拿起勺子，舀了勺雪梨汤放进嘴里，又甜又热的雪梨汤立即润得喉咙特别舒服，卷翘的长睫颤了颤，随即他放下勺子，端起雪梨汤一口喝到底。
　　*
　　虽然还有点不舒服，林有拙还是回学校上课。
　　刚落座，身后忽然有人喊他：“林有拙。”
　　他回头，叫他的是一个高个子女同学，而不远处，有一个神色紧张，脸色番茄红的女同学也不停望着他们这边。
　　高个子女同学开门见山问林有拙：“你和陆起学长是什么关系啊？”
　　她的小姐妹喜欢林有拙，过于害羞一直没敢告白，结果昨天陆起来接林有拙，昨晚她们宿舍就夜谈到凌晨三点，还是没能统一结论。
　　两票恋人，两票朋友，愁得向来只嚷嚷减肥，却一顿饭不见少的小姐妹今早破天荒，开天辟地头一遭没吃早餐。
　　她看不下去了，便自告奋勇来找林有拙问答案。
　　林有拙愣了一秒，随即抬高左手，坦荡亮出无名指的婚戒，微笑说：“他是我的伴侣。”
　　……
　　一天的课上完，林有拙的喉咙也不再疼了，他摸出手机想给陆起打个电话，刚摸出来，林学诚来电话了。
　　“拙拙啊，你空出后天的时间，回公司参加股东大会。”
　　林有拙答应了。
　　回家的路上，林有拙肚子有些饿，嘴里也有些淡，就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份煎饼，一根火腿肠和一袋豆浆。
　　朝着家边走边给陆起打电话，结果又一个电话进来，这次是陌生号码。
　　林有拙接通：“您好。”
　　结果对面一直不出声。
　　林有拙猜想是打错了，正要挂掉，一道轻声细语响起：“你好，我是宋星辰。”
　　“对不起，我是在我哥哥手机上翻到你的号码。”
　　“冒昧打扰，我能……”
　　宋星辰深吸口气：“请你吃个晚饭吗？”
　　林有拙：“不能。”
　　他拒绝得干脆，宋星辰又沉默了，林有拙直接挂了电话，往前走几步，他就停止了。
　　前方，宋星辰从树后走出来，耳朵还贴着手机，对着林有拙抱歉笑笑。
　　“不能吃饭的话，那能耽误你几分钟聊聊吗？”


第64章 064
　　【064】
　　林有拙心跳过了几秒才恢复正常。
　　宋星辰突然出现, 出乎他意料。
　　他没说话。
　　见林有拙一脸的淡漠，宋星辰抿了下唇，收起手机继续说：“你不要生气, 我绝对没有跟踪你, 我是从沈易口中得知你也这个小区。”
　　“我是来看我哥, 顺便想找你聊聊。”他语气急切讨好, “我哥是宋雪景, 你和他是好朋友没错吧。”
　　本以为搬出宋雪景, 林有拙会有点松动，结果林有拙依旧神色不变。
　　宋星辰只得往前走, 犹豫了一下，在离林有拙还有三块砖的距离停住, 他小声说：“你不需要对我有敌意, 我不是来破坏你和陆起的。”
　　他眼里闪过水色，但还是勉力扯着唇角：“我也没那个能力。那晚你也看到啦, 陆起根本连一眼都不看我。”
　　林有拙终于开口：“你到底要说什么。”
　　“太好了，你肯理我了。”宋星辰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 有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他不敢眨眼，直直盯着林有拙，“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唯恐林有拙又回一句“不听”，他语速又快又急：“你爱陆起吗？”
　　林有拙反问：“你的人生, 除了爱情就没其他事了吗？”
　　宋星辰一愣, 他不解望着林有拙：“什么意思？”
　　林有拙平静道：“我不是。如果是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我不会回答你。”
　　“没有意义……”宋星辰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
　　修剪圆滑的指甲不自觉掐入掌心。
　　他梦里都无法拥有的陆起, 林有拙幸福拥有了, 可林有拙说, 没有意义？
　　他不明白，不理解，同时特别生气。
　　宋星辰难得脸颊涨红，他捏紧拳头，有些气极，声音总算大了点：“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和陆起都订婚了……”
　　林有拙意外微笑起来：“宋先生，原来你也知道我和陆起订婚了，所以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为何要回答你一个外人？”
　　若是之前，林有拙不确定陆起对宋星辰的态度，他是不会干涉陆起的私事。
　　但下初雪那晚，他亲眼目睹陆起对宋星辰的无视，陆起帮过他多次，这次换他帮陆起解决麻烦。
　　他每个字眼都是为了刺激宋星辰。
　　果然宋星辰被“两人”和“外人”准确击中痛点，他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得随时会被风吹走一样。
　　宋星辰呼吸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摸出气雾剂，用力吸了几口，才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我只是想确认陆起幸福。”
　　“抱歉。”林有拙继续道，“就算是要确认他的幸福，同样只有我有这个资格。”
　　宋星辰彻底傻眼，他嘴巴翕动，半晌都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有拙点到即止，没再开口，微微颔首离开了。
　　快到家楼下，林有拙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楼道口。
　　宋雪景头顶一个鸡窝头，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光着踩在另一只鞋的鞋面，穿着一套薄薄的家居服，双手抱膝蹲在地上，整个人小小一团，尖尖的下巴埋在膝盖里打着瞌睡，不注意看，会以为是一个小孩子。
　　林有拙脚下加快。
　　听到脚步声，宋雪景迷糊着掀开眼皮，眼珠往上一瞟，困意立即跑光，惊喜地站起来。
　　不知他是不是经常这样，单脚站得熟练至极，连晃一下都没有。
　　他眼巴巴问林有拙：“我能不能在你家待一会儿？”
　　*
　　回到家，林有拙没有问宋雪景为何这样狼狈，先让宋雪景去卫生间泡个热水脚，然后给他找了棉拖鞋和睡袍。
　　棉拖和睡袍都是洗过晒了收起来的，有一股棉质阳光味，睡袍原是到林有拙膝盖，穿到宋雪景身上直接到了脚踝。
　　宋雪景局促不安低着头，视线悄悄飘向斗柜上的果珍。
　　林有拙注意到了，主动给他泡了一杯热果珍。
　　缥缈的热气是浓浓的橘子味，宋雪景眼睛像两颗开灯照着的琥珀石，亮得厉害，他开心接过：“谢谢。”
　　一口就喝掉了半杯。
　　宋雪景来做客，林有拙刚买的煎饼烤肠八宝粥只能当明天的早餐。
　　他回忆着冰箱的库存，还算足量，应该不用去超市采购。
　　他问宋雪景：“有忌口的食物吗？”
　　宋雪景立即摇头：“没。”
　　林有拙便挽起袖口去厨房，边走边说：“电视电脑你随便用，半小时后开饭。”
　　宋雪景很是惊讶，他快速喝完果珍，提起有些绊脚的睡袍，轻手轻脚跟到厨房门口。
　　厨房里，林有拙已经在洗菜池淘着米，宋雪景瞳孔地震：“你会做饭？”
　　林有拙没回头：“会。”
　　“……”宋雪景震撼半天，才小声说，“你好厉害。”
　　林有拙淘好米放进电饭煲开煮，然后去冰箱拿需要的食材。
　　全程宋雪景看得目瞪口呆。
　　等到三菜一汤上桌，宋雪景已经说不出话了，埋着头暴风雪吞食。
　　清炒土豆丝口感清爽清脆。
　　西红柿鸡蛋酸甜可口，咬一口鸡蛋马上爆出酸甜的西红柿汤汁。
　　唯一一道荤菜是小炒肉，青椒豆豉爆炒，五花肉三分肥七分瘦，不会腻，也不会太柴，口感微辣，特别下饭。
　　汤是鲜薄荷冬瓜黄豆汤，冬天喝着胃特别舒服。
　　几道都是简单的家常菜，林有拙吃了两碗饭，剩下的整锅饭，都被宋雪景解决了。
　　最后西红柿鸡蛋还剩一点汤汁，都被宋雪景刮干净锅壁上残留的米饭粒，一滴不剩全吃完了。
　　林有拙心想他还是低估了宋雪景的饭量，他问：“还剩两个鸡蛋，再给你煮碗鸡蛋面？”
　　宋雪景放下碗，摇头说：“我晚饭只吃七分饱。”
　　他不会收拾，但还是马上起身去抓盘子：“我洗碗！”
　　他毛手毛脚收拾着，倒也没打烂，跟着林有拙的提示，将碗筷都收进洗碗机。
　　宋雪景都是点外卖，家里不需要洗碗机，他也没用过，不过这种简单的家电，他看一眼就知道原理，找到洗碗块放进盒子，摁了启动。
　　从厨房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
　　宋雪景不确定宋星辰还在不在他家，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请求：“林有拙，你能陪我回家吗？”
　　宋雪景是8岁时知道宋星辰的存在。
　　在满是药味的病房，宋星辰闭眼躺在床上，手上插满了很多输液管。
　　他和宋义男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宋义男告诉他：“他是你弟弟宋星辰，比你小两个月，他身体不好，只能住在医院，以后你要常来陪他玩。”
　　宋雪景回：“我没有弟弟。”
　　很快，宋义男给了他一巴掌：“你要是不听话，以后我的财产，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宋雪景对钱没有兴趣，他只要有一个能看到宇宙的望远镜就行。
　　而望眼镜，妈妈已经买给他了。
　　所以他不要听话。
　　后来宋雪景再没见过宋星辰，直到10岁，宋星辰搬到了宋家，住在他隔壁。
　　每天都要来他房间找他。
　　“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哥哥，你能和我讲星星的故事吗？”
　　“哥哥，我怕打雷，我能和你睡一晚吗？”
　　“哥哥，哥哥，……”
　　“哥哥……”
　　宋雪景怕宋星辰，他不想听到他喊哥哥。
　　结果今天中午，门铃响了。
　　他以为是炸鸡到了，然而打开门，宋星辰站在外面：“哥哥，太好啦，我终于找到你了！”
　　……
　　宋雪景跑了。
　　拖鞋跑飞了都不敢掉回去捡，因为宋星辰还在后面：“哥哥，哥哥……”
　　……
　　几个小时过去，宋星辰不一定还在，但宋雪景不敢赌，可他又必须回去做作业，课件全在电脑里。
　　他惴惴不安低头望着谢尖，等着林有拙回答。
　　下一瞬，林有拙声音响起：“走吧。”
　　宋雪景抬头，林有拙已经穿上大衣，在玄关等着他了。
　　*
　　宋雪景借了林有拙一双鞋，外套没要，他笑得很开心：“我不怕冷。”
　　随后两人讨论起力学，特别专注，连外面又飘起雪花都没注意，走着走着，忽然一道车灯照到他们面前，林有拙先回头。
　　不远处，停着熟悉的红旗车。
　　陆起已经从车上下来了，他坐着轮椅，停在车旁，朝着林有拙笑了起来。
　　林有拙和宋雪景说了声，快步跑回去，陆起的肩头落着几片雪，他自然拍掉，眼里是惊喜的笑意：“你怎么会来？”
　　陆起递过保温桶：“花椒雪梨，你睡前再喝一次。”
　　随即他目光淡淡扫过远处的宋雪景：“和朋友在聊什么？这么专注。”
　　“一些力学上的问题。”林有拙接过保温桶，他打开闻了一下，眼眸微微弯着，“好香。”
　　陆起一直望着他，见林有拙鼻尖冻得微微发红，他打开车门，拿出那把小红伞。
　　“下雪了，带上它。”
　　林有拙问：“你不用？”
　　陆起眉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马上回去，不需要伞。再说，车里还有备用伞。”
　　林有拙怔住，他无意识捏紧保温桶的提手：“你就是来给我送雪梨汤？”
　　“不全是，我还有其他事。”林有拙还没接伞，陆起又往前递了递，“快去吧，你朋友在等你。”
　　林有拙这才接过伞。
　　陆起很快走了，林有拙目送车灯驶远，低头看了眼小红伞，唇角扬了扬，然后撑开伞，挡住雪花，提着保温桶回去找宋雪景了。
　　他刚回来，宋雪景就说：“我认识他。”
　　林有拙解释道：“他也是京大学生。”
　　“不是。”
　　宋雪景重重摇头：“我见过他照片。”
　　“是从报纸剪下来的张新闻图片，贴满了宋星辰房间。”


第65章 065
　　【065】
　　宋雪景突然后知后觉, 想起他遗漏了几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登时尴尬得发懵，一时也不懂该从哪一件开始说起，索性一口气不停顿说完：“对不起忘了告诉你我是为了躲宋星辰跑出来的宋星辰是我爸另一个孩子。”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林有拙却点头：“我知道。”
　　宋雪景张着嘴巴, 半晌才“啊”了一声。
　　“宋星辰告诉我了。”
　　宋雪景又后知后觉, 上次在炸鸡店碰到沈易，沈易似乎认识林有拙。
　　宋雪景对沈易的印象就是一个特别烦的闲人，老来找他。
　　有时候让他对宋星辰好一点, 有个当哥哥的样子，有时候要他替宋星辰回家孝敬宋义男，别让宋星辰在国外牵挂。
　　因此沈易是宋星辰的朋友，沈易认识林有拙，宋星辰贴满房间的男人也和林有拙认识, 也就等于, 林有拙认识宋星辰。
　　想通这一点, 宋雪景挠挠头：“哦哦。我特别喜欢你，但还是不喜欢宋星辰。”他想了想, 还是纠正道，“也说不上不喜欢, 他们对我就是陌生人，我只是想他们离我很远很远就行, 他们很吵。”
　　宋雪景这句话没头没尾，林有拙回想了一遍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眨眨眼：“你误会了, 我和宋星辰不是朋友。”
　　宋雪景也跟着他眨眨眼：“啊？”
　　“他找我是因为你刚看到的男人, 陆起。”
　　宋雪景还是：“啊？”
　　林有拙将左手的保温桶挪到右手, 小区的路灯陆续亮起来, 他举起左手, 无名指上，戒圈在路灯光亮里熠熠生辉：“我和陆起，是伴侣。”
　　……
　　宋雪景的住处在莲花池另一侧，结构和林有拙住的那栋一模一样。
　　不过显然宋雪景住的这栋热闹非常多。
　　除了一楼左边那套房子没开灯，其他住户都亮着温暖的灯火。
　　空气中有红烧肉的味道，还有萝卜炖排骨的香味，有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偶尔也有猫叫，狗叫，新闻联播的声音。
　　还夹杂着不知道谁在喊：“我家种的小菜又长了一批新鲜的，吃不完放一楼楼梯间了，谁家需要自取哈！”
　　宋雪景先是走到一楼没亮灯的阳台，微微垫脚，扒着栏杆往里看了好几分钟，才走回来，脸上有几分欣喜：“没动静，好像走了！”
　　林有拙余光掠过不远处的桂花树，他点头：“嗯，进去看看。”
　　宋雪景就先去开门。
　　林有拙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收起伞，抬脚跟上了宋雪景。
　　几分钟后，桂花树下一道孱弱的身影走出来。
　　宋星辰外套上全是落雪，雪融化的地方，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他嘴唇也冷成乌青色，但他却像没感觉一样。
　　脑海里全是刚才偷看到的画面。
　　下着雪，陆起还给林有拙送吃的，还有，一把漂亮的小红伞。
　　宋星辰转过身，缓慢地朝前走，出了小区，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他突然脚下加快过去。
　　因为下雪，店员把雨伞架搬到了门口的位置。
　　宋星辰低着头，认真地翻着雨伞。
　　时间一点一秒过去，宋星辰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翻得雨伞架大力晃动起来。
　　店员注意到，赶紧跑过来：“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您呢？”
　　宋星辰埋着头，很是着急说：“我找不到。”
　　店员满头雾水：“什么找不到？”
　　“红色的伞。”宋星辰又甩开一把透明伞。
　　店员还是第一次碰到要买红伞的顾客，她解释道：“我们店没有红伞呢。”
　　宋星辰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看着眼前，透明的，黑色的，小碎花的伞，过很久才站直，抱歉对店员笑：“谢谢你，我要甜牛奶，请问在哪儿？”
　　几分钟后，宋星辰捧着一盒加热的甜牛奶走出便利店。
　　雪花越飘越密，路人都撑着伞匆匆往家赶，只有他边喝着甜牛奶，边慢吞吞漫无目的走。
　　不知过去多久，一把黑伞遮到他头顶。
　　宋星辰没回头，还是我行我素往前走。
　　终于，沈易挨不住率先打破僵局：“宋星辰，你还要不要命了！”
　　宋星辰点头：“要的。”
　　他抬头，尖尖的下巴戳在牛奶盒上，大大的黑眼珠又亮又疯狂：“我第一次见陆起笑得那么温暖，得活着，才能继续看。”
　　*
　　另一边，宋雪景皱眉看着显然被重新打扫过一遍的家。
　　他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
　　他盯着茶几上的手机，他离家时手机离茶几边缘0.2厘米，现在是0.5厘米。
　　他只换上一只拖鞋，手上还拎着另一只拖鞋，直勾勾盯着手机，他在思考，是现在下单新手机，还是明早。
　　林有拙顺着宋雪景视线看过去，大概猜到了原因，他开口问：“你的密码是0000还是1234？”
　　宋雪景立即扭头，震撼望着林有拙：“1234，你怎么知道？”
　　林有拙回：“0000和1234是初始PIN码。”他顺着这个思路，“你支付密码是123456。”
　　“对。”
　　“密码锁也是123456。”
　　“对！”宋雪景本就大的眼睛更大了，“杨老师说得没错，你真的特别聪明！”
　　林有拙微笑摇头：“不是我太聪明，是你太好猜。”
　　宋雪景抓抓头，羞涩地笑出两个小酒窝，他飞快换好拖鞋，然后冲去厨房洗手，不多会儿抱着两桶冰淇淋出来。
　　“谢谢你陪我回家，请你吃一桶冰淇淋！”
　　是真的一个桶，有宋雪景上半身这么高，不知道是他在哪儿特别定制的冰淇淋。
　　林有拙笑着拒绝了：“我不吃冰淇淋。”
　　“那——”宋雪景放下冰淇淋，跑进客厅指着玻璃柜说，“想吃什么自己拿。”
　　在宋雪景的客厅，没有电视，只有三大个玻璃柜，其中一个放着蛋糕甜点，一个是薯片，还有一个装满可乐雪碧。
　　林有拙还是摇头：“我不太吃零食，你不用忙。”
　　宋雪景不懂请朋友到家里，吃了吃东西还能做什么，他想了想，试探着问：“看电影吗？科幻电影我都有蓝光高清。”
　　宋雪景把次卧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家庭影院，没有课题比赛的时间，他都是抱着几箱零食待里面看科幻电影。
　　两人看了斯皮尔伯格的经典电影，《外星人E.T》，等看完差不多十点半，宋雪景还意犹未尽，他话匣子马上就打开了。
　　“新上映的科幻片《21号星系》你看了吗？”
　　林有拙想到上次在校外碰到杜嘉元，他也有遇到过新上映一部科幻片。应该就是这部《21号星系》。
　　他回：“没有。”
　　宋雪景脸颊有两个小酒窝：“那我不和你剧透了。这部片子你一定要去看，想象力特别丰富，机械感十足，特效也逼真。”
　　林有拙本来没有兴趣，但宋雪景如此推荐，他有一点动心了。
　　他点头：“好。”
　　……
　　离开宋雪景家，外面还在下雪，路面已经铺起了厚厚一层雪，交错着很多脚印。
　　林有拙撑开伞，提着保温桶朝家走，路过102，意外的，灯又亮着。
　　照到外面的雪上，他们这栋楼没有脚印，只有一排轮椅滚过的痕迹。
　　这次在房子里的，不会是来打扫卫生的家政了。
　　心念一动，林有拙走进楼道，他边收伞边掏出手机，翻到房东的微信，他直截了当邀请：“阿姨，最近新上上映一部科幻电影，我有两张免费票，您感兴趣吗？”
　　……
　　陆起泡完澡出来，看到微信的留言，他又翻了他的短信，爆仓的短信，然而没有一条来自林有拙。
　　陆起退回微信界面。
　　“两张票应该找你老公去看。”
　　林有拙半天没收到房东回复，就先去洗澡了，洗完出来，屏幕有一条微信通知。
　　房东：“两张票应该找你老公去看。”
　　林有拙反应两秒，才反应过来老公是谁。
　　这倒是林有拙没想过的，他和陆起一起看电影？林有拙很快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陆起业务繁忙，未必有时间和他看电影。以及他是单方面当陆起是朋友，陆起或许只当他是合作伙伴。
　　他和陆起的合作，是一段他非常满意，同时也十分舒服的关系，他不会破坏两人间现有的平衡，擅自闯入陆起的私人空间。
　　不过这个原因也不能和房东吐露，林有拙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他没时间。”
　　陆起眼底浮起笑意，他回复：“利用你的特权，要求他有时间。”
　　林有拙发来一个问号。
　　微凉的指尖敲着键盘，很快发出去几个字。
　　几秒钟后，林有拙看着跳出来的几个字，一时有些错愕。
　　“他是你爱人，你可以向他撒娇。”
　　爱人？
　　撒娇？
　　林有拙知道这次邀请房东见面又失败了，他打消了看电影的想法，翻出一本俄文原版的宇宙电动力学看起来，逐渐忘记了这件事。
　　*
　　次日，陆起一直没等到林有拙的“撒娇”。
　　他望着毫无动静的手机，一个小时没挪开视线了。
　　战略部门的经理在发言，偷瞄着陆起的神色，声音越来越小。
　　随即陆起开口了：“还没敲定要收购的公司？”
　　这位经理顿时站得笔直，冷汗都贴着衬衫往下流了，他赶紧报告：“目前没发现有值得收购的……”
　　咚。
　　清脆一声，打断了经理的话，他面前稳稳飞来一颗糖。
　　一颗透明糖纸，里面窝着一块橘色软糖的糖。
　　换别人，敢在会议上超他扔糖，经理能大发雷霆，骂得人狗血喷头。
　　然而扔糖的是陆起，他不敢。
　　琢磨不透陆起的意思，经理不敢冒昧发言，无声咽了咽口水。
　　这时陆起又道：“收购它。”


第66章 066
　　【066】
　　十分钟后, 员工就做出了详细的分析表。
　　“陆总。”他硬着头皮报告，“这款名叫小糖果的牌子出自一家叫弘扬食品公司，共有五种口味软糖, 葡萄, 橘子，哈密瓜, 草莓以及薄荷。”
　　“销量最高是葡萄，草莓和哈密瓜，薄荷和橘子销量普通。弘扬食品公司成立于1988年, 最初从事水果罐头加工, 后将业务扩充到糖果, 米果，是90年代风靡一时的零食。进入千禧年，市场占有率逐渐减少，至去年为止，市场占有率为……”
　　他瞄着陆起, 见陆起没什么不悦，他继续说：“零。现只在京城有店铺进货，还有网上有一家关注度210的旗舰店。财报显示已经连着五年亏损, 预计今年年底倒闭。”
　　他又望向陆起, 大着胆子说：“我认为弘扬食品公司不值得收购。”
　　陆起左手搁在桌面, 朝着战略部门的经理勾了勾食指和中指, 经理以为陆起喊他过去，立即抬脚要过来。
　　陆起淡淡道：“糖还我。”
　　经理整个人僵住。
　　会议室内也瞬间鸦雀无声，今天来开会的有二十多人左右, 除陆起外, 其余人都默默低头, 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经理感觉今天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没睡醒一样，他转身拿起糖，脚步虚浮走向陆起，双手递过这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糖。
　　陆起接过糖，起身平静说：“下午之前，办妥收购的事。”
　　几名经理赶紧跟着起身点头：“是。”
　　陆起又道：“其他照旧，所有橘子味软糖召回，以后禁止销售，内部专供。”
　　这一下给其他人整懵了，今天的会议已经不能用魔幻来形容了。
　　又是刚才发言的员工问：“您是说橘子味软糖开辟专线，作为我们的内部福利吗？”
　　这时还是小邓反应过来了。
　　他第一次买橘子软糖，是陆起给了他一个空掉的糖壳，要他买来同款。
　　便是从那日，陆起每天都要消耗一到两包橘子软糖。
　　而那天，是订婚宴次日。
　　宴会伴手礼是小邓负责，他很肯定，里面绝没有两块一包的橘子软糖。
　　陆起不会吃外人给的食物，那么……
　　小邓立即微笑道：“是陆总和小林总专供。”
　　陆起随即离开了会议室。
　　……
　　回到办公室，陆起开始处理文件，不过几分钟，他又放下文件，拿过手机。
　　依旧没有林有拙的信息。
　　他转了转订婚戒。
　　“陆总，您的咖啡。”过了会儿，小邓在门外叩门。
　　陆起放下手机：“进来。”
　　小邓推开门，端着咖啡走到办公桌放下，正好出去，陆起叫住他：“订两张《21号星系》的电影票，地点林氏附近，时间明晚八点左右。”
　　小邓答应着出去了。
　　几分钟后又进来：“陆总，离林氏最近的有两家电影院，只是这部科幻片很卖座，场次电影院提前三天已经安排满了，现在两家电影院都腾不出一个单独的IMax厅。您看是换稍远些的电影院，还是改个时间？”
　　小邓是按往常经验安排，陆起偶尔会去看电影，不过都是独自一个厅。
　　小邓胆子不大，还挺害怕的。尤其有次是一部海难片，三分之二时间都无比昏暗，陆起独自在能容纳600人的IMax厅待了三个小时，没要薯条爆米花，也没要可乐雪碧。
　　小邓安静等着陆起换电影院。
　　没想到陆起说：“不需要包场，只要最佳观影区。”
　　小邓惊讶了两秒，麻溜出去定了八点半的票。
　　小邓出去后，陆起专注处理起文件，到天色暗下来，他给林有拙发了条信息：“明天我去林氏接你。”
　　*
　　次日，早上是林氏的股东大会，下午是发布会。
　　林有拙出发前，林学诚打了两遍电话叮嘱他一定要穿得正式。
　　镜子里，林有拙里面是房东送他那件白衬衫，西装是订婚宴那套灰色定制西装。
　　比起前段时间，林有拙又长了不少肉，身材更加匀称，撑得这套西装更加颀长气质。
　　他刚出现在林氏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有员工没忍住，主动和他打招呼：“小林总早上好！”
　　林有拙也微笑回应：“早上好。”
　　接着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全都礼貌回应。
　　电梯升到顶楼，最后只剩林有拙。
　　叮。
　　到顶楼，电梯门打开，林学诚已经在外等着他。
　　林学诚审视着林有拙的穿着，很快笑着点头：“不错，有那么点意思。”
　　召开股东大会的大会议室在楼下，林学诚正要进电梯，林有拙先一步出电梯了。
　　林学诚很是意外：“你做什么？”
　　林有拙沉静道：“我有件事要和您坦白。”
　　林学诚领着林有拙回了董事长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林有拙先反锁了门，林学诚见状，脸色也严肃起来：“到底什么事？”
　　林有拙转身，对着林学诚鞠了一躬：“首先，我要和您道歉。”
　　林学诚被搅糊涂了：“别浪费时间，直接说。”
　　林有拙抬起身，面色不变道：“您的病，是我告诉了记者。”
　　“什么？！”林学诚大惊失色，后退几步撞到了办公桌。
　　“是。”
　　林学诚过于不理解，倒是不记得生气了：“为什么这么做？”
　　“理由有二。”林有拙道，“您的病不是秘密，大伯和大哥一直虎视眈眈林氏，迟早会抓住这个把柄攻击您，早点曝光，对您和林氏未必是坏事。”
　　“第二，大伯和大哥留在公司是定时炸弹，需要一举赶走他们。”
　　林学诚反应过来，气得发抖：“所以你的办法就是曝光我的病，赶走他们？！”
　　“是。”
　　林学诚见林有拙始终不卑不亢，逐渐冷静下来。
　　的确，这个办法听着匪夷所思，如果是林与夏，那确实可能是脑子不灵光，但是林有拙，或许真是一个好办法？
　　林学诚想赶走他大哥和林祖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压着脾气问：“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大哥，我要成为林氏最大的股东。”
　　听到这句，林学诚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他看着林有拙的目光开始复杂。
　　林有拙还是不疾不徐的语速：“而曝光你的病，就是我给他的投诚。”
　　林学诚脸色越发难看：“继续。”
　　“大哥相信了我，愿意借我他和大伯手上的股份。”
　　林学诚神色松动了几分，这几年他也是想尽办法想买回林祖河他们手头那百分之四股份，然而屡屡失败。
　　前段时间，林祖河父亲资金出现缺口找他借钱，当时正值林氏股价大跌，他借口资金周转不开，让林祖河父亲转卖股权，结果两人爆发了一顿争吵，林祖河父亲咬死不卖股权。
　　林学诚迫不及待问：“然后呢？”
　　“在未告知我的情况下，大哥擅自做主找到您的私人医生拿到您的病例。”
　　林学诚难得骂了一句：“这小子心真黑！”
　　林有拙又道：“所以我希望您信任我。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林氏绝地翻盘，顺道拿回属于您的股份。”
　　林学诚沉沉开口：“可是你这么做，差点害得林氏跌停。”
　　“网上超市推出失败，股票持续下跌只是早晚问题。”林有拙平静说，“现在只要拿回股权，我出面公关，林氏就能渡过这次难关。”
　　林学诚没说话了，沉思片刻才开口：“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这下林有拙唇角微微上翘，笑容难得有些调皮的意味：“您不会演戏，和大伯吵架都能吵得血压升高，要是提前告诉您，您演砸了怎么办？”
　　林学诚无法反驳。
　　他完全信了林有拙的话，林有拙现在已经拿到绝对的股份，没有骗他的必要。
　　同时他更加欣赏林有拙，够狠够决断，这样的魄力，才有资格当林氏的继承人。
　　这次，他彻底放下戒备，上前拍拍林有拙的肩：“接下来要我怎么配合你？”
　　林有拙莞尔：“不用配合，您出钱买下那4%股份即可。”
　　*
　　半小时后，林氏股东大会召开。
　　林学诚一脸沉重说明了林氏的现状，紧接着叫律师进来，宣布了他将22%股份转让给林有拙，并推举林有拙成为新的董事长。
　　十几个股东面面相觑，林有拙才20岁，一个没毕业的学生，成为林氏董事长，这也太……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而林祖河装模作样够了，立即举手表态：“我赞同！”
　　他还细数出几条理由：“第一，我二伯……”
　　林学诚不悦咳嗽一声，林祖河不情不愿改口：“林董事长确实身体不适，给广大股民造成了恐慌，作为一个负责的企业，我们有必要给他们喂下定心丸。”
　　林祖河流畅背诵写好的台本：“林有拙毫无疑问是最佳人选。他不仅是京大高材生，上次通过林氏基金会也打造了一个逆境中依然积极向上的形象，想必这次宣布他成为林氏新董事长，一定会引起热烈的社会舆论，对林氏股价百利无一害。”
　　林学诚第一次认同林祖河，他点头道：“林经理说得没错，有拙他有资格也有能力成为林氏新董事长，我老了，不中用了，这公司，得靠他来挽救了。”
　　林祖河听到“林经理”，心里把林学诚骂了个狗血淋头。
　　等他拿下林氏，他同时担任董事长加总经理，看谁还敢叫他林经理。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很快，股东们纷纷举手投下赞成票。
　　十分钟后，林有拙正式成为林氏的新董事长。
　　林祖河是最高兴的一个，股东大会刚散，他就迫不及待约林有拙去了顶楼。
　　“小拙，大哥我说话算话。”林祖河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我和你大伯那4%的股份就按一个月前的价钱‘借’你，当然。”他笑眯眯说，“不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小气，只是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们只是堂兄弟，在钱上面算清楚免得不愉快，你说我说得对吧？”
　　一个月前的股价，是林氏还没推出网上银行的价格，因为林有拙和陆起订婚，是今年目前为止最高价。
　　林有拙没有多话，微笑说：“好。”
　　到下午开发布会之前，林学诚就将这笔款转给了林有拙。
　　另一头，林祖河早叫律师准备好一切，等钱到账，他就叫律师走程序了。
　　于是不过几个小时，林有拙的股份从27%增加到31%。
　　……
　　林氏发布会上，林学诚向媒体宣布了这个消息，一时间，闪光灯照得大堂刺目的雪白。
　　到记者提问环节，前几个记者的问题都很顺利就结束了，现场气氛也相当好。
　　然而到最后一个记者，他很是咄咄逼人地问林有拙。
　　“林有拙董事长，你现在才20岁，还在念大学，你确定您能对成千上万的股民负责吗？据我所知，你最先是念计算机，后转航空航天工程系，再加上您从小生活在城中村那样的环境，没接触过公司管理，你凭什么让股民相信你呢？”
　　瞬间，闪光灯又此起彼伏对着林有拙闪烁。
　　林学诚脸色微变，林有拙却处变不惊，他拿起话筒说：“就凭，我是林有拙。”
　　他话音一落，在发布台另一侧同时响起沉稳有力的鼓掌声。
　　在安静的发布会尤为突出。
　　众人望过去，几个财经报的记者兴奋站起身，嘴巴长得老大，摸出手机就给主编打电话：“主编！我蹲到陆起了！”
　　林有拙循声转头。
　　下一秒，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他坐着轮椅，安静停在发布台左边的角落。
　　四目相对，男人嘴角泛起的笑意，在争先恐后的闪光灯里，举起左手，向着他的青年，赞许竖起拇指。


第67章 067
　　【067】
　　陆起从不照相。
　　仅有的一张报刊新闻图, 是他未出车祸前，领奖的合照。
　　后来他出车祸住院，再出现, 他入股了南北方的两大媒体，一夜之间, 关于他的新闻视频大部分在网络消失, 只剩下寥寥几条文字报道。
　　然而今日, 他出现在林氏发布会现场, 并未有人出来阻止记者拍摄拍照。
　　也是这时候, 记者们终于想起来一件他们忽略的事。
　　陆起和林有拙已经订婚了……
　　不是他们没新闻触觉，是当初除了林氏发的那一通全是林学诚落泪演讲的报道, 陆氏方面毫无动作。
　　加上两人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低调得似乎那场订婚未曾发生过。
　　难道今天，陆起是来为林有拙站台？！
　　发布会现场瞬间沸腾了，这可是经济版的大新闻。
　　陆起今年初成为亚洲新首富, 但从未接受过报道, 要是成为第一家报道陆起正面照……
　　记者们为了年终奖和kpi, 也顾不得其他, 扛着摄影机单反直接冲上前，对着陆起就是一顿猛拍。
　　林有拙被闪光灯刺得眼皮直跳, 但他没有眨眼，漆黑如墨的双眸, 静静望着离得有一段距离，却能看得无比清晰的陆起。
　　原来陆起昨日所言的来林氏接他，是来帮他造势。
　　今天有陆起背书, 明日林氏的股价, 必然会回温。
　　在这瞬间, 林有拙冒出一个很复杂的情绪。
　　诚然，他和陆起是合作关系，陆起的帮忙带有一定商业因素，然而，陆起每次都是实实在在帮到了他。
　　交给杨教授他的简历，帮他稳住参赛名额，更帮他找到冬瓜，照顾发烧的他，给他炖花椒雪梨。
　　如今又打破原则，暴露在镜头前为他造势。
　　他向来自立，并非是他多强大，而是从小他就明白，没人会帮他，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没有感受过，所以不知道，有人并肩作战的感觉，原来是如此温暖。
　　他知道不该有贪恋。
　　现在的合作关系已是很好，但允许他贪心一次——他想抓住陆起成为朋友，他想要这个朋友。
　　隔着忽明忽暗的闪光灯，林有拙眼里像是坠落了整片天空的星星，明亮且璀璨。
　　他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只望着陆起，相视而笑。
　　咔嚓。
　　这一幕被前排记者拍进镜头，定格住这一瞬间，成为永恒。
　　……
　　两小时后，发布会圆满结束，林学诚心情大好，这几日的焦虑一扫而空。
　　回到休息室，他笑容满面拍拍陆起的肩膀：“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前几日对陆起的不满烟消云散。
　　陆起淡淡微笑，并未多言，视线一直只在林有拙身上。从刚才开始，他明显察觉林有拙的情绪很不错。
　　已经六点多，林学诚肚中打起鼓，他抓过大衣外套，邀请陆起一起晚餐。
　　然而陆起拒绝了：“今天我和有拙有约。”
　　林学诚笑容僵住一秒，上次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冒头了，陆起对林有拙的态度，似乎过于亲密了。
　　这令他担忧起来，商业联姻的关系一旦变质，牵涉的利益链就不同了。
　　他不希望两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尤其现在发现林有拙是相当合格的继承人，他更不愿意林有拙和陆起有超过联姻的牵扯，止步于此便足够。
　　林学诚很快恢复神色，笑着侧身转向林有拙，暗示道：“哦，你们约好了？”
　　林有拙不为所动：“是。”
　　林学诚当即有几分不悦，但林有拙已经这样说，他不好再阻拦，转脸又是笑容，和陆起说：“有拙明日还有课，吃完饭，你就早些送他回住处吧。”
　　陆起不置可否，操作轮椅到林有拙面前，微笑说：“走了。”
　　*
　　到附近商场，两人晚餐选了一家潮汕牛肉火锅店。
　　坐下后，虽然不至于店内顾客全部瞩目，但服务员领着他们一路过去，还是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家店是背靠背的餐桌设计，到仅空着的一张桌子坐下，陆起和林有拙各自点了两份牛肉，外加一份蔬菜拼盘。
　　服务员下完单，没忍住又瞄了两人手上的同款无名指好几眼，才离开去端菜。
　　林有拙见桌上备有专用的烫碗茶，虽说只是心理作用，他还是倒了碗茶，抽出筷子放进滚茶里烫筷子。
　　陆起看着他，笑着问：“只点两份肉，不喜欢清汤牛肉？”
　　林有拙却没回，而是笑着反问：“你也只点了两份肉，是因为不喜欢清汤牛肉吗？”
　　陆起有一瞬的恍惚，林有拙会和他开玩笑，这是他没想到的。
　　陆起眼里满是笑：“这倒不是，只是我晚上只需吃六分饱。”
　　林有拙自然将先烫好的碗筷给了陆起，然后再烫他自己的餐具。
　　他低着头轻轻搅动滚烫的茶水，嘴角弧度一直没落下来：“我是不太饿，只有两份肉的食量，点多了浪费。”
　　茶水在碗里打着旋儿，林有拙盯着茶碗里他的脸，忽然抬头说：“你还记得前些天在我家楼下碰到的男生吗？”
　　陆起点头：“怎么？”
　　“他叫宋雪景。”林有拙继续搅着茶水，“食量特别大，如果他也在，十份牛肉不在话下。”
　　陆起微笑：“第一次听你聊起朋友，你很喜欢他。”
　　林有拙抽出筷子放下：“是。他很热忱，没有杂念，心里只有理想，我佩服他。”
　　“理想？”
　　“他热爱航天。”林有拙端起茶碗，将用过的茶水倒进废水桶里，“其实从某个方面，他和我有共同点，但他比我优秀很多，从未动摇，坚定不移追求自己的梦想。”
　　陆起望着青年忽闪的长睫，突然说：“现在还想知道我找你联姻的理由吗？”
　　林有拙放下茶碗，点头：“想。”
　　“你很优秀。”陆起认真看着他，“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这时服务员推着送菜车来了，动作麻溜将四份不同部位的牛肉和一篮蔬菜拼盘端出放在桌面。
　　同时送汤锅的服务员也来了，热腾腾的白色雾气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咔嚓。
　　突然林有拙身后响起拍照声，他转过头，就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趴在他身后的靠背看着他，手里举着比她脸还大的手机。
　　被当场抓住，小女孩丝毫不慌张，她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林有拙，又接连拍了好几张正面高清照。
　　“哎哟！你怎么能乱拍叔叔呢？”被年轻妈妈发现，年轻妈妈立即抱过小女孩，然后对着林有拙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我们会删除的。”
　　林有拙微笑道：“没关系。”
　　小女孩抱着手机，眨巴着眼睛说：“因为大哥哥好漂亮呀！”
　　小女孩被强制抱回座位。
　　林有拙转回身，耳畔听到了男人带笑的熟悉嗓音。
　　“还有你很漂亮。”
　　*
　　吃完火锅，出来就看见对面挂着的巨幅电影海报，科技感十足的海报写着，《21号星系》。
　　林有拙之前就看到了，既然决定抓住陆起这个朋友，他就决定今晚马上行动，他今晚要请陆起一起这部电影。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刚很合适，八点。
　　林有拙扭头，嘴皮刚动，陆起先出声了：“时间还早，看电影吗？”
　　他下巴微抬，点向前方的宣传海报：“《21号星系》。”
　　林有拙眼睫动了动，他点头：“好，我请你。”
　　陆起笑：“火锅是你付账，电影就让我请你。下次再换你。”
　　林有拙爽快同意。
　　到电影院，已经有很观众排队等《21号星系》的进场，抱着大桶小桶的爆米花薯条，还有可乐雪碧。
　　林有拙不是第一次来电影院，他和沈成峰来过一次，看的是一部文艺爱情电影。
　　他不吃零嘴，但沈成峰还是买了一桶爆米花，以及两杯冰可乐。
　　然而沈成峰只喝可乐，没动爆米花。林有拙只好自己解决掉爆米花。
　　等陆起取完电影票，他询问道：“要买点零食饮料进去吗？”
　　陆起回：“我不用，你想吃什么？”
　　林有拙笑：“我也不用。”
　　很快开始检票，等排队的人先进去了，两人才领了3D眼睛进场。
　　几百人的大厅几乎坐满了，影厅内过道狭窄，林有拙是推着陆起去找座位。
　　入口处进去便是中间的最佳观影区，林有拙没多久就找到了位置。
　　意外的是，其他排都坐满观众，甚至一二排死角位置都有人，反而他们这一排空空荡荡，电影快开始，都只有他和陆起落坐。
　　林有拙正奇怪，才有一对小情侣猫着腰坐到隔他们两个位置的座位。
　　林有拙便收回视线，专注看着荧幕。
　　灯光暗下去，20多米高的荧幕出现IMax的广告介绍，音效压住了小情侣的声音。
　　“我们运气真好，这一排位置没人来，第二排的效果太差了。”
　　“我还是不太放心唉，万一人家来了怎么办？”
　　“怕什么，先看着，等来人了就让呗。”
　　……
　　电影从第一秒开始就是几个星系大战，特效直接炸裂。
　　林有拙看着看着，忽然感觉头晕。
　　他以前接3D网游外号时就出现过这种情况，他晕3D。
　　只是游戏制作报酬高，他强忍着不适继续工作，后来就逐渐适应了。
　　林有拙以为他没有了3D眩晕症，结果第一次看IMAX，碰到过于真实的特效，他才知道他还是晕的。
　　林有拙捏紧手，强迫注意力从荧幕上转移，偏头看向右边。
　　结果他愣住了，斑驳的光影里，刚才那对小情侣正热烈地接着闻。
　　从他的视线，还能看到男生偶尔拉丝的舌尖。
　　林有拙瞬间想到了口水味。
　　同时回忆起那次看爱情电影，电影主人公接吻时，沈成峰也是这样突然亲向他。
　　他全程没有看进去无病呻吟的电影，马上注意到沈成峰的靠近，当时旁边还有人，他只得抬手挡住脸。
　　沈成峰的嘴巴就碰到了他一小块手背，带着一点黏腻的触感。
　　……
　　林有拙更难受了，脑海嗡嗡嗡响着，一股难言的胃酸感在胸口翻腾。
　　他下意识转向左边。
　　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在旁边男人脸上，大概是光影的渲染，平日冷峻的下颚线条，在此时显得异常温和。
　　他眸色浓郁，望着林有拙沁出汗珠的鼻尖，猛然靠近，低沉着嗓音，用唯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起的靠近，带得焦灼烦闷的空气里泛起一丝淡淡的橘子气味。
　　林有拙翻滚的胸口似乎平稳了一些，他对上陆起的目光，嘴唇动了动，说出心中所想。
　　“陆起，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第68章 068
　　【068】
　　嘭！
　　荧幕上, 无数架飞船同时爆炸，刺目的光效晃得影厅短暂的恍若白昼。
　　林有拙更加清楚的看到了陆起的眼睛。
　　黑得纯粹深邃，像是神秘的大海, 但分明这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震惊。
　　陆起的震惊, 是没想过和他成为朋友，还是他不想和他成为朋友？
　　林有拙想着。
　　此时两人的距离近到, 互相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林有拙的心跳，有那么点剧烈。
　　他心头翻江倒海得越来越厉害, 等不到陆起开口, 林有拙喉咙涌上一股酸味, 他意识到他要吐了, 赶块闭上嘴唇, 取下3D眼镜起身冲出去。
　　卫生间里响着淅沥的水声, 林有拙趴在洗手池上呕吐着，刚晚餐吃的东西, 全部都吐了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好过一些, 水是温热的水, 他仔细漱了口, 然后接了一捧水洗了脸, 转身要去拿擦手纸。
　　这时一方手帕先递过来, 有着熟悉的柑橘香。
　　比起手感粗糙的擦手纸, 手帕柔软太多, 林有拙接过擦了擦眼睛：“谢谢。”
　　陆起在旁边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林有拙擦掉眼睫上的水珠, 嗓音带着些许湿漉漉的哑意：“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随即他抱歉道：“不好意思, 耽误你看电影了。”
　　陆起笑了起来：“朋友间, 不需要客套。”
　　林有拙动作一顿，明白过来，这就是陆起的回答，他们是朋友。
　　林有拙嘴角弯了弯：“下次不会了。”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自然过渡到手帕上：“手帕洗完还你。”
　　陆起“嗯”了声，视线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出去吧，送你回去休息。”
　　林有拙确实无法继续再看电影，他抬高手腕看时间：“我没事，电影还有一个半小时，你去看，我在外面等你。”
　　陆起调转轮椅：“一个人看没意思。司机已经等着了，走吧。”
　　既然陆起这么说，林有拙就收起手帕，快步跟上他离开卫生间。
　　……
　　车内封闭，陆起让司机降下一小条窗缝，凛冽的寒冷灌进来，凉意吹得林有拙舒服不少，也不会感觉到冷。
　　他闭上眼，无声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忽然旁边传来糖纸的窸窣声，他睁眼看过去，是陆起递过来几块橘子软糖：“吃块糖会舒服很多。”
　　看到熟悉的软糖，林有拙接过剥开一块，放在嘴里一嚼，酸酸甜甜的味道渐渐驱散了嘴里的苦味。
　　林有拙吃完一块，又剥了一块，放进嘴里，左边脸颊撑得微微凸起，说着话，音色有些含糊：“我很久没吃到这款糖了。”
　　“嗯？”
　　“学校便利店偶尔进货。”林有拙嚼完糖说，“不是经常能买到这款糖。”
　　他认真解释：“所以碰到店里有货，我会多买一些放着。上次吃完一直没碰到老板补货，我就没买到。”
　　“公司还有几箱，明天给你送来。”
　　林有拙低头拆着第三颗软糖：“跑来跑去太麻烦，过几天应该就有货了。”
　　陆起笑笑，换了个话题：“这周冬瓜就达到了动手术的条件，你安排好时间过去一趟。”
　　林有拙这两天都是满课，他想了想：“周六下午行吗？”
　　“行。”
　　陆起说完摸出手机给小邓发了条信息，将周六下午的机票改到了周日早上。
　　……
　　吹了一路凉风，到家林有拙已经恢复了生气，他先将手帕仔细洗干净，抻展开挂到阳台晒着。
　　时间还早，他蹲下开始打理他的花，浇水施肥，换盆翻土，还顺便背着俄语单词。
　　一小时后，等处理完满阳台的花，单词也温习了上千个。
　　林有拙心情十分好，他起身先去冲澡。
　　沐浴液是橘子味，林有拙忽然想起，先前陆起有送过他一套定制的柑橘香氛。
　　他一直没有打开过。
　　一旦想起来，林有拙洗澡的速度快了些，洗完披着浴袍跑回卧室，他拉开衣柜蹲下翻找，很快翻到了那盒未拆的香氛。
　　打开就是浓郁的柑橘味，盒子里有一瓶香氛，一瓶香薰蜡烛，还有一包香片。
　　林有拙低头嗅了嗅，拿出那瓶香薰蜡烛，瓶子是透明玻璃的，瓶身是一幅丰收的橘子树，比他手掌大，也挺重，份量十足。
　　准备点燃时，林有拙发现差一样东西。
　　他不抽烟，家里也备有充电台灯，所以没备有打火机或是火柴。
　　手里的香薰柑橘味扑鼻，林有拙想了想，没有抱太大希望，给房东发了微信：“阿姨您休息没？您那儿有打火机或是火柴吗？”
　　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秒回：“有。”
　　林有拙望着“有”字，还真懵了两秒，然后才打字：“那我下去拿？”
　　发出之前他又删除了，改成：“那我下去点个蜡烛？”
　　陆起看了眼明亮的灯，眼皮跳了一下：“烧电线了？”
　　“没有。是朋友送的香薰蜡烛。”林有拙又捧起香薰闻着，“柑橘味，我今晚想点着助眠。”
　　过几秒，聊天页面跳出三个字：“下来吧。”
　　林有拙确定了三遍，确定没理解错，他立即换上家居服，开门下楼。
　　到102，林有拙又检查一遍他的穿着，整理好才按门铃。
　　林有拙知道他的心跳声太过明显，担心会吓到这位优雅慈祥的女士，他用力摁了摁胸口，试图让心跳声恢复正常。
　　只是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他的心跳声非但没减低，反而越来越高声，堪比在打鼓。
　　林有拙控制不住紧张，终于要见到房东了。
　　然而门内一直没有动静，林有拙正奇怪，手机冒出来一条信息。
　　“密码锁，212121。客厅斗柜左边第一格抽屉有脉冲点火器。”
　　林有拙这才反应过来：“您没在家？”
　　陆起关掉卧室灯：“没在。”
　　林有拙有点小失望，不过告诉他密码锁，他又有被信任的喜悦。
　　他回了句：“明白。”
　　他输入6位密码，随即机械因提示密码正确，往下一按门把手，门缓缓打开。
　　屋内漆黑一片，格局一样，林有拙熟悉打开了客厅灯。奶黄色灯光亮起，屋内的摆设一览无余。
　　和林有拙的住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完全一样。
　　同款的胡桃木家具连摆放都一样。唯一不同，就是102没有贴防撞贴。
　　林有拙没有碰鞋柜，他在门外脱掉鞋，光脚走进去。
　　他目不斜视找到斗柜，拉开左边第一格，里面是一个收纳格，一眼就能看到了那只黑色点火器。
　　林有拙取出点火器，点燃了香薰蜡烛。
　　灯芯亮起瞬间，瓶身也跟着亮了，橘色小灯光在结有橘子的位置，就像橘树上挂着会闪光的橘子一样。
　　意外的设计，以及……如此少女心，和陆起实在联系不起来，不过这款柑橘味香薰蜡烛，的确相当梦幻漂亮。
　　林有拙唇角翘起，他关好点火器，放回原来的位置，没有四处参观，折回玄关关上灯，接着穿上鞋关上门。
　　只听一阵走远的上楼声，随即陆起收到草帽星的信息：“点完了，麻烦您。”
　　尾巴依然是那枚可爱的笑脸。
　　手机光折射到陆起脸上，嘴角跟着上扬，刚才从门缝里，他看到了林有拙进出的全程。
　　他的心止不住地柔软起来。那样自觉的青年，如何不让他在意。
　　陆起薄唇动了动，嗓音低沉又旖旎：“林，有，拙。”
　　楼上，在满室的柑橘味里，林有拙望着那一树温暖的橘子，嘴边带着笑，闭上眼进入了睡梦中。
　　*
　　次日，各大媒体的经济版头条都是陆起和林有拙的那张相视而笑照片。
　　标题到内容，无一例外是对林氏这位新当家人的好评如潮。
　　顶尖学府，高材生，高考第三名，被歹徒故意调包，仍逆境求生，风光翻盘等等字眼频繁出现。
　　到下午，林氏的股价得呈直线回温。
　　医院里，宋星辰小心将新闻配图剪下来，他站在窗口，举起对着光欣赏，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沈易在削着苹果。
　　因为宋星辰喜欢吃苹果，他练出了一手苹果皮的好技术，皮不会断，并且皮薄如蝉翼。
　　瞥到宋星辰一幅得到珍宝的笑颜，他在心里鄙视自己：“沈易，你他妈就是根贱骨头！贱不死你！”
　　他削好苹果，放进热水泡了泡，捞起沥干，这才拿给宋星辰：“吃吧。”
　　宋星辰回头，眉眼甜甜地弯着：“谢谢易哥哥。”
　　单手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然后继续欣赏他到手的第二张陆起照片。
　　沈易见怪不怪，但还是不爽宋星辰对着一张新闻照发花痴。
　　他冷笑着挪开视线，看向楼下花园，地面还残留了一些雪没融化，不过出了太阳，一个身穿病服的男人在晒着太阳。
　　“是他啊……”沈易露出几分不屑，“活该！”
　　宋星辰听到扭头：“谁？”
　　沈易努着下巴，指向花园里的中年男人，嘲讽道：“那儿，宇宙唯一男人，陆起的老爸。”
　　宋星辰顺着沈易视线往下一看，很是奇怪：“你认识陆起的父亲？”
　　“订婚宴上见过一次。”沈易存着贬低陆起的心思，便添油加醋把陆行川闹订婚宴的事告诉宋星辰。
　　“呵。”沈易阴阳怪气道，“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爸，一个坐牢的哥，陆起还真是优秀。他……”
　　没说完，宋星辰就转身往外走，沈易赶紧问：“你要去哪儿？”
　　宋星辰将只啃了两口的苹果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说：“散步。”
　　沈易眼里的光逐渐暗淡，盯着垃圾桶，连眨眼都忘记了，站在原地一直未动。
　　……
　　花园里，陆行川晒了会儿太阳还是感觉冷，起身要回病房。
　　他先前摔到了腿，走路不方便，一小步一小步挪，结果没走几步，他还是踩到雪水摔倒在地。
　　陆行川疼得连抽好几口气，他赶紧胳膊撑着地面，打算爬起来。
　　这时两只手扶起他，一道虚弱的声音说：“叔叔你没事吧？”
　　陆行川被扶起来，才看清是一名清秀瘦弱的男生，他感激道：“我没事，谢谢你啊年轻人。”
　　宋星辰腼腆一笑，他睁着眼睛，甜甜问：“你现在站稳了吗？”
　　陆行川连连点头：“稳了稳了，你可以松……”
　　嘭！
　　陆行川话未说完，冷不丁被一股重力推了一把，刚站稳又结结实实后仰摔倒。
　　后脑勺磕到地面，陆行川瞬间疼得大脑空白，视线也朦胧起来。
　　恍惚中，他看到刚刚腼腆的男孩，弯身打量着他，脸上满是甜甜的笑，问他：“叔叔，你是摔死了吗？”


第69章 069
　　【069】
　　陆行川以为是他摔迷糊了, 看错了，哪能有人笑着问别人摔死没有。
　　他大口大口喘气：“我没事，不过得麻烦你再扶我一把, 我起不来了。”
　　宋星辰脸上流露出惋惜：“你还真禁摔。”
　　陆行川一愣。
　　这时沈易抱着羽绒服追上来，见陆行川没摔出问题, 他完全没有管他。
　　就算关系不好，这也是陆起他爸！
　　沈易把羽绒服披到宋星辰身上, 拉过他手转身就走。
　　边走还边念叨：“外面都快0度了，要冻感冒，我看你今晚是别想去我家凑热闹了, 老头子也是, 过什么生日……”
　　宋星辰没说话，回头一直看着陆行川, 眼里满是凉意。
　　陆行川彻底傻眼了，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神经病？”
　　陆行川回想着宋星辰的举动，越想越像, 他有点害怕他们去而复返。
　　神经病犯法是不判刑的。
　　这点他特别清楚, 四年前陆起出车祸，行车记录仪证据确凿, 是陆清源主动撞向陆起，律师就建议把陆清源往精神不正常上操作。
　　结果陆起派出的豪华律师团，加上国内外知名精神科医生的诊断书, 陆清源被判了五年，当即执行。
　　陆行川赶紧摸出手机, 给护士站打了电话。
　　……
　　几分钟后, 医院内来了两个护士扶起陆行川, 一路扶到病房, 陆行川谢过了护士，自己推门进去了。
　　他住的是单人间，进门右手边是卫生间，他手心沾了脏东西，他先去洗干净手，低头拍着外套上不存在的灰，一瘸一拐走出卫生间。
　　刚往病床走了几步，陆行川猛然停住，他抬头看向窗户。
　　果然，熟悉的男人停在前方，他身畔的桌上堆满了营养品和果篮。
　　空着的花瓶也插了一束月季花，白的，嫩黄的，浅粉的……
　　各色月季应有尽有，散发着心旷神怡的幽香。
　　月季是陆行川去世的妻子，最钟爱的花，曾经他们到阳台，种满了不同品种月季，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陆起打破了沉默：“您好些了吗？”
　　也许是刚在花园的遭遇，又也许是因为那一束月季，这次陆行川没有摔东西赶陆起走，他走到病床，脱下外套躺回床上，硬邦邦开口：“你又来做什么？”
　　“复健。”
　　陆行川猛地一颤，他目光看向陆起的膝盖，然后很快移开了。
　　沉默几秒，陆行川才开口：“既然你快恢复了，就早点让你哥出来。”提到大儿子，陆行川一阵鼻酸，“监狱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受了四年多的罪，足够了。”
　　陆起平静道：“审判他的是法律，让他提前出狱的也只有法律。”
　　“你就是不想帮他！”陆行川激动起来，“你那么有钱有势，只要你开口，清源早没事了！”
　　陆起不置可否：“情绪激动不利于恢复，您不要多想，安心休养。”
　　“只要清源回来，我的病就能好！”陆行川其实也不是非要陆起把陆清源弄出来，反正也坐了四年牢，到过年也就两个月了，也不急着这点时间。
　　他就是生气。
　　明明是他和妻子亲生的孩子，为何就能冷血如斯，对家人毫无感情。
　　他永远记得，在陆清源6岁，陆起4岁时，他换窗玻璃划到手，虎口裂了好深一条大口，血流如注往下滴。
　　陆清源就哭得鼻涕眼泪横飞，抱着他腿不撒手：“爸爸你疼不疼？呜呜呜呜，爸爸你流血了怎么办？！”
　　而陆起只是冷漠看了眼，去厨房叫他妻子张舒瑶。
　　陆行川毫不怀疑，有一天他死在陆起面前，陆起也不会流半滴泪。
　　果然后来张舒瑶出事，活生生摔死在陆起面前，陆起别说流泪了，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
　　陆行川别过头，后脑勺对着陆起，嫌恶摆手：“走走走，我不想看到你！”
　　陆起神色不变：“您好生养病，我下个月再来看您。”
　　这四年来，陆起每月12号固定会来看陆行川，风雨无阻。
　　有一次12号有沙尘暴，电视台全天预警，提醒市民如无必要，千万不要出门。
　　陆行川以为陆起不会来了，结果陆起准时出现。
　　陆行川知道骂也没用，索性闭嘴不说，躺平一动不动忽视陆起。
　　陆起出去了。
　　带上病房门，转去康复科。
　　第一天是关节活动训练。
　　陆起面无表情完成了所有要求，脸上布满一层厚重的汗。
　　小邓赶紧抽出湿纸巾，上前准备帮陆起擦汗。
　　结果陆起做了一个让他回去的手部动作，小邓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退了回去。
　　正纳闷，小邓瞳孔很快地震，惊恐地看着前方的陆起，拿起手机自拍了一张怼脸照。
　　小邓：“……”
　　怪事从没有，一来就特别多！
　　*
　　林有拙看到陆起的信息，以及那张满是汗水的脸，已经快半夜了。
　　自习室里只剩他一人，外面的夜风呼呼刮着，窗户响得有点狰狞。
　　林有拙收拾课本放进书包，起得有点急，冷不丁一阵眩晕。
　　这才想起，他今天下午收到轨道设计竞赛的题目，一头扎进方案里，连晚饭都忘了吃。
　　他打算先去便利店买个面包。
　　他边往外走边给陆起发信息，怕陆起休息了，打电话会吵醒他。
　　结果刚出教学楼，信息发出去，前方不远的地方，同时响起一声。
　　“叮。”
　　林有拙抬头望去，手机屏幕光照亮了男人冷峻的脸，忽明忽暗的红点在男人指尖闪烁，音乐能看起见飘渺的烟气。
　　这是林有拙第一次看到陆起抽烟。
　　他快步上前，不等男人回信息，他食指轻点了一下他右肩：“陆起。”
　　陆起回头，见青年脸色发白，他眉尖拧了一下：“脸色这么差，是没睡好还是没吃饭？”
　　“没吃饭。”林有拙双手自然搭到轮椅靠背，推着陆起往前走，“今天竞赛题目出来了，就不记得吃饭了。”
　　隐约有烟气飘到林有拙脸上，他微微侧了侧。
　　陆起注意到，摁灭烟头丢进垃圾袋问：“没抽过烟？”
　　“没。”林有拙避开有鹅卵石的地方，推着陆起往平地走，“林丰财经常叫人打牌抽烟，那时候放学回去，满屋都是难闻的气味，我就下决心绝不抽烟。”
　　陆起笑了起来：“我也不喜欢烟味，但有时候抽一根，能让我更冷静地思考。”
　　林有拙也跟着翘起唇角：“原来你也会有不冷静的时候。”
　　陆起被他逗乐了：“我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比如先前，一直收不到林有拙的回复。他分析了无数种林有拙不回短信的理由。
　　然而，他还是失控了。控制不住，绕过半个京城，找到了自习室内的青年。
　　当时还是傍晚，自习室内还有许多学生，每一个，他都止不住的嫉妒。
　　他深深看了眼林有拙专注的侧颜，没有打扰，离开等在教学楼外，抽着烟思考他的这份失态。
　　他知道他对林有拙有好感，却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份好感的重量。
　　他久违抽了烟，上次，是他车祸后清醒的第一天。
　　尼古丁不断到达大脑，陆起没能想清楚，直到回头，看到青年的瞬间。
　　他知道了，不需要重量。
　　无趣人生，因为眼前的青年，他开始有了期待。期待见到他，期待他的笑容，期待他的靠近，期待他身上的温度。
　　林有拙是这个世界，他唯一想要的温度。
　　所以他不想放开他，也不会放开他。
　　……
　　又往前走了几步，林有拙忽然停住，他解下围巾搭到陆起膝盖，然后搓了搓僵硬的手说：“应该是0度以下了，好冷。我想去吃汤锅粉，你要来一碗吗？味道很不错的。”
　　陆起笑：“你是说后街的晓霞汤锅粉？”
　　林有拙略感惊讶：“你竟然知道。”
　　“我也是京大学生。”
　　“但还是很难联系起来。”林有拙形容道，“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只会喝水。”
　　“露水？”
　　“是。你……”林有拙没说下去，长睫划过眼睑，有一点痒。
　　陆起指腹摩挲着残留着余温的围巾，眼里全是笑意：“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林有拙组织着语言：“你现在聊天随意了很多。”
　　“你也是，不再那么拘谨。”陆起意有所指，“以前我总有一种我是你长辈的错觉。”
　　“是吗？”林有拙莞尔，“我倒是没注意。”
　　聊着天，两人越走越远，路灯也照得两人的影子越贴越近，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
　　半夜吃了汤锅粉，林有拙消食晚睡了一个小时，第二天他还是准时起床，跑步背原文，洗完澡吃早餐，然后上学。
　　结果刚走出楼道，林祖河电话进来了。
　　林祖河语气里藏不住的兴奋：“小拙啊，大哥真的都不知道怎么夸你了，咱们林氏的股票，还是第一次飙这么高，涨了50多个点啊！全线飘红，看着可太喜庆了！”
　　林有拙直接问：“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林祖河笑，“就是问问你，你先前说要把股份转卖给我，打铁趁热，择日不如撞日，你看今天有空不？咱们把这事落实一下吧。签个合同，很快的。”
　　林有拙平静道：“可以，您按今天的价格，下午五点前转进我账户。”
　　林祖河登时愣住：“今天的价格？”他干笑道，“小拙你开玩笑呢吧，今天的价格涨了50多点。”
　　“没开玩笑。”林有拙笑了一下，“您上次按的一个月前的高价，我现在按当天和您算，没有占您便宜，明天的价格只高不会低。”
　　林祖河不说话了。
　　过几秒他不高兴道：“那也行，不过五点之前我一时筹不到那么多钱，你看看分期付行不？”
　　林祖河根本没钱，按照今天的价格，他手头的钱连他那4%都不够。
　　他想着先骗着林有拙把转让合同签了，免得节外生枝。
　　“不行。”结果林有拙断然拒绝，“您说过，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堂兄弟。”
　　林祖河再笨也回过味来：“你想耍赖？！”
　　林有拙不疾不徐：“没有，条件就是这个条件，办不到是您的问题。”
　　林祖河气得晕厥，林有拙明显就是知道他拿不出钱！他磨着牙：“行行行，这次算我阴沟里翻船，我也不和你争，我把你转我的钱还你，你把我借你的股份还我。”
　　林祖河是这样想的，他也不要林氏了，要回来就马上转出去，依照林氏这可怕的涨法，他至少能赚几个亿走人。
　　然而林有拙还是那句话：“没问题，您按今天的价格转账，我马上去办。”
　　“你……好好，你比你爸还狠！我他妈不要了！”林祖河摔了电话。
　　林有拙不为所动，快到学校门口，又一个电话进来。
　　是林学诚，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慈爱。
　　“拙拙，今晚你沈叔叔过生日，你带上小起，一定要到。我替你们答应了。”


第70章 070
　　【070】
　　安静一瞬, 林有拙问：“您替谁答应。”
　　林学诚在喝汤，闻言他笑了一声：“信号不好？我替你和小起答应了。今晚六点，别迟到了。”
　　“我没空。”林有拙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至于陆起, 您可以打电话询问。”
　　林学诚笑容僵住, 随即他将汤勺一搁，碰到汤碗发出刺耳的声音：“不管你有什么事, 我都答应了, 你必须空出时间, 不然我这脸往哪儿搁？”
　　旁边夏惠妍咬着汤包，听到林学诚的话, 她放下筷子说：“不过一个生日宴，拙拙有事就别让他来了。”
　　林学诚不悦道：“这是生日宴的事吗？林氏好不容易有点起色, 就是要趁热打铁，让他多见见世面, 结交他应该结交的朋友。这对他是好事。”
　　夏惠妍不说话了, 林学诚又说：“今晚宋家也要来。宋氏前些日子和两个国际品牌合作, 现在地位水涨船高, 他家大儿子也是京大航天的, 你们有共同话题，多接触接触, 交个朋友总没坏处。”
　　听到宋雪景会去，林有拙想到他被宋星辰吓得家都不敢待的模样, 改了主意。
　　“我会调整时间，但陆起那边, 您自己联系他。”
　　他今晚的安排是看飞行器资料, 想要空出时间相当简单。先前之所以拒绝, 是他不喜林学诚的自作主张。
　　从他成为林氏董事长那天开始，他要办的事已经全部办完，接下来是属于他自己的全新生活，他现在已经不需林学诚对他有好感。
　　挂电话前，他平静说：“我是我，您是您，以后请您不要替我做任何决定。”
　　电话另一头，林学诚琢磨着这句话，听着忙音，眉头越拧越紧，他心里隐约冒出不安。
　　林有拙是让他不要管他？！
　　不过不由他细想，一个来电中断了他的思绪。
　　是林祖河打来的电话。
　　到嘴的鸭子飞了，林祖河是越想越气，忍不住怀疑他是被林有拙套路了。
　　以为是个好忽悠的小白兔，其实是披着兔子皮的大老虎！品种还是东北虎！一口就把他拆得骨架分离，连扑腾都没机会！
　　林祖河咽不下这口气，他是认栽没错，但也绝不让林有拙好过！
　　他在电话里将林有拙的计划和盘托出，声泪俱下哭诉道：“二伯，我是心疼堂弟才同意帮他，可怜他从小被抱走过苦生活，哪能想到他被那些人养得一身坏毛病和坏心思，谁知被他骗得这样惨！”
　　他磨着牙：“所以二伯你要注意他，千万要防着他！”
　　林祖河的说法和林有拙先前的说法完美对上，林学诚毫无波澜，他冷笑几声：“你以为他买你股份的钱哪儿来的？”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林祖河惊呆了，所以幕后黑手是林学诚？！他气得一脚踹翻了椅子。
　　而林学诚听了这通电话，心里疑虑越来越大。
　　他觉得他还是掉以轻心了，不应该把绝大部分股份转给林有拙。
　　他脸色渐渐凝重，和夏惠妍说：“我还是不放心，过几天你先把你那3%股份转到我名下。”
　　夏惠妍没出声，默默喝着汤。
　　林学诚也没管她，在心里计算着去拉拢几个小股东，再有5%，林氏还是他掌控。
　　……
　　另一头，林有拙又是满课的一天，上去的课结束，他难得没有留堂，去三食堂用午饭。
　　果然如宋雪景所言，板栗鸡的队伍直接排到了门口。
　　所幸排到林有拙时还剩小半盆，打菜阿姨见他长得漂亮，还笑眯眯又给他多抖了大半勺。
　　汤是免费的，味道也不错，今天是南瓜汤，林有拙拿了一碗有几块南瓜的汤。
　　他喜欢南瓜汤，没那么甜，又有一点点糯，颜色很像橘子色。
　　三食堂特别大，能容纳几千名学生同时用餐，空着的餐桌特别多。
　　林有拙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安静吃着午饭。
　　不时有人端着餐盘往他这边走，走近了瞧见他无名指上醒目的订婚戒，又失望着默默走开了。
　　林有拙快吃完时，对面突然咚咚放下两个餐盘。
　　林有拙抬眸，杜嘉元笑嘻嘻伸出筷子：“嘿嘿，小林哥你竟然打到了板栗鸡，分我一块行不？”
　　林有拙笑着把盘子往他面前推。
　　杜嘉元立即伸过筷子，夹了一块又问：“亲哥，两块行不行？”
　　“瞧你那点出息。”周吴嫌弃在他旁边坐下，舀了勺饭说，“小林哥又是什么叫法？”
　　杜嘉元嘴里嚼着鸡块，含糊不清回：“陆师兄是大陆哥，那大林哥就只能是小林哥了嘛，大小搭配，干活不累！”
　　“噗！”周吴真的喷饭了，他放下勺子赶紧抽出纸擦嘴，“别瞎改经典语录！”
　　“我这不是活学活用嘛。”杜嘉元又往林有拙盘子里捞了块鸡块，嘴巴吃得满是油，他好奇地问林有拙，“今天怎么来食堂吃饭了，我大陆哥不接你出去吃香喝辣？”
　　周吴被他的自来熟彻底无语了，索性埋头干饭，懒得搭理他。
　　林有拙没再夹菜，用勺子舀起最后一口饭，放进嘴里说：“忙着查资料，在食堂吃方便。”
　　“学霸成为学霸不是没有原因，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勤快，我期末敢裸考！”杜嘉元吐出鸡骨头，眼神不断往林有拙盘子里瞟，板栗鸡还剩下一块。
　　林有拙注意到了，微笑说：“我吃饱了，你夹吧。”
　　“就知道我小林哥疼我！”杜嘉元美滋滋夹走了最后一块鸡块。
　　周吴抽空嘴了他一句：“你要点脸吧，知道林哥洁癖，夹一筷子就是全部。”
　　“我才没你阴险狡诈。”杜嘉元满足嗦着鸡骨头的汤汁，“我是用的干净筷子，是吧小林哥？”
　　听他们两人说相声一样斗嘴，也算是难得的休闲，林有拙喝完汤，笑着从口袋摸出一颗橘子软糖，等他们吃完一起离开。
　　“咦！”没想到杜嘉元马上凑过来，“你还能买到橘子味的软糖啊！”
　　林有拙剥开糖纸，随口道：“什么？”
　　“老板说这个口味停产了。”杜嘉元嘴里包着饭，“可惜了，我觉得挺好吃的。”
　　林有拙倒是不意外，这种老牌子零食，很多都是悄无声息就消失了，不过他还是略感惋惜。
　　毕竟这款橘子软糖，是他唯一喜欢的零食。
　　旋即想到陆起昨晚给他送来的那两箱橘子软糖。
　　陆起也很喜欢这款软糖，现在停产了，还给了他两箱，他吃不到怎么办？
　　林有拙考虑着把橘子软糖还给陆起，少见地走神了。
　　杜嘉元喊了他几声，他才回神：“什么？”
　　杜嘉元努着下巴指向林有拙餐盘旁的手机：“你有电话。”
　　上课时林有拙把手机调了静音，想着来吃几分钟饭就没调回来，他拿起闪烁的手机，来电是陆起。
　　他周围坐的人不多，其实不算特别吵，但食堂总是嘈杂的，他起身走出去，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通电话：“喂。”
　　陆起声音带笑：“吃饭没？”
　　“刚吃完。”林有拙问，“你吃了吗？”
　　陆起垂眸，望着办公桌堆成小山丘的橘子软糖：“正要吃。”
　　林有拙不想耽误他吃饭：“找我有事吗？”
　　“我接到林董电话了。礼物我备好了，下午去接你。”
　　听到林董，林有拙还反应了几秒，他直言道：“如果是因为我，你不用勉强。我也对这种聚会没兴趣。”
　　他记得陆起为了避免应酬，选择坐轮椅，不去复健。
　　“没有勉强。”陆起笑，“我们多出现在公开场合，对陆氏有益。”
　　这一点触及林有拙知识盲区，既然陆起不勉强，他也不会有意见。
　　约好见面时间，林有拙挂电话时想到了橘子软糖：“还有件事。”
　　“嗯，我听着。”
　　“学校便利店的老板说，小糖果的橘子味停产了，昨晚那两箱，我待会儿带给你。”
　　“我知道。”
　　“什么？”
　　“是我收购了让他们停产。”
　　林有拙眨眨眼，花了两秒整理答案，他很是意外：“你被橘子糖卡脖子了？”
　　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出一粒软糖还能用其他方式得罪陆起。
　　而且陆起以前还很喜欢这款糖果。
　　陆起同样意外：“嗯？”
　　“你花钱收购又停产。不是因为它得罪了你？”
　　陆起眼底浮起笑意：“你换个思路想，或许是太喜欢。”
　　林有拙坦诚说：“我不明白。”
　　陆起拿起一颗软糖，指尖按了一下，隔着透明糖纸，也能感受到软糖的Q弹，他声线温柔了几分：“太喜欢了，不想分给任何人。”
　　林有拙一时噎住，这个理由，好像确实也说得过去。
　　陆起接着说：“不过你例外。糖吃完了找小邓，他会安排。”
　　*
　　下午三节课结束，林有拙走出校门，红旗车已经对面停车位停着。
　　老孙在旁边打着电话，林有拙就没打招呼，开车门上车。
　　车门刚开一条缝，视野里忽然撞进来几块漂亮的腹肌。
　　嘭！
　　林有拙下意识关上了门。
　　陆起在……换衣服……
　　他背过身，过几秒，车门从后打开，陆起声音传来：“上车吧。”
　　林有拙摸了摸脖子，这才转过身上车。
　　关上门，车内暖和无比，陆起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衫，还有顶部的两颗纽扣没扣。
　　林有拙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应该先敲门。”
　　陆起整理着袖口：“无妨。”
　　林有拙视线望着车外，他又抓了下脖子：“怎么在车上换衣服？”
　　“刚做完复健，有点出汗。”陆起望向林有拙，面色平静说，“帮个忙，我现在手使不上劲，上面两粒扣子扣不上。”


第71章 071
　　【071】
　　林有拙眼睫轻轻扫过眼睑, 刮得脸皮有一点点痒。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听错了。
　　系扣子对他而言，是超过安全距离的亲密举动, 他只有过一次。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李晓欣赶着出摊, 棉服的扣子系歪了一个位置，第一颗纽扣系进了第二颗的位置, 接下来每一颗都跟着系错。
　　那模样有几分滑稽。
　　林有拙洗完碗进门, 正巧瞧见李晓欣扣错的棉服, 那样子实在有几分滑稽。
　　他停住, 主动帮李晓欣还原了扣子, 李晓欣一愣，瞟眼他被凉水冻得通红的双手, 翻出两颗热腾腾的茶叶蛋塞他手里。
　　“你看你瘦得比门口电线杆子都瘦了, 多吃点。”
　　李晓欣说完匆匆走了。
　　这是林有拙童年记忆中, 仅有算得上温情的片段。
　　那时, 他以为李晓欣是他亲生母亲。此后这样亲密的举动, 他做不出，也不愿做。
　　然而余光里, 陆起神情自然，似乎这只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
　　林有拙暗自思量, 陆起出车祸那段时光无法自理, 想必换洗全是靠护工。
　　不同的是, 那时他双腿不方便，现在是双手不方便。
　　系两粒扣子, 对陆起的确是寻常的事。
　　林有拙轻轻吁了口气, 转过身：“好。”
　　陆起上半身立即前倾靠近, 若有若无的水蜜桃味不断飘进他鼻尖。
　　柔和的果香，夹杂着一点点的烟草气息。
　　陆起刚刚抽烟了。
　　意外的是，林有拙并不排斥这股水果香的烟草味，和那间逼仄房间里，弥漫着的刺鼻烟味截然不同。
　　男人呼出的鼻息淡淡扑到林有拙脸颊：“麻烦了。”
　　车厢内过于安静，林有拙还清楚听到了陆起强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个距离，果然太过亲密。
　　林有拙垂下头，陆起衣襟松松散开，能看见他凹得很漂亮的锁骨。
　　他抬手，手指捏住流动着贝壳光的纽扣，细致扣稳最后两颗纽扣。
　　正要退回去，低沉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领带在扶手箱。”
　　林有拙：“……”他保持着不动的姿势说，“我不太会系领带。”
　　他少穿正装，不擅长系领带。
　　陆起笑了一声，靠得太近，林有拙能清楚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鸣。
　　“我教你。”
　　陆起挺大一块横在面前，林有拙便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右手擦过陆起的手臂，摸索着靠背中间的扶手箱。
　　过程中不免会蹭到陆起的腰，陆起就在他头顶低低笑着。
　　林有拙听得有些心躁，好不容易摸到扶手箱位置，他猛地一下拉下来，弹出了特别剧烈的一声，动静十分大。
　　林有拙飞速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他直接抽过来。
　　还好就是一盒没拆封深灰斜纹领带。
　　林有拙松了口气，拆开了领带。
　　这时陆起又开口：“先将领带挂到我衣领，细的左边，宽的右边。”
　　林有拙默默按照陆起的说法将领带挂上去。
　　“细在下，宽在上，左手捏紧不要放松，拉紧绕出第一个结。”
　　林有拙动作迟疑：“在哪个位置打结比较好？”
　　“领带长度不同，开始位置也不同，你多试几次，找一个你看得最顺眼的位置。”
　　林有拙只得来回绕了五次，最终留下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但他顺眼的位置。
　　陆起的指导又适时响起：“领带伸进去，左手捏住下方，拉成紧致的三角。”
　　林有拙马上照着做，很快一个精致的领结就打好了。
　　他彻底放松，下意识抬头：“好……”
　　剩下的字消失在喉咙，撞进那双深邃带笑的眼底。
　　林有拙心头无端一跳。他避开视线，转回身坐直，说完只说了半截的话：“好了。”
　　陆起无事一般，低眼看着领结，微笑夸赞：“很漂亮。”
　　林有拙心想，他的确不适合和人太过亲密，这让他……
　　紧张。
　　他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换了个话题：“复健得如何？”
　　“目前没什么反应。”陆起视线不离林有拙，眉梢皆是笑意，“不过医生说我状态不错，再过六周可以无负重下地。”
　　林有拙数了数时间，眼眸亮了亮：“六周刚好过年。”
　　“是。”陆起自然问，“你想去哪儿过年？”
　　林有拙没想过，过年对他而言，就是菜价比平时翻几倍。
　　他摇头：“没想过。”
　　陆起道：“那就在家过。明年我腿方便了，再去其他地方。”
　　林有拙这次反应了半分钟，才慢慢扭头。
　　陆起依旧嘴角带笑望着他，慢慢说：“等你有空，我带你去香叶山转转，后山有生态农庄，蔬菜瓜果都有种，还养有家禽家畜，肉质鲜嫩，口感比外面好。过年直接去农庄挑菜。”
　　林有拙直直望着陆起，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你和我过年？”
　　随即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他解释说：“我们还没正式结婚，我过年去你家合适吗？”
　　“那就正式结婚。”陆起说。
　　林有拙一怔：“嗯？”
　　“这个元旦。”陆起微笑，“新年第一天结婚如何？”
　　*
　　现在是12月15号，距离元旦，还有16天。
　　到达沈宅，林有拙下车时意外在走神。他做事一直是提前规划，这次的婚期实在仓促。
　　其实并不值得惊讶，原定婚期就是订婚一年后，现在不过提前几个月。
　　然而结婚和订婚，还是很不同，结婚了，他们就是正式受法律保护的合法伴侣。
　　合法伴侣……
　　林有拙咀嚼着这四个字不动，还是陆起喊他：“走什么神？”
　　林有拙回神，想了想说：“我在想，期末考试还没出安排，会不会撞上元旦。”
　　陆起勾唇：“不会，我问过，你们系5号开始考试。”
　　林有拙抓住重点：“你问过？”
　　陆起神色不变：“订婚前，我就查过所有适合结婚的吉日。”
　　林有拙点点头，没再问了。
　　……
　　沈易被迫在门口接待客人，他一心记挂着独自待在他房间的宋星辰，很是心不在焉。
　　隔几秒给宋星辰发一条信息。
　　“你打开空气净化器，今天来的人太他妈多，空气质量不好。”
　　“冰箱有切好的水果，你要吃先拿热水先泡一泡。”
　　“到点吃药了，你别怕苦，盘子里有糖。”
　　“要不你先睡一会儿？有热闹我再叫你。”
　　……
　　他发五条，宋星辰回一条。
　　沈易低着头还在敲字，忽然宋星辰发来四个字：“他们来了。”
　　他们？
　　沈易满头雾水，正要问宋星辰哪个他们，然后他就想到了。
　　他飞快抬头。
　　外面车来车往，但他一眼就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他恨得咬牙切齿的陆起，另一个，同样让他咬牙切齿的，林有拙！
　　沈易立即揣好手机，拔脚上前似笑非笑挡住他们：“好久不见，看到我好模好样站在这儿，没在局子里，你很失望吧？没办法，法治社会，一切看证据，监控证明是意外，警察眼睛是雪亮的！”
　　他每个字都冲着林有拙，看似找茬，实则和林有拙解释，上次陆起摔倒真是意外。
　　林有拙面色平静，礼貌和他这个沈宅主人颔首打招呼，然后推着陆起径直走了。
　　沈易笑容还挂在嘴角，他不可置信转过身，林有拙的背影越走越远，他气乐了：“卧槽，就没见过这种人！”
　　而在陆起和林有拙出现的那一秒，宋星辰就捏着望远镜，眼睛一眨不眨追着他们。
　　如同他第一次见陆起一样。
　　陆起一出现，天然就是众人的焦点。
　　只是这次，和陆起一起成为焦点的，还有林有拙。
　　热闹的客厅，瞬间安静。
　　所有人看向林有拙，打量着这个新任林氏董事长，以及陆起的爱人。
　　沈庆冬和董莉率先迎上去，沈庆东笑呵呵打着招呼：“陆总，有拙，感谢拨冗前来。”
　　很快一堆人围住陆起攀谈。
　　董莉就欢喜叫上林有拙到另一侧聊天：“好久不见，小拙你又长漂亮了啊，哎哟，我真是太羡慕你妈妈了，到底怎么才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哦。”
　　夏惠妍和林学诚是半小时前到的，林学诚在和几个朋友聊天，就没过来，夏惠妍单独过来了。
　　她恰好听见董莉的话，心里是三分喜七分酸。
　　林有拙先出声喊她：“母亲。”
　　夏惠妍鼻腔发酸，她抬手想要碰碰林有拙的脸，伸到一半还是拐落到林有拙肩膀，温声问：“从学校来？”
　　林有拙点头。
　　夏惠妍又问：“小起去接你了？”
　　林有拙点头。
　　夏惠妍不知该说什么了，很是僵硬站着，还是董莉打破了僵局：“你们还真是恩爱，看得我也想马上找个儿媳了。”
　　“妈，我可还功未成，名未就呢。”沈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阴阳怪气道，“哪能和陆总和林总比。再过几年吧。”
　　董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沈易，暗示道：“你再过几年结婚都行，就是别把什么脏的臭的往家里领。”
　　她眼神飘向楼上。
　　沈易只当没看见。
　　这时又有宾客来了。董莉还没出声，沈易就熟络地上前寒暄：“宋伯伯，宋阿姨，小景。”
　　宋雪景低着头一言不发，正难受着，冷不丁瞥到熟悉的背影，他眼眸瞬间发亮，欣喜跑上前，轻轻拉了一下林有拙的衣角。
　　此时二楼。
　　宋星辰撩开窗帘，眼里带泪望着楼下，眼圈红得通透。
　　他死死咬紧下唇。
　　林有拙怎么可以……丢下陆起不管呢……还有，林有拙是陆起喜欢的东西，谁都不许碰的。
　　他鼻尖轻轻碰着玻璃窗，低声呢喃：“我不要喜欢哥哥了，你真讨厌。”


第72章 072
　　【072】
　　楼下。
　　宋义男见宋雪景竟然主动亲近外人, 颇感意外，他目光看过去，看到林有拙的侧脸有些眼熟, 回想了一会儿, 才想起正是上次在京大见到的青年。
　　宋雪景说青年是他好朋友。
　　宋义男不免有些在意，能受邀参加沈庆东的生日宴, 这名青年来头不小。
　　他主动问沈易：“现在和小景说话的青年, 你认识吗？”
　　沈易很是不爽林有拙和宋雪景相亲近的模样，他是真不明白, 他到底哪里碍了林有拙的眼，林有拙和谁都能交朋友, 唯独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他撇嘴：“认识。就林叔弄丢那个亲生儿子，林有拙。”
　　宋义男这下想起来了, 难怪先前看着眼熟，林有拙, 不就是陆起联姻的对象。
　　随即, 宋义男目光看向陆起, 露出几分厌恶。
　　一是他不爽陆氏这些年越做越大，短短几年就压过了宋氏。
　　二是因为宋星辰。
　　宋星辰迷恋陆起, 这次宋星辰从新西兰逃走, 八成就是为了陆起。
　　因此他最看不惯陆起, 不过普通家庭出身，仗着有几分胆识和聪明成为新贵, 现在又是个残疾, 有什么资格看不上他儿子？就这个林有拙, 有半分比得上宋星辰？
　　宋义男收回视线, 这时他旁边的蔡丽瑶说：“老公, 既然是小景第一个朋友，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宋义男不想和陆起的圈子交集，还没开口，蔡丽瑶松开他胳膊先过去了。
　　“小景。”
　　宋雪景眼睫颤了颤，“哦”了一声就又靠近林有拙一些，低下头没反应了。
　　董丽瑶习以为常，她微笑和林有拙打招呼：“你好，我是小景的继母。”
　　对面的董莉闻言白眼翻上了天。
　　她知道宋氏最近如日中天，但那又怎样，她就是看不惯这个小三。
　　当初知道董丽瑶和她撞了两个名字，她呕得好几天没吃下饭。
　　她们太太圈都看不起董丽瑶。虽然宋义男原配得病去世，董丽瑶现在是合法的宋太太，但她先前是小三的事实可抹不掉。
　　因此连带着她也看不惯宋星辰，偏偏沈易不争气，上赶着撵人家屁股后头追，真是气得她都很少参加太太团的活动了。
　　她可不想去丢人！
　　董莉连客套的招呼都不想打，拉着夏惠妍转身就走了。
　　董丽瑶却不尴尬。
　　林有拙颔首：“您好，林有拙。”
　　董丽瑶微笑说：“上次我有事，在学校没好好和你打招呼，实在抱歉。”
　　这是宋义男跟了上来，他见宋雪景又低着头，心里那叫一个气，只是在外面他不好发作，便拍了拍宋雪景的肩膀：“我是小景的父亲，宋义男，他内向，平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他只是客套，随便找个话题，没想到林有拙平静道：“平时全是雪景帮助我。找麻烦的，是宋星辰。”
　　宋义男和董丽瑶当场变了脸色。
　　沈易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听到林有拙竟然直接曝光宋星辰，他慌了，上前背对宋义男和董丽瑶，拼命眨眼求林有拙不要继续说，打着哈哈道：“自助在前面，我带你们去！中餐西餐全都……”
　　“碰到二位正好。”林有拙声线平和，无视沈易地打断，“麻烦教育好宋星辰，让他不要干扰我的生活，这令我相当困扰。”
　　沈易瞬间蔫了。
　　不过他担心宋星辰发现暴露了会跑，到时找不到就麻烦了，他连瞪林有拙好几眼，转身往楼上跑。
　　董丽瑶惊呆了：“你见过星辰？”
　　宋义男也很意外：“他现在哪儿？”
　　林有拙抬手，指着沈易跑来的方向：“跟着他就知道。”
　　董丽瑶没等林有拙说完就追着沈易而去。
　　宋义男面部肌肉微微抖动，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宋雪景，一甩手走了。
　　*
　　等他们离开，林有拙侧过身，见宋雪景还是低头的模样，他拍拍他肩：“他们走了。”
　　宋雪景正在心算一道大题，林有拙拍他才回神，他抬头先是看了眼附近，然后松了一口大大的气：“他们怎么走了？”
　　他想题时什么都听不到。这是他被宋义男强制带着应酬练出来的技能。
　　低着头，大脑就是他的电脑和题库。他手背蹭蹭嘴角：“好饿啊，几点开饭？”
　　“自助在隔壁厅。”这时陆起过来了。
　　宋雪景认出他是林有拙的伴侣，立即闭嘴不说话了，但没忍住，还是好奇偷看陆起，结果当场被陆起抓住。
　　宋雪景心慌起来，用力揪了揪裤缝。
　　陆起嘴角带笑，向宋雪景伸出右手：“陆起。”
　　宋雪景赶紧慌张伸手，只握着陆起的指尖：“宋雪景。”说完放也不是，继续握着也不是，一时僵着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陆起先收回手，他才松了口气，缩回手小声说：“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也会来，礼物下次给你们。”
　　林有拙和陆起同时开口：“什么？”
　　被二人注视着，宋雪景连从指尖开始烧红，很快和煮熟的螃蟹一样，他特别用力绞紧手，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结婚礼物，买了，没带。”
　　林有拙听清楚了，他微笑道：“还没到，元旦才领证。”
　　继而林有拙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他扭头问陆起：“元旦要办婚礼吗？”
　　陆起眸色闪了闪，他操作着轮椅往前去：“你想元旦办吗？”
　　林有拙摇头：“我要准备考试，没时间筹备婚礼。”
　　上次订婚宴是林学诚一手操办，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他余光看向身旁的男人。
　　尽管他们不是因爱情而结婚，但正式结婚，他还是希望有一个不必盛大，却十分温暖的婚礼，而不是走程序的作秀。
　　他问：“先领证可以吗？”
　　陆起笑了：“当然。只是婚礼日期还是先决定，不能像订婚那样仓促。”
　　林有拙边走边思索，陆起还有六周能无负重下地，差不多是过年的时候。
　　他摸出手机，查了一下农历，年后第四天是立春，天气也晴好，他摁住轮椅，弯身递手机给陆起看：“立春这天怎么样？日期和天气都不错。”
　　青年指尖残留着淡淡的油墨味，不过手已经冲洗得很干净，看不见半点墨水，但能从这油墨味，知道他今天学习又是怎样的认真。
　　陆起忽然开始后悔。
　　他不应该订在元旦领证，他现在就想带林有拙回家，让法律把他们两个栓进同一个户口本。
　　隔着还有一小段距离，他盯着林有拙微微张合的嘴唇，嗓音有些暗哑：“你决定，全听你的。”
　　林有拙便在元旦和立春，各自点上了一个红色重点标记。
　　*
　　穿过走廊便是宽阔热闹的宴会厅，食物的香气迎面扑来。
　　宋雪景在上百种香气里，准确无误找到了炸鸡排。他肚子叫得更厉害，在门口拿起两个餐盘，自然递给林有拙和陆起，然后又拿了他的，说了声“我去拿鸡排”，就直奔炸鸡排。
　　林有拙不是很饿，而且看了一圈，大多都是西餐和炒菜，他没这么胃口，就只拿了两个虾饺，一碗鲍鱼粥。
　　陆起拿得更简单，就一块蛋糕。
　　这时一杯橙汁鸡尾酒递向陆起，宋星辰声音响起：“只吃蛋糕会腻。”
　　陆起毫无表情转过轮椅：“不需要。”
　　宋星辰都习惯了，陆起和他说话，他欢喜捏紧餐盘，把宋义男气得够呛。
　　他低声喝斥：“还不快去见见你哥。”
　　宋星辰不舍收回餐盘，经过林有拙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脸上浮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透露了我的消息，但我不会怪你。”
　　林有拙面色平静：“我不关心你的想法，不必告知我。”
　　宋星辰笑容僵了一下，还要继续说，忽然看见宋雪景朝这边走来，他眼睫垂了垂，端着鸡尾酒默默走上前。
　　林有拙发觉宋星辰眼神不对，他刚转头，眼神瞬间就冷了，
　　不远处，橙色液体倒在宋雪景胸前，在白色的西装外套上特别显眼。
　　这个小意外并不引人注目，宋星辰正紧张道着歉：“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抽出餐巾伸向宋雪景胸前。
　　宋雪景避开了，他和宋义男说了一声，随即快步朝着林有拙跑来。
　　“我要先回去了。”宋雪景扯着胸前那一大块污渍说。
　　林有拙放下餐盘：“我送你到门口。”
　　宋雪景高兴点头，抽出纸巾仔细包好他拿的五块炸鸡排。
　　林有拙和陆起点点头，和宋雪景并排离开了宴会厅。
　　……
　　路过花园，林有拙看见了一个游泳池，虽是冬天，一池波澜的水还是随着傍晚的风荡去圈圈涟漪。
　　他收回视线，到门口，他和宋雪景道歉：“抱歉。”
　　宋雪景很是茫然：“啊？”
　　“这里。”林有拙指向他前襟那块污渍，“是被我牵连的。”
　　宋雪景低头看了眼，随即抬头露出两个酒窝：“哦这个啊，我不在意的。”
　　他举起鸡排，浅褐色的眼里满满的开心：“我是故意让他撒上的。拿到鸡排回实验室，不用在留这儿简直太棒了。”
　　林有拙莞尔：“嗯，路上小心。”
　　宋雪景和他道了别，捧着鸡排大口啃着就出了沈宅。
　　林有拙眼里的笑意逐渐淡去，他转身回别墅。
　　只是这次他没有走出来时的路，而是绕过花园，往游泳池那条路走。
　　快到泳池，身后脚步声渐近，有人喊他，他像是没听见，脚下加快，直到游泳池，他才停住。
　　“等等我，林有拙！”
　　宋星辰跑得脸颊绯红，他呼吸有些急促，见林有拙终于停了，他快步冲了上去，张手拦住他：“我、我有话和你说！”
　　林有拙淡淡道：“说吧。”
　　“你喜欢陆起吗？”
　　和上次同样的问题，不过这一次，林有拙回答了：“这是我的事，没必要回答你。”
　　宋星辰摇头：“不，这不是你的事，这是陆起的事。”他认真说，“你必须证明给我看，你很爱陆起。”
　　林有拙安静看着他。
　　两秒后，林有拙伸出手，在宋星辰疑惑的目光里，他指尖抵上宋星辰肩膀。
　　宋星辰懵了：“你在做什……”
　　不等他说完，林有拙指下用力，直接将宋星辰推向泳池，面无表情说：“证明给你看。”
　　扑通。
　　泳池瞬间溅起巨大的水花。
　　“卧槽！”在旁边偷看的沈易惊呆了，他一边冲出来一边喊，“林有拙你是不是疯了！他有病你知不知道？”
　　林有拙一动不动，等沈易冲过来，他揪住沈易的肩膀，直接往泳池一丢：“那你就去救他。”
　　咚。
　　又是一声水声，沈易也进了游泳池。


第73章 
    【073】
　　冬天的池水冷得像冰。
　　沈易瞬间被冻得和冰锥子扎一样, 他下意识想先去捞宋星辰，结果刚蹬了一下腿，朦胧的视野里，宋星辰已经游得飞快先一步爬上岸, 没回头看过他哪怕一次。
　　“……”
　　沈易心头一痛, 默默跟着游了上去。
　　爬上岸, 宋星辰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他抱着双臂坐着取暖，特意做过造型的头发此时毁于一旦，软趴趴耷拉在头皮上, 一绺一绺往下滴着水。
　　“为……为什么？”他牙齿打着冷颤，但还是仰头去看林有拙。
　　他此时脸色吓人的白，嘴唇也乌青着，看起来楚楚可怜。
　　然而林有拙俯视着他，漆黑的瞳孔毫无波澜：“这就是我的证明, 觊觎陆起的人，我不会手软。你满意吗？”
　　宋星辰安静了, 几秒后，他忽然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捂住嘴巴, 胸口激烈起伏起来。
　　沈易被他吓到了, 都顾不上脱掉湿透的外套，冲过来揽住宋星辰，焦急问：“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宋星辰小弧度摇头, 小声说：“我没事。”
　　“你这样还说没事！”沈易彻底怒了, 他打横抱起宋星辰, 扭头看了林有拙一眼，想放句狠话，但话到嘴边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只得磨了磨牙，“要是他出事，我不会原谅你！”
　　说着抱着宋星辰快步朝别墅跑。
　　宋星辰窝在沈易怀里，盯着越来越近的别墅，他忽然揪住沈易衣领说：“从后门走！”
　　沈易莫名其妙：“为什么？”
　　“不能让陆起看到我这个样子。”宋星辰白纸一样的脸皱成团，五官全挤在了一起，“好丑。”
　　沈易登时停住，他胸口和堵了一团棉絮一样窒息。
　　“快走啊！”见他不动，宋星辰不停看向别墅，催促道，“不能让陆起看见！”
　　沈易忍无可忍，吼出声：“陆起看见又如何！他他妈根本不在意你是美是丑，你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宋星辰被他这番话震慑住了，随即他惊慌看向前方，很是生气，但还是压低声音抱怨：“你说话好大声，万一陆起听到怎么办。”
　　这下是彻底点燃了沈易的脾气，他不由分说就抱紧宋星辰，大步朝着别墅正门走，声音抖着怒火：“我偏要让他看到，听到！”
　　宋星辰瞬间抖得不成样子，他失控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然而他越挣扎，沈易搂得越紧，耳畔是越来越热闹的欢声笑语，宋星辰害怕极了，他不再挣扎，把脸用力往沈易怀里藏。
　　他又冷又热，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陆起看见！
　　“天呐！”董丽瑶差点没站稳，看到沈易湿漉漉抱着宋星辰走进来，她尖叫一声冲过去，“星辰！”
　　董丽瑶都不敢碰宋星辰的身体，她着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易脸色忽然有些迟疑，到底还是说：“……踩滑掉泳池了。”
　　余光中，是陆起离开别墅的背影。
　　宋星辰想着不能让陆起看见，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偷偷瞄着周围，在看到陆起漠不关心离开后，眼角沁出滚烫的泪，一时气急攻心，大力咳嗽起来，剧烈得只差没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了。
　　“星辰！”吓得宋义男和董丽瑶立马拨打120，一时间别墅内乱得人仰马翻。
　　*
　　陆起朝着游泳池过去，到花园入口，他停住了。
　　一树红梅遮着，清瘦的身影逐渐走近。
　　林有拙也看到了陆起，他步伐快了不少，跑到陆起面前，看到陆起冷若冰霜的神色，他有些诧异，张嘴呼出薄薄的白雾。
　　“怎么了？”
　　陆起打量着他，从头发到脚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半点闪失。
　　他眼底的冰这才消融，取而代之的是笑意：“没什么，这种场合露个面就行了，可以走了。”
　　林有拙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宋雪景走了，也祝贺了董莉夫妇，能提前走他自然很高兴。
　　他唇角翘起：“好。”
　　自然扶住轮椅，推着陆起往大门走，陆起也没提醒他，轮椅已经换成电动，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走着，没继续说话，彼此却也没觉得尴尬。
　　回家路上，呼啸的救护车迎面闯过，林有拙没什么反应。
　　宋星辰发病的时候，他捕捉到了宋星辰的一系列姿态，他有个猜想，不过有待核实。
　　回到家，林有拙煮了碗鸡蛋面，吃完没有马上学习，打开电脑查询有新西兰相关医院的信息，半小时后才关上电脑，调整状态全身心投入学习。
　　查信息占用了半小时，所以林有拙延后了半小时的学习时间，到十点半才合上资料去洗澡。
　　洗完澡，他才拿起静音模式的手机。
　　不出意外，有无数个林学诚的未接电话，以及一条语气不佳的短信。
　　“看到立即回电话！”
　　林有拙没有回，他放下手机，点燃了床头柜上的香薰。
　　清新的柑橘味随着燃起的灯芯飘出，林有拙凑近细细嗅着，眉眼在灯下异常柔和。
　　他满足躺回床上，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隔天早上，他跑完步背完两篇俄文，进厨房开始煮早饭，顺便给林学诚回了电话。
　　电话响到快结束才接起。
　　林学诚不悦发问：“怎么现在才回电话？”
　　“昨晚看到太晚，不想打扰您休息。”
　　林学诚语气这才缓和了些许：“昨天提前走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你这孩子不是这样没礼貌的性格。是陆起不愿意待吧？”
　　林有拙搅着锅里沸腾的糖水：“是我有事提前走。”
　　“你愿意护着他，我不反对。”林学诚开门见山，“但到此为止足够了。现在利益相同，他待你和气，以后一旦出现分歧，直取你要害的，也会是他。”
　　林学诚俨然是一个慈父：“陆起是一个不错的男人，这点我不反驳。可他也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利益才是他最在意的东西，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选你联姻？还不是和林氏联姻能带来好处。”
　　“你才接触圈子，不知道他的狠戾，就他出车祸那年，他做完手术第二天，线没拆就对付他曾经的合作对象，两个月弄得那人公司破产，被逼疯，带着全家跳楼自杀。”
　　“这样的人，你还是不要太过用心。”
　　林有拙安静听着，等林学诚说完，他反问：“如您所言，陆起真如此差，您当初为何要让我和他结婚？”
　　林学诚被问住了，几秒后才沉下声音说：“结婚可以离婚，这不过是一场互利互惠合作，百利无一害，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林有拙笑了一下，林学诚莫名听得心头一紧：“笑什么？”
　　“您误会了。”林有拙关掉火，端起糖水说，“陆起他是和我结婚，林氏，他从未看进眼里。”
　　林学诚愣住：“什么？”
　　“您听得很清楚，应该不需要我再复述第二遍。”
　　林学诚脾气上来了：“你是被陆起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真这样愚蠢，我不会把林氏交给你！”
　　林有拙走到饭桌坐下，他平静道：“这不由您决定了。”
　　说完他挂掉电话，准时进食。
　　吃完早餐刚放下筷子，敲门声响起，林有拙打开门，夏惠妍拘谨站在门口，一脸的小心翼翼：“我可以进去吗？”
　　林有拙给夏惠妍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夏惠妍换上拖鞋，环顾着房间，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见林有拙的居住环境。
　　没有她以为的汽车模型，房间里全是各种各样的书，还有满阳台的花草。
　　饭桌是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不是可乐鸡翅，隐隐有着糖水的甜味。
　　夏惠妍捏紧了提包。
　　林有拙泡了杯热茶过来：“您先坐，我收拾好桌子就过来。”
　　夏惠妍赶快接过，没有喝，只静静看着青年利落的背影。
　　只有一个碗一个盘子和一双筷子，林有拙没有放进洗碗机，顺手洗了，等他擦干手转头，夏惠妍就眼眶红红站在厨房门口。
　　林有拙平静道：“有事您说吧。”
　　夏惠妍用力捏紧提包，然后打开拿出一份文件，她走进厨房递给林有拙，深吸一口气说：“这是股份转让合同，我已经把我手头的3%转让给你了。”
　　林有拙没有动作，夏惠妍弯起嘴角：“我知道你不稀罕，这只是我一份心意。你父亲的性格我最了解，他向来掌控惯了，必定会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你想自由，就得比他强，这点股份不多，但多少能帮帮你，你收下吧。”
　　林有拙总算开口：“我没有原谅您。”
　　夏惠妍错愕道：“什么？”
　　“我给过您很多次机会，但您全部选择了错误的选项。所以目前为止，我不会，也不想原谅您。”林有拙平静说，“现在您还来得及收回这份合同。”
　　难捱的沉默在厨房蔓延，过了很久，夏惠妍露出一个快哭的笑容：“果然……是这样啊。”
　　下一秒，文件还是向前碰到林有拙手背，她眼里闪着水光：“谢谢你坦白告诉我。你没错，有些错误的确不配得到原谅，我明白。”随后她话锋一转，带有几分期许，“你刚才说，目前为止，那以后……”
　　她抓住了重点。
　　林有拙接过了文件：“建立的寻亲基金，不是为了公关。希望您以后能带着这份心情，帮助那些和我一样遭遇的小孩。或许有一天，我能原谅您。当然，也可能永远不原谅您。”
　　“我会！我一定会！”夏惠妍眼里恢复了一点神采，哪怕是微末的希望，只要有，也比直接判死刑强。
　　心情大起大落，夏惠妍打定主意一定要在寻亲基金作出一番事业，让林有拙原谅她。
　　离开前，她没忍住，低头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能抱抱你吗？”
　　林有拙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到底还是摇摇头：“抱歉。”
　　夏惠妍用尽力气笑了笑：“我理解。”她挥手，“我走了，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定要健康。”
　　林有拙没有关门，他目送着夏惠妍下楼，听着夏惠妍下到二楼，下到一楼，最后走出楼道。
　　楼道里安静无比，仿佛这栋楼只住着他一个人。
　　林有拙想，他其实还是有一些情绪的，比如现在，他不想独自待在房间，他有一点点孤独，还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随手将文件搁到鞋柜，掏出手机，给房东发信息：“我知道这是一个无礼的要求，只是如果可以，您现在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与此同时，楼下正要下车的男人，收到了一条微信。


第74章 
　　【074】
　　林有拙发出信息, 十多秒后屏幕熄灭，他静静等着。
　　然而手机并未再次亮起来。
　　也许房东还在休息，也许没开微信通知。林有拙这样想着, 他笃定, 这次他是很需要一个拥抱, 房东不会拒绝他。
　　林有拙收起手机，他关上门，离下午去守着冬瓜做手术还有一段时间，他需要找点事做。
　　目光看向阳台，林有拙过去蹲在得果汁阳台前面。
　　果汁阳台开了小半个月, 花朵从浓郁的橙色逐渐变成泛白的浅黄色, 花开得大朵，但已然是一副衰败的姿态，有几朵更是彻底枯萎，枝桠上的叶子有几片已经彻底变金黄。
　　林有拙拿过剪子, 专注修剪枯萎的花朵和叶子。
　　叮咚。
　　不知过去多久，门铃响了。
　　林有拙先是诧异，继而心脏噗咚跳了一下。
　　他快速拔下剪子，一向爱干净的他, 甚至忘了冲洗一下手, 快步奔到玄关开门。
　　门飞快打开，带起一阵微冷的风, 只是看清门口的人，林有拙一下愣住了。
　　不是房东, 是……
　　倒是没有失望, 只是有些惊讶：“来这么早, 是冬瓜手术要提前吗？”
　　陆起微笑道：“没有, 还是原来的时间。”他接着说，“你靠我近点。”
　　林有拙往前几步。
　　“还要近点。”
　　林有拙又走近一步。
　　“再近点。”
　　此时，两人间隔已经不足两步，林有拙心想陆起应该是要说什么，他就弯身凑过去：“这样可以……”
　　没说完，他就被拥进一个略带凉意的怀抱，和他卧室一样气味的柑橘气息环绕，林有拙瞬间僵硬了。
　　他瞳孔颤动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这么不动，嘴唇微张：“陆起……”
　　“来的路上，我碰到了你母亲。”陆起左手揽着林有拙的蝴蝶骨，右手揽着他的腰。
　　隔着薄薄的家居服，一个凸得明显，一个细得惊人。
　　陆起嗓音低沉，带着暗哑的缱绻：“她没说发生了什么，只是眼圈很红，和我道了歉，拜托我以后好好照顾你。”
　　“林有拙。”陆起收拢双臂，鼻尖擦过柔软的发丝，将青年用力拥进怀中，“我会暂时失聪，如果你愿意让我陪你哭。”
　　林有拙没说话，他下巴抵着男人宽厚的胸膛，有一瞬的出神。
　　他不记得他哭过几次，不过应该不多，哭过一次没有作用，只是迎来更是谩骂后，他就不喜欢哭。
　　直到前几分钟，他都没想过哭。
　　可陆起的话，像是一个开关，一旦打开，他猛地埋头，将脸埋入陆起的颈窝，手缓缓上抬，缓慢地回抱住了陆起。
　　很快，陆起的衣领传来若有似无的湿意，楼梯间里没有任何响动，忽然，林有拙打破了安静。
　　声线比往常沙哑了些，他问：“下雪了？”
　　陆起抬眸，目光穿过客厅，越过阳台，微凉的天色，洁白无瑕的雪花从天飘落。
　　他左手向上抬，很轻很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林有拙的后脑勺：“嗯，在下很大的雪。”
　　*
　　午饭是陆起做的羊肉汤锅。
　　沸腾的热汤翻滚出袅袅的白色香气，林有拙换好衣服出来，肚子轻轻叫了几声。
　　他拉开椅子，眼尾还有一点点红，像是抹了一层薄薄的眼影，他拿起筷子：“闻着很香。”
　　陆起夹起一块萝卜，微笑道：“吃了更香。”
　　林有拙便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不腥不膻，鲜嫩中还带着淡淡的萝卜甜味，他又夹了一块：“确实很香。”
　　说完这句，林有拙就安静进食了，但只要看向他耳尖，就会发现一抹显眼的红色。
　　陆起心底蓦然柔软了几分。
　　以往的林有拙对他，或是对所有人，总是隐藏着真实的情绪，用无数层坚硬外壳包裹住他的真实。
　　而现在，林有拙终于愿意在他面前展示他的真实。
　　高兴时，眼里就荡漾着星光，难受时，就委屈地哭泣，害羞时，就悄悄红着耳尖。
　　这样鲜活的林有拙，唯有他能看见。
　　陆起自然收回目光，也安静用起餐。
　　满满一锅肉菜，两人解决得干干净净，吃过羊肉，全身暖洋洋的，收拾好饭桌，将锅碗筷子放进洗碗机清洗，林有拙就跟着陆起出发去医院。
　　准备下楼，林有拙才知道陆起的轮椅可以自动上下楼梯。
　　但他还是先陆起几步下楼，以防意外他能在下面反应。
　　他注意着轮椅，开口说：“先前我以为是孙叔送你上的楼。”
　　陆起笑了笑：“再过段时间，我就能自己上楼了。”
　　提到这件事，林有拙也很为陆起高兴：“怀念站起来的感觉吗？”
　　“以前不会，现在有。”
　　林有拙笑着问：“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陆起笑而不语，脑海是适才的拥抱。
　　若是他能站着，就不用青年靠近，能在开门瞬间，将眼眶通红，像只悲伤小兔子的青年，一把拥入怀。
　　……
　　到医院是两点，手术安排在两点半，一周未见，林有拙刚进大厅，冬瓜就如一道春雷，措手不及跳进他怀里，热情拱着他下巴。
　　冬瓜又重了。
　　林有拙要双手才能抱住它，他低头亲了亲冬瓜，眼里全是笑意：“很想我吧。”
　　“汪！”
　　冬瓜扬起小脸，两边嘴角朝上大大扩开，露出一截粉粉的舌头。
　　无比阳光明媚，无比可爱治愈。
　　林有拙没忍住又亲了亲它头：“我会在外面一直等你，别怕。”
　　“汪汪！”
　　一人一狗温馨了好一会儿，等护士过来，林有拙才将冬瓜交出去。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手术室外的等待。
　　林有拙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望着手术室的门不移开视线。
　　陆起端来一杯热橙汁，递给他说：“魏桥从未失过手。”
　　魏桥就是老医生的名字。
　　林有拙接过橙汁，凉透的手瞬间温暖，他低头抿了一口，唇角微微扬了一下：“心里清楚最坏不过是最初的样子，但还是止不住害怕。”
　　头慢慢低下去，望着鞋尖，他第一次坦诚吐露内心：“也很贪心，有了可能性，就希望是最好的结果。”
　　“贪心好。”陆起拍拍他头，“别只贪心你的狗，也贪贪其他。”
　　林有拙听得莫名，抬头刚要问陆起，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林有拙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魏院长，冬瓜怎么样了？”
　　魏桥取下口罩，露出他笑呵呵的脸：“很成功。现在麻醉没退，六点前能醒。”
　　林有拙终于放心了。
　　他感谢了魏桥，魏桥摆手：“哈哈，收了这么多钱，应该的。”转而又说，“恢复期间还要在医院观察，一个月左右，冬瓜才能出院，并且两个月来复查一次。”
　　林有拙点头。
　　魏桥估计的时间很准确，5点58分，冬瓜醒了。
　　虽然眼睛还包着纱布，它却精神得不得了，一直“汪汪”叫着，要跟陆起和林有拙玩捡球游戏。
　　护士哭笑不得：“我第一次见刚做完手术就精力充沛的狗，这是很大的手术哎。”
　　她不得不赶走林有拙他们：“您二位在，它怕是不会消停了，过几天再来吧，让它先静养几天。”
　　林有拙不得不打消陪护的想法，安抚好冬瓜，和陆起离开了。
　　走出医院，外面早亮起路灯，雪也已经停了，屋檐和街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不远处有彩灯闪烁，看着像一棵圣诞树，忽然想起，圣诞节快到了。
　　林有拙想到魏桥那句“这么多钱”，他转过头问陆起：“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陆起有些意外，他笑着问：“先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林有拙：“……”本想说他不过圣诞节。但考虑到陆起可能拿他的回答拒绝礼物，他说，“以前有羡慕过同学收到父母的水晶球。”
　　他回忆着，“有的是圣诞老人麋鹿，有的音乐响起会飘雪，还有是胡桃夹子。”
　　说完他马上说：“到你了。”
　　陆起微笑说：“离圣诞还有几天，想好告诉你。”
　　林有拙：“……”
　　他不说话了，等上了车，他也只看着窗外。
　　老孙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开车开得无比平稳，尽量降低他和车的存在感。
　　然而路过一个热闹的十字路口，陆起还是开口了：“停车。”
　　老孙立即停车。
　　陆起主动和林有拙说：“陪我买点东西。”
　　林有拙一言不发下车，跟着陆起往灯火辉煌的地方走，才看见是一个圣诞集市。
　　虽然没到圣诞，街上俨然已经满是圣诞的氛围，所有景观树都绑上了暖色的灯带，一排排红色的临时小棚子搭成塔尖的模样，亮着灯光，照得那些精巧可爱的小物件都闪着钻石般的光彩。
　　来来往往大都是些女孩子，三五成群逛着街。陆起和林有拙在其中不只是显眼，而是回头率百分之百。
　　尤其当他俩停下一个摆满水晶球的摊位前，另外几个人不约而同同时看过来。
　　林有拙听着此起彼伏的圣诞曲，知道陆起来买什么了。
　　他总算开口：“还没到圣诞。”
　　陆起笑道：“不是非要圣诞节才能买礼物，挑吧，我先送你。”
　　两人的对话其他人都听着。一个一直偷瞄陆起的女生推了推她旁边的男生：“你跟人家学学好吧，我现在就要水晶球！”
　　另一个男生也收回在林有拙身上的视线，笑着问他的同伴：“男生买水晶球哪里奇怪了？你挑一个，我买单。”
　　很快老板就卖出一个圆形水晶球和一个相框造型的水晶球。
　　林有拙挑得十分认真，五十六块一个，不便宜。
　　只是他实在没有经验，每个造型的水晶球都挺好，他年幼时都曾隔着玻璃橱柜看见过。
　　这时旁边响起男人的声音：“那就每个造型买一个。”
　　林有拙扭头，恰好对上陆起带笑的眼睛：“别人有的，你都会有。”
　　以及。
　　别人没有的，林有拙也要有。

　　第75章 075
　　【075】
　　81枚水晶球, 摆满了林有拙的卧室。
　　关着灯，仍有走马灯一样的暖色灯光倒映在天花板，宛如房间里溜进来一个绚烂的星空。
　　林有拙关掉了80个水晶球的音乐, 只留下一个圣诞老人驾着麋鹿的圆形水晶球。
　　房间里低声回荡着女生干净透亮的歌声。
　　“Santa called to make sure i'm prepared，he said winter love is spreading everywhere……”
　　林有拙望着香薰上跳跃的火苗, 轻声念着歌词的翻译：“圣诞老人打来电话确认, 我是否已备好行囊, 他说冬天的爱已蔓延至各地……我将找到回家的路，点亮每一棵沿途的树……”
　　眼尾轻轻上扬，听完一曲, 林有拙关掉响着音乐的水晶球, 转过身, 拉过被子合上了眼。
　　然而……
　　他失眠了。
　　半小时后, 林有拙掀开被子下床，先是去厨房泡了一本果珍, 然后翻出厚实的原版《果壳中的宇宙》。
　　他从第一页翻起，渐渐, 干扰睡眠的躁动不见了，他陷入了宇宙的奥妙里, 等看到凌晨两点，睡意终于袭来。
　　合上书, 林有拙躺回床上，盖上沾染着柑橘气息的棉被，很快睡着了。
　　……
　　隔天是周末, 只睡了四个小时, 林有拙还是准时六点起床, 洗了把脸, 下楼照旧晨跑。
　　清晨时分，又悄无声息下过一阵大雪，路面铺了厚厚一层白雪，不过有比林有拙更早的清洁工，早在主要干道上撒盐化雪，露出平整的地面。
　　出了楼道，蔓延至主干道的小径是一层洁白的雪，同他昨晚归来一样，没有半点印迹。
　　林有拙踩出一串脚印，走到主干道，他看了眼102。昨天房东一直没有回他信息，看来这段时间都没在家。
　　晨跑回来，林有拙又踩出另一排脚印，回到家，和每一天的日常没有任何区别，洗澡，背单词，用早餐。
　　时间到了九点，林有拙才拿起手机，给房东发消息：“您是又去外地或是出国了吗？最近多雪，您注意保暖。”
　　同一时间，陆起乘坐的飞机已经起飞，他难得没有处理文件，凝望着那枚有着圣诞老人和麋鹿的水晶球。
　　音乐响起，音乐停止，音乐再次响起，再停止，继续响起……
　　周而复始，小邓都听得快吐了，陆起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这时有空乘来送商务舱的餐点，小邓赶紧摆手，使眼色让空乘别过来打扰。
　　他敢肯定，谁这时候打扰他们陆总听爱的圣诞曲，谁就是老虎头上拔毛，找不痛快。
　　空乘一脸茫然离开了。
　　*
　　早上的时光很快过去，快到中午，林有拙放下笔准备煮碗面条，刚到厨房门口，接到了宋雪景的电话：“在家吗？过来研究竞赛的题目。”
　　林有拙走进厨房：“在，我煮点东西吃就过去。”
　　“你煮了吗？”宋雪景问。
　　“正要煮。”
　　宋雪景嗓音大了点：“别煮！我点了很多美食，等你一起！”
　　……
　　林有拙到宋雪景家里，才发现很多美食，就是两份肯德基全家桶，一个被挖了三分之一的奶油蛋糕，还有一桶，没错，一水饮水桶的原味珍珠奶茶，不过现在还剩下半桶。
　　宋雪景的客厅，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地上是各种摊开的资料书，还有雪片一样的草稿纸，桌上全是吃的，林有拙站在门口，一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宋雪景一头黑毛翘得各有各的性格，眼睑下方挂着两大坨青紫色，夸张点说，快赶上他那张米粒大点的脸了。
　　没穿袜子，光脚踩在地板上，过长的裤腿一只挽到膝盖，一直耷拉在地面，宽大的橙色薄毛衣，乍一眼没问题，稍微仔细，就能看到腰侧露出的水洗标，里外套反了。
　　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宋雪景咬着牙刷，自动牙刷嘟嘟嘟响着，他让开门，不能说话，比划着让林有拙自己进来，然后转身冲回卫生间。
　　林有拙关门脱掉鞋，蹲下将草稿纸一一捡到手里。
　　宋雪景暴风雪一样洗漱完，出门正要直奔桌子，忽然顿住，他扭头去看玄关。
　　林有拙不知蹲了多久，捧着他的草稿纸看得专注。
　　宋雪景抓抓脸皮，喊他：“林有拙？”
　　没反应。
　　宋雪景脖子往前伸了伸：“有拙？”
　　还是没反应。
　　宋雪景想了想，转身去拿鸡腿了。
　　林有拙正思考着草稿纸上的公式，忽然鼻尖闻到一阵香气。
　　他奇怪抬头，就看到宋雪景弯身盯着他，拇指和食指倒捏着一个香气四溢的大鸡腿在他眼前晃：“吃饭了。”
　　房间里应声响起一声肚子叫的声音，不知是谁的。
　　林有拙微笑：“哦。”
　　……
　　林有拙吃了一根鸡腿，一个汉堡，半杯奶茶便饱了。
　　他翻着草稿纸，本来打算等宋雪景吃完再请教他，结果宋雪景边啃着汉堡，边说：“我还要吃很久，吃着和你讲，这样比较快。”
　　这次的比赛题目设计得很有综合性和融合性，以空间轨道选址为切入点，不仅保持了以前的序列和目标的选择，还增加了组合优化的多重性。
　　林有拙消化得很快，宋雪景说一遍他就能理解并吸收。
　　桌上的食物渐渐减少，窗外的天色也逐渐昏暗。
　　小区里的路灯亮起，朦胧的橘色灯光下，似鹅绒般的雪花纷纷飘落。
　　笔尖在草稿纸上滑动，发出好听的沙沙声，林有拙一遍一遍演算着公式，没有抬头的迹象。
　　宋雪景等了又等。
　　他摸着平坦的肚子，瞄了眼挂钟，九点了……
　　晚上九点了……
　　他指尖无声扣着地板，半个小时又过去了，他终于小声问：“你饿吗？”
　　沙沙声在继续，林有拙没听清，他随口问：“什么？”
　　宋雪景嗓音稍微大了一丢丢：“你饿了吗？”
　　“不饿。”
　　“喔。”宋雪景扣着地板，不说话了。
　　直到时针指到22，宋雪景才又尝试着小声问：“你饿了吗？”
　　“不……”林有拙出口一个字，他想到什么，看了眼手表，看到22:02，他放下笔，“抱歉，我忘了时间。”
　　他挽着袖口起身，朝着冰箱走：“我去做饭。”
　　宋雪景还没出声，林有拙已经拉开了冰箱。
　　四开门的冰箱，除了矿泉水就是可乐，除了速食就是雪糕。
　　林有拙拍了一下额头，他关上冰箱，回头笑着说：“上我家吃吧。”
　　宋雪景眼睛立刻亮了，上次林有拙做的饭，他念念不忘。
　　“我去换衣服！”他飞快爬起来，回卧室两分钟就穿戴整齐出来了，“出发！”
　　*
　　为了快，林有拙只做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宋雪景埋在碗里一顿风卷残云。
　　最后的鱼香肉丝汤汁，宋雪景又拌了一碗饭，美美吃完他放下筷子，眼睛亮亮看着林有拙：“你租一套房子给我好不好？”
　　林有拙眨眨眼：“什么？”
　　“我想和你拼饭。”宋雪景抓抓脖子，有些羞涩，“你做饭超级好吃！”
　　林有拙莞尔：“当然可以。”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刚说要我租房子给你？”
　　宋雪景点头：“我搬过来更方便拼饭。”
　　林有拙越听越糊涂：“我没有房子啊。”
　　宋雪景更糊涂了：“这栋楼不是你的吗？我三年前来租房，第一选择就是这栋楼，结果中介说房东一个人住，不出租。”
　　林有拙登时沉默了。
　　……
　　中介接到林有拙电话时。他一时没认出来：“你是？”
　　林有拙复述一遍：“林有拙。”
　　中介总算从记忆缝隙扒拉出记忆，以及那名令人不敢直视的男人。
　　他赶紧停住电瓶车，吞咽着口水问：“请问您刚才说什么？”
　　林有拙再次复述：“我一个朋友想租我同一栋的房子，您手头还有房源吗？”
　　中介头都大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支支吾吾说：“啊……没了没了，这么好的房子，早租完了。”
　　林有拙安静了。
　　两秒后，他礼貌道：“打扰了。”
　　挂掉电话，林有拙看着紧闭的大门，从六楼一层一层，慢慢下楼。
　　脚步声在寂静的楼梯间回荡，特别的安静。
　　因为这栋楼，没有第三个住户。
　　林有拙紧紧捏住掌心的火箭胸针。他头一次请了假，没去上课。
　　同样坐着轮椅，同时在国外……
　　路过102时，林有拙深深呼吸了一次，他想，他必须面对面找陆起，求证一件事。
　　……
　　陆氏大厅，前台是初雪那天，目睹林有拙冲冠一拳为陆起的那名女生，林有拙出现在门口，她第一个冲上去。
　　“您是来视察吗？”她微笑问。
　　经过上次林氏股权的更替，她已经知道眼前的漂亮青年就是他们陆总的伴侣。
　　林有拙脚步顿住，他微笑着说：“我落了东西在办公室。”
　　前台立即业务熟练地刷进门卡：“我领您上去。”
　　一路畅通无阻，出了电梯，换了秘书处的秘书接待林有拙。
　　小邓不在，秘书又是第一次见林有拙，她接待时话都没敢多说，直接就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让林有拙进去找东西。
　　关上门，林有拙并没有动，他望着空空的办公室，一时间有些疲惫。
　　他闭上眼，十分钟后，他缓缓睁开，打了个电话。
　　语气温和：“邓助理，你和陆起什么时候的航班？不要告诉他我打过电话，想给他一个惊喜。”
　　……
　　回程的飞机，小邓不时扒拉着窗口，直到飞机落地滑行，他总算轻松了。
　　小邓满脑子都是陆起走到接机口，看见林有拙捧花等他的神情。
　　必定无比感动，然后大力出奇迹，挣扎着站起来，冲上前紧紧拥抱林有拙。成为一代医学奇迹！
　　小邓笑得牙齿漏风，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乐。
　　这当特助，最希望就是自家老板心情好，老板好，他们就能跟着好！
　　年终奖，福利，应有尽有！
　　走过廊桥，小邓借口去取行李，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陆起并没有在意小邓，一手操作轮椅，一手摸出手机。
　　解除飞行模式，他打开信息，99 的未读短信里，没有林有拙。
　　他正要先给林有拙电话，突然一条通知跳出来，有人给他打了语音通话。
　　【草帽星】。
　　轮椅停住，陆起握着手机，突然心灵感应一般，他缓缓抬头。
　　然后，他接通了语音。
　　不远处，接机口，穿着薄大衣的青年望着陆起，他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很轻很轻喊了声。
　　“陆阿姨？”

　　第76章 076
　　
　　【076】
　　十分钟后, 两人去了机场内的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内没有其他顾客，只有两个服务员，两杯咖啡很快做好, 送过去时，服务员都没敢多看几眼，放下咖啡就溜之大吉, 跑回前台。
　　看帅哥虽然大饱眼福, 但这两位帅哥间的气氛实在太可怕，离远点！
　　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对面人的脸孔, 林有拙打开一粒奶油球，低头认真将奶油倒进杯子里, 随即拿起勺子搅拌，端起喝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没能中和掉苦味，还带着一股酸。
　　陆起率先打破沉默：“你问，我都会回答。”
　　浓密的长睫低垂, 林有拙又喝了一口咖啡，他放下杯子抬眸：“什么时候注意的我？”
　　陆起回：“你和沈成峰订婚那天, 在酒店大堂, 我见过你一次。”
　　林有拙点头, 又平静问：“什么时候有了和我合作的想法？”
　　“学校A栋老教学楼。”
　　林有拙回忆几秒, 第一次和林与夏见面的场景从记忆浮现。
　　他回想了一下四周环境，后院对着那栋楼，正是航天系主任的办公室。
　　七巧板瞬间拼凑完整。
　　就是在那天, 陆起在楼上目睹了他和林与夏谈话，递了他的档案给杨一虎教授。
　　林有拙端起咖啡, 热气扑倒他脸上, 带着咖啡特有的气味。
　　他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以为他伪装得天衣无缝, 然而从开始，陆起就在看着他表演。
　　在他发信息，询问能否做他干妈，陆起是什么表情？
　　在他送出礼物时，陆起又是什么表情？
　　在他……祈求一个拥抱时……
　　喔，陆起确实给了他拥抱，而他还真在他肩头，哭了。那时的陆起，又是怎样的心情？
　　林有拙微微扬脖，一口喝光了咖啡，须臾，他放下杯子，搁到托盘里，发出细微的、清脆的一声轻响。
　　他起身，对着陆起微微颔首：“我问完了，谢谢。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说完不等陆起回答，他转身离开。
　　路过前台，他脚尖转了个方向，去前台结了账，然后走出咖啡馆。
　　隔着玻璃窗，陆起望着青年走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都没有回过神。
　　……
　　林有拙搭的地铁，机场是起始站，等候的人不多，全是空位置，他并没有坐，站在角落，安静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
　　越靠近市中心，乘客越多，空旷的地铁顿时变成了罐头，挤得喧闹，挤得满是复杂的气味。
　　林有拙不晕车，可他今天晕了，提前两站下车，在卫生间干呕了快十分钟，他才出来。
　　走出地铁口，外面飘着小雪，林有拙伸手接了片雪，停留在掌心，是干雪。
　　林有拙便顺着人行道，慢慢往小区走，路上碰到卖烤红薯的流摊小贩，想到今早没吃早饭，他过去买了一份蜜烤红薯。
　　结果剥开皮，薯瓤又干又白，而小贩早已骑着车走了一段距离。
　　林有拙低头咬了口，还好，口感虽干，也有一些筋，但甜味还不错。
　　红薯刚出炉，热气腾腾，林有拙捧着吃了几口，冰凉的手也终于有了些许温度。
　　就这样慢慢朝前走，半小时后，他到了京大地铁口，看眼时间，刚下第三节课，还赶得及第四节课。
　　林有拙将空掉的红薯壳扔进垃圾桶，残留着余温的手搓了搓僵硬的脸颊，恢复精神去上课了。
　　*
　　全天的课结束，林有拙又去图书馆待到八点，然后才回家。
　　整个小区，只有他住那栋楼没有灯光。
　　林有拙径直上楼，他没有做晚饭，而是搬出陆起给他那一箱橘子软糖，还剩下三分之二，在灯光下折射着诱人的光泽。
　　林有拙感觉不到饥饿，但他还是取出一包糖拆开，捏了捏，放进嘴里。
　　很快，茶几上堆起小山丘一样的空糖壳。
　　快到九点，当再次伸手去抓软糖时，半天没摸到，林有拙扭头一看，箱子空了。
　　没了橘子软糖，林有拙视线在客厅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沙发上。
　　他取下沙发套，一股脑全塞进洗衣机，启动后，他就蹲下盯着洗衣机转动，看着它转出泡沫，听着它轻微的搅动衣服声。
　　刻意忽略的情绪，在此刻一点一点，静静地清晰。
　　他很明白，陆起没有耍他的意思，陆起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换作他，他也会如此。
　　因为他和陆起，从血液到灵魂都是同一类人。冷漠，以旁观者的方式对待着这个世界。
　　他真的明白，亦无比认同陆起，却还是，控制不住在生气。
　　他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但只要想到，他的算计从头到尾，全□□裸暴露在陆起眼前，他暂时，还无法调节自己的情绪。
　　叮。
　　洗衣机提醒林有拙，东西洗好了。
　　打开盖子，沙发套散发着淡淡的橘子味，又放进干衣机，林有拙转身离开了家。
　　……
　　十点的医院还亮着灯，值班护士看到林有拙十分惊讶，今晚平安夜，情侣不是会出去约会吗？
　　据她得到的八卦，林有拙和陆起是新婚夫夫。应该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才对啊，怎么大半夜跑来看狗？
　　她赶紧从座位上起身，笑着说：“冬瓜刚睡着，我去抱它出来。”
　　林有拙微笑说：“不用，我看看它就走。”
　　护士领着林有拙到了恒温室，隔着落地玻璃，林有拙一眼看到左边笼子里的冬瓜。
　　冬瓜睡得很香，露出一个头。
　　纷乱的情绪在此刻都忘记了，林有拙唇角泛起些许弧度。
　　保持不动看了冬瓜一个小时，林有拙的心绪彻底平静了。
　　和护士道了别，林有拙刚到门口，不远处，又是一个猩红的小点忽明忽暗，在黑夜里闪烁。
　　听到脚步声，陆起回头，对上林有拙的目光，陆起笑了一下，他掐灭烟，嗓音暗沉：“圣诞礼物我想到了，有人陪我过节。”
　　*
　　圣诞前夜的氛围比前段时间更要浓厚，路两旁的树全部装饰上了彩灯。
　　广场中央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挂着彩灯，还有各种装饰礼物。
　　临近午夜，依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陆起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12点，这儿有灯光秀。”
　　林有拙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他淡淡问：“陪你过节到几点？”
　　陆起微笑：“12点就行。”
　　林有拙低头看手表，现在是11:45分，还有12分钟，附近有卖圣诞限定小吃和奶茶咖啡。
　　空气里满是甜腻的气味。
　　人来人往，每个人手里都是圣诞造型的奶茶杯，或是圣诞元素的棉花糖，糖葫芦。
　　陆起和林有拙在一堆小情侣里格格不入，12分钟流逝得十分缓慢，林有拙就问：“喝咖啡吗？”
　　他没有隐藏情绪，他是什么样，陆起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明白展示着，他想去买咖啡。
　　果然陆起说：“拿铁。”
　　林有拙转身就融进了人流里。
　　卖咖啡的店铺生意好得不得了，林有拙计划是消耗掉剩下的时间再回去，然而生意异常火爆，快到12点他都没拿到咖啡。
　　等拿到咖啡，已经11:59了，林有拙朝着刚来的方向，从走变成了跑。
　　“10、9、8……”
　　忽然，热闹的倒数响起，人流不约而同往前涌去。
　　而四周的彩灯全都暗下去，广场当即陷入黑暗。林有拙视野有一瞬间的黑暗模糊，看不清前路，他蓦地停住。
　　脑海里，是原文对他双目失明的描述。
　　那些字眼深深烙印在他记忆里，他无意识捏紧手中的两杯咖啡，不再往前走。
　　“3、2……”
　　越来越大的齐声高喊，最后是——“1！merry Christmas！”
　　震耳欲聋的声音里，广场瞬间亮若白昼，干净通透的女声同时响起：“Santa called to make sure i'm prepared，he said winter love is spreading everywhere……”
　　而广场前方的商场大楼，交错梦幻的灯光落在上面，渐渐形成一个憨态可掬的圣诞老人，背着一麻袋礼物，驾着麋鹿从天降落。
　　一比一还原水晶球中的场景。
　　操作灯光秀的员工看着临时改变的灯光秀，到现在都不明白：“怎么今天突然要求改主题了，不是要宣传咱们商场的周年庆典吗？前面都花了上百万准备唉。”
　　另一个员工吃着姜饼人饼干，空出一只手往上指了指上面：“听说是上面要求的。”
　　“哪个上面？”
　　咽下饼干，员工一乐：“还能有哪个上面？陆氏老大，陆总呗。”
　　……
　　与此同时，林有拙视野豁然明亮，那股心悸的感觉逐渐消失。
　　他的前方已经空了，人流都奔去商场那边看灯光秀，唯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停在离他半米的地方。
　　有灯光落到陆起眉眼，他弯眉微笑：“林有拙，圣诞快乐。”
　　……
　　回到楼下，已经快一点了。
　　林有拙碰了碰嘴角，说了声“晚安”就开门下车，才走了几步，陆起在后面说：“对不起。”
　　脚步停住。
　　林有拙再次抬手摁着嘴角，没有回头说：“换作是我，也会这样。你不用道歉。”
　　“可你生气了。”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靠近，那股淡淡的的柑橘味也越来越浓郁。
　　林有拙舌尖抵了抵疼痛的牙床，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能开口：“我是生气，但你没有必要道歉。”
　　这句话毫无逻辑，但林有拙是真这样想。
　　他放下手，压下毫不意外的牙疼，回头看着陆起。
　　“陆起，元旦之前，我们暂时别见面了。”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揍你。”

　　第77章 077
　　【077】
　　回到家, 林有拙打开灯，他径直走到阳台，低眼瞧去, 红旗车在昏暗的路灯里，渐渐走远。
　　而一楼的102，并没有透出光亮。
　　口里又弥漫开一阵钻心的酸痛，闹得林有拙前所未有的难受。
　　他抬脚去卫生间刷牙，刚挤好牙膏，门铃响了。
　　林有拙眼皮微跳, 陆起答应了他元旦之前不见面, 所以是谁凌晨来找他？
　　放下牙刷, 林有拙走出卫生间，猫眼监控画面里, 是一张怯怯的脸。
　　思索两秒, 林有拙打开了门。
　　“圣诞快乐！”
　　门外, 宋星辰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发梢沾着些许的寒气。
　　宋星辰比前段时间更瘦了，气色也非常差,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递过手里精致的纸袋：“这是我亲手做的姜饼人曲奇。”
　　林有拙手搁在门把上没动：“我不收陌生人东西。”
　　宋星辰眼里划过几分落寞, 他小声吸了口气：“其实我是想祝陆起圣诞快乐。但他不会见我, 也肯定不理我。”
　　他眼眸忽然亮闪闪的：“你是他的爱人, 所以和你说是一样的。”
　　紧接着又请求道：“还有你别和陆起声气行吗？我在楼下听到了, 你和陆起在闹矛盾。但是你原谅他好不好？他一个人那么孤独, 要是你也不理他, 他会很难受。”
　　林有拙牙疼得厉害, 每说一个字, 牙上得的神经都闹得他脸色更差：“孤独的是你，不是陆起。”
　　宋星辰愣住：“什么？”
　　“我说的什么，你心里很清楚。”林有拙说完就要关门，宋星辰下意识上前伸手挡门。
　　瞬间，宋星辰手背被门锁压出一条红痕，他疼得脸色发青，但仍然撑着不让门关上，透过门缝，急切对林有拙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但是你不可以不理陆起！你为别人做饭都可以，为什么偏偏对陆起这么冷酷？你……”
　　不等宋星辰说完，林有拙再次拉开门，宋星辰以为他要听他说了，刚露出欣喜的神色，林有拙就提起他当在门框的手，往外一甩。
　　嘭。
　　防盗门应声在宋星辰眼前关上。
　　宋星辰眼圈登时红了，他沮丧站了很久，才转身缓慢下楼。
　　下到一楼，他也没走，走到102门前，他眼泪就流下来了。
　　他背过身，抵着门蹲下，然后打开纸袋，取出曲奇饼默默一块一块吃掉。
　　不知过去多久，昏暗的楼道里渐渐光亮，有脚步声走进，停在宋星辰眼前。
　　是一双黑色皮鞋。
　　尖头的。
　　宋星辰想，不是陆起，他记得住陆起的每一双鞋，没有尖头皮鞋。
　　“回家吧。”沙哑的男声响起，随即一只手落到宋星辰头顶，“就算不在意自己，也想想你爸妈，他们……”
　　啪！
　　清脆响声在楼道回荡。
　　宋星辰扬手重重拍开沈易的手，他抬眸，眼里是冰冷的恨意：“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管我！滚开！”
　　沈易捏紧拳头，然后又松开：“上次生日会是我不对，我错了，别生气了。”
　　宋星辰却还是咬着牙：“你让陆起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我不要原谅你！”
　　沈易顿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以及可笑感。
　　他深吸口气，忽然一把提起宋星辰，欺身上前将他严丝合缝压在102门上。
　　“宋星辰，是我从小保护你，不是他妈的陆起！他连一个正眼都没过你，你怕什么狼狈！好。”沈易双眼通红，“怕他看见是吧？我现在就在他门口吻你，他有本事就出来看！”
　　他脸压下，宋星辰先是一愣，继而手脚都在挣扎：“沈易你敢……唔！”
　　唇上是陌生男人的触感，宋星辰大脑瞬间卡机，不动了。
　　沈易开始是气愤，渐渐也亲得有些动情，用力地乱啃变成暧昧的缠绵。
　　咚咚。
　　这时身后响起下楼梯的动静，两人同时惊醒，宋星辰满眼的雾气，看向前方，沈易也回头，登时就僵硬了。
　　一楼楼梯口，林有拙穿着黑色大衣，围着米色围巾，手里提着一袋垃圾，如墨的眼眸静静望着他们。
　　两人同时傻眼了，还没来得及消化。
　　咔嚓。
　　102的门同时打开，宋星辰失去依靠，惯性往里倒，而沈易还目瞪口呆看着林有拙，被宋星辰一带，两人双双倒进102玄关，发出沉闷的动静。
　　陆起视若无睹，目光只看向楼梯口。
　　四目相对，林有拙感到牙更疼了，他没想到陆起昨晚竟然真留在了102。
　　那为什么不开灯？
　　因为答应他元旦前不见面？
　　林有拙舌尖忍不住抵了抵又酸又痛的牙龈，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宋星辰看到陆起的刹那，脑海里轰然一声，他手忙脚乱推开沈易，涨红着脸皮，开口想解释：“陆……”
　　“滚。”
　　陆起视线还望着空空的楼道，声线冷漠又冰冷。
　　*
　　林有拙牙疼了一晚，咬了整晚冰块都没用。
　　牙医检查完，很是疑惑说：“你的牙齿很健康啊，没什么问题。你最近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林有拙沉默了几秒，才按着肿胀的脸颊说：“昨晚吃了点糖。”
　　牙医正在记录情况，闻言她随口问：“多少？”
　　“一箱。”
　　“……”牙医停住笔，她抬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林有拙，“你20？”
　　林有拙点头。
　　“一箱糖是那种迷你箱？”
　　林有拙回忆着，报出一个数字：“有50包，每包20颗。”
　　牙医：“……”
　　她默默点头，埋头开药了。
　　半小时后，林有拙提着药出来，他早上牙疼得厉害，吃不下东西，现在稍微没那么难受，就根据牙医的提醒，在附近找了一家粥铺，要了一碗白粥，还有一小碟易烂的豆腐乳，榨菜都没点。
　　白粥滚烫，林有拙放凉了好一会儿才敢吃，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吃得安生，差不多花了快半小时，才吃完一小碗粥。
　　差不多快九点，他今天的课程，早上三四节，下午三节，他接了杯温水服了药，深深吸了口气，克制住那些纷乱的思绪，去上课了。
　　全天的课结束，因为牙疼，林有拙没去图书馆，收拾好课本直接回家。
　　快到楼下，他脚步停住，这时候他终于有空有精神整理昨晚的事。
　　脑海渐渐闪过凌晨宋星辰说的话：“你为别人做饭都可以。”
　　他为别人做饭？
　　林有拙抬手摁着酸痛的腮帮子，眸色一凝，转身就朝着宋雪景的住处走。
　　102的阳台，陆起默默看着青年转身走远，他无声叹了口气。
　　他答应了林有拙，元旦前不见面。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林有拙对他的影响力，现在的他，办不到。
　　陆起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拇指的指腹轻轻触碰着那颗草帽星。
　　他在思考，林有拙要揍他几顿，才能消掉这口气？
　　他想见他，想听他说话，想得……陆起闭上眼，默默握紧手机。
　　想得，快发疯了。
　　……
　　同一时间，宋雪景开门看到林有拙，他满脸迷茫：“今天图书馆闭馆了？”
　　林有拙下意识微笑，却疼得“嘶”了一声，他放弃了，抽着气回答：“我牙疼，没去。”
　　宋雪景听到他牙疼，立即也捂住牙，他最怕牙疼，牙疼就不能吃美食。
　　他让林有拙进屋，然后冲回客厅去翻他的药箱子，不一会儿抱来一堆药，丁细牙痛胶囊，人工牛黄甲硝唑片，布洛芬缓释片应有尽有。
　　“这些药对牙疼都很管用。”宋雪景经验丰富问，“你是单纯局部感染牙疼，还是伴有恶心和呕吐？”
　　林有拙不动神色观察着四周，边走进客厅：“已经看过牙医吃过药了。不用担心。”
　　“哦哦。”宋雪景松了口气。
　　随即见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零食，宋雪景担心林有拙嘴馋，快速找来一个竹编框，手一扫，将桌面的零食全部扫进竹编筐，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收起来。
　　林有拙并未在意宋雪景的动作，他观察完毕客厅的装修，锁定了几个可能藏有针孔摄像头的地方。
　　随即他又找借口去了卧室和卫生间，这两个地方一目了然，都没有可以藏摄像头的地方。
　　宋星辰有偷看宋雪景手机的前科，并且还知道他给宋雪景做过饭，因此他推测，宋星辰有可能在宋雪景家里藏有摄像头。
　　林有拙不想直接翻找打草惊蛇，他想了一个试探的主意。
　　牙还疼着，林有拙没精神做饭，两人就点了外卖，因为林有拙牙疼，宋雪景久违了地吃了一顿简单寡淡的白粥配豆腐乳。
　　其实林有拙有让另点一份炸鸡或是猪排，宋雪景还是怕林有拙嘴馋，强烈拒绝了。
　　林有拙不知道宋雪景的想法，只是为了表示亲昵，他伸手捏了一下宋雪景的脸。
　　宋雪景呆呆任他捏，等他捏完，宋雪景才问：“你捏我脸做什么？”
　　林有拙忍着疼笑了一下：“没什么。”
　　宋雪景“哦”了声，竟然真的也没问，一边算着公式，一边翘首以盼外卖。
　　很快外卖送到，两人吃东西都是又快又安静，吃完整理好垃圾，宋雪景就要和林有拙讨论他下午新想到的方案，没想到林有拙先开口了：“去卧室。”
　　宋雪景二话不说就往卧室走：“哦。”
　　林有拙跟着起身，他还顺手关掉了客厅的灯，踩着卧室透出来的光线，走进卧室，然后——关上了门。
　　……
　　卧室内。
　　宋雪景没问林有拙为什么到卧室讨论，他盘腿坐下，就直接和林有拙讲他的新思路。
　　讲着讲着，隐隐听到防盗门打开的动静，旋即不等反应，急促脚步声临近。
　　咔嚓。
　　响亮一声，卧室门从外推开。

　　第78章 078
　　【078】
　　林有拙眼睫微动, 从容抬眸。
　　宋雪景立即停住话头，扭头去看门口，在看到满头大汗的宋星辰时，他当场愣住, 浅褐色的瞳孔地震好几次。
　　而宋星辰脸颊浮着一层疾跑后的红色, 他松开门把手跑进卧室，着急地打量着屋内的状况。
　　目光扫过满地的资料和图纸, 盘腿而坐的宋雪景, 最后定格在林有拙身上。
　　他视线一寸一寸, 和扫描一样盯着林有拙，几秒后, 他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他露出笑容：“哥哥, 对不起，打扰你们学习了。”
　　宋雪景：“……”他深吸口气，腾地站起身，“你哪来的密码。”
　　宋星辰不以为意, 他眨眨眼：“你的密码除了1234，就是123456，很容易猜到啊。”
　　宋雪景沉默了，宋星辰视线又瞄向林有拙, 然后转身往外走：“你们好好学习，我走了。”
　　刚到卧室门口, 背后响起一声平静的：“站住。”
　　宋星辰瞬间停住, 他捏了一下手指, 才回头甜甜笑着说：“有什么事吗？”
　　林有拙起身, 径直走向宋星辰。
　　林有拙比宋星辰高出半个头, 加上房间并不是很宽敞, 压迫感随之而来。宋星辰不合时宜地想到游泳池那次，他下意识退后半步：“你……”
　　没说完，林有拙直接揪住他衣领，拖着往外走。
　　宋星辰几乎是亦步亦趋飘着，他嗓音都在抖：“你要做什么？”
　　宋雪景完全的状况外，见他们出去了，他也茫然跟着出去。
　　林有拙揪着宋星辰走到中央空调出风口下方，面无波澜开口：“是出风口，还是排插？”
　　宋星辰登时错愕。
　　宋雪景听到这句话，将宋星辰忽然闯进家门的事一联系，他想到了答案，他快速搬来了家用梯子，踩着上去打开空调出风口。
　　百叶格栅后面，赫然用黑胶布粘着一坨监控设备。
　　宋雪景飞快掰下针孔摄像头，快速爬下楼梯，眼色复杂看向宋星辰，很想骂他，却又不会骂人，绞尽脑汁想半天，总算憋出三个字：“偷窥狂！”
　　短暂的错愕过后，宋星辰回神了，他摇头：“我不知道，这不是我放的。”
　　宋雪景生气时脸红得厉害：“你、你还想狡辩！除了你没别人会进来！你上次还偷看我手机。”
　　宋星辰抿着嘴唇：“如果说是我，能让你舒服点，那我可以承认。”
　　“你……”宋雪景还要说，林有拙就松开宋星辰的衣领，淡淡说，“报警。”
　　防盗门还大开着，冷风不时灌进来，宋雪景马上就去摸手机。
　　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跑进屋，急声说：“别报警！我替他道歉！”
　　“你滚！”宋星辰看到沈易就激动了，脑海全是陆起撞见他被沈易亲吻，他死死咬着嘴唇，“你凭什么替我道歉？还有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道歉？”
　　沈易没理他，他朝着宋星辰鞠躬：“对不起。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不能和外界接触，所以变得敏感又多疑，他是关心亲人才会这样做，他绝对不是想伤害你，拜托原谅他。”
　　宋星辰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你闭嘴！我不准你替我道歉！”
　　沈易被他推得踉跄几步，若非林有拙退得及时，他就撞到林有拙了。
　　沈易又恼又气，但还是忍下了，他在心里反复说，他必须原谅宋星辰的任性。
　　宋星辰从小就可怜，吃药比饭还多，独自住在空旷的大房子里，每天只能扒在窗户边，羡慕地看着其他小朋友。
　　那个仿佛风一吹就会碎掉的小男孩，甜甜对着他笑：“易哥哥，你会永远保护我吗？”
　　“会。”
　　那时的他是这样回答。
　　沈易低着头，没看林有拙，继续低声道歉：“对不起，请你们原谅他。”
　　宋雪景完全不理他，只扭头询问林有拙：“还报警吗？”
　　林有拙点头，宋雪景立即就解了锁，只是电话还没拨出去，门外又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一男一女前后进来，这次是宋义男和董丽瑶。
　　董丽瑶接到沈易的电话紧急赶来，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客厅内剑拔弩张，她下意识就上前拉过宋星辰护在身后，赔笑道歉：“小景，阿姨替星辰和你道歉，他还生着病，你千万别和他计较。”
　　咚！
　　董丽瑶话音一落，一团裹缠着黑胶布的东西落到她面前。
　　她诧异抬头，看到一名青年走到宋雪景身前，她辨认了一下，很快认出青年是林有拙。
　　她心头一跳，挤出笑容：“小林董，你好。”
　　林有拙淡淡道：“您儿子偷装摄像头侵犯他人隐私，不是几句道歉就可以解决。”
　　董丽瑶愣住，她再次看向地板，心脏跳得极快，她脸色变了几变，再次抬头僵硬笑着说：“这肯定是误会，星辰他不会……”
　　“胡说八道！”宋义男看到林有拙就气。
　　供应宋氏的原材料厂忽然断供，无论加几倍价格，原材料厂都咬定没货，还干脆赔付了高额赔偿金。
　　宋义男越想越不对劲，派人一查，果不其然，原材料厂的大股东是陆起。
　　宋氏和陆氏算不上竞争关系，但一直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
　　这次出了这么大纰漏，宋氏如果无法按时交货，不仅是要赔付数十亿违约金，更要赔上宋氏的口碑和股价。
　　宋义男这几宿都没能睡好觉，四处忙着找原材料应急，急得满嘴冒泡。结果今天接到电话说宋星辰出事了，他又火急火燎赶来，没想到就看到了林有拙。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宋义男不得不怀疑，这是陆起的阴谋，目的是为了搅得宋家鸡飞狗跳。
　　他沉着嗓子下逐客令：“这是宋家家事，与林董无关。请你离开。”
　　林有拙不卑不亢：“宋星辰要监控的是我，并非您的家事。”
　　此言一出，除了宋星辰，其他人都惊住，片刻后，宋义男没好气哼了一声：“好笑。在我儿大儿子家里，说我二儿子监控你？你……”
　　声音戛然而止，他震惊转向只能看到半边肩膀宋雪景：“你……你和他，你们……”
　　林有拙面不改色打断宋义男：“是与不是，问宋星辰。”
　　宋义男心里多少有点打鼓，他看向宋星辰，宋星辰一直盯着林有拙，不等宋义男开口，他轻声道：“是。我就是要监控你，你和哥哥关系那么好，万一你背叛陆起……”
　　啪！
　　用力一巴掌，宋星辰的脸直接被扇到一侧，他嘴角被表带刮到，嘴里全是血腥味。
　　“天啊！”董丽瑶惊呼一声，赶紧检查着宋星辰的嘴角，“疼不疼？”
　　宋星辰却没知觉一样，他推开董丽瑶的手，转头惊诧看向宋义男：“爸你为什么打我？”
　　宋义男又急又气：“你还好意思问！为了一个对付我的陆起，你成了一个疯子！”
　　这时宋义男电话响了，他摸出一看，强忍下愤怒，他瞥了林有拙一眼，握着手机交代董丽瑶：“先带他回家。”
　　又对宋雪景说：“晚上你也回家一趟。”
　　说完转身大步焦急离开了。
　　董丽瑶低声啜泣着，揽着宋星辰要走，林有拙淡淡说：“我没同意他走。”
　　沈易这时候咬着牙说：“是他的主意，但是我进来安装的摄像头，你要告就告我！”
　　林有拙毫无波澜：“我会申请指纹鉴定，谁的指纹就告谁。”
　　沈易傻眼了。
　　林有拙刚解开屏幕锁，忽然宋星辰大口大口喘息起来，董丽瑶吓到了，赶紧去他口袋摸气雾剂，结果什么空空如也，董丽瑶慌得不行，赶紧问沈易：“他的气雾剂……”
　　没说完沈易已经摸出一瓶新气雾剂，拆开上前正要让宋星辰吸，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取走了气雾剂。
　　沈易看清是谁，脏话吞回肚子里：“林有拙你发什么疯！”
　　林有拙却没反应，静静看着发作的宋星辰。
　　董丽瑶哭着哀求：“我保证以后会看住他，不让他去骚扰你和陆总，求求你把气雾剂还我，我儿子会死的。”
　　林有拙依旧没反应。
　　眼见宋星辰喘得脸皮涨红，沈易着急出手去抢，这时林有拙开口了：“他不会死，他病好了。”
　　一时间，客厅里安静了，只剩下宋星辰的喘息声，几双眼睛同时看向宋星辰。
　　董丽瑶和沈易异口同声：“什么？！”
　　喘息声越来越低。
　　接着，没了。
　　宋星辰眼睫颤了颤，紧接着抬头，苍白的脸颊有一抹剧烈咳嗽后的猩红色。
　　他双眼冒着光：“你怎么知道？难道……陆起私下调查过我！”
　　见宋星辰真的没事，沈易彻底僵硬了，他眼前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
　　他用力握住宋星辰肩膀：“什么时候好的？”
　　宋星辰疼得哼了一声，他下意识去挥沈易的手，却纹丝不动。他这才注意到沈易的脸色青得惊人，宋星辰嘴巴张了张，到底没说话。
　　沈易其实也不需要回答。
　　他从小发誓要守护的小天使，原来……根本不需要他保护？
　　那他，是个笑话？还是……屁也不是？
　　体内的力气一瞬间抽净，沈易收回手，再没看宋星辰一眼，嗤笑着，摇着头离开了。
　　而董丽瑶一时惊，一时喜，倒也顾不上怪宋星辰隐瞒，惊喜拉着他要去找宋义男报喜。
　　结果礼貌的敲门声响起：“请问是谁报的警？”
　　两名人民警察站在门口。
　　林有拙眨眨眼，回头就看到宋雪景双手紧张地抓住裤腿，宋雪景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松开手，缓缓举起手。
　　“您、您好，是我。”

　　第79章 079
　　【079】
　　董丽瑶这才从惊喜中清醒, 她欲言又止看了看宋雪景。随即扭头什么也没说，紧紧拉着宋星辰。
　　警察也被屋子里的情况弄得有点懵，稍年长的警察进来询问情况。
　　得知是安装针孔摄像头, 他叫年轻的警察进来拍照, 然后又找了个袋子装好那一坨摄像头证物。
　　“麻烦你也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年长警察对宋雪景说。
　　林有拙察觉到宋雪景的呼吸急促不少，他安抚地拍拍他肩：“我陪你去。”
　　在他手还未碰到宋雪景, 宋星辰的视线立即盯了过来。
　　宋雪景调整着呼吸，然后冲林有拙眨眨眼：“我能应付。你牙疼，早点回家休息。”
　　林有拙看到宋雪景眼里的坚定, 他便点点头：“有事打我电话。”
　　两人的互动，每一个细节都落入宋星辰眼里。
　　他垂着的手渐渐握紧, 恨不得立即把林有拙的手从宋雪景肩头拽下来。
　　他不明白。
　　林有拙已经有陆起了，怎么还要和宋雪景拉拉扯扯？
　　这不对。
　　非常不对！
　　宋星辰用力咬住下唇，陆起全心全意爱着林有拙, 他绝不允许林有拙背叛陆起，绝不！
　　……
　　晚上又下起雪，不过特别小，落在脸上只有些微的凉意, 正是晚饭过后，小区内处处透出来温暖的灯光。
　　地面还堆着没融化的小雪堆，偶尔会有一两个穿得胖乎乎、圆乎乎的小朋友嬉笑着跑过。
　　林有拙走得很慢。
　　第一次, 不是那么想回家。
　　家里太安静, 连下雪的声音，都听得那么清晰。
　　远远的，果然最尽头的那栋楼静静伫立在昏暗中, 和其他的居民楼格格不入。
　　林有拙走过102阳台, 脚步忽然停住, 眼睫微微颤动，抖掉了上面的雪花。
　　他望向一片漆黑的102，左边的牙毫无预兆又疼起来。
　　片刻，他收回视线，拍掉肩头的雪花，转身上楼。
　　102阳台，陆起融进了黑暗里，视线跟着相隔不远青年移动，直到他背影消失，紧接着，楼道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下一瞬，旁边的手机亮了。安静闪烁着，亮了一段时间，又灭了。
　　待手机再次亮起，陆起才拿过手机接通。
　　对面随即响起宋义男的声音：“陆总，我是宋义男。”
　　陆起指腹捏着手心里的软糖，淡淡回：“哦，宋总这么晚找我有何指教？”
　　宋义男笑了一声：“陆总，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收到消息，国外那两个品牌也被你控股了。”
　　“也不知是宋某还是宋氏哪里得罪了你，你指条明路，明日我必定登门道歉，何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陆起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窗外的灯光落进他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宋总此言差矣，我损失不过几千万，比不上您几十亿。”
　　“好好。”宋义男也不装了，冷笑道，“年轻人气盛可以，但也别太目中无人，小心射出的箭最后刺中自己。”
　　陆起微笑：“谢谢忠告，我会谨记。”
　　宋义男直接挂了电话。
　　陆起不在意地丢开手机，他举起捏着软糖那只手，极其有耐心地，慢慢剥开糖壳，捻住Q弹的软糖，低声叹了口气。
　　“这么怕冷，还穿那么单薄。”
　　说罢放下糖，再次拿起手机。
　　接通后一秒，小邓声音及时响起：“在，陆总有什么吩咐？”
　　“挑一个榴莲送到发你的地址。”
　　小邓挪开手机看了眼地址，XX区XX路，不就是京大附近？
　　所以是给林有拙咯？
　　小邓快步往外走，经验丰富问：“需要再带束花一起送去吗？”
　　这时陆起突然说：“没事了，你不用去了。”
　　挂了电话。
　　小邓：“……”
　　玩呢！
　　他很想这么吼一句。
　　不过对着忙音也不敢，尤其想到这个月又涨了几万的工资，唉，赚钱不易，就让老板任性吧！
　　……
　　与此同时，陆起下载了林氏的网超APP。
　　找到生鲜果蔬区，挑选很久，下单了一份六斤的猫山王榴莲，一份奶油草莓，一份4j车厘子，以及一箱暖宝宝。
　　外卖单，这样林有拙不会拒收。
　　顶多，拿下楼还他？
　　陆起想着，低头看眼西装外套，转着轮椅回卧室换衣服了。
　　*
　　林有拙牙疼得厉害，吞了几片止疼药片也没用，他就在嘴里含了两块冰，本来打算和以往一样看书，但翻了几页，他始终不能静下心，就又合上书，坐着出神。
　　家里和他想的一样安静，静到他都能听到雪花落在树枝的动静。
　　林有拙觉得他现在必须找点事情做，于是他去阳台蹲着，开始数果汁阳台的花瓣。
　　最大的那朵掉得差不多了，一共还剩下21片花瓣。
　　然后是第二朵，15片，第三朵，12片……
　　数完整个阳台的花瓣，不过才过去半小时。
　　林有拙无声叹了口气，又转回屋内。路过斗柜，余光扫过防撞贴，他脚步倏然顿住。
　　一个古怪的念头冒出来。
　　林有拙知道这个举动很奇怪，但他还是做了，跟着防撞贴的轨迹，模拟着陆起先前曾撞过的地方。
　　出车祸后，陆起还在三楼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才搬到一楼，搬到香叶山。
　　有的防撞贴贴得特别低，林有拙脑海浮现陆起强行站起来走路，结果摔倒的画面。
　　倒是……
　　比他以为的更好强。
　　林有拙正沉浸式还原陆起的翻车现场，一串门铃声打断了他。
　　打开门，看到身穿林氏超市制服的骑手，林有拙一时愣住。
　　这名骑手显然没看过自家公司的董事换届新闻。
　　他礼貌递过两大个袋子：“陆先生，您的订单已送到，祝您用餐愉快。”
　　听到陆先生，林有拙明白了。他接过袋子，微笑说：“谢谢，辛苦了。”
　　关上门，林有拙拎着袋子走到饭桌放下，他很是好奇陆起买了什么。
　　扒拉开塑料袋，首先是一大盒金黄饱满的榴莲，然后是草莓，以及车厘子。
　　榴莲的气息盖都盖不住，林有拙其实没吃过榴莲，不是他觉得臭，是榴莲比较贵，他以前连普通水果都很少买，更别提榴莲这种价格比较高的水果。
　　林有拙又打开另一个袋子，看到是一箱暖宝宝，他瞳孔震了震，下意识摸了摸他有些冰凉的手心。
　　他收回手，摸出手机登录微信。
　　同房东的聊天还停留在一周之前，又翻了短信，也没有陆起的短信。
　　林有拙安静站了会儿，就去卫生间吐掉冰块，洗了手，回来打开榴莲。
　　一共有七个金黄饱满的大榴莲，他凑近闻了闻，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不排斥，但也没有喜欢。
　　他拿起最上面的那块榴莲，先是咬了一小口，十分软糯，咬着牙并不会疼，口感也特别细腻，果肉上还带着冰沙，吃着像是水果冰淇淋。
　　林有拙很快吃完了一块榴莲，望着剩下的一堆水果，虽然还有胃口，但舌尖抵了抵还在作痛的牙床，到底没再继续，将水果分装好，各自放进冷藏室或是冷冻室。
　　整理完水果，他打开两片暖宝宝贴在手心，微凉的掌心很快就暖洋洋了，这一次心终于静下来，开始复习功课了。
　　楼下，陆起一直等着，直到十二点钟声响起，门外都没有动静。
　　陆起先是失望，随即眼底弥漫开久违的笑意。
　　*
　　离元旦越来越近，31号放学后，学校里四处是跨年的热闹气氛。
　　杜嘉元还在群里邀请林有拙晚上一起出去跨年，结局以周吴一句话结束：“林哥有陆学长陪着跨年，要你这个179瓦大灯泡？”
　　林有拙看着他们在群里互怼，嘴角翘了翘，正要收起手机，接到了宋雪景的电话。
　　“对不起，宋星辰被我爸保释出来了，警察也说私了，只让他写了保证书和当面道歉。”
　　林有拙不意外，以宋义男的地位，他也没想过凭着一个摄像头就把宋星辰送进监狱。
　　他反过来安慰宋雪景：“别多想，我没关系。”
　　宋雪景突然小声嘟囔：“林有拙，你为什么那么好啊？”
　　林有拙唇角翘起：“当然是你值得我对你好。”
　　说完，他看向门口，笑意淡了淡，语气不变说：“我有点事，待会儿再聊。”
　　宋雪景应了声，挂了电话。
　　前方，宋星辰等在学校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看到林有拙出现，他很是热络地挥手，然后小跑过来。
　　“我等你好久了。”
　　宋星辰笑容腼腆，仿佛前几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是来和你道歉，我不应该装摄像头监视你。”
　　林有拙没有理他，目不斜视往前走。
　　宋星辰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我以后不会了，你放心吧！”他强调，“过了今天，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林有拙腿长，走得又快，很快宋星辰就跟不上了。
　　宋星辰停住，他望着林有拙的背影，眉间显出一抹悲伤的神色。
　　红绿灯变换了好几次，他终于转过脸，摊开手期待着问：“请问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吗？”
　　两个跟着他的保镖犹豫着：“老板说……”
　　“我只是想给我哥哥打个电话……”宋星辰眼前登时红了，“只要不让我父亲知道就可以了啊。”
　　见他一副可怜的模样，保镖到底是摸出手机给他了。
　　宋星辰接过手机，立即按了一串数字，等待接通的时间，宋星辰紧张得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
　　漫长的时间过去，终于对面响起他魂牵梦绕的嗓音。
　　“哪位。”
　　宋星辰瞬间露出欣喜的笑容：“陆起，我把你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以后，他不会再背叛你了，你别生我气可以吗？”
　　……
　　同一时间，林有拙洗了一盘奶油草莓，煮了一碗面，拧开一瓶矿泉水，简单地解决了晚饭。
　　收拾完饭桌，他本想看会儿资料再去冲澡，可是看了几页资料，他感觉屋子里越来越热，他整个人也发着烫。
　　以为是着凉，他拿温度计测了测，体温很正常，然而他浑身越来越燥热，口里也特别干。
　　又连喝了两瓶水，那股渴意还是没有消失，不像是口渴，林有拙意识到不对。
　　他快步走到玄关，调出了监控，果然，下午四点多，宋星辰带了一个提着工具箱的人，取下猫眼打开了他的门，进来待了将近三分钟才离开。
　　体内不寻常的燥热，身为一个成年人，林有拙明白是什么。
　　他仔细反锁好门，快步返回饭桌，拿起那三个空的矿泉水瓶仔细检查，花了几分钟，他找到了瓶盖侧面三个隐秘的针孔。
　　而他还喝了三瓶……
　　林有拙紧紧拧着眉，也没时间思考宋星辰到底想做什么，冲进卫生间大力拧开了冷水。
　　……
　　陆起半小时就赶到了楼下，看着三楼透出来的灯光，他让还准备搬轮椅的小邓先上楼。
　　小邓答应了一声跑得飞快。
　　陆起紧随其后，他手剧烈抖着，好几次轮椅差点从楼梯翻下来，听着楼上小邓的敲门声，陆起索性抓紧楼梯杆，推开轮椅借着手臂力量上楼。
　　“林董，您在里面吗？开门，我是小邓。”小邓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敲了半天，门内都没反应。
　　这时听到身后动静，小邓下意识回头，看到陆起竟然站着，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陆总您……”
　　陆起额尖满是汗水，他淡淡说：“你先回车上。”
　　小邓二话不说，怎么跑上来，又怎么跑下楼了。
　　陆起艰难伸出左手抓住三楼的门把手，这才松开抓着栏杆的右手，挪到302门口，朝着屋内说：“我是陆……”
　　没说完，门应声打开。
　　青年浑身湿透，披着一条薄毯，雪白的脸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双眼湿漉漉的，连说话都带着一股难言的沙哑：“你怎么来……”
　　同样没说完，陆起单手抓住青年手臂，用力将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下巴蹭着他冰冷的颈窝：“我害怕。”

　　第80章 080
　　【080】
　　猝不及防的拥抱, 林有拙瞬间僵硬。
　　尤其陆起身上还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夹杂着清新的柑橘气息，令林有拙抵抗不住地想靠近, 想触碰。
　　他脸颊忍不住去蹭着陆起的黑发，柔软的, 有一点点刺脸, 林有拙闭上眼，手缓缓上抬。
　　刚碰到陆起的大衣面料，他呼吸猛然一滞, 眼里的雾气冲淡不少, 他正要推开陆起，被烧得不太理智的思绪还是记起了陆起此刻没有轮椅支撑, 他不能推开他, 他只能开口：“陆……”
　　刚说一个字, 揽住他腰的手就再一次把他往怀里一带。
　　两人紧紧贴着, 林有拙清晰感知到了陆起急促的心跳，跟他的心脏一样，跳得极快。
　　甚至……
　　林有拙想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一时间肌肤又添上更加浓烈的绯红，他忍住拼命想要贴上陆起的冲动, 喑哑着嗓子说：“你先松手, 我喝了加了东西的水，现在……”
　　“我知道, 我帮你。”
　　陆起说话间都是凉气, 喷到林有拙颈窝, 林有拙瑟缩了一下, 但他现在更无法理解的是那句, 我帮你？陆起要帮他……
　　咔。
　　防盗门在背后悄然关上，客厅的灯也紧跟着关上，只剩下卫生间透出来的丝丝光亮，林有拙的视野瞬间昏暗，看不清陆起，只能感受到他无法忽略的凛冽气息。
　　像寒冰，只要靠近就很舒服。
　　冲了很久的凉水，林有拙本来已经清醒不少，甚至在听到小邓敲门声时，他还冷静地做出了判断，不能开门。
　　然而现在他感到他更加燥热，更加渴望身前的这块冰。
　　林有拙低声呼吸着，他的手终于用力抓住陆起后背的衣料，十根手指因为太用力，凸出来清晰可见到脉络。
　　他的音色也像是染上一层缥缈虚无的水雾，低低的：“陆起，我……”
　　“放松。”光怪陆离的光影里，林有拙听到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这不是羞耻的事。”
　　林有拙转过头，想看清楚陆起的表情，然而转过去，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林有拙放弃了，他闭上眼，下巴靠在男人的肩头，脑海里昏昏沉沉，什么都想不起来，又什么都想起来了。
　　恍惚中，他想到第一次见陆起。
　　在林氏的会议室，他从门外走过，隔着虚掩的门，他看到了一只翻着合同的手。
　　透明得夸张，能清晰地看到薄薄皮层下的青色脉络，手指修长得过分，缓慢地翻阅着合同。
　　而现在那只手……
　　林有拙呼吸急促起来。
　　这时颈窝落入了一片轻柔的雪花，很凉，很柔软，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萦绕。
　　“别担心，没事。”
　　……
　　后来的记忆，林有拙不是很想记得。
　　可他记得十分清楚。
　　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在六点准时醒了。身体没有不适，甚至神清气爽。
　　林有拙一直是寡欲的人，就算是青春期荷尔蒙最旺盛时期，他也没有其他男同学那样躁动。
　　所以当他在陆起手里解决了那些药效，他久久没有出声。
　　洗澡和吃了几片预防感冒的药，他全程都一言不发。
　　不知道陆起什么时候离开的，但他睡着之前，陆起一直在。
　　理智告诉他，成年人，没什么，何况，陆起还是他法律上的伴侣。
　　可实际上……
　　林有拙坐起身，头一次有些为难地揉了揉两侧的头发。但晨练还得继续。
　　林有拙出神了两分钟，换好衣服下楼晨跑，接着回来洗澡背文章。
　　吃完早餐，他拷贝了监控录像，再装上3个空水瓶，以及冰箱里还剩下的2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径直去了派出所。
　　一个小时后，林有拙离开派出所。
　　前脚出来，电话后脚就进来了。
　　垂眸看着跳跃的“陆起”二字，林有拙安静了三秒，划了接听键。
　　陆起先开口：“登记预约的十一点半。”
　　林有拙回：“好。”
　　“十点见面拍照？”
　　“好。”
　　“照片有想要的风格吗？”
　　“没有。”
　　“正装？”
　　“好。”
　　话筒里，是陆起轻轻地笑：“还在生气？那提前半小时见面，你先揍我一顿？”
　　林有拙主动提起昨天的事：“昨晚谢谢你。”
　　“是我给你带去的麻烦，不是谢我，该怪我。”
　　陆起的音色很低，林有拙一时有些恍惚，又想到昨晚，微凉的气息喷在他耳后，有点发痒。
　　他稍微挪开了手机，平静道：“宋星辰做的事，我为什么要怪你？而且我们的关系就是要共同承担所有。”
　　陆起听到后面一句，突然说：“再说一遍。”
　　“宋星辰做的事，我为什么要怪你？而且我们。”林有拙停住，发现这话有歧义。
　　林有拙无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说完了：“我们的关系就是要共同承担所有。”
　　话筒里回荡着轻不可闻的气音笑，所幸陆起没继续这个话题，他道：“还差3分九点半，往前走20米，我在路边等你。”
　　陆起没挂电话，林有拙也没挂电话，他走出警局，外面种了一排开得正茂的红梅，节假日的早晨没什么人，安静得能听到梅花上的雪簌簌掉落。
　　林有拙顺着红梅朝前走，不多不少，20米，看到了熟悉的红旗车。
　　林有拙摸着大衣口袋里的暖宝宝，第一次，在寒冬来临的天气，他的手心不再发凉，很温暖。
　　*
　　今天，陆起是一套偏灰的银色西装，内搭是简洁的白衬衫，他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冲淡了五官的凌厉，气质意外的温润。
　　陆起视线落在林有拙的白西装上：“你很适合穿白色。”
　　车内暖气特别足，林有拙抽出口袋里的手，他搓了一下温热的掌心，回答道：“你不适合紫色。”
　　陆起反应几秒，很快想到那条紫色护膝。
　　他眉心突突跳了几下，忍俊不禁，睚眦必报好，不会吃亏。
　　他探过上半身，靠近林有拙：“你现在就揍我，直到消气。”
　　林有拙还真动手了，他伸手在陆起额头，很轻地弹了一下。
　　“扯平。”
　　他说。
　　陆起嗅到了林有拙指尖特有的墨水味，不刺鼻，沾着淡淡的橘子气息。
　　林有拙出门报警前，依旧保持自律，做了一会儿题。
　　陆起那股缠绵的情思越发柔软，越靠近林有拙，越能发现他的可爱。
　　他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林有拙的头：“这么轻易扯平，真的好吗？”
　　林有拙转过脸，陆起的手已经收回去了，但林有拙还是感受到了。
　　林有拙不自觉地把手揣回有暖宝宝的那个衣兜，他轻轻捏住暖宝宝，这才说：“很好。”
　　车内安静下来，很快，停在民政局停车场。
　　——
　　元旦节登记结婚的情侣很多，大堂里十分热闹，但拍照的地方没有人，大家都是自己在外面拍的照片。
　　老孙本想提醒陆起和林有拙，民政局拍照是直出，不能修片，但看看两人，又默默咽了回去。
　　他们也不需要修片。
　　果然，两人拍一次就过，红色背景，两人肩并肩，看着无与伦比的相配。
　　叫到两人的号，林有拙过去把照片和证件一起递进窗口，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看了他们好几眼，才微笑问：“林有拙先生，你是不是愿意？”
　　林有拙回：“愿意。”
　　工作人员又问陆起：“陆起先生你是否愿意？”
　　陆起看向旁边安静的青年，嘴角微扬：“愿意。”
　　咚！
　　工作人员喜庆盖了章，递回两个红色的小本：“恭喜二位，结婚快乐！”
　　*
　　出了民政局，冷风吹到脸颊，林有拙才有了实际的感知。
　　他手还揣在兜里，他松开结婚证，抽出手捂了捂脸，才转过脸和陆起说：“我有事先走了。”
　　陆起却道：“你先前说，我们的关系就是共同承担一切。”
　　林有拙沉默两秒，然后说：“我有一个对付宋星辰的办法。”
　　“我也有一个。”陆起说着，递给林有拙一张名片。
　　镀金的名片上，一行漂亮的小楷闪闪发光——田宁律师事务所，田宁。
　　林有拙心底微微触动，果然，他和陆起想到的是同一个办法——以精神病送宋星辰住进精神病院。
　　宋星辰根本不惧坐牢，他怕的是孤独，独自待在空旷的病房，无法接触外面，每个人都当他是洪水猛兽。
　　所以他报警的目的，只是要和宋家打官司。一辈子的精神病院，那才是宋星辰的地狱。
　　林有拙接过名片，他抬眸望向陆起：“这样做有一个风险，宋家未必会往神经病打，让宋星辰脱罪。”
　　陆起微笑：“宋义男会。”
　　他神色轻松，将他给宋义男下套的事毫无遗漏告诉了林有拙。
　　“在宋氏面临危机的关键时刻，宋义男不会让宋星辰传出丑闻，他必会想尽办法让宋星辰无罪。”
　　林有拙并不知道陆起私下做的事，闻言他罕见的沉默良久，原来陆起早已布局。
　　陆起这时又道：“我很抱歉，是我低估了宋星辰，没在他伤到你之前送走他。”
　　林有拙摇头：“不，是我的问题，是我破坏了你的计划。我知道宋星辰在宋雪景家安装摄像头，就故意刺激他，我有做准备，只是忽略了他会潜进我家。”
　　陆起坐在轮椅上，从他的视角，能看到林有拙脖颈处有一小块不明显的红点。
　　那是他昨晚留下的印迹，没想到还没消失，林有拙正说着话，他突然伸手捏住林有拙的右手背。
　　“嘶！”
　　林有拙毫没防备，下意识抽了口凉气，他低头看着他迅速蔓延开来一片红色的手背，难得露出几分疑惑：“你做什么？”
　　“你的皮肤很容易留印子。”陆起道，“稍微碰一下，就发红留印子了。”
　　林有拙不知陆起突然提这个做什么，他想了想：“我皮肤是比较薄。”
　　陆起眸色深了几分，他松开手，微笑道：“我们的检讨到此为止，等着开庭。”
　　……
　　与此同时，宋义男接到警局电话大发雷霆。他冲进宋星辰的房间，而宋星辰正在窗边画画。
　　画布上，是年轻几岁的陆起，正是宋星辰第一次见到的陆起。
　　宋星辰神色专注，捏着画笔小心地上着眼睛里最后的色彩。
　　他最喜欢陆起的眼睛，很深邃，很神秘，像是自由的大海。
　　这一幅画了三年的画，马上就要完工了！
　　宋星辰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容，他完全忘却了一切，最后一点，伸出画笔。
　　“嘭！”在画笔尖快点到瞳孔的瞬间，画架被打翻进洗笔水桶里，陆起的脸沁进水里，逐渐晕染出一片虚无。
　　“啊！”宋星辰尖叫一声，他惊慌要去捞画架，就被宋义男拉住。
　　宋义男满嘴都是上火的泡，他两天没合眼，眼球里也满是血丝：“宋星辰，你是不是要害死我才满意！”
　　宋星辰米光一直盯着水桶，他不断想要拨开宋义男的手，嗓子又尖又细：“我的画！我的画！”
　　宋义男忍无可忍，他突然甩开宋星辰，上前冲着水桶一脚踩进去，用力踩着那张早已晕成废纸的画纸：“我让你画！让你画！”
　　宋星辰倒在地上，他不叫了，不喊了，双目失神地看着水桶。
　　董丽瑶听到动静跑上楼，看到房间里的状况惊呆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义男怒极了，他指着宋星辰浑身都在抖：“你问他！为了一个陆起，什么龌龊事都做出来了！安装摄像头，潜进民宅下药，啊！宋星辰你到底想干什么？！”
　　董丽瑶傻了，半晌说不出话。
　　宋星辰却还是盯着水桶，眼泪从眼眶里不断流出来，他讷讷说：“没了、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宋义男见宋星辰根本只关心那幅画，眼前一黑，往后一倒，生生被气晕了。
　　——
　　宋义男醒来后，董丽瑶的眼睛都哭肿了，坐在床边问他：“怎么办呀，真要让星辰坐牢吗？”
　　宋义男沉默良久，然后拿过手机：“他不会坐牢，这个节骨眼，谁坐牢，宋家人都不能坐牢。”
　　见他要打电话，董丽瑶追问：“给谁打电话？”
　　宋义男没好气说：“还能有谁，得罪的是陆起，当然只能找业内最厉害的律师。”
　　接通后，对面响起一道干练的女声：“您好，我是田宁。”
　　宋义男叹了口气：“田律师，我是宋义男，我有一个案子……”
　　……
　　两小时后，陆起接到田宁电话：“陆总，我已经接下了宋义男的案子。”
　　陆起放下拐杖，脸上全是汗渍：“嗯。”
　　挂掉电话，陆起点开日历，在一个月后，也就是距离过年还有两天的时候，点了一个黑色的圈。

　　第81章 081
　　【081】
　　隔天放学, 林有拙走出教学楼，一个脸色被风吹得苍白的女人在出口等着他。
　　正是董丽瑶。
　　董丽瑶挂着淡淡的笑容，期待问：“小林董, 能占用你一点儿时间聊聊吗？”
　　担心林有拙拒绝，她又补充道：“只是一小会儿，我保证, 不会太久。”
　　林有拙清楚董丽瑶要聊什么，也知道就算他现在明确拒绝和解，董丽瑶依然会一直纠缠他，一定要向他描绘宋星辰的过往。
　　和沈易一样, 认为宋星辰是世界第一可怜虫，所有人都应该体谅他。
　　林有拙抬手看眼时间，他还有半小时的晚饭时间。
　　他淡淡道：“您若是不介意和我去食堂, 我有半小时时间。”
　　董丽瑶欣喜若狂，她连连摇头：“不介意不介意, 走吧。”
　　林有拙去的是离图书馆最近的五食堂。五食堂价美物廉, 售卖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所以到饭点学生都特别多。
　　林有拙要了一份煲仔饭，一碗牛肉汤，他询问董丽瑶，董丽瑶要了一杯热牛奶。
　　拿齐东西, 林有拙找到一张靠墙的桌子，有几个学生, 不过大多塞着耳机。
　　董丽瑶很是嫌弃这个环境, 她用了半包纸擦了凳子, 只坐下一小半屁股。
　　落座后, 董丽瑶并没有马上开口, 她握着杯子，等着林有拙先打破沉默，这样她不会太主动。
　　虽然宋义男花重金组了最好的律师团队，但她要做双重准备，能私下解决，无论多少钱她都愿意出。
　　何况，林有拙看起来很好讲话的样子，她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只是十多分钟过去，林有拙安静快速进食，竟然也没有开口。
　　董丽瑶坐不住了，她只好先开口：“小林董，我知道星辰这次做错了，我们绝不会推脱责任，你看需要多少赔偿，我一定支付。”
　　林有拙喝掉牛肉汤，放下汤碗：“案子已经由警局受理，接下来是由法律判定，不是我。”
　　董丽瑶听得心直跳，林有拙这是拒绝了和解，她组织好语言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星辰是真的不懂他这样做是违法，他从小就身体不好，不能接触外界，连学习都只能请家教单独上家里辅导。”
　　说到这儿，董丽瑶自己先心疼了，她眼圈微红：“他会误会你和雪景，也是因为我和他父亲。相信你也听雪景提过我们家情况，是我们没做好榜样，导致星辰一直没有安全感。”
　　“他对陆先生十分痴迷，是他的精神支柱，可以说他父亲，包括我，都没有陆先生来得重要，所以他做出一些他并不知道多严重的错事，能不能请你，原谅他这一次呢？”董丽瑶急切保证，“之后我一定看好他，日日守着他，不让他再接近你和陆先生。”
　　这时勺子搁到碗沿，发出细微的轻声，林有拙抬眸，漆黑的瞳孔波澜不惊：“您这些话，可以留在法庭说。”
　　董丽瑶沉默了，过几秒，她深吸口气：“小林董，据我所知，你也经历了一个不美好的童年，虽说和星辰情况不同，但处境同样可怜，你难道就没有半分感同身受吗？”
　　林有拙嗓音寡淡：“没有，我不会和任何一个犯罪者共情。希望您也是。”
　　“你——”董丽瑶被堵得说不出来，她松开杯子，腾地站起身，脸部的所有神经都在抖，“打扰了，是我对你抱有不必要的期待，没想到你是毫无同情心的人。再见。”
　　董丽瑶说完，拿起手提袋转身离开。
　　她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学生听到了，朝林有拙看了几眼。
　　但也仅仅是几眼，又埋头吃饭了。
　　林有拙也是，他继续吃饭，今天的牛肉汤味道鲜美，他中途又去加了一碗汤。
　　排队时，前面是一对小情侣，大约是刚交往，两人都很腼腆羞涩，先是悄悄在袖口里牵着手，一旦有人经过，又火速松手，各自红了脸。
　　林有拙刷完饭卡，拿着牛肉汤回到位置，却迟迟没有动勺。
　　脑海全是前晚的画面。
　　分明可以不开门，只是听到陆起的声音，他还是选择开了门。
　　无声叹了口气，林有拙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牛肉汤，也没有吹一下，扬脖一口气喝光了。
　　——
　　接下来直到开庭的日子，没人再找林有拙了。
　　临近期末，林有拙每天都是两点一线，认真准备着考试。
　　学习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考完最后一科，离过年只剩下半个多月。
　　街上的氛围已然是浓厚的迎接春节气氛，小区也挂上了红灯笼和中国结，门口还搭着一个巨大的喜庆“福”字。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大雪，小区里放寒假的小朋友都穿得密不透风的厚实，在楼下堆雪人，到处是快乐的笑声。
　　林有拙也从今天开始放寒假，走到楼下，他先看向102。
　　还是没亮灯。
　　这段时间他很忙，陆起似乎也有事在忙，从元旦领证到现在，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楼前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比小区其他地方都要完整，林有拙松开暖宝宝，抽出温柔的手，蹲下团了一小团雪。
　　他很会捏雪。
　　小时候其他邻居都有玩具，他没有，就在冬天的时候自己团雪，捏出很多不同的火箭。
　　这一次，林有拙捏的是迷你雪人。
　　很快，一个白白胖胖，但是一点儿也不可爱的雪人成型，板着脸，不会笑的冷酷雪人。
　　林有拙指尖戳了戳雪人不苟言笑的脸颊，起身走到102的阳台，将这个小小的雪人放到台面，剥开一粒橘子软糖，放到两根小树杈中间，调整让雪人抱在怀里。
　　天色暗下来，小区的路灯亮了起来，林有拙收回有些凉的手，揣进兜里捏了捏暖宝宝，然后才上楼回家。
　　*
　　庭审的日子转瞬即到。
　　时间安排在早上十点，虽然是非公开审理，但还是有媒体接到了消息，宋义男特地走的地下停车场，却还是被几个记者堵到了。
　　他和宋星辰一下车，就被闪光灯照得闭了好几次眼。
　　记者犹如洪水一般涌过来，七嘴八舌问：“宋星辰，听说你是精神病，你现在精神正常吗？”
　　“宋星辰，你做出违法行为，是不是因为你私生子的身份，心理出了问题？”
　　……
　　宋星辰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和灵魂出窍了一样，只有宋义男听得冒火，却又不想在这时候和记者起冲突，他一言不发，让保镖隔开记者。
　　董丽瑶下车听到私生子，眼圈红了红，赶紧上前揽住宋星辰。
　　宋义男走在前面，董丽瑶揽着宋星辰跟在后面，飞快走向电梯，进了电梯，宋义男看了一眼宋星辰。
　　这一个月，宋星辰一句话没说过。
　　宋义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到底还是拍了一下他肩膀：“照律师教你的说就行了，不要害怕，会没事的。”
　　董丽瑶也是哄着他：“别害怕小辰，有爸爸妈妈在，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的。”
　　宋星辰依旧没反应，只出神盯着脚尖。
　　电梯升到一楼，电梯门打开，一名身穿职业装的女性等在外面。
　　她颔首：“宋总。”
　　宋义男看到她，神色这才放松，他走出电梯说：“田律师，今天全靠你了。”
　　田宁微笑，又和随后出来的董丽瑶打招呼：“宋太太，小宋先生。”
　　董丽瑶和见了救星一样，她激动和田宁说：“田律师，我儿子就拜托你了，你千万要打赢这场官司。”
　　田宁道：“您放心，这一个月我们陆续和法庭提交了许多证据，也拿到国内外权威的精神科医生证明，赢面非常大。”
　　董丽瑶这才稍微安心。
　　与此同时，另一边传来说话声，一直木偶一样的宋星辰忽然有了动作，他立即顺着声音看过去。
　　……
　　时隔一个月，林有拙再次见到了陆起。陆起这次没有坐轮椅，而是换了拐杖。
　　“好久不见。”陆起眼里全是笑意。
　　林有拙也露出笑容：“好久不见。”
　　没有多余的话语，两人并肩缓慢走进刑事审判庭。
　　宋星辰直愣愣看着，被宋义男发现后，宋义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甩手先走了。
　　董丽瑶叹着气，拉着宋星辰也进去了。
　　观众席稀稀拉拉坐着人。
　　宋星辰只注意到第一排坐着的陆起，然后再也没挪开过眼睛。
　　轮到他发言，他也只是机械地背出律师团教他的话。只有轮到林有拙发言时，他眼珠才会转动。
　　到律师发言，田宁条理清晰，证据充分。
　　她拿着五个国家的精神病报告，力证宋星辰有着极其严重的精神病。
　　“擅入林有拙家，在矿泉水里注入助兴药物，这一系列行为中，我的当事人根本不能辨认和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也不清楚这些行为会造成的危害。”田宁掷地有声。“请求法庭作出公正的审判，驳回原告上诉。”
　　法庭安静了一瞬间，林有拙的委托律师不说话了。
　　结果显而易见，宋义男终于松了口气，他得意看向陆起，这一个多月的吃瘪总算有了撒气的地方。
　　虽然陆起神色不变，没任何反应。
　　宋义男并不在意，陆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要赢了陆起，保住宋氏的名声，他就高兴。
　　很快，审判长问：“原告律师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原告律师摇着头：“没有。”
　　审判长点头，作出了审判：“宋星辰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在案发时无法对自己的行为作出正确判断，是无刑事责任能力人，因此驳回原告诉求。但因宋星辰的行为有继续危害社会的可能性，遂判决他进入第二精神病院强制治疗，即时生效。”
　　宣布完审判长问宋星辰：“被告宋星辰，若对判决有异议，你还可以上诉。”
　　宋星辰一言不发，陪同的董丽瑶接到宋义男的示意，赶紧点头：“我们不上诉了。”
　　宋星辰根本不在意审判，他只是看着林有拙。
　　四目相对，林有拙眸色沉静，随即起身离席，和陆起一道离开了。
　　宋星辰视线羡慕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真的很相配，如果是他站在陆起旁边，那该多好呀。
　　宋星辰出神地想，有了那晚的礼物，陆起现在应该原谅他被沈易亲吻了吧？可既然原谅了，为什么还是不肯对他笑一次呢？
　　宋星辰很沮丧，他好想、好想陆起对他笑一次。一次就好。
　　他抬脚跟在宋义男后面出了法庭，他本来在想着下次送陆起什么礼物才好，忽然，他视野里闯进那辆熟悉的，宛如噩梦般的车。
　　瞬间，宋星辰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还有那几个穿着白色褂子，朝着他走来的医生护士，瞬间勾起他死死埋在心底的恐惧。
　　空荡荡的房间，永无止境的安静，别人的避如蛇蝎……
　　“不、不……”宋星辰连连退后，他躲到董丽瑶身后，死死抓着她衣服，哀求道，“妈妈救救我，他们又来抓我了，我不要去，我要回家……”
　　董丽瑶现在心情大好，她温柔抚摸宋星辰的头发，柔声哄他：“小辰别怕，只是走过场，一会儿爸爸妈妈就去接你回家。”
　　宋义男也笑着说：“想吃什么，爸爸让厨房提前备好。”
　　宋星辰却只是盯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他惊声尖叫：“不要！我不要去！救我……陆起……”他松开董丽瑶，四处去搜寻陆起，然而模糊一片，他看不到陆起，没有陆起。
　　他弄丢了陆起……
　　宋星辰呜呜哭了出来，忽然，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破涕为笑，冲过去抓住他：“易哥哥，你快带我走！我好害怕，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去……”
　　沈易深深看着他，随即，第一次拨开了宋星辰的手。
　　宋星辰愣住，他困惑得僵在原地：“易哥哥？”
　　沈易问他：“在法庭，你看到我了吗？”
　　余光里，白衣褂子越来越近，宋星辰着急了，他害怕得摇头：“没有，没有看到。易哥哥，你快带我走，和小时候一样，带我离开医院！”
　　沈易擦了擦眼角，他摇头：“我也一样，宋星辰，我现在同样看不到你了。”
　　“什么东西？”宋星辰捂住耳朵，尖叫起来，“你们全是坏人！坏蛋！只有陆起能救我……”
　　他跌跌撞撞乱窜：“陆起你在哪里？！陆起你快来救我，我不能去，我不要去……”
　　田宁在旁边看着，和宋义男夸赞说：“小宋先生演得真像。”
　　宋义男没回答，他脸色微变，目睹宋星辰被医生抓住，强制压上车，他忽然有一种不安，强烈的不安。
　　远处宋星辰上了车，忽然他看到了什么，朝着一个地方用力拍打着车窗：“陆起！陆起你快救我！陆起！呜呜呜，陆起你快来救我……”
　　第二精神病院的车开走了。
　　宋义男顺着宋星辰的视线看过去，陆起和林有拙正走出来。
　　宋义男眼色立即变了。
　　陆起刚用拐杖，走得特别慢，和宋义男擦肩而过时，他停住，唇角冷冷上翘：“宋总，告诉你一件不好的消息。”
　　宋义男心脏猛然一缩。
　　“第二精神病院现任院长，是我。”陆起嗓音低沉，但足够宋义男和董丽瑶听得清清楚楚，“宋星辰的判决是，终身□□。”
　　……
　　一道惊雷，重重劈到宋义男和董丽瑶头顶，这才知道他们中计了。
　　董丽瑶顿时气氛翻涌，当场晕厥进宋义男怀里。宋义男再顾不上陆起，急着抱住董丽瑶，喊人打120。
　　一时间，法院门前乱成一锅粥。
　　……
　　同时，林有拙电话响了。

　　第82章 082
　　【082】
　　来电是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有拙接通, 还没开口，对面就是迫不及待的童音。
　　“叔叔！”
　　“啊你坏蛋！是我给叔叔打的电话！不许你先喊叔叔！”
　　“不要！我就要先喊叔叔！”
　　“呜呜呜，叔叔是我的叔叔！”
　　“才不是，是我的叔叔！”
　　“呜呜, 叔叔, 杉杉欺负我！”
　　“我没有！叔叔你不要听枝枝胡说！”
　　……
　　对面正是林家那对双胞胎小公主, 两个脆生生的声音此时和大混战一样。
　　林有拙听得有趣，五官跟着柔软起来。这时突然响起林祖峰的喊声：“两个小祖宗, 你们别乱按！”
　　随即又“噫”一声：“还真是你们叔叔的电话！”
　　很快听筒里换上林祖峰的声音：“哈哈，有拙没吵到你吧？她们俩听到要给你打电话，就偷拿了我手机，字不认识几个, 竟然还歪打正着找对了。”
　　旁边立即响起女孩骄傲的声音：“叔叔名字有一个有字，我认识有字！”
　　林祖峰随口夸：“是, 咱们枝枝真聪明。”
　　“我也聪明啊。”林杉杉抽抽嗒嗒，“我认识林字，两个木头挨在一起。”
　　林祖峰哭笑不得：“是是是，你们俩都最聪明。”
　　没想到两个竟然异口同声说：“不！叔叔最聪明！”又不约而同闹着要和林有拙说话。
　　林祖峰只得跑进卫生间关上门，满是笑意说：“唉，我家这两个磨人精, 也不知怎么了，特别喜欢你，每天都闹着要去找你玩。见笑了。”
　　林有拙莞尔：“没事。前段时间忙着期末考, 过几天我去看她们。”
　　“不用过几天。”林祖峰笑道，“每年小除夕, 全家都要聚餐一次, 今年轮到我组织, 找你就是说这件事，明天六点，有空吗？”
　　“有有有！”这时听筒里又是杉杉枝枝的拍门声和叽叽喳喳，“叔叔有空的！”
　　林有拙忍俊不禁，他确实也没事，便答应下来。
　　顿了顿，他说了声“稍等”，捂住手机麦克风，侧脸问陆起：“明晚林家有聚餐，你有空吗？”
　　陆起显然没想到林有拙会邀请他，浓郁的黑眸流动着异样的神彩，他微笑：“有。”
　　林有拙便收回目光，转回去松开麦克风，对着手机说：“我和陆起会准时到。”
　　林祖峰笑着说：“我马上发地址给你。”
　　挂掉电话，林有拙收到了林祖峰的短信，是一家私房菜馆。
　　林有拙收起手机。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法院，街上的车流还很多。
　　他突然开口：“这段时间，你都是在忙精神病院的事？”
　　第二精神病院是京城最权威的精神病院，要成为院长，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陆起没打算瞒着林有拙，也间接解释他这段时间为何没联系林有拙：“法院合作的一共有三家精神病院，花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他寥寥带过，并没有具体提，但林有拙明白这有多不容易，一个月内收购三家精神病院，并非出钱就能办到。
　　林有拙这次没有道谢，他转了话题：“我现在去买新年礼物，你才恢复，要一起吗？”
　　陆起展示了一下他的拐杖：“医生说我现在是蹒跚学步，建议每天多走路。”
　　林有拙点头：“走吧。”
　　*
　　两人沿着人行道，步行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场。三十前一天，商场里人声鼎沸，热闹无比，循环播放着——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礼多人不怪……”
　　林有拙看着来往的人流，主动扶住陆起的左手。
　　他动作十分自然，自然到陆起看过去，林有拙没有任何反应，已经专注研究着商场路标。
　　林有拙花两秒作出了决定，去负1楼的超市搞定全部。
　　为了安全，他带着陆起乘的升降电梯，电梯从顶楼下来，到1楼打开，密密麻麻的人群出来，又密密麻麻的人流进去。
　　等到超市，更是和菜市场一样，哪都是人。
　　林有拙没有拿推车，只拿了一个购物篮，这样他还有空闲的手扶着陆起。
　　需要买的礼物并不多，主要是给杨一虎教授和师母，再来就是那两个小公主。
　　林有拙没挑礼物的经验，认真询问了工作人员，最后他给杨一虎教授选了一个智能泡脚桶，师母是一个唱戏机。
　　至于两位小公主，他给她们挑了两个同款最近最受欢迎的玩偶。
　　最后他还认真挑了几个印着生肖的红包，明天给小朋友包压岁钱。
　　林有拙对压岁钱没太多记忆。
　　他小时候曾拿过几次压岁钱，不多，几块几十块，但他记得那时确实很开心。
　　“我的呢？”这时他耳畔响起男人的声音。
　　林有拙转头，就撞进那双含笑的黑眸，陆起笑着道：“上次的礼物是护膝，现在用不上，新年可以换一样礼物。”
　　他主动提到护膝，林有拙问他：“那条护膝你用了？”
　　陆起煞有介事评价：“用过几次，恒温效果还不错。”
　　林有拙没说话了，他环视一周，似乎没有适合陆起的礼物：“要换个地方选吗？”
　　“蛋炒饭。”
　　林有拙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饿了。”陆起笑，“请我吃蛋炒饭。”
　　——
　　小吃店倒是比较冷清。
　　林有拙和陆起走进店，店员在聊天打着游戏，半天才发现来了客人。
　　陆起点了不加葱的蛋炒饭，林有拙要了蛋包饭。
　　两人进食习惯一样，安静且快速，简单解决完午饭，林有拙就要去接冬瓜回家。
　　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和静养，医生已经通知林有拙可以接它回家过年了。
　　两人刚进医院，熟悉的身影如闪电一般冲向林有拙。
　　不过冬瓜这次能看清一点点影子，它没有如同往常那般跳到林有拙怀里，知道自己长胖了，只是停在林有拙脚边，热烈而亲昵地用头蹭着他脚踝。
　　“汪汪！”
　　并且冲着旁边的陆起热情地叫唤。
　　林有拙蹲下抱起冬瓜，眉眼间全是笑意，低头亲吻了一下冬瓜的头：“别担心，抱得动你。”
　　然后抱着冬瓜起身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了医院，老孙又开车送林有拙去杨一虎教授家送新年礼物。
　　杨教授住的小区也在京大附近，路过一家水果店，林有拙下车去买了两箱车厘子，两盒奶油草莓，两个猫山王榴莲。
　　林有拙是独自上楼送的水果和礼物，结果就下不来了。
　　杨一虎教授和师母一定留他吃晚饭。对于杨一虎教授和师母的挽留，林有拙并不想拒绝。
　　他给陆起发了条微信：“我今晚在教授家吃晚饭，你和冬瓜先回家。”
　　他发的是房东的微信。
　　许久没有动静的微信响起，陆起看着草帽星的头像，眼里笑意渐渐扩大，他手掌有技巧地揉着冬瓜的头。
　　冬瓜特别享受地闭着眼，忽然，冬瓜的头又被亲吻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带有一股缱绻的慵懒：“你真是一个幸运的小不点。”
　　他无法抑制地，也想这般，被青年亲吻着。
　　——
　　晚饭是师母的拿手好菜，林有拙很是认真地吃了三碗饭。
　　导致他总是平坦的小腹，此时微微有些鼓起。
　　步行到住处十分钟左右，下着小雪，路上很安静，没什么行人，林有拙走得很慢，脸色也有些发红。
　　他知道。
　　他有点醉了。
　　有杨一虎教授的饭桌，一定有酒，得意门生来家里吃饭，他拿出他宝贝的茅台酒。
　　师母抿嘴笑：“藏了十几年，总算舍得拿出来招待客人了。”
　　杨一虎教授乐呵呵倒了一杯酒：“小林嘛，不一样。”
　　林有拙知道自己没酒量，但是酒品挺好，所以还是喝了小半杯茅台。
　　不得不说喝完茅台，浑身都很舒服，暖洋洋的，还有一股说不清的香味。
　　快到住处，林有拙忽然停住了。
　　他眨眨眼，看着102透出来的温暖光亮，运行得缓慢的大脑，半天才能思考。
　　有人。
　　陆起？
　　林有拙搓了搓脸，然后就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没翻几下，就看到了陆起两个字。
　　他指尖用力戳了戳，电话打出去了。
　　几乎是一秒，接通了：“喂。”
　　林有拙嘴巴凑上去，对着屏幕说：“喂？？？”
　　陆起立即听出不对：“你喝酒了？”
　　林有拙重重点头：“对。”
　　关门声响起，陆起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林有拙抬眸环顾四周，乌黑的瞳孔里满是迷茫，几秒后，他诚实说，“我不知道，哥哥。”
　　为了保持电话通畅，陆起又坐回轮椅，结果刚出居民楼，他停住了。
　　不远处，青年蹲在地上，此时正可怜兮兮地冲着手机说：“哥哥，你还在吗？我迷路了，你可以来接我吗？”
　　陆起收起手机。
　　“喂？？？”林有拙拍着不出声的手机，“哥哥，你还在吗？”
　　“在。”
　　林有拙立即露出笑容，他又拍了拍黑屏的手机，有些着急说：“那不能来接我吗？我迷路了。”
　　他神情逐渐沮丧：“这里好黑，也没有人，我有点害怕。”
　　“嗯。”男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来了。”
　　随即有温热的东西落到林有拙头顶。
　　林有拙迟缓地抬头，不那么明亮的路灯下，一双熟悉的眼睛温柔注视着他。
　　而头顶的温度，同样来自这个人。
　　林有拙眨眨眼，抖落掉眼睫上的雪花，随即，他一把扑进了陆起的怀里，像冬瓜蹭着他一样，柔软的黑发用力蹭着陆起的下巴。
　　随后他抱紧男人有力的腰，整个人埋进去，安心地闭上眼，声音越来越低：“哥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第83章 083
　　【083】
　　怀里的青年像是一团热烈的烈火, 烧得陆起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陆起缓缓抬手，手指顺着向上，接着紧紧抱住林有拙瘦削的肩膀, 将他安稳锢在怀里。
　　他下巴抵在林有拙柔软的发间,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冰雪气息。
　　随即, 怀里响起平稳的, 浅浅的呼吸声，林有拙在陆起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这样睡着了。
　　斑驳的光影里，小雪变成了羽绒般的花片, 陆起轻轻吻了一下林有拙的头发, 低声呢喃：“睡吧, 我带你回家。”
　　……
　　次日六点，林有拙准时睁开眼。
　　头顶着陌生的天花板，林有拙反应了一两秒, 随即怀里拱过来一团温热。
　　他低头一看，冬瓜正睡得香，小爪子缩在胸前，轻轻勾着他的睡衣。
　　睡衣？
　　林有拙眼皮跳了跳。
　　身上是一套陌生的柔软棉睡衣, 穿在他身上有一些宽大，还残留着一点点熟悉的柑橘气息。
　　是一套旧睡衣。
　　昨晚的记忆截至他离开杨一虎教授家，剩下就是……
　　陆起？
　　依稀记得他给陆起打了个电话。
　　林有拙转过头, 床头柜上安静卧着他的手机, 他伸手拿过手机，点开通话记录。
　　果然最新的记录显示, 昨晚六点, 他和陆起有一个5分21秒的通话记录。
　　相同的卧室格局, 所以他昨晚应该是没能自己走回家，被陆起捡回了102。
　　沉默两秒，林有拙手指滑到睡裤边缘，拉开往里看了一眼。
　　比起陆起帮他换了内裤，显然昨晚没换内裤这件事，更能让林有拙接受。
　　他松了口气，收回手给冬瓜掖严实被角，轻手轻脚下了床。
　　林有拙抱着叠好衣裤准备回楼上洗澡换衣服。
　　六点，外面还黑沉沉的，林有拙也没有打开灯，结果打开卧室门打开，有几丝光亮从客厅那边照到走廊的地板上。
　　林有拙瞳孔颤了颤，他虚掩上卧室的门，悄无声息走向客厅。
　　客厅里亮着一盏落地灯。
　　陆起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副金色边眼镜，正认真看着手中的文件。
　　开着空调，房间温度有20度左右，陆起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松开了上面两粒纽扣，凸出来的喉结十分明显，以及锁骨处有一条看起来很新鲜的红痕。
　　陆起看完一页资料，正要翻页，忽然他摁住文件，抬头看向走廊。
　　昏暗的光线下，青年光着双脚，抱着衣服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他穿过的睡衣。
　　陆起放下文件，微笑问：“吵醒你了？”
　　林有拙摇头：“生物钟。”他目光落到茶几上散落的文件，“你整晚都在工作？”
　　陆起单手取下眼镜，鼻梁处有两个浅浅的印子：“有点工作需要紧急处理。”
　　林有拙沉默了，他从阴影处走出来：“昨晚我喝醉了，谢谢你带我回来，帮我善后。”
　　陆起眸光微闪：“你说的善后是？”
　　“帮我换睡衣。”
　　陆起很轻地笑了一声：“不是我帮你换的睡衣。”
　　这下林有拙有些僵硬了：“谁？”
　　陆起双眼微微眯起：“你从我身上扒的。”
　　林有拙：“……”
　　陆起扬手挑开了第三颗纽扣，这下那条鲜红的红痕暴露得更加清晰。
　　陆起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还原描述。
　　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他带林有拙回家，刚进屋林有拙就吐了他一身，他只好放林有拙到床上躺好，先进浴室冲澡。
　　结果换好睡衣出来，门口蹲着林有拙，见到他先是很委屈地眨眨眼，接着就扑上来扒他睡衣。
　　那条红痕便是那时候刮出来的。
　　林有拙听得眼皮直跳，待陆起说完，他沉默良久才开口：“你之前说我酒品很安静？”
　　“昨天也很安静。”陆起脸色不变，“扒完睡衣换上，自己洗漱，还懂得抱着你的狗上床睡觉。”
　　林有拙再度沉默。
　　断片的记忆一片空白，此时听着……却又诡异的真实。
　　他手指不自觉捏住怀里的衣服，平静问：“除了这个，我还有做别的吗？”
　　“嗯。”陆起眸色深了几分，“你喊我哥哥。”
　　“……”
　　不等林有拙僵硬，陆起又低低笑出声：“说着玩的，你喝醉比现在还安静。”
　　林有拙这才松开被他手指□□得尤为凄惨的衣服。
　　*
　　早上简单吃了一顿，整个白天，林有拙将302里里外外，打扫得纤尘不染。
　　又给阳台的花花草草修剪好枝叶，各自施好肥，浇上水，这才提起他的一个行李包，冬瓜的两包用品下楼。
　　楼下，红旗车已经等着了。
　　老孙看到林有拙出来，本想过来接行李，林有拙就笑着说：“不重，我自己放。”
　　确实也不重，林有拙想着去香叶山过年，也就是今晚加明晚，他就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和一套家居服。
　　老孙便乐呵呵地打开后备厢，跟在林有拙后面说：“今年有你和陆总一起过年，他不用待公司加班了。”
　　林有拙不动声色放着东西：“陆起以前过年都在公司加班？”
　　“是啊。”老孙有些感慨，“自从他亲哥坐牢，他父亲和他断绝关系后，他每年过年都待在公司。”
　　“有一年他……”
　　忽然瞥见陆起牵着冬瓜从楼道出来，老孙立马闭了嘴。
　　林有拙长睫颤了颤，并没有追问，放好行李，他摁了自动关闭按键，后备箱缓缓合上。
　　——
　　同一时间，第九监狱的铁门打开。
　　一个瘦高的男人拎着包走出来，天灰蒙蒙的，他仰头看着天空，瘦得凹下去的脸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
　　丢下拎包，张开双臂刚要喊一声表达他此时的兴奋，一道颤巍巍，饱含热泪的喊声响起：“清源！”
　　陆清源登时愣住，他像一台生锈的废弃机器，咯吱咯吱转着脖子，低头望过去。
　　前方，陆行川左手提着几盒烤鸭，眼里蓄满泪水，伸着右手喊他：“清源！儿子！”
　　“爸！”陆清源的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冲了出来，他快步跑向陆行川，停在他面前，扑通跪了下去，“爸！是儿子不孝，这四年多你受苦了！”
　　“没事没事。”陆行川赶紧去扶他，又是哭又是笑，“只要你出来啊，爸哪里都不苦！”
　　“爸！”陆清源不起来，他抱住陆行川的腿嚎啕大哭。“爸我好想你啊！爸！”
　　陆行川感动得不得了，右手拍着陆清源的后脑勺：“乖了乖了，爸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烤鸭，走，咱们回家，再开一箱啤酒，咱爷俩慢慢聊。”
　　陆清源点头，他擦了擦眼角，起身说：“爸，我还想吃你烧的红烧肉。监狱里的红烧肉可柴了，大部分还都是豆腐果。”
　　陆行川咧嘴笑：“那还用你提醒？红烧肉，酱肘子，炸丸子，你喜欢吃的早给你备好了。”
　　陆清源又想哭了，他抱紧陆行川的手臂：“我就知道我老爸对我最好！”
　　陆行川乐得不行，脸上每个细胞都散发着无法言喻的喜悦，和陆清源一路说说笑笑，父慈子孝回家了。
　　*
　　晚上要参加林祖峰组的饭局，老孙就先把林有拙和陆起送到私房菜馆，然后带着冬瓜先回香叶山。
　　这家私房菜馆是在一个颇有历史感的洋楼，进了雕花大门，首先是一个小花园。
　　洋楼一楼的门打开着，还没走进去，林祖河的声音已经能听见了。
　　“这环境也太寒酸了，全家团圆饭，就吃这个？”
　　林祖峰耐着性子解释：“掌勺是做过国宴的老厨师，厨艺相当不错，我提前半年才预约到。”
　　“吃饭不只是吃菜色，还吃环境，国宴大师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破老楼，我说二弟，你该不是没钱请一个上档次的地方吧？那你早说啊，我……”
　　这时敲门声打断了林祖河的喋喋不休，随即青年淡淡的声音响起：“抱歉来迟了，路上有点堵。”
　　林祖河声音戛然而止。
　　大厅内的所有人全部看向玄关，敞开的门前，林有拙和陆起并肩停在门口。
　　“叔叔！”
　　“叔叔！”
　　林枝枝和林杉杉同时欢呼一声，松开抓着妈妈的手，快乐奔向林有拙。
　　林祖河好久不见林有拙，先前被林有拙算计走股份的痛苦还没消散，心头火星跳跃，但他敢怒不敢言，只好不爽地喝了口茅台酒，转过脸不说话了。
　　林学诚坐在客厅里，他目光落在林有拙身上，随后又扫过陆起，脸色可以说相当差。
　　圈子就丁点大，宋家案子他们早就收到了消息。
　　林学诚并不关心年轻人那点破事，但林有拙从头到尾没通知他，这让他非常不满。
　　其他人都起身去迎接林有拙和陆起，唯有他坐着没动。他是林有拙的父亲，只有林有拙先来找他。
　　他等着林有拙和陆起先过来和他问好。
　　然而半天过去，林有拙在饭厅和几个长辈聊得合家欢乐，完全忽略了他。
　　林学诚脸色越来越黑，这时林祖河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咧嘴笑道：“二叔，看来您和新弟弟，关系没您说的那样融洽嘛。”
　　林学诚没反应。
　　林祖河继续拱火：“哟，您看我这嘴，瞎说什么呢。我这好弟弟如今又是林氏董事长，又有陆起这么一个大靠山，还肯纡尊降贵来参加家庭聚会，肯定看您的面子啊，不然我们这些小虾米，要见林董事长和陆大总裁，预约到后年都不一定哟。”
　　林学诚被林祖河说得火冒，他放下酒杯，终于起身了。
　　刚到饭厅，就听见林有拙温和的声音：“二哥，你有时间做林氏的总经理吗？”

　　第84章 084
　　【084】
　　这话一出, 除了陆起和几个小朋友，其余人都愣住了，包括林祖峰。
　　林祖峰目前在林氏只是一个部门经理。林学诚防其他人防得严, 连林祖峰的父亲也只是林氏的副总之一。
　　现在林有拙邀林祖峰做林氏总经理, 这是所有人都未曾想过的事，尤其是林祖峰。
　　林祖峰不是没有野心, 除了林有拙，他是林家学历最高的晚辈。
　　刚进林氏也是怀着满腔热血, 准备闯出一番事业。只是时间长了，他看清了林学诚的防备, 以及他大哥和父亲的不靠谱。
　　在林氏，他只能是一个部门经理。因此他正在考虑年后辞职。
　　他年轻, 对事业对未来还有无数雄心，不想待在林氏不上不下，混吃等死。
　　没想到，转机忽然而至。
　　尤其是林有拙的用词。
　　不是问他有没有兴趣，而是有没有时间。给了他尽可能的尊重。
　　林祖峰心想，这个年轻的新继承人, 值得他赌上他未来的事业。
　　林祖峰也不扭捏，坦然微笑：“有。”
　　于是这一个林氏最高的人事调动, 干脆利落就敲定了。
　　林祖河听得眼睛都直了。他万万没想到, 林有拙竟然会重用他弟弟。
　　他实在是琢磨不透林有拙, 悄悄拉他父亲到另外的房间吐槽, 结果他父亲反而敲了一下他头：“他重用你弟，算计你, 也不想想为什么。”
　　林祖河还真有点好奇：“为什么？”
　　他父亲恨铁不成钢：“因为你蠢！”
　　林祖河：“……”
　　他父亲又说：“这位新侄子还真不简单, 知道你弟对林氏没有二心, 所以拉拢重用他，啧。”
　　他高兴起来：“不过你弟成了林氏总经理，你二叔今天得气得不轻。得，我和你那点股份，不算白丢。”
　　……
　　林学诚确实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然而无人在意他，全围着林有拙和陆起。一个女性长辈笑眯眯说：“小拙，你妈妈最近可忙碌了。昨天和我视频，在一个小乡村，找到了一个被拐卖到那个地方的小男孩，我还从没见过她那么狼狈，但精神头特别足。”
　　林学诚总算找到插话机会：“她那是瞎忙活，明天过年也不回家，办什么天涯寻亲活动。”
　　女性长辈不认同道：“这怎么是瞎忙，多有意义的活动啊，我看到那些丢了小孩的重逢场景，别提多感动了。”
　　林学诚嗤之以鼻，他实在按捺不住，放下筷子对着林有拙说：“跟我出去一趟。”
　　林有拙知道林学诚要说什么，他微笑和几位长辈说了抱歉，起身跟上了林学诚。
　　林有拙离开不久，饭桌逐渐变得安静。
　　其他人都不太敢跟陆起说话，林有拙在时，陆起偶尔还会说句话，林有拙离席，陆起就没再开过口。
　　不开口的陆起，和冰雕没有任何区别。
　　大家全都默默吃着饭，忽然，有人扯了扯陆起的袖口。
　　陆起垂眼，是林杉杉。
　　林杉杉乌黑的大眼睛望着他，小脸蛋紧张得红彤彤的：“新叔叔。”
　　她小声问：“你为什么不笑呀？”她搜刮着脑海里不多的词汇，“你只对叔叔笑呀？”
　　陆起看着她，没什么表情：“是。”
　　老实说，陆起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很吓小朋友，林杉杉眼里包着泪花，下一秒，“哇”一声就吓哭出来了。
　　林杉杉一哭，哭声氛围感染了其他几个小朋友，他们也张着嘴跟着哭起来。
　　饭桌上一时兵荒马乱。
　　*
　　与此同时，几墙之隔的阳台，也在爆发着一场战争。
　　林学诚板着脸呵斥林有拙：“你什么意思？！不和我商量就把林祖峰提上来。”
　　林有拙微笑道：“我不会管理，交给职业的经理人，我不认为有问题。”
　　“他是林祖峰就是最大的问题！”林学诚越说越激动，“这么大的人事变动，你非但交给林祖峰，事先还不告诉我，林有拙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有没有当我是你父亲！”
　　“没有。”
　　平静地回答瞬间令空气沉默。
　　林学诚只是随口一说，真听到林有拙的肯定，他不可思议拔高声音：“你再说一遍。”
　　“我没当您是父亲。”林有拙不卑不亢，“正如您对我一样。”
　　林学诚面上的神经抽搐起来，他像是第一次见林有拙一样，连指尖都寒得发抖。
　　他扬手就要扇下去，林有拙没避开，只沉静说：“我会还手。”
　　林学诚的手就这样僵硬地冻在空中，他知道，林有拙说得出，做得到。
　　林学诚没想到，他这一辈子，第一次翻船，竟是来自他的亲生儿子。
　　这太荒谬，太可笑，更令他难以接受。
　　林学诚收回手，冷笑一声：“好，不愧是流着我的血，够狠。只是你不要忘了，你手里只握有31%的股份，并非绝对控股，股东都是我朋友，我联合他们对抗你，并不难。”
　　林有拙没说出夏惠妍的3%的股份也在他手里，他只是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我没打算绝对控股林氏，我只需能让您忌惮的股份就足够。”
　　林学诚琢磨着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如果您惹我不高兴了。”林有拙微笑，“我会转让手上的全部股份。除了您，谁都可以是买家。或许是林祖河，也或许是您的对手，再或者，您的股东朋友。”
　　林学诚脸色都绿了，林氏就是他的命，要是林氏不复存在，他宁愿跟着林氏一起灭亡。
　　他觉得他能被林有拙活活气死，他死死捂着胸口：“你敢！”
　　不过是色厉内荏。林学诚清楚又绝望地知道，林有拙是真的敢。
　　他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几秒后，到底还是先服软了：“有拙，我和你母亲的家业，以后都是你的，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好处颇多，就不和您一一解释了。”林有拙抬手看了眼手表，“出来太久，他们该出来找了。您只需记住，只要您不出错，我不会转让股份。”
　　林学诚赶紧问：“什么叫不出错。”
　　“别做让我不愉快的事。”林有拙淡淡道。“比如给监狱里的林与夏打点。”
　　林学诚登时心虚。
　　他确有托关系照顾林与夏。
　　他和林与夏朝夕相处20年，父子间的情分无法磨灭。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照顾，合情合理。
　　但是林有拙知道，这出乎他的意料。
　　林有拙又道：“以及别再指点我的人生。除了我，没谁可以决定我应该做什么。”
　　林学诚哑口无言。林有拙都快进客厅了，他才想起来问：“总有个期限吧，你总不会要让我一辈子都提心吊胆。”
　　林有拙停住，没有回头：“是。请您余生都提心吊胆着，不知何时会被转让出去的股份。”
　　说完，他推开推拉门，背影越走越远。
　　林学诚捂紧跳得激烈的心脏，想发火，又不敢发火，最后只能重重敲了好几下胸口。
　　……
　　另一边，林有拙快到饭厅，迎面走来熟悉的身影。
　　陆起看到林有拙回来了，黑眸重新浮现笑意：“你喜欢的那几道菜，再不吃就凉了。”
　　林有拙嘴角微微上扬，他迈开双腿，直直走向男人：“嗯。”
　　——
　　林杉杉的哭声，勉强终结在鼓鼓囊囊的红包里。
　　饭后林有拙给在场的小朋友都发了红包，林杉杉和林枝枝开心得乱蹦，特别喜欢红包上的小动物。
　　这时一个小男孩吐槽道：“有拙叔叔你好土哦，现在都是用微信发红包了！我们班最穷的男生都不用现金了！”
　　林祖河瞄了林有拙一眼，很是得意他儿子让林有拙出了个丑。可不是嘛，什么年代了，还包红包这么老土。
　　然而林有拙嘴边挂着笑，他弯身摸摸小男孩的头，直接抽回了红包：“好，下次给你发微信红包。”
　　小男孩傻眼了。
　　林祖河同时一口气呕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气得无话可说，林有拙到底什么人！和小孩子都要计较！
　　林有拙并不在意他们，他重新站直，将多出来的红包给了林杉杉：“下次别哭鼻子的，漂亮的女生哭了就不漂亮。”
　　林杉杉很是高兴，点头说：“嗯嗯，我以后不哭了！”
　　她眼珠咕噜转了转，忽然一本正经说：“叔叔，我可以亲亲你吗？”
　　林有拙蹲在林杉杉面前，很是温柔摸摸她的头，平视着她微笑：“可以。”
　　林杉杉立即就笑开了怀，她凑上前，在林有拙的右边脸颊，很用力地啾了一口，发出极其响亮的一声。
　　陆起在旁边，眸色变换了好几次。
　　——
　　饭后回到香叶山，已经快十点了。
　　一路上山，除了山路两旁的路灯，山里寂静得只有落雪的动静。
　　林有拙上车后有点困，靠着休息了一会儿，等睁开眼，就快到山腰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清醒，微微侧脸，就有些愣住。
　　隔着很近的距离，陆起单手撑着左边的脸，歪着头看着他。
　　那架势，应该是看了挺长时间。
　　两道视线在空中撞上，陆起并不闪躲，他唇角噙着笑：“睡得好吗？”
　　林有拙收回手：“挺好。”
　　路灯在车窗外倒退，车内忽明忽暗，浓密的长睫偶尔在林有拙脸颊透下两小方阴影。
　　他又出声道：“昨晚，我真的没做奇怪的事吗？”
　　陆起笑道：“怎么这样问？”
　　林有拙十分坦诚：“你看我的目光很奇怪。”
　　“现在？”
　　“对。”
　　陆起的眼底再度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陆起深深望着林有拙，脑海里又想起那声清脆的“啾”声。
　　深邃的眼底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他缓缓说：“我想尝试不拄拐杖走路，晚上帮个忙？”

　　第85章 085
　　【085】
　　静谧的山腰处, 唯有别墅透出一地温暖的光亮。
　　雪持续下着，客厅里的壁炉已经提前烧旺了，烧燃的火苗跳得噼里啪啦, 冬瓜吃饱喝足，趴在壁炉前面的软垫上, 闭着眼摇着尾巴, 正在睡觉。
　　听到开门声，冬瓜立即睁眼，模糊的光影里, 瞥见熟悉的两道身影, 它又翻了个面，朝着壁炉继续睡觉。
　　门打开, 携带了猛烈的寒气, 只是下车到进屋的短短距离, 林有拙的手指已经有点冻了。
　　今夜是入冬以来的最低气温, 据天气预报显示，是零下9度。
　　陆起关上门，瞬间隔绝掉屋外的寒气，林有拙的指尖很快就恢复了温暖，他脱掉大衣, 挂在玄关的挂衣钩上。
　　他熟练换上拖鞋，挽着衬衫袖口问：“现在开始？”
　　陆起也换上拖鞋：“我先冲澡。”
　　为了专心过年，林有拙已经提前把29，30，和初1这三天的学习内容提前完成了。
　　这个本该学习的点他没有安排, 见陆起要洗澡, 他也往客卧走, 准备也洗个澡，换套家居服，比较方便活动。
　　只是进了客卧，林有拙没发现他行李。
　　行李是老孙下午先送来别墅。林有拙沉默几秒，想到了行李的去处，他转身出去。
　　主卧就在隔壁。
　　林有拙曲起食指，动作幅度很轻地叩门：“陆起……”
　　门应声缓缓向后打开，并未关紧。
　　没有听到陆起的回应，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陆起已经在浴室了。
　　林有拙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准备找到行李就离开。
　　主卧林有拙来过一次，摆设极其简单，很快林有拙就看到了他的行李，挺小的一个包，摆在那架他念念不忘的天文望远镜旁。
　　这架天文望远镜，林有拙曾在一部纪录片里见过，是一名天文学家的定制款，能看到无比清晰的草帽星。
　　林有拙提起行李，目光还在天文望远镜上面流连。
　　克制了大概30秒，林有拙强迫挪开目光，迈腿准备回客卧洗澡。
　　结果刚转身，他眼皮猛烈地跳了起来。
　　前方的浴室，朦胧的剪影倒映在磨砂玻璃上，那只修长的手在手臂滑动。
　　林有拙没想到主卧和客卧设计不同，浴室使用的是磨砂玻璃。
　　浓密的长睫低垂，林有拙收回视线，快步离开了主卧。
　　*
　　半小时后，林有拙开门出来，陆起已经在客厅了。
　　他头发半湿着，换了套黑色家居服，坐在轮椅上翻着文件。
　　大约是陆起在喝牛奶，看起来很像一个十分受欢迎的大学生。
　　尽管以他的年龄而言，他的大部分同龄人的确都还在校园里。
　　这个令众人闻风丧胆的总裁，他其实还过分的年轻。
　　陆起放下文件，微笑问：“来杯热牛奶吗？冬天喝着还不错。”
　　林有拙拒绝了：“不喝。”他想到小学时的一件事，突然说，“我念二年级之前，喝牛奶会吐。”
　　“那时候，学校每天会免费发一袋牛奶，林丰财说我喝牛奶会吐，让我别浪费，带回家给他加餐。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陆起回：“不知道。”
　　林有拙的眼睫跟着壁炉里的火苗，时不时跳跃一下，他唇角弯起：“我忍着恶心的感觉，在学校喝光了牛奶。渐渐地，就不会吐了。”
　　“后来知道多喝牛奶能长高，少生病，到初中不发牛奶了，每天李晓欣会给我几块去买菜，我就每次攒下几毛钱，保证我一周至少能喝上两次牛奶。”
　　“我就是在初二冲到了175，再冲到180，之前我一直是班上最矮的男生。”
　　林有拙漆黑的瞳孔沉静望向陆起。
　　陆起安静听着，意识到林有拙说完了，他换了个杯子倒上牛奶，操控着轮椅来到林有拙面前：“这是后山农场的奶牛产的，味道寡淡，和水区别不大，你要能习惯这个味道，以后叫人每天送一桶过来。”
　　他视线在林有拙身上来回打量：“你现在同样需要补充营养。”
　　林有拙没说话。
　　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缓慢地，从他的每一根脉络流过。
　　他不是突发奇想告诉陆起这件往事，他曾想过，他在陆起眼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阴暗？
　　或是睚眦必报？
　　这些全对，并且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就在刚才，陆起只要露出半分意外，他就知道陆起没有完全了解他。
　　但陆起此时的反应说明，他了解他，他清楚，林有拙这个人，从来就是这样。
　　林有拙接过杯子。
　　微微晃动起来的牛奶，颜色比便利店售卖的淡不少，他嘴唇抵在杯沿，喝了一口。
　　如陆起所言，没有很浓的牛奶味，味道很淡很淡，真的就像在喝水。
　　林有拙甚至有些喜欢，他一口喝到了底。
　　……
　　喝完牛奶，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陆起这才双手松开扶手，准备从轮椅上站起来。
　　客厅空旷，林有拙只挪开了唯一比较占地方的茶几。
　　起先，陆起走得极其慢，身体也晃得特别厉害，和刚学步的小孩差不多，隔几秒林有拙便得扶一下。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陆起勉强挪了10步，等半小时过去，他已经不用林有拙搀扶，尝试着将步子扩大几公分。
　　房间里温暖如春，陆起半湿的头发已经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额头的汗水。
　　他手背的脉络全部清晰有力凸出来，又粗又青。
　　终于，陆起成功迈出了一比，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缓慢地，他独自走到了落地窗前。
　　窗外，鹅毛大雪在光影里唰唰落下，陆起转过身，他目光灼灼望着林有拙：“现在，我再走回来。”
　　林有拙眼睛弯得漂亮：“你一定行。”
　　陆起深吸口气，他迈开腿，在即将落下瞬间，身体猛然一歪，急速向前倒去。
　　“陆起！”
　　耳畔是青年难得的呼喊。
　　倾斜的视线里，陆起看到林有拙迅速冲过来，在他接触到地毯前，抓住他双臂，将他护在了怀里。
　　而林有拙什么都没想，短暂的两秒过去，他感到脑后被宽大的手掌护住。
　　紧接着，沉闷的声响响起，他正面抱着陆起，仰到在地板上。
　　有了缓冲，摔到木地板上并没有很疼，只是压在身上的重量，让林有拙抽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陆起原来那么重，他有一种五脏六腑被压成一团的错觉。
　　“嘶。”
　　林有拙嘴唇动了动，他抬眼去看陆起：“你没事……”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男人深沉的黑眸里。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贴着，男人呼出的气息，细密地扑到他的唇边，带着一点清淡的牛奶香。
　　不远处，壁炉的柴火热烈地燃烧着，客厅里满是噼里啪啦的烧火声。
　　以及，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林有拙抱着陆起的手缓缓落下，手背还没碰到地板，陆起暗哑的声线打破了沉默。
　　“可以亲你吗？”
　　……
　　“汪汪！”
　　下一瞬，由远及近的狗叫声出现在耳边，林有拙还没做出反应，脸颊就被温热的舌头亲昵扫过。
　　冬瓜醒了，它在旁边活蹦乱跳着，一会儿趴下亲亲林有拙的脸，一会儿又站起来狂舔陆起的脸。
　　林有拙安静看着陆起，没有说话。
　　陆起轻笑一声，随即收回垫在林有拙脑后的手，翻身坐到旁边，捞过冬瓜，揉着它的头。
　　……
　　林有拙回到客卧，没有开灯，也没有关上窗帘，他侧身躺在床上，鹅绒被拉到下巴的位置，静静望着窗外的落雪。
　　有的事情，早有了预兆。
　　陆起对他的好，早已超出合作的范畴。
　　那个迷离的夜晚，落在颈窝的吻，不是他的幻觉。还有那只疏解的手，陆起本没必要做到那样。
　　他不是没有感觉，他也清楚，他对陆起不一样。
　　他不抵触陆起的靠近，不反感陆起的气息，他信任陆起，对陆起有天然的亲切感。
　　只是……
　　林有拙手指轻轻揪住被子，再赌一次吗？他曾经因为剧情设定，输得惨不忍睹，毫无自我。
　　而现在，他有了自主意识，如果他又输了，他再没有一次好运，还能重来一次了。
　　雪越下越大，困意袭来，林有拙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无声叹了口气，后背弓起，将下半部分脸全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闭上的眼，安静入睡了。
　　……
　　次日，林有拙六点准时醒了。
　　雪停了，外面一片洁白，天空也呈现淡淡的蓝色，照得屋内不用开灯都能看清。
　　虽然没有作业，但晨跑还是要继续，林有拙掀开被子起床，洗漱好换上运动装，开门准备出去。
　　啪。
　　门刚打开，有一样东西从门把掉到地上，发出很重的一声，看着像红色信封。
　　林有拙蹲下捡起来，打开看了一眼，他沉默了。
　　这不是信封，而是一个红包。
　　红包里的钱没有太厚，但是崭新泛着油墨香，应该是从银行取出来的新钱。
　　林有拙抽出纸币，一叠全是粉色，一共有21张。
　　21，他今年就要21岁了。
　　林有拙忽然想起买水晶球那晚，陆起说：“别人有的，你都会有。”
　　别人有的，他都会有。
　　林有拙捏紧红包。
　　这时，隔壁响起开门声，拖鞋踩着地板的声音响起。
　　随即，林有拙头顶响起一声低沉的，却无比温和的：“新年快乐，林有拙。”
　　林有拙抬头，昏暗不清的光线里，男人的轮廓有些模糊。
　　但林有拙脑海里，已经清晰生成了陆起的脸。他一直，将陆起的脸记得很清楚。
　　林有拙露出笑容，他也温和回应：“新年快乐，陆起。”
　　新年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我很快乐。

　　第86章 086
　　【086】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昨晚的事, 用过早餐，陆起就带林有拙去后山的生态农场选年夜饭食材。
　　从别墅过去，还要开十五分钟左右的山道。
　　去了旁边的车库, 林有拙才知道平时那辆红旗车是老孙在开，陆起还另有一辆红旗L5。
　　自从车祸后，这台L5一直停在车库里，但每周都会有专人来保养。
　　昨天才保养过, 车身崭新发亮。陆起缓慢走到副驾驶, 对林有拙说：“今天你开车。”
　　林有拙眨眨眼, 随后解释道：“我还没考驾照。”
　　陆起微笑：“自家的山，只要不出山脚，不需要驾照。”
　　林有拙视线落到方向盘上，目光沉甸甸的，他上一次开车, 是高考结束，林丰财买了辆二手五菱宏光，要他跟着去送货, 路上他观察了林丰财开车，在林丰财离开的间歇，他试着开了一次。
　　林有拙正想着，陆起又问：“要开吗？”
　　林有拙回神，他果断拉开驾驶室的门：“要。”
　　*
　　山道修得平坦宽敞，昨晚落的积雪, 已经被处理干净堆在公路两旁，很是适合新手练车。
　　一路上山, 没碰到一辆车, 红旗L5安静穿梭于静谧的林间, 时不时能瞥到几栋小洋楼，在林间若隐若现。
　　林有拙打开话题：“山上住了多少户。”
　　“6户。”陆起剥着软糖，糖纸唰唰作响，清甜的橘子味在车内弥漫，“3户打理林子，3户打理农场。”
　　林有拙点头，张嘴欲说话，橘子味靠近，一颗软糖喂进他嘴里，男人微凉的指腹还短暂擦过了他的嘴唇。
　　林有拙默默闭上嘴。
　　陆起并未解释他的喂糖举动，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收回手，又剥了一颗糖，这次是进了他自己嘴里。
　　车顺着公路绕过山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生态农庄了。
　　林有拙先前想的是一个小农庄，当看到占据整片山顶的农场，还是颇为意外。
　　不需要他开口，陆起就解释说：“我有段时间进食会呕吐，就建一个农场供应日常所需。多出来的产量送给合作商，回馈还不错。”
　　林有拙沉默了。
　　陆起口中的有段时间，应该就是他被投毒的时期。
　　这时到了农场门口，有十个车位，现在只停着一辆小货车，林有拙没专业学过，停车压了线。
　　陆起笑道：“要是想拿驾照，明天开始我教你，车和场地都是现成，比去驾校方便。”
　　林有拙松开方向盘，垂眸说：“以后吧，目前我还不需要开车。”
　　说罢，他打开车门下车。
　　林有拙走得有些快，山顶的风比山腰更要刮人，吹到脸颊和刀锋一样。
　　和上次听林绛女士提起不同，那时他对陆起是纯粹的欣赏，对于陆起曾被投毒，是旁观者的同情。
　　现在，他在恐惧。
　　林有拙脚步渐渐慢了，最后猛然停住，身后有脚步声在缓慢靠近。
　　林有拙下车后一言不发往前走，陆起没有叫住他，只是尝试着将步子跨大一些，这样才能走得更快。
　　尽快这对现在的陆起而言，实在是有些费劲。
　　林有拙突然又停下来了，陆起眉峰微动，脚下到底还是焦急，走得更快了一些，他擦过林有拙，绕到林有拙面前停住。
　　短短的两分钟，青年的脸已经被山风吹得雪白。
　　林有拙的皮肤，还是那么容易弄坏。
　　陆起眸色深了几分，他抬起双手，特别自然地整理林有拙的围巾，拉到林有拙下巴处，严实包裹起来。
　　“山顶风大。”他淡淡道，“别吹着凉。”
　　林有拙下巴埋进暖和的毛巾里，眼睫扫过他敏感的脸皮，刮出浅浅的印子：“那个人怎么样了？”
　　陆起没听明白：“谁？”
　　林有拙的嘴皮有些干，他抿了一下嘴唇：“投毒的。”
　　陆起安静两秒，旋即低低笑出声：“林绛告诉你的吧。你想知道任何，都可以直接问我。其他人的信息没我准确。”
　　林有拙看过去，陆起像在叙述一件很普通的事：“那不是唯一一次，我一共被投过三次毒。都是不同时期碰的人，但他们的下场都一样，终身/监/禁。”
　　说着，陆起忽然抬手掐了一把林有拙的脸颊，果然，那片雪白的冷白皮，瞬间染了一末樱红色。
　　在这片白雪皑皑的天地里，显得是如此鲜活生动。
　　林有拙痛觉比大部分人明显，他抽出捏着暖宝宝的手，搓了搓脸，很快，他左边的脸颊变得异常红艳。
　　实在是有点痛，他放下手时还是无法理解陆起发什么癫：“掐我做什么？”
　　“你上次说你皮肤敏感。”陆起若无其事说，“我验证看看。”
　　这是什么理由？林有拙没想通，这时农场里跑出来一个男人。
　　年纪四十岁左右，模样老实憨厚，他直奔陆起，很是诚惶诚恐：“陆总您怎么亲自来了？需要什么打电话让我送下去就行啊。”
　　陆起眉间笑意敛了不少，他淡淡道：“我带林先生随便逛逛，你不用陪同。”
　　男人知道林有拙，从陆起带人回香叶山，他们私下就讨论过林有拙，后来也在新闻里见过林有拙的照片。
　　只是真人到底是比照片更加冲击，也无怪乎他们这位脾气古怪的总裁，结婚后越来越平易近人。
　　男人心里想着，马上识趣走开了。
　　——
　　陆起先带林有拙去挑肉。
　　牛，羊，猪都有饲养。
　　牛羊吃的是大草原上空运来的草，羊的肉质完全没有市场上的膻味。
　　林有拙其实很喜欢羊肉汤锅，只是羊肉膻味重，他一年也就天冷的时候吃两三次。
　　农场的羊没有膻味，他很想吃一顿烤羊排。
　　然而一头羊……
　　林有拙拧眉：“就算我们连吃一周，两个人也吃不掉一头。”
　　陆起笑道：“你只管挑，会有人处理好送到家里，剩下的他们会自行处理。还可以留下你老师，同学和朋友的地址，他们会包装好送过去。”
　　林有拙点头，既然不会浪费，他就构思着年夜饭的菜单，认真挑选起来。
　　他专注挑着，偶尔询问陆起的口味，一路从养殖场挑过去，最后到了草莓园。
　　京城的气候不适合种植巧克力草莓，陆起就找人复原了巧克力草莓的种植环境，盖了一个草莓温室。
　　刚进草莓温室，扑面而来就是浓郁的草莓香味，草莓藤上全挂着又大又红的草莓，比林氏超市售卖的奶油草莓要大不少，也更香。
　　陆起蹲下，认真挑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草莓，递给林有拙说：“没打农药，可以直接食用。”
　　林有拙接过咬了一口，是比闻着还更要浓郁的草莓味，口感也酸酸甜甜的。
　　林有拙很快解决掉，他也蹲下，在藤上挑到一个有他半个手掌大的草莓，自然递给陆起：“给。”
　　陆起有几年没吃草莓了，他早期厌食严重，只勉强能吃几颗草莓，后来治好了，他就没再碰过草莓。
　　确切说，除了可以泡水的金桔，他几乎不吃水果。
　　陆起接过草莓，他边吃着边看着青年专注的侧脸，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
　　林有拙摘了三篮巧克力草莓。
　　回到农场的办公室，他留了两个地址，让员工往这两个地方送他和陆起一样的年货。
　　一个是杨一虎教授的地址，还有一个是天空精神病院。
　　陆起看了眼地址：“送给林氏基金第一次帮助的那对母女？”
　　林有拙不奇怪陆起知道天空精神病院母女的事，但陆起第一时间就能认出来，他还是有些意外。
　　要么是陆起记忆力惊人，要么是，陆起对他相关的事记忆力惊人。
　　林有拙笑了一下，点头：“嗯。”
　　*
　　回去的下山路比上山快，不到十分钟就回到别墅。
　　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年货食材也送来了。
　　羊排，牛肉，猪小排处理得十分干净，有机蔬菜也都新鲜水嫩。
　　简单解决了午饭，林有拙就准备去厨房准备年夜饭，结果他刚要起身，陆起就按着他左肩，轻轻把他按回椅子上。
　　“菜单告诉我。”陆起系上围裙，“年夜饭我做，你布置家里。”
　　林有拙看了眼毫无过年气氛的别墅，点头道：“好。”
　　——
　　林有拙下的单，一小时后送来了。
　　骑手到山脚还以为走错了，门卫给林有拙打了确认电话，才让一个保安领着骑手上山。
　　一直到林有拙签收，骑手都没敢抬头。
　　大过年还在工作，林有拙点开软件，给骑手打赏了红包，然后才在门前忙碌起来。
　　别墅前有一棵红梅树，红色的花朵开得特别漂亮。
　　林有拙踩着梯子，在上面挂满彩灯，还有红色的，写满了美好祝福的木质牌子。
　　一棵快三米的红梅树，他挂到天色黑下来才完工。
　　陆起做好年夜饭，出来喊林有拙吃饭，刚走出门口，昏暗的门口猝不及防亮了起来。
　　暖色的光照亮了满树红梅，挂着的许愿牌子随着风晃动，吊着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林有拙正从椅子上下来，扭头看到门边站着的陆起，他也怔了一秒。
　　随后在一树梅花下笑得眉眼弯弯：“开饭了吗？”
　　陆起被林有拙的笑容晃了一下，他点头：“嗯，开饭了。”
　　饭厅里摆着满满一桌美味的饭菜，桌下冬瓜也有它自己的一餐丰富年夜饭。
　　两人一狗，就在春节联欢晚会的背景音里，胃口极好的解决掉了所有食物。
　　电视里，首都台的上方不停循环播放着一条信息——
　　【0点整，会有一场新年烟火，祝全市人民新春大吉！】
　　吃完饭，冬瓜肚皮都鼓了起来，自动跑到壁炉前趴着，舒服得哪里都不想去。
　　离烟花还有十分钟，陆起就喊醒了冬瓜，叫上冬瓜一起出门看烟花。
　　今晚的天气很懂事，虽然冷，且没有刮风，林有拙和陆起并肩站在梅花树下，静静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
　　冬瓜不停扒拉着陆起的衣服，陆起便把冬瓜抱了起来。
　　冬瓜兴奋地“汪汪”不停叫。
　　林有拙微微侧头，男人站直了，比他还高出小半个头。
　　他眼睫颤了颤。
　　“澎！”
　　忽然，一声巨响，远处的天际盛放开一朵红色的花。
　　紧接着，其他颜色的烟火也照亮了夜空。
　　0点到了，新年到了。
　　陆起正要转头和青年说话，脸颊旁边就传来温软的触感。
　　还有，青年温润的声音。
　　“这是答案。”
　　陆起只反应了一秒，当即手松开，正兴奋欣赏烟火的冬瓜猛地掉下去，可怜地“汪”了一声。
　　而青年还微微踮着脚，嘴唇刚离开陆起的脸颊。
　　澎。
　　这一次，是林有拙的后背撞上了红梅树。
　　许愿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撞动，猛烈地晃荡起来，铜铃声和烟火声相互交映。
　　林有拙撞得眼花缭乱，刚要问陆起又发什么癫，腰就被死死禁锢住。
　　随即，独属于陆起的冷冽柑橘气息，铺天盖地向他盖了下来。

　　第87章 087
　　【087】
　　陆起左手握紧林有拙的腰。
　　林有拙只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薄大衣, 隔着不算厚的衣料，他甚至能感受到陆起掌心的热度，还有他过分的力道。
　　林有拙并不疼, 但他想, 他的腰很快会青紫一团。
　　总有那样的情况, 洗澡时手臂, 后背, 腿部会发现莫名的青色，并不知是何时碰到的。
　　他的皮肤太薄太敏感, 有时稍微不经意擦碰，看起来都已经很唬人。
　　何况陆起现在，真的很用力。
　　尤其陆起的右手。
　　他捏住林有拙的下巴抬高，两片温热的嘴唇在林有拙唇上落下一片灼热。
　　陆起没有闭眼, 林有拙看到那片深邃黝黑的眼底, 倒映着满树的灯火, 还有他。
　　林有拙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 只是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缩影。
　　他想，再赌一次也无妨。
　　因为是陆起，他愿意赌。
　　林有拙视线开始迷离，鼻腔不断钻进熟悉的柑橘气息。
　　喜欢。
　　他喜欢陆起的气味。
　　林有拙垂着的双手抬起, 然后也同样用力，回抱住陆起宽阔的后背。
　　远处，藏蓝的天幕依然在盛放漂亮的烟火，冬瓜一会儿看着烟火, 一会儿看看红梅树下的两人。
　　黑豆似的小眼睛满是不解, 随后它茫然地抖了抖, 太冷了, 迈着小碎步回别墅烤火了。
　　不知过去多久，林有拙感到呼吸有些稀薄，耳畔也没有其他声音了，只剩越发急促的心跳。
　　他快脱氧了。
　　林有拙不得不拍拍陆起后背提醒。
　　他长睫动了动，缓缓睁眼，视野像是蒙了层缥缈的雾气，眼前一片模糊。
　　还未彻底掀开眼皮，林有拙身体猛然颠倒，他下意识抓住陆起的肩膀，眼睛也彻底睁开了。
　　而这时，他的下巴也解除了禁锢，被打横抱进陆起的怀里。
　　林有拙一时有些哑然。
　　他体重偏轻，但到底是182的身高，这样被陆起公主抱在怀里，不协调。
　　而且陆起还在恢复期，万一用力过度扯到筋骨，那就得不偿失。
　　他松开手，开口想让陆起放下他，结果抬眸对上陆起浓郁深沉的黑眸，陆起先开口了：“今天可以吗？”
　　陆起的嗓音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饱含着浓重不掩饰的欲望。
　　以吻回答陆起时，林有拙有想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他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也没有想过退却。只是比他预想的，来得快了些。
　　林有拙认真问：“你的腿没问题？”
　　陆起没出声，他稳稳抱着林有拙走进别墅，用行动回答林有拙，没问题，只是速度稍慢。
　　主卧的灯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暗的光线都带着缱绻的意味。
　　林有拙后背抵上柔软的床垫，随即陆起俯身压近，黑眸沁着光，凸得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帮我解开扣子。”
　　他每说一个字，都有温热的气息扑到林有拙脸颊，林有拙脸上的肌肤便被熏上了浅浅的绯色。
　　陆起就撑在林有拙上方五厘米不到，林有拙稍微抬手，就碰到了陆起的衬衫。
　　是一件黑衬衫，系得一丝不苟，第一粒扣子严实地抵在陆起喉结下方。
　　第一粒扣子，很轻易就解开了，接下来是第二粒，林有拙望着若隐若现的锁骨，刚要动手，不然上方响起一声低笑。
　　随即林有拙的手被陆起捉住，陆起翻身躺到林有拙身边，用他的手把林有拙的手严密包裹住，嗓音听不出情绪：“下次再继续。”
　　林有拙有些许茫然，他偏过头，视野里，陆起平躺着闭上眼，过于长的眼睫毫无反应，似乎是睡着了。
　　林有拙猜测道：“你困了？”
　　陆起包紧他的手：“没有。少了东西。”这次，能听出他明显的懊恼，“没准备润滑剂和安全套。”
　　林有拙眨了眨眼。
　　意识觉醒时，他无法略过林与夏和沈成峰的原文剧情，意外知道了一些知识。
　　例如润滑和安全套，竟然有着各种口味和触感。
　　林有拙转回头，望着倒映着些许光亮的天花板，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哦。”
　　他没有抽回手，吃完年夜饭，他们都沐浴洗漱过，林有拙很快合上眼，困意袭来，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晚安。”
　　陆起眼皮动了动，紧接着睁开转回头，静静看着青年安静的睡颜。
　　几秒后，他唇角翘起，凑过去在林有拙眼皮上落下轻轻的一吻：“晚安。”
　　他放开林有拙的手，拉过鹅绒被盖到林有拙身上，然后轻手轻脚起身，去了次卧的浴室。
　　不多会儿，淅沥的水声隐约响起，临近四点，水声才逐渐消停。
　　*
　　林有拙这一觉睡得太沉了，第二天晚了半小时才醒。
　　大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着挂钟显示的6点半，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翻身下床去晨跑。
　　他顺着枫叶林跑了一圈，边跑边背着这个时间点应该背的课本。
　　清晨只有2—3度，林有拙却跑出了一身的汗，他调整呼吸，慢跑着回到别墅。
　　别墅里静悄悄的，冬瓜还趴在壁炉前睡得香甜，林有拙看向客卧，房门紧闭着。
　　林有拙就回主卧冲了个澡，浑身清爽出来，林有拙没有吹头发，干毛巾随便擦了擦湿润的头发，就进厨房去煮早餐。
　　年夜饭吃得比较油腻，林有拙白粥，凉拌了一碟脆黄瓜，还炒了一碟豆腐乳空心菜。
　　做完早餐，他端着两盘菜出来，结果别墅里还是安静无比。
　　林有拙看眼挂钟，快八点了。
　　林有拙放好盘子，快步走向客卧，到门口，他先是听了几秒里面的动静，什么都没听见，他立即抬手敲门：“陆起，吃早餐了。”
　　回应他的是安静。
　　林有拙当即按下门把手，咔，细微一声，门缓缓打开。往内一望，窗帘拉得严实的屋内漆黑无比，借着门边透进去的光，隐约看到床的边缘拱出来的一团。
　　林有拙快步奔向床。
　　被子拉得严实，陆起一动不动弓身侧卧着，露出半边凌厉的轮廓。
　　林有拙打开了床头灯，灯光亮起的刹那，立即照出了陆起脸颊不正常的红色。
　　林有拙伸手去碰了碰陆起的额头，顿时心口“咯噔”猛跳。
　　陆起的额头，滚烫得堪比客厅烧着的壁炉。
　　林有拙往下拉了拉被子，不让被子遮住陆起的呼吸，随后跑去卫生间拧回来一块冷水毛巾，仔细给陆起擦掉额头的虚汗。
　　但陆起显然烧得厉害，冷毛巾才擦了一小会儿，竟然就有了温度。
　　林有拙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起身要去打急救电话，结果他刚要走，一只滚烫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握住林有拙的手腕。
　　“别走。”
　　陆起艰难睁开眼，连眼球都满是烧红的血丝。
　　林有拙低头在他滚烫的额头亲了一口：“我不走，我去打120。”
　　陆起被这个额吻安抚了，喉咙痛得厉害，他用力吞咽着口水，不舍地慢慢松开林有拙：“拿手机给我，我找私人医生过来。”
　　林有拙拒绝了：“你现在的情况，还是去医院彻底检查一次。”
　　林有拙说完，轻轻拉开陆起的手放回被窝，快步出去拿手机打120。
　　打完电话，林有拙拿了一包冰块进来，干毛巾裹着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冰块，就算是恒温20度的房间内，林有拙的手还是冻得冰冷，但他只是一遍一遍给昏睡的陆起降温。
　　半小时后，救护车来了。
　　林有拙穿上大衣，拿上手机，提着已经装进保温桶的白粥跟着上了救护车。
　　等陆起苏醒，应该很饿了。
　　——
　　到医院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左右，护士才推着陆起到病房里挂水。
　　陆起已经醒了，脸色没早上红得艳丽，但还是红得不太正常。
　　林有拙打开保温桶，白粥还保持着刚出锅的热度，他装了一碗，端到病床旁边坐下。
　　陆起笑道：“得你喂我了。”
　　他的右手手背上，插着两根输液管。
　　林有拙舀了勺粥，吹凉了才喂到陆起嘴边：“怎么突然烧这么严重？”
　　林有拙心有余悸。
　　到医院时，医生说陆起烧到40多度了，幸好送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起咽下白粥，喉咙还有些刺痛，胜在林有拙吹得足够凉，他喝起来好受不少。
　　陆起舔了舔干得厉害的嘴角：“洗了冷水澡。”
　　林有拙没听清：“洗什么？”
　　陆起望进青年干净的瞳孔，嘴角弯起：“凌晨洗了快四个小时的冷水澡。”
　　林有拙：“……”
　　几秒后，他若无其事又吹凉一口粥，喂到陆起嘴边：“下次叫我。用手，不需要安全套。”
　　——
　　同一时间，天上又飘起大雪，天色昏蒙蒙的，像是天黑了一样。
　　一辆出租车停在香叶山山脚。
　　先是陆清源开门下车，陆行川紧跟着也从后排座下车。
　　陆清源打量着香叶山，眼里满是羡慕：“操，陆起这几年混得也太好了！”
　　陆行川满脸的踌躇，他拉住兴奋不已的陆清源，为难说：“清源，你好不容易出来，就别去招惹他了。我……我怕他！”
　　陆清源回头，他挽住陆行川的胳膊，耐心说：“爸，我这不是招惹他，你是他爸，大过年的，他叫人送来一堆年货就行了？不行，我得替你讨回公道。”
　　陆行川摆手：“我早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再说他送来的年货都指好几万了，乖，听我话，我们回家，别再和陆起牵扯了，我们惹不起他。”
　　陆清源眼球咕噜一转，咧嘴笑道：“爸，你别说得我只会惹事一样。既然你不想讨公道，那总得让我见见我那素未谋面的弟……”陆清源搜刮着不大的脑容量，“弟媳！”
　　他眼里闪烁着突如其来的戾气：“在监狱里，我可是听付易说了他的不少事呢。”

　　第88章 088
　　【088】
　　陆起刚喝完粥, 手机响了。
　　保安处的领导小心翼翼询问：“陆总，有两名自称您父亲和兄长的人到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等着陆起的指示。
　　陆起毫不意外陆清源会找上门。
　　他知道陆清源29出狱, 也清楚陆清源在监狱的一切情况, 包括和付易在监狱的谈话。
　　陆起嗓音寡淡：“转告我父亲，他若是愿意，可以到医院探望我。至于另一位, 只要踏进香叶山一步, 报警处理。”
　　保安处的领导领悟了：“明白陆总，我一定处理好！”
　　陆起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 他侧身望向旁边, 林有拙坐在椅子上, 正低头削着苹果, 水葱一样的手指在深色果皮里时隐时现。
　　陆起眼里染上笑意, 他靠回床头, 安静等着林有拙削好苹果。
　　他最不喜浪费时间，以往每一秒他都会利用到极致。然而现在, 只要林有拙在他身边，连沉默都是价值连城。
　　很快, 林有拙削好了苹果，均匀切成小块放进杯子里，倒进热水泡了两遍, 才开始喂陆起食用。
　　病房的门虚掩着，小邓刚敲了一下门, 门就打开了。
　　看到眼前的场面, 小邓短暂惊讶了一秒, 随即赶快亡羊补牢：“陆总, 小林董，换洗衣服拿来了。”
　　同时小邓在心里跪谢了他的八辈祖宗，幸好年终奖在年前发了，否则以他们陆总此时不悦的神色，恐怕得缩水！
　　林有拙把水果杯放到床头柜，让陆起自己动手，然后起身朝小邓微笑：“大年初一还要你跑一趟，辛苦了。”
　　陆起脸色更差了，小邓缩了缩脖子。
　　恋爱中的男人会变笨这句话，果然是空穴来风啊。瞧瞧他们陆总，竟然会把情绪直接摆脸上了。
　　先前陆起动手术，没让麻醉医师打麻醉药，据他和现场护士八卦，陆起看着他的被划开，全程无表情。
　　现在……不过是自己动手吃几片苹果而已……这脸色能直接吓死人！
　　小邓心头拉起一级警报，眼巴巴望着林有拙，期盼他马上拿回水果杯，继续喂这个恋爱中的男人吃苹果，保住他今年的年终奖。
　　小邓吐瓜子皮都没这么快：“不辛苦！这就是我的工作！”
　　他快步走进病房放下三个纸袋，离开得相当识相：“小林董，陆总，我还得赶回家吃饺子，你们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带起一阵风，小邓离开前体贴入微带上门，关得严严实实。
　　林有拙打开纸袋检查，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都齐全，就是内裤拿错了。
　　小邓拿的两盒新内裤，都是陆起的尺码。林有拙转头说：“我下楼买点东西，你要带点什么吗？”
　　陆起看了眼还有半瓶的盐水：“等我一起吧。躺了一天，想下楼走走。”
　　林有拙便又重新回到椅子坐下，他拿起水果杯，又喂了陆起几块苹果，然后才有空拿起手机回复新年短信。
　　——
　　杜嘉元是最有仪式感的，掐着零点发的新年祝福。然后是周吴，宋雪景，杨一虎教授都是白天发的短信。
　　林有拙一一回复，一一发了红包。然后他看到微信群【大海星辰我们来啦】也活跃了。
　　钟茵院士和几个首都大学的学生正在热烈聊着比赛相关的方案。
　　林有拙翻着聊天记录，不知不觉看入了神。等他回神，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
　　他看了四个小时的群聊天，连饥饿都没感觉。
　　林有拙看向陆起：“怎么不叫我？”
　　陆起眼里全是笑意，右手的输液管已经取掉了，他抬手摸了摸林有拙的头：“你在为你的梦想奋斗，其他都是小事。”
　　*
　　大年初一，晚上八点多，医院楼下的便利店十分冷清。
　　陆起胃口恢复了，除了一盒泡面，还要了几串关东煮。
　　林有拙看着陆起动作熟练泡面，露出笑容：“没想到你会吃泡面。”
　　陆起放好调料包，压好泡面盖子，也笑着道：“刚创业时忙得日夜颠倒，半夜最容易吃到的就是泡面。”
　　等了一分钟左右，他撕开盖子，放进去一串鱼豆腐，推到林有拙面前：“尝尝我的技术。”
　　林有拙裹了满满一叉子，放进嘴里嚼了嚼，他眯了眯眼睛：“确实不错。”
　　说完他伸手去捞另外一盒其他口味的泡面：“你刚退烧，还是别吃泡面了，吃饺子就好。”
　　陆起随他抢，脸上全是笑意：“好。”
　　林有拙也不客气，他夹了一半泡面到他的盒子里，这才把剩下的泡面还给陆起。
　　一是陆起现在确实不能吃太多泡面，二就是，他真的想吃另一个味道。
　　陆起全部依着他，吃完泡面吃饺子，京城有大年初一吃饺子的习俗，寓意招财进宝。
　　在林有拙拼命赚钱的时候，他每到大年初一都只吃饺子，希望能多赚到钱，有多余的钱去看火箭发射。
　　林有拙怕陆起晚上积食，只夹给陆起一个饺子。
　　陆起其实很不喜欢饺子的味道，但林有拙夹的饺子，他吃了一个，又让林有拙再给他夹一个。
　　而这一切，全都落入了陆清源眼里。
　　陆清源得知陆起住院了，幸灾乐祸跑来，结果还没进医院大厅，就看到了便利店里的两人。
　　他躲在便利店外的垃圾桶后，震撼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其实先前付易所说的陆起爱上了林有拙，陆清源是不信的。
　　陆起的冷血无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爱上一个男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小到大，陆清源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陆起流血了，那肯定是带着冰碴子的冻雪。
　　车祸那天，他终于看到陆起流血了，浓稠的血从关死的车门里滴滴答答往下滴。
　　不过陆清源没时间验证到底是冷血还是热血了，他疯狂去掰车门，想要抢回陆起手里的资料。
　　然而陆起撞得头破血流了，依然是保持着清醒，第一时间反锁上车门。
　　“陆起！我是你哥！”陆清源嚎叫，“你不能告发我！哥求你了，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再也不害你了，陆起！”
　　而陆起被血染红的眼睛和以往每一次一样，毫无情绪看着他。
　　……
　　然而现在，陆清源在陆起眼里看到了笑和纵容，嘴里还嚼着一直讨厌的饺子。
　　陆清源记得陆起小时候宁愿饿肚子都不吃饺子，所以他那时候每天撒娇，让他妈妈包饺子，就让陆起饿肚子！
　　“原来是真的！”陆清源笑出声。
　　那他的复仇计划，指日可待了。对付不了陆起，他还治不了林有拙？
　　陆清源视线挪到林有拙身上，连连“啧啧”摇头。就一个漂亮的小白脸，空有长相，根本禁不住他半个拳头。
　　陆清源心情顿时十分舒畅，他双手插回口袋，哼着跑调的曲子，晃悠着转身离开了。
　　*
　　吃完晚饭和宵夜的二合一，林有拙和陆起又在楼下散了一圈步消食，才回楼上病房。
　　医院的取暖设备没那么好，不敢让陆起洗澡，林有拙就帮陆起擦身。
　　虽然有过亲密的接触，但在白炽灯下看着陆起的身体，林有拙多少还是有些沉默。
　　当他的手擦过陆起块块分明的腹肌，没忍住还是停留了几秒。自然摁了一下，手感很好。
　　刚要抽开，耳后喷来陆起温热的呼吸：“喜欢就敞开了摸。”
　　林有拙：“……”他一言不发继续，还真敞开了摸。
　　陆起下巴垫在林有拙肩头，过了会儿，陆起叹了口气。
　　“我输了。”他声音喑哑，“今天我洗不了冷水澡。”
　　林有拙这才停止，飞快把陆起上下擦了个干净，让他出去了。
　　浴室门关上，林有拙靠在门后，唇角上翘笑了一下。
　　——
　　洗完澡，林有拙换上衣服出来，病房里的主灯关了，只亮着两盏床头灯。
　　病房是特地要的双人间，陆起睡在靠近门的病床，见陆起盖着被子没有动，林有拙就轻手轻脚走向靠窗的床。
　　刚掀开被子上床，背后响起男人的声音：“睡一张床吧，好冷。”
　　林有拙看了看26度的空调，静默两秒，掀开被子，双脚塞进拖鞋，走到旁边的病床。
　　虽是一米五的大病床，奈何陆起就占去了一大半。
　　林有拙钻进被子，里面暖烘烘的，他关掉两盏床头灯，房间立即陷入了黑暗。
　　林有拙道：“晚安。”
　　他侧身背对着陆起卧着，闭上了眼。
　　时间一点点过去，黑暗的病房内什么都听不见。
　　忽然，林有拙睁开眼，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无声叹了口气：“别看了，以后每天都可以看。”
　　下一瞬，温热的身体靠上来，有力的双臂从后把林有拙抱进怀里。
　　陆起下巴挤进青年细腻温暖的颈窝，这才满足闭上眼：“晚安，阿拙。”

　　第89章 089
　　【089】
　　早上六点, 林有拙准时睁眼。
　　睡前他是背对着陆起，现在不知何时转的身，面对面缩进了陆起的怀里。
　　陆起的下巴，应该是抵在他的头顶, 以抱婴儿一样的姿势拥抱着他。
　　病房里昏昏沉沉的, 风刮得窗玻璃呼啦呼啦响, 很快雨就砸了下来, 听着就是一个很冷的早晨。
　　然而眼前, 是火热宽阔的怀抱。
　　也许是病重的缘故, 陆起身体热得像个火炉。
　　冷不丁的，林有拙想起一件事。
　　小时候冬天睡觉, 他会把盐水瓶子洗得干干净净, 灌满热水放进被窝里, 只是隔天早上醒来，盐水瓶子和他的四肢一样冰凉。
　　那时年幼的他就还把这件事写进了作文，虔诚许愿以后有一个不会变凉的火炉陪他过冬。
　　那篇作文, 还拿了99分。
　　林有拙往后挪了挪，抬眼去看陆起，光线昏暗, 他勉强看清了陆起的下巴。
　　一夜过去, 陆起下巴周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林有拙从来不冒胡茬, 他盯着陆起的胡茬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摸了摸。
　　很短，还很硬，触感并不好, 林有拙正要收回手, 突然圈在他后背的手上抬, 陆起捉住了他的手。
　　陆起捉着林有拙的手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他的手背，掀开眼帘，嗓音又哑又沉：“在下雨，今天别晨跑了，再睡会儿。”
　　说完，他松开林有拙，手下滑揽住林有拙，往怀里一带，林有拙再次又脸颊贴着陆起的胸膛，耳畔是沉稳有力的心跳。
　　听着外面持续下大的雨声，林有拙缓缓闭上眼。
　　他想，新年的第二天，可以奢侈一次，睡个懒觉。
　　——
　　再次醒来，陆起没在床上。
　　林有拙盯着前方醒了几秒神，掀开被子下了床。
　　刚要去洗漱，病房门从外打开，陆起一手拉着移动输液架，一手提着两个木漆食盒。
　　此时林有拙顶着乱糟糟的黑发站在病床前，还残留着几分睡意的眼眸分外湿润，雪白的脸颊上印着几个被压出来的红印子，家居服也松松垮垮的，看起来很像被欺负了一样。
　　陆起嗓子眼有些发痒，用手肘关上门，缓缓走了进来：“过来吃早餐。”
　　林有拙抓了抓有些痒的脸颊，那几个红印子顿时连成了一片红色。
　　他点头说：“我先去洗漱。”
　　刷完牙洗完脸，林有拙出来坐到陆起旁边，不算大的一张吃饭用桌子已经摆满了。
　　有迷你小包子，肉饼，几碟时令小菜，还有牛奶。全是新鲜从香叶山送来的。
　　陆起递牛奶给林有拙：“今早现挤的，尝尝。”
　　林有拙接过喝了一口，味道和上次差不多，淡得几乎和水一样，他又一口喝掉了半杯，夹起一个小包子放进嘴里。
　　馅料只有山蘑菇，没加其他东西，吃起来又滑又嫩。
　　他又试了一块肉饼，是他喜欢的牛肉馅，酥脆的表皮咬开，滚烫的牛肉汁立即流了满嘴，碎碎的卤牛肉几乎是入口即化。
　　林有拙不挑食，但他也有喜欢的食物，他最喜欢卤牛肉。
　　林有拙只在陆起跟前吃过一次卤牛肉，三十那天的年夜饭。
　　不过其实那天菜色多，林有拙夹卤牛肉的频率没有特别频繁。
　　林有拙默默吃了两块牛肉饼，又将剩下的牛奶喝完。
　　陆起同一时间也吃好了，他没什么胃口，只是待会儿要吃药，他就对付着吃了几个香菇小包子，喝了一杯牛奶。
　　林有拙擦完嘴要收拾桌子，忽然发现陆起望着他，他下意识又抽了一张湿纸巾去擦嘴：“还沾有东西？”
　　他又仔细擦了一圈嘴唇，拿开湿纸巾，什么都没有，一片阴影笼罩靠近，他抬头：“没……”
　　余下的话消失在相碰的唇齿间，林有拙睁着眼还未做出反应，熟悉的掌心就覆住他的眼睛，视野瞬间陷入黑暗。
　　随即他听到唇间低低的笑意：“我是想吻你。”
　　*
　　到下午，主任医师亲自来病房，拿着陆起的检查报告详细解说，并笑呵呵告诉陆起，今天就可以出院。
　　五点左右，林有拙和陆起走出了医院。
　　下了一个白天的雨已经停了，但是天气冷得厉害，地面湿漉漉的，路上也没行人。
　　上车后，陆起和林有拙说：“你要准备比赛，今天起回京大那边住吧。”
　　林有拙也是这样想。
　　比赛还有三个月，除了京城高校的学生，其他省市的学生明天都会到达京城，住到卫星工程研究所附近。
　　京大有直达卫星研究所的地铁，这样他来回跑比较便利，不过听陆起的意思，似乎也要跟着他过去。
　　现在陆起每天还是要复健，香叶山的别墅有专门的锻炼室，环境也更安静。
　　林有拙想了想还是说：“不用迁就我，我忙起来也基本碰不上面。”
　　陆起笑道：“就是因为你忙，我才要过去监督你按时吃饭。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别比赛还没开始，你就全掉了。”
　　林有拙无法反驳。
　　他忙起来虽然不像杨一虎教授那样会穿错袜子，但忘记吃饭，无疑是板上钉钉的事。
　　陆起自然地摸摸他头：“放心，在你全力比赛的时间，我什么都不会做。”
　　林有拙反应了一下，他转过脸，耳尖有一点点红：“我没有这个意思。”
　　陆起的手滑下来牵住林有拙的手，缓慢着十指相扣，然后眼里弥漫开温柔的笑意：“我是想告诉你，在你追逐理想的时候，我只会是你的后盾，绝不成为你的绊脚石。”
　　林有拙的心猛烈跳了一下。
　　他静静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霓虹，斑驳的光影似乎倒映进他眼底，揉碎开，变成星辰的笑意。
　　随即，他又一次用力扣紧了陆起的手，十根手指贴得严丝合缝。
　　——
　　冬瓜先他们一步到家。
　　和冬瓜一起到的，还有宋雪景。宋雪景和不怕冷一样，穿着一件薄毛衣就过来了。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还有几串香肠，几块腊肉，以及——有他半身高的一大条火腿。
　　宋雪景说，这些年货全是他太爷爷亲手做的，这次回老家过年，得知他有了一个好朋友，老人家高兴得不得了，把所有他认为好吃的东西全给林有拙准备了一份，让宋雪景带来回来。
　　“我太爷爷早年打仗炸伤了眼睛，去年开始完全看不见了。”宋雪景抓抓头发，“他前几天闹着要飞来看你，医院关心他身体，卡着不给他证明买机票，不然他现在就在你面前了。”
　　林有拙看着满满都是家的味道的年货，眼眸弯得很好看，原来宋雪景还有一个同样可爱的太爷爷。
　　他莞尔道：“等比赛结束，我飞去见太爷爷。”
　　林有拙留宋雪景吃完饭，意外的宋雪景没有答应。
　　他边冲下楼边挥手：“我中午从老家打包了饭菜，你们不用管我。”
　　陆起关上门，回头说：“你很喜欢你朋友，还有他的太爷爷。”
　　林有拙比划着大火腿，拿着刀切了一块：“嗯，很喜欢。”
　　陆起有了决定。
　　他一贯睚眦必报，原计划今年上旬搞垮宋家，但如今宋氏继承人只剩宋雪景，看在他和他太爷爷对林有拙友好的份上，他决定这次放过宋氏。
　　林有拙已经进了厨房，正清洗着火腿，忽然从后被抱住，男人下巴垫在他脖颈，呼出的气息很快熏红了林有拙的耳垂。
　　“阿拙。”陆起低声感叹，“你真好。”
　　林有拙莫名其妙：“因为我给你蒸火腿？”
　　陆起低低笑了声：“因为你让我变成，一个善良的人。”
　　——
　　晚饭是蒸火腿，炒青菜，还有玉米萝卜大骨汤。
　　冬瓜都馋得不吃它的狗粮和肉罐头了，在饭桌边扬着头，眼巴巴盯着。
　　林有拙鞋尖蹭了蹭冬瓜的小胖腿：“你不能吃，回去吃罐头。”
　　冬瓜马上就转身跑回去，大口大口吃着罐头。
　　林有拙和陆起很快解决掉了三道菜。
　　林有拙要收拾，陆起就抱过他亲了一口：“去忙你的，以后家务活我来。”
　　现在陆起的双脚灵活了许多，林有拙就放心回房间了。
　　他先是构思了几个方案，然后在群里和大家讨论，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等讨论结束，才发现快十二点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林有拙拉开卧室门出去，客厅的灯亮着，冬瓜在窝里早睡着了。
　　林有拙每个地方都看了，没看到陆起。
　　他摸出手机，才发现两小时前陆起给他发了条微信——
　　炖盅里炖有暖身汤，熬完夜喝一碗再休息。我回楼下休息，待一起又得洗冷水澡。
　　……
　　林有拙唇角上翘，他走进厨房，空气里弥漫着香浓的气息。
　　他打开炖盅，舀了一碗汤，喝完有些僵硬的四肢，果然舒服不少。
　　林有拙出了厨房，关上客厅的灯，去卫生间快速冲了澡，洗漱完毕，他披着睡袍回了卧室。
　　不过他没有马上休息，打开电脑，林有拙打开了一个文件夹。
　　轻触鼠标，陆清源的信息全部跳了出来。
　　林有拙静静浏览着。
　　陆清源，男，25岁，身高188，体重150。
　　减刑原因——四届踩缝纫机大赛第一名。
　　……
　　林有拙又点开陆清源平时搜索的词条。
　　——
　　刚出狱，绑架被抓判多少年？
　　如何绑架一个成年人？
　　哪个国家对中国没有引渡条约？
　　只会hi，I'm fine，thank you.And you？能在国外交流吗？
　　多少钱才够国外潇洒一辈子？
　　……
　　时间来到一点半，林有拙认真将陆清源那些毫无营养的搜索全看完了。
　　他关掉电脑，按摩着酸涩的眼角，趿拉着拖鞋回床上躺进有点凉的被窝。
　　入睡的前一秒，林有拙无声叹了口气。
　　才第一晚，他就开始怀念，他许愿许来的火炉了。

　　第90章 090
　　【090】
　　第二天早上, 林有拙下楼晨跑，下到1楼，他看了102一眼, 才小跑着出了楼道。
　　六点, 小区内的路灯还亮着, 寒冷中夹杂着冰碴的味道。
　　林有拙绕着莲花池跑了一圈，早起冰凉的四肢, 经过跑步已经变得暖洋洋。
　　林有拙边跑, 边无声背着俄文单词，跑回楼下, 他视线飘过去, 又看了眼102。
　　“在找我？”忽然，从后被抱住, 男人身上的寒气扑面而来。
　　陆起在林有拙耳畔叹息：“阿拙，昨晚睡得好吗？我睡得不好。”
　　那声低沉的“阿拙”喊得林有拙心里有点痒。
　　他拉开陆起环在他胸前的手, 回过身, 瞧见陆起另一只手上提着生煎，包子和豆浆。
　　塑料袋上的logo林有拙很熟悉, 是他常吃那家包子店。
　　林有拙接过包子，抬眸说：“不好。”
　　陆起没想到林有拙会回答, 他看着眼前脸色微微泛着红, 瞳孔无比干净的青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阿拙, 你再这样可爱, 我没那么强的克制力, 就要当绊脚石了。”
　　林有拙不解：“哪里可爱？”
　　陆起牵住他手放进口袋, 并肩上楼：“哪里都可爱。”
　　林有拙：“……”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拿可爱形容他, 身高够不上可爱，长相也不可爱。
　　勉强算得上可爱的，大概只有他身上这套运动服。高二买的，胸前绣着一朵小红花。
　　两个成年男人并肩上楼，让本来就不宽敞的楼道瞬间变得拥堵，陆起走在里面，手臂好几次擦到了墙壁。
　　小区的楼都很老，墙壁上的石灰补过几次，还是一碰就会蹭到身上。
　　看见陆起的黑色大衣蹭了几处墙灰，黑林有拙便放慢了半步，让陆起先上楼，结果陆起也跟着他放慢，空间依旧那么挤。
　　林有拙提醒他：“你衣服会沾灰。”
　　“嗯。”
　　依旧并肩，陆起轻轻捏着林有拙的手心，笑着说：“衣服洗了就干净了。和你并肩，走一秒少一秒。”
　　林有拙望向他分明的轮廓：“我20，你22，还有很长的时间。”
　　陆起也看向他，深邃的黑眸里是浓郁的情绪：“不够，远远不够。”
　　他紧紧扣住林有拙的手指：“有时候我……”
　　陆起没说完，到了3楼，他松开林有拙的手。
　　林有拙当着陆起，直接摁了开门密码。
　　178105。
　　陆起眼眸深邃：“这么喜欢草帽星？”
　　1781年，5月11日，是第一次观测到草帽星系的时间。
　　林有拙拉开门进去，换着拖鞋说：“它够神秘。”
　　他回头，眼睛格外的明亮：“我第一次对宇宙有兴趣，就是在书上看到了草帽星系。”
　　说完他接过早餐，进了厨房装盘。
　　陆起没有立即进屋，他站在门口，有点想抽烟，从未想过，有一天，连宇宙的星系都嫉妒上。
　　刚没说完的话是——他嫉妒每一个看到林有拙长大的人。
　　陆起口袋有一包烟，他不太抽烟，但偶尔需要烟来转移注意力。
　　就像昨晚。
　　他头一次望着天花板，抽烟抽到快三点，满屋子都是烟味。
　　到底还是没去碰烟盒，陆起进门关上门，这时林有拙同时端着早餐出来，陆起喊他：“阿拙。”
　　林有拙回头。
　　陆起笑了笑，脱下大衣挂到衣钩上，上前接过林有拙手里的盘子：“昨天说好了，接下来三个月的家务，我来做。”
　　林有拙双手还保持着端盘子的动作，他眨眨眼，才缓缓收回手。
　　*
　　刚吃完早餐，林有拙接到了杨一虎教授的电话。
　　老教授的嗓门大得满屋子都听得见：“小林啊，我刚和钟所长接到了外地来学生，现在正往研究所去，大概两个半小时左右到，你收拾好就出门吧，中午咱们在研究所集合。”
　　林有拙挂掉电话，陆起看向他：“开车送你过去？”
　　从京大地铁过去卫星研究所是40分钟的地铁，开学要1个多小时。
　　林有拙却没有拒绝：“嗯，我先去换衣服。”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陆起已经穿戴好在玄关等着他了。
　　陆起大衣的左侧还残留着几处墙灰，林有拙转身在斗柜里翻了翻，拿出一个粘毛纸筒，走到玄关低头认真粘着陆起的大衣。
　　陆起唇角微微上翘，完全配合地跟着林有拙的指示转身。
　　只要是林有拙，再平凡的事，都变得有趣起来。
　　林有拙粘得很认真，粘到陆起的大衣干净如新，他才收回粘毛纸，顺便也在他外套上粘了粘。
　　他的是黑色羽绒服，价格比较便宜，有点跑绒，白色的绒毛跑出来，特别显眼。
　　陆起突然说：“你几点结束？”
　　林有拙粘完绒毛，将粘毛纸套回盖子搁到鞋柜上，想了想说：“不清楚，估计得很晚。”
　　结果晚到了半夜。
　　0:21分，卫星研究所的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
　　来自全国不同高校的15名学生，分坐在桌子两旁，和钟茵教授聚精会神讨论着比赛方案。
　　叩叩。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讨论声还在继续，钟茵教授起身去开门，结果是门卫站在外面，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
　　门卫为难说：“钟所长，您点的晚饭，我已经用微波炉热了三次了，再不吃……怕是不行了。”
　　“唉哟！忘了。”钟茵教授拍了一把脑门，笑道，“给我吧，辛苦你了。”
　　她回头喊了两个男生，提着香喷喷的晚饭回到会议桌：“对不住啊同学们，我忙起来老是忘记吃饭，这是个坏习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以后你们一定要提醒我，别不好意思。来来来，猪排饭，鸡排饭，咖喱饭，蛋包饭应有尽有。”
　　杨一虎教授放下笔，摸着肚子大笑：“别说，这一闻到味道就饿了，来来来，小朋友来补充能量了。”
　　宋雪景早就饿了，不过人太多，他从头到尾就说了5个字。
　　“老师。”
　　“钟教授。”
　　现在晚饭终于到了，他眼巴巴盯着袋子，打算等其他学生拿完再去拿鸡排饭。
　　这时一盒热气腾腾的鸡排饭和一碗热汤放到他面前，宋雪景回头，就看到林有拙拿着一份蛋包饭在他旁边坐下：“吃吧。”
　　宋雪景嘴角笑出小酒窝，点了点头，转过头就风卷残云吃了起来。
　　会议室里很快充斥着食物的香味，大家都吃得特别香。
　　钟茵教授嚼着鸡排说：“吃饱了就回住处休息，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八点集合。”
　　杨一虎教授吃得满嘴都是油，他转过脸对林有拙和宋雪景说：“我在研究所有宿舍，是上下床，今晚你俩和我凑合住，这么晚了，来回跑累得慌。”
　　宋雪景摇头：“我在旁边店租了三个月标间。”他和林有拙说，“你和我去住酒店吧。”
　　林有拙却拒绝了，他微笑说：“我认床。”
　　——
　　从卫星研究所出来，凌晨的风刮得林有拙脸色雪白雪白的。
　　刚刚开机的手机上，没有一条短信，也没有任何的未接电话。
　　林有拙目光在四周搜寻，果然，在前方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那辆熟悉的红旗L5安静停在树下。
　　早上陆起说他晚上来接他回家。
　　林有拙脚下加快，但才跑了几步，红旗L5先一步来到他面前停住。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驾驶位上陆起的脸，他眼里是浓浓的笑意：“阿拙辛苦了。”
　　林有拙拉开车门坐进去，看向他的腿：“现在就开车没问题吗？”
　　“没问题。”陆起细细打量着林有拙，见他神色疲惫，他摸摸他头，“你先睡一会儿，到家了叫你。”
　　林有拙摇头：“我不困。倒是你，吃晚饭了吗？”
　　他觉得以陆起的性格……
　　“没有。”果然陆起这样回他。
　　林有拙无声叹了口气：“往前开20米，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到底忍不住，他第一次有些抱怨：“我不出来你就先吃啊，傻不傻。”
　　车缓缓滑行出来，带出男人低低的笑声：“好，下次我家阿拙不出来，我就先吃饭，不让他担心。”
　　林有拙嘴巴微张，顿了顿才转过脸：“哦。”
　　车停到便利店面前，林有拙几乎是车刚停稳就打开了车门。
　　下车后，他用力吸了一口新鲜微凉的空气，打鼓的心跳声才渐渐平息。
　　身后关门声和脚步声同时响起，林有拙等到男人的气息靠近，正要抬脚去便利店，冰凉的手就被包进热乎乎的手掌。
　　陆起的感冒还没好透，林有拙想要抽回手：“我手很冰。”
　　陆起扣紧他手不让动，然后放进衣兜说：“就是凉才得捂着。”
　　林有拙便没动了。
　　在便利店简单吃了点东西，回家的路上，林有拙上车没多久，就疲倦地靠着座椅睡着了，待他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熟悉的房间里。
　　林有拙偏过头，旁边空空如也。
　　他敛了敛嘴角，翻身拉过旁边的枕头抱住，又缓缓合上眼，陷入了睡眠。
　　*
　　次日六点，林有拙准时起床，不过他没有先去晨跑，而是打开了电脑。
　　点了几下，陆清源的网络痕迹跳出来。
　　这一次，不是搜索内容，而是一篇小日记。
　　20XX年X月X日。
　　天气，巨他妈冷。
　　心情，和天气一样巨他妈冷。
　　去五金店买胶布，说我黑名单不卖给我？？
　　行，我去文具店。结果我又他妈是黑名单？？？
　　得，实体店不行，我网购！
　　呵呵。
　　没资格下单。
　　我懂了，陆起，你他妈……哦，同一个妈，算了，你牛逼！你有钱就是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我忍。
　　我都忍了4年多了，不差这几个月。
　　等着吧，我已经拟定了万无一失的计划，绝不会认输！
　　你，还有你的小娇妻，我谁都不放过！！
　　……
　　林有拙望着倒数第一行，反应了两秒。
　　哦，小娇妻，是他。

第91章 
　　【091】
　　林有拙正要关电脑, 忽然跳出来一条最新的搜索词条——
　　从八角亭松涛小区去京大路线。
　　林有拙眸色微闪，随即关了电脑。
　　又是普通的一天，去卫星研究所待到下午六点, 林有拙出来了。
　　红旗车依然等在老地方, 不过这一次先下车的是冬瓜。
　　“汪汪！”冬瓜跳到林有拙怀里, 热情似火地蹭着林有拙下巴。
　　林有拙笑着抱紧冬瓜，弯身坐进副驾驶。
　　车门一关, 立即隔绝掉了外面的零下两度, 暖暖的空调袭来，林有拙的脸颊恢复了一点热气, 先前惨白惨白的。
　　陆起启动车问：“研究所供暖不行？”
　　“嗯, 是用了二十来年的空调，不怎么制热了。”林有拙揉着冬瓜柔软的肚皮, 突然转过头看陆起，“吃完饭去商场一趟, 买一批空调捐给研究所。”
　　年前林氏分红, 林有拙银行账户多了一笔钱。
　　他没有物欲，钱一直分文未动, 现在给研究所买几十台空调，也算是物尽其用。
　　“傻阿拙。”陆起语气带笑, “陆氏就是电器起家, 需要多少台，我让仓库待会儿送来。”
　　林有拙颇为意外, 他一直以为陆起的第一桶金是互联网, 没想到是实业。
　　不过意外符合他对陆起的初印象。
　　想到往事, 林有拙唇角微扬, 瞳仁又黑又亮。
　　陆起余光看着他：“想什么这么开心？”
　　“我听过同学讨论你。”
　　陆起笑道：“这有什么开心。”
　　“他们说你和其他商人不同。不投资赚快钱的项目, 反而投给航天。”林有拙眨眨眼，“那时我就想，你是值得交往的人。”
　　陆起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什么时候的事？”
　　林有拙报出时间，车内安静了几秒，才听到陆起问：“想吃什么？”
　　他换了个话题。
　　林有拙想了想：“回家吃寿喜锅吧，路上找一家超市买点食材就行。”
　　陆起导了航，很快到了一家大型商超。
　　——
　　过完年，商场又开始冷清了，只有零星几个人在买东西。
　　这次推车的是陆起，林有拙走在前面，计算着家里日用品的库存，一路还拿了两提抽纸，两套洗衣液和柔顺剂，一盒牙膏以及两块肥皂。
　　又去生鲜区拿了牛肉，豆腐和蔬菜，推着去结账。
　　“还有吗？”收银员扫完腿堆在收银台面的所有东西，惯例问了一句。
　　林有拙正要回答，忽然背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有。”
　　林有拙很奇怪，他应该把推车里的东西全拿出来了，难道掉了什么？
　　他侧头去看，结果看到整齐堆到台面的盒子，他沉默了。
　　白织灯光下，10盒安全套折射着闪耀的光芒。
　　最顶上那盒，零感两个字无比醒目，旁边的小字同样看得清清楚楚——
　　超薄中的极薄，超润中的极润！
　　收银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边扫一边脸颊红彤彤的。
　　单独将安全套装了袋子，小姑娘视线在林有拙和陆起之间徘徊了0.01秒，果断递给了陆起：“您好，一共988元。”
　　林有拙：“……”
　　陆起利落刷了卡。
　　*
　　回到家，林有拙先去洗澡，热水到身上，他吐了一口气。
　　手指戳到腰间，林有拙突然停住，他低头看了眼，脑海想到那10盒安全套。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安全套的数据他全看到了，数量是1盒8支，10盒是80支。
　　林有拙指尖无意识用力，腰间瞬间就弥漫开一片粉红。
　　不过他现在被热水蒸得白里透红，那片粉红倒不是很突出。
　　林有拙收回手，拧了一下花洒，热水顿时变得如繁星般密集。
　　洗完澡，林有拙换上家居服出去，房间里已经飘满了甜甜的酱油香味。
　　饭桌上，汤汁在炉上翻滚，旁边摆着一份新鲜的和牛。
　　陆起抬着两盘牛肉炒饭出来，香气四溢。
　　林有拙肚子轻轻叫了起来，他拉开椅子坐下，开口道：“三个月，不会过期吗？”
　　陆起反应了一秒，很是忍俊不禁：“不会。”
　　林有拙垂下长睫，先舀了一碗酱油汤小口喝着：“哦。”
　　酱油汤非常鲜美，林有拙喝光一碗，放下碗抬头，果不其然撞上了陆起的目光。
　　陆起根本没动筷子，一直看着他。
　　“其实。”林有拙抿了一下嘴唇，有着淡淡的鲜甜味，“不一定非要禁欲。你如果很想，我可以。”
　　青年的眸子干净得澄澈，陆起没想过林有拙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很震撼。
　　不是因为林有拙愿意被他抱，而是林有拙的坦率和勇敢。
　　只要林有拙决定了，他不逃避，也不抗拒。他是全身心地，接纳着他。
　　陆起起身走到林有拙背后，弯身轻轻抱着他，鼻腔不断飘进林有拙身上的沐浴液的味道。
　　淡淡的香味，像刚刚挂上树梢的青皮柑橘。
　　陆起在他下巴不时落下蜻蜓点水的吻，嗓音缱绻：“阿拙，说好三个月，我不会食言。只是现在，我想亲你。”
　　林有拙被亲得眼里浮上了浅浅的水雾，手往上抬抓住陆起圈在他胸前的手，侧头闭上眼，和男人安静地接吻。
　　……
　　吃过饭，那10盒安全套进了抽屉。
　　陆起收拾好饭桌回了102，林有拙去卫生间漱口。
　　先前被蒸汽熏得一片模糊的镜子已经恢复，镜子里，青年脸颊白里透红，有点薄的嘴唇此时有些肿，颜色也比平时深了不少，像是上了口红。
　　林有拙吐了一口气，然后挤牙膏漱口。
　　他想，他刚才的说法其实还是不准确，不一定非要禁欲，但最好，还是禁欲。
　　吻了快一个小时，他最后都饿过了，晚饭只喝了一碗酱油汤……
　　——
　　洗漱完，林有拙回到卧室，先是点开比赛群，钟茵教授没有上传新的方案，其他学生也没有冒泡讨论，他就关了手机，打开电脑开始监测陆清源的动向。
　　今天，依然是一篇日记。
　　20xx年x月x日。
　　天气，冷中夹带着丝丝青春回忆。
　　今天本来打算去踩点，结果出门碰到了薛大个，老哥们了！那就下次再去踩点吧。嘿嘿，结结实实敲了老哥们一顿涮羊肉。
　　还一起骂了陆起两个小时。
　　快乐！
　　不过薛大个混得真惨啊，两百来块的涮羊肉都付得快哭了。
　　唉，遥想当年，他和我一起辍学，我还借了他1000块南下创业呢，没想到赔得底裤都没了，灰溜溜回来帮人洗车。
　　我寻思着，他是不是被陆起整了？
　　当年是他贡献了一条菜花蛇让我整陆起，以陆起那恶毒的性格，他能不报复？
　　我一个，薛大个一个，付易一……不对，付易不是陆起，是他的小娇妻。还不对，陆起的小娇妻和他没区别，必定还是陆起是幕后黑手！
　　越写越烦，老爸根本不懂，还老说叫我不要去惹陆起，是我要去惹他吗？明明是他从小就不拿我当哥！
　　成绩比我好，长得比我好，还比我高！班里小姑娘还都喜欢他……
　　当然，后来大家知道陆起的恐怖后，都害怕他，避开他，远离他，哈哈哈，全都来和我玩了，都讨厌他，没有人再喜欢他。
　　活该！
　　老是跳级，就该一个朋友都交不到！
　　哼，陆起也根本不配有朋友，连亲哥都不帮，我高中辍学没学历，找不到工作去求他，竟然说他不招童工！
　　靠，在古代，17岁都他爷爷的孩子满地跑了！
　　明明就是故意不帮我！
　　算了，过去了，我大度，我要谨记教官的教诲，退一步海阔天空，和平爱这个操蛋的世界。只要拿回我这四年多的青春费，以后和陆起兄弟见面不相识！
　　这样吧，计划提前，就在三个月后，春暖花开的季节拿钱走人，奔向美好的明天！
　　哦对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总感觉有个男人跟着我？？
　　额……我和陆起完全不一样，我只喜欢女人，那个男人再敢跟着我，老子要揍得他终身不举！
　　再写一句总结吧，这世上就没人会喜欢陆起，肯定，绝对！
　　……
　　林有拙关了电脑。
　　入睡前，他想到一件事，他从未和陆起清楚表达过他的喜欢。
　　他们接吻，他们肌肤相亲，他却没有告诉过他，他喜欢他。
　　有的话，需要用语言传达给对方。
　　林有拙给陆起发了一条信息：“陆起，我喜欢你。”
　　即将发出那刻，他又停住了，指尖点着输入框，删除了喜欢，改成——
　　“陆起，我爱你。”
　　几秒后，安静的夜里回荡着渐近的上楼声。
　　同时林有拙的手机震了一下，收到了来自“陆阿姨”的两个字回复。
　　“开门。”

第92章 
　　【092】
　　林有拙打开门。
　　楼道里的自动感应灯亮着, 橘黄色的光线算不上明亮，落进陆起深不见底的黑眸。
　　陆起嗓音暗哑：“阿拙，现在食言可不可以？”
　　林有拙想了想, 明早八点还要去卫星研究所, 他敛了敛眉，回答道：“只能用1个。”
　　嘭。
　　回答他的是疾风般关上的门。
　　没开灯，从窗户透进来浅浅的光。
　　“汪汪？”
　　狗窝里响起冬瓜迷糊的叫声，很快它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又安安稳稳睡觉了。
　　不再是晚饭时和风细雨的触碰, 这次的亲吻带着不再克制的霸道和入侵。
　　林有拙被陆起一路从玄关亲到床上。
　　后背陷进被子里，林有拙视线一下倾斜到天花板。卧室的窗帘严实拉着, 透不进半点光亮, 他看不到陆起此时的表情，只是唇上的灼热逐渐离开。
　　啪。
　　陆起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壁灯。
　　很低的灯光, 但足够看清男人脸上的所有表情。
　　浓墨一般的瞳孔, 此刻染着浓郁的欲望，那只艺术品一样的手终于有了温度, 无比温柔缱绻地摩挲着林有拙的嘴角。
　　“阿拙。”陆起嗓音蛊惑，“我要开始了。”
　　雪花一样的吻轻柔落在林有拙的左眼。
　　随后是床头柜打开的声音，林有拙闭上眼，听到了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以及包装袋撕开的动静。
　　林有拙是怕疼的。
　　他掌心贴着被面，轻轻揪住了蓬松的鹅绒。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被宽大的掌心握住相扣, 熟悉的气息靠近, 轻轻吻着林有拙的耳垂：“阿拙, 睁开眼, 看着我好不好？”
　　眼睫轻颤，林有拙睁开了眼，斑驳陆离的光影里，他的视野里，唯有陆起。
　　薄薄的衣料被撩开，探进来的手握住林有拙的腰，像是带着火星，一路煽风点火。
　　耳后同时落下密集的吻，以及男人越来越远的声音：“阿拙，阿拙……”
　　林有拙眼底浮起浅浅的，生理性的水雾，他意识飘忽起来，他用力扣紧陆起的手。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剧痛席卷而来，林有拙才知道，远比他想象疼。
　　混沌的瞳孔疼得冒出了水色，牙齿正要用力咬住唇瓣，忽然一块东西主动靠近他嘴边。
　　陆起的声音很远，又很近：“咬着。”
　　林有拙的大脑此时混乱茫然，听到陆起的话，他下意识就张开了嘴。
　　陆起似乎在笑：“不要舍不得，咬重点。”
　　眼皮又落下温柔的细吻：“你多疼，就咬多重。”
　　林有拙便用力咬了下去。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嘴里，像是生锈的铁味，好像是……
　　林有拙无法继续思考。
　　他意识飘离开，看着忽明忽暗的天花板，他最后的意识只剩下一句话。
　　“只用1个……”
　　回应他的，是男人温柔的笑。
　　林有拙渐渐沉入了黑暗。
　　他觉得他仿佛飘在海上，海浪湍急又密集，他只得紧抱住怀里的浮木，然后越飘越远……
　　*
　　尽管全身和重新组装过一般，林有拙还是准时六点醒了。
　　身上很清爽，家居服也另换了一套。
　　旁边的男人睡得很熟，床头柜上，那盒零度已经空了，旁边还放有一管用了小一半的消炎止痛的药膏。
　　林有拙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伸手，戳了一下陆起的脸颊。
　　十分用力。
　　“嘶。”陆起皱眉低喃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视野里是青年靠近的脸。
　　他又闭上眼，将青年捞进怀里抱住，哑着嗓音说：“还早，再睡会儿。”
　　下一秒，同样的地方又被用力戳了一次。
　　陆起只好睁开眼，无奈笑道：“怎么生气了？”
　　林有拙难得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委屈，他指着床头柜：“说好是1个，你用了1盒。”
　　倒不是抗拒1盒，可他记得一盒是8个，也就是……
　　林有拙没忍住，一拳锤向陆起的肩头：“你不守信……”
　　“嘶！”
　　这一次，陆起脸色都变了，瞬间苍白。
　　林有拙怔住：“我没用力……”忽然想到什么，他一把拉下陆起的睡衣。
　　布料摩擦过伤口，陆起立即倒抽了一口冷气。
　　林有拙盯着陆起被咬得惨不忍睹的右肩，沉默了，记忆告诉他。
　　这他咬的……
　　而且就这错杂难消的牙印，肯定是多次咬出来的效果。
　　他皱眉：“要是用一个，就不会这么严重。”
　　他转身去拿那管消炎止痛的药膏。
　　陆起探身上前从后抱住林有拙，用昨晚那种低沉磁性的嗓音蛊惑道：“阿拙，别生气好不好？”
　　林有拙旋开药盖，低声说：“消气了，松开吧，给你上药。”
　　陆起却没松，反而抱得林有拙更紧了，似在叹息：“阿拙，怎么这么好哄……”
　　“因为这不是值得生气的事。”林有拙拉开陆起的一只手，转过身，垂着眼，认真给他上药。
　　青年的声音很轻，像是夏天的薄荷水，他平静继续：“
　　我也很喜欢，但以后你要告诉我，我唯独……”他抬眼，沉静看向陆起，“不会拒绝你。”
　　陆起眸色深了几分，他抬手摸着林有拙的头，眼里染上了光：“剩下九盒，下次用光。”
　　林有拙：“……”
　　不再留力，上药的手，用尽全力一按。
　　下一秒，卧室内响起男人陡然拔高的声音：“嘶！”
　　冬瓜从睡梦中被吵醒，它听着隔壁越来越高昂的呼痛声，换了个面向，继续美美睡觉了。
　　*
　　接下来的时间，因为全身心投入了比赛，林有拙只觉得过得飞快，春天转瞬过去，夏天快到了。
　　比赛就在后天下午。明早，林有拙要和团队搭乘最早的航班去国外。
　　一直以来大家紧绷备赛，吃完午饭，钟茵教授就让他们回住处好好休息，以最好的状态的备赛。
　　宋雪景的最好状态就是赛前吃饱吃好。
　　最近吃得含糊，一出研究所，他就兴奋和林有拙说：“我请客，我们吃到明早上飞机！”
　　林有拙微笑：“我还有事要处理，下次吧。”
　　宋雪景也不追问，他露出小酒窝：“那我吃到好吃的，给你打包，明天我们在飞机上吃。”
　　林有拙点头。
　　同宋雪景道别后，他去了公交车站，研究所对面的21路车，直达八角亭。
　　林有拙等了十来分钟，21路车摇摇晃晃到了。
　　车上位置很多，林有拙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八角亭是终点站，需要两个小时左右。
　　林有拙取下书包，拉开链子，抽出里面装订工整的厚厚一叠日记。
　　这三个月来，陆清源门都出不了，只能天天在家写日记。
　　20xx，x月，x日。
　　天气：贼他爷爷糟糕透了的雨天。
　　陆起，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果然那个男人是陆起派来监视我的！
　　有钱真他爷爷了不起！
　　呵，我是没钱，但老子可以靠自己！什么都不会，就会打架！
　　……
　　但是有钱确实无敌。
　　请的他爷爷的格斗冠军。
　　呵。
　　忍。
　　我不信格斗冠军不用睡觉！到时我再溜！
　　——
　　20xx，x月，x日。
　　天气：去死吧，这操蛋的天气。
　　原来还他妈请了散打冠军！
　　陆起，你真他爷爷的牛！
　　——
　　20xx，x月，x日。
　　天气：不知道，拉着窗帘躺尸一天。
　　算了，放弃了。
　　身无分文的我，看透了。
　　我要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放陆起和他小娇妻几年。
　　据说会有什么金融危机，陆起总有破产的一天！
　　——
　　20xx，x月，x日。
　　天气：绝望中出了太阳。
　　陆起不能破产，他破产了，我绑架他小娇妻有个屁用！一毛钱都拿不到！
　　我得好好想想，十年后绑架他小娇妻，勒索多少比较合适。
　　一千万？
　　五千万？
　　……
　　一个亿会太多吗？他小娇妻都人老珠黄了，陆起还会出赎金吗？
　　啊，算错了。
　　老爸说林有拙今年20，10年后也才30。
　　30……希望陆起长情点吧。
　　但是真不好说，啧，男人，除了我和我老爸，都他爷爷的薄情寡义！
　　付易那厮，进监狱就和别人搞上了，还天天喊着喜欢林有拙，喜欢个屁！
　　陆起好歹流着陆家的血，应该可靠吧……
　　——
　　20xx，x月x日。
　　天气：很糟糕的一天。
　　老爸又偷偷哭了，我知道，他是心疼我之前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偷了陆起公司的资料，但是能怪我吗？谁让陆起只给我一个月八千的保安工资！
　　而且……
　　我也不知道那是很重要的资料……更不知道陆起真会告我……我也没想真撞上去，那不是喝醉了胆子肥了……
　　呸！都是那撒币！骗我那是小资料，陆起不会发现！不会发现他爷爷的！
　　撒币！祝你在地府也是公司破产，穷苦潦倒！
　　——
　　20xx，x月，x日。
　　“天气是……”
　　陆清源嘀咕着，随手撩开窗帘瞥了一眼，还不错，出着太阳。
　　本想出去晒晒太阳，但想到陆起派来的人就在他四周监视着，他一下没了心情，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摁着打字：“天气，心情不明媚的夏初！”
　　咚咚。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陆行川在外面问：“源源，晚饭吃什么？爸现在做。”
　　陆清源撇撇嘴：“随意啦。”
　　陆行川乐呵呵笑着：“那给你做可乐鸡翅和炸大排！”说着他又说，“有人来了，我去开门。”
　　陆清源并不在意。
　　他那些狐朋狗友从来不敢上门，都怕陆起，来人肯定都是来找他家老头，他懒得出去。
　　与此同时，陆行川打开门，目瞪口呆看着门外的青年：“你……你……”
　　他惊得说不出第二个字。
　　而林有拙微笑道：“您好，我是林有拙。”

第93章
　　【093】
　　陆行川自然是记得林有拙。
　　一是这名年轻人温和又礼貌, 他对他的印象十分好，再来就是林有拙是陆起的伴侣。
　　陆行川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林有拙为什么会来？他来了, 陆起是不是也在来的路上？
　　或是陆起马上就到了？
　　以前陆起来还好, 如今陆清源回家了，见面指不定就要打起来……
　　陆行川心头突突直跳, 他眼睛瞄着楼道, 手也不停在围裙上面擦着。
　　看出他的紧张，林有拙并不催促, 安静等在门外。
　　陆行川瞥着楼梯, 陆起一直没出现, 他稍微松了口气，吞咽着口水小声问：“你、你来有什么事吗？”
　　林有拙视线忽然一抬, 看向陆行川背后：“看您, 也看看，陆起住过的地方。”
　　陆清源在房间半晌没听见关门声，就出来瞅瞅，没想到有点眼熟的青年站在门口。
　　“卧槽！”
　　他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一亿主动上门了！
　　陆行川回头见陆清源出来了, 怕生冲突, 更不愿意林有拙多待了, 他赶紧说：“我很好, 没什么好看，你快走……”
　　“爸！”陆清源一个箭步上前, 笑嘻嘻道，“上门都是客, 何况还是小起的小娇……”他差点咬到舌头, “爱人！”
　　陆清源无比热情：“来来来, 快进屋，和家里一样，千万别客气。”
　　陆行川满脑子都是浆糊，陆清源今天是转了性子？
　　林有拙自然清楚陆清源打的注意，他走进屋。
　　“嘭！”
　　身后，陆清源迫不及待关上了门。
　　——
　　陆行川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不由他继续想，林有拙就礼貌道：“请问陆起卧室是哪一间？”
　　陆家是三室两厅的格局，最小那间独立在最边上连着阳台，也就是陆起的房间。
　　陆起的房间保持原样未动。
　　和陆起沾着边的东西，陆行川不想碰，不敢碰，索性挂锁锁了起来。
　　陆行川跑回主卧，从衣柜底部翻出钥匙，又小跑回去给林有拙开锁。
　　锁打开，林有拙颔首道谢，抬脚走了进去。
　　陆行川正纠结要不要跟进去，陆清源立即就把门拉上了，咧着嘴说：“爸你别杵着了，快去做饭吧，我饿死了！”
　　陆行川超次卧努下巴，压低声说：“他怎么办？”
　　陆清源撇嘴：“管他呢，估计看够了就会走吧。”
　　陆行川想想也是，他又小声说：“那你也回房间，等他走了再开饭。”
　　陆清源心痒难耐，索性推着陆行川去厨房：“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做饭！真是越老越啰嗦！”
　　把陆行川推进了厨房，陆清源立即迈腿冲回他房间，去找能绑人的工具。
　　与此同时，林有拙静静看着陆起住了10多年的卧室。
　　枕头和被面铺得整齐，只是现在，蒙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灰尘，书桌有几本资料，其他全无。
　　林有拙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是一摞奖状，装得满当，接着他又拉开第二个抽屉，是满抽屉的获奖证书，再拉开第三个抽屉，终于是另一样东西——四年前的判决书。
　　林有拙翻开了判决。
　　第一页是案件经过。
　　陆起的一个对家，收买陆清源去偷拍陆氏的竞拍文件。
　　陆清源当时是陆氏保安，被五百万诱惑，想着拍几张照片没什么大不了。
　　结果文件没偷拍到，还被监控录下来。陆清源很怕，就去找那人帮忙。
　　谁知那人不仅灌陆清源喝醉，还吓他陆起会拿监控U盘去报警，几百亿的项目，陆清源要一辈子牢底坐穿。
　　陆清源吓得心底发凉，借着酒劲，就开车去找陆起要U盘。
　　于是在离陆家不远的公路，陆清源直接开踩着油门不管不顾撞向了陆起的车。
　　……
　　咔。
　　这时，身后响起轻不可闻的关门声。
　　林有拙关上抽屉转过身，就对上了陆清源澎湃激动的视线。
　　陆清源没想到林有拙会突然转身，他傻眼了三秒，手忙脚乱将手里的床单藏到背后。
　　他眼神乱飘，欲盖弥彰说：“我来给小起换床单。”
　　林有拙平静道：“你想绑我。”
　　陆清源顺着点头：“对，我想绑……”
　　声音戛然而止，他眼睛瞪得像牛眼睛，脸皮涨得通红：“你怎么知道！不不是……”他连咽几口口水，“我没有！你别胡说啊！绑架犯法，我是遵法守纪的好公民，绝不踩法律的钢丝！”
　　林有拙默默拉开书包链，拿出那厚厚一叠打印纸，精准丢向陆清源怀里。
　　陆清源下意识松开床单，眼疾手快接住，他纳闷问：“这什……”
　　瞥到封面熟悉的文风，他倏然住声，接着疯狂翻着页。
　　没错、绝对没错！
　　这百分百是他的心情日记！
　　陆清源惊呆了，他捏紧暂纸张，气得眼睛都红了，抬头凶狠瞪着林有拙：“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偷看别人日记！”
　　说完他后知后觉，声音开始颤抖：“不对啊，你为什么能偷看我日记？！”
　　林有拙并没有为他解惑，继续平静说：“这本日记，是你预备犯罪的证据，只要交给警察……”
　　他没说完，房间里就响起猛烈的撕纸声。
　　陆清源憋红了脸，新纸纸锋如刀，陆清源手指划出了好几道小口子，他边呲牙咧嘴边飞快撕着。
　　他绝不要再坐牢！他厌倦了踩缝纫机的每一天！
　　撕！
　　撕掉所有证据！
　　老实说，林有拙确实有被陆清源的举动惊到了一秒。
　　毕竟用云泥之别，也不足以形容陆清源和陆起智商上的差别了。
　　他沉默着，没出声。
　　直到陆清源满手创伤撕破了整本小日记，踩着满地破碎的纸片，挑衅望向林有拙，林有拙才开口：“这只是打印件。”
　　陆清源傻了，他嘴巴张开：“啊？”
　　林有拙依然没有表情，只淡淡说：“只要你老实，你就会平安无事。反之，我有无数办法，送你回去——”他嗓音温和，“踩缝纫机。”
　　陆清源生平只怕3样，1，陆起，第2就是踩缝纫机。
　　陆清源双腿抖起来，他不明白，不理解，他脸色又白又红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反常态，林有拙这次回答了：“你娇弱的样子很有趣。”
　　陆清源：“……”
　　一口气堵在喉咙，陆清源差点气晕过去。
　　什么玩意！
　　就因为他日记里称呼林有拙为小娇妻，林有拙就要来羞辱他！
　　难怪陆起喜欢，原来夫夫俩都一样恶毒、冷血！魔鬼相吸！
　　陆清源脚后跟用力碾压着脚下的纸片，他恨不得揍扁林有拙，偏偏林有拙现在手握他的犯罪宣言，他惹不起。
　　陆清源磨得牙根痒，气冷抖要回房，刚转身，又一个东西飞到他肩头。
　　陆清源抬手就去抓，扯下来看了一眼，陆清源登时全身僵硬，每一块皮肤都冒出密集的鸡皮疙瘩。
　　软软的、滑滑的、细细的……
　　陆清源从灵魂深处发出恐惧的一声：“卧槽！菜花蛇！”
　　陆清源怕的第三样东西，就是蛇。
　　源自童年那次，吓陆起反被吓，自从细软的蛇就成了陆清源的心理阴影。
　　他巨怕蛇！
　　“卧槽槽槽！”他一动不敢动，也不敢抛开手里的蛇，更不敢看，使劲别着头，急得都破音了，“你快来把它拿走！快快快！”
　　然而身后毫无动静。
　　陆清源额头冒出冷汗，脸皮越涨越紫，紧接着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太怕了，他都能感到那条猩红的信子，已经舔到了他脖子上。
　　“你……”他声音已然带着哭腔，“求你，帮帮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喊你小娇妻了……”
　　可身后还是没动静。
　　房间里静得仿佛只有他和这条蛇，陆清源没办法，别得畸形的头用力往后扭，试图看清后面。
　　在脖子有种扭断的错觉后，陆清源终于看到了林有拙。
　　林有拙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他，眼里毫无情绪，
　　对上目光的一瞬间，陆清源心都悸了起来，他怕的三样，现在成功升级为四样。
　　陆清源完全不敢在和林有拙待在同一个空间。
　　他怕林有拙超过了怕蛇，一瞬间竟然有了力气，甩掉了手上的蛇。
　　啪嗒。
　　蛇弹到墙壁，然后又掉回陆清源脚边，
　　陆清源吓得刚要跑，忽然他停住了，鼓起勇气扭头，抬了几次，终于抬起脚尖，试探着碰了碰蛇。
　　很快，陆清源松口气的同时，一直强制按住的生理泪水飙了出来：“卧槽！你干嘛用假蛇吓我？会吓死的好不好！”
　　林有拙薄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冰凉的字：“好玩。”
　　陆清源腿一软，直接跌坐到地上，他悄悄瞥了眼旁边的假蛇，感觉抓了一把碎纸，隔着把假蛇推老远。
　　这时脚步声响起，他抬头惊恐盯着走过来的林有拙，屁股不动声色往后挪着，指着林有拙结巴道：“你、你还想……做什么！别过来！我不敢了，我保证不……”
　　咔嚓。
　　林有拙根本没看他，开门走了出去。
　　陆清源这才松了口气，他委屈揉着通红的眼睛。
　　凶什么凶！
　　他以后碰见这两个魔鬼夫夫立即绕着走！不信见不到人，他们还能欺负他！
　　——
　　而门外，陆行川手拿锅铲，面无血色在发抖。
　　他听到了陆清源和林有拙的对话。
　　这臭小子！
　　陆行川指尖都在发抖，他没脸看林有拙，忽然大步冲进屋。
　　陆清源刚松了一口气，看到陆行川进来，他正要撒娇抱怨，一个带着可乐味的锅铲正面打到他脸上。
　　陆清源眼前一暗，感到两股热流从他鼻孔哗啦流了下来。
　　“爸……”以其说被打得疼，陆清源更惊讶的是陆行川打他。
　　陆行川竟然打他？！
　　陆行川打小只疼他，他手指破个皮，陆行川都怕他疼，带他去买玩具哄他开心。
　　现在……竟然打他？还是打脸？！
　　陆清源又要哭了：“爸你打我……”
　　“我恨没有早打你！”陆行川铁青着脸，全身激烈发抖，仿佛下一秒随时都会扫地，但他还是汇集全身的力气到手上，毫不留情再次挥下锅铲，“你还要绑人！你还想犯法！你还要坐牢！那不如我先打死你！”
　　陆清源觉得他鼻梁骨都被打断了，他哭着遮脸求饶：“爸，我不会了，我不敢了，爸你别打了，好疼……”
　　陆行川还真不打他了，陆清源还没来得及庆幸，下一秒，就见陆行川丢掉锅铲，大力扇自己耳光，哭得老泪纵横：“是我错！养出这么一个劳改犯！该打的是我！我应该和你妈一起踩滑摔死，就不用活着看你再害人！”
　　陆清源顾不得脸上血肉模糊，他扑过去拦着陆行川自扇：“爸，爸你不要这样……是我坏，是我狼心狗肺！爸，你打我，不要打自己，爸……我求求你了，你看到我吧！”
　　他抢过陆行川的手，拼命去扇自己耳光：“爸我真的不会再犯法了，真的，我也不敢，我怕他们俩，真的，我认真在怕……”
　　陆行川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两父子就满脸是泪是鼻涕地抱着嚎啕大哭起来。
　　*
　　林有拙默默抬脚离开。
　　刚打开门，首先钻进耳朵的是熟悉的脚步声，旋即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陆起接到电话，得知林有拙去了陆家，他立即就从陆氏赶了过来。
　　陆清源从小到大都是个草包，陆起之所以一直监视他，皆是上次宋星辰潜入林有拙家下药，让陆起再容不下一次意外。
　　这次他要从源头就保护好林有拙。
　　因此收到林有拙去了陆家的报告，陆起第一次彻底失控。
　　急风吹乱了男人的头发，他满头是汗，狼狈至极的样子实在算不上英俊。
　　他站在楼道口，就这样和门内的青年对望着。
　　林有拙有些许意外。
　　他知道陆起有派人监视陆清源，肯定会收到他来陆家的报告，只是陆起半小时就赶来，这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林有拙露出笑容，轻声说：“今天背我回家吧。”他眨眨眼，“从这里，一路背到家，不许停。”
　　话音刚落，他就被陆起揽到后背，一步一步，缓慢下楼。
　　林有拙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他趴在陆起背上，闭上眼小声说：“你身上有汗味。”
　　“嗯。”
　　“你担心我，跑来的。”
　　“嗯。”
　　“你怕什么？”
　　“什么都怕。”
　　林有拙是真的很困，被男人的气息包裹着，他安心地陷入了梦中，声音越来越小：“你什么都说了，但还有一句话，你没有说过……”
　　走出楼道，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陆起搂紧身上沉睡的青年，嗓音有着嘶哑的湿意。
　　“林有拙，我爱你。”
　　空气很安静，过了很近，似乎是很久，青年搂稳他脖子。
　　坚定的，泉水一样透亮清澈的声音回应他道——
　　“嗯，听到了。”



第94章 番外1
　　20XX年6月12日。
　　第N届国际空间轨道设计大赛落下帷幕。
　　这是华国参赛队伍首次夺冠, 当最终分数发表的瞬间，无数闪光灯将这一幕输送到了全球各地。
　　颁奖合照时，林有拙左边站着杨一虎教授，右边站着宋雪景, 他身穿简单的黑色西装, 胸前别着一枚胸针, 火箭造型，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彩。
　　很快, 这一张图片出现在国内的社交媒体上, 不出几分钟，就冲上了热搜第一。
　　网友点进去, 有的留言：“几十万浏览量，几百条评论就热一？买得太明显了吧！”
　　也有反驳的——
　　“这种科技比赛上热一挺好的呀！在这方面花钱买营销才值嘛。”
　　“对,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比赛，很有趣啊！”
　　以及更多的另一种——
　　“卧槽！只有我注意到咱们家的队伍里有两名大美人吗！”
　　“啊啊！姐妹还有我！右边第二个，黑西装，胸前别着火箭胸针的男生好漂亮啊！”
　　“对啊啊！皮肤白白的，眼睛又黑又亮，微笑着好温柔的样子噢！”
　　“他旁边的小男生也好精致哦, 他们站一起简直是颜狗盛宴！”
　　“我记得这个帅哥！那个被故意调包的京大高材生林有拙！”
　　“噢！我的天！小林真是又帅又有才, 姐姐本来发誓戒欲一辈子, 为了你！姐姐愿意破戒！”
　　“小林软乎乎的，好容易被欺负，我看需要我贴身保护！”
　　“三分钟内，我要小林的全部联系方式！他旁边的弟弟也要！”
　　“小林的脸支撑我看完了全程比赛，跳来评论区，果然大家英雄所见略同！”
　　“小林我愿意陪你上天！”
　　“林有拙旁边的是京大学神宋雪景！”
　　“我去！京大等我！漂亮学长等我！”
　　“人类的浪漫果然是大海星辰, 咳咳，话说兄弟姐妹们是不是题跑偏了！这是轨道设计大赛，不是让你们看帅哥啊喂！”
　　……
　　半小时后，#京大双学神校草#和#小林我们愿意陪你上天#，靠网友一分钟上百万的惊人阅读量直接冲进热搜前三。
　　同时陆氏公关部的经理接到电话。
　　“立刻全网再买一条热搜。”
　　公关部的经理以为出大事了，站直紧张问：“陆总您还需要买什么？”
　　“林有拙已婚。”
　　“……明白！”
　　——
　　比赛结束，有几名队员相约出去庆祝，林有拙和宋雪景不喜热闹，就跟杨一虎教授，钟茵教授先回了酒店。
　　回国航班在后天早上。
　　林有拙和宋雪景住同一间。回到酒店，宋雪景先是点了一大堆外卖，大快朵颐后满足躺回床上补觉。
　　这段时间他们都没睡过超过三小时的觉，宋雪景要一觉睡到后天早上！
　　林有拙毫无困意。
　　他拿出手机，界面停留在早上陆发的加油，然后再没有其他。
　　看眼睡得熟的宋雪景，林有拙起身离开了房间打电话。
　　他往左走到尽头，推开厚重的消防楼梯大门，刚进去，忽然身后闪进来一人。
　　门关上的瞬间，林有拙从后被搂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男人蛊惑声线低低笑着：“不许动，劫色。”
　　林有拙收起手机，被熟悉的柑橘气息包裹，他放松靠在陆起怀里，卸掉全身力气，抓着陆起的手说：“什么时候到的？”
　　“颁奖的时候。”陆起嘴唇若即若离贴着林有拙的耳垂，“阿拙，你站在台上的样子很帅。”
　　林有拙被他闹得缩了缩脖子，脖颈红了一大片。
　　陆起又低声笑了一下：“阿拙，你害羞了。”
　　林有拙听不下去了。
　　陆起的话分开听都很正常，但合在一起，就很……
　　那晚陆起每次要动作，也是都在他耳畔先说一声：“阿拙，我要进来了。”
　　……
　　无比的，色/情。
　　林有拙推开陆起的手，准备站直：“你放……”
　　刚开口，陆起已经拦腰抱起他，在他嘴角亲了一口：“不放。”他下巴蹭了蹭林有拙的脖颈，“阿拙，半个月了，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
　　林有拙心脏像是被轻柔的绒毛扫过，眼帘低垂，他也诚实道：“我也是。”
　　陆起再不忍耐，封住他嘴，转身用手臂撞开隔门，走得又急又大步。
　　走到2121号房，陆起嘴唇短暂离开林有拙的嘴唇，饱含欲望的黑眸一刻不离林有拙：“房卡在口袋。”
　　2121的隔壁，就是林有拙和宋雪景住的房间。
　　林有拙心跳得厉害，一面想着宋雪景会不会突然打开门，一面又被刚才的深吻吻得脱氧，他指尖颤抖着，花了几秒才抓住房卡，胡乱去刷门。
　　滴！
　　轻声一响，陆起几乎是撞开门进去，又用脚后跟带上门，抱着林有拙直奔房中央。
　　和隔壁的双人床不同，这间房是大床房，窗帘没拉严实，朦胧的纱帘被窗缝挤进来的风卷得微微作响，细碎的阳光照在床上，加上林有拙还记得，隔壁睡着宋雪景。
　　他牙齿啃噬着唇瓣，不溢出半点动静。
　　很快，那两片可怜的唇瓣就被男人解救出来，陆起温柔地吮着，低声问：“阿拙，你想先用哪一盒？”
　　开始林有拙没明白过来，知道男人抓着他手去碰散落在旁边的安全套。
　　林有拙瞬间清醒不少，沁了水一样的黑眸闪过几分惊异：“先？”
　　陆起笑：“上次说好了，这次要把九盒全用掉。”
　　林有拙眨眨眼，些许迟钝的思绪在算数量，一盒八支，九盒是……
　　他瞳孔颤动起来：“没说好，我……”
　　余下的话淹没在陆起徒然霸道的亲吻里，林有拙的思绪再次被夺走。
　　耳畔时不时响起男人蛊惑的诱惑：“没事，我会很轻。”
　　“阿拙，我想听你的声音，隔音很好，你的好朋友听不见。”
　　“阿拙，我进来了。”
　　“阿拙……”
　　混沌的脑海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男人不间断的，阿拙。
　　……
　　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林有拙本来没胃口，但陆起担心他胃不舒服，抱着他从浴室出来，还是点了一份西米橘子粥。
　　闻到喜欢的味道，林有拙勉强吃了半碗，接着就裹着被子沉沉睡着了。
　　到底没有用完九盒。
　　空掉的两个盒子扔进垃圾桶，陆起关上了灯。
　　天气已经很热，担心皮肤贴着皮肤黏腻，林有拙会休息不好，陆起就隔着被子抱住林有拙。
　　他也很累，很快就抱着青年陷入了黑暗。
　　——
　　陆起做了个梦，一个，特别长的梦。
　　“你才是林家的真少爷！”
　　昏暗的楼梯间，林与夏满目泪水咆哮：“甚至还有成峰的爱！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为什么好运的总是你！为什么我就要倒霉？”
　　“不公平！这不公平！”林与夏双眼通红，猛地一把推向林有拙。“你还是去死吧林有拙！”
　　随即画面一转，是热闹的婚礼现场。
　　沈成峰牵着林有拙，在众人的祝福中宣誓。
　　阳光下，林有拙嘴角是温暖的笑意。
　　他同样说，我愿意。
　　……
　　下一秒，陆起睁开了眼。
　　入目是微暗的天花板，他心悸转过头，旁边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躺过一样。
　　陆起的心停止了跳动。
　　哒，哒……
　　这时，靠门的那边响起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
　　视线立即过去。
　　青年边走边喝着水，额前翘着一小簇黑毛，眼睛半眯着。
　　忽然，林有拙停住了，他挪开纯净水瓶，望向床上坐着的男人。
　　“你醒了。”他嗓音哑得不像话，拧好瓶盖随手搁到柜子上，走到床边要撩开被子上床，“才五点，我再睡……”
　　没说完。他的腰就被男人死死搂紧，男人埋在他胸前，近乎贪婪地疯狂嗅着他的气息。
　　林有拙愣住，随即他脸颊飘上绯红，他抬手就要推陆起：“你乱闻什……”
　　“我做了个梦。”陆起的声音又低又沉，“梦里我失去你了。”
　　林有拙很是莫名：“做梦很正……”
　　他噤声了。
　　隔着薄薄的睡衣，他胸前一片湿意。
　　“阿拙。”陆起死死扣紧他的腰，唯恐他消失，“你是真的没错吧？”
　　林有拙低头看了陆起许久，然后低头在他耳边说：“来做吧，看我是不是真的。”
　　——
　　余光中，外面的天色亮了，又黑了。
　　林有拙也是，醒了又睡着了，唯一不变的，是每次醒来，陆起都深深望着他。
　　听着包装袋的撕裂声，林有拙实在没忍住，张口咬上男人肩头，接着意识又迷离了。
　　……
　　在飞机起飞的前六个小时，天色微微亮了。
　　林有拙悄无声息刷开2120的门，因为过度的消耗，他迈步子的弧度极小，走得也很轻。
　　然而刚到他的床。
　　“啪嗒。”
　　全屋灯光骤然亮起，恍若白昼。
　　林有拙下意识抬手遮挡着眼睛。等眼睛适应了光亮，他挪开手，就对上宋雪景的眼睛。
　　宋雪景朝着林有拙的方向跪在床上，双手撑在两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有拙：“你去哪儿了？”
　　林有拙没点到宋雪景已经醒了，他组织着语言，说了五个字：“出去了一趟。”
　　宋雪景鼻翼突然像小狗一样动了动，他探身上前嗅了林有拙的衣服：“你身上的味道……”
　　林有拙思考两秒，觉得告诉宋雪景他和陆起住了两天，宋雪景也不会想到他们两天全在床上，他张嘴正要说话，宋雪景自言自语道：“好像橘子味。”
　　“啊。”宋雪景立即跳下床，抓过手机露出小酒窝，“连睡两天充电成功！点十斤橘子醒神！”
　　林有拙：“……”
　　一秒后，他默默转身收拾行李。
　　很快，他收到一条微信。
　　【陆阿姨】：阿拙，待会儿机场见。
　　林有拙唇角微翘，他回——
　　收到。陆阿姨^_^


第95章 番外2
　　回国的飞机是三排座位, 林有拙和宋雪景是靠窗的双人座位。
　　林有拙到位置时候，靠窗的座位已经放有一个软垫，棉花糖一样蓬松柔软。
　　林有拙长睫动了动，和宋雪景说：“我坐里面。”
　　宋雪景啃着苹果, 含糊点头：“哦。”
　　他感觉林有拙今天有点反常, 走路特别慢, 也不吃早餐。
　　现在坐个位置，还要特意说一声？
　　宋雪景坐下后, 咬着苹果看向林有拙, 没想到林有拙光速睡着了。
　　林有拙微侧着头靠向窗户，清晨的光落在他发梢, 隐约看到他眼睑下方有两小团淡淡的青色。
　　宋雪景相当震惊，休息了两天, 林有拙还没休息好吗？
　　这时，宋雪景看到林有拙脖颈处有一点红，他瞳孔闪着疑惑，探身靠近想看清楚些。
　　忽然一股浓郁的芝士味钻进宋雪景鼻腔，他猛地回头，眼前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男人手里是一份热气腾腾的芝士红薯, 对着他礼貌微笑。
　　——
　　林有拙这一觉睡得很沉。
　　他实在太困了, 20多个小时的航程, 他睡去了一大半，等他睁开眼，窗外已是一片黑暗。
　　他身上盖着一条毛毯，林有拙扯下毛毯，转头准备和宋雪景说话，结果猝不及防对上了陆起含笑的眼睛。
　　“睡得好吗？”陆起伸手自然帮他抓着睡扁的头发。
　　林有拙刚醒, 反应还有点缓慢，他怔怔看了陆起两秒，才点了点头，哑着问：“宋雪景呢？”
　　“头等舱。”陆起理好林有拙的头发，另外一只手就递给准备好的水，“喝水润润喉咙。”
　　林有拙接过喝了口，有淡淡的咸味，他又连喝几口，总算清醒了，也饿了。
　　林有拙算起来有一天没进食了，等他喝完水，陆起点的餐也送到了。
　　都是林有拙喜欢的口味，而且也易消化。
　　待林有拙吃完，整个机舱的光线都暗了，到了晚上，其他乘客陆续休息了。
　　林有拙现在特别精神，他拿出一本机械原理消磨接下来的时光。
　　他翻页很轻，神情特别专注，偶尔碰到难消化的知识点，他眉目颦蹙，又看到有趣的地方，他脸上会溢出粲然的笑意。
　　陆起一直看着林有拙看书，唇边的笑意始终未淡过分毫。
　　不无聊，也不乏味。
　　就这样看了一路，飞机降落在京城国际机场。
　　落地时，京城的太阳刚刚升起，整片天空都是橙色的朝霞。
　　橙中带红的光影落在林有拙脸上，他终于放下书，微微抻了抻手指，然后双手去按摩脖子。
　　一直低头看书，他脖颈酸涩得厉害，很快，白净的皮肤浮起星星的红色指印。
　　旁边的男人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阿拙，轻点，都红了。”
　　林有拙没停手，反而加重了力道，很快摁得脖根那一圈一片浓郁的绯色：“只是看着严重，一两个小时就恢复了。”
　　这时陆起冷不丁靠近，在他耳畔说：“现在外面有几十家媒体等着。”
　　杨一虎教授有通知林有拙，回国后会有一次采访，是以“中国航天梦”为主题，届时还会请到几个航天大佬。
　　但时间是三天后。
　　林有拙思绪一转，停住手，转脸问：“等我们？”
　　陆起伸手，指尖细细摩挲着他的脖颈：“嗯，你已婚的热搜挂了三天，这个样子出现……”
　　这时有空乘走过来。
　　陆起低头，嘴唇贴着林有拙耳朵：“小心被误会。”
　　*
　　下飞机后。
　　林有拙点开热搜。
　　转发最高的是一个营销号发的他和陆起的合照，准确说，是上次林氏发布会，陆起和他台上台下对视的新闻图。
　　配字是：“#林有拙已婚#，总裁配总裁，天生一对！”
　　评论里无一例外——
　　“啊啊啊好配！”
　　“两位总裁公司还缺打杂的吗？上过大学那种！”
　　“呜呜，想看陆总把林董酱酱酿酿！”
　　“呜呜，想看林董被陆总酱酱酿酿！”
　　“渴死我了！还有没有其他照片啊！我都对着这张对视流了三天哈喇子了！”
　　“没有QAQ我扒拉了三天，他们公开出席的场合好像就这一次！”
　　“就一张合照，感觉很不亲密啊，他们会不会是商业联姻啊？”
　　“商业联姻？看着他们的对视再说一遍？这除了你其他我都视而不见的目光，这能是商业？！”
　　于是这条就吵起来了。
　　“那你说说为什么只有一张同框照？”
　　“低调不行吗？”
　　“呵，低调到连张牵手照都没有，谁信呐。”
　　“人家恩爱为什么要秀给别人看？”
　　“就怕是假的，不能秀，不愿意秀喔。”
　　……
　　林有拙是第一次见到酱酱酿酿的用法，不过联系前后文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他收起手机，过长的黑睫投下来，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
　　陆起摸摸他头：“要是不想面对镜头，我们走vip通道。”
　　林有拙看向前方，杨一虎教授他们已经走远了。宋雪景落在后面，很快回头找他。
　　宋雪景见他还在原地不动，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林有拙便也回了一个手势，表示他很快跟上，宋雪景才扭头朝出口走。
　　林有拙收回视线，这才说：“不用麻烦，走吧。”
　　他率先迈腿往前走，陆起本意是想逗逗林有拙，现在见他平静的样子，一时猜不到他想法，只好跟上去。
　　离接机口越近，越是能听清外面的人声鼎沸。
　　看到几十个媒体架着摄像机守着，不少路人以为是有大明星，也围过来举着手机凑热闹。
　　还真有人认出了宋雪景，惊喜大喊：“啊啊啊，是宋雪景！小雪景！”
　　这一声强悍穿头耳塞，直接喊得宋雪景发懵，他摘下左边的耳塞，抬头茫然看向四周。
　　很快，他视线撞上几个朝着他这个方向挥手的女生，她们兴奋地招着手，激动喊着：“啊啊啊！小雪景你比视频里还可爱啊！”
　　宋雪景很快收回视线，他塞回耳塞，埋头继续跟在杨一虎教授后面。
　　出神了一秒，今天碰到了一个同名同姓，接着思绪全部又回到在想的公式新算法。
　　另一头，林有拙和陆起已经到了出口。
　　隔着磨砂玻璃，已经能看到外面架着的□□大炮，林有拙突然停住。
　　陆起同时停住，语气含笑问：“改主意了？”
　　林有拙摇头，他伸手：“手给我。”
　　陆起递过手，黑眸微闪：“嗯？”
　　下一瞬，林有拙就牵住陆起的手，平静道：“他们想拍，那就拍吧。”
　　“本来，就是真的。”
　　随即，他牵着陆起走向出口。
　　陆起大脑登时一片白雾，他无法思考，也不想思考，就这样只望着林有拙，然后也用力回扣住林有拙的手，十根手指，毫无间隙地紧紧相握着。
　　在两人出现在出口的一瞬间，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闪得几乎无法睁眼。
　　这次，也算是他和陆起共通出现在公众场合吧？
　　林有拙想着，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咔嚓！
　　这一幕，再次被相机永远定格。
　　*
　　转眼三天过去，“中国航天梦”的采访结束后，林有拙在后台被杨一虎教授叫住。
　　杨一虎教授旁边还跟着一个男人，年纪和杨一虎教授差不多，正是这次采访的重量级嘉宾之一，航天研究院的院长。
　　这名院长也姓杨，他笑着说：“小林同学，你的杨老师已经和我夸了你不下十次，怎么样？以后也想走科研的路吗？”
　　林有拙不卑不亢：“想。”
　　杨院长点头：“可是这条路很艰苦啊。”他观察着林有拙，“一部分人，很大一部分，在中途就被苦得跑走了。很多事情，不是仅靠一腔热血就能继续。”
　　杨一虎教授肩膀撞了撞杨院长：“别人我不敢担保，就我这个学生，还有宋雪景，绝不仅仅只有热血，他们比我当年还有恒心和毅力。”
　　杨一虎教授滔滔不绝：“比赛的时候，他们俩可以连熬三天不休息。”
　　杨院长笑而不语，只等着林有拙表态。
　　林有拙回答得很简短：“我最不怕的，就是苦。”
　　杨一虎教授乐了：“你看没错吧。”
　　杨院长也笑：“嘴上说都简单，等实际看吧。”
　　他拍拍林有拙的肩，又和杨一虎教授说笑着，慢慢走远了。
　　快到门口，杨一虎教授飞快回了个头，对着林有拙摇了一个高兴的小树杈。
　　林有拙虽然有了准备，但在暑假最后一天，接到航天研究院明年的实习通知，他克制着走到小区门口，还是转身去对面商场买了一瓶茅台。
　　方便上学，他还是住在京大旁边的小区里，而比赛结束后，陆起也搬到了三楼。
　　厨房里不断飘出香味，陆起听到关门声，从厨房出来，看到林有拙手里的茅台，他眸色深了几分：“怎么会想到买酒？”
　　“有好事庆祝。”林有拙乌黑的瞳仁里，是晶亮的笑意，“陆起，我明年可以去航天研究所学习了！”
　　说完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陆起，像冬瓜平时蹭着他一样，头顶在陆起脖颈处蹭来蹭去，他嘴角微扬：“这个实习，全国每年只有两个名额。”
　　陆起圈住林有拙的腰，比赛结束养了一个多月，青年还是瘦得可怜。
　　他笑着亲了亲他耳朵：“我家阿拙真棒。”
　　林有拙这时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刚刚很像一个索要夸奖的小朋友。
　　他松开陆起，转移话题道：“今天吃牛肉？好浓的牛肉味。”
　　陆起笑：“嗯，牛肉火锅，庆祝你放暑假。”
　　……
　　林有拙又醉了。
　　茅台润过喉咙十分舒服，他喝了一杯后，又倒了一小半杯。
　　等陆起收拾好厨房出来，林有拙已经蜷缩在客厅的地毯上睡着了，他旁边，冬瓜也是同样的姿势睡得香甜。
　　而电视上正放着一个关于宇宙的纪录片。
　　陆起关上电视，走过去抱起林有拙。林有拙先是要拍开伸过来的手，忽而嗅到熟悉的气息，他的手就无力地落回了回去，任由自己被抱紧宽厚的怀抱。
　　回卧室的途中，林有拙冷不丁睁开眼，呆呆地望着陆起，不说话，眼睛也不眨。
　　陆起笑了：“认得出我吗？”
　　林有拙摇头，过会儿又点头，再过一会儿又摇头，又点头。
　　陆起都怕他把脖子摇折到，赶紧脚下加快进了卧室，将林有拙轻放到床上：“你认不出也没关系。”陆起在他脸颊啜了一口，“我来认。乖，睡吧。”
　　林有拙脸颊立即被啜出一个粉红大印子，在陆起收回压在他身下的手时，林有拙突然抓住他手，眼睛里满是害怕。
　　他说：“我认得出你！你是哥哥！”他抬起上身，双手圈紧陆起的脖子，死死地抱住他，脸颊也轻轻蹭着陆起的脸，小小声说：“哥哥你别留我一个人，我会害怕。”
　　陆起眼神一暗，当即抱着林有拙倒回床上，客厅的灯，就让它亮一晚上。
　　……
　　这次，陆起只是纯粹地抱着林有拙相拥而眠，在青年耳边说：“别怕，我永远不会留你一个人。”
　　——
　　这一觉，林有拙睡得很香。
　　恍惚中，他感到他被抱着走了很长一段路，但是陆起的怀抱太熟悉，他就没有睁眼，又沉沉入睡。
　　等林有拙彻底醒来，外面已经是碧海蓝天了，层层叠叠的云海在窗外飘着。
　　林有拙反应了几秒，他转过头，旁边陆起正在翻阅文件，戴着金边眼镜，很是专注。
　　林有拙便没出声打扰他，又转回去看着窗外的景色。
　　时间渐渐过去，终于，身后熟悉的温热靠近，陆起从后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
　　“阿拙，我们的目的地，是索科特拉群岛。”


第96章 番外3
　　林有拙知道索科特拉岛。
　　索科特拉岛位于也门, 与世隔绝1800万年，同时生长着许多其他地区没有的稀奇生物，因此被誉为地球上最像外星的岛屿。
　　林有拙凑近窗口，其实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云海, 而且他们才起飞没多长时间, 离也门还很远很远。
　　这架飞机是陆起的私人飞机, 起飞至少需要提前13个工作日向相关部门申请。
　　这绝非陆起一时兴起，他是筹划了相当长的时间。
　　林有拙问：“是蜜月旅行吗？”
　　陆起却没回答, 他下巴垫在林有拙肩头, 蹭了蹭，闭上了眼睛：“阿拙, 我好困，要睡一会儿。”
　　林有拙点头, 随即机舱里就恢复了安静。
　　听着耳畔平稳地呼吸，林有拙也渐渐闭上眼，困意感染，他也再次睡着了。
　　梦里，是成片的沙漠玫瑰。
　　那是索科特拉岛上的一种植物，并非生长在沙漠, 也不是真的玫瑰, 它是从石头里镶嵌而生, 为了适应极其干旱的恶劣生存环境，植物体像一个巨型的储水桶，最高能长到3米多，树皮宛如橡胶一般，又闪又亮，开花的季节, 它会在一片荒漠里，盛放出漂亮的粉色花朵。
　　林有拙喜欢沙漠玫瑰，在最干旱的地方，开出最美丽的花。
　　他曾养过一盆，只是生在花盆里的沙漠玫瑰，开花固然同样美丽，却缺少了那一股生于自然，震撼的生命之美。
　　而现在，他的梦里，成片的沙漠玫瑰盛开着，和书里看到的图片一模一样。
　　……
　　再次清醒，空乘送来午餐，又看了一下午的书，当天下午，飞机降落在索科特拉岛的机场。
　　陆起不知带了什么，行李足足下了快半小时，装了两辆车，等他们上岛，已经快七点。
　　露营区没有其他游客，陆起让导游和司机离开了，他自己搭帐篷。
　　林有拙没搭过帐篷，他本想打下手帮忙拿东西，却被陆起拒绝。
　　“附近有你想看的东西。我半小时搭好，等你回来烧烤。”
　　林有拙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两车行李，原来还带了烧烤。
　　他问：“真不要我帮忙？”
　　陆起转头亲了亲他脸：“去吧。”
　　林有拙是真的有点心痒，来的路上，他目光都没离开过窗外的沙漠玫瑰。
　　成片的，充满力量的，就是在书里，他梦里，见过的花。
　　脚下是沉淀了不知多少个岁月的泥土，林有拙穿过一片龙血树林，终于，在傍晚的余晖下看到了一株沙漠玫瑰。
　　这株沙漠玫瑰大约三米高，枝干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朵，橙红的光影落下，染得花瓣越发红艳。
　　落在树皮上，更像是会发光一般，跳跃着淡粉色的光芒。
　　四周很静，什么都听不到，仿佛真到了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外星球。
　　沙漠玫瑰，远比图片文字，更要美得震撼。
　　林有拙伸手，想轻轻触碰一下树皮，然而快碰到时，他又停住了，迟迟没有落下。
　　这时，熟悉的气息靠近，陆起抓住他的手，轻轻落在树皮上。
　　“阿拙，是什么感觉？”陆起低头，在他耳边问。
　　林有拙闭上眼，用心感受着：“粗糙，像没打磨好的砂纸。”
　　“那你喜欢吗？”陆起笑着问。
　　林有拙也弯起嘴角：“很喜欢。”
　　说完他转过脸，余晖模糊了男人的五官，镀上一层温柔的色彩，林有拙微微眯起眼：“你是问什么？”
　　陆起靠近了些：“都问。”
　　林有拙回：“都喜欢。喜欢沙漠玫瑰，更喜欢你。”
　　“但是——”他抵住陆起靠近的嘴唇，眨眨眼，“现在拒绝接吻。”
　　陆起就亲了一下他手指，笑着问：“为什么？”
　　“昨晚亲过，我嘴唇现在还有点肿。”林有拙瞳孔里闪烁着微光，“我喝醉其实会做奇怪的事对不对？”
　　陆起没反驳：“比如？”
　　“不知道。”林有拙看着他，“需要你告诉我。”
　　陆起拿开他的手握着，牵着他往营地走：“不是奇怪的事，要是你想知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林有拙想了想，有的事，其实也并非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反握住陆起的手，仰头朝着太阳落下的放下，尽情感受着微热的温度，唇角微微翘起：“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陆起轻笑一声，他上前几步，揽过林有拙提到背上：“好，那等你想知道，我再告诉你。”
　　林有拙习惯地搂住他脖子，就这样被陆起背回了营地。
　　帐篷搭在一棵龙血树下，不远处就是白色的沙滩和渐变蓝的大海。
　　烧烤架陆起也架好了，丰富新鲜的食材摆得满满当当。
　　以及水果是林有拙最喜欢的橘子，饮料是林有拙最喜欢的冰橙汁。
　　而更让林有拙喜欢的，是那架他第一眼就心动的定制天文望远镜。
　　他眼睛完全黏在了望远镜上，直接从陆起后背跳下来，跑上前珍惜地触碰望远镜：“你把它也带来了！”
　　陆起笑：“要讨好我的阿拙，当然得带上它。”
　　他到底有些吃味：“你第一次到香叶山，只对它感兴趣。”
　　林有拙注意力全在望远镜上，没听到陆起的话，他认真调试着，朝着南面说：“这个季节……也许能看到草帽星。”
　　陆起失笑，但也没打扰林有拙，而是去旁边烤牛排。
　　烤好两块牛排和一块凤梨，林有拙仍在调望远镜，陆起便把牛肉剪成方便食用的小块，端过去喂他。
　　林有拙张开嘴，嚼完又张开嘴，如此吃完了一整份食物，才听到陆起的声音：“阿拙，还要吃什么？”
　　林有拙终于抬头，嘴唇被油脂沁得透亮，他摇头：“不吃了。”随即又低头继续调节镜头，眉梢都是兴奋，“今晚也许真能看到草帽星。”
　　陆起看着他开心的模样，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他不再问，按照林有拙的喜好又烤了几份食物，喂饱林有拙和他自己，就安静陪在林有拙旁边，等他观测。
　　然而直到半夜，林有拙都没观测到那个神秘的星系。
　　他离开镜头，难掩失望：“今天看不……”
　　一抹璀璨的光亮停下他眼前。
　　草帽星系一样的环圈，镶嵌满了能与星辰争辉的碎钻。
　　月色下，这枚独家定制的草帽星戒指，内圈刻着三个字母——L Y Z。
　　林有拙心口怦然跳动，他缓缓转头，陆起眼里含笑望着他。
　　嗓音被海风吹进林有拙的耳膜，像是来自海底的告白。
　　“阿拙，这里还有另一个草帽星，接受它好不好？”
　　林有拙微怔：“你是……”他眨眨眼，“重新求婚？”
　　“是。”陆起单膝跪下，他举起戒指，双眸比月色更要闪耀迷人，“阿拙，我爱你。”
　　林有拙看了戒指两秒，随后取下左手的订婚戒，伸到陆起面前，他声音很轻，却又无比坚定有力量。
　　“嗯，这个草帽星，我最喜欢。”
　　*
　　从索科特拉岛回来，林有拙无缝又投入到学习中。
　　大三下学期，他就要进入他梦寐以求的航天研究所学习。
　　他靠勤奋换来的机会，他要用更多的勤奋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
　　林有拙比以前更加自律，决定好的时间表，雷打不动。
　　每晚六点半准时吃晚饭，消食半小时到七点，然后学习到十点半，半小时泡澡放松，十一点准时睡觉。
　　至于用安全套的时间，林有拙也规定了一周两次。周六一次，周末一次。
　　转眼到年底，这天晚上，外面下着大雪，客厅里点着一个煤油炉，火焰跳跃着，落到烤火的林有拙脸上，染上了薄薄的绯红色。
　　又被陆起精心喂养了大半年，林有拙脸颊总算有了一点点肉。
　　林有拙穿着薄薄的米色毛衣，盘腿坐在炉火旁，烤了半小时的炉火，他有些昏昏欲睡，嘴唇虽然稍薄，颜色却很粉很漂亮，火光下更是越看越漂亮。
　　陆起被蛊惑一般，他一只手撑着茶几，一手压着地毯，低头缓缓靠近快要睡着的青年，他想把那两片嘴唇的颜色，亲得更漂亮。
　　越靠越近，青年温热的呼吸喷到他的鼻尖，陆起眸色浓郁，正要吻上朝思暮想的嘴唇，墙上的挂钟正点响起。
　　林有拙和上了发条一样，瞬间清醒，他撑着地毯起身，没有看陆起一眼：“我去做题了。”
　　陆起伸着脖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一天到周六，他安慰自己，忍着吧。
　　他收回脖子，打算看会儿文件消磨时间。这时忽然听到一阵衣料摩挲的动静。
　　他抬头，眼前虚影闪过，还没看清，弯腰靠近的林有拙已经捧住他两边脸颊，主动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缠绵的吻。
　　“一会儿见。”
　　说完，林有拙松开陆起，走进了书房。
　　陆起抬手，指腹不时按压着还沾染着青年气息的嘴唇。
　　几分钟后，他低低笑出声。
　　有时候忍一忍，似乎也不错。
　　——
　　林有拙终于有了几天休息时间，是在航天研究所实习一年后，他得准备毕业答辩。
　　毕业答辩对他而言十分简单，他直接硕博连读，成了杨一虎教授的关门弟子。
　　在他之前，杨一虎教授只收了宋雪景。
　　他和宋雪景正式成为师兄弟，答辩结束那天，得知宋雪景祖父马上过90岁生日，林有拙便和宋雪景一道回了他老家。
　　飞机航行的时候，宋雪景拿出一包奥利奥巧克力，一盒巧克力草莓芝士夹心牛奶蛋糕，还有一袋椰蓉夹心巧克力，一大瓶可乐，依次在小桌板排开，并打开平板，点开他缓冲的视频，喊林有拙一起观看。
　　“给。”宋雪景拆开奥利奥巧克力，掰了一半递给林有拙。
　　林有拙接过，视线看向屏幕。
　　是一个做甜点的视频。
　　没露脸，也没有声音，就一双手在烘培。
　　“咔嚓咔嚓。”旁边宋雪景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灌着可乐，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林有拙问：“你最近都是在看这个？”
　　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吧，宋雪景逢吃饭就打开平板。
　　“唔。”宋雪景口齿不清说，“下饭。”
　　林有拙看了几分钟，没发现这个美食视频有何独特，甚至连讲解都没有。
　　唯一就是，做甜点的人，有一双很漂亮的手。
　　他收回视线，默默吃起巧克力。
　　宋雪景发现他不看了，扭头问他：“你不喜欢看啊？”
　　“嗯。”
　　宋雪景嘴角还沾着巧克力碎：“啊……我还觉得特别好。”
　　林有拙疑惑地问：“哪里好？”
　　宋雪景又咬了一口饼干加巧克力，嚼得嚓嚓响：“他不说话，很好。”
　　听到答案，林有拙笑了一下，指了指宋雪景的脸：“有湿巾吗？你脸沾了巧克力。”
　　“用完了。”宋雪景满不在乎地蹭了蹭脸，快速嚼着巧克力，又喝了一大半可乐，他起身道，“我去趟厕所，顺便洗洗吧。”
　　林有拙坐的外面，挪开腿让他出去。
　　宋雪景往机尾的厕所走，结果到了厕所，显示里面有人。
　　他们坐的是小飞机，商务舱前面一个厕所，尾部一个厕所。
　　其实和空乘说一声，去用商务舱也没问题，但宋雪景说不出口，只好在厕所旁边等着。
　　他想，应该快出来了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内还是毫无动静，宋雪景小腹涨得厉害，雪白的脸皮憋出了淡淡的绯色。
　　宋雪景深吸口气，终于上前两步，轻轻敲了一次门。
　　他小声问：“请、请问……能快……”
　　咔。
　　紧闭的门打开了。
　　先露出来的，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
　　宋雪景吓了一跳，他垂着眼，后退让开，根本不敢看里面的人，声音越来越小：“谢谢。”
　　瘦高的男人在封闭的空间里，依旧戴着口罩，看谁都显得无比深情的桃花眼扫过宋雪景，随后迈开长腿离开了。
　　带起了一阵薄荷的风。
　　几乎是男人离开的瞬间，宋雪景就快步走进厕所锁上门，松了一大口气。
　　——
　　飞机在两小时后落地，这座位于西南的小城市，机场从未有过的拥挤。
　　接机口简直是人山人海，大部分是年轻的小女孩。
　　林有拙和宋雪景拉着行李箱走过，顿时引起极大的轰动，但很快就发现不是她们要等的人，只是两个漂亮的路人。
　　只是就算这样，这么漂亮的两个人，还是引起她们不小的尖叫。
　　宋雪景头快低到地里了，出了机场，他才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拍着胸口：“好多人啊！”
　　林有拙有看到那些女孩举着海报灯牌，他说：“估计是有明星。”
　　宋雪景点点头：“哦哦。”
　　不一会儿，接他们的车开了过来，直接把他俩拉到宋老爷子的寿宴现场。
　　宋老爷子之前和林有拙通过几次电话，知道他这次也来，宋老爷子直接等在了酒店门口。
　　尽管他看不见，还是认真望着前方。
　　大概等了快两个小时，终于他听到了脚步声，随后一只温热的手，和一只微凉的手同时握住他的左右手。
　　两道贺寿声异口同声。
　　“祖父，生日快乐！”
　　宋老爷子眼睛都在发亮，他看不见，却精准一下将宋雪景和林有拙都抱进怀里，笑得嘴巴里全在漏风：“给我这俩好曾孙，一人一个大红包！”
　　……
　　第二天，林有拙和宋雪景得赶最早的航班回去。
　　宋老爷子听说他们是要赶回去观看火箭发射，哭着闹着也要去。
　　“我看不见，我听个响也成啊！”宋老爷子急得不行，“我这俩曾孙设计的火箭，我一定得去啊！”
　　宋雪景头都大了，他解释道：“祖父，这不是我和有拙设计的，我们只是在旁边学习，离我们设计火箭还有一段时间。”
　　“不管！”宋老爷子咬死不听，拄着拐往外走，“我一定要看你们参与的火箭升天！”
　　其实宋老爷子除了眼睛看不见，身体特别硬朗，最后实在架不住他牛脾气上来，也医院的领导直接把证明送到了机场。
　　宋老爷子这才赶上和宋雪景，林有拙他们一道回去。
　　这次火箭发射，对外有出售门票，宋雪景就给宋老爷子买了一场。
　　林有拙也买了一张。
　　在人来人往的售票口，他拍了门票的照片，给陆起发了微信：“陆阿姨，今晚六点，有空来观摩火箭发射吗？”
　　【陆阿姨】直接播了语音过来：“阿拙，回头。”
　　林有拙忍不住心口一跳，耳畔的手机里，是和他周遭一样的人声鼎沸。
　　他握紧手机转过身，距离他一米不到的地方，陆起讲着电话，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朝林有拙温柔笑着。
　　他说——
　　“你参与的项目，我不会缺席。”
　　……
　　当晚，当六点来临的倒数前十五秒，本来喧闹的发射中心观赏区，在指挥员发出的指令声中，登时鸦雀无声。
　　“15、14、13……”
　　所以人的心都跟着报幕的倒数一帧一帧跳动。
　　而距离人群很远的地方，并肩站着两个人。
　　林有拙听着清晰的“5、4、3……”，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是他设计的火箭，却是他第一次参与的火箭。
　　“1！”
　　随着一声激昂的破音，通体雪白的火箭瞬间燃起耀眼夺目的火花，“嗖”地一声腾空飞起，照得半黑的天空像是在燃烧猛烈的大火，红彤彤成了一片。
　　同一时间，林有拙的手也被握进那只熟悉的手。
　　陆起转头看向林有拙，而林有拙也在此刻转脸看他。
　　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漫天火光映照下，他们同时向对方微笑。
　　林有拙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下次，就是带你看我设计的火箭成功发射。”
　　陆起一只手和青年十指相扣，一只手抬起，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温柔地拍了拍林有拙的头。
　　“嗯，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