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高危龙套生存日志 　　作者：最白 　　文案 　　渣攻对受一见钟情，把受绑回家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过段时间，受意料之中地生病了。 　　渣攻懊恼愤怒，看着昏迷不醒的受，对医生说：“治好他，不然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就是那个医生。 　　B乎：穿越成小说里的高危龙套是什么感受？ 　　周随：谢邀，人在医院，刚刚路过修罗场。比穿越进一本小说当高危龙套更糟糕的是，我穿了四本书。 　　1v1 ，cp赵医生 　　内容标签： 年下 幻想空间 励志人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私人感情请不要牵连到我们医生 　　立意：自强不息，追求梦想，生于黑暗，心向光明 第1章 　　面前这个人，大概二十多岁，叫苏琢玉。 　　他正躺在雪白的床上，然而脸色比床单更加苍白，脖子上有明显的红痕，脸上，锁骨，露出来的手腕都能看出一些外伤。他的身体瘦得过分，十分虚弱，偏偏紧绷着身体，让人想到被海水冲刷过的礁石，被用力磨过的尖骨之类的东西。 　　周随是半夜被一通电话叫过来的，他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顶着寒风开车到这偏远的别墅，即使十分困倦，此时看了苏琢玉的情况，也清醒过来了。 　　苏琢玉已经昏迷了很久，周随上前准备掀开被子，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刻挡在他面前，声音紧绷：“你干什么？” 　　周随心里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惯常对患者家属那种客气温和的表情：“我给他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 　　周随见过多少奇怪的病患，就见过多少奇怪的病人家属，更何况他还常常和一些达官贵人的器官打交道，对如何应付秦樽这种人很有经验。 　　秦樽身材高大，一米九，肌肉结实，极具压迫力。此时表情阴郁又狂躁，顶着夸张爆炸的红发，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 　　周随的语气很淡定，秦樽也知道自己的情绪现在有点过激，他压下胸口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到一边，但仍然紧紧盯着周随的动作。 　　周随就走过去掀开被子，露出更多布满伤痕的皮肤，鞭打，咬痕，烟头烫伤的印记，这幅身体显然遭了很多的虐待。 　　旁边的秦樽看了几眼就忍不住撇开视线，虽然这些伤都是他造成的。 　　周随倒是面色如常，他知道这些二世祖混账起来是什么样子。他按压苏琢玉的腹部，观察对方的神色，确认没有内脏受伤，便松了口气，又做了几处检查，便着手准备先给苏琢玉做手臂上的缝合。 　　苏琢玉手臂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是利器从上往下笔直地划下来，截止到手腕处，看着十分凶险。 　　他清理创口之后，从急救箱里拿出工具，针线扎进白皙的皮肤，苏琢玉睫毛抖了一下，秦樽立刻紧张地看过去，苏琢玉并没有醒过来。秦樽只好盯着周随的动作，尽管周随已经做得十分干脆利落，每一次针线穿透皮肤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里一痛，好像那些针是从他心口穿过去的一样。 　　秦樽烦躁至极，觉得那些伤碍眼，又觉得自己这样在意床上的苏琢玉十分掉价。不过是一个贫困生而已，摆什么清高的架子，如果他乖乖的，自己也不至于动手…… 　　看着那道手臂上的伤，秦樽脑海中闪过两天前的画面。当时苏琢玉又一次逃跑被抓回来，他怒不可遏，觉得自己软的硬的各种手段都用过了，但苏琢玉仍然一门心思想着逃跑。心里一丝自我怀疑和酸涩被怒火掩盖，随手用餐桌上的刀子比划过去。 　　他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但苏琢玉异常惊慌，反而撞上了刀口。 　　秦樽心烦意乱，看了一会，觉得那针跟扎在他身上似的，现在苏琢玉还处于昏迷状态，他无处发火，就冲着周随喊：“你轻点！” 　　周随：“……” 　　他随口应了一声，实际动作一点都没变。 　　秦樽过了一会，又喊：“他为什么还没醒？” 　　周随耐下性子，说：“他需要休息。” 　　秦樽又问了几个问题，被周随不软不硬地回应过去，他没什么问的了，呆在屋子里又觉得莫名窒息，便走出房间，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周随手上动作没停，心里却在想，之前见过秦家二少爷，那时候虽然脾气也大，但也没到不点就炸的程度。 　　周随心无旁骛地给苏琢玉治疗，缝好手臂上的伤之后，他抬起头，才发现苏琢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苏琢玉醒过来也悄无声息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周随，又落在自己手臂上。半晌后，发现周随开始处理他大腿内侧的伤，苏琢玉忍不住合拢双腿，周随便抬起头看他，低声说：“你那里需要上药。” 　　苏琢玉恹恹地说：“……治好了再被他折磨吗。” 　　周随的声音缓和下来：“不管怎么样，身体总是你自己的。” 　　“……是吗。”苏琢玉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嘶哑低沉，轻飘飘地回荡在房间内：“你是为秦家服务的？” 　　他觉得自己这样对一个陌生的医生冷嘲热讽也没什么意思，打开腿之后，医生不见得会看不起他。 　　是他看不起自己。 　　“我只是希望你能早日康复。”周随戴上手套：“从一个医生的角度。” 　　苏琢玉这才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医生，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 　　对方穿着黑色毛衣，体型清瘦，肩颈线条非常明显。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并不常有神色波动，因此看上去十分沉静稳重。最显眼的还是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指甲圆润光泽。人们常常用钢琴家的手或者外科医生的手来形容一双手好看，而在周随身上，这双手最大的特征并不只是好看，而是永恒不变的稳定和温暖。 　　温度隔着手套传递过来。 　　周随趁机为他上药，苏琢玉浑身僵硬了一瞬间，然后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他盯着周随的面容，只觉得越看越眼熟，逐渐确定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医生，但就差那么临门一脚，始终没有确切的答案。 　　这么气质鲜明的人，只要见过一面，应该很难忘记才对。 　　周随任他打量，很快就把苏琢玉一身的伤处理完了。他坐在床边一丝不苟地讲注意事项：“我用的是细线，这样不容易留疤，但更需要注意伤□□动，记得伤口不能沾水……” 　　苏琢玉偏过头：“你和我说这些没用。” 　　难道他不想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吗，这些伤又不是他自己搞的。之后秦樽秦樽再折磨他，他还能阻止不成。 　　周随顿了顿，将注意事项一丝不苟地说完，随后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他走出门，秦樽在外面抽烟，他的脸色在烟雾缭绕中晦暗不明。 　　见周随出来，秦樽连忙问：“怎么样了？” 　　这房子的隔音相当不错，而且周随和苏琢玉声音小，秦樽还不知道苏琢玉已经醒了。 　　周随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比划了一下胳膊上的伤，问：“这是怎么弄的，哪怕是仇人，也不见得会下这么狠的手吧。” 　　秦樽立刻脸黑下来：“你问这么多干嘛……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自己撞上来，操。” 　　哪有人主动往刀口上撞的，但周随没再多说什么，按例给秦樽叮嘱了一下注意事项，看秦樽不耐烦的样子，便提着箱子准备离开。 　　怎么说，不管是苏琢玉还是秦樽，都和他不熟，他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对了，这里的事，你别说出去，尤其是我爸那边，否则……”秦樽在他背后低声说，威胁之意尽显。 　　周随偏过脸，微微点头，说：“当然。” 　　秦樽灭了烟，推开门，走进房间。 　　周随大半夜的被叫出来，帮秦家二少处理好搞出来的烂摊子，又独自一人坐上车准备回家。 　　他坐在驾驶位，扭头看着这座精致漂亮的小别墅。这是秦二少的私人财产，成年的时候他一个出手大方的朋友送的。据说秦二少从来没在这里住过，后来他遇到苏琢玉，一见便惊为天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苏琢玉安排在这里。 　　这座小别墅位置挺隐秘，只有少数人知道，秦二少把人藏在这里，颇有点金屋藏娇的意思。 　　只是苏琢玉不愿做阿娇，从未放弃过逃跑，自然被秦樽一次又一次地抓回来，每次抓回来秦二少都会将怒火千百倍地发泄在苏琢玉身上，而且手段越来越残忍。即使如此，苏琢玉也从没给他个好脸色，秦二少越来越暴躁易怒，就连周围的朋友都感觉他心理状态有点问题。 　　看他俩现在这状态，不知道先被逼疯的究竟是谁。 　　在周随看来，他们俩完全是在相互折磨，秦樽对苏琢玉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疯狂的执念。而苏琢玉呢，目前完全看不出来对秦樽有任何一点感情。秦樽断了他的学业，将他囚禁于此，从精神和□□上双重折磨，很难想象苏琢玉怎么会爱上秦樽。 　　但他们最后，还是成为了一对鸳鸯佳偶，天作之合。 　　正因为知道这个结局，周随才没有多说。 　　他只是个一般路过半夜被叫起来兜烂摊子的医生而已。 　　周随按了按太阳穴，秦樽和苏琢玉之间的事，除了他们没人知道，周随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看过以他们为主角的小说。 　　这本小说是他妹妹写的三流狗血文。 　　准确来说，是上辈子的妹妹。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撒花！ 　　还是和以前一样，入V前日更，V后双更！ 第2章 　　苏琢玉的房间熄了灯，周随也开车驶离了小别墅。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他明天早上要七点到医院做手术，从家里到医院要开半个小时，而回家又是半个小时，来来回回，他估计自己最多只能睡三个小时。 　　周随想到这就头疼，他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精力旺盛的小年轻了，当初他刚进医院的时候，也是连续值班三十六个小时过来的，但现在只要稍微一熬夜，浑身上下都会举旗抗议。 　　周随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这时候还不如直接转向去医院，在休息室睡一晚算了。 　　城市的夜晚寂静无风，天空中闪烁着零星的光，一排排整体的路灯照亮前路，如同地上银河般缥缈。这时候晚上基本没有车了，道路畅通无阻，周随微微加快了车速，小别墅位置偏远，甚至没有监控，但他仍然将车速维持在限速60以下。 　　周随非常惜命。 　　尤其是在死过一次之后。 　　上辈子周随也是医生，四十多岁，是某市医院的科室主任。医生的晋升之路是狭窄而规律的，他这个年纪当上科室主任，可以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事实上，周随也是将自己的所有时间都用在工作上，谈过几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 　　虽然在爱情上很失败，但周随和家里的关系还不错。他有个小十二岁的妹妹，靠写小说过日子，还把自己写的小说拿给周随看过。 　　周随虽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小说，但只要是妹妹给的，他都认真看过，也都如实表达了自己的感受。 　　他觉得妹妹小说里的角色都不大正常。 　　妹妹说你懂什么，这就叫不疯魔不成活，故事是现实的比喻，就是要比现实更疯狂，更极端，更歇斯底里……周随没什么想法，觉得妹妹能养活自己就行，而且看样子她写得也挺开心的。 　　直到后来，他发现一些小说里常常有个和他同名的路人角色，妹妹也说是随手拿来用一下，灵感嘛，来源于生活…… 　　有一天，妹妹说她在闭关准备新的小说，这次写的和之前都不一样，写出来第一时间给他看！周随对此也很期待，还让她注意作息规律，不要熬夜什么的。 　　再后来，周随就因为过劳猝死了。 　　他当时正在做手术，途中就觉得后脑勺有些疼，出汗量异常，他撑着把手术做完，便在其他人的惊呼声中倒了下去。 　　周随在这幅身体中醒来，当时身体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家中自杀，他死之后，周随代替了他。 　　这幅身体也叫周随。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书里，更不知道这里就是妹妹所写的小说世界。周随非常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穿越过来的时候刚刚上高三，原主的成绩非常差，在这所全市排行第一的学校中吊车尾，性格又孤僻，很不受老师同学喜欢。 　　周随当年上学的时候，是全省前十，自然不能接受现在的成绩。好在时间还充裕，整个高三，他一边学习一边了解这个世界，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某全国排名靠前的综合大学医学院。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他本身是喜欢当医生的，上辈子本来雄心勃勃准备开展一番事业，但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猝死在医院。周随觉得这是上天又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他并不信神，但自己都重生了，还是愿意对此抱有一丝感激。 　　他的父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儿子忽然愿意学医，但也没多问。周随早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和父母之前的关系有些别扭，这对夫妻看着他的时候，总是流露出悲伤，后悔和担忧的情绪。 　　而周围人对于当初他自杀的原因，则闭口不提。 　　当时医院那边的说法是周随失忆了，周随确实不记得原主身上发生的事，他也并没有探究过去的想法。最后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和父母相处，他性格温和稳重，待人有礼，读书刻苦，还格外体贴，母亲感到欣慰又难过，在背后偷偷抹了好几次泪。 　　读完本科之后，周随去医院实习，随后在职硕博连读，留在了本市著名三甲医院。经过几年努力，周随坐上了主任医师的位置，这其中有他自己的努力，也有他爸的关系运作。 　　周随家里三代都是医生，他父亲是秦家的御用医生，周爷爷是上一任家主的御用医生。所以周家和秦家走得挺近，秦家以前举办宴会，周随去过几次，所以他认识秦樽。 　　认识，但不熟。 　　秦樽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父亲挺信任那个姓周的医生，而周随子承父业，在家里人有病症的时候，时常过来跑动。秦樽和周随关系生疏，但印象里觉得周随是个挺可靠的人，这次苏琢玉出了事，他不想往医院送，情急之下，便把电话打给了周随。 　　电话里秦樽语焉不详，语气十分焦急。 　　周随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周随最开始听到秦樽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点耳熟。他记忆力非常好，背书比同学快一些，对以前看过的东西也会记得会比较久。他后来念叨了几遍，想起来秦樽是妹妹写过的某本小说里的主角之一。 　　他还记得那本小说大概的故事情节，细节倒是记不清了。毕竟妹妹写的每一本书情节都差不多，无非是误会车祸失忆绝症那些，总之都会至少去一趟医院。 　　但当时的周随并没有觉得自己是穿到了书里，只以为是个巧合，直到他见到了苏琢玉。 　　苏琢玉是那本小说的主角，和秦樽相爱相杀，经历了误会车祸强取豪夺各种虐身虐心的情节之后结为连理，还有整整两万字的婚后幸福番外。 　　街边的灯明亮如星，灯光之外，则是一片静谧的黑暗，偶尔从远处传来一阵突兀的呼啸声。周随已经开到了医院，将思绪暂时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不管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他现在都需要睡觉，明天需要上手术， 　　最重要的是做好现在的事。 　　周随去了休息室，设好闹钟之后就躺下睡觉。他脑子里想着苏琢玉和秦樽的事，看样子剧情才刚开始后不久。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在梦里，他在做一起器官移植手术。 　　周随上辈子是心脏移植方面的专家，而那个手术他已经做过很多遍遍，因此非常熟练。手术室里有七八个人，忙而不乱，室温恒定，仪器上的数值，病人的情况都很稳定，手术进程在意料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周随却忽然开始头疼，出汗量大得旁边的护士都感觉诧异，他在无影灯下忍耐着疼痛，坚持将手术做完，后面收尾的事直接交给了助手，他走下手术台，然后直接栽倒在地…… 　　周随看到手术室一片混乱，他被抬出去，宣告死亡，然后父母来了，妹妹也来了，他们悲痛欲绝，但不得不接受突如其来的意外。他们为周随举办了葬礼，父母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妹妹一边照顾他们，一边主持大局。葬礼上来了很多人，不止是他的亲戚朋友，还有以前的病人，无数人在他手中得以延续生机，而周医生却在令人惋惜的年龄去世了。 　　周随从梦中醒来，心里一阵怅然。他很久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了，可能正是因为碰到了苏琢玉他们，才会做这样的梦。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死后都发生了什么，梦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已。 　　他看了看时间，闹钟还没有响。现在是早上五点半，手机里忽然跳出一条消息。 　　叶晨：哥，你昨晚没有回来，我喂过大秦了。 　　周随：嗯，怎么起这么早？ 　　叶晨的消息回的很快：我去上早自习。 　　他今年高三，是周随的表弟，目前借住在周随家里。 　　周随：记得吃早饭。 　　叶晨：嗯，正在吃。 　　他还发了一张图过来，面包鸡蛋，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叶晨：大秦也吃了v 　　他发了一张猫猫吃饭的图，大秦看起来就像个毛茸茸的小黑球。 　　周随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这个表弟挺好的，让人省心，在学习上努力刻苦，偶尔还有点可爱。 　　他正准备收起手机，紧接着，叶晨又发了一条消息。 　　叶晨：哥，小姨说他们晚上过来一趟。 　　周随：我知道了。 　　叶晨的小姨，就是他的父母。周随的父母都已经退休，两人买了辆房车，经常在外旅游，也不住在这里，只有偶尔会过来一趟。 　　之前他们就说过最近会来一趟，周随本来还记得，见了苏琢玉之后，差点忘了这事。 　　他收起手机，走出休息室。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都和他打招呼，尤其是小姑娘，看他的时候简直两眼放光。 　　“周医生。” 　　“周医生早啊！” 　　“周医生吃了吗？” 　　“周医生，病例我都填好了……” 　　“周医生几点上手术？” 　　急诊科的一天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每一台手术都按预定的计划完成。周随今晚不值班，下班之后便开车回家，中途还去了一趟，为父母的到来做准备。 第3章 　　周随打开门，一只小黑球已经蹲在门口，伸出爪子扒拉他的裤子。他一边哄着黑猫，一边艰难地去洗手。 　　大秦喵喵叫着，翘着尾巴跑到空荡荡的食盆面前，示意它已经五分钟没吃饭了！ 　　周随先给它准备了猫粮，然后进厨房做了个简单的四菜一汤，他的厨艺说不上多精湛，就是普通好吃而已，更注重营养搭配干净卫生。 　　大概八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周随打开门，外面站着一对夫妻，五十多岁，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盒。 　　“爸，妈，你们来了，开这么久的车，累了吧。”周随上前接过父母手里的礼盒，然后放在茶几上。 　　周父周母大概半年就会回来看望周随，每次都带着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礼品，周随劝了几次，他们坚持要带，也就坦然接受了。 　　周父摆了摆手，乐呵呵地说：“不累不累，路上很顺利。” 　　“那就好，你们先坐，汤马上就好了。” 　　周母闻到了香味，往厨房看过去：“你煲的汤？” 　　“荔枝干老鸭汤。”周随说完，又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周母跟进来帮忙，一边问：“晨晨呢？这么晚还没回来吗？” 　　“他上晚自习，一般九点半才回来。”周随把热腾腾的汤端到饭桌上，周母感慨说：“现在的孩子真辛苦，我记得你上高三那时候，下午早早就回来了。” 　　周随笑着说：“那是我更喜欢在家里学，老师懒得管我。” 　　周母有些自豪：“也对，你自觉得很，在哪儿学都一样。” 　　饭桌上，周父周母问了他的近况，又分享了旅游中的一些趣事。他们今年六十多，退休之后，周父本来是能返聘的，但因为年轻的时候太忙，很少和家人聚在一起，哪怕晚上回家睡觉，也时不时会被一通电话叫起来去救场。他自觉这么多年陪伴妻子的时间太少，自从周随出意外之后，周母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对，他便放弃返聘，也婉拒了秦家家主的挽留，带着周母环游世界去了。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周随已经成长为新的家庭支柱，从各方面都能让他放下心来，所以他才能悠闲过着退休生活。 　　周随和他们聊了急诊科最近比较有意思的一些案例，周父和他都是医生，非常有共同话题，不仅能在专业上给予指导，还提点了一些关于人际交往方面的问题。周随一向不喜欢钻营人际关系，比起办公室，他更喜欢呆在手术室里。不过他长得好，技术高，在科室里还算受欢迎。 　　医生终究是个靠技术吃饭的，只要医术足够高，是可以不必在意某些旁枝末节的，这也是周随很喜欢医生这个职业的地方。 　　“这次回来，我们还要待久一点，准备看望几个老朋友。”周父说。 　　“那太好了。”周随说：“我这几天不值班，正好陪你们出去玩两天？” 　　周母笑着眨了眨眼，说：“你忙你的吧，我们回去住，不好打扰你。” 　　周随一下子没明白母亲眼里的笑意：“不打扰啊，家里就我和叶晨……” 　　周母放下手里的筷子，思忖片刻，说：“……你还没有对象啊。” 　　周随哭笑不得：“对象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那是你没用心找。”周母说。 　　周随没想到父母这趟回来，饭还没吃完，就开始催婚了。几年前他们对这事还闭口不谈，现在这是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也不急嘛，缘分到了，自然会出现的。”周随慢悠悠地说：“你还信不过你儿子的魅力啊。” 　　“你这个位置，缘分还不多嘛。”周母说：“医院那些同事，小护士，小药代，还有你带的那些小研究生……” 　　周随哎哎地叫了两声，制止了周母的话。 　　他可是有职业道德的。 　　坐在他这个位置，诱惑比一般人更多，周母对这些也很了解，她作为周父的妻子，明白周父当然是怎么万花丛中过来的。不过周父为人正派，所以从不沾花惹草，和周母堪称是模范夫妻。 　　“当然，最好还是找个医生，互相能理解。”周母煞有介事地说：“不过两个人都是医生，家里就没人了，找个能照顾你的也好。” 　　周随无奈：“妈，你着什么急啊。” 　　他转头看向周父，周父耸了耸肩，自然是坚定地站在妻子那边。 　　周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怎么不着急，你都三十出头了，这个年纪，其他人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连个在谈的对象都没有。随随，你哪里都让我省心，就是这感情方面一直没着落……唉，我也不是想抱孙子，只是想有个和你相互照顾的人。这么大个房子，就你一个人，整天冷冰冰的……” 　　周随开玩笑：“这不还有表弟和我一起住。” 　　他知道父母总是会担心自己成家的问题，但周随在上辈子尝试了几次失败的恋爱之后，确实没这方面的心思了。 　　他之前有一任对象，几乎已经到了订婚的阶段，情人节那天，他终于没有值班，答应能晚上六点准时下班约会。在赴约的路上，他遇到了抢劫案，一个路人被捅伤，血流不止。周随做了紧急处理，用手暂时止血。这时他对象打电话来，周随说了句抱歉，对面已经心领神会，直接挂了。 　　周随顾不上解释，用手机叫了救护车，期间一直按在路人出血口的位置，直到救护车来，他才得以松手。 　　这时候，他终于能打电话给对象解释一下，发现对象已经把他拉黑了。 　　这个对象陪他从规培医到主治医，是和周随相处最久的一任。后来那个对象给了周随发了长长一条消息：“我理解你身为医生的责任和压力，但这么多年，无论是大小节日，从来没一起度过，看房子搬家装修，也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甚至连生日一起吃块蛋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而且每次你回家之后，累得跟狗一样，咱们既没有情感交流，也没有身体交流，我和纸片人谈恋爱都比你有真实感。” 　　“我在新闻你看到你救人的消息了，你没有错，你真的很好，但我们到此为止吧。” 　　周随很喜欢那个对象，但话说到这种地步，他也没有再挽留。 　　他确实给不了对方想要的陪伴。 　　在这个世界，周随干脆都没有尝试过再谈一次恋爱，尽管对他抱有好感试图表白的人如过江之鲫，不管是想和他春风一度的，还是想认真交往的，周随都婉拒了。 　　单身久了，他还觉得挺轻松的，至少不用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愧对别人。 　　周随想到这里，正色道：“妈，我知道，但我也不想耽误别人。” 　　周母神色黯然，声音有些波动：“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能说是耽误别人……就算是，就算是男的，你也可以试试，只要你喜欢，我和你爸都没有意见。” 　　周随没想到他妈会这样说。 　　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态度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有的人极为排斥，有一部分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甚至还有两个男性进行豪门联姻的新闻。这两种态度割裂又和谐地共存在一起，周随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处于哪一种状态。 　　他们家，好像从来没谈论过这个话题。 　　周随安抚道：“我知道了，但这种事也是急不来的。” 　　周母对此早有准备：“你别想着应付我，我的几个朋友，家里也有差不多你这个年龄的孩子，等什么时候见个面。反正我和你爸这段时间都在家里呆着，有的是时间。” 　　原来这才是他们留下来的目的，周随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居然要靠相亲解决单身问题了。 　　吃完饭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会，周母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周随抱着大秦，想了想，说：“最好硕士以上，有耐心，能吃苦，开朗大方，学习能力强，爱好广泛，能接受007工作制……” 　　周母：“你搁这儿找实习生呢。” 　　周随哈哈大笑，这时大秦从他腿上抬起头，然后飞快地朝门口跑过去。周随看了看时间，发现才九点。 　　门口传来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音，大秦喵喵地叫着，迫不及待地扒拉着门。一个长得清秀白皙的少年走进来，他把书包放在玄关上，然后伸手摸了摸大秦的头。 　　“哥，我回来了。”叶晨又给周父周母打了个招呼：“姨夫，小姨，你们来啦。” 　　“晚上吃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厨房里还有汤。”周随站起来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吃过了。”叶晨举着手：“我先去洗手，今天小姨不是来么，所以我请假早点回来了。” 　　周母关心地问：“高三挺累的吧。” 　　叶晨礼貌地笑了下，说：“还好，还是随哥更辛苦，早上比我起得早，晚上比我回来得晚，还要分神照顾我。” 　　周母哈哈一笑：“学业上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问他，千万别客气。” 　　“那当然，随哥的照片现在还贴在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墙上呢。” 第4章 　　趁叶晨去洗手，周母拉过周随，小声说：“晨晨的性格，比以前开朗多了。” 　　她记得以前见叶晨的时候，叶晨总是埋着头不说话，面色阴郁，并不亲近他们这些长辈，更别提像这样寒暄了。 　　周随疑惑：“是吗？” 　　他记得叶晨刚来的时候确实比较沉默寡言，还以为是因为叶晨初来乍到。后来两人相处就自然多了，有时候周随回来得晚，叶晨还会把饭菜热上。 　　周随在这个身体里复活，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自然不知道叶晨以前是什么样的，两人曾经又如何相处。 　　周母感慨：“看来你和晨晨关系还挺好的。” 　　周随笑了笑：“是还好。” 　　叶晨从卫生间出来，给他们打了个招呼，提着书包回房间复习去了。 　　周随往常这时候都在书房里看文献搞论文，不过今天父母来了，干脆陪他们在客厅看电视，他很久没看过电视，周母拿着遥控器换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一个唱歌节目上。 　　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少年正在唱歌，把周母吸引住了。 　　周随抱着大秦，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母说话，目光随意地瞥过电视。一个长镜头过去，显出少年的肤白貌美。他长得像个天使，歌声却略微嘶哑，变调的时候，跟钩子似的牵引听众的耳朵，仿佛一根羽毛在心口轻轻地挠。 　　周母哟了一声：“这不是白重鲸吗？” 　　周随：“嗯？” 　　“你不知道吗？现在可火的一个明星，外面到处都是他的广告。”周母说：“哎呀，唱歌是挺好听的。” 　　周随没关注过这些，不过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大概是病房里那些年轻人聊天的时候提到过吧。 　　周母放下了遥控器，那个叫白重鲸的明星唱完歌之后走上了评委席，镜头一直跟着他，那张漂亮的脸霸占着整个屏幕。 　　周母看得也是心不在焉，追问着周随对未来对象的打算，过了一会，叶晨走出来，拿着一张卷子，说：“哥，你有空吗，这道题我想不明白。”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周随赶紧说：“我来看看。” 　　电视里的观众在大声喊着白重鲸的名字，少年明星在镜头下简直耀眼极了，叶晨瞥过去，眼神流露出隐秘的讥讽，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周随拿过试卷，一边看起来，一边说：“我们进去看。” 　　周母和周父对视一眼，周父站起来道：“你们忙吧，我们先回去了。” 　　周随抬起头，挽留道：“这么晚了，今天就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再走怎么样。” 　　他买的这套房子，除了他的主卧，还有两个客房。其中一间给叶晨住了，还有一间客房是空的。 　　周父摆了摆手：“家里一直有人打扫，离得也不远，之后有的是打扰你的时候。” 　　周随把他们送下楼，坐上车之后，周母在副驾驶朝他挥手，让他先回去。 　　周随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出了小区，在看不见的地方才往回走。 　　车停下来，周母看着他的背影，眼角有一丝泪。 　　周父拦住她的肩，说：“哭什么，现在不都挺好的。” 　　“是挺好的……随随和以前真不一样了，我记得他高中的时候……”周母深吸一口气，幽幽道：“当初我们为什么要逼他呢。” 　　她看着儿子的背影，高大，修长，稳重。现在的周随一切都很好，但她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那个孤僻苍白，叛逆绝望的周随。 　　周随已经忘了以前的事，但他们记得，当年那抹血色，是他们挥之不去的阴影。 　　周随送走父母之后，回房间想着给叶晨把卷子讲了。结果叶晨笑眯眯地说他自己再想想就行，周随靠在门框上，问他课程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复习到哪个阶段了。 　　叶晨现在上的这所高中，全市录取线排行第一。以前叶晨并不是在这里上学，而是在隔壁市，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转学到这边来了。他的父母都在隔壁市工作，没法过来，便拜托周随照顾他一段时间。 　　周随答应了，他本来的打算是安排叶晨住校，如果不愿意住校，他也可以给叶晨在外面租个房子。 　　结果叶晨过来之后，在家里呆了两天，两个人相处还行，叶晨挺安静，每天早起上学回来睡觉，从来没折腾什么乱子。 　　有一天周随因为多了台手术，晚上十二点才回家，也没有吃晚饭。他站在门口掏钥匙，结果门开了，叶晨站在屋子里，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叶晨问他吃了没，冰箱里还有剩下的饭菜，热一热就可以吃。 　　虽然他们都没有提，但从那之后，周随就没有再看学校周围的房子了。不过两人的关系还是淡淡的，直到周随捡了一只黑猫回家，叶晨比他会照顾猫，两个人之间才慢慢变得熟络。 　　周随还接过大姨的电话，问叶晨在这边怎么样，学习能不能跟上，她说晨晨在原来的学校也只是中上，怕跟不上这边的进度。周随倒觉得叶晨看上去挺游刃有余的，他偶尔给叶晨讲题，觉得叶晨思路很清晰，就是基础弱了点。 　　说来也奇怪，大姨会给他打电话，却从来没和叶晨当面交流过。 　　周随从来没问过叶晨为什么转学，他愿意帮忙，但对亲戚的这些事兴趣缺缺，没有探究的欲望。 　　“感觉就那样吧，勉勉强强。”叶晨转着笔，他只开了台灯，睫毛留下了长长的阴影。 　　周随问他：“你有没有想报的专业或者学校？” 　　叶晨摇了摇头，然后开玩笑道：“要不跟着哥你报医学专业好了，不过我的成绩，肯定考不上你那个大学。” 　　他勾起嘴角，看向倚靠在门框上的周随，这个姿势让周随看上去懒洋洋的，黑色毛衣勾勒出漂亮的腰线，休闲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周随为了避免又一次猝死，现在格外注意劳逸结合，还经常锻炼身体，骨骼上贴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他背对着客厅的灯，肩颈和锁骨那一片皮肤泛着莹润的光。 　　叶晨手里的笔停下来了。 　　周随认真考虑了他的说法，诚恳地说：“你要是想学医，我可以帮你，还有半年的时间，努力一把是没问题的。医生虽然投入时间长，学习压力大，但我觉得学医还不错。” 　　对周随来说，很累，但是值得。 　　叶晨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间：“算了，我再想想。” 　　“嗯，那你早点休息。”周随也不指望他这么快就下决定，专业学校之类的，他能给点建议，但不至于去干预叶晨的选择。说完之后，便顺手带上门出去了。 　　叶晨盯着他离开，直到门锁发出轻轻的碰撞声，仍然没有移开目光。 　　周随对他实在是可以了，就算是真正的家人，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 　　例如他妈就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想报什么专业，想去哪个学校。她早有规划，反正不能比周随差。 　　然而据叶晨观察，周随对每个人都很好，尤其是家里人，要出力就出力，要掏钱就掏钱，而他自己出了事，就默默地扛过去，实在是个滥好人。 　　他是享受那种当家庭支柱的感觉吗，叶晨阴暗地想，还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呢。 　　然而，他的情感需求又那么明显，家里一盏为他亮着的灯，就足以让他把自己留下来。 　　手里的笔转的飞快，叶晨扯开桌子上的卷子，下面的本子上歪歪捏捏写了三个大字。 　　叶晨垂下眼，把那一页撕下来，团成一团扔在垃圾篓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2 01:31:48~2021-12-13 01:2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雨月夜为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新的一天，周随五点起来，先是喂猫，然后做了早饭，给叶晨留了一半，随后开车前往医院。 　　进医院之后，先是回顾了病人的情况和检查结果，然后进手术间，接连做了两个手术。他做完去洗澡，跟着他的小住院医刚拉完勾，下了手术台就埋头狂写术前小结，病程，出院记录，不趁这个时间干，就只能留在下班干了。 　　手术做完，病人送进ICU或者其他科室，周随见了家属，家属拉着他问了半天，他又去看了其他病人的复查结果，开出院和出院带药，周随一看时间，就知道来不及吃午饭了。 　　幸好小住院医带了面包，周随等手术麻醉的时候，啃完了面包，然后继续手术。手术结束的时候大概五点，他吃完晚饭，上楼查房，准备下班。 　　小住院医当然还有其他事做，要去和患者家属沟通，签手术同意书，写病例。像这种全国有名的大医院，已经学习了十多年，如今三十岁，硕士毕业，成绩优异，在其他岗位无论如何都混上管理位的住院医还属于低质量劳动力。 　　周随坐在办公室里，刚刚泡了杯茶，回想着值班表，心想今天说不定能准时下班。 　　手机震了一下，周随低头，是大学的好友群。 　　毕竟是全国位列在前的学校，其中医学院也是远近闻名，他的大学同学基本都留在这个行业，只不过有的人去了内科，有的去了外科，有的去了产科，有的去了皮肤科。 　　群里聊天频率不高不低，要不在吐槽傻逼上级，要不吐槽傻逼下级，傻逼行政，还有患者家属，偶尔分享一些手术视频和医疗改革制度。有的科室太难，有的太累，有的太穷，有的压力太大，大家总会有很多吐槽的地方。 　　周随一般看得多，说得少。 　　上一条大家讨论的主题，还是手外科的朋友发的，做了个六个小时的断指再植手术，结果患者术后没忍住偷偷抽烟，导致血管栓塞，最后还是截肢了。 　　医生也就是医生而已，千叮咛万嘱咐，病人不往心里去，或者觉得没那么严重，存在侥幸心理，他们也没有办法。 　　另一个医生说了个患者做了肝硬化手术之后，两人后来在酒吧偶遇的事。 　　要在这种事上比惨，是没有下限的。 　　刚才手机震动，是一个心内科的同学在发消息。说有个心衰病人，三天没通便，就喊普外科来会诊，普外科让开3000ml液体往里打，外科都是傻逼吗，心衰诶，大量输液会加重心脏负荷，生怕病情恶化得不够快是吧。 　　他发完之后，群里很快有外科冒泡：病人都禁饮食了，不做好营养支持怎么维持正常消耗，最后低钠低钾负氮平衡，还不是恶化。 　　然后大家就互相争论起来，医生吵架很有意思，既有泼妇骂街的气势，也有华山论剑的内容。 　　话题很快就转变成了一些会诊笑话。 　　周随看得津津有味，拿起茶杯，忽然导诊台的电话响了起来。 　　“连环车祸！第一批两辆救护车！三名伤者，挤压伤严重，一名大出血……！” 　　周随已经站了起来。 　　救护车呼啦呼啦地开到医院门口，张主任带着医生迎上去，病人一个一个地被送进来，张主任迅速安排了任务，周随负责中间那个患者。 　　前面那个大出血被飞快地推进了手术室，周随对中间那个做了个查体，车祸病人的脸上和车上都是血，没有明显外伤，呼吸急促，脸色非常痛苦，身上还有令人恶心的味道。 　　周随上前，病人侧过头吐了他一身，周随观察着他的面色，医院里的白大褂总是很脏的，上面沾染着病患的血迹，呕吐物和各种液体。 　　他掏出胸口的听诊器，捂热了贴上胸口，病人艰难地说：“我有慢性肠胃炎史……我没事，这不是车祸，那个人是故意撞上来的！一定要抓住他……！” 　　他声音沙哑，周随看了他一眼，对旁边的小住院医说：“叫心内科来急会诊。” 　　那个病人看他面容严肃，勉强笑了一下，说：“我没事，车撞过来的时候，王助理挡在我前面了……” 　　他话没说完，忽然猛冒冷汗，瞬间休克过去。 　　护士们把心电监护仪搬过来，刚刚贴上电极片，仪器便发出尖利的声音，响彻医院大厅。 　　周随飞快地下了几道命令，判断病人呼吸心跳意识情况。这时候只能做心脏复苏，除颤之后，周随干脆利落地跪在病床上，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双手按下去。 　　心脏复苏要求按压频率为100～120次/分钟，极其消耗体力，医院做的一般是双人心脏复苏，配合人工呼吸，提高生存率。人工呼吸送气量不宜过大，以免引起患者胃部胀气，按压时要确保足够的频率和深度，尽可能不中断。一次五个周期，接下来该由另一人接替。 　　然而此时的急诊科十分忙碌，第二批救护车已经到了，又有一批医生迎上去，没有人能立刻来进行轮换。而且，双人心肺复苏要求两名抢救者配合极其默契，吹气必须在心脏按压的松弛时间内完成，按压通气比30:2。 　　周随继续按下去，旁边的护士看了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周随额头开始出汗，休克的病人毫无反应。心源性猝死的患者，在心搏骤停一分钟之内实施心肺复苏的成功率是大于90%，时间越长，成功率越低。 　　护士的神色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 　　这还是个年轻人。 　　周随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他已经感到了明显的疲劳，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 　　“除颤。”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口袋装着几根水笔的年轻医生拿起了除颤器，一边按下放电键，一边介绍自己：“我是心内科来急会诊的赵医生。” 　　他们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医生说：“我来配合你。” 　　赵医生跪在了患者另一边，触摸颈动脉，五秒之后，立刻代替周随进行按压。 　　周随则负责人工呼吸。 　　虽然是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配合非常熟悉，在机械地按压和吹气动作下，他们又替换了两次，病人的心律终于恢复。 　　周随一直绷着的心弦终于有所松动，他检查着病人的瞳孔，颜面，口唇，甲床的颜色由紫绀变回红润，一项项检查过去，他心情变得轻松了一些，看赵医生也格外顺眼。 　　他抬起头，刚好赵医生也在看他。 　　明明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刚才的心脏复苏做得太默契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绝世剑客棋逢对手，就像是高山流水偶遇知音，就像一个齿轮遇到了另一半，完美地运转起来。 　　周随从赵医生眼里看到一丝笑意。 　　“医生，怎么样了？！” 　　从刚才起，就有人在外面围观，神色焦急惊慌。那人大概三十多岁，穿的一看就很贵，此时终于敢开口说话。 　　周随过去问他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那人犹豫片刻，咬咬牙，说：“我是他的经纪人。” 　　周随愣了一下，随后将情况简单地和经纪人说了，刚才和他一起做心脏复苏的赵医生走过来，说准备带病人去心内科做介入，问家属什么时候能来。 　　经纪人吞吞吐吐地说：“家属可能来不了……” 　　他说的都不是晚点来，而是来不了。赵医生继续和经纪人沟通，周随听到了此起彼伏，又强行压制的惊叫声，他回头一看，几个医生护士都围在了病床边。 　　周随心里一紧，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过去才发现一切正常。而那边，赵医生问到病人的名字，经纪人说：“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白鲸。” 　　在清理了脸上的血污和各种秽物之后，周随终于看清了病床上的人长什么样。 　　和在电视里看见的差不多，此时脸色苍白，反而显得更有一种脆弱天使的气息。 　　如今炙手可热的大明星白重鲸，白鲸是他的真名。 　　--------------------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已经出场三本小说的人物了！ 　　攻是赵医生。 　　—————— 　　相关医学内容来自百度，肯定会有一些问题，能改的就改，有些剧情需要，改不了的我也没办法。 　　感谢在2021-12-13 01:21:31~2021-12-14 01:3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号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杰业天生一对三年抱俩 20瓶；归一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抢救继续进行，周随跟着一起做手术，直到晚上十二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手术室出来。 　　急诊科之所以叫急诊，就在于急。任何急性病或者车祸，煤气爆炸，说来就来了，发生的时候都不会避开晚上，也不会避开节假日。 　　周随在停车场低着头看手机，网上已经出现了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但多是捕风捉影，因为牵扯到白重鲸，所以关注的人很多。 　　周随很快就把消息划过去，他坐进车里，正准备打火，外边站着一个人，敲了敲车门。 　　周随按下车窗，外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眼睛里带着笑意，弯腰打了个招呼：“周医生，忙到现在啊。” 　　周随通过这个声音和眼熟的笑意，认出来他是那个姓赵的内科医生。 　　当时虽然兵荒马乱的，还戴着口罩，但也能从轮廓和眼睛看出来赵医生应该挺帅，只不过他比周随想得更年轻一些，眼神明亮，唇红齿白，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感觉昏暗的地下车库都亮了几分。 　　真年轻啊，应该是硕士刚毕业吧，周随心想。内科和外科环境不一样，有好师父带着，硕士就能顶大梁了。不像外科，技术和资历都是靠手术量堆上去的。 　　“好巧，你也这么晚啊。”周随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在深夜十二点的停车场看到同行，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写病例写到现在。”赵医生说：“刚下来就看见你了，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赵医生辛苦了。”周随敲了敲方向盘。 　　“最辛苦的当然还是你们急诊科。”赵医生笑眯眯地说：“我叫赵青阳，青阳开动，庆祝春天到来的意思。” 　　“我叫周随，随意的随。”周随礼尚往来。 　　赵青阳笑容越加明亮，随后退开两步，说：“我就不耽误周医生回家了。” 　　周随点点头，关上车窗。 　　赵青阳站在那里，目送周随离开，眼里笑意更深。 　　他刚才本来想留个电话的，但大家在一个医院，急诊科又经常给心内塞病人，总会再见的。 　　不着急。 　　赵青阳回想着周随刚才靠在车边看手机的样子，宽肩窄腰，笔直的长腿，微光照在脸上，轮廓分明，英俊温良，像一幅色彩浓厚的油画。 　　当时赵青阳毫不犹豫地就决定过来打招呼。 　　长得好看的人赵青阳见识的多了，他交往过的对象，不乏有五官更漂亮的，但那种静水流深、含蓄端庄的气质实在难得。 　　周医生的手指格外好看，哪怕只是普通地握着方向盘，也有一种别样的，艺术品般的美感。刚才赵青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钉在那双手上，他敢肯定自己以前绝对不是手控。 　　赵青阳哼着调子，扭头坐上了自己的车。 　　…… 　　周随回家之后，因为太晚，他估计叶晨已经睡了，便准备自己开门，刚掏出钥匙，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叶晨站在玄关橘黄色的灯光下，怀里抱着猫。 　　“你还没睡？”周随诧异。 　　叶晨让开地方，说：“做了会题，不知不觉就到这点了，你吃过晚饭没？” 　　周随时常回来得很晚，有时候半夜回来睡了还会接到电话，又往医院跑。这种情况是理所当然的，病人躺在手术室上，一线值班医生搞不定，就叫二线，二线搞不定，就要打电话叫他救场。那种时候，就算睡得再沉，也必须爬起来去医院。 　　值班医生也不想给主任医师打电话，一般来说，被叫起来的主任都是会骂人的，但被骂总比出事好。周随算是脾气比较好的，一般不会因为这种事发火。 　　“还没……”晚上他在手术室里呆了一晚，只有趁麻醉的时候休息了一会，叶晨这么一说，周随顿时觉得腹部饿得发疼。 　　叶晨走进厨房，周随连忙说：“你明天还要上课，快去睡吧，我自己来。” 　　“明天放假。”叶晨打开冰箱：“我现在也睡不着。” 　　周随饿得头脑发晕，反应有点迟钝。家里热腾腾的，他脱了外套，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对着屏幕上的论文发呆。 　　做到他这个级别的医生，除了平时的手术之外，还要发论文带学生做演讲评职称出国进修参加各种会议，当然，想做到什么地步，完全看个人规划，想划水摸鱼自然能轻松一点。但周随是想更进一步的。 　　他上辈子只是普通家庭，靠天资和努力四十多岁才坐上主任医师的位置，也能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这辈子的家世更好，还有上辈子的经验，他当然要抓紧这样绝无仅有的机会，追求更高的目标。 　　叶晨端着一碗百合粥放在书桌旁边，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面写着他不认识的名词，电脑屏幕的光照在周随脸上，肉眼可见地有些疲惫，低垂着眉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三十多岁的人，正处于巅峰期。既有探索向前的动力和野心，也有历经磨难的成熟和稳重，足以成为一个家庭的支柱，脸上不再有稚嫩和迷茫，虽不露锋芒，也从不怯弱。而对外科医生来说，现在的身体素质也足够让他在手术台上站一天。 　　周随是典型的东方长相，有含蓄温雅之美，越是年长，越是充满魅力。叶晨多看了一会，没有离开，周随以为他还有事，发出疑惑的鼻音：“嗯？” 　　叶晨收回目光，笑道：“你比我们高三生还忙啊。” 　　周随：“你们高考完就结束了，我这可没个头。” 　　他伸手碰了碰粥，并不烫，是刚刚能入口的温度。 　　周随不吃太烫的东西，易得食道癌是一方面，他本身是有点怕烫的。 　　他不禁感慨：表弟也太会照顾人了，在这个年纪，能如此体贴细心实在很难得。说是把叶晨送过来托他照顾，实际上反而是叶晨对他照顾得多一些。 　　不过，叶晨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和家里人不合呢。 　　周随想到这里，提议说：“你要不什么时候给大姨打个电话？她问我好几次了，想了解你的情况。” 　　叶晨的眼神冷淡下来：“我知道了，如果她再打电话给你，你就叫我来接，我不会让她再打扰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她还挺关心你，你也——算了。” 　　周随语气有点无力，他也没有为别人解决家庭纠纷的心，既然叶晨如此排斥，他便果断放弃了。 　　叶晨转移话题：“哥，今天我看高架桥那边发生了很严重的连环车祸，你回来路上还顺利吧？” 　　“没事，我回来的时候已经通路了，当时车祸伤患还送我们医院来着，还有个叫白什么的大明星，对了，白重鲸。” 　　叶晨本来只是随便聊聊，他知道周随对医院里的话题更感兴趣，然而白重鲸这个名字一说出口，叶晨就像被人狠狠一拳砸在脑袋上，脸色煞白。 　　他张了张口，喉咙里却发不出声。 　　周随在看论文，因此没注意他的异常，接着说道：“听说是他一个疯狂的粉丝，调查了他的行踪，然后故意撞上去的，那里是高架桥，车流量极大，又是下班高峰期，结果就发生了连环车祸。” 　　周随叹了口气，就在这场车祸中，有多少正准备回家和家人一起吃晚餐的人呢。 　　“那白鲸……白重鲸呢？” 　　“他应该没什么事，有人挡在他前面。”周随发现叶晨的声音有些嘶哑，语调也很怪，抬头问：“怎么了？……你认识他？” 　　“有点累了而已。”叶晨平复了一下心情，声音低沉：“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大明星……哥，我去睡了，晚安。” 　　“晚安。”周随说。 　　他带上门回自己的卧室，周随的思绪只在这件事上停留了一秒，便专注地开始看论文。大秦从门缝溜进来，跳上桌，端坐在电脑旁边，过了一会，眼皮就有些撑不住了。 　　“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周随伸手挠它的下巴，大秦蹭了蹭他的手指，坚持陪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4 01:37:03~2021-12-15 01:1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上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那起连环车祸总共涉及十三人，情况最危急的就是和白重鲸坐在一起的王助理，白重鲸已经住进了特级病房，隐秘性安全性都会更高。 　　那个凶手当场就被抓住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周随后来又参与了几次关于车祸病人的会诊，他发现每次会诊如果有心内科，来的十有八九都是那位赵医生。 　　周随莫名地觉得赵青阳出现在自己身边有点频繁，除了会诊，有时候下班也会遇到他，吃饭也会遇到他，明明外科和内科都不在一栋楼，最后周随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巴德尔迈因霍夫现象，根本没想到赵青阳是故意往他身边凑的。 　　而根据会诊，周随也认可了赵青阳的能力，内科说话向来旁征博引，浩浩汤汤，连绵不绝，赵青阳也是如此，不过他声音好听，听他说话，总会更舒服一些。 　　后来周随才知道赵青阳师从某位内科大拿，教科书上有名的那种，赵青阳本身也善于思考，能力很强，对得起老师的栽培。 　　内外科之间互相鄙视已经是种传统了，周随只觉得赵青阳和认知中的内科医生不太一样，开朗热情，做事爽快，很好相处。 　　见多了之后两人自然就熟悉起来，有时候下班了还能约个饭，内科向来比外科轻松一点，急诊科虽然每天打仗，周随也不是次次都要上场，经常是赵青阳约，周随看有时间就去了。 　　赵青阳是研究生，比周随小了近十岁，但学识渊博，除了医院里的事，各种话题也都聊得来。周随一时觉得赵青阳和自己各方面都十分契合，两人交往越多，逐渐成为了朋友。 　　有一天周随难得准时下班，在地下车库看到赵青阳，赵青阳愁眉苦脸地盯着自己的车，见他来了，立刻露出笑脸：“周医生，你来得正好！” 　　虽然两人现在已经是朋友，但赵青阳还是很喜欢这样叫他。 　　周随只觉得那笑容十分耀眼，充满了活力，他站在车边，问：“怎么了？” 　　“轮胎漏气了。”赵青阳双手一摊：“周医生能帮忙带我一程吗？” 　　周随没有说话，而是坐上驾驶位，朝自己的后座指了指。 　　赵青阳立刻眉开眼笑，也没去后座，直接钻进了副驾驶。 　　周随是个界限很明显的人，哪怕是朋友，也不习惯距离太近，因此愣了愣，但没多说什么，直接问赵青阳家住哪里。 　　赵青阳说了个地址，周随还没去过那地方，打开导航准备搜索。 　　赵青阳说：“你先开车吧，我来输地址。” 　　他凑过去，在导航上输入小区的名字，这样就离周随有点近了，周随能看到他乌黑的发梢搭在脖颈上，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赵青阳输完地址就坐回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 　　他更希望的情况当然是周随坐在他的车上，他载周随回家，这样既留个人情，还能知道周随的家庭住址。但他又不能去扎周随的轮胎，现在这样也不错，毕竟他们第一次在地下车库碰见，他就想坐进周随的车了。 　　赵青阳的视线落在周随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心想要是能在车里做些其他事就更好了。 　　他对周随，说的文雅一点是一见钟情，直白一点就叫见色起意。 　　周随看了导航一眼，认出来那是个房价昂贵的高档小区，当初周随买房子的时候也考虑过那个小区，但那边离医院更远，考虑到通勤时间，才选了现在的地方。 　　“你住那里，平时通勤时间就要花很久吧。”周随边开车边和他闲聊。 　　“我正准备搬家呢。”赵青阳笑着说，他眼角眉梢总是带着笑意，让他看上去特别招人喜欢：“周医生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周随便认真提了些建议，帮他分析了医院附近的小区。最后说来说去，便说到自己的小区，那里各方面倒是很合适，否则周随当初也不会选择它了。 　　“那干脆我就搬到你们小区好了。”赵青阳轻易地就下了决定。 　　那片小区的房价经过这十几年的上涨，已经到达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水平。不过周随觉得赵青阳必然不是个差钱的主，从他平时的穿着打扮，还有开着车，行事说话那种风格，经济水平简直跟秦樽那种二世祖差不多。只是赵青阳更低调一些，性格也好相处，又有真才实学在身上，和秦二少他们就完全不一样了。 　　周随笑了笑，随意应了一声。 　　尽管如此，他觉得赵青阳应该也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到了小区之后，赵青阳邀请周随：“上去坐坐吧，我请你吃点东西，或者我们出来吃？” 　　他这样问，是让周随在两个选项中选择一个，限制他的思路。 　　周随没有离开驾驶位，说：“客气，不过我要先回家了。” 　　赵青阳敏锐地问：“家里有人？” 　　周随点了点头：“是啊，在家等我呢。你也请我那么多回了，下次我请你。” 　　最近叶晨睡得越来越晚，如果周随不值班，就坚持等他回家再睡。周随劝了几次没用，只好自己尽量早点下班。 　　他和赵青阳告别，干脆利落地倒车离开，赵青阳站在小区门口，眯着眼睛盯着那辆车，仿佛透过玻璃和座椅，直直地看向周随的身体。 　　他和周随聊天的时候，隐晦地打听过家里的情况，周随并不和父母住在一起，那么这个年龄，家里那个等他的人，还能是什么身份呢。 　　赵青阳眼角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果然周医生这么顶级宝藏，不可能只有自己看得见。他并没有因此放弃，反而因为有挑战对手而感到更加兴奋，准备有机会去周医生家，打探一下敌情。 　　…… 　　周随开到半路，铃声响起，他瞥了一眼，居然是秦二少打来的。 　　周随开车一般只接医院打来的电话，他本来不想接，但铃声接连不断，秦樽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转念一想，秦樽给他打电话，只有可能是苏琢玉出事了。 　　周随接通电话，秦二少的声音立刻传过来，带着焦急和恐慌：“周医生，你快过来一趟，苏琢玉他吐血了！” 　　“送医院。” 　　“不行，反正你马上过来一趟！”秦二少的声音在发抖：“他昏过去了……” 　　周随微微皱眉，掉头前往郊区小别墅。 　　他在电话里问苏琢玉现在的情况，什么时候出血的，除了呕血是否还有黑便血便，是否有其他部位出血等等，根据秦二少的回答，周随在心里推测苏琢玉应该是上消化道出血，但要做出确切的诊断，必须要亲自过去检查了才行。 　　此时是下午六点，距离他下班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仍然处于下班高峰期。周随一路见缝插针，将车速开到极限，在秦樽打了十几个电话催促之后，终于到了小别墅。 　　他快步上楼，看到了坐在床边神色焦躁的秦樽，苏琢玉按照他的吩咐，已经放在床上休息。苏琢玉脸色苍白，意识不清，四肢厥冷，是典型的失血性贫血。地面上的血迹，一直蔓延到了床上。 　　周随上前先做了体格检查，他伸出手放在左下腹，手掌紧紧贴着腹壁，观察着苏琢玉的表情。 　　苏琢玉因为疼痛而皱眉，他能感觉一只手落在腹部，即使在冬天，那只手仍然保持着干燥温暖。 　　周随做完检查，说：“他必须去医院。” 　　秦樽问：“你不能解决吗？” 　　“他必须做了血常规和胃镜才能排除消化道以外的因素。”周随觉得秦樽到这种地步都不愿意把苏琢玉送医院，已经十分不可理喻了。他眼神微微冷淡下来，说：“出血严重是会导致休克甚至死亡的，他之前有贫血史吗？” 　　“有、有一点……可是他之前还好好的啊，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也不发火了，我还以为……” 　　周随脑子迅速转了一圈，问道：“那他吃饭怎么样？” 　　“也不怎么吃，以前最爱吃的东西，现在碰都不碰。是不是因为饮食不规律啊，还吐了几回，应该不严重吧……” 　　秦樽还在期期艾艾地问，周随想的则是，兴趣明显减退，食欲减少，精力衰退，是典型抑郁症的表现。而且，抑郁症还会有躯体化症状，其中就包括消化系统的呕吐等。 　　“他必须去医院。”周随紧紧地盯着秦樽，语气坚定：“长期处于精神紧张状态，很容易发生消化道出血，现在还没有确定出血点，情况很危险。” 　　“但是……” 　　“秦二少，你总不能看着人死在你家里。” 　　秦樽当惯了二世祖，除了他爹，少有人能这么跟他说话。他一时有些上火，但他毕竟没有底气，没经过事，便被周随的气势压了一头。 　　正在这时，小别墅外面传来了呜呜的声音。 　　秦樽敏感地问：“怎么了？” 　　“救护车。”周随说：“我来的时候就叫了救护车。” 　　此时，便由不得秦二少发脾气了。 　　苏琢玉被送上救护车，周随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说明了情况，车上的护士立刻扎针给他输了平衡液补充血容量。秦樽和周随都上了车，车上的医生认识周随，还打了个招呼。 　　于是周随下班两个小时后，又回到了医院。苏琢玉被送到消化内科，周随过去和消化内科的医生打招呼，说：“等病人醒了，让精神科来会诊看看。” 　　周随大学时曾经修过应用心理学，但要做出诊断，还得让精神科的医生来。 　　那个医生点点头，各种病症导致的疼痛，绝望，因费用产生的巨大压力，家庭之间的矛盾，经常导致病人抑郁，低落，狂躁，进而出现精神问题。而各种精神问题也往往易出现器质性病变，因此精神科会诊虽然少，但还是会有的。 　　“周医生，你认识病人？”消化内科的医生等检查的时候，顺口问。 　　“一个朋友。”周随说：“麻烦你了，谢谢。” 　　“没事。”医生摆了摆手，溜达着去做检查了。 　　周随忙上忙下，又去了病房的护士打招呼，开单子。秦樽迷茫地跟在后面，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只能傻乎乎地跟着，一头红毛在医院扎眼无比，像头迷茫的大狮子，周随让他交钱的时候，才连忙掏出手机。 　　等结果的时候，他们坐在医院凳子上休息，来来往往是痛苦的病人，焦急的家属，忙碌的护士和医生，秦樽置身于此，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第8章 　　秩序和混乱，无菌和血污，生与死，绝望与希望，一切极端对立在医院交叉上演，哭声隔着墙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秦樽的意识陷入恍惚之中，直到周随起身的动作将他惊醒。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再次清晰地灌进耳朵，闪亮的灯光照在雪白的墙上，空气中漂浮着的味道让人心神不宁。秦樽看着周随要走，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里？” 　　苏琢玉送医这件事发生的整个过程中，他都处于混乱无助的状态，幸亏有周随在，否则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而周随在这一些系列事件中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坚定，让秦樽不由得有点依赖他。 　　此时见周随要走，他心里竟然有点慌。 　　“我去洗手间。”周随说，秦樽哦哦两声，垂下头，鲜艳的红毛也耷拉下来了。 　　周随其实已经打算离开了，这一通折腾，他也有点累。不过秦樽的表现让他步伐稍微迟疑了下，苏琢玉的情况还没有明确，接下来交给秦二少的话，他能处理好吗？ 　　明明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这么废物，别人的二十多岁……周随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赵青阳，两相对比，差距实在太大了。 　　话说，秦二少应该还是上大学的年纪。 　　周随回想了一下小说里的剧情，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有着复杂混乱的感情纠葛，隐晦离奇的豪门恩怨，但从来没提到过秦二少学习考试的情节。 　　他专心致志地洗手，心想，秦二少不会本科都没毕业吧。 　　出来之后，他看到秦樽弓着背坐在医院的小椅子上，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周随一时心情有些复杂。秦二少的父亲和他爸是多年的朋友关系，他听过一些关于秦二少的事。他有个非常优秀的哥哥，早早地便挑起了秦家大梁。至于秦二少，从小便顽劣不堪，也没有显出卓越的地方，因此秦家养秦樽便随意了一些，只好吃好喝养着，从不管他。尽管秦二少是个废物草包，但有秦家在，至少能保证他一辈子过得衣食无忧，甚至相当舒服。 　　因此秦樽便养成了这副德行，张扬疯狂，骄傲愚蠢，还有点欺软怕硬。他对没有背景的苏琢玉动辄打骂，强取豪夺，但面对气势压他一头的周随，就嚣张不起来了。 　　周随看着他颓然的样子，走了过去。 　　对于秦樽和苏琢玉的事，他只是个旁观的路人，但秦二少终究还是和他有一点点关系，至于苏琢玉，是书里的主角，周随比其他人更了解他的痛苦。 　　那些情节发生在书里，周随可能当成是一种推动感情发展的手段，故事里的悲剧是可控的，是有意义的，然而当它真实地呈现在他面前，那些鲜血，眼泪和痛苦，便显得十分刺眼。 　　“……接下来怎么办？”秦樽哑着嗓子问。 　　“看情况，先住两天院，有可能会做手术。”周随坐在他身边，说：“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周随非常注重医患之间的社会关系，偶尔治愈，时常帮助，总是安慰，这是他的工作。但除此之外，他会尽量避免和医院的患者和家属有私下的交往，这是他的职业道德。 　　秦樽：“……” 　　他茫然地抬起头。 　　周随换了个语气，此时他并不是以一个医生的角度在和秦樽聊天，而是年长一些的朋友：“等苏琢玉病好了之后呢，你还是把他关回去？断了他的人际交往，不顺心就打骂，不准他逃跑，直到有一天，他被你彻底逼死吗？” 　　“不！”秦樽触电一般抖了下，说：“我没这么想过……而且，我很久没打过他了。” 　　周随扯了扯嘴角，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出生在很和谐的家庭中，父母恩爱，相互扶持，他实在无法理解秦樽这种会对爱人动手的疯子。 　　“那他这次是怎么回事？” 　　秦樽沉默片刻，说：“我生日快到了，我想带他出去玩，他不愿意，我就说了几句，那几句话可能过分了，他忽然特别激动，然后就呕血……” 　　那些血落在地上，眼看着苏琢玉昏迷过去，愤怒，懊恼，焦急的情绪混淆了他的大脑，秦樽拿着手机，一时竟然找不到可靠的人。直到他看见周随的电话，才颤抖着手拨过去。 　　周随问了他一些问题，电话那边沉着温和的声音让他逐渐冷静下来，再之后周随让他先做了一些处理，秦樽照他说的做，才慢慢安下心。 　　“你和他说了什么？”周随问。 　　秦樽有点尴尬：“我说他一辈子都别想逃出去……” 　　周随淡淡地说：“怎么，你还想关人家一辈子。” 　　“不是！如果他乖乖的，不老想着逃跑，我干嘛关他！”秦樽语气激动：“这次我就是想带他出去玩啊，感觉他心情一直不太好，出去玩玩就好了……我也不想这样，我就是想和他好好的……” 　　秦樽盯着医院的地板，声音越来越低：“我就是，想和他好好地过下去，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他看书的时候我可以坐在旁边，他会对我笑，偶尔逢年过节互相送点礼物……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这样想了。” 　　秦二少以前也交往过一些对象，但对他们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不论是互相送礼，出去逛街，他都觉得是毫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然而面对苏琢玉，秦樽第一次想和他手拉手走在阳光下，苏琢玉只会打开他的手，冷冷地看向别的地方。 　　秦樽以前每次被拒绝的时候感觉极度难受，这种痛苦会转化为愤怒以及对苏琢玉的伤害。这次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面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医生。也许真是因为如此，他才说得出口。 　　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讲过自己内心的想法，无论是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父母哥哥，还是那些只能一起玩闹的狐朋狗友，面对苏琢玉，他更不敢开口。 　　讲述的过程中，他的思路慢慢清晰，将那些混乱的情绪重新整理一遍后，他此时才看清自己的心。 　　“我是真的喜欢他。” 　　周随正在看手机，闻言轻声问：“那他喜欢你吗？” 　　秦樽身体僵硬，语气中带着一丝狠：“他只能喜欢我……” 　　周随懒得理他外强中干的样子，道：“如果你被人囚禁起来，断了学业和人际关系，被侮辱打骂，你觉得，你会喜欢上对方吗？” 　　哦，对秦二少来说，恐怕没有学业可以断。 　　秦樽垂下眼，呼吸渐渐沉重。 　　“这时候，对方还说喜欢你，你是什么想法。”周随轻笑了一下：“秦二少，你这样下去，只会彻底毁了他，也毁了你自己。” 　　他说这种话，语气也是温和的，偏偏分量太重，压得秦樽抬不起头。 　　秦樽捏紧拳头，像一头被赶出领地的狮子。 　　言尽于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周随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一通折腾都快十点了，今天又让叶晨在家等了他一晚上。 　　他刚要走，被秦樽拉住了手腕。 　　周随转身，看见秦樽抬着头，头发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看着十分狼狈。 　　“那我该怎么办……”秦樽无助地说，这一晚的经历，让他下意识依赖这个还不怎么熟悉的周医生。 　　周随试图挣脱，但这小子捏的居然还很紧，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首先等他这次病好，你最近就先别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秦樽：“这怎么可以，他在这边又没有家人朋友可以照顾他，一个人在医院的话……” 　　“那也比你在旁边守着好。”周随说。 　　秦樽抿了抿唇，周随趁机把他扒拉开，转身走了。 　　至于秦樽到底要怎么做，也不是他两三句话能左右的。 　　就像医生收了病人之后，检查开药做手术开医嘱，但病人回家之后，是早睡早起安心疗养还是抽烟喝酒糟蹋身体，是安稳地过完一生还是因意外死了，都不是医生能决定的。 　　周随回家之后，叶晨果然还在等着，他脸色不好，周随问他怎么回事，他也只说是最近累了。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周随说：“你晚上早点睡，没必要等我回来，每年快过年的时候，急诊尤其多，我实在赶不回来的。” 　　叶晨勉强笑了一下，周随心想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他不愿意说，周随也不好追问，只说：“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期末考试结束，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再说吧。”叶晨恹恹地说了句，他今天格外不在状态。 　　周随还想再说什么，叶晨忽然过来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肩膀，低声说：“哥，你真是个好人。” 　　这句话带着笑意，但听得人难受极了。周随拍了拍他的肩，手掌的热度传递到叶晨身上。 　　“你是我表弟啊，我不帮你帮谁。”周随这样说。 　　他低头看着表弟清瘦的肩膀，想到了上辈子的妹妹。 　　周随家庭幸福安稳，他对家里人好，并不是受恩情挟持，而是他的父母从小就给了他情感上和经济上的支持。学医的时候，父母省吃俭用，为了让他专心读书，父亲病重也瞒着他。后来他谈了恋爱，父母也只是说，只要他能幸福就好，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比起父母，年龄更近的妹妹和他关系更好。周随一直都是学霸，妹妹的功课都是他带出来的，而妹妹也十分亲近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妹妹不一定会告诉父母，但一定会向他倾诉。妹妹第一次失恋，也曾经趴在他肩膀上这样哭。 　　这辈子他虽然没有妹妹，但此时叶晨无意中显露的脆弱，让周随第一次在叶晨身上感受到了亲人之间，微妙的相互依靠的关系。 　　第二天，周随上班之前，去问了保安，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每年交高昂的物业费，小区的保安也十分靠谱，说：“昨天有个人来找你弟弟，你弟弟没见他，那人戴着口罩，长得还挺好看咧，跟个明星似的。” 　　周随又看了监控，但那人并没有进小区，只在外面停留了一段时间，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口罩和帽子，一点光都没见，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难怪昨晚叶晨那么异常，难道是他认识的人，但既然认识，为什么不见呢，总不能是仇家吧。 　　周随想了想，对保安说：“麻烦你们以后注意点，如果他再出现的话，就打电话给我。辛苦你了，千万别让可疑人员进来。” 　　保安点头：“那当然，那当然。” 　　--------------------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二少是个极其古早渣攻贱受里的设定，违反公序良德，不太正常，还有点蠢。 　　是妹妹写的第一本小说。 第9章 　　白重鲸出院了，听说他之前还偷偷跑出去过一次，回来病情加重，但在医生们的努力下，终究还是缓过来了。周随只能感慨，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敢于作死，他根本不知道当初那场心肺复苏做得多艰难，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他自己倒并不在意。 　　白重鲸并不是周随的病人，后来转诊到心内科，周随和赵青阳吃饭的时候，才偶尔聊到他几句。按赵青阳的说法，那个大明星经常和经纪人吵架，他们原来的计划并没有包括这座城市，白重鲸是来这里找人的。往常他的行踪保密都做得很好，这次因为是他的私人行动，才被粉丝调查到行踪。 　　经纪人和白重鲸的矛盾，好像是他感情上的问题。 　　大明星住在特级病房，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出院那天，各种媒体闻风而动，很多人来了又走。最可怜的是王助理，还躺在医院里无人问津，不过白重鲸给了他很多钱，又安排了他父母和兄弟的工作，算是答谢他以命相救。 　　在故事里，王助理应该就是和他一样的龙套，出场几次，然后轻描淡写的消失。出于这个原因，周随去看了几次王助理，发现他在慢慢好转，有父母兄弟朋友轮流陪着他，倒也还好。 　　至于秦二少和苏琢玉那边，他暂时就没有再关心了。他话说到那份上，秦二少如果还是执迷不悟，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秦樽倒是常常给他发消息，说给苏琢玉升了特级病房，雇了专业护工，精神科那边诊断是轻度抑郁，他正在学习怎么陪伴抑郁病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在苏琢玉面前。他只能看护工拍的照片，或者趁苏琢玉睡着的时候偷偷来看他。 　　苏琢玉已经好多了。 　　没有他在的时候，苏琢玉情绪稳定，会看看书，玩玩游戏，笑容也多了起来。秦樽这样说的时候，语气低落又欣慰。 　　周随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啪嗒啪嗒地给研究生改论文，改论文比自己写更累，他没太注意秦樽在说什么。主要是秦樽越来越过分，从那天医院谈话结束之后，开始还只是频繁的短信，后来就开始打电话，现在是晚上十点，周随接通之后就把手机扔到一边，专心干自己的工作。 　　反正秦樽也不需要回应，他自己就能叭叭说上很久，然后默默地挂掉。 　　“这样下去的话……”秦樽黯然道：“我难道永远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吗？” 　　周随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研究生的论文还会有格式错误，他改得心累，大脑放空一瞬间，就听到了秦樽这句话。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健康。”周随说。 　　秦樽听了他的回应，又打起精神，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周随心想秦二少好像有点太依赖他了，明明两个人又不熟，他难道就没有其他可以交流感情问题的朋友吗。 　　人都是有感情需求的。 　　秦二少这些年，到底从谁那里得到感情支撑的，总不能……一个都没有吧。 　　周随回过神的时候，秦樽已经挂了电话。 　　他盯着电脑上用词粗糙，漏洞百出的论文，心想还是半夜给学生改论文的自己更惨一些。 　　明天周五，他还要去学校讲一节课。 　　…… 　　医学院校都会组织各个学科的教研室，安排临床医生给学生上课，不同学校规定不一样，医生要晋升，就会有教学任务。他去上课的地方是X大医学院，本省名列前茅的高校。 　　他的课程很少，也能安排得过来，不过比起上课，周随更喜欢做手术。 　　手术室温度恒定，只有那几个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教室里很冷，人很多，吃饭打牌聊天的都有，还有对他拍照的。 　　周随朝闪光灯那边看过去，那个学生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 　　她低头看着照片，因为离得远没拍清楚，但还是好帅，模模糊糊的更帅了，主要是身段好气质佳，难怪都说外科是高富帅聚集地…… 　　周随按部就班地上完课，然后回医院，叶晨快期末考试了，他想着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从超市出来，周随就接到了秦二少的电话。 　　周随一边提着菜，一边接通了秦二少的电话。 　　他心想自己下次是不是果断挂掉比较好，说不定就是因为每次都接才让秦二少越来越过分，现在也不是秦二少惯常伤春悲秋的时间点啊…… 　　“周哥，你快来一下！”秦樽语气着急。 　　周随心里叹了口气：“怎么了？” 　　“他又呕血了……” 　　周随：“你去见他了？” 　　“是……我本来想趁他睡着看一眼的，他忽然醒了……”秦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道：“周哥，你快来吧。” 　　周随挂掉了电话。 　　肠胃易受情绪影响，秦樽绝对不是单纯地看了一眼。周随打着方向盘往医院赶，他心里觉得秦樽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能搞砸实在是个废物，偏偏每次都要他去收拾烂摊子。 　　周随赶到病房的时候，苏琢玉已经又睡过去了，秦樽颓然地坐在病房外面，散发着强行压抑的暴躁气息。 　　周随走过去，问：“怎么样了？” 　　秦樽立刻抬起头，随后连忙用手遮住脸，很快又在周随的目光下颓然地放下去。 　　他的脸颊有一个鲜红的掌印，八成是苏琢玉打的，已经泛起血丝，看着十分狼狈。 　　周随收回目光，秦樽说：“医生打了安定剂，他已经睡下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想看看他，我已经很久没近距离接触过他了，他忽然醒过来，我本来想和他聊聊的，结果他让我滚……” 　　“你就又动手了？” 　　“没有！”秦樽捏了捏眉心：“我就是有点生气，但连话都没说，他就突然开始发疯，把我推出来，还把自己气得呕血。” 　　“我不是让你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吗。” 　　“……抱歉，我没忍住。” 　　“你和我抱歉没用。”周随语气平淡。 　　秦樽沉默了一会，黯然道：“我没想到，他居然对我排斥到这种地步。” 　　周随：“你应该有心理准备的，不管是他的排斥还是不能见他这件事。秦二少，我当时那样说，不止是说说而已，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事情会朝着最糟糕的地步发展。”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秦樽迷茫地说：“面对他的时候，我就没法控制自己。” 　　周随盯着他，若有所思。 　　被情绪控制，大脑简单，偏偏又对苏琢玉有着疯狂的执念，秦樽真的有点不正常。 　　“你要不去精神科挂个号。”周随说：“或者去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秦樽懵了一下：“什么？” 　　“你最近不是在了解抑郁症吗，应该不至于对精神科和心理医生谈之色变吧。”周随说：“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去不去是你的事。” 　　周随离开消化内科之后，回手术室做了两个手术，觉得心情终于回复到以往古井无波的状态。 　　这才是他的生活，查房开药做手术，上课值班写论文，忙碌充实，让他的心能平静下来。 　　周随平静了两分钟，中午吃饭回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一束玫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本来以为是谁放错了，问了一圈，同事纷纷表示就是送给你的。 　　周随问是不是病人家属送的，同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当然不是，人家托一个小护士送过来的。” 　　而且病人家属一般都送锦旗或者小零食，哪有送玫瑰的！ 　　周随坐下来，把玫瑰放到一边，才发现下面还压了一张贺卡。贺卡上龙飞凤舞地手写了一句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周随挑眉，这个字迹他认识，毕竟他看过几次赵青阳写的病例。 　　这是干什么？ 　　周随很快就知道赵青阳在干什么了。 　　他收了花之后，赵青阳便出现了，约他中午一起吃饭，对于花的事则一字不提。周随本来想答应他，不过忽然来了个急诊，周随匆匆说了句抱歉，便进了手术室。 　　等他从手术室出来，又到晚上了。 　　赵青阳还等着他，笑眯眯地说附近开了家新饭店，邀请周随去尝鲜。周随想着今天还早，去吃一下也可以，而且和赵青阳一起吃饭，是件愉快的事。 　　周随脱下白大褂，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 　　“抱歉，我接个电话。”周随瞥了一眼，接通电话：“又怎么了？” 　　秦二少小声说：“他醒了。” 　　“那不是好事吗。”周随说：“你没有再刺激他吧？” 　　“没有，他现在看着挺冷静的。” 　　周随：“那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秦二少沉默片刻，说：“他想见你。” 　　周随挑了挑眉。 　　听周随这边没声音，秦二少接着解释道：“他醒来之后，听说是你救了他，就提出想见你一面。周哥，拜托了，来一趟吧。” 　　赵青阳在旁边好奇地盯着他，通过只言片语听见了对面的请求。周随给他做了个手势，然后走远一点，对秦二少说：“二少，你不能把我当随叫随到的跑腿啊，我也有自己的事。” 　　“周哥，求你了。”秦二少低声下气地说：“他好不容易心平气和地和我说句话，我不能拒绝他。只要你来，算我欠你个人情，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周随笑了一下：“你欠我的人情可多了。” 　　“对对，我以后慢慢还……” 　　周随挂了电话，遗憾地对赵青阳说：“抱歉，今天不能和你约了，下次吧，下次一定。” 　　“周医生，你实在太忙了。”赵青阳稍微靠近了一些，语气带着小小的抱怨：“我可是期待了很久的。” 　　周随低头看他，赵青阳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说是抱怨，更多像是在撒娇。 　　“下次我请你，想吃什么你定。”周随说：“我先走了。” 　　赵青阳目送他去了内科大楼，心里想着那个电话，对面的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他应该听过这个声音。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赵青阳敲了敲车顶，本来打算在今晚的餐桌上更进一步，试探一下周随，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电话来。 　　不过既然周随答应了下次，那主动权还是在他手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5 19:25:50~2021-12-15 22:0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南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周随去见苏琢玉，除了秦二少的请求，还有对苏琢玉的好奇。 　　他和清醒状态下的苏琢玉只说过两句话，之后每次见他，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想想苏琢玉也很惨，那么一个大好前途，年轻健康的大学生，被秦二少折腾成这样。 　　按理说，秦二少犯了非法囚禁，但报警又如何，他的父亲自然能帮他脱罪，最后倒霉的，还是苏琢玉。 　　苏琢玉。 　　故事的主角。 　　主角为什么要找他呢，毕竟苏琢玉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 　　周随走进病房，苏琢玉和秦樽都在里面。秦樽坐在一边，沉着脸一言不发。苏琢玉则默默地看向窗外，他的手臂搭在被子上，手腕骨突兀地显出来，脸色苍白，病容明显，眼睛黑沉沉的，像一种冰冷的玉石。 　　“秦二少，苏先生，我来了。”周随打破屋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秦樽勉强笑了一下，正要说话，苏琢玉便道：“我想和周医生单独说两句。” 　　秦樽连勉强的笑容都无法维持下去，他压住内心翻腾的情绪，说：“那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就喊我。” 　　苏琢玉闭上眼。 　　秦樽深深地看了周随一眼，无声地向他求助，周随朝外面点点头，秦樽便默默地出去了。 　　“苏先生。”周随坐在离床边比较远的位置，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琢玉缓缓睁开黑玉般的眼睛，他的视线落在周随身上，周随发现他的目光十分平静，眼神明亮，精神状态看上去反倒比秦樽更好一些。 　　至少他比秦二少更理智。 　　“劳烦你跑一趟。”苏琢玉说：“听说这次是你救了我。” 　　周随：“不客气，那是我应该做的。” 　　“虽然是一条烂命，但仍然非常感激你出手相助。”苏琢玉露出一个笑容：“周医生不愧是医者仁心。” 　　周随微微后仰，嘴角也勾起笑：“苏先生叫我来，应该不是就为了冷嘲热讽吧。” 　　他心里也纳闷，苏琢玉这样子，很难想象他最后会爱上秦樽。 　　苏琢玉摇了摇头：“你不用叫我苏先生……你记得吗，上一次你来秦家为我处理伤口，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眼熟，后来我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了。” 　　周随心里疑惑，他确实没见过苏琢玉，在小别墅的时候，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我曾经上过你的课，周医生。”苏琢玉缓缓道：“临床医学，你第一次来上课，周围的女生讨论了很久。你来上课的次数太少了，否则我早就该想起来的。” 　　周随愣住了：“你是X大医学院的学生？” 　　“是的，周老师。”苏琢玉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是贫困生，特招上来的，靠拿奖学金和兼职维持生计。” 　　“你……”周随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 　　X大医学院极其难考，和他的学校相差无几。苏琢玉作为贫困生，十年苦读，好不容易考进大学，全被秦樽毁了。 　　苏琢玉缓缓道：“我的母亲瘫痪在家，父亲打三份工养活家里，后来也生了重病。我学医，是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能从那个小县城考进X大，我的父母亲戚都为我感到骄傲。学费的事情，国家和学校也帮我解决了。我本来以为，这是一切美好的开始。”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除了学习，我还每天兼职，我并不希望父母的压力那么大。我对未来的规划非常清晰，本科毕业进医院实习，规培，考证，边工作边考研，最后去心内，骨科，眼科都可以，因为它们最赚钱。竞争压力大也没关系，我会努力的。只要我顺利毕业，就能回报父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我本来很快就会毕业了，周医生。”苏琢玉道：“然后，我遇到了秦樽。” 　　周随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他很欣赏苏琢玉，不止是因为苏琢玉的学习能力，他喜欢对人生有规划，并且为之付出努力的人。 　　“命运向来如此对我，我已经习惯了，但是，我难道就应该承受这些吗？”苏琢玉语气平淡，偶尔才透露出一丝情绪：“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失控感让我绝望。考上大学有用吗，努力拼搏有用吗，对未来的规划有用吗，我的人生，轻易地就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毁掉了。” 　　“我尝试逃跑，也成功逃出去几次，但都被抓回来。有一次，我甚至报警了，但秦樽还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别墅。就是那一次，对，你来的那一次，他动刀了。我害怕他碰我的手，我要成为医生，没有这双手，我才是真的被毁了，所以我用手臂挡上去。”苏琢玉露出手臂上的伤口，过了这么久，仍然留着浅浅的疤痕：“我一度非常绝望，无法想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事，秦樽暴虐不堪，对我非打即骂，非法囚禁，但没有人能够制裁他。” 　　“你说，这样的人，他把我当什么呢？” 　　周随的心情也很沉重，这些事他其实听秦樽讲过，但秦樽口里的这些事并没有这么不堪，他的痛苦之下，还有和苏琢玉在一起的甜蜜。 　　“他也许正在学着改变。”周随说。 　　苏琢玉笑了一下：“周医生，你在为他说话吗。他能改变到什么地步呢，今天中午，他还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一辈子都别想摆脱他。” 　　周随心里啧了一声，秦樽居然骗他，中午的时候，秦樽明明说的是他什么都没说。 　　“然后我叫他滚。要不是吐血了，他当时不知道还要当着护士的面说什么呢。”苏琢玉注视着他的眼睛：“这样一个人，你觉得他会有所改变吗。” 　　周随微微皱眉。 　　“就算他会改变，我有等待他改变的义务吗？” 　　周随点头：“你说的对。” 　　苏琢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周随笑了笑，说：“苏同学，你叫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倒苦水吧。” 　　这句话苏琢玉是打算自己说的，周随先说出来，让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场对话的主动权，又回到了周随身上。 　　苏琢玉看向墙外，冬天到了，外面都是些枯枝败叶，一片萧索景象。 　　他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我想请你帮忙。”苏琢玉道：“帮我摆脱他。” 　　周随微微一顿：“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听我的，你应该最明白，他对你的执念，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苏琢玉冷静地说：“因为他叫你来了。在小别墅里，我昏倒的时候，他叫了你。今天中午，他也只找了你帮忙，而刚才，他也打电话给你了。” 　　“这几天他所做出的那些改变，应该都是源于你的指导。周老师，看来他相当信任你，我在他身边，还没有见过他如此信赖某个人。” 　　周随心想，秦二少你个蠢货，看看人家的思路多清晰。 　　“他信任我，是因为我爸和他的父亲是朋友。”周随道：“我们其实是同一阶层的人，当然，我还是比不上秦家家大业大。” 　　苏琢玉脸色微微发白。 　　周随走到床边，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你。” 　　苏琢玉闭上眼睛，声音发抖：“抱歉，是我唐突了。” 　　周随盯着他。 　　能被秦樽一眼看上，苏琢玉当然长得不差，只是他此时瘦得过分，像冬天的枝丫，干枯，坚硬，带着一丝冷气。 　　如果没有秦樽，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某个医院当实习生了。 　　周随看向他的手。 　　那双手修长光洁，看上去很适合做手术。 　　他曾经为了保护这双手，主动迎上秦樽的刀。 　　这样的人，让秦樽磋磨着，确实可惜。 　　但这毕竟他们之间的事，周随记得那本书里，他们最终确实在一起了。 　　他要掺和进去吗？ 　　周随陷入沉思，病房内一片寂静。 　　苏琢玉忽然睁开眼睛，说：“周老师，医生这个职业，能解决的只是当下的病症。辛苦救治的病人，也许出院之后，因为各种意外，没两天就死了。于是你的手术，因此变得毫无意义。” 　　周随挑眉。 　　他大概能猜到苏琢玉要说什么。 　　但实际上，刚出院的病人死在家里，家属大概率是会来医院闹的。 　　苏琢玉摊开双手，注视着手臂上的伤疤：“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两次，所以接下来，无论我是跳楼，割腕，出车祸死了，还是被秦樽冲动之下杀了，也都和您没有关系。” 　　用死亡来威胁他啊。 　　周随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帮你。”他说。 　　--------------------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二少：周哥帮我追上苏苏吧！求你了！ 　　苏琢玉：周医生，请帮我摆脱他。 　　周随：……啧。 　　感谢在2021-12-15 22:09:18~2021-12-15 23:4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木 10瓶；_CherryM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苏琢玉的手因为紧张而绷着，听到周随答应，他猛然间松了口气，又心生愧疚，低着头道：“谢谢。” 　　他以前并不是这种人，周随对他有恩，他却反过来以命相挟，简直是恩将仇报。 　　但他没有办法……面对秦樽和他背后庞大的势力，苏琢玉孤身一人，他觉得自己既无能又可悲，无法撼动那无形的黑暗力量，仿佛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里。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少，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窒息。 　　只要看到一丝阳光照进来，他都要牢牢抓住。 　　他只能将另一个无辜的人拖下水…… 　　“放松点。”周随在他床边坐下，看到苏琢玉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他将苏琢玉冰冷的手指慢慢松开，说：“凭你一两句话，是威胁不了我的。” 　　在过来的路上，他心里就有是不是要帮他们一把的想法。 　　这个他们，不止是秦樽和苏琢玉，按照原文里的折腾法，最后很多人都会被搅进他们的爱恨情仇之中，搞的一地鸡毛。他们最后能尽释前嫌，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周随虽然忘了故事情节，但还记得发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而且，苏琢玉现在所受到的折磨只是一个开始，渐渐地，秦樽扭曲而疯狂的占有欲和爱会毁掉他的一切。 　　不止是他的学业和人际关系，还有他的家庭，他的性格，他的自尊，他生而为人的一切。 　　在两人的相互折磨中，秦樽自己也不断地向下坠落，失去理智，失去自由，甚至差点失去生命。 　　这就是妹妹口里的不疯魔不成活。 　　用自己的一切换取爱情，周随无法理解。 　　这可能是他几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的原因吧。 　　而现在，一切已经发生了，但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周随内心还是很纠结，也许不插手才是更好的选择。毕竟那是书里的故事，而故事里的悲剧是有意义的，也许苏琢玉应该面对那些悲剧，才会得到他应有的一切。 　　现实中的悲剧，才是充斥着懊悔和绝望的情绪，是填满了人生不可控的泡沫，是毫无理由的巧合，是一个无法反驳的玩笑。 　　他的犹豫，直到苏琢玉向他求助为止。 　　另一个玩笑是：他现在所面对的，就是现实。 　　周随握住苏琢玉冰冷的手，帮他缓解了僵硬的关节，然后松开。 　　“我可以帮你，但不能大张旗鼓。”周随说。 　　苏琢玉点了点头。 　　“秦樽对你的执念太深了，我不可能直接上去对他说放你离开，也不能强行把你从他那里带走。” 　　“我知道。”如果周随要带走他，秦樽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会想办法的，你这几天，就稍微对他态度好点。”周随斟酌着说：“等他情绪缓和了，我会想办法，至少让你从他那里先搬出来。” 　　“我知道了。”苏琢玉扯了扯嘴角：“谢谢。” 　　能从那栋地狱般的小别墅出来，他已经满足了。 　　周随站起来，说：“你先休息吧，我出去和他聊聊。” 　　苏琢玉嗯了一声，周随走出病房，关门的时候，他听见病床上的人低低地说了声：“谢谢你，周老师。” 　　周随一出去，秦樽就迎上来，想往里走。 　　周随按住他的肩膀，拦住他，说：“别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樽心里急得发火，但看到周随那副冷淡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有点发虚。 　　“没有吧……”秦樽的气势又弱了。 　　“一辈子都别想摆脱你？”周随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你还记得他是为什么被紧急送到医院吗？” 　　周随说这句话的语气仍然很温和，就像他面对某些□□里塞着啤酒瓶进急诊称自己是不小心坐进去的患者一样，就像面对某些声称自己是佛教徒不能杀生所以绝对不用抗生素的患者一样，就像面对某些称医院开得各种检查全是骗钱他用老家的土方就能治好一样……他此时的语气和表情，让秦樽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我错了，我就是一时没过脑子……”秦樽干巴巴地说。 　　周随直接把他拉到病房外的小座椅上，秦樽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抖着手想点上，被周随一伸手按下去了。 　　“医院不允许抽烟。”周随说：“你别急着进去，他现在挺好的，但你进去，就不一定了。” 　　秦樽感觉口里很苦，闷闷地应了一声。 　　“秦二少，我问你，你是真的喜欢他吗？”这个问题，周随之前问过他，秦樽上次就回答过了，他脱口而出：“当然，我……” 　　“但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让他受伤的。”周随打断他的话：“你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秦樽：“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周随：“你真的想过控制自己吗？” 　　他的语气仍然是平和的，但这些问题，一个一个压在秦樽身上，让他抬不起头来。 　　秦樽低声问：“我不明白……” 　　周随站起来，揉了揉鼻梁，看着窗外的庭院叹了口气。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一个本科没毕业的二世祖探讨什么是喜欢。 　　他自己也没有成功的恋爱经历啊。 　　“喜欢是激情，期待，克制，包容，信任，真诚……还有同情。”周随的手放在窗台上，寒风带走了手上的体温，他从记忆中的画面中回过神来，说：“你现在这样做，只会把他推得更远。他现在就像是一块拉到极致的风筝，再拉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断掉。” 　　秦樽手里的烟都快被他捏烂了，哑着嗓子问：“那我该怎么办？” 　　周随试探了一句：“你能放弃他吗？” 　　“不能！”秦樽抬起头，眼睛一片赤红。 　　周随心想果然没那么简单：“即使接下来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痛苦？” 　　“我不会再让他痛苦了，我会改的。”秦樽认真地说：“周哥，你帮帮我吧。” 　　周随：“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怎么做了，但你并没有听从我的意见。” 　　秦樽啪地站起来：“这次我一定听！” 　　周随忽然想到什么，问：“当初你把苏琢玉从学校弄出来，是办的休学还是退学？” 　　秦樽迷茫地看着他：“我没处理这件事……”秦二少只管金屋藏娇，那些细枝末节根本不在意。 　　“我知道了。”周随揉揉太阳穴，如果苏琢玉能继续学业就最好了，要当医生的话，从医学院毕业是最基本的条件。 　　“我和苏琢玉谈过了，咱们进去说。”周随指向病房，推开门之前，他说：“秦二少，如果你不知道说什么，就把自己当成哑巴。” 　　秦樽呐呐应下，又想问他和苏琢玉谈了什么，周随已经打开了门。 　　三人坐在特级病房里，周随坐在床边，秦樽只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较远一点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朝苏琢玉那边看过去，正好对上苏琢玉的目光，和想象中不同的是，苏琢玉的目光竟然很平和。 　　秦樽欣喜若狂，以前苏琢玉从来没给他一个好脸，后来则一直漠视秦樽的存在。像这样对上视线，平静的样子，简直绝无仅有。 　　只有他们第一次在电影院见面，那时候一切都还没开始，苏琢玉看到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秦樽就决定得到他。 　　当时苏琢玉在电影院兼职，秦樽是去和同学看电影的。 　　周哥实在是太厉害了，究竟怎么做到的…… 　　周随翻着床头的病例，看了几眼，说：“这次只是做了内镜，如果问题更严重的话，就要上手术台了。” 　　秦樽低下头。 　　周随：“你是RH阴型血？” 　　苏琢玉点头：“我每年会定期献血。” 　　稀有血型血源供给难以得到保证，会有志愿者创建公益组织，倡导稀有血型者互帮互助，定期献血。 　　苏琢玉不愧是主角。 　　“在医院期间，你就好好养病吧。不管怎么说，身体是你自己的。”周随道：“你在这边也没有朋友，就让秦二少来照顾你好了。” 　　苏琢玉看着他，目光之中闪过挣扎，周随平静地回以注视，沉默片刻后，苏琢玉嗯了一声。 　　秦二少面露喜色，就听周随接着道：“等出院以后，就别回小别墅那里了。” 　　“那边离学校太远，上课不方便。”周随用了个极其正当的理由，说：“你今年大四，学业还是很紧张的。” 　　苏琢玉眼睛亮起来，由衷地露出一个笑容。周随这样，意思是说他可以回学校继续上课！ 　　秦二少期期艾艾的，想说什么，想起进门前的周随说的话，又闭上嘴。他求助地看向周随，周随的目光则沉沉地落在他身上，暗含警告的意思。 　　秦二少耷拉着脑袋，也应了一声。 　　周随在心里轻轻地松了口气，这一步，就算是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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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随下班后，写完病例，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脑子里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忽然脸上一痛，一只足球从他面前落在地上。他呆呆地摸了摸鼻子，手上一片温热的血。几个小男孩跑过来，抱着足球怯生生地看着他，问他没事吧。 　　“是不是很疼啊，大哥哥你都哭了。” 　　“对不起大哥哥，我刚才叫你，你没听见。” 　　“你流了好多血……” 　　周随看小孩子紧张地快哭了，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头有点晕，就坐在路边。眼泪还在不停地流，鼻子又酸又痛，根本不受控制。周随拿着手机，翻开了联系人，上面只有寥寥几人。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页面，打算把自己下班被足球踢脸的事当笑话讲给那个人听，他扯了扯嘴角，鼻子隐隐作痛，犹豫起来……电话忽然震动，置顶位的手机号在闪烁。 　　周随想接，结果鼻血滴在屏幕上，手一滑就给挂掉了。他连忙打过去，那边的人笑了一下，温声说：“怎么挂了？今天能回来吃饭吗？” 　　“手滑……”周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高兴一些：“今天能早点回来，我已经在路上了。” 　　那边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是不是哭了？” 　　周随没说话，他只觉得鼻子越来越酸，喉咙哽得发疼，大概是样子太凄惨了，路人看到他，都忍不住投来关怀的目光。 　　那边一直没有挂电话，等他默默地哭完，十几分钟后，周随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怕我做不到。” 　　“我相信你。”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周随从梦中醒来，感觉眼睛发涩，他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又在闹钟之前醒来了。 　　梦到了上辈子的事……对现在的周随来说，上辈子刚进医院的经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那时确实很蠢，还玻璃心。 　　但现在，那些记忆反而越加鲜明。他和对象都是外地的，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子，他一个月工资还不够付房租，那时候又忙又穷天天挨骂，都是对象陪他熬过来的。 　　周随捂住脸，长长地吐了口气。 　　但他们最后并没有在一起。 　　那个人陪他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却在黎明到来时攒够了失望和疲惫，选择离开。 　　无论怎么想，都是自己的错。 　　后来，他医术越来越精湛，经验越来越丰富，地位也水涨船高，天南地北到处开飞刀，患者从外地赶来，希望能在他手里获得更高的生存率，他的名字，更加频繁地被提起…… 　　但那些光辉灿烂的记忆，反而逐渐无足轻重，如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轻轻地飘过去了。 　　他不记得听过多少赞誉，但始终记得电话里那十几分钟的沉默。 　　当初就不该耽误人家……周随想。 　　今天的急诊室也像战场一样，周随中午匆匆吃完午饭，回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束百合，下面同样压着一张纸条。 　　周随看着熟悉的字迹，琢磨着什么时候让赵青阳断了这个念头。他剪开根部，随便找了个花瓶把百合插进去。 　　张主任端着保温杯，溜达着走过来，说：“小周啊，今天下班别急着走，医院准备办一个跨科室的联谊会，晚上一起出去玩玩吧。” 　　周随看着张主任的白发，憋出一句：“我就不去了吧。” 　　“你也是单身，怎么能不去，万一就遇到合适的呢。”张主任慢悠悠地说：“还别说，这好多人，都是冲着你去的呢。” 　　周随又找了两个借口，都被张主任慢条斯理地推回去了，他没办法，只好答应晚上的联谊会。 　　医院办这种活动，当然还是希望他们能成的。把两个人绑在一起，方便让医院更好地压榨劳动力。 　　下班之后，周随跟着大家去了家饭店，进了包厢，几个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就落在了周随身上。 　　之前那个消化内科的医生也在，周随看他旁边没人，就坐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消化内科的医生姓李，李医生说：“还有几个人没来，不过咱也可以先吃。” 　　周随和李医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到苏琢玉，另一个医生靠过来，他很瘦，但神色温和，眼睛有神，长得雅致秀气。 　　“我姓吴，精神科的。”吴医生说：“苏琢玉，上次精神科会诊是我去的。” 　　周随问他情况怎么样。 　　吴医生说：“轻度抑郁，但他有很强的自救意识，这种情况十分难得。你们都知道，抑郁发作的时候，会出现自我贬低，自暴自弃的情况，这都是完全不受患者自身控制的。” 　　李医生摸了摸下巴：“他在病房还看书来着，精神也挺好。” 　　吴医生露出宽慰的笑容。 　　李医生说：“来这里就别考虑那些了，对了，吴医生，你这么好的条件，居然也单身啊，精神科应该没我们那么忙吧。” 　　吴医生苦笑：“但架不住偏见大啊。” 　　各科室都有自己的烦恼，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吐槽行政去了。周随和他们聊天，也挺轻松，他们默默地坐到角落中，等着结束后离开。 　　有人走过来向他搭话，男女都有，周随露出礼貌客套的微笑打发过去。过了一会，他看到赵青阳推门进来，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在万众瞩目中朝自己走过来。 　　“周医生，好久不见。”赵青阳眼里波光潋滟，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专注地看着周随。 　　“我们昨天晚上才见过。” 　　“对，昨天晚上，你放了我鸽子。”赵青阳委屈地说。 　　他提到这个事，周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下次我请，他们在叫你玩呢，你快去吧。” 　　赵青阳冲他笑了笑：“你不过去？” 　　周随摇头，赵青阳便和李医生吴医生打了个招呼，便走开了。 　　他离开之后，李医生在周随耳边小声道：“你认识心内科的赵医生？” 　　周随：“之前一起吃过几次饭。” 　　李医生啧啧两声：“这位是被塞进来的，听说背景大得很，我在消化内科都听过他的名头。” 　　周随淡淡道：“是吗，我看他专业素质也挺不错。” 　　“那倒也是。”李医生只是随便感慨一下，很快便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 　　周随百无聊赖，坐在那儿看赵青阳和别人玩。赵医生长得鹤立鸡群，又会说话，很快就成为了大家的焦点。 　　吃完饭之后，其他人约下一场，周随准备离开，赵青阳正被围着喝酒，见周随收拾东西，便推开旁边的人，走过来。 　　他喝了一点酒，眼睛亮汪汪的，笑着说：“不继续玩一会吗？” 　　周随低头看了眼时间，说：“太晚了，明早还要上班，我得回家了。” 　　赵青阳靠过来，声音低沉暧昧：“周医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他的指腹搭在周随的手腕上，一点酒气若有若无的漂浮在他们之间，赵青阳正专注地看着他，脸颊微红，看上去简直称得上艳丽。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8 00:35:27~2021-12-19 21: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道 10瓶；lunennnnnnn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周随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你慢慢玩吧。” 　　赵青阳摩挲着他的手腕，笑道：“周医生，这么多人，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吗？” 　　“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周随意有所指，既然赵青阳从不提送花的事，他自然也不会主动说。 　　“说不定只是没遇到合适的……” 　　“也许呢。”周随轻轻推开他的手，说：“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了，玩得开心。” 　　他对赵青阳露出一个符合社交礼仪的微笑，转身离开。 　　赵青阳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透亮，没有丝毫醉意。 　　…… 　　之后，赵青阳还是照常送花，还定时发消息问候，周随把花收下，那些问候也不咸不淡地推回去了。 　　周随并不会被这种手段所打动，虽然从来没有打听过赵青阳的背景，但他从其他人口里也能了解个大概，加上自己的推测，他猜赵青阳应该和秦二少他们差不多。 　　但赵青阳有真才实学在身上，周随一直很认可他的实力。 　　赵青阳很好，所以还是不耽误人家了。 　　周随想的是，赵青阳既然不说，他就佯装不知。如果赵青阳表白，他就刚好明确地拒绝。 　　那天急诊科邀请心内会诊，来的又是赵青阳。会诊结束之后也该下班了，赵青阳走过来，对周随说：“周医生今晚不值班吧。” 　　周随在外面吃个饭，都会遇到来问他要联系方式的人。不过以前那些人追他，要约周随出去，大部分时候都会得到“我要加班”的回答。但赵青阳不太一样，他能拿到周随的值班表，知道今晚周随可以准时下班。 　　赵青阳笑意盈盈：“周医生，上次说请我吃饭的事，还算数吧。” 　　“当然。”周随说：“你想去哪儿吃，我请客。” 　　面对一看身份就不简单的赵青阳，周随也是有底气说这话的。急诊科虽然穷了一点，但坐到他这个位置，收入水平也到了某乎的平均水平。 　　赵青阳开口：“你家里不是还有人吗，咱俩单独在外面吃不太好，不如去你家吃吧。” 　　他胸有成竹，如果周随拒绝，他还有几个理由，足以说服周随。 　　周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啊，吃火锅怎么样？”他也懒得和赵青阳周旋，反正就是吃一顿饭而已。 　　赵青阳：“好，不过我还要写几本病例，这样吧，周医生你先去买菜，然后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开车去。” 　　周随：“那我等你下班？” 　　“不用不用，还不知道下班到几点呢。”赵青阳挥了挥手：“周医生，你可得多买点菜啊。” 　　周随把家里的地址发过去，然后开车离开医院，准备去最近的超市买些菜回家。逛超市也是很花时间的事，下班高峰期，堵车更是可怕，等周随买完菜，已经过去了很久。 　　而赵青阳这边刚收到周随的消息，立刻脱下白大褂，开车朝周随家驶过去。 　　什么加班写病历，不存在的。 　　他准备利用周随去买菜这段时间，去看看周医生家里那位阿娇。 　　到了小区门口，赵青阳被保安拦下来，保安看到他开的车，态度倒是很客气。赵青阳报了周随的住址，于是保安便接通了周随家的内线。 　　叶晨接起来，问是谁。 　　赵青阳凑上去，笑眯眯地说：“我是周医生的同事，今天来家里做客，你可以找周医生问。” 　　叶晨那边沉默片刻，赵青阳还听见了很轻的猫叫声，过了一会，叶晨说：“进来吧。” 　　赵青阳走到周随家门口，按响门铃，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清瘦的少年站在玄关，怀里抱着一只圆滚滚的黑猫。这少年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毛衣，橘黄的灯光照下来，让清秀的脸上蒙着一层温和的微光。一双猫儿样的眼睛，又黑又亮，肤白如玉，身姿挺拔，有一种少年人独特的清爽干净。 　　哪怕是竞争对手，赵青阳都要真心实意地夸他一句好看。 　　“是周哥的同事吗？”叶晨露出微笑，后退了一步：“快进来吧，外面冷。” 　　他把黑猫放下，大秦一下就躲起来了。 　　“想喝点什么，家里有茶和咖啡，还有果汁。”叶晨指了指茶几的方向，说：“周哥说他要等会才回来。” 　　“嗯，他去买菜了，今晚要吃火锅。”赵青阳坐下，打量着房间的布置，看见隔着一个走廊的主卧和客卧，笑容也真挚起来：“我喝白开水就行。” 　　叶晨端了两杯水，大秦从角落跳过来，窝在他怀里，警戒地看着赵青阳。 　　“请问贵姓？” 　　“赵。” 　　“真难得，周哥很少邀请同事来家里吃饭的。” 　　“这事早就说好了，现在才赶上他有空。”赵青阳看到了他手指间的茧子和墨迹，问：“你是周医生的弟弟吗？” 　　叶晨露出温和的笑：“我暂住在周哥家里。” 　　赵青阳随口试探，叶晨语焉不详，两人相视一笑，心里在想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大秦叫了两声，叶晨起身说去倒猫粮，赵青阳趁这个机会仔细打量了一下家里的布置。装修简单大方，整体曾冷灰色调，像是挂在巨幅广告上的豪华样品房。柜子里有各种烟酒，但并没有打开过，周随很明显完全不碰烟酒，这些应该是别人送他的。家里随处摆放着一些书，大都是医学相关，除此之外，最具特色的就是柜子上一排排酒精凝胶。 　　赵青阳知道有人收集邮票，有人收集玉石，有人收集古币，第一次见有人收集酒精凝胶摆家里的。 　　厨房倒是宽大整洁，但厨具并不多，周随就算想在家里吃饭，估计也没多少时间。 　　赵青阳还看到了一台跑步机……上面挂着两件衣服。 　　叶晨倒完猫粮回来，赵青阳就问：“周医生在家里还健身？” 　　他的目光看向那台跑步机，叶晨也随之看过去，说：“以前还每周去健身房的，后来没空再去，就在家里买了台跑步机。不过这跑步机也没用几次，当晾衣杆用了。” 　　大秦吃了会猫粮，就过来坐在沙发上，仍然警惕地看着赵青阳。赵青阳能轻易得到人类的好感，但拿小猫没有办法。他伸手想逗弄一下大秦，大秦往后躲，叶晨就顺势挡住了，说：“抱歉啊，它胆子小，可能不太喜欢陌生人。” 　　赵青阳坦然地收回手，说：“这只猫是周医生买的吗？” 　　“路上捡的。”叶晨道：“那天他和我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听到了小猫的叫声。周哥没找到它的妈妈，就把它带回来了。刚抱回来的时候，这猫就差不多手掌大，又丑又脏，慢慢养出来，还挺可爱的。不过胆子一直很小，只能让我和周哥抱着。” 　　大秦前掌并拢，坐在沙发上，昂着头，眼睛黑亮，耳朵竖立着，十分端庄高雅。 　　都说宠物的性格会像主人，赵青阳觉得这只黑猫端坐的样子，就很像周医生。 　　不过，周医生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开始希望周医生能晚点回来，这样他提前到了这里也有借口，结果等了这么久，周随连点消息都没有。眼看着时间指向八点，赵青阳想打听得都差不多了，两人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只好面前尬聊几句。 　　“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赵青阳说着，已经打开了手机。 　　“也许他现在正开车呢。”叶晨这么说，也低下头看手机，道：“他经常被各种事耽误，不过一般晚回来的话，也会说一声的……” 　　就在这时，赵青阳手机一震。 　　周随发来消息：抱歉，有点事耽误了，下次我再请你。 　　赵青阳心里疑惑，片刻之后，叶晨的手机也震了。 　　周随：晨晨，我在医院，如果客人来了，你陪客人先吃吧，我晚点回来。 　　两句话亲疏立判。 　　叶晨飞快地回复消息：哥，我正在招待客人，你那边怎么了？ 　　周随：我回来再说。 　　叶晨感受到周随那边很忙，便没在回消息打扰他。 　　他抱歉地看着赵青阳，说：“赵医生，他今晚回来得晚，你想吃点什么，还是我请你出去吃？” 　　赵青阳哪有和他吃饭的心思，随口婉拒了，叶晨当然也只是嘴上问问，他巴不得这个赵医生早点走。 　　两人假惺惺客套了一下，叶晨送赵青阳离开，两人心里则都想的是，周随到底被什么事耽误了。 　　既然已经把人请到家里，还放人鸽子，已经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了。 　　周随不像是这种人。 　　…… 　　两个小时前。 　　周随在超市里买菜，又逛了逛家居区，看着琳琅满目的酒精凝胶，忍不住又收了一堆。 　　这种东西买多少都不嫌多，周随推着小推车结完账，把东西都放进后备箱里。他买菜的超市位于一个大商场，车停在外面，他打开车门，就看见前面的人流忽然拥挤起来，齐齐地往大街的西面跑。 　　路上还有其他不明所以的人，拦了个路人问怎么了，那路人脸上带着恐慌的表情，急忙说：“那边有疯子在砍人——拿着刀——流了好多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9 21:35:14~2021-12-20 22:5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号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_GI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东街那边有疯子乱砍，还死了一个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 　　人们匆匆往西边的方向逃跑，周随环顾四周，在后备箱拿了根撬棍，砰得一声关上了车门。 　　他绕开汹涌恐慌的人群，朝东街赶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一个面目凶悍，神情癫狂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西瓜刀，刀上有血。 　　而在那个男人身后，就躺着一个老人，大量的鲜血蔓延在地上，生死不知，旁边还有个小孩子，无措地跪在老人身边。 　　神色癫狂的男人还在往前走，拿着滴血的西瓜刀寻找下一个目标，很快，他就瞄准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提着刀朝女孩冲过去。 　　女孩被吓傻了，那把滴血的西瓜刀看上去极为可怕，她转身想跑，男人举着刀朝她砍过去，女孩无处可躲，眼看着刀落下来—— 　　砰的一声！ 　　周随一棍子打在男人手腕上，刀脱手而出，女孩尖叫一声躲开。那个男人朝周随看过去，眼里带着凶狠的恨意，他低头想捡刀，被周随又一棍子敲在脖颈处。 　　这撬棍是纯钢制成的，大概成人手臂长短，周随又用了力，男人一下倒下去。他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周随用撬棍把他压在地上，男人口里骂骂咧咧的，手上脸上都是血，看着极为可怕。 　　他伸长了手臂使劲去够那把刀，那个女孩呆立在一旁，眼看他就要摸到刀柄了，颤抖着上前把刀踢走。这时候，周围的人群和保安也过来了，一起控制住行凶的男人。 　　周随趁机起身，朝倒在地上的老人跑过去。他气喘吁吁地跪在老人面前，试探了脉搏和呼吸，发现老人还活着。 　　周随松了口气，对旁边的小孩说：“我是医生，不要怕，他是你爷爷吗？” 　　小孩吓傻了，半晌才点头。 　　“你爷爷是什么血型？有心脏病之类的病史吗？” 　　他一边问，一边观察老人的情况，那一刀是凶手面对面砍下来的，从肩膀到肚子，伤口面积极大，但好在不深，看上去并没有伤及内脏。 　　但失血量这么大，已经非常危险了，对方还是个老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止血，而且老人不能随便移动。周随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环顾四周，高喊：“谁能帮帮忙？这位老人需要帮助，我是医生！” 　　刚才那个小女孩走过来，小声说：“你要干什么？” 　　围观的路人纷纷举起手机开始录像。 　　“去对面的药店买剪刀，纱布，碘伏，酒精，要很多！”周随把手机拿给小女孩：“用我的手机付钱。”他报了付款密码，然后又重复一遍，问小女孩记住没。 　　小女孩胡乱地点头，也不知道听清没，抱着手机就跑去对面，还差点撞上车。周随低头对老人说话，让老人保持清醒。老人面色苍白、皮肤湿冷，说明出血量至少达到循环血量的20%，必须紧急救治，此时送到医院也来不及。 　　对大出血的病人，止血比输血重要。那小女孩很快跑回来，提着一堆东西，她喘了几口气，小声说：“药店没要钱……” 　　刚才的事闹那么大，药店里的工作人员也看到了，听闻有医生要救老人，干脆就没要钱。 　　周随嗯了一声，口里说着谢谢，手上用消过毒的剪刀剪开了老人的衣物，又打开碘伏，全部倾泻在老人伤口处。 　　血很快又流出来，不过周随已经确定，老人只是外周浅表的动静脉出血，这种情况只要用压迫止血，然后再送往手术室就行。 　　如果是内脏出血，那情况就复杂多了。 　　小女孩在旁边问：“我、我还能做什么？” 　　周随伸出双手，让她端起那桶酒精倒在手上。小女孩刚跑了一趟，又受到惊吓，手上颤颤巍巍的，东倒西歪地给周随洗了手。 　　如果可以，周随更想抹酒精凝胶，但现在肯定来不及。他拿起纱布，用力地压在伤口处。 　　压迫止血，常用于伤口比较小的情况，像老人这种情况，只能作为急救措施，接下来必须马上送往医院。周随还需要按压十分钟以上才能包扎，他腾不出手，对小女孩说：“你打120。” 　　小女孩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拨打120，接通之后，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把手机放在周随耳边。 　　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就是周随的医院，他向救护车说明了老人的具体情况和地址，甚至包括了老人的血型。 　　挂了电话，周随的心情并没有放松下来。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救护车开过来也要很长时间，拖得越久，老人的情况越来越危险。周随按压着伤口，洁白的纱布很快被浸透，手上是温热黏腻的血，膝盖也很痛。刚才他跪下来，血液很快浸透了裤子，此时已经变凉了，贴在他的膝盖上。 　　必须要早点把老人送到医院才行，周随抬起头，围观群众立刻对着他拍照，周随眯了眯眼睛，被周围的闪光灯刺得眼前发白。 　　“我需要一辆车！”周随大声道：“来不及等救护车了，请帮帮忙，这位老人需要帮助！” 　　“医生，我家少爷说可以用我们的车。”一个中年人走过来，对周随说：“车够宽，应该可以搬运这位伤者。” 　　周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宾利SUV。后座坐着一个人，穿着白色大衣，但看不清模样。 　　“多谢。”周随低声说：“找一个板车，伤者不能动，我们用板车抬进去。” 　　中年人找来板车，很快便有几个围观的群众一起把老人抬到板车上，然后又一起抬到车前。中年人打开车门，老人被抬进去，周随跟着进去，一直没放开手。 　　那个小孩也被中年人带进来了，但后面坐不下人，中年人犹豫的时候，被中年人称作少爷的白衣青年道：“我和他坐前面。” 　　他的声音很柔和，很好听，普通话很标准，有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白衣青年拉着小孩的手去了前座，周随因为动作原因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猜测对方应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沾满血污的裤子不可避免地弄脏了座椅和垫子，血腥味冲开了车内淡雅的香气，周随说：“抱歉，我之后会赔付清理费。” 　　“只是举手之劳，您能见义勇为，制服凶手，又救了这位老人，我非常佩服。”年轻人坐在前座，温声道：“勇气和能力二者兼得，我很高兴能帮上忙，先生贵姓？” 　　他语气真诚，听起来是个很有教养的人。 　　“我姓周。”周随说。 　　“周医生。”年轻人侧过脸，阳光在他身上落下好看的剪影：“他们能遇到你，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中年人低声问：“少爷，那和杜先生的约会怎么办？” 　　毕竟是少爷约了很多次，杜先生唯一答应的一次约会，如果迟到了，杜先生可能会不高兴。 　　年轻人沉默片刻，摩挲着手机，准备发消息过去告诉自己会晚点到，然而手机忽然一震，对方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他接通后，那边简短地说了两句，很快挂掉电话。 　　年轻人松开手机，淡淡道：“刚好，他有事不来了。” 　　周随的位置看不到前面发生的事，只觉得那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很平淡，但听起来又如此令人难过。 　　…… 　　十几分钟后，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救护车，在医生的帮助下把老人搬进救护车里。周随转身想给白衣青年道谢，结果只看到对方在车里对他招了招手，就消失在车流里了。 　　车内的医生立刻开始给老人输血清创缝合。那个随车医生还挺面熟，周随上次送苏琢玉进救护车，也是这位。 　　“好巧。”随车医生一边忙碌，一边给他打招呼：“你这是怎么回事，柯南体质吗，走到哪救到哪啊。” 　　“碰巧遇到了。”周随也觉得无奈，他好像很容易碰到这种事情。此时老人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他终于可以松开手，想着拿手机给叶晨和赵青阳打个招呼，一时没拿稳，手机啪地落下去。 　　随车医生帮他把手机捡起来，看他手指僵硬，瞬间了然：“按了十几分钟没松手是吧，等一会就缓过来了。你要是想联系谁，我帮你打电话。” 　　周随摇摇头：“算了。” 　　随车医生把手机塞他口袋里，朝小孩扬扬下巴：“这是病人的家属吗？” 　　小孩见他看过来，有些害怕地躲在周随身边，偷偷抓住了衣角。 　　周随叹了口气：“他目睹了凶手朝他爷爷刺过来的一幕，也许会留下阴影，应该去找心理医生看看……” 　　在目睹或者遭遇了自己或他人的危险情况以后，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很容易出现应激创伤综合征，尤其是这样的小孩子，最好是及时找心理医生进行疏导和治疗。 　　说到这里，周随皱起眉：“当时还有个小女孩，差点被凶手伤到了……” 　　随车医生也只能叹一口气：“遇到这种疯子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就跟那啥，坐在家里被彗星撞了一样。” 　　周随淡淡道：“只敢找老人和小孩下手，我倒觉得他挺清醒的。” 　　之后，周随便跟着车一起回到了医院，老人被送进了手术室。路上已经通知了老人的家属，本来到地方周随就该走了，结果那个小孩一直紧紧地跟着他，神色惊恐，肢体僵硬，周随只好在他家人到来之前陪着他。 　　坐在手术室外，周随这才分别给叶晨和赵青阳发了消息。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物露个脸 　　感谢在2021-12-20 22:51:51~2021-12-21 22: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_G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淋悠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老人的家属很快就赶来了医院，一对中年夫妻紧紧地抱住孩子，惊魂未定，母亲当时就哭了出来。 　　夫妻俩对周随千恩万谢，当场掏出一个很厚的红包要递给周随。周随婉拒后，那个父亲说：“听他们说，如果不是周医生你做了急救，我爸根本抢救不过来……真的太谢谢你了，请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们当儿女的心意。” 　　周随推开红包：“我们这边也有规定……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只是路过，令尊生命力顽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又不是给手术塞红包，你不收，我们实在是良心难安。你何止是救了我爸，简直是救了我一家人的命。”中年男人语气诚恳，眼里冒着泪花，硬生生将红包塞进周随的口袋里。 　　“我确实不能收。”周随把红包又放回桌子上，说：“这笔钱，之后可以给老人补补，还可以给孩子找个心理咨询师，遇到这种事，就怕孩子留下心里创伤。” 　　中年男人鼻子一酸，紧紧握住周随的手，一遍遍地重复着谢谢。 　　那个母亲抹掉眼泪，走过来说：“这样吧，周医生，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们送点土特产给您。这您就别拒绝了，如果不能报答您，我们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 　　周随想了想，还是和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女人的微信名是刘编，看起来像是干新闻的。 　　老人很快被推出来，手术很成功，老人安全无虞。夫妻俩自然又是不停地道谢，周随实在应付不了他们的热情，便说自己准备走了。 　　夫妻俩要送他走，那个小孩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角，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小孩才七八岁，跟着爷爷出来玩，就遭遇飞来横祸，实在是太可怜了。 　　“没事了。”周随蹲下来，摸了摸小孩的头。 　　母亲推了推小孩：“苗苗，快说谢谢叔叔。” 　　小孩撇着嘴，没有说话。 　　“苗苗，快说话呀。”父亲催促道。 　　周随摆了摆手：“没事，他现在还很紧张，回家你们多陪陪孩子就好了。” 　　他准备站起来，忽然被一股力道往后一扑，小孩撞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很快，周随就感觉胸口的衣服湿透了。 　　周随只好又安抚了他一会，小孩抬起头，小声说：“……我以后，也要当医生。” 　　周随微微一愣，不由得露出微笑：“那你可得好好学习，锻炼好身体才行。” 　　他这个笑容看上去比之前要真实地多。 　　发自内心的愉快感让他觉得浑身轻松，嘴角的弧度只能勉强控制在不夸张的地步。 　　这份愉悦一直到他站在医院大门，发现自己的车还停在商场为止。 　　周随呆立在医院门口，当时他锁车了吗？——完全不记得，毕竟情况那么紧急，根本来不及考虑这种事。 　　周随琢磨着打车去把自己的车开回来，他低头点开叫车软件，耳边传来嘀嘀一声长音，一辆车停在他面前。 　　“周医生。”赵青阳从驾驶位探出头，说：“要去哪，我载你一程。” 　　周随惊讶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在这里？”赵青阳把他心里的疑惑问出来，笑着说：“当然是来接你的，周医生见义勇为，把车忘在那儿了吧。” 　　“你怎么知道？”周随问。 　　“网上看到的。”赵青阳身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时刻关注着网络动态，他打开车门，说：“先上车再说吧，外面冷。” 　　周随上了车，赵青阳说：“你裤子脏成这样不难受吗，要不我们先去给你买条裤子？” 　　“不用了，直接送我去商场就行。” 　　赵青阳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发动车子，口里道：“网上你救人的视频已经转到我首页了。” 　　周随果然在几个热门平台上都看到了救人那段视频，还有不同角度拍摄出来的，有个营销号将几个视频合起来剪辑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就非常明显了。 　　剪辑版甚至包括前面凶手砍人的场景，不过那时候敢拿手机拍照的人很少，所以只有几个很晃的片段，直到他制服凶手，又去救老人的时候，视频就清晰且多样了。 　　那个营销号下面的评论也很多，又骂凶手的，有同情路人的，也有夸他见义勇为的。 　　但后面几条，评论就变样了。 　　“他压住歹徒的时候，我看到腹肌了诶……” 　　“好帅的医生，请问该怎么找他看病/口水” 　　“天降正义，原来正义长这个样子。” 　　“假的吧，怎么可能随便一个路过的医生居然这么帅，现在出道的花样真多。” 　　“假的怎么了……中间我不记得，总之退网！” 　　营销号发现大家的关注点变了，干脆又从视频里截了几张高清图发出来。 　　“真的好帅啊卧槽。” 　　“我也觉得是假的了！” 　　“这个医生长得一看就是个好人（确信。” 　　“人家的手法相当专业好吗，根据这位老人的情况，当时必须立刻进行止血处理……” 　　“这医生是X医院急诊科的周医生。真人比视频里的还帅，又高又瘦又白，气质超绝，就是有点高冷。你们不信可以去医院看啊，他的照片在墙上挂着呢……” 　　这话听着可真奇怪。 　　赵青阳见他关掉手机，说：“车里有湿巾，你擦一下裤子。” 　　血迹干巴巴地黏在裤子上，周随也觉得很难受。他抽了两张湿巾，把裤子上的血擦了擦，随后发现膝盖那里的布料和皮肤黏在一起了。他微微皱眉，难怪之前一直觉得膝盖疼，应该是跪太久破皮了。在医院里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处理那个老人的事，他也没注意。 　　赵青阳见他半天没动静，问：“怎么了？膝盖破皮了？” 　　他明明还开着车，却能随时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现在的情况当然是马上处理膝盖上的伤口，但周随手里拿着湿巾，考虑了一下，说：“没事，车上不方便，我回去再弄。” 　　赵青阳嗯了一声。 　　开到商场之后，周随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车，他走过去，看到白色的纸条很明显地贴在车窗上。 　　……周随面无表情地把罚单撕下来。 　　赵青阳也看到了那张罚单，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到后来，甚至直不起腰。 　　周随坐上车，把罚单扔进手套箱：“有什么好笑的，嗯？” 　　赵青阳趴在车框上，眼睛弯弯：“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可爱。” 　　不等周随反应，他顺势从副驾驶坐上车，周随疑惑地看着他，赵青阳理所当然地说：“你膝盖受伤了，必须要尽快处理，刚才你一个人不是不方便么，我来帮你。” 　　周随：“不用了，我回家再弄。” 　　赵青阳想起他家里那个少年，眼神微动，口里道：“地上那么脏，细菌进伤口万一感染了呢。” 　　“那也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赵青阳笑了一下：“周医生，你救人的时候跑那么快，倒是很怕麻烦别人。” 　　周随拿出酒精和棉棒，淡淡道：“帮别人的忙，比欠别人的人情要轻松地多。” 　　赵青阳打开车内的灯，把座椅往后调了一些，然后半跪下来，握住了周随的脚踝。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来往的人群变得稀疏，高楼的灯看起来如此遥远，只有昏暗的车灯将他们包裹起来。某一刻，空气陷入寂静之中，赵青阳的脸完全隐匿在阴影下，看不清神色。 　　握住脚踝的那只手修长有力，突出的骨节和小臂的肌肉充分显示出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周随忽然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危险。 　　下一秒，赵青阳抬起头，笑着说：“周医生，你里面还穿秋裤？” 　　“你三十多岁的时候，也会穿秋裤的。”周随面露微笑，把酒精和棉棒塞给他。 　　赵青阳卷起裤腿，里面的秋裤和皮肉粘在一起，只好用剪刀剪开。他一边帮周随处理伤口，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身体还挺好的，至少家里不会出现用来当晾衣杆的跑步机。对了，周医生，你练过武术吗？” 　　他发现周随制服歹徒的动作非常干脆利落，时机把握地也很准，如果没有练过几招，根本不可能做到那种地步。对方毕竟是一个拿着长刀，精神也处于癫狂状态的恶徒，正常人面对这种极端危险的情况都会害怕，周随却表现出了异乎平常的冷静。 　　“以前确实练过，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准确来说，是上辈子的事。 　　赵青阳看着膝盖上一片暗色的血迹，专心致志地清理掉周围的污物，忽然问：“当时你为什么会冲出去呢……人群中有比你更强壮的人，广场也有警卫很快就会赶到，你明明离案发地点那么远，为什么要专门赶过去呢？” 　　“啊，你现在问我，我也说不出来。”周随语气轻松：“当时情况那么急，根本来不及考虑太多的对吧，肾上腺素那么一刺激——嘶——” 　　棉签沾着酒精，按在了鲜红的伤口处。 　　周随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赵青阳抓住他的小腿，微微用力，让他无法挣脱。 　　-------------------- 　　作者有话要说： 　　谁三十多岁敢不穿秋裤！ 　　感谢在2021-12-21 22:30:49~2021-12-22 19:2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烟竹雾 30瓶；47380795 5瓶；不落星 3瓶；volcan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周随回到家的时候，又是很晚了，叶晨看到他膝盖上的伤，问了他几遍，周随说：“没事，只是蹭破了皮，已经快好了。” 　　他把当时的事大概给叶晨讲了一遍，叶晨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叶晨也有手机，但他很少上网，这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似乎很不可思议，但叶晨确实对网络没什么兴趣。 　　晚上周随准备打开电脑工作，叶晨过来给他端了杯水，说：“今晚早点休息吧。” 　　“你也是。”周随想起来叶晨最近也睡得很晚：“快考试了？” 　　“嗯，不过考完试也不能马上放假，还要补半个月的课。” 　　“真辛苦，我本来还想等你考完试带你出去玩。” 　　“你有空吗？” 　　“总会有的嘛。” 　　叶晨笑了笑，说：“那我先去睡了，晚安。” 　　“晚安。” 　　周随听见门被轻轻拉上的声音，他看着那杯水，心想叶晨是个好孩子，但心里藏着太多事了。这么久以来，周随几乎没见他真正开怀地笑过。 　　他和叶晨保持着会相互关心但不过度深入对方生活的关系，但毕竟在一个屋檐下，周随很快就对叶晨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他同科室有几个当父母的，周随经常能听见他们吐槽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太闹，太烦，叛逆，不爱学习，性格太差，沉迷游戏，不体贴父母……周随也见过几个同事的孩子，年龄从幼儿园到高中生不等，不管性格如何，他们身上都有一种稚嫩青涩活泼的气息。 　　叶晨和这边一点都不沾边，学习刻苦，懂事听话，主动分担家务，虽然安静但不阴郁，好像也有几个朋友，所有娱乐方式都浅尝辄止…… 　　他几乎可以说是那些父母理想中的完美小孩。 　　急诊室每天上班像打仗，当然也有真打起来的情况，周随大部分时间都在无菌恒温的手术室里呆着，目前还没有遇到过太严重的医闹问题。 　　中午从手术室出来吃饭的时候，一束满天星如约而至，放在他的桌子上。赵青阳持之以恒地送花，但从来不提这事。周随拿起便签，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微微一愣。 　　“周医生，可以约你一起看花吗？” 　　没有署名，也没有时间。 　　周随也就放下了没管。 　　“周医生，你救人那个视频我们也看了。”同事和他聊天，谈起街上那件事。 　　“新闻上说好像是因为投资失败，报复社会。” 　　“他报复社会怎么不先朝自己捅一刀啊。” 　　“遇到这种事也是倒霉，上次我也遇到了，在飞机上……” 　　他们的话题逐渐变成在外面遇到的各种意外事故，好像医生就很容易遇到这种事。办公室的人纷纷吐槽自己明明也救过人，但从来没像这样在网上引起热议，他们最后讨论了半天，结论是因为周医生长得太帅。 　　比起长相普通的医生救人，显然是好看的医生救人更吸引眼球。 　　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周随的工作日常，下午他进手术室，出手术室，想起自己今天不值班，愉快地脱下白大褂。 　　他坐电梯到地下车库，朝自己的车位走，看到那里已经有一点亮光。 　　手机屏幕的微光照在赵青阳脸上，听到他的脚步声，赵青阳合上手机，说：“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那种有些浅淡，并不让人觉得敷衍的笑，但距离感也很清晰。周随微微一顿，忽然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这种笑和另外一个人的很像，周随走过去的途中冥思苦想，终于恍然大悟。 　　叶晨。 　　但叶晨总体来说还是更无害一些，赵青阳的笑，多少还是有点诱惑和进攻的意思。 　　周随想，这两人应该是见过面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这一点相似之处。 　　“赵医生，你也下班了。”周随摁下车锁。 　　“嗯，在等你呢。” 　　周随瞥他。 　　赵青阳直接道：“难得今天我们都不加班，周医生想去看花吗？” 　　“在这个季节看花？” 　　“冬天有冬天的花。” 　　…… 　　虽然现在才下午五点多，但天色已经暗下来，街灯依次亮起，整齐地延伸到街道尽头，车辆和行人在其中川流不息，形成某种默然的秩序。 　　周随坐在副驾驶看着那些人群，他们在昏暗的天空下变成模糊的影子，车内很安静，赵青阳放了一首他没听过的歌。 　　他们的目的地是X大梅花园，那里也勉强算得上是本市的一个景点，赵青阳开的是他的车。下车之后，他从后备箱里拿了一副网球拍。 　　他们一路往梨花园走，周随问他：“你是这个学校的吗？” 　　赵青阳摇头：“不是，我是在A大读的本科，保送硕士。当时年纪小，就想离家里远点。周医生你呢？” 　　周随：“巧了，我也是A大的。” 　　赵青阳：“我怎么没听过你？” 　　周随：“咱们差了十届，你当然没听说过。” 　　“周医生长得年轻，看不出来呢。”赵青阳指着前面的梅花园，说：“到了。” 　　梅花园挺大，还有不少学生在散步，赵青阳混在里面完全没有违和感，除了显眼一点，看不出其他区别。 　　周随忽然想起来，这家伙才硕士毕业，本来就是个学生。 　　想到在会诊上侃侃而谈的赵青阳，周随感慨，内科的聪明人好像比外科的天才更容易冒头，毕竟外科再天才，也必须堆手术量才能提高技术。 　　同样的手术，做了一例，做了十例，做了一百例，是完全不同的。 　　周随自己并不是适合外科的天才，他只是足够努力而已。 　　梅花并没有那种大片大片，花团锦簇的感觉，每一朵都在枝头俏生生立着。他们在园中慢慢走，偶尔聊上两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后来，赵青阳也不记得当时聊了什么，只记得那种静谧的氛围。在梅花树下，周随挺直的背影和平稳的步伐，他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向往的宁静和坚定。 　　赵青阳脚步放慢，看着周随走到前面，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周随回头看他。 　　赵青阳笑眯眯地走上去，问：“周医生喜欢梅花吗？” 　　周随：“还行。” 　　“我今天忽然发现，我特别喜欢梅花。”赵青阳说：“含而不露，清风劲骨，端庄醇厚。” 　　周随：“我不会说这些……我只记得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赵青阳注视着他。 　　周随心想，怎么听着都挺惨的。 　　…… 　　从梅花园出来，才六点出头，赵青阳拿出网球拍，说：“周医生，我们去打网球吧，听说X大的食堂不错，打完球我们去食堂？” 　　周随一听这剧烈的运动量就有些退缩，但运动毕竟是件好事，他很久没去过健身房，也该多动动。 　　赵青阳见他没拒绝，就直接拉他去了体育馆。 　　赵青阳：“这边的体育馆外人使用要收费，我先去交费，你在那边等我。” 　　周随慢悠悠地跟着他：“我和你一起去。” 　　负责人正坐着喝茶，赵青阳走过去，说自己要用网球场，负责人拿着张表格问了时间，说了价格，赵青阳正要付钱，周随就走上去。 　　“张老师。”周随打了个招呼。 　　“诶，是周老师啊。”负责人：“你们一起的？” 　　“嗯，来打会网球，锻炼一下身体。” 　　负责人便把表格收起来：“确实该锻炼锻炼，现在天越来越冷，穿再多也不如多动动暖和。” 　　周随和他聊了两句，拎着赵青阳出来了。 　　“周老师……”赵青阳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周老师怎么不给我说你在这里上课啊。” 　　难怪之前周随问他是不是这里的学生。 　　“你又没问。”周随说：“X大和医院签的协议，你以后说不定也要来。” 　　赵青阳：“你来多久了？” 　　周随：“三四年吧。” 　　赵青阳扼腕叹息：“早知道我硕士就在这里读了，还可以早点见到你。” 　　周随指了指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不和学生这样。” 　　就像周随身为医生和病人在私底下会尽量减少接触一样，他身为老师，课堂之外也不是和学生能打成一片的那种。 　　他们打了一个多小时，赵青阳明显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善用攻击性的击球。他一点都没放水，周随开始还能勉强和他五五开，后来体能跟不上，就彻底被赵青阳压着打。 　　周随撑着膝盖喘气，手抖得握不住网球拍，赵青阳倒是很精神，趴在网上问：“周医生，还来吗？” 　　周随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冲他摇头，只想找个地方坐下。赵青阳走过来说：“那就先休息一下。” 　　“等、等会也不打了，明天还要上班。”周随出了一身汗，脚下虚浮，脑袋还有点晕。 　　赵青阳扶着他，说：“周医生，你这有点虚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两天更少了，我马上补上！ 　　感谢在2021-12-22 19:27:17~2021-12-25 12:4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色丝线、舟渡星河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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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随本来想问问秦樽和苏琢玉什么情况，但估计李医生知道的也不多。他进了病房，苏琢玉已经收拾好了，脱掉病号服，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周随已经办好手续，拎着箱子就可以走，不过苏琢玉也没带几样东西，都是他在这里看的书。 　　他们走出医院，周随问：“你出院不告诉秦二少？” 　　苏琢玉摇头。 　　“他每天都来看你？” 　　苏琢玉：“嗯，不过这两天没来。” 　　他更希望秦樽永远不会再来，彻底忘记他。 　　周随叹气，看了看时间，说：“我下午还有手术，不能送你，我帮你打个车，你自己回去吧。” 　　苏琢玉纳闷：“去哪里？” 　　他自己站在医院门口，都不知道接下来能去哪里。 　　周随：“学校。我给你办了复学手续，你可以继续回去上课，宿舍也安排好了，你回去直接搬进去。不过，你落了半年的课程，只能自学了。” 　　苏琢玉一愣，眼眶发热，在周随说前几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陷入不可置信的狂喜之中。 　　“谢谢……！”苏琢玉激动地语无伦次：“没问题的，我这就回学校……周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他握住周随的手，深深地弯下腰：“谢谢。” 　　周随叫的车很快就来了，苏琢玉拎着箱子正准备上车，另一辆车呼啸而至，停在他们面前。 　　秦樽拉下车门，怒气冲冲地走到苏琢玉面前，正准备说话，就看到了旁边表情淡淡的周随。 　　“周哥……”秦樽差点咬了舌头，鲜艳的红毛耷拉下来：“你也在啊。” 　　“我送苏琢玉出院。”周随心想，秦二少这看起来怎么没长进呢：“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秦樽挠了挠头：“谢谢周哥，那我、我送他吧。” 　　“不用。”苏琢玉拎着箱子直接进了周随叫的车，他的目光直接越过秦樽，对周随摆了摆手。 　　看着苏琢玉坐车离开，秦樽下意识想追上去，在周随冷淡的目光下，又悻悻地停下脚步。 　　“周哥……”秦樽有点紧张，脱口而出：“你吃饭了吗？” 　　“我马上要进手术室。”周随看着他，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秦樽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他脸上有很明显的伤痕，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奇怪。 　　秦樽偏头躲过他的视线，含糊地说：“没什么。” 　　周随猜这是被他爸打了，不过秦二少不说，他自然不会追问，只是说：“等会你去找医生处理一下，放着不管好得慢。” 　　秦二少这两天没来看苏琢玉，估计是被关在家里了。 　　秦樽恹恹地哦了一声，心思还在苏琢玉身上：“我感觉，和他还是没什么进展……” 　　“你逼得太紧，只会让他更反感。” 　　“可是我满脑子都是他，看不见他就心慌……”秦樽揉了揉眉心。 　　周随微顿，他实在没法理解这种感情，秦樽的心思完全在苏琢玉身上，除此之外，他似乎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 　　当然，这样的关注给苏琢玉带来的只是灾难而已。 　　周随问：“我之前让你去找个心理咨询师，你去了吗？” 　　秦樽摇头，又解释道：“我爸那边最近盯我比较紧……” 　　周随也没说信不信，而是问：“你觉得你和苏琢玉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是谁的问题？” 　　“……我的。” 　　周随嗯了一声，说：“我去做手术了。” 　　秦樽看着他走进大楼，心里有些恐慌，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周随在微信上给他推了一个名片。 　　段荷——心理咨询师。 　　他加了那边好友，那边很快就同意了。 　　段荷：你好/微笑 　　段荷：是周医生介绍的朋友吗，咱们什么时候见面？/微笑 　　医院急诊部二楼，赵青阳站在窗前，看着秦樽低头打了几个字，然后匆匆离开。 　　他从这里听不见周随他们在说什么，但大概也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周随居然和秦樽认识……赵青阳想起之前周随接过一个电话，那里面熟悉的声音应该就是秦樽。 　　只不过，秦二少在周医生面前也太老实了，他知道秦二少是个多么嚣张自我的性格，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的，面对周随居然还挺乖，就像个被驯服的小狮子。 　　秦家是有个关系不错的家庭医生，刚好姓周，这样看来，他们认识也不奇怪。但另一个男生是谁，和秦二少有关系，还让周随亲自接他出院…… 　　赵青阳脑子里将这些关系梳理了一遍，一个护士走进来，捂着嘴笑道：“赵医生，又来找周医生啊，周医生进手术室了。” 　　“谢谢。”赵青阳冲她眨眼：“别告诉他我来过。” 　　下午周随下班之后，见没什么突发情况，就准备下班回家。赵青阳等在他的车旁边，穿着修身的黑色风衣，显出劲瘦流畅的腰段。 　　周随打开车锁，问：“你这么穿不冷吗？” 　　现在已经冷到了周随必须穿戴好围巾帽子手套才愿意出门的地步。 　　“多动动就不冷了。”赵青阳说：“周医生，要不咱们现在出去跑跑？” 　　“今天我有事，要早点回家。”周随说：“下次一起吧。” 　　最近赵青阳经常拉着周随运动，周随能感觉自己的体能在逐渐变好，因此倒也不排斥。他心里总不太愿意去健身房，感觉把时间专门用来健身很奇怪，和赵青阳打打球跑跑步，反而更放松一些。 　　“诶，好不容易今天不值班……”赵青阳虽然遗憾，还是让开了位置。 　　周随正要上车，赵青阳忽然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个声音越来越明显，是从周随的车底传出来的。 　　喵——喵—— 　　“猫？”赵青阳和周随对视一眼，赵青阳打开手电筒，往车下面扫过去，周随遮住了手电筒的光，说：“太亮了，它会害怕。” 　　他打开手机屏幕，用上面微弱的光照下去，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影子，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团成一团，谨慎地盯着他们。 　　“这里怎么会有猫？”周随问。 　　“可能是不小心跑进来的，外面太冷了，车库里至少没风。” 　　周随看着小猫，瘦骨嶙峋的，脸上还有红黑色的污渍。这小猫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可能还和别的猫打过架。 　　他已经动了要把小猫抱回去的想法，但家里有大秦，可能一时无法接受这只小猫，而且现在也不太方便……但是，如果放在这里，这只小猫很难活过这个冬天。 　　“我把它带回去吧。”赵青阳开口说：“我一直想养只猫来着。” 　　两人合力把脏兮兮的小猫弄出来，赵青阳把它放在手上，惊讶道：“好轻……” 　　小猫非常紧张，拼命地挣扎，伸出爪子在赵青阳手里扑腾。周随把围巾摘下来，给小猫包了一圈，然后让赵青阳托着。 　　“你别直接抓它，小心它挠你，这样包着它也能暖和一点。等会你先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个检查，顺便买点猫粮猫砂。” 　　围巾上残留着体温，小猫缩在里面，真的安分了一些。赵青阳说：“周医生你忙就先走吧，有什么问题我再问你。” 　　周随嗯了一声，开车回家。 　　赵青阳目送他离开，然后注视着被围巾裹着，只露出猫猫头的小猫。 　　他喃喃道：“这不就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赵医生获得重要攻略物品：小猫。 　　感谢在2021-12-25 12:46:21~2021-12-26 23: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杰业天生一对三年抱俩 28瓶；冰糖雪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周随今天要早回家，主要是之前大姨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她今天要来。 　　他到家的时候，发现大姨并不在，问叶晨，叶晨说：“她下午来过，呆一会就走了。” 　　周随摘下口罩去洗手，一边问：“怎么不多坐一会，我专门赶回来的。” 　　叶晨说：“她不想麻烦你。” 　　“那大姨现在住哪里？” 　　“酒店。” 　　“哪个酒店？”周随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招待一下大姨。他在这个身体醒来之后，只过年的时候见过几次亲戚，平时都很少有来往。他对这个大姨没什么印象，但毕竟是亲戚，来了就得打个招呼。 　　“不记得，反正她以后还会来的。”叶晨岔开话题：“哥，你的围巾呢？” 　　他都能注意到周随没戴围巾，却不记得母亲住哪个酒店，周随当然是不信的。 　　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同事捡了只小猫，我用围巾帮忙裹了一下。”周随解释说。 　　叶晨敏锐地问：“上次那个来家里的赵医生？” 　　周随：“嗯，没想到他也喜欢猫猫。” 　　叶晨：“是吗，看不出来呢。” 　　吃完晚饭后，周随进书房工作，叶晨也还要复习。叶晨以前学习其实并没有这么自觉，他搬来这边之后，一方面是这边学校进度快，如果不努力点，真的很难跟上同学的水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周随每天上班下班工作睡觉，过着极其自律的生活，叶晨耳濡目染之下，不自觉向他学习。 　　…… 　　“洗干净了，猫身上没什么问题，只是现在太小了，刚出生两周左右吧，等再大点，就可以送过来打疫苗。” 　　赵青阳从兽医手里把小猫接过来，刚刚洗干净的小猫又软又香，没骨头似的，在赵青阳手里张牙舞爪，嗷嗷地叫。 　　赵青阳轻轻敲了一下它的脑袋，把小猫放进笼子里，然后拎着带回家。 　　回家之后，他掏出手机给小猫拍了张照，准备发给周随。 　　手机一震，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杜秀坤：赵哥，我找了只缅因猫，参赛级的，特别帅，你要不看看？ 　　那边啪啪发了两张图片，长毛缅因，神态高傲，确实很帅。 　　赵青阳：不用了，我已经有了。 　　杜秀坤：啊，你之前不是才叫我帮你买吗……什么样的啊？ 　　赵青阳把刚才那张照片发过去。 　　缩成小团的猫，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杜秀坤：…… 　　他想必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干巴巴地问：这是什么品种吗？ 　　赵青阳：地下车库捡的野猫。 　　杜秀坤：哈哈，还挺可爱的。 　　他心想赵哥吃穿用度无不精细，当初让自己去买猫，也是按照价格从上往下选的，怎么会养一只地下车库的野猫呢。 　　那种脏兮兮的小东西，赵青阳以前都是退避三舍。 　　赵青阳：辛苦了，下次请你吃饭。 　　杜秀坤：没事没事，赵哥以后有什么事再吩咐我就行。 　　关闭对话框，赵青阳精心找了几个角度，又给小猫拍了几张照，然后笑眯眯地发给周随。 　　赵青阳：已经去医院做过检查，等过几天就能打疫苗了。 　　周随正在看论文，瞥了一眼消息，回了个表情。 　　赵青阳精挑细选，又发了两张猫图过去。 　　周随：洗干净还挺可爱的。 　　赵青阳：我问医生了，是只橘猫。 　　周随：准备叫什么名字？ 　　赵青阳：还没想好，要不你来取一个？ 　　周随：/微笑。 　　赵青阳丝毫不见气馁，兴致勃勃地继续打字：我记得你家的是只黑猫，听说黑猫比橘猫性格活泼一点。 　　周随：还好，大秦挺安静的。 　　这只小橘性格倒挺活泼的——赵青阳打下这行字的时候，小橘猫正在他头顶蹦跶，扒拉他的头发，赵青阳一边按住猫爪，一边问道：你要不要看看？ 　　周随：好啊。 　　赵青阳勾起嘴角，他几乎能想象到周随打字时的样子，没什么表情，懒懒散散的，像准备睡觉的大猫。他把小橘猫拎在手里，叮嘱道：“卖个萌，叫两声，好好表现，知道吗？” 　　小橘猫懵懂地看着他。 　　赵青阳点开视频，周随很快就接了。 　　“周医生。”赵青阳把小橘猫举起来给他看，然而小橘猫不给面子，在镜头外左右晃动，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周随笑着说：“是挺活泼的。” 　　赵青阳观察了一下，周随现在应该在书房，从镜头能看到背后的书架。电脑屏幕的微光落在周随脸上，一闪一闪的。 　　不知为何，视频里的周随看上去更好看了，赵青阳盯着他，完全不舍得离开视线。 　　赵青阳和他东拉西扯，将通话时间无限延长。过了一会，周随把手机放在支架上。 　　他们聊到绝育的事，周随问：“公猫还是母猫？” 　　“我没注意诶，当时也忘了问。”赵青阳把手机放下，扒开小猫的腿仔细观察了一下：“太小了，看不出来。” 　　周随：“以后就知道了。” 　　在回家之后的私人时间里，赵青阳从来没和周随聊这么久，他不想挂掉，一直找各种话题聊下去，甚至问到了猫粮的牌子。 　　赵青阳心里甚至有点得意忘形：没想到猫猫这么好用，他早该买只猫的！ 　　咚咚咚。 　　周随那边的门被敲响，紧接着，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赵青阳看见住在周随家的那个少年端着水杯走过来，和周随轻声说了句话，目光若有若无地瞥过手机。 　　他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先忙，我来吧。”叶晨低声说，然后举起手机，笑眯眯地对赵青阳说：“周哥有点事要忙，你刚才是问猫粮的牌子吗？” 　　赵青阳：“……是。” 　　“比较有名的牌子就那几个，不过每只猫的口味不一样，你可以都买来试试。”叶晨举着手机，走出书房，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两个人的笑容都淡了下去。 　　叶晨：“还有什么问题吗？” 　　赵青阳：“没了。” 　　叶晨：“以后关于养猫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来问我，毕竟周哥太忙了，家里的猫是我照顾得比较多。” 　　赵青阳心里啧了一声，说：“也不好太麻烦你，毕竟高三生还是要好好学习才行，你说是吧，表弟。”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关掉了视频。 　　叶晨看着熄灭的屏幕，回书房把手机还给了周随。 　　周随正专心致志地看视频，也没问他们聊了什么，说：“你放那儿就行。” 　　叶晨瞥了一眼视频，标题是《无缺血人体肝移植》，里面正在进行一起手术，镜头将手术过程拍的非常清晰。 　　…… 　　有了猫之后，赵青阳和周随的共同话题就更多了，每天没事就给周随拍两张猫片过去。他还对大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常让周随发大秦的图片，看着皮毛油亮的黑猫被抱在怀里，平静地看着镜头，赵青阳兴奋地问：“是你抱着大秦拍的吗？” 　　周随：“叶晨拍的。” 　　赵青阳面无表情地打字：“你表弟和你关系真好，哈哈哈。” 　　尽管赵青阳已经知道叶晨只是借住在家的表弟而已，但依然能膈应到他。 　　他也能感觉到，叶晨看他很不爽。 　　周随对他俩的冲突佯装不知，每天上班下班，那天还收到了苏琢玉的信息，说他已经开始正常上课，课余时间去做兼职，现在过得很充实。 　　紧随其后的是秦樽的消息，这次秦二少找他和苏琢玉无关，说生日宴会临近，想请周随参加。 　　周随之后又在父亲那里收到了这个消息，秦樽的二十二岁生日，秦家办得很隆重，邀请了社会各界的名流。 　　周父正好留在这边，当然也收到了邀请函。他拿着邀请函，对周母说：“老秦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趁这个机会，给秦二少说门合适的亲事。” 　　周母：“秦二少这个年龄，没必要着急吧。” 　　和周随三十多岁还单身相比，秦二少确实过于年轻了。 　　周父：“好像秦二少最近出了点事，闹得家里不开心。” 　　周母心里一动，她对秦二少倒没什么兴趣，但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你说，这次宴会，是不是会有挺多年轻人参加的，要不把随随带上。” 　　周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周母：“快，给随随打电话。” 　　于是，周随就接到了周父的电话，周父当然没说的那么直白，周随想到了秦樽的邀请，干脆就答应了。 　　要参加生日宴会，他就得准备一身正式点的衣服。周随懒得费心，准备就穿以前的衣服，反正他这几年来，身材都没什么变化。不过在生日宴会前夕，他收到了母亲的包裹，里面是一套非常正式的西装。光看布料和剪裁，就知道周母花了大心思。 　　周随觉得这也太夸张了，穿上这身，简直就像是去砸场子的。而且自从进医院上班，他很久没穿过西装。医院的着装要求十分随便，毕竟谁都不会管你手术服和白大褂里面穿的是什么。 　　周随打电话给周母，想把西装退回去，周母自然不同意，硬逼着他答应穿上这身去参加宴会。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6 23:28:19~2021-12-27 23:3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楼籽 10瓶；volcan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秦樽生日当天。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段时间，秦樽的几个朋友先来了，他们就坐在一边聊天，然后送上礼物。 　　这是他们以朋友身份送的礼物，和代表家族的礼物自然不一样，秦樽都收下了，但具体都有什么，并没有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 　　他今天穿了一身定制的西装，将一身肌肉包裹在高档布料之下，头发被仔细打理过，人模狗样的，至少从外表上看，也能骗得了人。 　　秦樽心不在焉地和朋友聊天，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聊的，无非就是相互攀比。秦樽烦躁地扒拉了一下脖子上的领结，过了一会，一个身材干瘦的人站起来朝门口看去，说：“赵哥来了。” 　　围成一圈的几个人纷纷站起来。 　　赵青阳从大门走进来，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把一个包好的小盒子放在秦樽面前，说：“生日快乐。” 　　“谢谢赵哥。”秦樽站起来，其他人热情让赵青阳坐下，好奇地瞥着那个小盒子，问：“赵哥今年送的什么呀？” 　　赵青阳但笑不语，大家便起哄让秦樽打开盒子，秦樽拗不过他们，看着赵青阳，说：“那我开了？” 　　赵青阳无所谓地点点头。 　　盒子里是块限量款的百达翡丽，不仅贵，而且难得，周围的太子党们一片惊呼。他们想要，家里当然能买，但至少得和父母说两句好话。 　　赵青阳在他们这群太子党里也不一样，他有财政自由，赵家很早就让他自己出来单干，现有的一切，大部分都是他自己赚来的——当然，赵家给了他很高的起点。 　　一个圈子的人也有地位能力之分，他们这些人里面，秦樽家世最好，赵青阳能力最强，他俩算是圈子里最核心的几个人之一。 　　“赵哥出手真是大方。” 　　大家都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们本质上更羡慕的是赵青阳在赵家的话语权。 　　“上次秦二少成年礼，赵哥直接送了套小别墅是吧。”坐在一旁身材干瘦的人给赵青阳倒了杯酒：“赵哥，我生日也快到了，你看……” 　　“得了吧，小杜你一年过四次生日。就算只送你块砖，你都能自己把小别墅盖起来了。” 　　杜秀坤跟着他们乐。 　　说到小别墅，秦樽神色微微一动，收好了表，真诚道：“谢谢赵哥。” 　　赵青阳：“不用客气。” 　　那片别墅区是他投资开发的，当时给秦樽送一套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赵家和秦家，本来就是合作关系。 　　秦樽扯了个笑，他往常总是咋咋呼呼的，倒很少见这幅样子。杜秀坤打量着秦樽，笑着说：“你爸这是要把你打包出去，卖个好价钱啊。” 　　“秦老板怎么忽然这么着急了？” 　　“诶，你们不知道吧，二少最近因为一个男人，和家里闹起来了。” 　　“没想到秦二少还是个痴情人，得长多漂亮，才能把二少迷成这样？” 　　秦樽听他们三言两语好奇中夹杂着看笑话的意思，心烦意乱：“根本没那回事，就是我爸他神经过敏。” 　　他能这么说，其他朋友们却不敢附和，话题便又转到这次生日宴会上。 　　赵青阳见秦樽神色苦闷，一副萧索孤寂独立人群之外的样子，伸手给秦樽倒了杯酒。 　　“喝点？” 　　秦樽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赵青阳又给他倒了一杯，出其不意道：“那个人叫苏琢玉？” 　　秦樽手里的酒杯剧烈地抖了一下，他惊恐地盯着赵青阳：“赵、赵哥，你怎么知道。” 　　“我现在在医院上班。”赵青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见过他。” 　　…… 　　宴会开始之后，秦樽像个吉祥物一样站在中心被人道贺。来的人越来越多，在炫目的灯光下，他背后甚至出了一点汗。 　　“发什么呆，快去和你赵叔叔、林叔叔打招呼。” 　　秦家家主推了他一把。 　　秦家家主是个相貌普通，神态祥和的中年人，他很快就和来宾们聊起来，有人问秦大少怎么不在，他说：“还在国外呢，一时赶不回来。” 　　神色之中，带着隐晦的骄傲。 　　秦樽对那个太过优秀的哥哥也没什么感情。秦大少能力出众，性格沉稳，从来没辜负过父母的期待，很早就被秦家送到了国外。而秦樽各方面都很平庸，秦家家主很早就放弃了他，失望之余，想着能用来联姻也行。 　　没想到秦樽居然在外面藏了个男大学生，还把对方弄进了医院。秦家家主觉得丢人又愤怒，打了秦樽一顿，然后准备趁这次宴会，让秦樽发挥他仅有的剩余价值。 　　每个人的目光，都隐晦或者直接地打量着秦樽，评估他的价值。秦樽只觉得越来越热，就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空气稀薄地令人窒息。大概他脸色实在太差了，秦家家主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目光暗含警告之意。 　　秦母款款走下楼梯，来到秦樽面前，巧笑嫣兮：“陪我们这些长辈说话是无聊的很，去找……杜小姐她们玩吧，都是年轻人嘛。” 　　秦樽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不可能像赵青阳那样自由…… 　　赵青阳站在角落喝酒，他刚才和秦樽聊了一会，便把之前发生的事了解得七七八八。赵青阳能看出来秦二少是动了真感情的，然而那又如何呢，秦樽必须答应联姻。秦家家主都不用威胁到苏琢玉身上，只是把给秦樽的庇护撤了，秦樽就会过得很艰难。 　　现在秦樽能老老实实站在这里，估计是已经和秦家家主谈过了。 　　赵青阳心里对秦樽的这种“真爱”嗤之以鼻，但总的来说和他无关，听一听，当个笑话就过去了。问题是周随掺和这种事干嘛，而且，如果周随要帮秦樽的话，那个叫苏琢玉的不可能是那种态度。 　　苏琢玉和秦樽现在算是一种相互对立的关系，但他们都信任着周随。 　　真是奇怪啊…… 　　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在他旁边，是落后半步的周随。 　　从周随出现的那一刻起，赵青阳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再也没有移开。 　　周随今天穿了一件笔挺的黑色西服，白色条纹衬衫，没有打领带，露出一节深陷的锁骨。黑色西装长裤，黑色皮鞋，稳步走过来，显出非常明显的大长腿。这身衣服十分贴合他的身材，赵青阳注视着他，从俊秀温雅的五官，到颀长的脖颈，肩部线条漂亮的像画出来的一样，背部的曲线延伸到腰窝，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摸，随之深深地陷下去。 　　他正处于最好的年龄，稳重成熟，从容宽厚，思维仍然敏捷，也有足够丰富的经验，又保持着继续向上攀登的精力。 　　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猜测他是谁，跃跃欲试。 　　周随把自己裹得十分严实，只露出脖颈，手腕上的一点白皙的皮肤，然而仅仅是看着他在灯光下正常地与人交谈，握手，浅淡地微笑，都让赵青阳胸口涌起一阵焦灼的欲望。 　　在很早之前，周随的身体就对他有极强的吸引力。但后来他们真正开始认识之后，赵青阳也很喜欢和他坐着聊天，一起去跑步打球，站在周随身边，他就能感受到一种宁静平和的快乐。相比之下，如果真的去约周随上个床，反而没什么意思了。 　　但今天在宴会上这一照面，赵青阳之前压在心里的欲望，又猛地翻腾出来，并越烧越旺。 　　赵青阳喝了一口冰水，露出微笑，正要去找周随，秦二少顶着一头鲜艳的红毛，朝周随冲了过去。 　　“周哥，你来了！”秦樽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周父诧异：“你们俩现在关系这么好了？” 　　“之前见过几次。”周随说。 　　“周叔叔好。”秦樽礼貌地打着招呼。 　　周父心想秦二少看着居然比以前要靠谱一点了，他说：“我去找老秦，你们俩聊吧。” 　　秦家家主那边看到他进来，也主动迎上，笑道：“老周，好久不见你，快来给我看看，我最近总觉得脖子疼……” 　　其他熟悉的朋友也纷纷让周父诊断一番，他们这些人，钱、地位、名望都有了，而随着年华老去，身体零件开始出现各种问题，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健康。 　　“生日快乐。”周随将一个小盒子递给秦樽，里面是一块没有雕琢的独山玉，他来的路上顺手买的。 　　他也拿不准给秦樽送个什么礼物好，干脆拿块石头，秦樽想要什么自己去雕好了。 　　秦樽倒是非常开心。 　　正在这时，赵青阳走过来，笑眯眯地和周随打招呼：“周医生。” 　　周随并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他之前就觉得赵青阳应该和秦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医院之外的地方碰上了。 　　反倒是秦樽没想到周随居然和赵青阳认识，惊讶地问了一句。 　　“我们在一个医院上班。”周随说。 　　赵青阳咂摸着这话，伸手揽过周随的肩膀，说：“周医生，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秦樽想跟过去，但赵青阳拉着周随，姿态十分亲密，有一种极其强烈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他一时愣住，有人过来和他搭话，周随他们就已经走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7 23:31:48~2021-12-28 19:1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评论之前动动脑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赵青阳要给周随看的好东西，其实是小橘猫的照片。 　　他鬼鬼祟祟地把周随拉到角落，拿出手机，相册里全是小橘猫，还有录的视频。赵青阳把视频打开，小橘猫在抓他的手指玩，被赵青阳一指头按在地上，露出肚皮。它嗷嗷地叫，浅橘色的软毛，眼睛又黑又圆，肉垫是非常柔软的粉色。 　　小橘猫活泼又健康，周随也放下心来：“你这么玩，小心它长大了咬你。” 　　赵青阳：“没事，它咬人不疼。” 　　“现在不疼，以后就疼了。”周随很有经验：“你取了个什么名字？” 　　在视频里，他听见赵青阳叫小橘猫的名字了，但听不清楚。 　　“大周。”赵青阳笑盈盈地说：“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周随：“这样取名会不会太随便了？” 　　“周王朝的周，我觉得挺好的。”赵青阳说：“什么时候我带大周去找大秦玩好不好？” 　　周随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人从旁边走过来，举着酒杯说：“赵哥，你怎么在这儿，来和我们喝酒呀……诶，这位是？” 　　周随刚要开口，赵青阳拉了他一把，抢先说：“这是我的朋友，周随周医生，我们在同一家医院工作。” 　　周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赵青阳靠过去，小声说：“咱们都认识那么久了，至少从同事升级成朋友了吧。” 　　耳垂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热气，周随不由得偏了下头，赵青阳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神灵动，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 　　还挺可爱的，周随想。 　　赵青阳和周随风格不同，周随是典型的东方美人，眉如远黛，瞳似点漆，端庄秀丽。赵青阳的五官却很凌厉，双眼皮深眼窝，睫毛很长，眉毛压低，高鼻梁薄嘴唇，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显出冰冷的刀一样的锋利。但他常常带笑，还能三言两语和别人拉近关系，那点笑意就让他的五官柔和下来，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就像那种，明知危险，却还忍不住靠近的漂亮陷进。 　　看到周随避开，赵青阳眯了眯眼睛。 　　他的耳垂很敏感……如果不是这种场合，赵青阳很想摸摸看。 　　“周医生，你好！”杜秀坤善于察言观色，很快便认识到赵哥很重视这个周医生，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我是杜秀坤，你叫我小杜就好。” 　　周随和他握手：“你好。” 　　杜秀坤心想这个周医生还挺讲究，说话也斯斯文文的，看着就是有涵养有知识的人。 　　握上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这只手真暖和，然后就是干燥，有力，稳定，手上有茧。 　　“周医生是外科大夫？”杜秀坤找了个话题：“这双手一看就适合做手术。” 　　周随：“急诊科，没做过什么大手术。” 　　杜秀坤：“我从小就觉得外科医生特别帅，以前我哥出了车祸，肚子被玻璃划破了，那肠子流了一地，我看着医生给他塞回去，然后拿着针线缝吧缝吧，就治好了，太神奇了。” 　　他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周随就听，也不反驳什么。赵青阳轻咳一声，对杜秀坤说：“你不是来找我们喝酒的么。” 　　“我差点忘了。”杜秀坤拍了拍脑袋，指向角落那群年轻人。 　　这次宴会气氛比较放松，几个长辈都已经开始推杯换盏，玻璃酒杯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赵青阳并不是很想让周随见那些朋友，但杜秀坤都过来邀请了，也不至于专门拒绝。 　　“我就不去了。”周随笑着说：“明天早上还有两个手术。” 　　杜秀坤也不尴尬，夸张地叹了口气：“医生真是辛苦。” 　　赵青阳：“那我也不去了，你们玩吧。” 　　杜秀坤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嘿嘿一笑，自觉离开。 　　周随：“你不和他们去玩？” 　　“不差这一时半会。”赵青阳拿了块点心给他：“你吃过饭没？” 　　“没，下班了直接过来的。”周随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周父怕他不来，专门堵在医院门口接他。中途周随想起来没买礼物，顺便又买了块独山玉。 　　“我家和秦家有合作，关系还挺亲密的。”赵青阳说。 　　他说的比较委婉，实际上秦家从政，赵家从商，合作的方式也就那几种。 　　赵家的产业链十分完备，近年来也延伸到了直播，游戏，视频等文娱领域。赵家最开始是以实体产业起家的，房地产热的时候赚了一波，现在又将目光转移到虚拟领域。 　　周随想，原来赵青阳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背景路人角色，在原文里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八成以“那个医生”和“秦家的合作伙伴”这样的描述就一笔带过了。 　　“那你为什么会来当医生？” 　　赵家家大业大，赵青阳就算躺一辈子，也不愁吃穿。他显然不是那种愿意躺平的人，但应该不至于来当医生，学点管理学或者经济学，才好继承赵家。 　　赵青阳现在在三甲心内科干得风生水起，这并不是说他就适合当医生，他只是精力旺盛，记忆力强，思维敏捷——这脑子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赵青阳说：“我不想按我爸的命令去学工商，对其他专业也没什么兴趣，干脆就去学医了。” 　　不过在本科毕业之前，赵父就给了赵青阳一些初始资金让他自己去创业。没过两年，赵青阳就把这笔钱给了还给了赵父。 　　赵家就他一个独子，赵青阳身上寄托着赵父全部的期望。然而赵青阳不想按照赵父给的路走，父子俩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张。 　　赵青阳喝了口酒，问：“那你为什么要当医生呢？” 　　周随：“我爷爷和我爸都是医生，我自己也比较喜欢，就自然而然进了医院。” 　　赵青阳靠近了一点，笑问：“你以后准备让自己孩子也当医生吗？” 　　周随淡淡道：“随便呗。” 　　“当医生确实不错，社会地位高，有家里人帮衬，这条路也不会很辛苦。”赵青阳认真思考：“不过医生比较辛苦，还得看孩子自己的意愿。” 　　周随无语地看着他。 　　赵青阳笑：“不过这些事太远了，周医生，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选择急诊科呢？我听说，你以前轮转的时候，心外科主任亲自提出要把你留下来的。” 　　虽然医院各科都有各自的弊端，但论最不受欢迎的，就是儿科，急诊科，耳鼻喉科。这三个科室，病患关系最紧张，夜间出诊最多，赚的少事还多，急诊和儿科猝死率仅低于麻醉科——但麻醉医生不用面对患者家属啊。 　　无论怎么看，心外科比起急诊科都是更好的选择。 　　周随沉默片刻，思忖道：“我当时……” 　　他话音未落，宴会大厅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周随和赵青阳闻声看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从中间传来慌乱的叫声：“他倒下去了！” 　　“快叫医生！” 　　周随站起身，快步走过去。 　　“我是医生，你们散开，让我过去。”周随穿过人群，看到一个中年人倒在地上，颜面苍白，口唇微紫，含糊不清地说些什么。 　　地面上有破碎的杯子，倾倒的酒液，还有患者的呕吐物。 　　周随在患者身边半蹲下来，伸出双手检查他的情况。患者头晕乏力，呼吸困难，口唇发绀，看上去十分痛苦。 　　一个穿着打扮十分精致的女孩焦急地问：“我爸这是怎么了？” 　　周随仍然在细致地做着检查，片刻后问她：“你父亲有没有心脏病史？” 　　女孩急急忙忙地说：“他有冠心病，一直在吃药的，最近已经好多了……我爸还有点三高！胃也不太好，颈椎一直有点问题，还有头疼的老毛病……” 　　赵青阳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很快就看出来这是冠心病急性发作，导致心肌梗塞。 　　周随给了他一个眼神，赵青阳立刻过去协助他帮病人躺平，然后让服务员拿毯子过来。 　　赵青阳站起来朝周围的人群喊道：“都让开，病人需要通风。” 　　“有速效救心丸吗？或者硝酸甘油。”赵青阳问那个女孩。 　　女孩说：“我爸的衣服口袋里有。” 　　周随低头找到了硝酸甘油，给病人喂服之后，仔细观察着病人的情况。现在最好是能给病人吸氧，但酒店没有这个条件。 　　服用硝酸甘油之后，病人的情况并没有缓解，赵青阳看了一眼，问那个女孩：“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之前有过相似症状吗？” 　　“他叫吴锦，锦绣的锦，四十八岁，之前在家里就说自己有点胸闷……我爸没事吧？” 　　赵青阳笑了笑：“及时送医院就没事，不过像吴伯伯这样的情况，平时要小心不能情绪激动，过度饮酒啊。” 　　女孩焦急地说：“那我们现在就开车送他去医院！” 　　赵青阳安抚着她：“周医生已经叫救护车了。车上有设备，能让吴伯伯更快得到救治。” 　　“地址是……”周随正在和120通话，他简明扼要地陈述了病情：“要携带心电图机、血压计和氧气，病人有心脏病史，大量饮酒后导致心肌梗塞，呼吸困难，口服硝酸甘油无效……” 　　他挂了电话，随后和赵青阳一直守在吴锦旁边。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设定。 　　感谢在2021-12-28 19:18:46~2021-12-29 17:4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emu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规、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周父也过来了, 不过他喝了酒，并没有参与进来，只是在旁边看着。 　　酒店这边离医院挺近, 救护车很快便呜呜地开过来。他们一起把吴锦抬进救护车, 里面的医生迅速给病人供上氧，然后抬头给周随打了个招呼。 　　“周医生，又是你，你叫救护车是有指标吗？” 　　院外急诊的随车医生姓陶, 两人已经在救护车上见过三回了。 　　那女孩跟着进了救护车, 急急忙忙地给周随塞了张名片，说：“谢谢你, 周医生。” 　　救护车呼啦啦地开走，赵青阳看着那张名片，说：“明明是咱俩一起救的人, 怎么她光给你名片？” 　　“你想要？”周随作势要把名片塞给他：“那给你了, 反正心梗也是你们心内的活，你比我了解。” 　　赵青阳：“人家给你的，我拿着就没意思了。” 　　周随哂笑, 他在外面的寒风里站了一会就受不了了，捂着手往酒店里走，赵青阳跟在后面，笑着说：“不过, 谁能不喜欢我们周医生呢……要是我, 我就直接以身相许。” 　　周随假装没听见，赵青阳老是这么暗搓搓地试探, 久了周随也懒得陪他玩下去。 　　服务员已经收拾好了满地的狼藉，周随和赵青阳进去之后, 受到了大家的关注。 　　赵父走过来，对周父说：“好久没见周随，现在都这么靠谱了，老周，你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的，不像我家那个，唉……” 　　“你家老大还不够优秀啊。”旁边的人笑道。 　　“没想到老吴居然倒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想二十多年前，咱们敢白的红的混着灌，喝完酒还能熬夜，现在真是不行了。” 　　“都这个年龄了，谁身体不得出点毛病。” 　　“现在年轻人身体也就那样，天天熬夜看手机，脊椎腰椎浑身都是病。” 　　“像周医生这样的家庭，应该很懂养生吧。” 　　一些年轻人的目光落在周随身上打量着他，周主任的独子，长得帅，高材生，一米八，遇事靠得住，性格看起来也不错。 　　“哎呀——” 　　一个穿着礼服的漂亮女孩倒在地上，双眼含泪，捂住自己的脚踝，露出修长白净的小腿：“我好像脚崴了。” 　　周随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走过去，女孩仰头看着他，说：“周医生，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赵青阳从旁边蹿过来，半跪在女孩面前，笑眯眯地说：“让我来看看，是崴了，严重吗？——周医生你去忙吧，我来就行。” 　　周随站在旁边，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俩。 　　女孩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赵青阳：“我看没出血，冷敷一下就行，叫服务员拿个湿毛巾吧。” 　　女孩楚楚可怜地看着周随：“可是我觉得特别疼，还是让周医生看看吧。” 　　赵青阳似笑非笑：“张大小姐，我也是医生。” 　　赵青阳和张萝萝认识，两人谈过生意，以前见面的时候，两个适龄单身还眉来眼去的。 　　服务员此时已经拿着冷毛巾过来了，赵青阳举着毛巾，说：“我帮你敷一下？”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乐于助人啊。”女孩翻了个白眼，一把接过毛巾捂在自己脚踝上：“谢谢，不用了。” 　　服务员扶着她离开，半路上，女孩随手扔掉毛巾，娉娉婷婷地回到自己朋友那边。 　　“周医生真受欢迎。”赵青阳乐呵呵地站起来，摸了摸下巴：“站在你旁边，我觉得自己都变丑了。” 　　“放心，你还是很帅。”周随很随意地安慰他：“就连我们急诊科的护士，都经常说到你。” 　　“她们说什么？” 　　“说你老往急诊科跑，急诊该给你发一半工资。” 　　“把周医生发给我，我可以一辈子给急诊科免费打工。” 　　周随微微一笑，这种话并不会让他有所触动，小孩说的漂亮话，就像包装精美的糖，在大屏广告上充满诱惑力，实际上一点都不好吃。 　　还很贵。 　　周随已经过了爱吃糖的年纪，就算那颗糖表里如一，里面也是甜蜜美味的，他也没多大兴趣。 　　他确实有喜欢赵青阳的地方，喜欢他业务能力强，好沟通，会诊快，性格也不错，两个人能轻松地聊到一块，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尤其是他们合作为病人诊治的时候，那种无言的默契格外让人心情愉快。 　　但再多就没有了。 　　秦樽走过来，问：“刚才没事吧？” 　　周随说：“没事，我准备先走了，你玩吧，生日快乐。” 　　秦樽耷拉着脑袋：“我本来有点事想和你聊聊的。” 　　“什么？” 　　“这次生日宴会，我爸他……” 　　正在这时，秦家的管家走过来，对秦樽说：“二少，夫人在找你。” 　　秦樽恋恋不舍地看了周随一眼，示意他等一下，便跟着管家去了二楼的包间。 　　周随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边吃点心，一边等秦樽回来。 　　他知道秦樽参加这次宴会的目的，家族联姻放弃真爱这种剧情他也看过几回。如果秦樽真的屈服于父母，对周随来说，反而省心了不少。 　　“周医生，这个点心怎么样？”又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孩走过来，撩起耳边的发梢，眼若秋水。 　　“挺好吃的。”周随保持着对患者及家属那种礼貌的微笑。 　　“甜不甜，太甜的话，我怕发胖诶。” 　　“还行。” 　　“周医生话真少。”女孩笑了一下：“其实咱们之前见过的，你忘了？我爸当年的肝移植手术，还是你爸爸做的呢。” 　　周随客气地笑了笑。 　　女孩铩羽而归，便有另外一个男孩走过来，大咧咧地问：“周医生，你在哪家医院工作啊？” 　　…… 　　周随身边很快就围了一群人，他们轮流上前，有男有女，颇有点组团打BOSS的意思。周随应对自如，这种情况，总比被暴跳如雷，心急如焚的患者家属围起来好一些。 　　过了一会，秦管家拨开人群朝他走过来，低声说：“周医生，麻烦和我上去一下，有点事需要您处理。” 　　他目光瞥向二楼包厢，周随立刻跟上去。 　　包厢门紧闭着，从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管家带着周随走进去，顺手又关上门，便将宴会的声音彻底隔绝在外。 　　包厢内开着一盏小灯，地面上铺着棕色的地毯，此时地毯上已经被血和酒水弄脏了。秦樽和秦家夫人对峙着，两人面色都很不好看，秦夫人愤怒而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秦樽喉咙被划开了一个口子，他手里拿着被摔碎的酒杯，锋利的边缘沾着他的血。 　　“你居然为了那个男人威胁我？！”秦夫人的声音像刀片一样冰凉刺骨。 　　秦樽沉默不语，血仍然在流。 　　“周医生来了。”管家说话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气氛。 　　周随一看这情况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他观察着秦樽的情况，说：“现在还是先止血比较好。” 　　秦夫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低声说：“让你看笑话了，周医生，麻烦你处理一下吧。” 　　她站起身，深深地看向秦樽：“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包厢。 　　秦樽无力地坐下，伸手要抹脖子上的血。周随一把拉住他，然后让管家去拿无菌棉垫或者消毒纱布。 　　“没事，我也没真想死。”秦樽恹恹地说。 　　周随对秦樽能干出什么事都不惊讶了，仍然没想到，秦樽居然还能自个儿抹脖子：“别说话，你再割深点，我直接进来给你收尸。” 　　秦樽扔掉被当成凶器的酒杯：“就算我死了，我妈也只是可惜失去了一个联姻工具而已。” 　　周随颇为冷淡地看他一眼：“你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没受过那种痛苦，所以觉得这条命无所谓。” 　　他身为医生，很讨厌这种不珍惜自己身体的行为。 　　就像他曾经对苏琢玉说过的，身体是你自己的。 　　你根本不知道，这幅身体为了活下去，做出了多少努力。 　　秦樽沉默片刻，哑着嗓子说：“但如果我答应了，真的就再也没法去见他……” 　　“人家现在过得挺好的，不一定想见你。”周随淡淡道。 　　秦樽苦笑了一下：“……周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管家拿着工具进来了，秦樽给自己双手仔仔细细消毒之后，把纱布往秦樽脖子摁上去。 　　秦樽疼得龇牙咧嘴的，但没叫出声。 　　“现在才知道疼，抹脖子倒是挺利落。”周随压迫着出血的位置，意有所指地说：“秦二少，你自己想想，你究竟能做什么。” 　　帮秦樽处理好伤口之后，周随身心俱疲。主人公都这样了，宴会自然没法再办下去，很快便宣布结束。 　　周随回到大厅，准备找周父一起回去，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赵青阳从背后冒出来：“秦二少是不是在里面一哭二闹三上吊？” 　　“差不多吧。”周随问：“你看见我爸没？” 　　“他刚才被几个老朋友叫走了，估计他们还要再聊会。”赵青阳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周随缩了缩脖子，外面实在是冷，但看着大厅内杯盘狼藉，充斥着浓郁的酒气，也没有想继续呆下去的欲望。 　　他俩走出大厅，酒店后面有个花园，冬天虽然没开什么花，但维持着郁郁葱葱的生机。 　　赵青阳问：“你怎么和秦二少这么熟了？” 　　“上次苏琢玉在家昏迷，是我送的医院。” 　　赵青阳：“想不到秦二少居然这么痴情，居然还为了他以死明志。” 　　他语气中多多少少有点讥讽，不管是“痴情”还是“以死明志”，对他来说都是挺搞笑的事。 　　周随倒是挺感慨：“你爸应该不会急着逼你找对象，你年轻有为的，再玩几年也没问题。” 　　“我倒是想早点找个对象，像周医生这样的就更好了。”赵青阳笑了笑：“其实再过几年，我爸也没法催我，我从小就不听他话，他要是把我逼急了，我离开赵家也活得下去。” 　　赵青阳和秦樽就这点不一样，秦樽还靠家里养着，赵青阳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他赚钱之后，立刻把本金带利息还给他爸爸，让自己保持经济独立。 　　经济独立才能人格独立，赵父一边欣慰于儿子的能力，一边又被他这种划分界限的态度气得心梗，父子关系十分别扭。 　　“我听说你是家里的独子。”周随说，像赵青阳这样的家庭，很少会只要一个孩子。毕竟那么多的鸡蛋放在一个笼子里是很危险的事，多生几个，加上精英教育，总有靠得住的。 　　赵青阳沉默片刻，说：“不是。” 　　周随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从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异常的情绪。 　　“我本来有个弟弟。”赵青阳望着庭院里的树，低声说：“比我小四五岁吧，那孩子长得挺好看的，而且从小就很聪明，大家都很喜欢他。” 　　“后来，他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说到这里，赵青阳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失踪之后，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我妈妈因为悲伤过度，进了几次医院，后来精神也出了一些问题，一直住在疗养院里。” 　　“我记事早，那个弟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很聪明，也乖巧，从来不闹，有了好吃的都会专门给我留一份，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哥哥，我表面上嫌他烦，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 　　“他被拐走的时候，我才八岁，从他失踪那天起，家里就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坟墓。” 　　“我妈妈原来是个温柔善良，充满智慧的女人，从那之后，她每天都坐在弟弟房间里发呆，甚至只能靠打针维持基础营养需求。公司那段时间正在转型，我爸压力很大，却还要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稍有不顺就大发雷霆，偏偏还得在妈妈面前压抑着情绪。出了这事之后，我爸把我看得很紧，不论去哪都有人跟着，虽然知道他的担忧，但我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格外叛逆……” 　　周随安静地听着。 　　赵青阳顿了顿，继续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弟弟没有被拐卖的话，我的家庭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呢，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或者说，还活着吗？……这些年，我们还是一直在找他，但时间过去得越久，找到他的可能性就越低。” 　　周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赵青阳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抱歉，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 　　“他不会有事的。”周随安慰道：“而且，这个年龄的男孩买回去，都是为了继承香火，说不定，他现在都上大学了。” 　　赵青阳冷笑了一下，把他的弟弟买回去继承香火，这种事说出来他都觉得可笑。只要有机会，找到当初的人贩子和买家，赵青阳会将这些年的痛苦，千百倍地回报给他们。 　　他从来没向别人讲述过这件事，就算有其他人知道这段过去，但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到，原来那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瞬间支离破碎的痛苦。在这其中，他父亲的压力，母亲的绝望，以及他的痛苦，都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说出去也只是徒增谈资。 　　赵青阳从来没有要向别人说这些事的想法，他从小到大，被教导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然而面对周随，他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说出来之后，他有些后悔，但心里也轻松了一些，就像心里的石头被搬开了一块，从中透出一丝光来。 　　大概周医生就是能给人这种感觉，能让他放心地倾诉自己的想法。 　　周随陪他安静地走了一会，花园面积不大，很快就逛完了一圈。赵青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阵风吹过，他转头看到周随缩了缩脖子，问：“要不去找个围巾戴上？” 　　“不用，马上就回去了。”周随伸手扯了下领口，修长的手指按在素白的皮肤上，他脖子和锁骨那里都被冷风吹通红。 　　赵青阳正想说什么，之前那个姓张的女孩大步走过来，直奔周随：“周医生，你在这里呀，我找你好久了。” 　　周随站在原地，面带着符合社交礼仪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周医生给我个联系方式吧。”张萝萝说：“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好联系你。不瞒你说，我爸爸心脏不太好，我妈妈肝肾不太好，我呢……” 　　赵青阳在一旁冷飕飕地说：“你脑子不太好。” 　　张萝萝一点眼神都没放在他身上，只盯着周随，笑意盈盈：“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周随说：“如果真出了事，打120比较快。” 　　张萝萝丝毫不见气馁：“这不是平时也想多了解一下嘛，我一见周医生，就打心里喜欢。” 　　她给周随塞了张名片，踩着高跟鞋，风姿绰约地走了。 　　周随把名片塞进口袋里，今晚他已经接了不少名片了。 　　“你一直这么受欢迎吗？”赵青阳问。 　　其实以前还真没到这种地步，周随是迈进三十之后才忽然格外受欢迎，有时候病人躺在手术床上都在问他要联系方式。 　　周随：“还好，也没到影响日常生活工作的地步。” 　　赵青阳噗嗤笑了一声，又有些感慨：“你这样居然能一直保持单身？万花丛中过，你真是一点都不受诱惑啊。” 　　赵青阳之前谈过几次恋爱，他当然不会像秦樽那样搞一些强取豪夺狗血奇葩的事，就是正常普通的恋爱而已。时间一般在三个月左右，男女都有，没有特别喜欢谁，也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历。主要是身为一个身心健康，发育正常，基础条件优秀的男性，谈恋爱很正常，他也有这个资本。 　　周随笑了一下，他上辈子加这辈子，活了这么久，从来不觉得人必须要恋爱关系才能活。 　　虽然他的心理医生说过，恋爱关系也是与人交往的方式之一，周随仍然不想将过多的精力放在和另一个人的相处上。 　　周随：“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赵青阳一双漂亮有神的眼睛盯着他，紧接着问：“那你觉得怎么样的才合适？” 　　周随摇了摇头：“这种事哪说得准，真遇到喜欢的了，想的就不是那些标准了。” 　　赵青阳轻轻地吸了口气：“周医生，你可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他落后两步，看着周随走到了前面，让他想起了梅花园里的场景。随着他对周随了解越多，就越来越喜欢他，有种陷进去无法自拔的感觉。 　　但他又情愿沉浸其中，认识周随后，他每天去医院上班都充满期待。 　　再试探下去是没有结果的…… 　　赵青阳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周随回过头，问：“怎么了？” 　　一朵白色的雪花落在周随的眉心。 　　天上纷纷扬扬开始下雪，雪花簌簌而落，顷刻间便给地面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白色。 　　周随伸出手，白色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很快便被体温融化成一点晶莹剔透的水滴。 　　“下雪了。”他说。 　　风刮得很猛，雪花在他们之间滚动，看不清赵青阳的神色。 　　“这是今年的初雪。”周随只听见赵青阳这么说，紧接着，赵青阳站在他面前，认真地说：“周医生，我想再升级一次。” 　　周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想从朋友升级为恋人。”赵青阳说：“我想，明年也和你一起看初雪。” 　　“可以吗，周医生？” 　　周随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雪下得很大，落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上，很快又因为体温被融化，变成一团水迹。而地面上，则已经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将他们之间的脚印尽数掩盖。 　　他在思考怎么拒绝。 　　赵青阳坦白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早，今天宴会上发生了很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些事有关。 　　周随沉吟片刻，他对拒绝别人也算是很有心得了。委婉的直接的，各种方法都用过。 　　“其实——” 　　周随刚刚开口，赵青阳猛地打断他：“周医生，你不用说了。”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周随真诚地说：“你是个很好的人，但咱们可能不太合适。” 　　赵青阳：“你讨厌我吗？” 　　周随：“当然不，我希望能一直和你当朋友。” 　　医生总是更懂医生的，不仅能体会到对方的辛苦，更能了解某个手术的牛逼之处。周随和其他人没什么好聊的，同事之间又只能谈论工作。和赵青阳相处，总是很愉快的。 　　赵青阳：“那你喜欢我吗？” 　　周随：“……我非得在这两之中做出选择吗？” 　　赵青阳笑了笑：“我现在出门都牵挂着大周在家好不好呢，我才认识它几天啊。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总不能毫无感情吧。” 　　周随：“我确实挺喜欢你，但这种喜欢，就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喜欢。” 　　赵青阳：“那你还这么喜欢谁？” 　　周随：“……” 　　他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赵青阳乘胜追击：“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们至少有点感情基础，要不，你给我个机会，咱们在这个基础上再加深一下感情……” 　　周随偏头笑了一下，他还没见过这种耍赖式的表白，挺有新鲜感。 　　笑完之后，他正色道：“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赵青阳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嘴角慢慢垂下来。 　　“为什么？”他有些茫然地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周随：“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除了我，你对任何一个人这样，他都会喜欢你。” 　　赵青阳冷冷地说：“我不对别人这样，你是第一个。” 　　周随：“是我有问题。” 　　赵青阳抬眼看他，失落中带着一丝疑惑。 　　周随脑海中想到很久以前的事，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忘了，但却记得那种感觉——不能离开，无法回应，被挂掉的电话，愧疚和自我怀疑压的他喘不过气。 　　“你很好，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周随喃喃道：“为了你好，别在我身上花时间了。” 　　赵青阳反而更加执着：“你想要什么？” 　　周随坦然道：“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遇到了，才会知道。” 　　周随一直认为，自己这个人是真的有点问题的。 　　不是能力，人品和性格方面，而是感情方面。 　　但他没必要和赵青阳说更多了。 　　两人在雪中站了一会，都再没有说话。 　　直到周父过来找他，周随和赵青阳才顶着满身的雪花，回到大厅之中。 　　“什么时候下雪了？”周父喝了酒，还和老朋友聊了会天，心情特别高兴，他打量着两个人：“你们在雪地里站着干什么，你是刚才和随随一起救人的，是赵家那个……？” 　　周随介绍说：“他是和我一个医院的朋友，心内科的。” 　　赵青阳伸出手：“伯父好，我是周随的同事。” 　　周随偷偷瞥他一眼，赵青阳很有礼貌地和周父握手，然后说：“那我先走了，伯父，周医生，再见。” 　　周父：“外面雪大，路上小心。” 　　赵青阳笑了笑，低着头走了。 　　周父若有所思地看着周随，问：“你俩怎么回事？” 　　总不能告诉他，他们俩刚刚经历了一场告白被拒的戏码，周随摇头：“没事。” 　　周父也没多问，只说：“赵家这个儿子很厉害，年纪轻轻的，眼光倒很好。我给他爸看过病，这些年压力太大，心脏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现在的人，都是这样，赚的钱全拿去看病吃药了。小周啊，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老了你就知道，身体健康、家人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周随没想到也有人会对他说这种话，往常一般都是他对别人说，颇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心里还是很感动。 　　…… 　　从宴会回来之后的几天，周随再没有收到赵青阳的消息。平时急诊邀请心内会诊，他来的也少了，来了之后，也只是公事公办，干完事就走人。 　　周母那天打电话问他的进展，她从周父那里听到有很多人给儿子递了名片，便兴致勃勃地来问周随到底对谁有意思。其实那件衣服周随回家之后就再没碰过，自然无从谈起。周母遗憾地问：“真的一个动心的都没有吗？” 　　周随脑海中闪过赵青阳在雪中的身影，回过神来，无奈地说：“真没有，缘分没到，这种事又不能强求。” 　　“你呀，老是用这句话糊弄我。”周母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办法吧。” 　　她挂了电话，周随心惊胆战的，不知道他妈会想出什么办法。 　　叶晨端着水进来，看他有些烦恼的样子，笑着问：“小姨打过来的？” 　　周随：“嗯。” 　　“你妈和我妈真是两个极端，我要是敢谈恋爱，我妈肯定得打断我的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松，但听得让人挺难受，特别是最后一句，周随总觉得重点不是谈恋爱，而是打断腿。 　　他心想大姨是不是打过叶晨，但他又没有以前的记忆，这些年和大姨交往又少，根本无从了解。 　　他又不能直接问叶晨。 　　叶晨忽然问：“你那个同事，最近都没有找你了啊。” 　　周随淡淡地说：“大概他比较忙吧。” 　　叶晨斜靠在桌子上，笑着说：“他是不是放弃了？” 　　周随抬头看他：“嗯？” 　　“他之前不是在追你吗？”叶晨：“来家里打探消息，养猫故意接近你，还老约你出去，倒是费了不少功夫。” 　　周随没有说话。 　　他总不能说，已经告白了，被拒绝了，现在连朋友都没得做。 　　叶晨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接着道：“放弃了也好，哥，他和你不合适。” 　　周随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叶晨却很认真，他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赵青阳才这么说——好吧，也有一点点这个因素，主要是了解过这两个人，才有这样的看法。 　　“哥，你想要的是一段稳定的关系，一个能在工作上分担你的压力，在生活上能帮助你的人。不需要多轰轰烈烈的经历，最重要的是，安全，稳定，可控，和你做手术的状态差不多。” 　　“但赵医生不是这种人，他充满激情，心思很多，喜欢挑战，他的生活充满不确定性和高风险，他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想要的是顿顿可以吃的白米饭，不是花里胡哨而贵重豪华的大餐。” 　　叶晨说到这里，摸了摸下巴：“如果你俩在一起了，之后也会出现很多矛盾。赵医生想要你一心一意的爱，他需要你的关注，需要占据你全部的时间，他是那种占有欲很强的人，而这些，你不可能满足他。” 　　“毕竟，你得工作嘛。”叶晨耸了耸肩：“对你来说，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周随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这个小表弟默不作声，居然能发表这样一番长篇大论。 　　“赵医生是恋爱脑吗？”周随不由得问。 　　叶晨：“你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直到叶晨离开，周随还在思考。 　　叶晨说得对，他们之间确实是不合适的。连叶晨这样的外人都能想清楚，赵青阳迟早也会明白。 　　这段时间他也没再和自己私下联系，看来也许是已经想明白了。 　　周随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心思却始终无法集中，就在这时，电话震了一下，周随瞥过去，看见上面的备注。 　　赵医生。 　　他犹豫着要不要接，电话震了一会就挂断了，周随松了口气，片刻之后，对方直接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周随接通视频。 　　对面镜头一晃，周随只能看到一片黑乎乎的，其中有个模糊的身影。过了一会，对方坐下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视频里，看不清脸。 　　“你怎么不开灯？”周随问。 　　对面安静了一会，似乎没反应过来，很快，周随听见了脚步声，猫叫声，还有赵青阳小声让大周让开的声音。 　　灯亮了，赵青阳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抱着小橘猫，呆呆地看着周随。 　　“你怎么了？”周随问。 　　赵青阳抽了抽鼻子，把小橘猫扔到一边：“我感冒了。” 　　“怎么感冒了？”周随问：“家里有药吗？” 　　赵青阳撇了撇嘴：“你这么关心我干嘛，咱俩不是普通同事而已吗？” 　　周随想他绝对是感冒了，脑子都有点不清醒，才会说这种话。 　　“我对普通同事，也会这么关心一句的。”周随说。 　　赵青阳听了这话，抽抽鼻子，更难受了。 　　“渣男。”他小声说。 　　赵青阳很想挂掉视频，但很久不见周随，他又舍不得。 　　告白失败之后，赵青阳冷静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试着放手。毕竟他也算天之骄子，哪有被拒绝之后还死缠烂打的，太不理智了，那是秦樽干的事。 　　但他冷淡几天之后，觉得自己反而心里更难受了。在医院会诊看到周随，他就会想起以前会诊的时候，两个人相视一笑的默契。下班的时候，他又想到以前和周随一起下班一起出去，哪怕什么都不做，心里也很惬意。回家看到小橘猫，他就更难受了，周医生把他当陌生人，他还养这小橘猫干什么。 　　这么胡思乱想几天，赵青阳也觉得自己状态不对，正好杜秀坤约他出去玩。赵青阳想自己得把满脑子的周医生清空出去，便跟着他们一群人玩到晚上，早上又爬起来上班，在内科大楼对着急诊科郁闷了一天，晚上回来就发烧了。 　　他烧得昏沉沉的，便给周随打电话。刚打的时候他还后悔，结果周随没接，于是赵青阳登时愤怒起来，干脆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9 17:45:29~2021-12-30 15:4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今生为我还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号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晴dmssj 5瓶；评论之前动动脑子 4瓶；提笔莫斯兔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赵青阳看着视频对面的周医生, 橘黄色的灯光照着纤毫毕现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想着被拒绝的事心生郁闷愤懑，周随的拒绝十分干脆, 那种说法连让他改的余地都没有, 看着像借口但偏偏又很真诚……细菌或者病毒钻进了他的身体，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升高体温准备杀毒消菌，顺便把他的脑子也烧得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这几天, 他已经把那天的场景在脑海中重放了无数次。 　　他有点后悔, 当时确实是冲动了，相比之下, 周随看上去更从容，更有准备，应对得更好。 　　但时间再久一点, 始终在安全线之外晃荡, 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进退两难。 　　赵青阳看着周随发呆，复杂的思绪变成情绪，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周医生真好看呐。 　　周随长长的羽睫下的双眼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说：“量过体温了吗？” 　　赵青阳拎着小橘猫盖在自己额头上，被大周一顿抓绕扑打，他吃了几根猫毛，有气无力地说：“不到三十九度。” 　　“你确实发烧了。”周随说：“去吃点药吧。” 　　“一生病就吃药不好, 就跟打仗似的, 一开始就把大招放了，之后怎么办呢。”他迷迷糊糊地说：“杀不死我的, 必将使我更强大。” 　　“可是叛军已经逼宫了。”周随温和地看着他：“你脑子会被烧傻的。” 　　赵青阳愣了一会，就去药箱拿药, 那边传来烧水的声音。周随也没有挂掉视频，而是把手机放在支架上，低头继续看论文，这时候，苏琢玉忽然给他发了条信息。 　　苏琢玉：周老师，考完试了，我放假了。 　　周随把手机拿过来回了个嗯。 　　苏琢玉的头像旁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发过来一条：周老师早点休息。 　　他原来想说的显然不是这句话，但周随也没多问，苏琢玉比起秦樽，无论是智商、目的还是意志力都高了几个层次，不是那种需要事事过问时时关注的小孩。 　　周随回消息的动作太明显，赵青阳已经吃了药，坐在那里等药效发挥，问他：“你在和谁聊呢？” 　　“一个学生。”周随说完就准备挂了视频：“你吃完药就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你不睡吗？” 　　“我在看学生写的论文。”周随说到这个，语气颇为沉重。 　　赵青阳喃喃道：“我论文写得很好的，老师还夸过我。” 　　周随敷衍地嗯嗯两声。 　　赵青阳忽然道：“你拒绝我，是不是嫌弃我只是个硕士学历太低？” 　　周随呵呵一笑，伸手按掉了视频。 　　过了两天，周随下班回家的时候，在地下车库看到穿着风衣，靠在车边的赵青阳。 　　赵青阳明显是在等他。 　　自从生日宴会之后，周随这是第一次私下且面对面和赵青阳站在一起，他心里倒是很淡定，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他摸不准赵青阳准备干什么。 　　叶晨说得对，赵青阳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他这么个条件，大概连表白被拒的经历都没有过。 　　赵青阳这样的人，总不能非他不可。 　　他拿捏不足赵青阳的想法，就挂着对普通同事的微笑，问：“你感冒怎么样了？” 　　“吃了药，很快就好了。”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发烧感冒两天就没事了，赵青阳开门见山：“要不要一起吃饭？” 　　周随指了指两人之间的距离，示意他们已经捅破了窗户纸并且整个窗户纸都被冷风吹破了，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共进晚餐的。 　　“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更别提咱们手都没牵过。”赵青阳早有准备：“之前约你那么多次，你都有事推掉了，就算是还债，你也该答应一次吧——你之前还说要请我吃饭的。” 　　“下次一定。”周随抬手看了看时间，说：“我今天真的有事。”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朝赵青阳挥挥手，开车离开。 　　赵青阳默默地看着他，眼神晦暗不定。 　　周随回家路上买了菜，刚走到家门前，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执声。他拎着菜微微一顿，然后抬手敲门。 　　屋内寂静片刻，叶晨很快便过来打开门，他脸色阴沉，见了周随，若无其事地说：“哥，你回来了。” 　　周随在玄关换鞋，抬头对屋里的另一个女人说：“大姨，路上堵车了，所以回来晚了点。” 　　那个女人五十岁左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两鬓的头发已经发白了，眉间皱纹横生，一看就思虑很重，经常皱眉发火。 　　她和周母是亲姐妹，眉眼长得有几分相像，但气质却浑然不同，一起走在路上，都没人敢说她俩是姐妹。 　　“小周回来了啊。”大姨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很显然是刚刚和叶晨吵过架，眼睛都是红的：“我忽然过来，实在是打扰你了。” 　　叶晨一言不发，房间内的空气令人窒息。 　　“没事，大姨留下来吃个饭吧，我买了菜。”周随提着菜往厨房走，叶晨亦步亦趋地跟过来。 　　周随放好菜之后，洗了手，又回来和大姨说了几句话，打开电视让她先休息，饭菜一会就做好了。 　　大姨说着不用麻烦，但拗不过周随，便有些拘谨地坐下了。 　　他进了厨房，叶晨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打下手，周随热油的时候，打开油烟机，小声问他：“你不去和你妈聊聊？” 　　叶晨不说话，把手里的黄瓜洗的皮都快搓没了，才冷冷地说：“你回来之前，我们已经聊完了。” 　　周随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叶晨向来是冷静，乖巧，懂事，体贴的。而且他大部分时候看着都挺冷静，也不像小孩子那样咋咋呼呼，情绪外露，非同一般地成熟。周随猜他经历了一些事，可他这个年龄，离高考都还差几个月，能经历什么呢。 　　饭做好之后，周随就招待长辈一起吃饭，他们三人坐在餐桌上，就突出尴尬二字。周随跟大姨又不熟，只能和她聊一聊叶晨的事，偏偏叶晨一言不发，跟个锯嘴葫芦似的，让气氛一路朝着极地寒冬跌下去。 　　周随倒是还能应付，只不过这顿饭吃得他也难受。吃完之后，大姨要帮他们收拾，周随当然不能让客人进厨房洗碗，连忙指了指叶晨的房间，说：“叶晨就住这屋。” 　　叶晨进屋，大姨也跟进去。 　　很快，门便砰得一声被关上了。 　　周随把碗筷扔进洗碗机里，看着叶晨的房间，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回书房继续工作，过了一会，隔壁叶晨的房间忽然开始出现了争吵声，且越来越激烈。这屋隔音效果已经很好了，可想而知叶晨母子俩吵到了什么地步。很快，隔壁屋又传来噼里啪啦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压抑的嘶吼声。 　　“——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这句话是大姨的声音，周随心里一惊，快步走过去，站在门口准备敲门。 　　咔嚓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周随和叶晨面面相觑，叶晨脸上还有鲜红的五个指印。 　　他偏过头，遮掩了一下脸上的伤，然后让到一边。 　　周随朝里面看过去，叶晨的书包被扔在地上，各种书散了一地，大姨气喘吁吁地站在书中间，额发散落，眼底含着泪，手还在抖。 　　“大姨，我刚才听到了点声音。”周随温声说。 　　“抱歉，打扰你了。”大姨抹了下眼睛，说：“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 　　周随：“你住在哪个酒店，我送送你吧。” 　　大姨连忙摆手，她跨过地上的书堆，神思恍惚地往外走。周随看了叶晨一眼，叶晨面无表情，脸上已经被打破了皮。周随心里念着家庭矛盾，连国家总统都解决不了家庭矛盾，一边拿了钥匙准备送大姨出去。 　　只是叶晨和大姨之间的关系怎么差成这样。 　　周随把大姨送下楼，又坚持把她送到酒店，在车上的时候，大姨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下车之后，她才说：“叶晨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晨晨挺懂事的。”周随斟词酌句：“学习也能跟着上，平时都是他照顾我多一些。” 　　大姨叹了口气：“他倒是对谁都比对我态度好。” 　　周随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他回家之后，叶晨抱着大秦坐在沙发上发呆，周随看他脸都肿起来了，问：“你怎么不先自己处理一下，这也太严重了。” 　　明天还要上课，叶晨势必要顶着这么明显的伤去学校了。 　　叶晨垂下眼，一下一下地摸着大秦柔软的毛。 　　“身体是你自己的……”周随又念叨着这句话，找来医药箱给叶晨处理，叶晨疼得很，倒是没出声，就是眼皮时不时抽一下。 　　“这下手也太狠了。”周随扔掉带血的棉棒，忍不住感慨。 　　“有一次，她把我打进了医院。”叶晨凉凉地说：“对她来说，我是她生的，就是她的所有物，当然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 　　作者有话要说： 　　叶晨篇开始了。 　　叶晨篇是妹妹的第二本小说！感谢在2021-12-30 15:43:27~2021-12-31 23:3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落星、二号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烟竹雾、胡罗北和白罗北 30瓶；杰业天生一对三年抱俩 17瓶；不规 10瓶；夏日气泡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也不能这么说吧……”周随不擅长劝解这些家长里短, 他从小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兄妹情深——关系普通的妹妹, 会主动把自己写的狗血小说拿给社会精英科室主任医生哥哥看吗！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当妈的甩儿子大耳光, 甚至打进医院，这种事他一直觉得是新闻媒体报道中才有的事，离他很远。 　　叶晨便不再说话了，等周随处理好他脸上的伤, 说了声谢谢, 然后进屋看书。 　　期末考试就在这几天，发生天大的事他也得复习。 　　周随回书房坐了会, 看着时间还不到睡觉的点，左思右想，给周母打了个电话。 　　周母接到电话很高兴, 问：“今天什么事呀, 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 　　“大姨来了，来看叶晨。”周随说。 　　周母先是惊喜，随后问：“我姐过来了,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她住哪儿？” 　　周随把酒店位置告诉她，然后说：“我也是今天才见到她，在家请她吃了饭, 然后大姨和叶晨吵起来了……他们俩关系不好吗？” 　　周母叹了口气：“你大姨和晨晨这些年都不容易, 你别怪他们……” 　　“怎么了？” 　　周母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我家小时候，还没什么钱, 家里就你大姨和我两个女孩。当时你外婆重病在床，你外公要在外面做生意, 家里的事，都是你大姨打理的。” 　　“她性格泼辣，我在外面受了欺负，都是她给我撑腰。她那时候虽然年龄小，但已经撑起来很多事，照顾病重的妈妈和年幼的我，洗衣做饭，都压在她肩头。你外公性格说一不二，和她经常吵架，后来家里生意做起来了，她……” 　　周母犹豫了一下，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周随说。 　　毕竟周随是晚辈。 　　“……她和别人私奔，还有了孩子。后来我们找到了她，但她的境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差。那个和她私奔的丈夫是个人渣酒鬼，动辄打骂，出言侮辱她。唯一的欣慰是，她那个儿子，非常优秀，是个懂事又善良的好孩子。” 　　周随疑惑，按照周母这个说法，他应该有个比他年龄更大的表哥。 　　但他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但是，有一次，那个男的喝醉了酒要打她，她儿子挡在他面前……被啤酒瓶刺穿心脏，死了。”周母说到这里，几乎难以为继，周父走过来，轻轻地抱着她。 　　苦难总是会找上无法承受它的人。 　　周母还记得那个孩子的名字，但是自从他死后，家里所有人都不会再提起那个孩子，仿佛他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那个男人被关进了监狱，我姐当时心理近乎崩溃，她试图自杀，被送进医院之后，医生告诉她，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就是叶晨。”周母说：“你外公外婆当时想把她接回家里，但她拒绝了，自己独自把叶晨抚养长大。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找机会想帮帮她，但我姐的性格太硬了，她带着叶晨搬到了外市，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但也和我们亲近不起来。” 　　周随心想，难道叶晨跟着他大姨姓叶，他妈也姓叶，叫叶书雅。 　　叶书雅眼眶微红，感慨道：“人越老，越记得以前的事。我现在就记得，小时候我被人欺负了，她拿着扫把赶了人几条街，非要帮我打回来。她其实没比我大几岁，就因为是姐姐，所以承担了这一切。你大姨和我不一样……我一直都很幸福，没受过什么苦。” 　　小时候，有姐姐护着她，家里虽然风雨飘摇，但从不波及到她。长大后，又有丈夫敬她爱她，虽然忙了一点，但相互之间也能理解。老了之后，儿子也靠得住，除了性向有问题，其他地方简直一点都挑不出错。 　　现在，就连性向问题，叶书雅也完全接受了。 　　周随问：“那大姨和叶晨……” 　　叶书雅说：“你大姨从小管叶晨就管得严，她性格又急躁一些，叶晨压力也很大。” 　　周随心想，大姨和叶晨之间的关系，可不是单纯一句管得严就能说过去的。 　　叶书雅又道：“他俩都犟地很，就像两块石头碰一块，你要是能劝，就多劝劝。” 　　周随：“这不是我能劝的啊。” 　　大姨和表弟，这是遗产继承顺位里都提不到的关系，那完全是两家人了。 　　叶书雅黯然：“我和你大姨，小时候关系还很亲密，睡一张床上……” 　　现在她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对她们来说，最亲密的家人已经不是兄弟姐妹，而是自己的丈夫和子女。 　　周随问：“如果大姨看叶晨看得紧，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候，为什么叶晨会搬过来和我住？” 　　他还敢换学校，这可是高三，大姨就不怕叶晨换了学校不适应，高考废掉么。 　　叶书雅：“这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两家人住在不同的地方，大姨又不愿意和这边的联系，她不说，他们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周随想了好几个原因，大姨对叶晨严厉，母子俩关系紧绷，他能理解，毕竟每个母亲教育孩子的方法不同，而大姨又经历坎坷。但就是这种情况下，发生了什么能让叶晨连夜搬家换学校呢。 　　总不能是因为早恋…… 　　周随啧了一声，早恋不至于吧。 　　叶书雅那边低声和周父说了几句话，再回过头来，便对周随道：“我明天就去看她，对了，有个事要给你说。” 　　周随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冷颤。 　　“我认识的一个老师，她有个儿子，长得挺好看，性格也不错。”叶书雅斟酌着语气：“你有时间见见？” 　　相亲两个硕大的字体啪地一声砸在周随头上，砸得他头晕目眩，周随缓缓道：“……我最近比较忙。” 　　叶书雅：“你不是上二休二么。” 　　周随：“过年了，急诊室突发状况比较多。” 　　叶书雅：“怎么，就算是个机器，也总得有停下来休息一会的时间吧。” 　　周随心想医院的机器比我们娇贵多了，又娇又贵，这个国家碳基生命那么多，一个月工资五千，应有尽有。医院那台PET价值八位数，肿瘤中心想要质子重离子加速器，一台上亿，每年维修费吊打一干主刀医生的工资。 　　叶书雅都说到这份上了，周随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值班表，说了个时间。 　　叶书雅高高兴兴地把时间记下来，通知他到时候一定要去。 　　周随挂了电话，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 　　叶书雅行动能力极强，她以前在某重点高中当老师，桃李满天下，逢年过节还有人来看望她。 　　过了两天，她就把相亲对象的信息发过来，姓名照片连同身高学历。 　　周随还是看了一下，免得到时候失礼。他当然不觉得相亲能成，但也不会故意给母亲难堪，去一趟就当哄她了，事后再劝劝，让她彻底熄了这个心思。 　　照片上的人长得确实挺好看，就是看着过于年轻了一点，周随瞄了一眼信息，名字叫张寻彧，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本科毕业，芳龄二十二…… 　　周随一口水喷出来，这年纪比赵青阳还小！根本就是个小孩！ 　　他立刻给叶书雅打电话，叶女士说：“人家知道你的情况啦，不用担心，国外回来的，特别开放，能接受十多岁的年龄差。” 　　周随苦口婆心：“我不能接受啊。” 　　叶女士：“哎呀，你见见再说嘛，万一能成呢。” 　　周随：“这怎么能成呢，我能找个二十二岁的男孩结婚？他这么年轻漂亮的，找个同样年轻漂亮的不好吗。” 　　叶书雅轻巧地说：“他自己同意的呀，别说，你还挺受小年轻欢迎的。” 　　周随还想再说什么，叶书雅继续道：“年轻人能比你有钱吗，能比你有地位吗，能比你遇事靠得住吗，能比你经验丰富体贴温柔吗……对了，我去找你大姨了，本来想让她暂时住家里，但她死活不同意，唉，你帮我想想办法呗。” 　　儿子养到二十岁还是个祸害，但三十岁事业有成的儿子，就是完全可以依靠的家庭支柱了。 　　周随的思路果然跟着她走了：“不过她这两天也没来看叶晨，大姨接下来究竟准备怎么办呢？是看两眼就走，还是准备留在这里陪叶晨高考完？如果她准备留在这里，我就帮她就近租个房子吧。” 　　到时候让大姨出一小部分房租，她应该是能接受的。 　　周随很愿意帮叶书雅和周父解决问题，他借别人儿子的身体复活，自然只能千百倍地回报在原主父母身上。 　　“我再问问她吧。”叶书雅挂了电话。 　　周随的手机屏幕黑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还是得去见本科毕业二十二岁的相亲对象张寻彧。 　　……这都什么事啊。 　　相亲约在一家私房菜馆，周随提前到了十分钟，坐在位置上等张寻彧。 　　他趁这个时间看了会论文，医生是个需要不断学习的职业，只有更好，没有最好，新病例，新技术，新药物，一切都在发展，医生就得不断自学，看论文看视频看手术直播看大佬出的书。 　　而哪怕医学发展至今，尚未完全解开人体奥秘，医生能做的事太有限了，偏偏大众对医院的期待又很高。 　　他看了没几眼，门口叮咚一声，一个腰细腿长肤白貌美的年轻人走进店内，环顾四周，然后笔直地朝他走过来。 　　“你好。”染了一头蓝毛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我是张寻彧。” 　　周随放下手机：“你怎么知道是我？” 　　张寻彧笑嘻嘻地说：“因为你是店里最帅的那个。” 　　周随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暗道此人不好对付。 　　张寻彧顶着一头蓝毛，弯腰朝他伸出手，露出纤细雪白的腰，周随瞥了一眼，心想这个天气还敢露腰，实在是有大毅力之人。 　　他和张寻彧握手，一秒之后，他准备松手，被张寻彧拉住了。 　　“周医生，你的手真暖和，你比我想象的更帅……”张寻彧暧昧地挠了挠他的手心，眼神从上到下，如同透视一样，把周随打量了个遍。 　　周随微微一笑，放开手：“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年轻。” 　　两人落座，服务员过来点菜，周随礼貌地让张寻彧点，蓝毛也不客气。服务员走了之后，他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周随，问：“周医生，你刚才在看什么？” 　　周随心想这个张同学看起来是那种活泼爱玩的性格，便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希望能让他明白，自己是个枯燥无味只知道工作的中年男人。 　　张寻彧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说：“看不懂，周医生真厉害。” 　　周随收回手机：“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这么快就进入正题了吗。”张寻彧笑眯眯地说：“打球滑雪骑马游泳，我的爱好还挺广泛的。周医生你呢？” 　　周随道：“我喜欢钓鱼。” 　　张寻彧沉思片刻，道：“太好了，我正准备学习钓鱼呢。” 　　周随：“你喜欢吃什么？” 　　张寻彧：“八大菜系国内国外，我没有忌口的。” 　　周随：“我平时工作忙，可能没时间在家，所以家务活都需要你来。” 　　张寻彧：“不是可以请保姆么。” 　　周随：“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张寻彧：“听说现在有全自动家务机器人，以后给家里买个就好。” 　　周随：“我可能没时间陪你……” 　　张寻彧：“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私人时间，我完全尊重并支持你的工作。” 　　周随：“我比你大十三岁，咱们之间没有共同话题。” 　　张寻彧：“共同话题是可以培养的，还需要周医生以后多多指导。” 　　周随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张寻彧笑眯眯地看着他，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周随缓缓道：“你才这个年龄，刚刚大学毕业，未来有那么多可能性，为什么出来相亲呢？” 　　张寻彧：“我看了你的照片，就决定过来了。” 　　周随：“我不明白，咱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决定和我在一起了？” 　　张寻彧：“周医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周随没说话，还露出淡淡的微笑，意思是，一见钟情是个什么玩意。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不相信的。”张寻彧暧昧地笑着，桌子下面的脚尖慢慢蹭着周随的小腿。 　　--------------------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还有一更。 第24章 　　周随微微一笑：“张同学, 我就是一个普通庸俗枯燥无味的中年人，你对我怎么个一见钟情法？” 　　张寻彧露出惊讶的神色：“周医生，你太妄自菲薄了, 你这种呢, 叫人类高质量成年男性，禁欲系高冷大叔，说实话，我第一眼看见你, 就想把你……” 　　他的目光深刻地落在周随身上, 围巾放在一边，露出白皙颀长的脖颈, 纽扣规规矩矩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衬衫是低调的灰，包裹着成熟而匀称的身体。脸上保持着社交礼仪程度的微笑, 永远冷静淡定稳重可靠。 　　张寻彧舔了舔嘴唇, 觉得体内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周医生，咱们快刀斩乱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吃完饭我们就去拜见岳父岳母，今晚咱们就洞房……” 　　周随目瞪口呆，叶书雅说这个年轻人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十分开放，没想到竟然开放到这种地步。 　　“周医生, 好巧啊！”一只手猛拍在桌子上, 张寻彧面前的茶水都溅到桌面上，赵青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笑着说：“请小朋友吃饭呢？能一起拼个桌吗？” 　　他拍桌子那一下，让人以为他根本不是想拍桌子, 而是想直接拍在蓝毛的脑袋上。 　　张寻彧吓得收回了脚。 　　赵青阳也不等两人同意，说完就拖了个椅子，在饭桌旁稳稳坐下了。 　　周随：“……” 　　张寻彧：“……你是谁？” 　　赵青阳：“周医生的对象。” 　　周随：“……” 　　张寻彧缓缓地喝了杯茶：“对象啊——我怎么没听伯母说过呢。” 　　赵青阳看向周随，周随没有说话。 　　他还没从赵青阳语出惊人的冲击中缓过来。 　　赵青阳：“我俩谈的地下恋爱，没让伯母知道。” 　　张寻彧轻轻巧巧地笑了一下：“诶，那可真巧，我正在和周医生相亲呢，是伯母介绍的。” 　　赵青阳微微一皱眉，情深意切又暗含悲苦地对周随说：“随随，咱们这就向妈坦白吧，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没关系的。我爱你，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能接受。” 　　他的演技如此之优秀，情绪如此之到位，台词如此之精妙，简直吊打国内一片小流量。 　　所以说，脑子聪明的人，干什么都好使。 　　周随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今天有点热，他背后都出汗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周随说。 　　比起被刚见第一面就说出性/骚扰话题的张寻彧，周随觉得还是赵青阳好一些。但事后叶书雅必然会问起来，那就只能说已经分手，免得横生枝节。 　　赵青阳侧过脸，露出难过悲伤的眼神和半张棱角分明英俊潇洒的脸：“我没同意。” 　　张寻彧凉凉地说：“分手是不需要对方同意的。这就像两国相交，要结盟得双方同意，要打仗，只需要把兵派到对面国境线就行了。” 　　赵青阳问：“你学什么专业的？” 　　张寻彧微微一笑：“国际政治。” 　　……这可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赵青阳：“本科生？” 　　张寻彧报了个校名，说：“刚刚学成回国，准备回报社会回报人民群众。” 　　赵青阳露出自信的微笑：“那你还是算了吧，周医生不考虑博士以下的学历。” 　　周随默默扭头，他真没这么说过。 　　张寻彧愣了下，看向周随：“真的吗？” 　　为了摆脱这个过于开放的蓝毛，周随艰难地点了点头：“是的。” 　　他内心苍凉，觉得这事要放在网上，得引发多少网友冷嘲热讽啊。 　　“这样啊……”张寻彧沉思片刻：“如果这是硬性指标，我可以考博。” 　　他这话说的，就连赵青阳都忍不住侧目。 　　周随淡淡道：“你没必要这样。” 　　“这种要求，比要我戒烟戒酒身高长到一米九简单多了。”张寻彧笑了笑，说：“其实我回来，是准备进娱乐圈的。” 　　周随：“你刚才还说回国是要回报社会。” 　　张寻彧摸了摸自己的蓝毛：“用脸回报社会，给人民群众提供精神娱乐，就和周医生用手术刀为病人解决痛苦一样，我们殊途同归嘛。” 　　周随：“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坚持你的梦想。” 　　张寻彧眨了眨眼：“追求梦想和追求爱情又不冲突……” 　　他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赵青阳笑了起来，向后一靠，是个非常放松的姿势。 　　周随和张寻彧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赵青阳看向张寻彧：“你真想进娱乐圈？” 　　张寻彧：“……是。” 　　赵青阳：“你想进哪家娱乐公司？” 　　张寻彧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缓缓说了个名字。 　　赵青阳摇了摇头：“追求再高一点，云华传媒怎么样？” 　　张寻彧：“白重鲸的公司？” 　　赵青阳瞬间了然：“你喜欢白重鲸？” 　　张寻彧含羞带怯地说：“是。” 　　“他是我手底下的人。”赵青阳淡淡道。 　　张寻彧有些不信：“你这个年龄，他是你手下的人？” 　　“主要是我爸比较给力，我只是会投胎而已。”赵青阳耸耸肩：“你要是真想进娱乐圈……”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蓝毛，半晌后诚恳地说：“你能先去洗把脸吗，我看不出你长什么样。” 　　张寻彧想了一会，还喝了口水，他把水杯放在桌面上，发出脆响：“你是赵青阳？” 　　赵青阳点头。 　　张寻彧笑了一下，眼神带着钩子看向他：“我看你也挺喜欢周医生，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吧。” 　　相亲会变成修罗场，又变成面试职场，最后差点变成案发现场，因为赵青阳忽然暴走，在他准备打人的时候，周随按住了他，用眼神催促张寻彧快走。 　　在张寻彧离开视线之后，赵青阳还在发疯，周随松开他，凉凉地说：“别演了，人已经走了。” 　　刚才还怒发冲冠凭栏处的赵青阳顿时冷静下来，默默地走到张寻彧刚坐过的位置，用纸巾擦了五六遍，才坐下来。 　　“伯母找的这人也太不靠谱了！”赵青阳怒斥道：“身上都是资本主义国家带回来的陋习，低俗！野蛮！未开化！” 　　“好了好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周随示意服务员上菜：“算我请你的，之前一直没空，今天刚好补上。” 　　赵青阳愤愤不平：“你有时间相亲，都没时间请我吃饭。” 　　周随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赵青阳充满怨念地说：“真是路过，然后我就看见一直说没时间的某人在外面和小蓝毛吃饭，你们俩还有不符合社交礼仪的近距离接触。” 　　他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当时只想把那只不规矩的脚砍下来。不过在走进来的过程中，赵青阳已经冷静下来，帮周随演了一出戏。 　　“我妈让我来的。”周随捧着热水，心情终于好了一点：“谢谢啊，我正愁怎么打发他呢。” 　　饭菜已经端上来，赵青阳拿起筷子，委屈地说：“你居然宁愿和那种人相亲，也不同意我的追求。哼，小蓝毛……” 　　周随笑了一下，杯子里的水冒出白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赵青阳忽然感觉背上有点冷。 　　周随温声问：“他是哪种人？” 　　“就会说些漂亮话，其实根本就只是想和你约炮。”赵青阳说：“还三个人，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周随喝了一口热水，缓缓道：“你记得吗，之前科室聚会，你也约过。” 　　赵青阳愣住了。 　　周随给他重复之前的场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说的确实比张同学要好听一些。” 　　赵青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求问：我想和男神在一起，他是个传统严肃洁身自好的人，但是我开局不太好怎么办？ 　　答曰：什么开局？ 　　求问：我约他一夜情，请问还有救吗？ 　　答曰：自求多福。 　　赵青阳没说话，他僵硬地握住筷子，脸上是一副非常奇异的表情。 　　周随静静地看着他。 　　“我、我……”赵青阳吭哧吭哧地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他大脑快速运转，瞬间找到了无数理由解释当时的行为，又被他一一推翻。 　　毕竟，他最开始确实是对周随见色起意，那时候，他根本想不到，后来自己只是看着周随站在视线内，心脏就会弥漫出快乐而平静的幸福感。 　　周随轻轻地叹了口气：“简直违背社会公序良德，咱们是儒家传统社会，讲究含蓄克制内敛。存天理灭人欲我就不说了，但是，人之所以为人，总得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吧。” 　　赵青阳面红耳赤，浑身是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 　　周随继续输出：“当然，约/炮是个人的选择，法律只禁止钱色交易，说明这至少是不犯法的。以前我们还能从道德层面谴责，现在大家都说自由，人身自由，性自由，但这是真的自由吗？” 　　“约/炮确实是私德问题，但这必然会带来社会问题，一个人滥交得病的概率，总比不滥交更高。而当滥交的人足够多，你未来的对象身体健康的概率就越低，一个普通人也可能会因为正常谈恋爱结婚而得病……这就是个概率问题而已。” 　　“洁身自爱可不是社会加诸于身的道德要求，而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健康呀。” 　　赵青阳太阳穴猛跳，身上阵阵发冷，他咬牙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有病？” 　　周随：“体检科上午上班，赵医生有空可以去做个检查。” 　　赵青阳豁然起身，猛地把杯子砸在地面上，砰得一声，碎片飞溅，他冷冷道：“我明白了，是我配不上洁身自爱的周医生，这段时间打扰你了。” 　　他转身离开，椅子被用力拖拽，发出刺耳的声音。 　　服务员拿着扫把赶过来，尴尬地看着地面上的碎杯子。周随笑着说：“抱歉，给店里添麻烦了，杯子我会照价赔偿的。” 　　“没事没事。” 　　周随接过扫把，说：“小心碎片，我来吧。” 　　他扫干净地面，又去前台彬彬有礼地赔了双倍的价钱，让店家把饭菜打包起来，带回了家。 　　叶晨还在学校，他把菜放进冰箱，感觉精疲力尽，于是洗了个澡。 　　热水浇在身上，周随渐渐冷静下来。 　　他那样说确实有些过分，但要让赵青阳彻底死心，也只能这样了。 　　这次的相亲实在太糟糕了。 　　相亲果然不是好事。 　　他从浴室出来，正好接到叶书雅的电话，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个母上大人的未接来电。 　　“妈——” 　　周随还没有说话，叶书雅就悍然质问道：“你怎么回事？！” 　　周随环顾四周，进了厨房，给自己倒水：“怎么了？” 　　“听说小张被打了！”叶书雅：“你就算不满意，也不能打人家吧！” 　　“没有的事，就是个误会。”周随也没说张寻彧关于“三个人一起”的提议，只说：“我们实在是不合适啊。” 　　叶书雅：“那赵青阳是怎么回事？听小张说，你们正在交往。” 　　周随心里一咯噔，想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不过他早有准备：“已经分手了。” 　　叶书雅第一次知道儿子还有段感情经历，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为什么？” 　　周随：“是我对不起他。” 　　叶书雅：“不可能，你那个性格我还不知道，生怕亏欠了别人，怎么可能是你对不起他。” 　　周随为母亲的信任笑了下：“真的，人家现在说不定恨不得杀了我。” 　　叶书雅沉默片刻。 　　“不论是小张还是小赵，都挺好的。”周随温声道：“是我有问题，妈，你别费心了。” 　　叶书雅叹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你现在不觉得，可以一心投入到事业中，等你老了呢，干不动了呢，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没了。” 　　周随坐下来，缓缓道：“妈，我也希望能找个人一起过下去，他不需要多高的学历，不用多聪明的头脑，身高长相也无所谓，我只希望他能……” 　　周随渐渐消声，叶书雅在那边等了半天，忍不住催促：“能怎么样？” 　　“……希望他能走进我心里，然后也能让我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在他那里。” 　　叶书雅轻声问：“可是要怎么才能走进你心里呢？” 　　周随没说话。 　　等了很久，久到叶书雅以为电话被挂断了，才听到周随的声音：“……对不起。” 　　对面传来的声音通过电流的处理，听上去和平时有些区别。 　　叶书雅不知道为何，忽然很难过。 　　…… 　　在急诊科上了两天班，高强度工作量让人精神紧绷，有的病人刚刚送到处置室就失去了生命迹象，在这种情况下，周随很快便将那些复杂的情绪抛之脑后。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这次叫心内科会诊，赵青阳再也没来过，虽然他只是个住院医，但毕竟背后有人，他不来，自然有别的医生顶上。 　　那天急诊科匆匆忙忙送过来一个胯/下流血的患者，被推到手术室，那个患者神志还算清醒，就是神情紧张，非常悲哀地看着自己的下面。 　　周随走过来，患者颤着声音说：“医生，我还有救吗？” 　　这声音还挺耳熟，周随抬起头，看见一头有点黯淡的蓝毛。 　　这人的脸看上去和上次不一样，画着挺妖气的妆容，周随一时居然没认出来。 　　护士在旁边说：“患者名叫张寻彧，参加演唱会的时候不小心跌落，导致了睾/丸撕裂伤……” 　　这种伤，急诊科能处理，泌尿科也能处理，很多时候，都是急诊科求助，其他科室挑选病人。不过这个医院急诊科实力比较强，还配备自己的留观病房和eicu，急诊科自己能解决的手术还是很多的。 　　周随一边给他处理，一边问：“谁的演唱会？” 　　张寻彧很疼，下面疼，心口也疼，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白重鲸的演唱会呀，我给你说，他可帅了，亲眼看比屏幕上帅多了，简直是……周医生？！” 　　周随淡淡道：“别紧张。” 　　张寻彧何止紧张，他那头蓝毛都要炸起来了，浑身紧绷，恨不得就此消失。 　　比去看偶像演唱会跌倒导致睾/丸撕裂更可怕的是什么？ 　　给你做手术的医生的是前两天见色起意的相亲对象。 　　张寻彧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怎么能不紧张，他现在简直恨不得当场摔死在演唱会，说不定就不用面对这尴尬的一幕了。 　　周医生正在用刀割他的蛋蛋，虽然他曾经想让蛋蛋和周医生见面，但绝不是这种场景这种情况啊！ 　　“不是打了麻醉吗，怎么还哭了呢？”护士惊异地问。 　　张寻彧哭得一抽一抽的，内心的绝望无以言表。 　　…… 　　这件事对周随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照常上下班，那天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大姨。 　　风刮得很大，外面很冷，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周随看到大姨衣着单薄，佝偻着身体，立刻上前道：“大姨，你怎么在下面站着，快上去坐！” 　　大姨拦下他，干枯苍白的头发被风吹到脸上，她低声说：“我就是来和你说几句话。” 　　按照叶书雅的说法，大姨是个颇为辛辣的性格，在周随面前，却总是非常客气。周随把她带到一个避风的地方，看着大姨憔悴的面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大姨摇了摇头：“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还有晨晨，一直住在你家里，实在是太感谢了。” 　　周随：“他是我弟弟，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大姨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说：“我准备回去了，之后晨晨还要麻烦你一段时间。” 　　周随问：“你和叶晨说过了吗？” 　　大姨苦涩地笑了一下：“他不想见我。” 　　哪怕是母子俩有再大的恨，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呢，周随心里发愁，说：“大姨，你跟我上去，你千里迢迢过来看他，走的时候总得说一声吧。” 　　“我就不上去了……”大姨摇头：“等会要赶火车。” 　　周随咬牙，说：“我叫他下来见你。” 　　走上楼梯的时候，周随心里已经纠结地不行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不是叶晨，根本不知道叶晨遭遇过什么，其实没立场去劝叶晨的。 　　但大姨是叶书雅的姐姐，他也不能什么都不管。而且，万一叶晨以后后悔了呢…… 　　他进屋之后，看见正在学习的叶晨，上前说：“你妈准备走了。” 　　叶晨点了点头。 　　“你不去送送她？” 　　叶晨看了他一眼，失笑道：“哥，你真是个好人，圣母关辉遍洒大地……” 　　“我只是不想你后悔。”周随劝道：“她毕竟是你妈。” 　　叶晨淡淡道：“当妈的可以逼儿子去死吗？” 　　周随皱眉。 　　叶晨很显然自己也看不下去书，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周随道：“哥，当初小姨和姨夫逼你去死，你跳下去了，现在为什么能毫无芥蒂地和他们当严父慈母，孝子贤孙呢。” 　　周随惊诧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了，你失忆了，所以什么都不记得。”叶晨笑道：“失忆，真是件好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叶晨！”周随低声道。 　　叶晨愣了一下，猛然打了个冷颤，喃喃道：“对不起，哥，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其他事……” 　　他使劲揉了下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说：“我下去和我妈说一声。” 　　周随看着他匆匆下楼，后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 　　他头有点疼，喉咙泛起一阵呕吐的欲望，阴冷的悲伤的情绪笼罩在他身上。 　　但周随知道，这种情绪和自己无关。 　　过了一会，周随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他从恍惚中回过神，走到窗边——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叶晨和大姨。 　　大姨都要走了，希望他们能好好聊聊。 　　从窗户看下去，大姨正在和叶晨说话，大姨说的多一些，叶晨站在那里，僵硬地像个木头。 　　大姨越来越激动，她走上前，推了叶晨一把。周随心道不好，矛盾激化了，紧接着，他看到大姨的动作忽然一僵，整个身体，直直地倒在地面上。 第25章 　　周随快步跑下楼, 把车从车库开出来。 　　叶晨抱着大姨，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周随下车检查了一下大姨的情况, 大姨神志还保持着清醒, 剧烈喘息着，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看上去非常痛苦。 　　对医生来说，断了条胳膊或者断了条腿都是小事, 肚子疼却非常可怕, 那里有五脏六腑，随便哪个部件出了事, 都有可能危及生命。 　　“上车！”周随和叶晨把大姨搬上车，大姨脸上冒出豆大的汗，脸色看上去极为痛苦, 却一声不吭。周随知道他们这个年龄的人, 大多对疼痛的耐受力非常强，如果他们忍不住疼，说明已经到了某种极端疼痛的界限。 　　周随飞快地开车前往医院, 他一边开车，一边问了大姨几个问题。大姨疼痛的位置是在左上腹，还伴有恶心呕吐，于是他直接把大姨送到了肝胆外科。 　　进医院之后, 周随让叶晨照看着大姨, 然后前去交费做检查。交完费之后，大姨迅速去推去做了抽血, CT和磁共振。 　　叶晨跟着跑前跑后，虽然六神无主, 但办事也算有条不紊。等结果的时候，他坐在外面的凳子上，双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不断发抖。 　　周随伸手揽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愧疚和担忧折磨着他的心，周随只能安静地陪着他。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大姨被推到病房，周随拿着片子，和叶晨一起去见了肝胆外科的医生。 　　医生姓钱，是个皮肤松弛状态也很松弛的中老年男医生，他看了片子，转而向周随打招呼：“哟，是小周啊，病人是小周的家属吗？” 　　周随点头：“是我的大姨，这是她的儿子。” 　　钱医生问：“你看过片子了？” 　　“嗯。” 　　“怎么样？” 　　“CT表现为只瘤体周边向中心逐渐增加的环形高密度区，磁共振可见灯泡征，患者上腹部不适，呼吸困难，应该是肝血管瘤压迫膈肌。” 　　叶晨只听清了一个字：“瘤？……肿瘤？” 　　人类向来谈瘤色变，头发花白了几根的钱医生招了招手：“没事，就是肝血管瘤，多发于中年女性，是很常见的肝脏良性肿瘤。” 　　叶晨缓缓地呼了口气：“良性的？” 　　“对，一般肝血管瘤体积小，是不需要特殊治疗的。”钱医生表情慈祥，看叶晨松了口气，又道：“不过你母亲这颗，已经长大了，都压迫到周围脏器了。” 　　叶晨又提心吊胆：“那怎么办？” 　　“割了就行。”钱医生说：“割一刀，很快的。” 　　叶晨迷茫中看向了周随。 　　周随点点头。 　　钱医生笑眯眯地说：“小周就能割……唉，小周啊，当时我让你留在肝胆外科，你非要去急诊科那种地方，咱们肝胆，再穷也比急诊科好啊。不过心外科想留你也没留下来，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平衡了。” 　　周随笑了一下：“多谢钱医生厚爱。” 　　“不过，你愿意去急诊科也很难得，现在有几个医生愿意去急诊科的，医院都要从其他科室拉壮丁过去了……”钱医生摇了摇头，轻快地把话题转回来：“这样，我先开点药，明天就开刀。” 　　“谢谢钱医生。” 　　周随和叶晨去买了药，护士给大姨挂上点滴，大姨吃了止疼药，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看着叶晨和周随过来，打量着他们的脸色，问：“怎么样？” 　　“肝血管瘤。”叶晨念着这个刚刚听说的名词，他看着母亲憔悴苍老的面容，一时心里又苦又涩。 　　钱医生说大姨昏倒是因为一时激动，和肝血管瘤倒没什么关系，但借着这个检查，发现了病灶，能够及时治疗也是好事。 　　大姨对这种名词感到恐惧：“那是什么？” 　　周随坐下来，温声说：“一种良性肿瘤，发病通常认为和雌激素有关，算是比较多见的。切下来就行，明天早上做手术，这种病预后良好，只要切了，好好休息一阵，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的。” 　　大姨松了口气：“嗨，我就说不是什么大事了。” 　　叶晨脸色很难看：“我之前不是让你定期检查吗？” 　　大姨皱眉：“体检……体检都是浪费钱，本来没什么病，一检查全都是毛病。” 　　叶晨咬牙，愤怒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周随拉了拉他的胳膊，对大姨笑着说：“你先休息吧，现在也晚了，明天还要起来做手术呢。” 　　大姨心里忐忑，有些犹豫地问：“手术不会出问题吧？”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她还是紧张的。 　　周随：“小手术，没问题的。” 　　他如果是医生，当然不会对患者做出绝对性的保证，这将有可能毁灭他的职业生涯，但此时他是以子侄的身份在安慰长辈。 　　“手术谁给我做啊？”大姨期盼地看着周随：“能让你来做吗……其他医生，我怕……” 　　周随已经习惯了患者或者家属有这样的担忧，他安慰道：“是技术很好的医生，大姨，放心吧。” 　　他拍了拍大姨，让她躺下休息，然后带着叶晨走出病房。 　　“别生气了。”周随低声说：“讳疾忌医是常有的事，特别是老一辈的人，咱们趁这次机会，手术结束后顺便做个体检就行了。” 　　“她从来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叶晨焦躁地摇了摇头：“幸好这次只是良性肿瘤，下次呢？她身体一直不好，不知道藏着大大小小多少病。让她去看她也不去，我能怎么办。” 　　周随心想，他这不是还挺关心大姨的么，母子两个人怎么搞成那副样子。 　　周随安慰着他：“慢慢来吧。” 　　早发现早治疗，没有病还能买个安心，但人们总是有侥幸心理。不过现在很多单位都会安排半年一次体检，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体检的重要性。 　　夜空已经挂上了一轮弯弯的月亮，周随抬头看了一眼，说：“走吧，我先送你回去睡觉，明天再来。” 　　叶晨低声说：“我在这里陪她一晚上。” 　　“这医院能找张病床就不错了，还想要陪床，你难道要在旁边坐一晚上吗。”周随安慰道：“我们明天早点来，走吧。” 　　他硬是把叶晨劝上了车，冬天晚上更冷，他开了空调，慢慢往家开。叶晨看着窗外发呆，周随看着他稚嫩青涩的面容，多多少少有点心疼。 　　叶晨他还没有成年，就要独自面临母亲的手术，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他父亲现在八成还在监狱里，而罪名是因为杀了他从未见过的哥哥。 　　周随只要想到叶晨经历过的事，就感觉他的人生实在是很辛苦。 　　不过大姨生病住院，是不是该给叶书雅打个电话，周随估计父母现在都睡了，不如明天手术后再给他们说。他想了一会，再转过头去，发现叶晨坐在副驾驶睡着了，脑袋一下下地磕在玻璃上。 　　周随趁红灯的时候停下车，把座椅靠背调低，又拿了块毛毯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高三压力本来就大，叶晨每天睡觉时间也不多，今天又遇到这事，大概是很累了吧。 　　周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他刚要松手，叶晨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心，陷入更深的睡眠。 　　回到家之后，周随叫醒叶晨，让他回房间再睡。 　　……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医院，送大姨进了手术室。周随在外面给叶书雅打了个电话，然后买了两个面包，让叶晨填填肚子。 　　他还抽空给叶晨的老师打了电话，说叶晨今天要晚到。 　　叶书雅和周父赶过来的时候，手术刚好结束。这确实是个小手术，手术很顺利，大姨被送进病房，她还没醒过来，医生开了药，然后叮嘱道：“不要吃油腻生冷油炸类食物，多喝水，多休息，千万让病人别生气，别累着，别熬夜，再住一周左右，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叶晨和叶书雅他们齐齐松了口气，叶书雅又念了几遍：“别生气，别劳累……随随，你怎么昨晚不给我们打电话？” 　　“那么晚了，而且已经送到了医院，给你们打电话，你们除了平白担心，也不能再做什么。”周随安抚道：“没事了，现在手术也好好地做完了不是。” 　　叶书雅看了他一眼，又对叶晨说：“晨晨，你去上学吧，这里我们来守着就行。” 　　叶晨被劝着离开了，周随送他去学校，回来的时候，叶书雅又劝他去上班，这里她来照顾就好。 　　周随今天不用去急诊室，本市几个大医院牵头举办了一个医学论坛，就在隔壁酒店内。周随本来就是要参加的，论坛中午才开始，他本来想在医院呆着陪一会叶书雅，结果他妈一张口就要问相亲的事，吓得周随立刻收拾包袱逃走了。 　　医学论坛是大佬们互相交流，小弟们虚心学习的地方，就像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止内科外科之争，不同流派之间也不一定看得上，大佬们之间暗自较着劲，医学论坛隐隐有华山论剑之意。 　　周随自认为自己还处于学习阶段，不过院方让他上去讲一讲，他便写了篇关于自主急救的文章，比起其他大佬的文章要水一点，他主要讲的是增强患者对自身的认识，减少患者和医生之间的信息差。 　　不过他前面还有几个人，周随找了个本院的大佬，坐下来一边听，一边看自己的稿子。 　　学习对他来说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是他感兴趣的方面。台上演讲的大佬是心外科的科室主任，五十多岁，医生做到这个位置就到头了，而他仍然保持着极高的工作热情和学习欲望。 　　周随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 　　讲台上的主任看到他，目光轻微地在他身上停顿了半秒。 　　周随曾经是他的学生，只是最后并没有进心外科。 　　周随认真听讲，心无旁骛，不知道什么时候隔着空位的椅子上坐了个人。他念完一边稿子，想改动几个用词，才发现自己口袋里没有笔——外科医生总是很缺笔，他正准备去找工作人员，一只水笔出现在他面前。 　　周随抬头，看见西装革履的赵青阳，戴着眼镜，默不作声地给他递了根笔。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赵青阳，而赵青阳今天的打扮也不太一样，多了点书卷气，看着比以前要文雅含蓄一些。 　　他没立刻接笔，赵青阳扯了扯嘴角，说：“放心，我消过毒了。” 　　周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接过笔，写写画画，心里想着该怎么和赵青阳说话。按理说，上次他都那样说了，赵青阳怎么都该由爱转恨，再不济也该老死不相往来。 　　难不成现在的年轻人，心胸这么宽广，这么大度了？ 　　周随磨磨蹭蹭地改，赵青阳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就坐在和他隔着一个空位的座位上盯着他。 　　赵青阳来这里干什么，外面还有好几个内科相关的演讲，他应该去听那些。 　　周随摁着笔芯，本着同事之间应当和睦相处共同被医院压榨的原则，把笔还给他。 　　“谢谢。” 　　普通一根笔，跟个烫手山芋似的，赵青阳接过来，放回口袋里。 　　“不谢。” 　　很好，是套完美的社交礼仪交流程序。 　　敌不动我不动，周随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演讲上。 　　演讲结束，台上的主任问大家有什么问题，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削瘦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医生站起来，十分委婉地说了句，你放屁！ 　　满座皆惊，周随回过头，一眼就认出来，这位就是心内科的大拿，国内有名的心脏病专家，教科书上有名字的那种。 　　也是赵青阳的老师。 　　周随恍然大悟，难怪赵青阳在这里，原来是跟着老师来砸场子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1 23:42:56~2022-01-02 19:2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暮歾幽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号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041882、二凡子与大白冰、最最最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 29瓶；二凡子与大白冰 16瓶；西瓜炒豆角 10瓶；一叶知秋 5瓶；木桌 3瓶；杭隆 2瓶；夜未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医生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是很正常的事, 尤其是经手同一个病人后。内科和外科矛盾素来已久，内科骂外科用药粗糙屁大点事就要开刀，外科骂内科墨迹, 谁知道那病是你们治好的还是人家自己好的。医生本事越大脾气越大, 这两位大佬早已经隔空对喷多年，像如今这种场面偶尔也会遇见，众人很快淡定下来，只是眼里闪烁着精光, 并且偷偷举起了手机。 　　听闻这位心内科大佬向来温文尔雅, 含蓄低调，只有碰到另一位心外大佬才显露出脾气, 他站起来质问心外科大佬，明明是有理有据的反驳，硬是做出了一副抬杠的气势。 　　赵青阳站在旁边, 低眉顺目地当大佬的背景板。 　　心外科大佬冷笑一声, 毫不客气地对喷回去。 　　大家手上都有真东西，谁怕谁。 　　战斗越演越烈，周随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边努力地在大佬的对喷中学点东西，一边避免自己被殃及池鱼。 　　过了一会，工作人员提醒他该上台了，周随便离开了这里, 收拾收拾准备上台。 　　赵青阳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 然后给老师端上水杯，好让老师润嗓之后喷得更加自如, 更加尽兴。 　　两个分区之间隔音效果还不错，周随走上台, 直接开讲。这里的听众并不多，论坛办得很大，不同分区分散了听众，周随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往下讲。 　　过了一会，他往台下扫了一眼，赵青阳坐在后面，目光隐藏在眼镜下，看不清楚。 　　周随：“……” 　　他停顿片刻，差点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 　　周随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想讲的是信任理论和社会运行成本……” 　　演讲结束后，周随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走下台，此时赵青阳已经不见了。 　　…… 　　论坛结束之后，周随开车回医院，直奔肝胆外科。 　　大姨已经醒过来了，叶晨也放学直接来到病房，他们临近期末考试，老师反而管得松。叶晨来了，只坐在旁边，也不说话，一心一意地翻开书本复习。 　　叶书雅想趁这次机会让他们母子俩缓和一下关系，便拉着周随走出了病房。 　　他们在医院外面逛了一会，叶书雅谈到了大姨以前的事，大姨是个很能吃苦的人，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硬撑着一口气，好像永远不会倒下。当初她和男人私奔，结果那男人是个家暴赌博有酒瘾的人渣，大姨撑着那样的家，后来叶晨出生，她又一个人将叶晨抚养长大，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脸上没用过任何护肤品，一双手粗糙得犹如老树皮。 　　家里想把她接回去，但大姨不愿意，谁都知道她当初是怎么离开的，那些闲言碎语比苦闷的生活更加锋利，像刀子一样割在她脸上。 　　她这辈子已经毁了，所以把所有希望放在叶晨身上，就连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叶书雅都知道大姨对叶晨是如何严厉到苛刻的地步，然而同时，她会为了省两块钱的公交费徒步走两个小时的路程，然后给叶晨买个生日蛋糕。她什么都舍不得，每分钱都要花在叶晨身上，她过的，就是一种如割肉放血饲养孩子的日子。 　　周随听得唏嘘不已，他低声对叶书雅道：“但这样一味的付出，对他们都不好……” 　　“那个蛋糕，被叶晨扔进了垃圾桶。”叶书雅哀叹：“可是我姐姐她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呢？” 　　从她出生起，就被逼迫着明白要这样对家人才算好。 　　她侧过脸，神情酸涩，周随站在她旁边挡住风口。叶书雅缓解了情绪，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路过他们，叶书雅觉得他有点眼熟，忍不住叫了一声。 　　没想到那人就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们一米远的位置，转过了身。 　　“有什么事吗？”赵青阳问。 　　叶书雅没想到他会回头，使劲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最近是在手机上看过这人的照片，照片是周父分享给她的，因为她想知道赵青阳是怎么回事…… 　　“你是……？” 　　赵青阳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伯母你好，我是赵青阳。” 　　这就是和儿子已经分手的前任，叶书雅瞥了眼周随，周随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说：“妈，下面风大，我们上去吧。” 　　他对赵青阳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带着叶书雅回病房。 　　赵青阳始终站在原地，也没有朝他们过来一步。 　　然而刚走到病房外面，周随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激烈的争吵声。 　　“我都是为你好！”这是大姨的声音。 　　周随和叶书雅对视一眼，默默地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叶晨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我让你对我好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妈！” 　　“你是我妈，所以就对我好……我宁愿你别这么做。” 　　“叶晨，你什么意思！” 　　叶晨沉默片刻，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听的人整颗心都想被抓紧一样：“你脚上磨出血泡省下的钱买来的蛋糕，你觉得我真的吃得下去吗？我吃的每一口都想吐，我觉得我在吸你的血，吃你的肉，我觉得我卑劣，低贱，是个不折不扣的寄生虫。我只要看到你的白发，你的伤口，你的皱纹，我都会想——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你这么痛苦，我不如去死好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大姨几乎是用气音说出的这句话：“我对你好，是心甘情愿的！” 　　叶晨冷冷道：“真的吗？你真的心甘情愿，没有一点委屈吗？” 　　大姨没有说话。 　　“如果你觉得没有一点委屈，就不会要求我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来爱你。就不会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叶晨的声音竟然非常流畅，也许他关于这些，已经想了很久很多次，这却是他第一次说出口：“如果我考不了满分，就再也不要回家，如果我不选这个专业，就是对不起你的付出，如果我不……和他分手，你就死给我看。” 　　周随听得心惊胆战，背后竟然出了一阵冷汗。 　　叶书雅早已经泪流满面，捂住嘴趴在栏杆上抽噎。 　　“你为了我忍耐痛苦，奉献自己，然后期待我像你一样奉献自己。我做不到这些，我不想这样活着，这就是我的错了吗。我无数次想，要是那天你能坐车回来，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回家，我们一起吃点简单的晚饭——而不是一个浇灌着血肉，吃完必须考满分的蛋糕。” 　　大姨颤声道：“这是我的错……？你觉得都是我的错？！你说你过生日想要一个蛋糕，所以我来回走了四个小时才带回来的蛋糕，现在又变成我的错了！叶晨，我养你这么久，就完全是个错——” 　　大姨猛烈地咳起来，叶书雅撞开门闯进去，疯狂按床头的铃。周随紧跟着进去，愕然发现叶晨居然是跪着的，管床医生和护士从走廊快步冲进来，为大姨注射镇定剂。 　　周随拉了叶晨一把，把他拉起来，带他离开了病房。 　　寒风猛地吹过来，今年冬天的风真是格外的冷，周随看着干枯苍白的枝丫，不知何时寒冬才会过去。 　　他没有说话，怕受情绪影响，说了不对的话。 　　“医生说她不能生气……”叶晨低着头，声音沙哑：“但你看，我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就会让她怒不可遏。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灾难。” 　　周随拉着他在长椅坐下，摸了摸他的脸，冰冷刺骨，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膝盖。 　　“你为什么跪着？”周随用手揉搓着膝盖周围的乌青。 　　“她觉得我不该来医院，应该在学校好好复习。”叶晨凉凉地说：“所以我得跪下向她认错。” 　　周随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叶晨接着道：“这算什么，我上小学的时候，同学邀请我放学一起玩，我晚回家半个小时，她让我在外面跪了一晚上。” 　　周随按压着淤血，说：“还有呢？” 　　叶晨诧异地看他一眼，继续道：“我小学考试，考了第二名，她骂了我一晚上废物垃圾，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地起来做早餐。” 　　“初中有女生给我写字条，她逼我把字条吞下去，说谈恋爱影响学习。” 　　“高中的时候，我还是谈了恋爱……”他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睛，说：“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这些事呗。” 　　周随放下他的裤子，坐在他身边，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没有了……她为什么总对我生气，因为她对我不满。你说，她为我付出那么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满意——割肉剔骨是吧，要能这么做就好了。” 　　“我知道她对我好……我宁愿她对自己好一点。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去外面兼职打工，赚钱给她买了一条裙子，她把那条裙子剪成碎片，说我乱花钱。你看，我想还她一些好，她就给我把路堵死了，非逼我背着越来越多的债，诶，我和她，就只能这么互相伤害。” 　　周随说：“这些话，你早就想对你妈说了是吧。” 　　叶晨懒懒地哼了一声。 　　“你早说还好点呢，总比在她刚做完手术的时候说强一些。”周随用围巾遮住呼啸而来的北风：“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给我说，我可以只留耳朵，不带脑子地听你讲。你多给我讲几遍，以后给你妈讲的时候，还能说得顺口一些。” 　　叶晨沉默，然后扯了扯嘴角：“我这人挺怕别人对我好的，这个好背后的代价太大了……” 　　周随：“你真难伺候。” 　　叶晨于是大笑，他笑得直不起腰，趴在周随身上，瘦弱的肩膀突兀地支棱起来，像两片尖锐单薄的刀。他把脸埋在周随毛茸茸暖呼呼的围巾里，身体抖动幅度越来越大，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胳膊，周随听见他压抑到极致的哭声，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抬起头，把泪水乱七八糟地全抹在周随围巾上，除了泛红的眼眶，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哥……”叶晨说：“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表哥也差不多吧。”周随：“我们之间就差了一代血缘。” 　　“在古代，表哥表妹是可以结婚的。” 　　周随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叶晨又笑起来。 　　“对了，你高中的时候还谈过恋爱？”周随问。 　　叶晨淡淡地哦了一声：“对，不过已经分了，分手之后我就转学来你这边了嘛。” 　　周随：“男的女的？” 　　叶晨瞥了他一眼：“……男的。” 　　周随叹气：“你之前说，大姨把你打进医院，就是因为这个男朋友吧。” 　　叶晨：“是——不过那人确实是个傻逼，我妈打得好，不然我差点被傻逼骗了。” 　　“男颜祸水！”周随提领着叶晨起来，说：“大姨她的人生就是被一个男人毁掉的，所以反应才格外过激。” 　　叶晨抿嘴：“她的人生是被我毁掉的。” 　　“小傻瓜。”周随本来想用一个更通俗的词，他拍了一下叶晨的脑袋：“当初那个人渣杀了你哥哥进了监狱，大姨本来是想死的，因为你才决定活下来。” 　　…… 　　周随和叶晨回到病房的时候，大姨的情况已经安稳下来，并且睡下去了。 　　叶书雅坐在床边，眼眶微红，看到叶晨进来，还皱了皱眉。 　　她对把病床上的姐姐气昏过去的叶晨，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周随问医生怎么说。 　　叶书雅：“缓过来就好了，但一定要避免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一次能缓过来，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她看了叶晨一眼。 　　“好了好了。”周随把叶晨拎到床边，又把戒备的叶书雅推出去：“听我的，妈，你今天守了一天，我送你回去。晨晨，你照顾你妈妈。” 　　叶书雅不愿意，被周随推着走，一边推一边劝：“人家有儿子照顾呢。” 　　叶书雅：“万一他又气……” 　　“不会的。”周随语气很肯定：“我相信他，咱们就别掺和进去了。” 　　叶书雅坐在车上，还是愁云惨淡的样子，周随打开音乐，放了首舒缓的歌，叶书雅沉思半晌，说：“我不能看着我姐这么下去了。” 　　周随：“嗯嗯，你准备怎么做？” 　　叶书雅：“我要把她接过来一起住。” 　　周随十分沉稳，方向盘都没抖一下：“你问一下爸的想法。” 　　叶书雅：“他会同意的。” 　　周随：“那你再问一下大姨的想法。” 　　叶书雅不说话了，她以前尝试过用各种委婉的或者直接的方法接济姐姐的生活，都被拒绝了，最后只好托关系给姐姐找了份工作。 　　周随心想，大姨就无法接受别人的好意，所以叶晨身上也有这问题。 　　对他们来说，体会过的关心都以牺牲自由和独立为代价，他认为这两者不可兼得。他们的拒绝，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但爱，有时候确实是无私的。 　　第二天，周随和叶书雅去医院，已经八点了，叶晨还没去上课，在给大姨削苹果。 　　这个点他居然还不去学校，叶书雅颇为惊讶，然后发现叶晨削了块苹果给大姨，大姨接过去，有些犹豫地吃了。 　　“哥，小姨，你们来了。”叶晨翻开书包，找了张卷子出来写。 　　叶书雅想不到只过了一晚上，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她心情复杂地走到大姨身边，已经决定好把姐姐接到这边照顾，不一定住一起，但离得近出了事能互相照应。 　　她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想法，果然被大姨拒绝了。 　　周随没去管她们姐妹交流，坐在叶晨旁边，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考试？” 　　叶晨镇定地拿着笔：“明天。” 　　周随：“你觉得有把握吗？” 　　叶晨露出笑意：“你这样说我压力好大。” 　　周随给他鼓劲：“加油！” 　　叶晨转过头，说：“哥，这几天的费用，全是你垫的吧。” 　　周随：“是，不过也没几个钱。” 　　叶晨：“我妈心里就惦记着这几个钱，不还给你都睡不着觉。” 　　周随心里啪啪算了下账，抬头说：“就五百。” 　　叶晨：“你骗谁呢？” 　　周随：“真的，有医保，报了百分之八十，等你找到工作了再还吧。” 　　叶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圣母光辉……我又看见了！” 　　周随伸手□□他的头发：“在以前，咱们跪一个祠堂的，就叫一家人，一家人懂吗。” 　　叶晨嘿嘿一笑。 　　周随拿出手机：“行了，我猜你早上还没吃饭，我给你叫个外卖，想吃点什么？” 　　“清淡点就行。” 　　周随于是找了家安全卫生的店，点了两个菜，让送到医院门口，他等会去拿。 　　叶书雅果然没劝动大姨，坐在那儿生闷气，周随去劝了她几句。叶晨专心地写卷子，周随看着他，心想叶晨的脑子其实是很清楚的。 　　他会被情绪控制思维，但明白自己和母亲痛苦的根源，在于母亲对他的情感勒索。这种情感勒索并不是母亲故意的，但造成了双方激烈的矛盾。 　　他生活在那样高压的环境中，从初中就在外兼职打工，经历了一些别人一辈子也不会经历的事，因此显得格外成熟。当然，他仍然有一些心理创伤，但叶晨是个坚强的人，他会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外卖发了个消息过来，说已经到医院门口了，麻烦他出来拿一下。 　　周随走到楼下，看见一辆电动车旁边站着外卖员，厚重的衣服也遮不住清瘦的身形。周随总觉得有点眼熟，他走过去，外卖员低着头把盖子打开，拿出饭菜，问：“请问是尾号XXXX定的外卖吗？” 　　周随接过外卖，问：“苏琢玉？” 　　苏琢玉抬起头，看到他也有些吃惊，周随外卖上只有姓氏，因此他并没有联想到周随身上。 　　“周老师。”苏琢玉笑了笑：“好巧啊。” 　　周随：“你寒假没回家？” 　　之前苏琢玉给他发消息说考完试了，但之后再没有消息，周随还以为他回家了。 　　“没买到车票，就干脆留在这里了，趁寒假打点工，三倍工资呢。”苏琢玉骑上电动车：“我还有其他单子要送，就先走啦。饭菜早点吃，不然就凉了。” 　　周随目送他离开。 　　他感觉苏琢玉心情还不错，回到学校继续学习，还能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对苏琢玉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事了。 　　周随心想不知道秦二少这段时间在干嘛，好像挺久都没动静了，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对了，寒假学校闭校，不允许学生留在宿舍，苏琢玉现在住哪里，员工宿舍吗？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提着外卖往病房走，上楼拐弯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上了。 　　那人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口罩墨镜和帽子，一点皮肤都没有露在外面。周随正想说些什么，那人扯了扯口罩，匆匆离开了。 　　周随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幸好外卖没事，他回到病房，把外卖放下，就见叶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周随问：“吃饭了。” 　　叶晨：“我好像看见傻逼了。” 　　周随：“？？？” 　　叶晨笑了笑，打开饭盒：“没事，也许是我看错了。” 　　因为叶晨要考试，周随把他送回了家。考试总共考了两天，考完之后叶晨就一直在病房照顾大姨。又过了两天，大姨可以出院了，于是周随开车来接大姨。 　　医院门口，叶晨扶着大姨，两人虽然还是没什么话说，但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 　　“我妈在家里等着呢。”周随站在车门口，笑着说：“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就等着咱们回去吃了。大姨你坐后面吧，位置大一些。” 　　大姨诶了一声，弯腰准备进去，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她。 　　“兰清！”那是一个沙哑粗粝的声音，大姨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褐色大衣的光头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脸上有两道疤，神色警惕地看着周围，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牢牢地钉在大姨身上。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慢慢走过来，脸上露出不明显的笑：“我是你丈夫啊，兰清，我找你很久了……” 　　随着他的靠近，叶兰清脸色逐渐苍白，她后退一步，贴在车门上，退无可退，几乎昏厥过去。 　　“你是谁？！”叶晨拦在母亲面前，让男人停下了脚步。 　　男人打量着他，目光像毒蛇一样令人不寒而栗：“兰清，这是咱们的孩子吗，都长这么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2 19:20:53~2022-01-02 23:5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三 5瓶；今日份糖度超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大姨压低了声音, 她既恐惧又恼怒，这个十八年前就关进监狱的男人，居然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你是我老婆, 我当然要来找你……” 　　“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你怎么能当着儿子的面说这种话。”男人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眼神晦暗：“你当初不是非要跟我跑吗，兰清，你为什么不来看我，这么多年了,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一股恐惧深深地从叶兰清心里涌出来, 她低声叫道：“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你现在胆子变大了。”男人朝她走过去，伸出手要去拉她：“还敢叫我滚……” 　　叶兰清绝望地看着他靠近, 甚至感觉喘不上气。 　　“请稍等一下。”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男人的动作：“她说让你离开。” 　　男人转头看见周随，打量了一下, 轻蔑地笑道：“你是什么人？……这辆车是你的, 呵，叶兰清，看来你过的还不错嘛。” 　　“我是叶晨的表哥。”周随说：“我们还有事, 就不奉陪了。” 　　“我没和你说话。”男人转而对叶兰清说：“你现在住哪，我还没有地方睡觉。叶兰清，你可是我老婆，你不能不管我吧。” 　　叶兰清恨恨道：“你杀了我儿子！……我和你没有关系！我不会管你！你也别来找我！” 　　“他明明是自己撞上来的。”男人撇了撇嘴：“你可真无情, 行吧, 你给我一笔钱，我现在都要活不下去了。” 　　叶兰清很快就想起来以前的事, 她每次拿了工资，男人都要去喝酒或者赌博, 就算是找到了工作，他也干不了几天。后来叶兰清不愿意再把钱给他，他就拳脚相加。有一次叶兰清把钱藏起来，被他找到拿去挥霍，叶兰清十分绝望，冲他喊：“那是孩子的学费！” 　　男人说，念书有什么用，干脆出去工作早点赚钱好了。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男人便杀了自己的儿子，因为是过失杀人，而且有血缘关系，并没有判处死刑。 　　“我没有钱！”叶兰清感到绝望。 　　“你侄子不是有钱吗？”男人虽然不认识这辆车，但仅凭外表，也能判断出它价值不菲。 　　周随没想到，这人渣居然直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叶兰清：“这和他没关系！” 　　男人说：“我不管有没有关系，只要你不给我钱，我就一直缠着你。我有的是方法找到你，你别想躲开我。” 　　“滚。”叶晨冷冷道。 　　男人愤怒地看着他：“你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你这个人渣！” 　　叶晨再也不准备和他浪费时间，带着大姨准备进车，男人恨恨地看着他，伸手要去拉他们，他一身横肉，在监狱里养成了凶悍的匪气，就像流着涎水的鬣狗一样可怕。 　　周随见势不妙，上前去拦他。男人甩了下没甩开，他没想到这个侄子看着文弱，力气居然还挺大，手腕被紧紧箍住，他咬牙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猛地朝周随划过来。 　　周随眼前闪过刺目的反光，他心里一惊，没想到这男人身上居然带了刀。他立刻给了叶晨一个眼神，示意叶晨带着大姨先躲进车里。 　　男人低吼一声，紧紧握着刀朝周随刺过来，周随往后一躲，瞳孔微缩，近距离拿着这种小刀的威胁是非常致命的。这男人拿刀的手法又很熟练，一步步逼近了周随。 　　周围的人群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他们远远地举起手机围观着，有人去叫了保安，有人打了电话报警，但没有人敢上前，男人手里的刀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从旁边飞出一脚，将男人踢出两米远。那边的人群惊叫一声，迅速散开。 　　远处，保安拿着电棍已经走了过来。男人见势不妙，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一瘸一拐地逃跑了。 　　几个保安朝他追过去，但那个男人身手敏捷，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赵青阳紧张地看向周随，问：“你没事吧？” 　　周随气喘吁吁，心跳如鼓，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他被赵青阳扶了一把，站稳之后，对视线中有些恍惚的赵青阳说：“谢谢。” 　　赵青阳看他没事，稍微松了口气，一想到刚才的场景，他就后怕不已。 　　周随深深地吸了口冷空气，终于让自己的身体冷静下来，他看向赵青阳，感受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因为紧张而十分用力：“他手上有刀，你这样太危险了。” 　　赵青阳正想说什么，叶晨已经跑过来，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赵青阳见了叶晨，面色便冷淡下来，后退一步，和周随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周随：“……” 　　警察已经赶过来了，问他们刚才的具体情况，叶晨上去解释，说他们刚才被一个刚从监狱出来的男人勒索了。他没说那是他的父亲，沾上家庭关系，这事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警察又问赵青阳什么情况，赵青阳指了指周随，冷淡地说：“我是他同事，刚好路过。” 　　警察便表扬了一番他见义勇为，然后让他们去做个笔录。 　　到了派出所，叶晨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那个老警察盯着周随看了一会，忽然问：“你是不是之前上过新闻那个医生？” 　　周随：“？” 　　老警察给他比划：“XX商场持刀伤人事件，你当时见义勇为，救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女孩。” 　　周随想起来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警察的目光在周随和赵青阳身上流连：“没想到你们医院的医生，不仅医术高，品性也好，我以前被歹徒砍了几刀，就是去你们医院缝的，缝的可好看了。不过这见义勇为，还是要优先保护好自己才行……” 　　周随说：“当时主要是一时着急。” 　　赵青阳屏住呼吸，一言不发。当时何止是着急，他看见那个男人拿着刀朝周随比划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上去踢那一脚完全是下意识的事，什么危险什么保护自己，根本想不起来。 　　离开派出所之后，周随站在冷风里，对赵青阳说：“谢谢。” 　　赵青阳维持着冷淡的神色：“你已经谢过了。” 　　周随深深地看他一眼，那种情况下，赵青阳愿意挺身而出，完全是意想不到的事。他在心里刷新了对赵青阳的印象，最重要的是，他向来不欠人情，更别说，这次赵青阳是实实在在救了他一次。 　　家里叶书雅他们还等着，因此周随也没有和赵青阳说太多，他对赵青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带着叶晨和大姨回家去了。 　　赵青阳看着他离开。 　　这场为大姨出院而准备的晚宴是在周父家里开的，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一件事，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而变得一团糟。叶晨坐在后座陪着大姨，忧心忡忡道：“让那个人渣给跑了……” 　　以后说不定还会有麻烦。 　　“这段时间，你还是别搬出去了，让大姨住在我爸妈家。”周随叮嘱道。 　　到了家里，叶书雅问他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周随把话题绕开了。大家开开心心吃了饭，吃完之后，大姨去休息，周随才把那个男人的事告诉了叶书雅和周父。 　　“你们也小心点，虽然他可能查不到你们身上。”周随眉头微微皱起，那个男人只要在外面，就有可能对大姨一家人造成威胁，包括叶晨，包括他，甚至叶书雅他们。 　　“真是个人渣！”叶书雅更是气愤：“当初怎么没判他死刑！这都快二十年了，居然还摆脱不掉这个人渣。” 　　周随安抚着她，说：“我会想办法的。” 　　叶晨住在叶书雅这边不方便，周随还是干脆把他带回了自己的房子。考完试后，叶晨放了两天假，便一直呆在家里。 　　周随还是正常上班，他路上也有注意过，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之后那个男人再没出现过。 　　叶书雅和她姐姐促其长谈了几次，终于说动大姨留在这边。她在那边干得都是短工，又累又苦还没有保障。叶书雅在这边可以帮她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叶晨在这边学校念书，她还可以就近照顾。而且叶晨和周随两个孩子关系那么亲近，两家人以后常常走动，这才是好事。 　　大姨终于被说动，于是周随这边就找了个合适的房子，方便大姨和叶晨搬进去住。 　　周随像往常一样上班，并且日常邀请各科会诊救场给出意见，急诊科在各科室里地位比较低，不过还有麻醉科在他们下面。那天几个医生坐在办公室里聊天，说又有一个麻醉医生猝死了。一时之间，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对麻醉医生说话语气都温柔了两度，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现在会诊仍然很少见赵青阳，周随一直想正式向他道谢。那天他下班来到地下车库，非常凑巧地，又和赵青阳碰上了。 　　赵青阳站在自己的车旁边，倚靠着车门，他穿了一件风衣，手长腿长，宽肩细腰，面容被昏暗的光勾勒出锋利尖锐的弧度，如果这里不是昏暗的地下车库，而是T台，他也能毫不突兀地当压轴的那一个。 　　赵青阳见他下来，便收起手机，左右看看，一副只是巧合的样子。 　　周随主动和他打招呼：“好巧。” 　　赵青阳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不说话。 　　周随笑了笑，拿出车钥匙，准备开车回家，他刚弯下腰，就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赵青阳站在他一米之外的地方，气哼哼地看着他。 　　周随见他终于不装了，便站起来，说：“上次的事，真的非常感谢。” 　　赵青阳顿了顿，语气生硬：“你只会说谢谢吗？” 　　在周随眼里，此时的赵青阳简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逃跑，躲在角落里，一边舔舐伤口，一边戒备地看着他。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而且我很感动你能挺身而出。”周随笑了笑，诚恳地说：“那么，你希望我怎么报答你呢？” 　　赵青阳非常生气，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憋出一句：“你觉得我救你，就是为了挟恩图报吗！” 　　他当时冲出去完全是不假思索的行为，就算事后觉得可以利用这份恩情，但很快又打消了念头。 　　他还不至于卑劣可怜到这种地步。 　　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周随忍住秃噜一把的欲望，温声说：“是我想报答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之前的事……” 　　赵青阳向前一步，他的目光从周随身上转到地上，又绕到车上和车库昏暗的灯光下，表情纠结，甚至有些痛苦。 　　“周医生。” 　　他忽然开口。 　　周随闭嘴，这时候才发现赵青阳的手一直背在背后，他的手臂肌肉紧紧地绷在一起，这幅场景，说赵青阳准备忽然暴起伤人都很有可能。 　　空气一时十分寂静，周随猜测对方究竟想做什么，其实就算赵青阳真的想为那天的事报复自己，他也能理解…… 　　赵青阳终于下定了决心，甩出一份白色文件，放在周随面前。 　　借着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周随看到了文件上的标题： 　　体检报告。 　　四个硕大的字，下面有名字和单位，端端正正地写着赵青阳三个字。 　　周随一时十分震撼，愣愣地看着体检报告，甚至没做出反应。赵青阳拿了一会，他本来就很犹豫，在良久的沉默中，变成了羞恼、尴尬和深深的后悔。 　　但此时收回去也来不及了。 　　“难道你还怕我体检报告作假吗？”赵青阳凉凉地说，他看着周随，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算了，你就当……” 　　“抱歉。”周随揉了揉眉心，他撑着车框，半晌才冷静下来。 　　看到这份体检报告，对他的冲击无疑是非常巨大的，他当时说的那些话，简直和打赵青阳的脸也没有区别了，但是…… 　　体检报告要一周才能拿结果，看这个时间，应该是那次相亲后不久，赵青阳就去做了体检。 　　周随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医生，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赵青阳的神态，就像虽然被主人刚踩了一脚，但还是小心翼翼靠过去的猫一样：“我没有滥交过，从未和固定伴侣之外的人进行性行为，那天我不仅是想约你上床，还想邀请你正式交往。” 　　就算没什么感情，单纯因为对方好看也可以交往，男人就是这种生物。但后来赵青阳真的把周医生放在心里之后，反而变得谨慎小心，如履薄冰。一旦告白失败，甚至不能维持朋友关系，这是暗恋者的困境。而看着别人轻易地坦诚自己的爱意，大胆地追求，也是暗恋者的痛苦。 　　先动心的人是输家，喜欢的多一点的也是输家。 　　那次宴会上，他也是一时冲动，否则赵青阳更想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后，再进行表白。 　　周随思忖片刻，问：“你喜欢我什么？” 　　上次他拒绝地太干脆利落了，甚至都没问这句话。 　　这可真是个永恒且复杂的问题，赵青阳抬手看了眼时间：“这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如果周医生愿意听我表白的话，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 　　赵青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手里还捏着那份体检报告，周随开车前往赵青阳说的那家饭店。 　　由此可见，赵青阳早有准备。 　　车内开着橘黄色的灯，赵青阳随手翻着体检报告，他自己当然是看了好几遍的，不过周随从地下车库就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 　　“周医生不看看吗？”赵青阳重新找到了节奏，事实上，当他坐在车上的时候，已经为自己去做了体检并拿给周医生看这件事感到庆幸。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做体检有什么好丢脸的！ 　　周随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严格遵循着交通规则：“我在开车，不方便。” 　　“那我念给你听。”赵青阳微微一笑：“这次我做了全面的体检，包括生育体检。” 　　周随生硬地咳咳两声。 　　“赵青阳，性别男，二十五岁，身高一米八七，体重七十三公斤……” 　　周随不由得问：“没必要从这里开始念吧？” 　　赵青阳长长地哦了一声：“但后面的部分，不太好念呀。” 　　周随瞥了一眼，赵青阳翻到生育体检那部分，问：“周医生想了解的话，还得自己看才行。” 　　周随心里啧了一声，这猫的尾巴，又肆无忌惮地翘起来了。 　　走进饭馆的时候，赵青阳坚持不懈地把体检报告带上了，他此时觉得这玩意是破天下坚盾的利器，是防天下利器的坚盾，他拿着体检报告，觉得自己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两人在包间里点了菜，赵青阳把体检报告放到周随面前，说：“周医生还是看看吧。” 　　周随：“真没必要了……” 　　“我是认真的。”赵青阳正色道：“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你觉得两个人互相理解，最深刻的地步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性格？童年？秘密？梦想？爱好？还是行为习惯？” 　　他弯腰给周随倒了杯热茶，用手试了下温度：“小心烫，这里的茶是白毫银针，味道清淡，我猜你会喜欢——你看，有时候哪怕是夫妻或者父母子女的关系，也不一定了解对方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而咱们现在就可以从这方面开始。周医生，我希望你能对我有一个最简单的了解，你就把这当成我的自我介绍吧。” 　　他说到这种地步，周随只好低头去看。 　　从体检报告上，确实能看出来一些东西，赵青阳这份体检报告做的也很全，全身上下一切正常且健康，各数值标准得可以写进教科书里。 　　他不怎么抽烟喝酒，始终保持适当的运动量，皮肤状态非常健康，甚至双眼视力都是5.2。 　　周随稍微有点近视，但还没到要带眼镜的地步，看到这里甚至感到嫉妒。 　　上面当然还有男性生育检查项目，只能说很好，很强，很健康…… 　　这期间，赵青阳始终笑眯眯地看着他，和周随这样坐在一起，他很快便回忆起之前那种平淡轻松的愉快感。 　　周随看完了体检报告，赵青阳顺势把温凉的茶水推过去：“可以喝了。” 　　周随端杯喝茶。 　　“你居然真的去体检了。”他感慨道：“这一点就刷新我对你的印象，我还以为你会很生气，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呢。” 　　“做体检怎么了，每个人都该定期体检。”赵青阳义正言辞地说：“我当时确实很生气，想着我这么明着暗着追你那么久，拒绝了之后还上赶着掺和你的事，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出言侮辱……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说过呢，那天我真的想放弃了。” 　　周随微微移开了视线。 　　“但我知道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而且想一想，你说的也有道理。”赵青阳态度十分坦然：“最重要的是，放弃你，我一定会后悔。” 　　“周医生，你说刷新了对我的印象，那你之前的印象是什么？” 　　周随：“聪明，冷静，可靠，英俊，家世优秀，轻浮傲慢，会说花里胡哨的漂亮话，对感情不会很认真。” 　　赵青阳小声说：“要是没后面几句就好了。” 　　但周随把那几句放在后面，反而说明在他心里，轻浮傲慢那几句才是更真实的评价。 　　周随莞尔，安慰道：“现在已经刷新了不少了。” 　　赵青阳还是有点难受：“就算我的手段花哨，但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认真吗？” 　　周随放下茶杯：“咱们也没认识多久，彼此也没有深入了解过，你对我能有什么深厚认真的感情呢？要是现在就说什么你非我不可的话，怎么也不可能吧。” 　　赵青阳并没有反驳：“你说得对，我们还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是，感情的开始并不是因为了解，而是因为好奇。” 　　他对周随抱有前所未有的好奇心，从最开始第一次见面，到后来，每多了解周随一些，他便陷入了更多的谜团，并且迫切地想要解开它们。 　　他陷进去的时间，比自己想象中更早。 　　只是那时候他自己也没发现。 　　喜欢上某个人，和发现自己的心意，这中间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段时间就格外的长，无法了解自己内心，无法感受到自己的爱，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但赵青阳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2 23:53:58~2022-01-03 23:5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祝颜w、祂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生魅辞 21瓶；瓜子 20瓶；娇嫩的白莲花、妒己 10瓶；祂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吃完饭之后, 周随提出送赵青阳回家，赵青阳婉拒，虽然想和周随多呆一会, 但已经很晚了, 不如让周随早点回去休息。 　　周随这才发现他们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两个人聊了很多，不止是关于体检的事。赵青阳还陈述了一遍自己的学习工作履历，从小学到现在, 以及他大学时的创业经历, 现在名下的财产。 　　他现在手下体量最大的就是云华传媒，并投股了一家网络技术公司, 赵青阳认为未来的大方向是虚拟世界，比起从现实中得到满足感和快乐，在虚拟世界中进行消费的社会成本更低, 也更加容易。那家网络技术公司旗下包括了网文, 漫画，动画，音乐, 广播剧，影视剧，网游平台等。网文最容易做出大ip，一旦火了, 就改编成漫画动画, 真人影视，包括游戏等。 　　赵青阳手底下有专门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 只有在某些时候才拍板决定大方向。 　　他这个年龄的富二代，哪怕在家族产业, 大多还只是打下手。大学本科期间，他就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他当然想摆脱父亲的控制创造自己的产业，不过还是被父亲硬塞了个云华传媒。 　　云华传媒到他手里之前还没有那么强，他买了几个大热IP，捧红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云华传媒便一跃进入大众视野之中。 　　“现在最火的是白重鲸。”赵青阳指着外面的巨幅广告，大屏幕里的少年白得发光，睫毛纤毫毕现，漂亮的面孔极具冲击力。 　　“追求梦想的少年，他本来是想出唱片的，但现在唱片卖不出去了。”赵青阳说：“于是拍了耽改剧，炒炒CP，很快就火了。现在他是公司的摇钱树，整个公司都靠他养着。” 　　赵青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奇异的笑，颇有点讥讽的意思。 　　“为什么会选他呢？”周随问。 　　赵青阳说：“因为他身上有故事性。” 　　他和周随说这些，并不是在炫耀自己的财力，而是想让周随从全方面了解自己，并且表明他的态度。 　　他是认真的。 　　从饭店出来，赵青阳站在车外，说：“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 　　周随低咳一声，掩饰性地去找车钥匙。 　　赵青阳便笑了一下，他很想拉一拉周医生的手，或者给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所以只好看着他。 　　那种眼神如同实质般浓稠深厚，仿佛要把他的皮肤烧穿，周随有点招架不住，直视前方：“那我先走了。” 　　“明天见。”赵青阳笑眯眯地说。 　　看着周随开车离开，赵青阳的心欢快地仿佛要跳出来，他忍不住蹦了一下，然后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露出如同朝阳的笑容。 　　呜—— 　　手机震了一下，赵青阳低头看到下属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老板，白重鲸失踪了。” 　　…… 　　周随开车往家里赶，两边的街灯亮起来，远处的霓虹灯将城市妆点得灿若繁星，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外面仿佛变成了一副不动声色而优美静谧的油画。 　　赵青阳说他是认真的。 　　就算是以前，如果不提赵青阳那些追求手段，周随还是很喜欢这个朋友的。只是他喜欢归喜欢，却没有动心的感觉。而现在，他居然觉得赵青阳有点可爱了。 　　他是认真的…… 　　但我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 　　周随微微皱起眉，还是说正因为赵青阳是认真的，所以才要让他早日打消念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他正想着，电话响起来，周随接通之后，那边传来了叶晨的声音。 　　“……哥。” 　　那是个陌生的号码，周随听他声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便把车停在路边，问：“怎么了？” 　　叶晨：“我现在在学校外面。” 　　“还没回家吗？” 　　过了一会，他才听到叶晨继续道：“我被那个人跟踪了，现在在XX商场，你能来接我吗？” 　　周随猛打方向盘：“你别挂电话，我马上过来。” 　　他很快赶到商场，在电影院里面看到了叶晨，叶晨并不是一个人，他旁边还有一个削瘦的身影，坐在他旁边。 　　周随走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对他打了招呼。 　　“哥。” 　　“……周老师？” 　　周随看着叶晨和苏琢玉，有一种非常荒谬的感觉：“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叶晨把没有挂断的手机还给苏琢玉，苏琢玉笑了笑，说：“好巧，周老师，他是你弟弟吗？” 　　叶晨的目光落在苏琢玉身上，也十分惊奇：“你认识我哥？” 　　“我上过周老师的课，周老师帮过我很多忙。”苏琢玉简单地说了一句，又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刚才我送完外卖，在商场看到他，感觉他好像需要帮助，就问了一下。” 　　叶晨接着道：“我没有手机，他借我手机才给你打的电话。” 　　之后周随让叶晨不要挂电话，苏琢玉便一直等在旁边陪着他。 　　之前他们只加了微信，并没有留电话，所以打过来的是个陌生电话。周随只觉得缘分非常奇妙，他问：“不耽误你的工作吧？” 　　苏琢玉：“没事，我已经下班了。” 　　周随：“稍等我请你吃饭吧。” 　　苏琢玉摇头：“我吃过了，周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周随看着苏琢玉离开，叶晨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感慨道：“这么晚还送外卖，真辛苦……哥，你跟他挺熟吧。” 　　叶晨这小子挺敏锐的，周随含糊过去，苏琢玉并不想让人知道他被囚禁的那段过去。 　　“你是被那个男人跟踪了？”周随问。 　　叶晨嗯了一声：“不止，我放学的时候，他堵我来着。” 　　周随带他回到车上，暖气一开，叶晨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他问我要钱，我说我没有，他就说，如果我不给，就去找我妈。”叶晨摘下围巾，缓缓道：“我估计他其实找过我妈了，但她住在小姨家里，没出过门，所以非常安全。他没有办法接触到我妈，就过来找我。” 　　叶书雅住的小区，也是安保十分到位的高档小区。 　　“我叫了学校的保安，他说他还会来找我的，只要不给钱，迟早有机会抓住我。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豁出一条命也要我和我妈陪葬。”叶晨神色疲倦，压抑着愤怒：“我没回家，因为他一直跟在我后面，我不能让他知道你的住址，再把你牵连进来。但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早就牵连进来了，他知道我有钱，不会放过我的。”周随看着前方，打火踩油门：“他只要不在监狱里，就是个大麻烦。毕竟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那我们怎么办？”叶晨这时候也有些无助了。 　　“你别听他说的那么凶，其实就是想要钱而已。”周随说：“下次你直接回家，小区有保安，不会让外来人口进入的。” 　　叶晨深深地叹了口气，靠在椅背，身体微微朝周随这边偏过来。 　　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他都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父亲自不必说，忙碌疲倦绝望的母亲也不可能听他说那些事。 　　周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问：“他要多少钱？” 　　“十万。”叶晨猛然看向他，提高声音：“不能给他这个钱！一分都不能给！他这种人欺软怕硬，只要对他退一步，他就会得寸进尺，直到彻底吸干你的血！” 　　周随失笑：“别激动、别激动……你倒是挺明白的。” 　　叶晨：“他这种人，我见多了。” 　　周随：“但还是你的安全更重要……他这是威胁你……晨晨，下次他再找你，你就给我打电话，让他来找我。” 　　叶晨惊愕地看着他，随后心里涌起一股热流，眼睛也酸酸的，他说不出话来，使劲咳了两声，才艰难地开口：“哥……你的钱也不能给他，咱们还是想办法把他弄到监狱去。” 　　“他现在又没犯什么事，只是跟踪一下儿子，就算报警，也关不了几天。”周随温声道：“没事，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对了，这次期末卷子发了吗，你考的怎么样？” 　　叶晨僵了一下。 　　“那个……卷子还没发，成绩倒是出来了。” 　　周随漫不经心地问：“多少分？” 　　“五百九。” 　　叶晨明显感觉到，周随的车速便慢了。 　　“没上六百啊……”周随的语气，十分复杂。 　　没上六百能进的学校就很少了，他当时比叶晨好像多了一百分，还觉得自己没发挥好……等等，还是先不要影响叶晨的心态了，毕竟他才转校，说不定是受了影响，而且还有半年时间呢……但是，没上六百…… 　　对了，上辈子的妹妹，也没上六百，还不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过得风生水起，还比他活得久。 　　嗯，成绩不重要。 　　周随面色古井无波，淡淡地说了句：“没事，你压力别太大。” 　　叶晨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他的神色，说：“我……会努力的。” 　　“你已经很努力了，成绩只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做人。”周随说：“之前不是说考完试带你出去玩吗，想去哪儿？” 　　--------------------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有二更。感谢在2022-01-03 23:50:58~2022-01-04 21: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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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青阳体贴地为他挡住风口，送他上车，寒风从缝隙中钻进车里，周随感慨了一句：“这个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赵青阳笑着说：“春天很快就会来了。” 　　第二天，赵青阳给周随送了一个礼物。 　　一本关于植物和种植方面的书，还有一包种子。 　　周随问：“你这是什么种子？” 　　赵青阳并没有直接告诉他：“你种出来就知道了呀！” 　　周随说：“我不擅长养花花草草的。” 　　赵青阳：“这么多，总有能活下来的！” 　　周随收了这个礼物，毕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他无法接受的东西。他还买了几个花盆和营养土，把种子倒进去，按照书上的方法浇水施肥松土。 　　他以前从来没有自己养过这种东西，就算是有喜欢的花，也是把整盆人家种好的搬回来。然而过不了多久，这些花就会烂根枯萎，周随想着自己实在不适合干这种事，不应该糟蹋种子，便再也懒得尝试。 　　自从种子种下去之后，赵青阳就时不时打视频过来问他种子的进展，他这方面倒是了解得挺多，一般的小问题，他都能解决。 　　两人眼看着这批种子冒出绿芽，就在那几天，周随晚上在医院值班，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那个沙哑粗粝的声音，通过电流处理后更加刺耳：“大侄子，我现在在和叶晨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周随知道，那个男人又找上叶晨了。 　　“我知道了。”周随的声音比那个男人想象的要镇定得多，好像他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一样：“你把电话给叶晨，让他说话。” 　　男人说：“你不会想耍什么坏心眼吧？” 　　“叶晨在你手上。”周随冷静地说：“我要确保他的安全。” 　　“我是他爹，怎么会害他呢。”男人把手机给了叶晨：“你表哥让你说话。” 　　“你们在一起吃饭？”周随问。 　　叶晨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随：“你没事吧？” 　　叶晨：“没事。” 　　周随让他把电话还给那个男人，然后道：“我今天不能赴约，咱们换个时间，我请你吃饭。” 　　男人登时大怒：“你糊弄我呢。” 　　“我在医院值班，现在不能走开。”周随笑了一下：“如果这段期间医院出了事，我是要负责任的。你想要的是钱，到时候我没了工作没了工资，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男人思考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男人：“那明天中午……” 　　周随：“明天我有个讲座要参加。” 　　男人：“后天……” 　　周随：“后天要去学校上课。” 　　男人：“大后天……” 　　周随：“在医院上班。” 　　男人：“你他妈在逗我吗？！” 　　周随：“就明天早上八点，我送叶晨去上课，然后咱们谈谈。现在，让叶晨回家吧，如果我回家没看到他，你的钱当然也没了。” 　　“我警告你，我能抓着他第一次，就能抓着他第二次，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要是想跑，别怪我不客气！” 　　周随合上手里的书，里面介绍着稻子和稗子的区别，他缓缓道：“我不会跑的，李先生。” 　　周随回家之后，叶晨已经在家了，只是脸色不太好。 　　他低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你要上课学习吃饭，这都是正常生活，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他。”周随说：“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叶晨冷笑一声：“他倒是想怎么样，不过我说他要是动手，不仅要不到钱，还会被再抓进去。” 　　周随摸了摸他的头：“去睡觉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去上课。” 　　第二天早上，周随开车送叶晨去上学，到了校门口，男人出现，把叶晨拦住。 　　“让他进去上课，他又拿不出钱来。”周随拍了拍叶晨的肩，让他进学校了。 　　他则跟着男人进了旁边一家饭馆，坐下之后，他问：“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眯着眼睛看他，忽然道：“你可真是个好表哥。” 　　周随冷冷地说：“叶晨是个好孩子，你不该去耽误他。” 　　男人哼哼了两句，说：“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 　　周随问：“你才从那里出来，至少还有把力气，找个厂子或者工地干活，总能活下去的，为什么非要纠缠我大姨她们呢。” 　　男人：“她是我老婆，我问她要钱有什么不对。” 　　周随：“你们已经离婚了。” 　　男人：“我又没签字……你屁话怎么那么多，就说给不给吧，不给我就回去找叶晨和他妈了，他们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吧。” 　　周随坐直了身体，问：“你要多少？” 　　男人舔了舔唇，伸出五个手指：“十万。” 　　周随沉默片刻，皱眉：“太多了，我不可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钱。” 　　男人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主任医师，一年能赚几百万，从中分十万给我这个可怜人都不愿意？” 　　周随淡淡道：“这钱我不给你，你会怎么样？” 　　“我就去医院闹你！”男人：“我让你在医院再也混不下去！大侄子，你这种人，想必很重视名声吧。还有叶晨，这个书也别想读了。” 　　周随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男人乐了：“这可是你自己要掺和进来的。现在就转账，我知道你有钱。” 　　周随：“只要我给你这十万，你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打扰叶晨和大姨的生活了，对吗？” 　　男人：“当然，我说话算话。” 　　周随掏出手机要给他转账，男人说：“我不要转账，你给我现金。” 　　周随：“现在现金把控地非常严格，我和你去取钱，会引起怀疑的，而且已经没有几个人会用现金支付了。” 　　男人将信将疑，他在监狱呆了十八年，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快，他一时还不太能适应。 　　周随给他转账，备注：这是你要的钱。 　　男人收了之后，不是很安心地看着手机里的数字。周随站起来：“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记住你说过的，以后绝对不会再打扰我们。” 　　“十万块说给就给，大侄子好大方。”男人冷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再来了。” 　　周随坐上车，把手机里的音频存下来，又上传到云盘，多做了几个备份。 　　敲诈勒索十万属于数额巨大的敲诈勒索罪，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周随收起手机，正在这时，赵青阳给他发了条消息。 　　赵青阳：周医生，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v ≦） 　　紧绷的心情缓解下来，周随看着那行字，几乎能想象到赵青阳的表情。 　　他笑了一下，顺手回复过去。 　　赵青阳捧着手机，很快就等到了回复。 　　随随：好的。/微笑 　　赵青阳被那个微信默认的微笑表情伤到了，他捂住胸口，默默地瘫在椅子上。 　　“对着手机傻笑啥呢。”同事走过来，说：“赵公子，快起来查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周医生：大家注意身体，早点休息。/微笑 　　感谢在2022-01-04 21:58:26~2022-01-04 23:4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辞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栖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隔壁医学院有一批学生要来医院见习, 急诊科也安排了几个学生，周随在办公室听了一耳朵，并没有往心里去。就算是有学生见习也安排不到他手上, 因此在急诊室看到苏琢玉的时候, 他相当惊讶。 　　下班之后，他看苏琢玉准备离开，便打了个招呼，苏琢玉顺势邀请他一起吃饭。 　　他们俩直接去了医院食堂, 医院食堂的饭菜物美价廉, 十年前什么价，现在还是什么价, 不忘初心，令人感动。 　　两人对坐下来，苏琢玉伸出一双手拿筷子, 他穿着单薄的秋衣, 有淡淡洗衣粉的味道，抬手的时候，周随看到他袖口磨损得很严重。 　　周随问他兼职怎么样了。 　　“学校的安排, 期末考完放七天寒假，然后就来医院见习。”苏琢玉说：“我就是趁那七天寒假做一做兼职，现在进医院了，就不做了。” 　　周随沉吟片刻, 问：“你现在住哪？” 　　苏琢玉笑了笑：“医院有安排住宿, 一个月才一百块钱，比学校和外面便宜多了。” 　　医院安排的住宿是八人一间, 四架上下床，一张桌子, 就没有别的家具了。在医院见习是没有钱的，而大四的医学生，在医院基本就是个人形扫地机器人。科室里专硕和规培生就够多了，再不济还有实习生，见习生用来打下手都用得不称心。 　　周随问：“大四，你该准备考研了？” 　　苏琢玉淡淡地嗯了一声。 　　考研本身对他来说并不困难，难的是没有钱。他上大学的时候申请了助学贷款，每年也有奖学金可以拿，课余时间再去做些兼职，辅导员对他也多有照顾，但他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了。毕竟医学生学业繁重，他分得清轻重缓急，没有舍本逐末，学业比兼职重要，他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周随是主任医师，和苏琢玉之间差了很多级，平时也管不到见习生头上。 　　苏琢玉笑了一下。 　　他眼窝深陷，睫毛浓黑，眼睛很亮，笑起来像盈盈秋水，格外有神。周随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苏琢玉的样子，那时候他躺在床上，苍白虚弱像一块沉默的礁石，现在却截然不同，身上带着鲜活的生机和不屈的韧性。 　　把苏琢玉带出来是对的……周随心想。 　　苏琢玉并不觉得自己的穷困是一件丢脸的事，这是他生下来就决定的，人怎么能因自己控制不了的外在环境感到自卑。他十分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困境，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周随：“我记得不是有个大学生一对一帮扶项目吗，你要是需要……” 　　“周老师，你这么慷慨，我可是会得寸进尺的。”苏琢玉摇了摇头，浅笑着说：“你能把我带出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不管你信不信，我觉得你拯救了我的人生。经历过那些事之后，我现在心态也好了很多，只要我还能走在阳光下，其他问题又算什么呢。” 　　“虽然当时那样做很卑劣，但我很庆幸，当时抓住了你的手。” 　　周随心想，秦二少你看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苏琢玉将饭菜一丝不苟地吃完，对周随道：“谢谢你，周老师，如果我真的遇到困难，会向你求助的。” 　　手机震了一下，周随低头看到赵青阳的消息，苏琢玉见状，起身道：“周老师你先忙吧，我回宿舍了。” 　　他前脚刚离开，赵青阳后脚就进了食堂。 　　赵青阳自从那次和周随谈开之后，越发暴露本性，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他走过来看到周随一个人坐在那里，哀叹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吃食堂——也不叫我！” 　　“你不是还要填病例吗？”周随说：“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赵青阳坐下来，心想自己就写个病例的功夫，和周医生共进晚餐的机会就被别人抢走了？到底哪来的小妖精竟然出手如此之快，唉，看来一个家里，两个人都是医生还是不行，太忙了，不是周医生加班就是他加班，这样下去连共进晚餐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到未来的场景，以后他一个人坐在家里，孤零零地吃着晚餐，简直是夜深独徘徊，缺月挂疏桐，寂寞沙洲冷。 　　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赵青阳脑补了一大堆，面上更是黯然：“谁？” 　　“什么？” 　　“你和哪个小……小同学吃的饭？” 　　“苏琢玉。”周随想了想，说：“是我认识的一个同学，他来急诊科见习了。” 　　赵青阳没见过苏琢玉，唯一一次也只是见了个背影。但他从秦樽那里打听过苏琢玉的事，听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秦樽痴愚无能仗势欺人，白糟蹋了人家好好一个大学生。 　　对于秦樽的感情，他不置可否，因为秦樽不配有感情，他早晚要被秦家卖出去，在此之前，玩玩可以，秦家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秦家是不会纵容他跨过底线的。 　　对于这整件事，他只能说，不关他的事。这群有权有势有钱还没有人生追求的二世祖天天干得缺德事多了，他难道要一个个管过去么。 　　不过赵青阳也时常感慨，他总觉得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有的实施精英教育，一言一行规矩繁多，学识渊博年纪轻轻能担重任，品性能力样样出挑，有的养出一肚子草包只知道仗势欺人，视法律法规社会道德为无物，还有的就是纯粹的联姻工具，生活就像三流苦情小说……他脑海中依次出现了几个人影，感慨大家仿佛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观的人。 　　而对于苏琢玉，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屡次和那个穷困潦倒的大学生擦肩而过。 　　赵青阳不再多问，他对苏琢玉不感兴趣，只一门心思想勾引清心寡欲内敛克制的周医生。 　　“我饿了……”赵青阳眼巴巴地看着周随。 　　周随：“这么晚了，我请你吃食堂吧。” 　　吃食堂也很好，赵青阳喜欢的是周随和他一起吃饭的感觉，而且，两个人面对面一起吃食堂那叫什么，安稳的幸福！他快乐地打了饭回来，看到周随在发短信，面色沉静，目光关注，慢慢地敲着九宫格。 　　赵青阳问：“怎么了？” 　　周随笑了笑：“没事。” 　　赵青阳便不再过问。 　　周随目光回到了聊天栏，对面是一个默认头像，看着对面大段大段的对话框，他慢悠悠地发了条消息过去。 　　【李明波，你别太过分！】 　　打下这句话的时候，周随的神色其实相当平淡，他甚至还提醒了赵青阳一句：“食堂最近出的菠萝咕咾肉挺好吃的，你要不试试？” 　　赵青阳笑眯眯地说：“下次一起吃怎么样？” 　　赵青阳总是和他约关于以后的事，等种出来就能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明天春天即将开播的电影，网上计划开到这边的连锁店，从短期到长期，从现在到未来。 　　但未来永远不会按照人们想象的模样来。 　　周随笑了笑，那边李明波又发过来消息：【现在的物价和以前根本不一样！你给的那点钱够花几天啊，一年房租都不够，我没地方住，就只能去找你了。】 　　周随：【十万你已经花完了？你干了什么？】 　　李明波：【不关你的事，咱们再找个时间，见面谈谈吧。】 　　周随：【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李明波：【那我就只能找我那好儿子了。】 　　周随过了一会，才给他回复消息：【……你要多少？】 　　李明波：【五十万。】 　　周随断然拒绝：【不可能！李明波，我不是提款机。】 　　李明波：【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大侄子，我也不想逼你，是有人逼我要钱，只要给我这五十万，我保证再也不会找你们。】 　　周随眉心一跳：【你又去赌了？】 　　李明波没有回答他，而是飞快地打字，其中夹杂着大量的错别字，足以显示出他的激动。 　　周随看了一眼，其中有很多威胁恐吓他的言论。 　　他熄灭屏幕，赵青阳已经吃完了饭，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我在想，人真是本性难移。”周随说。 　　赵青阳眨了眨眼，说：“有时候，也得看他想不想移了。” 　　…… 　　周随和赵青阳告别之后，开车前往叶晨的学校。 　　在路上，他又看了一眼李明波发过来的消息，最后是一条长长的语音条。 　　“……你把我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叶晨和他妈都是没良心的东西，老子出来已经五十多岁了，去哪儿都遭人白眼，干什么都没人要！我想拿那十万翻盘，妈的被人坑了，只要五十万，就能把本金利息全部还清……我已经给他们说你有钱了，再不还钱，他们就闹到医院去，那些人，有的是要钱的手段，你应该不想被缠上吧……” 　　“老子反正是烂命一条，死也要找个陪葬的，五十万买你买叶晨一条命，多划算啊……” 　　周随回他：【择日面谈。】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4 23:49:49~2022-01-05 23:3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色丝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碗土拨鼠 20瓶；呵呵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去赴约的那天, 李明波身边居然还跟了一个人，西装革履的，打着领带戴着眼镜, 手里拿了个公文包。 　　见周随来了, 李明波松了口气，得意地对那个人说：“你看，我大侄子来了，他是医院的主任医生, 欠了多少钱你们找他要就行。” 　　那人彬彬有礼地冲周随伸出手, 说：“你好。” 　　周随盯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坐下了。 　　那人也不介意, 笑着说：“我听说当医生的都有洁癖，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我是光天信贷公司的，根据李先生在我们这边的借款情况来看……” 　　他打开那个公文包, 拿出几份文件, 将借款利息还款金额侃侃而谈。 　　到了现代社会，高利贷摇身一变，也有模有样的开了公司, 客服温柔可人，态度彬彬有礼，就连催债的，也穿上了西服打上了领带, 但其本质丝毫未变。 　　高利贷男说：“所以, 需要还五十三万七千二百元。” 　　“还有零有整的。”周随敲了敲桌子：“之前不是说五十万吗？” 　　高利贷男推了推眼镜：“合同上是这么算的，这不过了几天时间吗, 涨了点利息。” 　　周随笑了笑：“这比我在医院上班赚的快多了。” 　　高利贷男脸上挂着假笑，李明波已经不耐烦了, 问：“你到底给不给？” 　　“不给。” 　　两个字掷地有声，李明波登时暴怒，伸手就要攥周随的衣领。周随立刻后退一步躲开，李明波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他妈玩我呢！你可真是有种，今天老子不弄死你……！” 　　他正慷慨激昂，怒不可遏，忽然被人从后面按住了！ 　　“不准动！” 　　李明波还没反应过来：“你们他妈的干什么！放开我！” 　　“警察！” 　　“老实点！” 　　这两个字一出来，李明波登时愣住了，他看向离得远远的周随，大骂道：“你个杂种！敢坑老子……你他妈不想活了！” 　　“安静点！”警察扭着他的双手，咔哒一声，李明波便被拷上了。 　　高利贷男早在警察出现的时候就远远的躲到了一边，此时警察问他话，他便义正言辞地说：“这人欠我钱，这里有合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我只是来找他要钱的，那啥，警察同志我去上个厕所……” 　　他拎着公文包，进了厕所之后，再也没出来。 　　周随又进了一趟警局。 　　录音作为一种视听资料在其与案件事实具有相关性、真实性、合法性的前提，可以作为证据使用，根据相关司法解释，侵害他人合法权益或者违反法律禁止性规定的方法取得的录音录像，不能作为证据。他那份录音是偷录的，合法性不足，最重要的证据，还是他和李明波在聊天软件上的对话记录，里面有李明波敲诈勒索他的全过程，前因后果，主体客体都非常清晰，证据确凿，李明波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敲诈勒索公私财物价值八万元以上不满四十万元的，属于“数额巨大”，或“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三十万至五十万以上属于数额特别巨大，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李明波凭一己之力，将数额从巨大变成特别巨大，辛辛苦苦为他自己延长了几年监狱生涯。 　　他刚放出来不久，之前还有在公共场合持刀伤人的前例，前罪判处有期徒刑并在刑满释放后不满五年内，后罪又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及以上，构成累犯，从重处罚，不能假释，不能缓刑。 　　想必他可以在监狱里度过平心静气，克制平和，懂法知法的老年时光。 　　毕竟他五十多岁了，在监狱里再呆十几二十年的，如果能活着出来，那也是七十岁了。 　　到时候，才是彻底的没有威胁。 　　叶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李明波已经被关进去了。 　　“真的吗？”叶晨仍然不敢置信：“他这就进去了？” 　　周随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应该相信我国的司法部门和可靠的警察叔叔。” 　　叶晨连卷子都做不下去了，连忙问：“难怪他借了十万的时候，我让你马上报警你没去……你怎么知道他又会来借钱的？” 　　“不是你说的吗，他那种人，得寸进尺，欲壑难填，那么轻易就借了十万，必然不会轻易放手。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赌博害人啊。”周随语重心长地说：“现在的高利贷也很有诱惑性，上来就摆出和蔼无害的样子，说话特别好听，看上去都是为你好……晨晨，以后无论怎么样，都不要去借高利贷啊。” 　　“我知道的，我又不傻……”叶晨皱了皱眉：“可是，如果他不准备敲诈钱，就每天纠缠着我们怎么办？” 　　“那我就找人打断他的腿。”周随轻飘飘地说：“开玩笑的，必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之，没了他这个威胁，你和大姨就可以安心了，我给你们找了几处房子，你和大姨有时间可以看看……” 　　叶晨微微一愣。 　　对啊，那个人渣进去之后，他就得搬出这里了，毕竟他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而他妈也不能一直住在小姨家。叶书雅已经给他妈妈找了份工作，周随给他们找了房子，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叶晨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口，最后只好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随想得倒很简单，两个男人住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啊！而且叶晨他们好不容易解决了李明波的事，母子俩又刚敞开心扉，当然要在一起培养感情。而且高三下学期多重要啊，他每天早出晚归的，又不能照顾叶晨，还害得叶晨被迫每天晚睡，反过来还要照顾他——于情于理，叶晨都得和大姨搬出去住了。 　　解决了李明波的事之后，叶书雅也很高兴，对姐姐要搬出去的事都接受了。她陪着姐姐看了房子，找了个环境好，采光好，又离学校和周家比较近的房子。过了几天，叶晨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出去。 　　周随帮他收拾了一下，叶晨在这边住了半年，其实除了自己的衣物和课本，卷子之外，就没什么东西了。 　　“虽然高考很重要，但你还是可以多休息一下，劳逸结合嘛，我看你平时也太辛苦了。”周随帮他包那厚重的辅导书和各种卷子，叶晨默不作声地在旁边收拾自己的衣物。 　　“你现在不玩，以后就没心思玩了，有的东西是青春限定的。”周随絮絮叨叨地说：“等你三四十了，有钱有时间，但游戏摆在你面前，你也玩不下去，就跟那啥了似的……” 　　叶晨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哥，我听说你高考的时候相当努力啊，也会拼命学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的。” 　　“你从哪儿听的这版本，我可没这么虐待自己。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对自己相当好，我学习是因为我喜欢，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不感兴趣的我也不碰……”周随微微一笑：“忠于本心，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地追求我想要的东西……晨晨，我是很爱自己的。” 　　“我希望你也能爱自己。”周随艰难地放下一坨卷子，缓缓道：“爱自己也不容易，大多数人都不会，但你那么聪明，应该能做到吧。” 　　叶晨心里微微一动。 　　他想说些什么，就见周随从书桌中间抽出了一张雪白的卷子，上面一堆红色的勾勾叉叉，卷首还有个鲜明的分数。 　　叶晨大惊失色，他的期末考试卷！ 　　周随评价道：“字写得不错——这卷子怎么不带上？” 　　叶晨脸热得都冒气了：“我准备就放这儿，拿回去我妈可能会骂我。” 　　周随叹了口气，把卷子放下了。 　　周随叫了搬家公司，那边很快便来了人，帮忙把这些东西往下搬。大姨已经等在楼下了，周随送叶晨和他的东西下去，又和叶晨叮嘱了几句。 　　“谢谢啊。”李明波都一口一个大侄子的，大姨却始终对他很客气，周随握住她粗糙冰凉的手，他说：“大姨，你在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 　　“给你们添麻烦了。”大姨看着他，转头偷偷抹泪。 　　叶晨走到周随身边，小声说：“她可能是想到了……我哥。听说我哥特别好，比我聪明，也比我懂事，如果……如果他还在，也许就和你一样……” 　　周随拍了拍他的肩。 　　叶晨抬头看他：“哥，不管你怎么想，我就当你是我亲哥了，以后我赚了钱，肯定先给你买个礼物。” 　　“挺会画大饼的。” 　　叶晨脸上露出笑意，紧接着，那点笑意忽然消失，他的脸色逐渐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随的身后。 　　周随不明所以地回头，看见了一个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从那边跑过来，摘掉了口罩和墨镜，露出一张精致得不可思议的面容。 　　“晨晨……”他站在距离他们几步的位置，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叶晨：“我……回来了。” 第32章 　　叶晨看着他, 表情僵硬，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只觉得整个冬天的寒气全都灌进了他的身体。 　　他没有说话。 　　“沉沉, 我很想你……”白重鲸的眼神蕴含着痛苦, 他想靠近叶晨，却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按在原地，让他无法再进一步。 　　叶晨想到了之前看到的几次人影，那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白鲸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张漂亮的, 他曾经偷偷看了很多次的脸，现在却只让他感到失望, 愤怒，作呕。 　　白鲸的出现，提示他曾经卑微不堪自以为是付出真心的过去。 　　“你很想我？”叶晨缓缓道：“你恢复记忆了？” 　　白鲸贪恋地看着他的面容：“是, 我都想起来了, 沉沉，我一直想见你……” 　　叶晨后退一步，厌恶地说：“你别这样叫我。” 　　他下意识朝周随靠过去, 那里仿佛是这里唯一的热源，叶晨站在周随旁边，才感觉心脏慢慢地恢复了跳动。 　　白鲸见他这个动作，一个箭步冲过来, 想要抱他。 　　周随挡在叶晨面前, 说：“稍等一下，如果我没认错的话, 你是白重鲸？” 　　他之前一直背对着白重鲸，此时转过身, 路灯昏暗的光落在他身上，足以让白重鲸看到他的脸。 　　白重鲸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周随的脸，目光又投向叶晨，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你……”白重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地问：“你是……” 　　叶晨冷笑一声，这时大姨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她走过来，看到白重鲸那张人见人爱的脸，却露出极端愤怒的表情：“你个混账！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姨……” 　　“滚！”大姨冲过去，将他推到在地：“就是你害晨晨转学的！你还敢来！！我杀了你！” 　　白重鲸倒在地上，茫然而痛苦，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冲击力太大了，双手撑在地上，摩擦着冰冷的地面，他一时怔然，竟然忘了反应。 　　眼看着大姨真的要抄起家伙打上去，周随连忙拦住，说：“大姨，在公共场合打人违法的。” 　　叶晨也拉了一下，说：“妈，算了……” 　　大姨皱眉：“你别给我说你还喜欢这个人渣。” 　　叶晨摇头：“当然不是，只是犯不着，算了吧。” 　　白重鲸听他这样说，感觉心里一阵阵地发疼，他已经回想起了以前的记忆，叶晚沉和他在一起，那些快乐又甜蜜的记忆，但是…… 　　但是他亲手搞丢了这一切，他犯了错，于是叶晚沉头也不回地离开，完全不给他弥补的机会。 　　“沉沉！”白重鲸站起来，他的掌心很疼，更疼的是他的心，他无法面对，有一天叶晚沉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我和你已经分手了。”叶晨笑了一下，说：“也说不上分手，毕竟当初是你亲手让人把我像个垃圾一样扔出去的，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所以应该说是，我单方面被你抛弃了。” 　　“不，我那时候失忆了，不记得你……” 　　叶晨长长地哦了一声：“我很理解的，失忆了嘛。但你现在已经成功实现了你的梦想，成为了大明星，就没必要回头捡我这团垃圾了吧。” 　　“晚沉！”白重鲸痛苦地嘶吼道。 　　他喊出这个名字，叶晨和大姨都变了脸色。 　　周随莫名其妙，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 　　“我现在不叫叶晚沉。”叶晨冷淡地说，他向周随靠过去，并且拉住了他的胳膊：“白重鲸，你认错人了。” 　　周随站起来，道：“白重鲸先生，可能你和我表弟之间有些误会，我们今天还有事，所以请你先离开好吗？” 　　如果是别人说，白重鲸当然不会听，但周随这样说，白重鲸看了他一眼之后，目光中飞快地闪过纠结，痛苦和惊疑，竟然真的离开了。 　　“对不起，沉沉……”他收拢衣领，深深地看向叶晨：“我会再来找你的。” 　　他走之后，三人沉默地继续搬家，只是现在，所有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叶晨艰难地提着两叠齐腰高的辅导书，周随上前接过来，问：“还有多少？” 　　叶晨撑着膝盖喘气，半晌也没有抬起头。周随走到他身边，叶晨忽然说道：“哥……” 　　周随：“嗯？” 　　“我不想搬走，可以吗？” 　　周随沉默片刻，把书放下。叶晨不敢抬头，他怕周随问他为什么，更怕周随拒绝。 　　“好。”周随摸了摸他的头：“我去给大姨说一声。” 　　周随和大姨只说叶晨想多住几天，大姨并不惊讶，只是问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周随笑道：“叶晨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孩子，我小时候要是有他一半懂事，我妈就要烧高香了。他在我这边住，我只怕耽误他高考。” 　　大姨苦笑了一下，又和叶晨说了两句话。天色已晚，周随本来想让大姨留住一宿，但大姨不同意，他便帮忙叫了个车，送大姨到之前看好的新家去。 　　她坐上车之前，拉着叶晨说：“你别给你随哥添麻烦。” 　　叶晨：“嗯。” 　　大姨又说：“离那个姓白的远一点。” 　　叶晨：“我知道。” 　　大姨：“好好学习……等高考结束，我们出去玩。” 　　她勉强露出一抹笑，叶晨微微一愣，俯身抱住她干枯瘦小的身体：“我知道，你也别太辛苦，注意身体。” 　　本来打算两个人搬家，现在只有大姨一个人过去。周随和叶晨只能把书再往回搬，叶晨心里愧疚自己出尔反尔，因此格外出力，抱得比周随多，跑得比周随快，周随看着他跟阵风似的，虽然清瘦，但少年人的身体有无限的爆发力和潜力，不像他…… 　　会腰疼。 　　他们刚刚把东西搬回来，叶晨又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他之前还给大秦告别过，现在回来了，又抱着大秦使劲亲了几口，然后收拾房间，打扫卫生，烧水浇花。叶晨从卧室跑到厨房，又从厨房跑到阳台，从阳台回客厅的时候，惊讶地看着安静地端坐在沙发上，目视前方，神色肃穆的周随。 　　“哥，你怎么了？” 　　腰疼。 　　已经到没法随意瘫进沙发的地步，他刚进屋的时候只是想坐下休息，结果坐下就站不起来了。于是只能维持着这个端庄的姿势，一动不动。 　　周随沉声道：“……我缓缓。” 　　叶晨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他，伸手去摸他的腰：“……你腰疼吗？” 　　周随不说话。 　　“诶，是不是没用对力气啊。”叶晨说：“搬重物的时候，一定要用腿的力量，不能用腰……哥，你应该比我明白啊。” 　　周随心想，你到了我这个年龄，无论多么正确的用力方式，干久了都会腰疼的。 　　叶晨跃跃欲试：“我帮你揉揉？” 　　“不用。”周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我专门学过的。”叶晨坐在他旁边，说：“我当初还是为了那个傻逼学的。” 　　周随：“你是说白重鲸？” 　　叶晨：“这名字可真难听，他以前叫白鲸，出道也用的这个名字，是后来准备转型的时候，才改名叫白重鲸。” 　　周随：“那你呢，你原来叫什么？” 　　周随知道叶晨改过名字，但在叶晨搬进来之前，他和大姨家来往极少，家里其他人又从不会提起他，他对叶晨以前的名字只知道个大概，尤其是叶晨两个字叫多了，以前的名字更是毫无印象。 　　叶晨从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就叫叶晨，从他的角度，“叶晨”就是叶晨。 　　“叶晚沉。晚上的晚，沉睡的沉。”叶晨咂摸着说：“现在念起来，感觉还挺陌生的。” 　　没有人念的名字，会逐渐失去意义。 　　周随则陷入沉思之中。 　　叶晚沉，白鲸。 　　妹妹另一本小说的主角。 　　他之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他怎么会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弟居然是三流狗血小说里的主角呢！这也太令人崩溃了！更令人崩溃的是，他记得这本小说很虐，是那种刻意为之的虐，身为主角攻的白鲸，在阴差阳错以及他本人恶劣的本性下，给主角受叶晚沉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这本书和苏琢玉那本不同的是，叶晚沉一开始就爱着骄傲漂亮，怀才不遇的白鲸，他和白鲸在一起之后，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然而，白鲸实际上从未对他动心，只把他当成了替身，后来更是做出了很多难以言喻的事……例如他把叶晚沉推到表面上，让他遭受媒体和粉丝的抨击，实际上却和其他小明星在一起。例如他面对白月光和叶晚沉时，毫不犹豫地便选择了白月光。例如失忆之后，面对前来求助的叶晚沉十分冷漠，甚至辱骂他痴心妄想，说自己怎么会和你这种人在一起之类的。 　　而这期间，叶晚沉还遭受了来自母亲的压迫和父亲的威胁，在原文里，李明波一直纠缠了叶晚沉很久，令他十分痛苦。因为一个恶毒配角的陷害，导致叶晚沉改名转校，但很快，重新想起一切的渣攻白鲸又过来找他了，死缠烂打，运用各种狗血手段，例如车祸挡刀地震等等，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缠之后，两人达成和解，在一起了。 　　周随：…… 　　周随心想，我他妈记得这是篇替身文，所以那个白月光到底是谁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晨晨的剧情线从大姨来的时候就开始了啊，怎么能是白鲸出现才开始呢！ 　　白鲸这时候出现，已经是原文中后半段的追妻火葬场了。 　　当然，他追不到的。 　　感谢在2022-01-05 23:37:26~2022-01-06 22: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色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里溪声 15瓶；苏笑了 5瓶；栗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周随深深地吸了口气, 转头看向叶晨。 　　叶晨：“？” 　　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我是得绝症了吗？ 　　“晨晨啊。”周随意味深长地说：“人生还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这是什么临终关怀吗？ 　　叶晨莫名其妙，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去休息吧, 早点睡, 明天还要上课呢。”周随说：“今天搬家也累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我一直想带你出去玩。多去外面看看, 就知道有些事, 根本就不算事了。” 　　叶晨：“……？？我还要补课，我物理化有些弱, 想趁寒假补一补。” 　　周随点头，觉得表弟聪明勤奋又通透，怎么会做出像原文里那样又痴又傻的行为呢。 　　“那就好。”周随勉强扶着腰站起来, 说：“你安心住这儿吧, 想住多久住多久，反正房子那么大，空着也是空着。” 　　叶晨坐在沙发上乐不可支地看他：“你真不要我帮你按按啊！按完很舒服的！” 　　周随矜持地摇头, 勉强维持了一个三十多岁男人的尊严。 　　这是什么可笑的尊严啊！ 　　叶晨心想着回头给他买贴膏药好了，周随那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他完全明白周随的意思。 　　真是…… 　　叶晨笑着看周随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门缓缓关上, 仅剩一点光从缝隙中露出来。 　　他身子一歪, 瘫在沙发上。 　　沙发还残存着周随的气息。 　　没有香水，就是简单的沐浴露的味道, 那沐浴露还是他买的。 　　客厅的灯开的最弱一档，茶几上摆着一束干花, 厚重的灰色窗帘遮蔽了外界的车水马龙，他在这片干净整洁的客厅中，盯着虚空中的光斑，一动不动。 　　真是宁静啊。 　　让人恍然之间，以为之前发生的种种一切，都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而已。 　　经历那么多事之后，他在原来的学校声名狼藉，被无数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辱骂，母亲终于让他转校，却不愿意和他一起走，于是婉转拜托了那个传闻中的表哥照顾他。 　　那天他从火车下来，其实已经心如死灰。他身边已经发生了太多糟糕的事，他感觉这个世界很小，紧紧地将他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 　　母亲的压迫是笼子，白鲸的背弃是笼子，同学和老师的鄙夷是笼子，被他蹉跎的学业是笼子…… 　　所有的人都已经抛弃他了。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滑稽可笑，毫无逻辑的悲情剧。 　　下了火车之后，他很快接到周随的电话，周随在那边说：“我是周随，很抱歉我本来要去接你的，但今天要加班，所以你可以自己坐车先回家吗？” 　　叶晨没什么反应，冷淡地说：“嗯。” 　　周随那边很急，因此没在意他的态度，急急忙忙叮嘱说：“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上车之后把司机的信息和车牌号发给我，到家之后报个平安。花盆下面有钥匙，我两个小时之后就下班了，你要是饿了就吃点东西，冰箱里应该有……” 　　他不记得冰箱里有什么，因此随便含糊过去，最后只道“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叶晨感觉有点奇妙，很久没有人和他絮絮叨叨说这么多，而且他都能听到对面沸反盈天的吵闹声。他按照地址去了周随的家，然后在花盆下面找到钥匙，那时候他还想着这藏钥匙的方法可真老套，那盆花好像也快死了——然而他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还是从心底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当天晚上，他等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周随打电话告诉他有突发情况，需要再等两个小时，就这么两个小时之后又两个小时，周随当天是凌晨回来的。 　　叶晨坐在沙发上打哈欠，心想这个表哥，难道不会猝死在医院上吗。 　　他那时候，就对周随产生了一些好奇。 　　凌晨的时候，周随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他本以为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叶晨肯定已经睡了，没想到一开门，就和沙发上的表弟打了个照面。 　　“……你好。”周随站在玄关，微微颔首：“我是周随。” 　　叶晨站起来，说：“我是叶晨。” 　　这就是叶晨来到这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的叶晨，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度过一段平和，宁静，安稳的时光。 　　那些之前困扰着他，令他窒息的种种人和事，忽然就离他远去。像一块大石扔进湖水之中，渐渐地连涟漪都消失了。 　　甚至当他在商场看到白鲸的巨幅海报时，都能平静地走过去，然后去买下周要吃的菜——这种事不能指望周随，他自己的日子过得相当糊弄，只勉强保证一日三餐，营养均衡——意思是，他可以连续买整整一个月的西红柿鸡蛋和小青菜。 　　和白鲸纠缠的那段时间，他的成绩一直下滑，转到这边之后，果然学得很勉强，但也咬牙跟上了大部队。就在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下去的时候，母亲过来了，李明波出狱了，然后，白鲸也来了。 　　叶晨的目光越来越沉。 　　他得之不易的平静和幸福，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毁掉。 　　白鲸…… 　　周随端坐在椅子上，先写下苏琢玉和秦樽两个名字。 　　然后是叶晚沉和白鲸。 　　在苏琢玉和叶晚沉之间，他又把自己的名字加上。 　　周随十分想问妹妹，为何如此钟爱狗血渣虐文。 　　妹妹写的第一本小说，关于秦樽和苏琢玉的强取豪夺，她那时候文笔结构都比较粗糙，人物也非常片面化，情节都是直接照搬的大部分渣虐文。写第二本的时候，妹妹痛定思痛，认为应该丰富人物本身的内涵设定，扩大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于是就创造了童年不幸家境悲惨有性格缺陷的叶晚沉和童年不幸家境悲惨有性格缺陷且有志无时的白鲸。 　　再加上她照搬的大部分渣虐文的固定情节，不要命地往里加。 　　这样一来，矛盾确实很充分，就是充分得过头了。 　　书里的叶晚沉十分凄惨，凄惨到周随看不下去的地步，而且写这本的时候，妹妹文笔变好了，居然诡异地令人非常容易融入那个世界，感受人物过于疯魔偏激的情感和想法。周随抱着对妹妹负责的态度，努力了十几遍，终于勉强看完了整本书，妹妹问他感想怎么样，他说：“这个主角，应该去找个庙拜一下。”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问妹妹，为什么这两人最后还能在一起。 　　妹妹说，我写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他们在一起啊。 　　周随问，那主角的高考呢。 　　妹妹：哈哈哈哈那不重要啦，在一起就可以完本了。 　　周随问：他身为高三生，怎么每天都过得乱七八糟的，整本书里，他去过几次学校啊。他不是学生吗，学生的本职是学习啊。 　　整本书里，周随最纠结的就是，剧情从叶晚沉暑假找兼职开始写起，然而从此在和娱乐圈的纠葛中一去不复返，再也没见他去学校读过一天书，最后莫名其妙就和白鲸结婚了。 　　周随手下的笔猛地一顿。 　　不能结婚！ 　　虽然有原文的剧情在，但苏琢玉和秦樽不早就脱离剧情了么。苏琢玉现在每天学习见习过得十分充实，而秦樽再也没出现过。既然苏琢玉的命运可以改变，叶晨当然也可以。 　　不过，白鲸已经找回了记忆，并且来这边找到了叶晨，说明剧情已经走到原文的后半部分了。 　　就是追妻火葬场那部分。 　　笔尖落在白鲸的名字旁边。 　　看着这张图，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灵感。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一个小橘猫头像从屏幕中跳出来，并持之以恒地发来消息。 　　赵青阳：【周医生睡了吗？】 　　赵青阳：【周医生明天一起吃饭吧好不好？】 　　赵青阳：【我今天参与了一起大手术\\(^o^)/~】 　　赵青阳：【随随——】 　　赵青阳：【猫猫探头.jpg】 　　周随看着不断跳动的小橘猫，目光落在纸上，然后，将秦樽和白鲸连在一起，中间写下赵青阳的名字。 　　就像苏琢玉，叶晨都和自己有关一样，秦樽和白鲸，也都有赵青阳有一点关系。 　　不过，自己是那种炮灰角色，例如被叫去救命的医生，或者收留主角的表哥，赵青阳就是那种背景板龙套，例如同一个圈子的朋友，或者大明星的顶头上司。 　　周随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拿起手机，给赵青阳回复了一句：【好啊。/微笑】 　　周随：【不要叫我随随。/生气】 　　赵青阳抱着手机，又痛苦又快乐，露出扭曲的笑。 　　第二天，赵青阳和周随下班之后，直奔商场，又换了一家店吃饭。 　　吃完饭后，周随路过电影院，看到外面的广告牌，问赵青阳：“想不想看电影？” 　　赵青阳瞥了一眼广告上面的白重鲸，乐呵呵地说：“好啊。” 　　于是两人买了电影票，看了一场电影。 　　周随盯着屏幕，赵青阳趁拿爆米花的时候，悄悄勾他的手指。 　　从电影院出来，两人都没记住那影片演了什么。 　　周随若有所思，赵青阳靠过来，小声说：“你要是对电影感兴趣，我也可以带你去看拍摄现场。” 　　-------------------- 　　作者有话要说： 　　填空题： 　　妹妹第一本小说叫：《________》 　　第二本小说叫：《______________》 　　感谢在2022-01-06 22:15:54~2022-01-06 23: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周随婉拒：“下次再说吧。” 　　成年人的“下次再说”一般就是拒绝了, 赵青阳完全没有顺着台阶而下，反而爬上去了——他笑眯眯地说：“最近有个电视剧正在招人试镜，要不要去看看？对了, 你有喜欢的明星吗？说不定也能看到。” 　　“有啊！”周随眼睛一亮：“我喜欢林云钦。” 　　赵青阳表情僵住了。 　　林云钦上世纪八十年纪开始走红, 如今已至古稀之年，退隐二十多年，留下无数经典作品。 　　“我特别喜欢他。”周随扼腕叹息道：“我小时候把他的电影看了好几遍，可惜后来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 　　赵青阳侧身过去, 在他耳边轻声道：“林前辈为人低调, 他退隐后就结婚去了，现在孙子和咱们的年龄都差不多了。” 　　周随没想到他真的知道, 但说起来也只是比较可惜而已，并没有探究别人私生活的兴趣。 　　“其实林前辈结婚的对象……”赵青阳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准备挂掉, 周随说：“你今天手机震了好几次，有事就先去处理吧。” 　　“诶，周医生你真关心我。”赵青阳对他眨了眨眼, 然后走到一边接通电话。 　　“老板，白重鲸还没有找到。”一接通，那边就连忙问：“咱们要不要报警啊？” 　　赵青阳淡淡道：“他是自己跑的，报警没用。那么大一个人, 不可能说没就没。也不用太担心, 他还能把自己作死不成。” 　　那边说：“上次他在这边出过车祸，难免让人不安心。” 　　赵青阳：“那就再找找呗。” 　　那边说：“可是这两天就要试镜, 他不在的话……” 　　赵青阳沉吟片刻：“你手上最近是不是有个新人？” 　　“您是说小张？” 　　“让他试试。”赵青阳远远地看了周随一眼，周随刚好也在看他, 赵青阳便露出一个微笑。 　　那边幽幽地叹了口气，张寻彧是用关系塞进来的，虽然长得是比较好看，也符合当下流行的美少年审美，但除了那张脸，其他地方都不太行。 　　无论是演技还是唱歌，跳舞都很一般，就是人比较搞笑，可以尝试走综艺路线。不过张寻彧是冲着白重鲸进的娱乐圈，他就想演戏唱歌，最好能和白重鲸一起演戏，同台对唱。 　　赵青阳处理完事之后，周随问：“怎么了？” 　　他虽然没故意去听，但感觉好像是有人失踪了。 　　赵青阳：“没事。” 　　周随道：“我看你也挺忙的。” 　　“再忙也得吃饭啊，尤其是和你一起吃。” 　　赵青阳的攻势越来越猛，如果是以前的话，周随当个笑话听也就算了。但赵青阳是认真的，周随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下去。 　　周随沉思片刻，道：“赵青阳，我……” 　　“周医生，如果你是要拒绝我的话，还是别说了。”赵青阳十分敏锐，飞快地打断他。 　　周随皱眉，缓缓道：“我这样，感觉跟吊着你一样。” 　　“你这叫享受被追求的权利！”赵青阳连忙解释：“什么叫吊着我啊，你要是现在跟我说让我走，还不如吊着我呢。” 　　周随：“但这样对你不公平。” 　　赵青阳偷偷看他一眼，小声说：“那你答应我，不就公平了吗。” 　　周随：“嗯，问题就在这里了，我没打算……” 　　“等等。”赵青阳深吸了口气：“你不能忽然提出这个问题，我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这样吧，今天太晚了，咱们找个时间认真谈谈好吗。” 　　周随今天也是在冲动之下才这样说，他多次被打断，也觉得今天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便同意了。 　　赵青阳送他回家，周随打开车门的时候，赵青阳忽然拉住他的袖口，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了他：“你不要想太多，躺着被我追不就好了，你看，如果我能像这样抱抱你，就觉得心情很好，能开心好几天的。” 　　“周医生，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啊。” 　　周随回到家的时候，身上仍然残留着赵青阳抱上来的触感。 　　他今天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和叶晨有关。 　　经过之前的回忆，他渐渐记起来原文中的一些内容。具体的剧情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叶晚沉喜欢着白鲸，而白鲸却凭借着叶晚沉的喜欢，肆意作弄，有恃无恐，玩弄叶晚沉的真心。 　　凭借着一些模棱两可的态度，若即若离的接触，偶尔给点甜头，再给予更过分的伤害，就这样让叶晚沉既痛苦，又无法离开他。 　　当然，原文也是有解释的，白鲸同样有着悲惨的童年经历并且造成了他的性格缺陷，他不相信叶晚沉爱他，所以就做出种种试探，并且越来越过分，逼叶晚沉一次又一次降低自己的底线。 　　周随代入了一下他自己，所以觉得不应该这样吊着赵青阳。他对恋爱关系本来就抱有悲观的态度，赵青阳对他好，他反而压力很大。 　　他本来想说清楚的，但赵青阳的反应比较出乎意料。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周随想着这句话，心里的压力竟然不知不觉中减少了几分。 　　…… 　　快到过年的时候，医院又忙碌起来，每天送来的急诊病人五花八门，带教老师没空专门辅导那批见习生，加上确实缺人手，便把几个同学安排着跟规培，住院医一起写写病例，搭把手干各种杂活。 　　那天送来了一个溃疡性结肠炎病人，情况非常严重，病变涉及结肠全层，肠壁又薄又红，并发急性穿孔。送来的时候病人持续性剧烈腹痛，且高热不退。肠穿孔是最严重的并发症之一，周随立刻给他做了结肠次全切除加回肠造口术，想着这病人的情况挺典型的，就叫了几个小医生和实习生进来观察。 　　几个小医生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周随一边做手术，一边问：“溃疡性结肠炎的临床分型是哪几个？” 　　“……按病程经过分为初发型、慢性复发型、慢性持续型、急性爆发型。” 　　上级医师做手术的时候，提问是很正常的事，而这种氛围下，小医生们压力极大，经常被骂得没话说。规培生和实习生还好一点，他们知道上级医师根本没对他们抱有什么期望。 　　医院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上级医师的地位不仅是职称和工资，更核心的区别在于技术和经验。你看不了的病我能看，你做不了的手术我能做，从身到心全面碾压，常常压得下面的医生抬不起头来。 　　“还有呢？”周随问。 　　“按病情程度分轻型，中型，重型……按病变范围分直肠炎、直肠乙状结肠炎，左半结肠炎，广泛性或全结肠炎。” 　　“重型具体指标？” 　　“每日腹泻6次以上，体温大于37.5，脉搏大于90，血红蛋白小于100，血沉大于30……” 　　“诊断标准是什么？” 　　“……” 　　小医生们说不出话，医学书又多又杂，每学期发十几本，每本八百页，每页都要考，他们背书都要背得猝死了。 　　苏琢玉举起手。 　　周随笑了一下：“知道就说，不用举手。” 　　“溃疡性结肠炎缺乏金标准，主要结合临床、内镜和组织病理学表现综合分析，在排出感染性和其他非感染性结肠炎基础上作出诊断。” 　　周随：“如果病人腹部有明显压痛，直肠指检有触痛，排便困难，腹部胀气，应该做什么诊断？” 　　苏琢玉思考了一会，呐呐摇头，想着周随看不见，又说：“……我不知道。” 　　周随道：“回去好好看书。” 　　他语气平淡，但小医生们已经被叼习惯了，纷纷点头应是，心里泪流不止。 　　“好了，送普外吧。” 　　问完之后，手术也差不多结束了。 　　下班之后，周随又在食堂碰到苏琢玉。 　　苏琢玉把食物端到周随面前，小声说：“是肠易激综合征。” 　　周随：“不怕枪打出头鸟？” 　　苏琢玉道：“医院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出不了头。” 　　周随笑了一下：“不错嘛，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苏琢玉：“……见识到了很多奇特的事。” 　　周随：“在急诊科呆久了，对人的基础道德水平要求都降低了。你是遇见砸门的，还是在大厅里互砍的了？” 　　苏琢玉：“……都有，还有耍酒疯的。” 　　周随：“遇事你跑就行，保护好自己，那边有个窗户，翻过去他们追不上你。” 　　苏琢玉摇头感慨：“我之前只听说过，还是第一次遇见。” 　　周随：“快过年了，所以事情也多……在急诊科工作，自己身体肯定要好，心态也要好，这边压力挺大的，患者病情都很急，病种五花八门，留给我们的反应时间短，家属心情也暴躁，其他科室不会有这么严重。” 　　他们吃完饭，又一起往外走，慢慢地，就走到苏琢玉的宿舍了。 　　周随抬头看着那栋逼仄的老式宿舍楼，电线杆交错在阴暗的角落之中，突兀地指向天空，苏琢玉顺势问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问完就后悔了，抿着唇看着脚尖，连忙找补：“也没什么好看的，没想到不小心让周老师陪我走了这么久……” 　　“没事，上去看看吧。”周随说：“当初我来这里见习的时候，住的也是这栋楼。” 　　-------------------- 　　作者有话要说： 　　周医生这么关心苏琢玉，是有原因的_(:з」∠)_ 　　不过某些人肯定要吃醋了（￣︶￣）↗ 第35章 　　这栋楼和当年没什么区别, 无非就是墙上落了更多的白皮，光线更加昏暗，楼梯湿漉漉的, 外面支了个铁管水龙头, 吃饭喝水洗澡的水都得去那儿接。 　　一百块钱一个月的宿舍，也就这种条件了。 　　苏琢玉沉默地带着周随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摆着四架高低铁架床，中间一张很有历史感的桌子, 窗户下面放着盆和保暖壶。 　　苏琢玉虽然不介意自身的贫困, 但也不想主动将一切大白于天下。如果可以，他想在周随面前展现出更好的自己。 　　这个宿舍里并没有住满, 来见习的几个同学，有的因为受不了找借口跑了，有的则自己在附近找了房子住, 有的干脆住在家里。 　　“你请坐。”苏琢玉环顾四周：“我给你倒杯水。” 　　保暖壶里面空空如也, 他便提着热水壶去接水。过了一会，苏琢玉拿着热水壶进来，面容窘迫地说：“……没水了。” 　　这边经常停水停电, 老城区各种线路要改也不好改，就像老人身上的顽疾一样。 　　周随问：“那你晚上洗漱怎么办？” 　　苏琢玉沉默片刻，说：“去其他楼看看。” 　　周随嗯了一声，看向桌子上堆积的书, 苏琢玉在准备考研, 书上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两人沉默，苏琢玉坐下开始看书。 　　周随看着他的笔迹, 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在苏琢玉身上看到了自己。 　　不是现在这个自己，而是上辈子那个家境普通, 走在求学路上的周随。 　　苏琢玉比他更加勤奋，更加聪明，也更有天赋，也比他遇到过更多困难。 　　苏琢玉是妹妹写的第一本书，也许第一个总是特殊的，她心里最喜欢的主角一直都是苏琢玉。在原文后面，她写着写着，为苏琢玉加了更多的设定，那时候，她心里想的不止是写一个狗血文，而是想把苏琢玉写出来。 　　写到后面，她手里有了更多更受欢迎的主角，但每次写完之后，她都不会再谈及，只有苏琢玉，她仍然经常和周随聊起来。 　　她甚至准备给自己儿子取名叫苏琢玉。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苏琢玉也算是他的大侄子了。 　　这样一个角色，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让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周随想帮他一把。 　　苏琢玉的天资堪称凤毛麟角，如果没有那些客观上的困难，也许可以少走一些弯路。现在秦樽已经不是麻烦，剩下的就只有经济问题了。 　　就算有助学金奖学金，能解决的也只是一小部分，苏琢玉的穷困肉眼可见，他为了活下去，只能找些兼职，这肯定会耽误他学习的时间。而且饥一顿饱一顿的，对身体也不好。 　　周随记得他父母现在全都重病在家，只靠低保勉强活着，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能寄过来。 　　“苏琢玉……”周随开口。 　　苏琢玉抬起头，两人对视，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周随心想，他们不愧是相似的人，果然是有默契的。 　　“你想找份兼职吗？”周随问：“最近急诊科比较忙，我没空处理家务，如果你能过来帮我的话……我按市面上的价格给你付工资。我家那边离学校也挺近，不用担心上班的问题。” 　　苏琢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弯下腰：“谢谢你，周老师……我再考虑一下。” 　　周随没有强求。 　　他回家的时候，收到了赵青阳的消息，说自己下班后去找他，结果其他人都说他已经走了。 　　赵青阳：【哭泣猫猫头.jpg】 　　赵青阳：【我约了大厨准备请你吃牛排来着，从澳洲刚运过来的！】 　　赵青阳：【呜呜呜】 　　他在聊天栏又死乞白赖地撒了会娇，消息框占满了屏幕。 　　周随想了想，回复道：【我和一个同学出去了一下，也吃过晚饭了。】 　　赵青阳知道他有职业道德操守，倒并不操心周随被哪个同学勾搭去了，只是以前周随至少会回个摸摸头的，还有/微笑，现在连默认微笑都没有了！ 　　赵青阳深深地觉得有问题。 　　既然现在周随在躲他，赵青阳便放缓了攻势。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之前明明都好好的，他能感觉到，周医生其实也有点喜欢自己的。 　　他不能再让上次宴会的事重演。 　　赵青阳戳了戳周随的头像，一张黑猫的照片在他面前放大。 　　当初他找着小橘猫凹了半天姿势，拍了同样的图，用来当头像，默默地把这就当情侣头像了。 　　周随当然没看出来，他以为那就是张普通的猫图，还夸小橘猫长得可爱。 　　赵青阳看着两张相似的猫图，陷入了沉思。 　　…… 　　急诊科鸡飞狗跳，呆久了之后，苏琢玉也找到了节奏感。 　　“小苏，辛苦了，你去忙吧。” 　　苏琢玉放下东西，笑着点了点头，包里手机忽然一震，他走到角落，本来没打算接，但上面显示的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家里人很少给他打电话，因为打电话要花钱，刚放寒假的时候，他父亲问他回不回去，他说没买到票，之后便再也没通过话了。 　　苏琢玉接通手机，低声问：“喂，爸，有事吗？” 　　那边男人愣了一下，才说：“你妈买不起药了，你能寄点钱回来吗？” 　　苏琢玉心里一沉：“我没钱。” 　　“你不是说你都进医院了吗，怎么还没有钱？”男人粗声粗气地问。 　　苏琢玉：“我上次的奖学金不是寄回去了吗？” 　　现在他在医院，反而不像之前那样能自由地去兼职赚钱。 　　男人：“用完了，你妈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能干活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廉价手机传过来的电流刺耳至极，令人难受。 　　苏琢玉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胸口里的烦躁压下去。 　　“我知道了。”苏琢玉盯着医院雪白的墙，缓缓说道：“钱，我过几天会寄给你的。” 　　“那你快点啊。”父亲挂断了电话。 　　苏琢玉只觉得浑身冰凉，他又盯着白墙看了很久，直到有人喊他。 　　“小苏，过来帮个忙！” 　　苏琢玉抬起头，抹了一下脸——他脸上其实是干燥的。 　　晚上，他等下班之后，过去找周随。 　　周随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只说：“我等会有个手术可能会拖比较晚，你先回去吧，地址我发你。对了，家里还有一个人，叫叶晨，是我的表弟，他今年高三，可能也回来得比较晚。” 　　苏琢玉深深地低着头，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周随说的那些事他听到了，却没法明白其中的意思。 　　“周老师。”苏琢玉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您能不能……预付一个月的工资，半个月也行，我……” 　　周随心想他果然是遇到事了，也没多问，而是直接说：“你需要多少？” 　　“一千……”苏琢玉抬不起头：“八百就行。” 　　“现在市面上哪有八百一个月的家政。”周随说：“我给你先转两千。” 　　“……谢谢。”苏琢玉弯下腰：“谢谢你，周老师。” 　　周随拍了拍他的肩，上辈子他家境普通，但父母也供养他读完了本硕，他从来没被逼到这种地步过。 　　“你先回去吧。”周随说：“外面第二个花盆下面有钥匙。” 　　叶晨同学放学之后，高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几天在学校主要是补课，他物理化一直比较弱，叶晨偶然间翻过周随的书，知道高中生物化学已经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内容了，但他确实学得比较吃力。 　　周随尝试过给他补课，不过总是说到离题很远的地方去，他俩思维差异太大，后来也是悻悻地放弃了。叶晨倒觉得还好，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天生学霸，靠努力做到这种地步，也就差不多了。 　　他有想学的专业，如果是之前的话，母亲一定不允许他报那种就业率很低的专业，但现在，他已经下定决心，至少，周随是支持他的。 　　所以哪怕背后跟了个鬼鬼祟祟的白重鲸，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进小区后，白重鲸只能呆在外面，痛苦纠结地盯着他。 　　叶晨总觉得他这幅样子非常好笑，更好笑的是，那天白重鲸拦在学校门口，口口声声对他说“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只是以前没有发现，所以才做了很多错事……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无法失去你……” 　　既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也不相信别人的爱意。 　　——这简直可以称作愚蠢了。 　　但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现在可是至关重要的高三时期，老师天天耳提面命，除了学习，现在什么都不重要。而且白重鲸没法进小区，也就只能在学校门口堵一堵人，一旦有人看过来，他还得低头弯腰挡住自己的脸，大明星实在是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叶晨心里想着今晚吃点什么，他站在门口，拿出钥匙，这个点，周随大概率是没在家的。 　　但是，钥匙刚刚搭上去，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今天准时回来了吗？ 　　那个赵医生也没拉着他约会？ 　　叶晨心里纳闷，看着大门缓缓打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7 22:08:24~2022-01-07 23:5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开门的人, 穿着一件简单的外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眼神清透温润, 让人一看就会想到玉石之类的东西。 　　还有点眼熟。 　　叶晨握着钥匙的手紧了一下, 他就像只被外人闯入领地的边牧一样，警觉地看着苏琢玉。 　　两人面面相觑，叶晨甚至想抬头看看门牌号，但家里的布置又很眼熟。还是苏琢玉先反应过来, 后退一步, 视线朝下，温顺地说：“我是周老师叫过来的, 我叫苏琢玉。” 　　他这样称呼周随，叶晨很快便想起来了他是谁。 　　之前被李明波追踪的时候，叶晨跑到商场, 当时手机没电了, 是苏琢玉借他手机给周随打的电话，后来也一直陪他等到周随赶过来。 　　“你好。”叶晨脸上露出一抹笑：“我是叶晨，随哥的表弟……上次谢谢你。” 　　苏琢玉也想起来了他们之前见过, 因此笑了笑。 　　“我先去放一下书包。”叶晨轻声细语地说，苏琢玉让开，他便直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 然后又迅速不经意地在家里走了一圈。 　　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猫粮喂了，猫砂铲了, 阳台的花也浇过水了——这位更是重量级，叶晨心想, 之前只见过一面，现在就堂而皇之登堂入室，而那位赵医生，只来过这家里一次，还是周随不在的时候来的。 　　叶晨捏了一把大秦的耳朵，大秦因为吃饱喝足而显得懒洋洋的，心想，这个架势，看起来不像是临时作客啊。 　　“周老师还要做完手术才回来。”苏琢玉问：“你吃过饭了吗，是现在吃还是等他回来一起吃？” 　　叶晨反问：“你吃过了吗？” 　　苏琢玉：“还没有。” 　　“那我们先吃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放着等会给他热热就好了。” 　　苏琢玉把饭菜端出来，叶晨进去帮忙，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此露出十分客气的笑容。 　　两个人都很聪明，而叶晨，还更擅长揣测人心一些。 　　吃晚饭的时候，两人坐在桌子两边，进行了几句浮于表面的人际交往对话。叶晨看了眼桌子上的三菜一汤，这边的口味偏淡，苏琢玉做的也都是朴素清淡的汤菜，但味道美味，有一种越吃越好吃的感觉。 　　两个人都在心里默默衡量对方和周随的关系，空气越来越尴尬，叶晨心想也差不多该问了，便抬起头，他正要说话，苏琢玉轻轻放下了筷子。 　　“我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周老师心地善良，雇佣我在这边做做饭干点家务什么的，还让我在这边借住一段时间。”苏琢玉的声音干干净净的，就像下了一夜大雪后的清晨：“所以这段时间，要打扰你们了。” 　　这房子请的有家政，会定期过来打扫，平时需要做的家务也就是做个饭了，苏琢玉还一起吃一起住，周随完全就是在做慈善。 　　“哦哦。”叶晨点头，说：“没事，我其实也是借住在这里的。” 　　他笑了一下，然后给苏琢玉介绍了一下家里大概的布置。 　　“这是我哥的卧室。”叶晨指了指最左边的房间，然后指向另外一间更大的房间：“这是他的书房，平时在家里，他在书房呆的时间比在卧室呆的时间还久。” 　　然后他又指向旁边两个相隔的房间：“这是我睡觉的房间，有点乱，不好意思……这间屋子是空的，你应该是住这里，等会我们一起清理一下吧，家里还有多余的被褥和床单，就放在房间里。” 　　“这是厨房，卫生间，大秦的房间，阳台养了些花，还有专门给大秦种的猫草。”叶晨说：“我们平时喂猫，都是定时定点的。” 　　苏琢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进来的时候，猫的饭盆里没猫粮了，它还对我叫，我就给它喂了点猫粮。” 　　叶晨：“……没事，也到饭点了。” 　　他蹲下来捏着大秦饱满圆润的肚子，心想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见谁都要饭，你的谨慎呢？你的矜持呢？怎么谁喂的你都吃，也不怕撑死！ 　　对于周随一句话不说就往家里直接塞个人进来，他当然感到别扭，还有点难受。 　　但这房子归根到底是周随的，他也是借住而已，当然不能说什么。 　　只是不知道，这位苏同学要住多久…… 　　叶晨站起来，佯装无意道：“我可以叫你苏哥吗，你是我哥的学生，看来你也是学医的了？” 　　苏琢玉：“是，我现在就在医院见习。” 　　叶晨笑了笑，好奇问道：“那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呀？” 　　有困难的学生又不止苏琢玉一个，周随总不能见一个就把一个带回家吧，尤其是对方还是个本科生，周随对他教的那批本科生，根本没什么印象。 　　…… 　　晚上周随开车回家的时候，才想到这事应该和叶晨打个招呼。 　　现在他们肯定已经见过面了，就是不知道相处得怎么样，但两个都是好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一路开回家，然后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打开了房门，然后看到叶晨和苏琢玉正在玩弄猫猫的身体，听见推门声，同时朝他看过来。 　　周随：“……” 　　苏琢玉站起来，说：“我去热一下饭菜。” 　　叶晨放开猫：“我进去做卷子。” 　　苏琢玉把饭菜端上桌，周随洗了手，也不客气，毕竟对苏琢玉来说，劳动换来的钱用的更舒服一些。而且，苏琢玉的手艺相当好，周随吃了几口，便知道这个手艺和普通家常菜不太一样。 　　“这么厉害？”周随开玩笑道：“简直跟专门进修过一样了。” 　　“只是在网上看过一些教学视频，原理都是差不多的。”做菜用的是化学知识，对苏琢玉来说，这世界上很少有他学不会的东西。 　　周随心想，没错，妹妹的偏爱给了苏琢玉额外的能力，他的智慧，他的坚韧，他的学习能力，不应该蹉跎在感情纠葛上。 　　不止是秦樽，还有和他的父母。 　　周随拿出手机，当场给苏琢玉又转了一千块钱。 　　苏琢玉惊讶地看着他，没收，说：“您之前已经给我转过了。” 　　周随：“这是买菜的钱，晨晨高三，你买点好东西给他补补营养。” 　　说是这样说，其实饭菜是他们三个人吃，也是变相地给苏琢玉补一下身体。 　　苏琢玉微微一怔，他的眼睛在灯光下，简直像泛着水一样莹润动人。 　　他把钱收了，感慨道：“你对晨晨真好……” 　　周随无所谓地说：“我是他哥哥嘛。” 　　而且，对周随来说，很多事他顺手就做了，并不放在心上。 　　苏琢玉笑了笑：“要是我也有像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很快，嘴角便无力地垂下去。 　　苏琢玉就这样在周随家里住了下来。 　　叶晨再怎么说也只是个高中生，之前主动干过一些家务活，但没怎么费过心。苏琢玉则更加细致，从他来之后，每天周随和叶晨都是吃的热腾腾的饭菜，而且变着花样来，都不带重样的。甚至就连大秦，都开始吃苏琢玉自制的猫饭，大秦叛变得极快，它知道苏琢玉做饭时会给自己也做一份，因此现在苏琢玉一进厨房，大秦就在外面守着，还喵喵叫。 　　苏琢玉还记下了周随和叶晨的偏好，每道菜都能比之前更合他们的胃口，他们以前都不太在意吃饭这种事的，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维持营养所需，现在每天坐在餐桌前，都开始期待苏琢玉会端出什么新鲜的菜品了！ 　　叶晨那天还批评大秦是棵墙头草，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胃先弃械投降。他甚至都会主动点菜了，问可不可以再吃一次那个浓白喷香的蘑菇汤。 　　第二周的时候，周随准备给苏琢玉发新的菜钱，苏琢玉说他还没花完，于是给周随看了一眼余额。那笔钱的花费他专门存在一个条目里，一周过去还剩很多。 　　周随很诧异，说我这是给你一周的菜钱啊。 　　苏琢玉更诧异，我以为是一个月的。 　　就算一个月吃一千对他来说也很奢侈了，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周随极其巨大的消费观念差异。 　　周随：我说了要给晨晨补一下营养，你至少花完吧。 　　苏琢玉心想这么补下去叶晨能受得了吗，但他听周随的话，还是搞了点大补的东西，结果没两天叶晨就开始流鼻血了。 　　那天叶晨抹了一手的鼻血，想着自己最近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这是无妄之灾啊。 　　他在周随的指导下捏住自己的鼻子进行压迫止血，因此说话瓮声瓮气的：“难怪我这几天总觉得有点上火……” 　　于是苏琢玉又换了菜谱。 　　苏琢玉在家里存在感并不高，他们三个都比较忙，其实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也不多。苏琢玉准备考研，叶晨准备高考，周随也在写论文评职称，到了晚上，三间房的灯都开着，彼此互不打扰，各自工作学习。 　　那天叶晨有道物理题不会，他先去找周随，周随讲得比较抽象，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周随灵机一动，让他去找苏琢玉试试。 　　苏琢玉曾经给其他高中生做过家教，应该是比他更有经验的。叶晨心里不太爽，但还是物理题更重要，便推门进去找苏琢玉了。 　　半个小时之后，叶晨走进周随的房间，然后小心翼翼关上门，冲到周随面前，压低声音道：“哥，我发现苏琢玉是个天才啊！” 　　周随：“？” 　　叶晨：“那个知识点，老师也讲过好几次，但我之前就是搞不明白——结果，他两句话就给我讲清楚了！” 　　一个聪明人才能明白另一个聪明人到底有多聪明——就像王者段位才能明白另一个王者段位的操作有多秀，青铜只能觉得哇，这个好厉害，那个也好厉害，叶晨算是个星耀水平。苏琢玉以前辅导过其他小孩，那些小孩只觉得苏老师什么都懂，却也没法感觉出苏老师和其他老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周随沉着地点头：“他确实聪明。” 　　叶晨忍不住问：“他高考多少分？” 　　这一点周随也不知道，但叶晨也不好意思亲口去问人家，因此只把这个疑惑放在心里，挠得他心痒痒。 　　没想到，他很快就得知了答案。 　　赵青阳有段时间没来找周随，微信上倒是经常聊天，他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分享给周随，晚上看到的搞笑段子，他在医院的工作，吃了什么美味的食物，有趣的新电影，听来的八卦，甚至路上看到了一朵特别好看的花——这些他都会发给周随。 　　大多数都是一些看了会让人心情好的事。 　　周随倒是都回复了，他通过这些消息，几乎完全能想象出赵青阳一天是怎么过的，赵青阳虽然没出现在他面前，但存在感极其鲜明。 　　最近他好像在忙什么事，连在医院的时间都少了。 　　每天晚上，下班后拿出手机，都能看到赵青阳那边新发过来的消息，有时候，周随都会无意识等着他的消息。 　　等周随反应过来这一点之后，颇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算了，顺其自然吧。 　　周随放下手机，正在这时，一条消息跳出来。 　　顶着小橘猫头像的赵青阳发过来一张图片，是他抱着小橘猫大周拍的。 　　赵青阳：【大周都六斤了！】 　　赵青阳：【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难怪这么胖。】 　　赵青阳：【大周一只猫猫在家里，我出去了就整天睡觉，没有玩伴，感觉好可怜哦。】 　　赵青阳：【我带大周去找大秦玩好不好？】 　　周随想到了家里的大秦，感觉大秦好像也在家里整天没事干，也不怎么动。如果大周过来，两只猫能做个伴一起玩，感觉也挺好。 　　于是赵青阳很快就带着大周敲响了周随家的门，他是休息日来的，周随给他开门，迎面见到的就是头上绑着蝴蝶结的小橘猫。 　　看赵青阳的神色，他更想把自己绑个蝴蝶结送给周随。 　　叶晨路过，非常明显地嗤笑一声。 　　“周医生，我来啦。”赵青阳对叶晨的挑衅熟视无睹，把小橘猫放下，大周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大秦身上，身为猫，它对同类更感兴趣。 　　大秦如今一岁多，平日里最爱端坐在周随电脑旁边陪他看论文，熏陶出了一股端庄典雅冷静沉着的气质。此时它戒备地看着小橘猫，尾巴轻轻甩动，压低脑袋，紧盯着小橘猫的一举一动。 　　小橘猫小小一条身体，橘黄色的毛又软又轻，尾巴高高地翘起来，在玄关处跑过来跑过去，小猫爪一颠一颠，慢慢朝大秦靠近。 　　大秦后退。 　　小橘猫向前。 　　大秦又后退。 　　小橘猫又往前。 　　大秦压低了耳朵低吼。 　　小橘猫吓了一跳，然后——扑上去了！ 　　周随诶了一声，只见电光火石之间，大秦伸出爪子，一掌把小橘猫拍在地上，然后高冷地走了。 　　叶晨：“噗。” 　　赵青阳：“……” 　　小橘猫倒是并不介意，兴冲冲地又朝大秦扑过去。 　　周随想了想，觉得大秦的运动量还是稍微增加了一点的。 　　这个点就快吃饭了，赵青阳问：“我们出去吃？” 　　周随说：“苏琢玉出去买菜了，等会就回来。” 　　因为赵青阳要来，苏琢玉便又出去买了点菜。 　　赵青阳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买菜？” 　　买菜那是一家人才会做的事，那个叫苏琢玉的，什么时候就和周随是一家人了！不，听这个语气，估计在这边已经住了段时间，所以他是怎么住进来的！ 　　周随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解释了一下：“他暂时住在这里……” 　　但更多的关乎苏琢玉的隐私问题，因此周随没法细说。 　　叶晨乐呵呵地说：“哥，我去写卷子了，等苏哥回来叫我。” 　　自从苏琢玉给他讲了几次题，他已经心甘情愿地叫苏哥了。 　　他还对赵青阳眨了眨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赵青阳冷静下来，很快就想明白了，周随不可能在家里金屋藏娇还藏自己的学生，更重要的是，如果哪天周随真的谈恋爱了且对象不是他，周随会明确地告诉他，并果断划清界限。 　　但这个消息还是给赵青阳带来了一定的冲击感，让他的心浮躁起来。这段时间，他虽然没主动过来找周随，但也一直注意着周随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动态，就这样，那个叫苏琢玉的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家里。 　　周随给赵青阳倒了杯茶，茶水的热气升腾而上，带着清香的气息。 　　“上次你给我说的事，我想再问一下。”赵青阳转身面对着周随，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赵青阳的目光非常坦诚，他想了解周随的感受和想法。 　　周随沉思片刻，果断道：“我很感谢你喜欢我，你也是个很好相处的朋友，但我们不太可能，所以我希望你能及时止损，别到了后悔的时候，又觉得是我耽误了你。” 　　“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太可能。”赵青阳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等等，是和我不太可能，还是和任何人都不太可能？” 　　周随一顿，道：“是任何人，我目前没有要和谁在一起的想法。” 　　赵青阳微微一笑：“太好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不是针对我的话，那我们先把最终答案放到一边。那么，去掉这个咱们不太可能在一起的前提，你是怎么想的呢？” 　　周随微微皱眉：“不能去掉这个前提……” 　　赵青阳坚定地说：“可以的，你看，所有的情侣都有分手的可能性，最终的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假如我们在一起了，之后也有可能会分手，那么我追你，也有可能追不上，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啊。” 　　周随：“……” 　　赵青阳：“就像做任何手术，不管预设得再好，准备得再充分，手术都有可能会失败，难道风险高一些，就不做了吗。” 　　他这个例子恰到好处地击中了周随的心，因此他沉默片刻，同意了赵青阳的说法。 　　“所以，不管咱们最后的结局，你对我现在到底是什么看法呢？” 　　周随目光漂移了一下：“挺好的吧。” 　　赵青阳微微靠近，嘴角勾起，眼睛里带着笑：“周医生，那你有没有那么一点，一点点地喜欢我呢？” 　　周随看着他，反问：“你觉得呢？” 　　要怎么回答？ 　　——有一点点喜欢。 　　——如果我是你，早就喜欢上我了。 　　——应该还需要继续努力吧。 　　赵青阳垂下眼：“你之前说，感觉像吊着我一样，我对你的追求，造成了一些压力对吗？我很抱歉，但其实我喜欢你这件事，受益最高的人是我自己。” 　　周随：“嗯？” 　　赵青阳：“我现在每天去医院上班都很快乐，想到你就在隔壁大楼，我每天工作也有动力。下班的时候，看到你发的消息，我就能忘了一天的疲惫。而且，很多事我只能和你分享，分享之后，快乐的事就变成了双份。” 　　周随：“……你是说那些网上的段子？” 　　赵青阳：“这种事很重要的！——我想分享，想说话的时候，有人能听我说话，不论我说的是什么，这已经是第四层次的需求了。” 　　马斯洛需求理论，最底层是生理需求，依次往上是安全需求，归属需求，尊重需求，以及自我价值的实现。 　　儒家传统有另外一句话形容这些需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赵青阳现在齐家的欲望格外浓烈，他迫切地想在周随身上满足归属需求。 　　周随喝了口水：“你应该不缺倾诉的对象吧。” 　　就凭他这个条件…… 　　赵青阳目光澄澈地看着他：“可我只想和你说啊。” 　　周随又喝了口水。 　　赵青阳缓缓道：“总之，追求你的过程中，我得到的比你得到多，我送给你的礼物是有价的，但我为你准备礼物时的那种快乐，是无价的啊——周医生，按这个说法，你应该找我收钱才对！” 　　周随忍不住笑了：“你这什么歪理邪说……” 　　赵青阳看他神色，偷偷放松了身体，笑着说：“你看，你不用有什么压力，我追你的时候，你该想，我让这小子分泌了多少多巴胺啊，真是太便宜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这几天我在疯狂看替身文找素材，一天看三本，一口气看三天，脑子都看混沌了_(:з」∠)_ 　　感谢在2022-01-07 23:53:34~2022-01-08 22:3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里溪声 15瓶；云处安川 2瓶；芯芯、千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周随专门给大秦准备了一个房间, 里面放了个很高的猫爬架，墙上也有各种台子，让它平时自己玩。 　　小橘猫被大秦拍了一爪子, 丝毫没有气馁地追上去, 从后面扑它的脖子，大秦也不还手，就一直往后退，退到自己的房间。 　　小橘猫再追, 它就一跃而上, 非常轻盈地跳到最高的台子。 　　那个位置，小橘猫还跳不上去, 它抬头傻愣愣地看着大秦，大秦十分高冷，瞥了它一眼, 趴下假寐。 　　…… 　　客厅里, 周随微微一笑。 　　赵青阳这些话，说得花里胡哨的。 　　然而，因为发自内心, 所以就算是和以前一样的漂亮话，听起来也变得可爱了。 　　真是小看赵医生了。 　　赵青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低声说：“……你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那周医生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周随斜靠在沙发上, 没有说话。 　　赵青阳一眼一眼地瞥他, 伸手试探地去抓周随的手指。 　　周随没有躲开。 　　赵青阳心跳如擂鼓，慢慢伸手去碰周随放在腿上的手, 那双手他偷偷碰过几次，此时仅仅只是平放着, 也有一种难言的魅力任何清心寡欲的人见了都得当场变手控。 　　距离越来越近，赵青阳在头脑风暴，如果被拒绝了怎么办，如果拉上了怎么办，拉完之后要进行下一步吗，说起来还没正式拜见国伯父伯母，家里养两只猫的话会不会太闹了，孩子以后还学医吗，如果他早恋怎么办…… 　　叮咚。 　　门铃响了。 　　周随如梦初醒，立刻抽回了手，对赵青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去开门。 　　赵青阳恨恨地锤了一下沙发，然后便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声音。 　　“这么快就回来了？外面是不是很冷。” 　　“买了点排骨和山药。” 　　那个声音有点特别，赵青阳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剧烈地跳了一下。 　　“做山药排骨？” 　　“嗯……周老师，你脸怎么有点红？” 　　苏琢玉不是个很擅长察言观色，长袖善舞的性格，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家里有点热。”周随下意识想摸一下自己的脸试试温度，又忍住了，冷静地说：“赵医生已经到了。” 　　刚才的事，他并非没有触动。 　　他也在想，要不要就这样接受了，给赵青阳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还在犹豫，苏琢玉就敲门进来了。 　　苏琢玉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过去打了个招呼，他看到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比自己大四五岁的样子，气度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你好。”苏琢玉眨了眨眼，提着菜往厨房那边走，和周随说：“我先去做饭了。” 　　叶晨跑出来，跟着一块挤进了厨房：“苏哥，我和你一起做！” 　　赵青阳的目光跟着他，有些疑惑地问：“他就是苏琢玉？” 　　“是啊。”周随说：“因为一些事，现在暂住在我家里。怎么了？” 　　赵青阳愣了愣：“我就是有点奇怪……” 　　周随和赵青阳在客厅聊了几句医院里的事，叶晨在厨房帮苏琢玉切蒜，口里念念有词。 　　“怎么了？”苏琢玉轻声问他。 　　“那个赵医生，追我哥两个月了。”叶晨一刀拍在蒜上：“今天还带着猫登堂入室，我觉得我哥要完了。” 　　苏琢玉：“我看赵医生挺好的啊。” 　　叶晨面无表情地说：“这种人很可怕的，肚子里全是坏主意，表面上装得又很可爱，也就能骗骗我哥了。” 　　苏琢玉莞尔一笑：“你该不会是怕周老师被抢走吧。” 　　叶晨啪地一声又拍了颗蒜。 　　苏琢玉轻声道：“只要是周老师喜欢就好了呀。” 　　叶晨拍蒜。 　　拍了一会，他看着案板上全是蒜泥，疑惑地问：“今天的菜需要这么多蒜吗？” 　　这些蒜都是苏琢玉拿给他的，拿一个他就拍一个了，之前也没多想。 　　苏琢玉微微一怔。 　　他回过神来，掩饰性地擦了擦手：“我今天做个蒜泥白肉，剩下的下次用吧。” 　　叶晨没察觉他的异常，因此此时他往外瞥了一眼，看到赵青阳离周随越来越近，他心里骂了句得寸进尺，然后随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橘子，放在果盘里，大步朝客厅走过去。 　　对他这种小孩子行为，苏琢玉只是笑了笑，便收回了目光。 　　“请先吃点水果！”叶晨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周随听见他的脚步声，就立刻坐直了身体，也让赵青阳的小心思彻底熄灭了。 　　“赵医生想喝点什么？”叶晨笑眯眯地问。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去忙吧，麻烦你了。” 　　赵青阳同样回以微笑。 　　叶晨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俩的距离在社交安全范围之内，便收起手，笑吟吟地回厨房了。 　　他一走，赵青阳就侧耳对周随说：“你表弟好像不太喜欢我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才第二次见面。如果他对我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说出来嘛，我会改的……” 　　周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青阳委屈地说：“我也想和表弟处好关系嘛。” 　　周随沉思片刻，道：“大概是同类相斥吧。” 　　周随想着刚才赵青阳和叶晨同样浮于表面且就是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敷衍的那个笑。 　　……再过几年，说不定叶晨就会成长为和赵青阳一样的人了。 　　想想就有点可怕啊。 　　吃饭的时候，四个人坐在方桌前，周随家的饭厅还挺大，赵青阳抢先坐在了周随旁边，叶晨退而求其次，坐在周随对面，于是默不作声的苏琢玉，便坐在了叶晨的旁边，赵青阳的对面。 　　饭菜一入口，赵青阳就称赞道：“太好吃了，想不到表弟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同时，他在桌子下面碰了碰周随的脚，意思是看吧，我要来和咱们表弟处好关系了。 　　周随：“……” 　　叶晨手里的筷子抖了一下，被赵青阳这个称呼吓的。 　　什么表弟，谁是你表弟！谁让你这么叫的！ 　　不过他还是很镇定，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说：“这些菜都是苏哥做的，要不还是苏哥厉害呢，一样的米，一样的高压锅，做出来的米饭都比我做的好。我和我哥最近吃苏哥做的饭，现在吃外面那些饭菜都觉得没意思了。” 　　被提到名字的苏琢玉笑了笑，没说话。 　　叶晨继续输出：“我也就拍了个蒜，洗了个菜，自从苏哥来了，我才知道什么叫高质量生活。每天回家的时候，有人在家里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那种感觉跟在外面吃，或者叫外卖根本不一样。” 　　“哥，我记得你就很喜欢那种，能在家做好饭菜，留盏灯等你回家的对象吧。” 　　叶晨已经从圈地盘的边牧变成了伶牙俐齿的边牧，周随感觉桌子下面，赵青阳偷偷碰他的脚僵住了。他想笑，偏过头忍住了，说：“别闹。” 　　叶晨非常乖巧地应了一声。 　　“确实很好吃。”赵青阳喝了口汤，问苏琢玉：“这个口味做得太地道了，苏同学是哪里人？”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琢玉道：“苍山市。” 　　那是位于西南方的一个地方，赵青阳问：“N省？” 　　苏琢玉点头。 　　一般来说，苍山市在N省并不出名，省外的人很少知道这个地方。 　　赵青阳问：“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求学吗？” 　　苏琢玉：“是，老家是个小地方，来这里见见世面。” 　　周随他们所处的地方临海，是个国际金融政治文化中心，非常繁荣，寸金寸土。 　　赵青阳：“听说那边口味偏重，你来这边吃得惯吗？” 　　“差不多。”苏琢玉礼貌地对他笑了笑，不再多说。 　　赵青阳也不再多问，他毕竟是在周随家里。 　　倒是叶晨接着问下去：“苍山市是什么地方啊？我都没听说过。” 　　苏琢玉道：“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城市而已。” 　　叶晨：“听说你们那边都骑大象上学？” 　　淡定喝汤的周随咳了一下，问：“你想骑大象了？” 　　“倒也没有，我想骑熊猫……”叶晨的手机震了一下，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消息，然后眉毛皱起来，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周随问：“怎么了？” 　　叶晨哀叹道：“明天本来休息的，老师忽然通知要临时考试，我明明刚考完——” 　　赵青阳冷不丁问道：“考了多少分？” 　　叶晨惊讶地看着他，震惊于他怎么问得出口，赵青阳摆出一副关心晚辈成绩的样子，说：“一两次考差了不要紧，这不还有半学期，稍微努力一把，废寝忘食，拼上性命，再提个一两百分没问题的。” 　　这人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叶晨头脑一热，反问道：“你高考多少分？” 　　赵青阳：“六百九左右吧，我记不太清了。” 　　周随咦了一声：“和我差不多。” 　　赵青阳笑：“咱们不是还报了同一所学校吗，真是太巧了。” 　　叶晨啧了一声，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也被赵青阳见缝插针地秀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小声问：“苏哥，你当初高考多少分啊？” 　　苏琢玉喝了口汤。 　　周随也有些好奇，原文里没有提过这点，只说他成绩优异。 　　赵青阳也看过去。 　　“我没参加高考。”苏琢玉说：“我是保送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8 22:39:07~2022-01-09 23:5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色丝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色大橘 30瓶；Earter 23瓶；战南、脉脉复盈盈、辞栖 10瓶；宁墨、虚渺 6瓶；鱼尾炒糖、zxc、谢闻舟 5瓶；恋空 3瓶；闪电 2瓶；鹤u、四大皆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周随长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或者说, 果然是这样啊。 　　在这间屋子成绩更接近普通人的叶晨十分震惊，没想到身边居然有个传闻中的保送生，他连碗里的饭都觉得不香了, 期期艾艾地问：“那那那那保送, 是什么感觉啊？” 　　苏琢玉笑：“没和其他人一样参加高考，还挺遗憾的。” 　　叶晨受到极大的刺激，都没心思挑衅赵青阳了。赵青阳得以和周随甜甜蜜蜜地吃完了一顿饭。 　　他自觉这顿饭吃得十分快乐，带着小橘猫回家的时候, 还恋恋不舍的。 　　至此周随就默许了他的靠近, 赵青阳人逢喜事精神爽，连面对失踪归来的白重鲸, 都能忍住不发脾气了。 　　一个人要红，实力运气资本运作都要有，其中运气和资本运作反而还更重要一些, 毕竟观众的口味千变万化, 而整个娱乐圈，其实有无数才华品性外貌兼备的人才，都埋没在资本下, 无人问津。 　　“那个主角，你给别人了？”白重鲸问他。 　　赵青阳冷淡地说：“这种事，你应该直接去找你的经纪人。” 　　白重鲸抿了抿唇：“但那个主角，不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吗？” 　　“你当初说你不愿意演戏, 现在应该算如愿以偿, 以后见我麻烦预约，别拦车, 被拍到了影响公司形象。”赵青阳关掉手机，头也没抬：“还有, 之前失踪的事对经纪人解释清楚。” 　　他关了车门上楼，云华传媒有专人打理，他一般只需要和几个大佬打打高尔夫球，参加几次酒宴，公司具体的事务他很少亲自处理。 　　对整个赵家来说，云华传媒也只是产业链之一，赵青阳自己的工作重心也不在这里。 　　不过白重鲸毕竟是云华传媒的头号摇钱树，他还是认识的，更别说，他在医院也见过白重鲸。 　　白重鲸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你把主角给谁了？” 　　赵青阳没有理他，按了电梯，过了一会，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出现了个肤白貌美的美少年，顶着一头蓝毛，正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凹造型。 　　赵青阳：“……” 　　他笑了笑，走进电梯，然后把目瞪口呆的蓝毛踢出去，对白重鲸说：“就是他，张寻彧。” 　　白重鲸有气性，有颜值，有才华，公司给了他资源，他也抓住了，于是很快便红遍大江南北。 　　现在的话，再也不用担心没人听他的歌。 　　但是，张寻彧同样有颜值，有气性，身上还有点反差感，最重要的是，小张同学没有节操，没有底线。 　　赵青阳觉得白重鲸不应该太贪心。 　　公司把大部分资源都给白重鲸，这是很正常的做法。毕竟公司在刚开始的阶段，更倾向于全力捧红一个人，而不是把资源分散到各个地方碰运气。当那个人火了，自然会产生虹吸效应。这时候，也该培养一些其他人，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不过这个转变的过程需要小心处理，赵青阳本来还以为需要一段时间，但白重鲸自己跑出去了，留下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缺口。 　　赵青阳其实心里一直不赞成让白重鲸成为头部，他气性太大，在那个位置上坐不稳，迟早出事。 　　之前拍电视剧的时候就不情不愿的，现在甚至在大红大火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玩失踪，也很没有职业素养。 　　但白重鲸人气奇高，运气也不错，仿佛有某种气运加成，赵青阳便懒得多管了。 　　赵青阳是来公司开董事会的，开完会之后，他多少也觉得有点疲惫，便低头给周随发了条消息。 　　赵青阳：【开会好烦哦。】 　　赵青阳：【哭泣猫猫头.jpg】 　　赵青阳：【你在做什么呀？】 　　你在做什么，这句话大致等同于，我想你了。 　　虽然周随还没有回消息，但赵青阳看着和他的聊天框就很开心，他回头翻自己和周随之前的对话——他没事的时候就翻翻，还截图保存——借此看之前哪句话说得不合适或者可以更好，叶晨说得没错，他确实总是算计，说话的语气，身体的距离，动作的暗示，但他也只乐意为周医生费这份心思呀。 　　结果回看了几页，他深深地觉得周医生果然是最好的，能回复的都回复了，而且语气好温柔，好体贴…… 　　手机震了一下，周随发了新消息过来，赵青阳赶紧划拉下去，看到周随发了个小表情。 　　随随：【/太阳】 　　超——可——爱—— 　　赵青阳仿佛真的被太阳照射到了，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立刻截图，保存，放在专门的图库里。 　　白重鲸的经纪人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赵老板对着手机露出扭曲的笑，背后仿佛阳光普照，开着灿烂的花，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都洋溢着一种恋爱的气息。 　　经纪人敲了敲门。 　　赵青阳立刻收敛神色，说：“请进——白重鲸的事你自己处理就好了。” 　　经纪人正色道：“老板，这事有点大，我知道他失踪是去干什么了。” 　　“他杀人放火了？” 　　经纪人摇了摇头：“他去找他前男友了。” 　　赵青阳哦了一声：“然后呢？” 　　经纪人：“被拍下来了。” 　　赵青阳皱了皱眉，怎么说白重鲸也是颗摇钱树，在榨干价值之后放弃他和出了事被迫放弃，那可是两回事。 　　他问：“说说具体情况。” 　　经纪人说：“你记得之前他处于失忆状态吗，那次来这里出活动，他出车祸，结果想起来了。” 　　赵青阳看了看时间，说：“说重点。” 　　经纪人：“他就想起来他有个虐恋情深的小前男友，他要找回自己的小前男友，于是就跑到人家学校门口堵人了。对了，他那个小前男友，以前其实来过公司的，不过那时候白重鲸不认他，就把他赶出去，也挺造孽的。” 　　赵青阳：“这就是重点吗？” 　　经纪人：“这是个足以毁掉他职业的丑闻啊，如果那个小前男友曝光了他的事，他怎么混得下去，所以我是来问问该怎么堵住小前男友的嘴，对了，我问了，那个小前男友，现在好像叫叶晨……” 　　因为996日渐秃顶成熟稳重的经纪人，看到同样成熟稳重向来十分淡定的赵老板猛地站起来，目瞪口呆，跟被雷劈了似的。 　　“哪个叶，哪个晨？” 　　“叶子的叶，早晨的晨。” 　　赵青阳愣了一会，缓缓露出微笑。 　　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和渣男谈什么恋爱。 　　但没关系，小表弟，我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你总得和我好好相处了吧。 　　…… 　　叶晨又一次见到了白重鲸。 　　他刚考完试，觉得这次分数应该能高一点，毕竟有学神苏琢玉一对一补习，帮助他吃透了很多知识点。走出校门的叶晨还是很开心的，直到他又一次看到了白重鲸。 　　白重鲸见了他，反而往后躲了一下。 　　这些日子，叶晨经常听他说一些“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改正的”“我真的爱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之类莫名其料的话，叶晨基本当笑话听，但这种笑话听久了，也会很烦的。 　　这事他没有告诉周随，因为白重鲸不像是李明波那种情况，他每天放学在学校门口等着，然后跟着一起走到小区门口，就为了和他说几句话，其他什么也不做。 　　如果只是单纯地只是跟踪且没有侵犯到对方的隐私或者其他权益，根本谈不上违法犯罪。在跟踪的同时进行偷窥、偷拍、窃听等行为，才可能构成一般违法行为，这事哪怕报警，也不好管。 　　他想了想，戴好围巾，走了过去。 　　他要自己和白重鲸做个了解。 　　是白重鲸对不起他，他完全没有理由要去当躲避的那一个。 　　白重鲸见他过来，有些惊慌失措，隐隐还有些高兴，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叶晨，说：“晚沉……” 　　“别这样叫我，我现在是叶晨。”叶晨说：“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他们随便找了家店坐进去，店里有暖气，但白重鲸还是没摘下眼镜围巾和帽子，低着头看桌上的水杯。 　　叶晨看他这幅样子就觉得好笑。 　　“我其实不太明白，你现在这样，又是图什么呢？”叶晨懒懒散散地问。 　　“我只是……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叶晨嗤笑一声：“诶，咱们认识三年了，在一起都两年了，我在你面前晃了这么久，你现在才看清楚自己的心？你是瞎子还是根本没有心啊。” 　　白重鲸没有说话，他从口袋里翻了翻，找到一个小盒子，推到叶晨面前。 　　叶晨没动。 　　白重鲸便自己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 　　叶晨便想，哦，这是我送他的戒指，他给顺手扔了。 　　白重鲸：“我、我又找回来了，沉沉，我当时其实是很高兴的，但……” 　　叶晨：“但你觉得你心里还有个白月光，所以我送你戒指，是玷污了你的感情对吧。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都找我当替身了，还觉得你那感情纯白无瑕呢。” 　　白重鲸：“……我以为他死了！” 　　叶晨：“什么叫以为他死了，说起来，你那个白月光到底是谁啊？” 第39章 　　十几年前。 　　林家的大厅热闹非凡, 头顶华丽的顶灯将每一处都照得纤毫毕现，垂下来的水晶吊坠与盛满了香槟的玻璃酒杯交相辉映，杯壁闪耀着明亮的光。灯光魅影中漂浮着食物的香味, 香水暧昧的气息, 悠扬的旋律，宾客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 　　今天是林云钦的六十大寿，当初本国影视事业刚刚发展起来, 他是第一批走上顶端的人, 本身也加入了资本圈，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林云钦在五十岁的时候就退圈了, 但其影响力丝毫不减，在六十大寿这天，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络绎不绝。 　　一个十七岁的男孩穿着黑色的礼服, 正在弹钢琴, 他的双手十分漂亮，在灯光下仿佛艺术品一般，十指轻快地在黑白琴键上游走, 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闲适。 　　白鲸坐在一个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块香甜的蛋糕，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那些人穿着各种高级定制的礼服，抬头举手中带着优雅的气质, 和他们相比, 自己就像个格格不入的小丑。 　　白鲸不喜欢这个宴会，但只有在这里, 那些哥哥才不会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他的哥哥们穿着小礼服，也一板一眼地维持着林家孩子该有的庄严姿态, 白鲸看着那个在长辈面前装乖的男孩，回想起他昨天还把自己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样子，就觉得一种愤怒在胸口升腾。他很想大声告诉所有人，那个男孩本性是多么的卑劣，但就算如此，他们瞧不起的也只会是自己。 　　白鲸是林家的私生子，他那个父亲相当风流多情，而且乐于播种，他有很多个私生子，但最后能进入林家大宅的只有白鲸。 　　大概是因为白鲸的母亲格外有手段，毕竟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故意用冷水冲他，然后哭着打电话告诉那个父亲，说孩子生病了，希望他能来看看。 　　这样的事发生了很多次，白鲸哭着对母亲说难受，母亲就摸摸他的头，说这都是为了他好。 　　后来，母亲病死，白鲸真的被接到了金碧辉煌的林家，但他们并没有给他改姓，他仍然姓白。 　　白鲸在林家是个不起眼的私生子，他的哥哥姐姐们都不喜欢他，出言欺辱都是小事，有时候也会动手打骂，像昨天那样，那个男孩认为他不配出现在爷爷的生辰宴会上，便把他从楼梯推下去。 　　好在家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他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因此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 　　那块蛋糕非常美味，滑进喉咙之后，香甜的味道仍然残留在口腔里。听说甜味会让人产生幸福感，然而白鲸却感觉那块蛋糕吃下去，就像机油灌进了机械里，充满了冰凉滑腻的气息。 　　反正这里没有人的心思放在食物上，他又去拿了一块蛋糕，往回跑的时候，撞到了一个小孩。 　　“喂！”那个高高帅帅的男孩不满地看着他，白鲸只顾跑，那男孩却不敢在宴会中跑来跑去。 　　很快，他就看到一个长辈，牵着那个男孩的手，和自己的父亲握手，父亲叫来自己的孩子，让他们打招呼。 　　父亲子嗣众多，光是堂堂正正站在那里的小孩就有五个，白鲸看到那几个哥哥姐姐依次出来打招呼，他们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倨傲，只有最后一个小孩，谦逊地低下头，恭敬地说：“杜叔叔好，小杜哥哥好。” 　　他叫林蒲生，是父亲的第五个孩子。 　　过了一会，林蒲生走了过来，说：“你刚才撞到的那个哥哥，是杜家的孩子。” 　　白鲸哦了一声。 　　林蒲生又轻声问他：“蛋糕好吃吗？” 　　白鲸瞪着他，不说话。 　　林蒲生又问：“可以分给我一点吗？今天晚上我还没吃东西。” 　　他一晚上都忙着被父母介绍给各种客人，直到现在才能躲开他们的视线休息一会。 　　白鲸说：“那里有那么多，你自己去拿。” 　　林蒲生看着他，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父亲的第五个孩子，长得更像他的母亲，五官清秀温和，被培养出了一身矜贵的气质，但他是有礼的，纯善的，内敛的，白鲸讨厌这里的所有小孩，但有时候他会听林蒲生的话。 　　但他仍然不喜欢林蒲生。 　　因为林蒲生对谁都一样的好，像太阳灯一样普照万物，他对兄弟什么态度，对路边的乞丐也是什么态度。 　　白鲸总觉的，林蒲生其实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于是白鲸分给他了一小块蛋糕，林蒲生吃了，夸赞道：“真好吃，你在哪里找到的，我也去拿一块。” 　　白鲸指了个位置。 　　林蒲生说：“那我过去了，你在这里等等我。” 　　他露出一个微笑，灯光落在他身上，染着他油黑柔软的短发，脊背挺直，走路的姿势，手臂的摆动都非常讲究，像一个高贵的小王子。 　　像林蒲生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一无所有地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小瞧他吧。 　　白鲸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上面还有冻疮，扭头就离开宴会，来到外面的花园中。 　　花园里有点冷，但相比其热气腾腾的大厅，他更喜欢这里。白鲸坐在长椅上，茂盛的灌木丛遮住了他的身体，大厅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白鲸摘了片叶子，含在口里，吹起了小调。 　　这是他母亲有时候会哼唱的歌，关于母亲，那些温暖的拥抱在病痛中都已经消磨地差不多了。但他一直记得，他高烧不退的那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母亲在厨房做饭，口里哼着歌，那一刻，他希望时间能永远停滞在此刻。 　　他忽然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 　　白鲸吓得愣住了，那个人藏身在黑暗之中，因为有灌木丛的遮挡，他又穿了身黑衣服，白鲸之前完全没发现他。 　　“继续呀。”那人点燃了烟，声音凉凉的，像晚风一样：“很好听。” 　　白鲸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照做了。他忐忑不安地继续吹着，但到了中途，他不得已停下来，因为他从未听母亲哼唱完整首歌。 　　那人笑了一下，从黑暗中走出来，白鲸看到他的脸，定制的黑色西装裹着瘦削的身形，一只手夹着细烟——那双手太好看了，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上面。 　　竟然是刚才在宴会大厅弹钢琴的少年。 　　他是躲在这里偷偷抽烟吗？ 　　少年注意到他的眼神，误会了他的意思，便掐了烟，笑着问：“这是什么曲子，我从来没听过。” 　　他并没有烟瘾，抽烟也只是对父母的报复行为，非常的幼稚，但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总不能真叫他去死吧。 　　白鲸摇头，心里为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感到懊悔。 　　少年也摘了片叶子，放在口唇间，很快，小小的叶片便响起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调子。 　　白鲸怔怔地看着少年，简单的曲调轻轻地飘散在庭院之中，像一根羽毛落在他的心上。 　　少年也停在了刚才的位置，他放下叶片，对白鲸笑着说：“你比他们，更像林云钦的后辈。” 　　白鲸如梦初醒，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他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白鲸的心立刻被抓紧了，他害怕从这个少年眼里看到鄙夷和厌弃的神色。 　　白鲸嗫嚅道：“……他们不让我姓林。” 　　“这说法跟在封建社会似的，还是半封建半资本。”少年笑着说，但眼里冷冷的，没有一点笑意。 　　白鲸沉默，他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但你以后，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好呀。”少年语气缥缈：“你没法决定你的出生，但可以决定你的未来。”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挺直脊背离开了。白鲸看着大厅的光一点点蚕食了他的身体，最后少年也变成了一抹黑色的光点。 　　白鲸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甚至感觉自己在深夜遇到了一只黑色的精灵。 　　不知过了多久，林蒲生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不仅有蛋糕，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肉粥。 　　林蒲生觉得白鲸吃了太多的蛋糕不好，就去让厨房做了碗肉粥，因此耽误了时间。 　　“刚才那个人，叫周随。”林蒲生淡淡道：“周家的独子。” 　　周随。 　　这两个字在白鲸胸口回荡着，他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印象最深的，都是那个被光吞没的背影。 　　“回去吧，外面冷。”林蒲生说：“去见见爷爷。” 　　“他不是我爷爷，我都不姓林。” 　　林蒲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我以后一定会离开林家。”白鲸恶狠狠地说。 　　林蒲生温和地问：“那你想干什么呢？” 　　“我要……”白鲸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弹钢琴的背影，他一股脑说出来：“我要唱歌，弹钢琴，当明星。” 　　林蒲生表情淡定：“你还小，不是所有明星都能像爷爷这样的。” 　　爷爷好不容易才从棋子变成执棋的手，白鲸却想主动去当那颗棋子。 　　“不用你管！”白鲸跑开了。 　　林蒲生摇了摇头，想大概是周随和他说了什么，毕竟白鲸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而就在这场宴会不久之后，白鲸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周随自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二更！ 第40章 　　白鲸和叶晨相遇的时候, 已经在逐梦娱乐圈了。那时候叶晨刚上高中，活在母亲的绝对控制下，无意中遇到了在某个活动中出场唱歌的白鲸, 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他们的童年都遭受过同样的痛苦, 当叶晨必须遵循七点门禁准时到家的时候，白鲸已经脱离了林家在外面闯荡。他们之间有着微妙的不同，叶晨同情母亲，比起直接脱离这个家, 他更希望能改善和母亲的关系。不过看到自由自在的白鲸, 他还是心生向往。 　　后来，他喜欢上了白鲸, 也许是因为某天白鲸单独给他唱了一首歌，也许是因为某天晚上，白鲸请他喝了杯酒, 甚至他可能只是单纯的, 喜欢白鲸身上所代表的自由。 　　在某一天，他们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叶晨会说我喜欢你, 而白鲸什么都不说。 　　但没关系，叶晨想，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 　　白鲸短暂地治愈了家庭带给他的痛苦，但很快, 事情便发生了变化。白鲸眼光高, 只想进大公司，当时云华传媒还名不见经传, 叶晨建议他去云华传媒，虽然刚起步, 但背后站的是赵家，资源肯定是够的。 　　白鲸进了云华之后，慢慢地事业便有了起色，但和叶晨的关系越来越生疏。当公司通知他去演电视剧的时候，白鲸非常不乐意，回来之后，叶晨劝他，演电视剧也不耽误他做音乐，只要火了，自然就会有人听他的歌。 　　白鲸前所未有地发怒，他情绪激动，骂叶晨你懂个屁。 　　白鲸虽然对他越来越冷漠，但这还是第一次对他发火，叶晨当时就愣住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里。”白鲸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冷漠地说：“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叶晨仿佛浑身都掉进了冰窖里，他听到了某些很可怕的东西。 　　“他……是谁？”叶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什么意思？” 　　白鲸没有解释，他离开了。 　　后来白鲸当然还是演了电视剧，顺理成章地火了，火了之后，粉丝发现他的歌居然那么好听，还有一段执着追求梦想的过去，甚至连他出身豪门都被挖出来了——这一系列过程中当然有公司的手笔，但白鲸还是以任何人都没想到的速度爆火了。 　　在电视剧热度最高的时候，公司要求他营业，炒炒CP。那时候白鲸在和叶晨冷战，便和另一个主角频繁地出双入对。他们俩热度正高，网上全是或真或假的磕糖人，除了双方的唯粉，没人骂他们。 　　但他心里又记挂着叶晨，便回去找叶晨。 　　叶晨执着地问他： 　　那个人是谁。 　　你心里那个人是谁。 　　你把我当成了谁的替代品。 　　白鲸烦躁，愤怒，心里还有一丝悲痛。 　　他已经死了！ 　　我只见过他一面，他就死了！ 　　那个被光包裹起来的黑影，那天晚上回荡在庭院的曲调，那双游走在钢琴上的手…… 　　都消失了。 　　他根本不想给叶晨讲这些，那个夜晚被他藏在心里深处，是他年少不可触及的一场梦。 　　于是两人再次争吵，不欢而散，但他们被人拍下来了。 　　白鲸的唯粉本来就对炒CP很不满，没想到不知道从哪又冒出一个人，公司顾忌白鲸的人设，便引导舆论，让叶晨成为了一个单方面追求白鲸的疯狂粉丝。 　　舆论很快发酵起来，网友们挥洒着他们的正义感，在网上攻击叶晨，骂他痴心妄想。 　　叶晨对网上的消息本来是无所谓的，但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同学在背后对他窃窃私语，老师也把他叫去谈话，说他最近成绩下降，是不是把心思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叶晨甚至被人肉到了住址，然后被打了一顿。 　　当白鲸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疯狂地开车赶回去，然而他在路上出了车祸，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失忆了。 　　公司检查了他的情况，发现他只是忘掉了叶晨，营业什么的并不受影响，便也没多管。 　　叶晨从医院醒来，看到的是自己的母亲。 　　她全都知道了。 　　母亲打了他一顿，恨不得直接打死他。 　　那时候的叶晨，只觉得自己掉进了无底深渊，他还在往下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出院之后，他去找白鲸，只想要个说法。 　　在公司门口，他看到了出入被十几个人包围着的白鲸，白鲸已经改名叫白重鲸，对他的印象，只有网上那些人说的，这是一个疯狂追求他的粉丝。 　　叶晨被从公司赶出去，他心想自己居然还能往下掉。 　　他甚至觉得，这深渊根本没有尽头。 　　回家之后，母亲淡淡地对他说：“你转学吧，我联系上了我的姐姐，她帮你找好了学校。从明天开始，你就暂时住在你表哥那里。” 　　表哥？ 　　叶晨答应下来，浑浑噩噩地坐上了火车。 　　不过直到他彻底离开，都不知道白重鲸心里那个白月光到底是谁。 　　…… 　　叶晨不可置信地看着白重鲸，那些过去简直像炸/弹一样在他脑海中轰开了。 　　“你是说……”叶晨的声音在发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惊讶到空白的状态：“那个人是我哥？你把我……当成我哥的替身？” 　　他看着白重鲸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甚至感觉有点恶心。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白重鲸连忙解释：“你家和周家联系不多，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他的表弟！而且，我以为他死了，所以那次遇到他的时候，我才那么惊讶。” 　　叶晨撇开眼，看着杯子里的茶水，竟然一口都喝不下去。 　　他此时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白重鲸放慢了语速，小声说：“那是个商家活动，他们请我唱歌，一场五十块钱。那么多参加活动的人，他们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抢红包，有的在聊天……” 　　“你是唯一一个在听我唱歌的人。” 　　白重鲸的神色变得柔软：“当时你站在台下，干干净净的，唱完了还笑着给我鼓掌，我就……” 　　叶晨冷冷地说：“你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是吗，然后你就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 　　白重鲸脸色一变，咬着牙齿，半晌才道：“但我一直以来，喜欢的人都只有你。那时候我才八岁，他是我心里的一个梦，沉沉，只是梦而已。” 　　叶晨捂住嘴，他感觉胃部在痉挛。 　　“他的死，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才一直念念不忘。”白重鲸颓然道：“我把那种感情当成了爱，但我真正爱的，是为我鼓掌的你，陪我熬夜写歌的你，是和我在冬天拥抱过的你，是鼓励我坚持梦想的你……沉沉，都是你啊。” 　　叶晨冷冷道：“你现在要回顾过去吗？但我记得的，是骂我屁都不懂的白鲸，任由我被网上辱骂的白鲸，把我赶出公司的白鲸，害我在老师同学中抬不起头的白鲸……如果这就是你的爱，那被你爱着，可太倒霉了。” 　　白重鲸嗫嚅道：“那时候我失忆了……后来因为一场车祸，我又想起来了，当时我从医院逃出去就是为了找你，沉沉，我已经清醒过来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你一次机会？”叶晨喃喃道：“谁来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没有遇到随哥，我现在又会怎么样呢？……太可笑了，白重鲸，这太可笑了。” 　　“沉沉……”白重鲸痛苦地看着他。 　　“白重鲸，别这样叫我，我现在是叶晨。”叶晨站起来，说：“过去是白鲸和叶晚沉的过去，现在你就当他们都消失了吧。” 　　白重鲸看着他离开，知道自己如果什么都不做，便再也无法靠近叶晨。 　　他往前一步，拉住了叶晨的手腕。 　　“白重鲸，你别太过分。”叶晨淡淡道：“我不想再和你扯上一点关系了，所以现在还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可以把和你那些过去曝光，咱们毕竟在一起那么久，我手上有多少东西你不知道吗。” 　　“白重鲸，想想你的事业，想想你当初忍辱负重，拼命追求到的东西，你想毁了它吗？” 　　白重鲸僵住了。 　　叶晨冷笑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叶晨走出店门，外面天已经黑了，霓虹灯在闪烁，点缀着这座城市的夜色。 　　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剧烈的恶心感在他胸口翻腾，他弯腰按着胃部，想吐却吐不出来。 　　叶晨背上书包，往常他都会坐公交车回去，有时候周随会开车来接他。今天他路过公交车站，却没有停下来，他大步走着，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去他妈的白重鲸。 　　果然是个傻逼。 　　他以前就觉得白重鲸是个傻逼，没想到居然能到这种地步。 　　念念不忘以前的梦，然后在他身上找梦的影子。 　　太可笑了。 　　叶晨越跑越快，双腿越来越沉，身体却觉得越来越轻。 　　直到他彻底跑不动了，才停下脚步。 　　一辆车停在他身边。 　　叶晨撑着膝盖看过去，喘着粗气问：“跟我这么久想干嘛？” 　　赵青阳按下车窗，微笑着说：“小表弟，要不要我帮你呀。” 　　-------------------- 　　作者有话要说： 　　就白鲸和叶晨这剧情，我觉得可以单独写一本小说出来了。 　　没想到我还有写狗血文的天赋（。 　　感谢在2022-01-10 21:30:11~2022-01-10 23: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肚子 20瓶；杰业天生一对三年抱俩 10瓶；四大皆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当天, 叶晨是坐赵青阳的车回家的，当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赵青阳问：“真不用我帮忙吗？” 　　叶晨坐在后座, 说：“不用了, 我和他现在只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赵青阳当然也不会强行要做点什么，便说：“好吧，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叶晨虽然知道他是在自己这里曲线救国,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也不能不知好歹。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赵青阳坐在车里，探出头问。 　　叶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哥一般这时候还没回家呢。” 　　赵青阳纳闷：“他不是下班就回家那种人吗, 我看他今天是准时下班的啊。” 　　叶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写着你这个追踪变态狂。 　　赵青阳十分坦然。 　　叶晨道：“啊，他最近下班之后……” 　　“晨晨？赵医生？”周随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他疑惑地看着叶晨和赵青阳：“你们怎么在一起？” 　　赵青阳立刻打开车门下车, 说：“我今天有点事路过晨晨的学校，刚好看见他放学，就顺便接他回来了。” 　　叶晨在旁边没说话, 他原来并不想在白重鲸的事上过多麻烦周随，在得知了白重鲸的过去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周随哦了一声：“那谢谢啊。” 　　他穿了一身运动服，脚上踩着球鞋, 胸口剧烈起伏, 身上仿佛还冒着热腾腾的气，明显是一副刚跑完的样子。 　　赵青阳：“最近在夜跑吗？” 　　周随点了点头, 他上次被搬家腰疼的事刺激到了，便决定每天坚持夜跑锻炼身体, 最开始只能绕着小区跑一圈，然后每天往外多跑几步。 　　之前他上班下班都是开车，很少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如今跑过来，用另一个角度看那些司空见惯的风景，也有了不同的感觉。 　　赵青阳之前虽然口上说要上去坐坐，周随站在面前，他反而摆了摆手，先离开了。 　　周随带着叶晨回家。 　　一路上两人说了几句学校的事，然后沉默。 　　周随知道赵青阳今天和叶晨在一起，绝对不是单纯的巧合。但他们俩不说，也就没有追究的必要。 　　不知道叶晨现在和白重鲸的事怎么样了，周随每次想到他们，满脑子都是那个结婚之后阖家欢乐的大结局，整个人都不好了。 　　毕竟叶晨以前是真的喜欢白重鲸的，现在真的能放下吗，就算是正常人，因为种种不甘或者沉没成本，再加上多巴胺的习惯性分泌，也没有那么容易放下之前的对象，更别提小说里注定在一起的主角…… 　　叶晨走在后面几步，看着周随的背影。 　　他脑海中想的却是，半年前母亲给他办理转学，让他来表哥家住几天的场景。 　　那时候，他对表哥的印象是非常模糊的，大家一年都见不到一次，母亲又不会主动说起表哥的事，但隐隐约约，他还是知道了一些信息。 　　例如表哥成绩优异，事业有成，是个可靠能干，中规中矩的医生，然而在很久以前，表哥喜欢音乐，钢琴弹得很好，和家里有一些矛盾…… 　　但来这里之后，家里别说钢琴，连一本和乐器有关的书都没有。有时候他们看到在街边卖艺弹琴的人，表哥也没有任何反应。 　　听说表哥失忆了，大概那些爱好也随之彻底忘却了。 　　叶晨心里这些疑惑，从来没说出口过。 　　而随着时间过去，他在这里住下来，周随给他的印象，已经彻底覆盖了之前所听到的传闻。在朝夕相处中，那些过去的传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切实坐在身边的那个人——那个每天共进晚餐，关心他的成绩，在医院说“你可以先给我说一遍”，让他痛快哭过一场，帮他解决了李明波的人。 　　叶晨也会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初没有来到这里，没有遇到周随，事情又会变成怎样。 　　总之，他感到庆幸。 　　他有时候在梦里，甚至想告诉那个被告知转学，被所有人抛弃的叶晚沉：没关系，之后就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周随停下脚步，掏钥匙开门。 　　叶晨没有反应过来，往前继续走了一步，然后就撞在周随的背上。 　　周随回头看他一眼，叶晨捂住鼻子，同时苏琢玉已经打开了门，门内的灯光倾泻而下，照在两个人身上。 　　苏琢玉：“你们今天一起回来了啊。” 　　“门口碰上了。”周随问：“没事吧？” 　　叶晨按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他眼角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周随：“我的鼻子最近好倒霉……” 　　苏琢玉仔细看了看：“还行，没破相，还是很帅的。” 　　叶晨：“那我可以点香辣脆骨吃吗？话说那个吃啥补啥……” 　　在场的医生和准医生都没有纠正这话，苏琢玉甚至颇为宽容地说：“那我再给你炖个猪脑，补补脑子好吧。” 　　叶晨：“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一直嫌我笨。” 　　周随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寒风。 　　大秦扒拉着他的腿。 　　苏琢玉把晚饭端上来，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叶晨低头揉了揉眼睛。 　　…… 　　饭桌上，叶晨忽然想起什么，说：“今天考试了，我感觉自己发挥挺好的。” 　　周随：“这么自信啊。” 　　叶晨：“还好还好，哥，等我补习结束，咱们去温泉玩吧，我今天在路上看到广告了。” 　　周随：“好啊，苏琢玉也一起去吧，你们见习什么时候结束？” 　　苏琢玉也没有推辞：“开学前就差不多吧，不过那段时间不是刚过完年吗，去外面玩会不会人太多了。” 　　周随立刻抬头看了看时间，感慨道：“快过年了啊。” 　　过年的话，他肯定是要回父母家住一天的，叶晨也应该去趟大姨住的地方，苏琢玉的话，大概没什么变化吧。 　　“过年啊……”叶晨没什么反应，对他来说，过年和平常的日子并没有区别。 　　苏琢玉更是一言不发。 　　以前父亲在外地打工，过年的时候，最大的事就是要钱，他向上面要，债主向他要，家里总是充满了争吵。 　　甚至为了躲债，大年三十父亲还带他离开家里，睡在冰冷的旅馆中。 　　吃完饭之后，苏琢玉回屋学习去了，周随也有自己的工作，他回书房后不久，就听到了敲门声。 　　周随喊了声进来，叶晨便端着水杯，说：“哥，你喝点水。” 　　周随盯着电脑，应了一声。 　　叶晨放下水杯之后，回身朝苏琢玉的房间看了一眼，然后关上了门。 　　周随知道他有话要说，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哥……”叶晨小声说：“我今天遇到白重鲸了。” 　　周随的心提起来，喝了口水勉强镇定下来，问：“怎么样？” 　　“我和他聊了几句。”叶晨摸了摸鼻子，用一种比较委婉的语气说：“算是把之前的事都说开了吧，主要是，他这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傻逼，我就忍不住想，我以前怎么会喜欢这么个傻逼，我比傻逼还傻逼。” 　　“……这不是你的问题。”周随把椅子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温声说：“喜欢是一种复杂的感情，而能够去爱别人，本身就是一种能力。不管对象是什么，坦荡地喜欢，真诚地去爱，在没有给对方造成困扰的情况下，都不是错。糟蹋别人的爱，利用别人的喜欢，才是愚蠢的做法。你那时候还小，只是不小心喜欢错了人而已。” 　　及时改正就好了，他心想。 　　叶晨沉思片刻，想：“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跟魔怔了似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呢。白鲸那个家伙，他才什么都不懂，虽然他说他一直爱的是我，但是……” 　　周随看着他。 　　“但是那种表现，怎么能说是爱呢？……我是实在不明白，他连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正常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啊！” 　　周随淡淡道：“说不定是因为感情没到位呢。” 　　叶晨啊了一声。 　　周随继续说：“他喜欢的，是一直默默为他付出的叶晚沉，说不定他现在同样只是以为自己喜欢你，实际上只是忘不了你对他的好，希望把你骗回去继续无私奉献，精准扶贫。” 　　“……卧槽我居然没想到这点，真是个人渣。”叶晨反应过来，又笑道：“他现在应该很有钱吧，扶贫也是他扶我。” 　　“感情扶贫也是扶贫啊，他内心荒芜，说不定一点爱都没有，感应不到爱，也无法爱别人，你给他一点爱意，都是在扶贫了。”周随也不知道白重鲸是怎么想的，总之先这么说就对了，他继续道：“如果他说他爱你，至少应该是由他来做一些事，而不是用跟踪你的方法让你原谅他。” 　　叶晨摇了摇头：“我倒不希望他为我再做什么了。” 　　他以前想到白重鲸，会感到愤怒，仇恨和不甘，现在则只剩下恶心和不可理喻。就像看到一个非说太阳绕着地球转的人，他完全无法理解，于是觉得他们应该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或者说两人只是在外表上都是人样，实际上其实是两个物种，从此再无交际就是最好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0 23:49:56~2022-01-11 21:4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_GI 40瓶；谢闻舟 5瓶；宁墨 3瓶；巧克力爱好者、四大皆空、林客才是真绝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人和人之间的区别, 有时候比人和猫都大。 　　就连大秦，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 　　提供住处摸它摸得很爽的周随，每天陪他玩游戏还亲亲抱抱的叶晨, 再加上做猫饭做得很好吃的苏琢玉……大秦都知道要亲近他们, 敞开肚皮喵喵叫呢。 　　白重鲸怎么就能这么不知好歹。 　　叶晨那样说，周随立刻提高了警惕，以为叶晨是舍不得白重鲸受苦。 　　叶晨道：“他今天还给我提到了第一次见面的事……” 　　第一次见面总是美好的，周随立刻瞄了一眼叶晨的神色, 叶晨捂住脑门, 说了句：“真恶心啊……” 　　周随：“？”这是什么初次见面的美好回忆。 　　叶晨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在台下只是单纯地欣赏白鲸的音乐而已, 但白鲸，却在他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可从来都不想当任何人的影子。 　　尤其是这个人是周随的时候，他甚至感到愤怒。 　　如果, 如果白鲸真的曾经喜欢过随哥, 那他后来接近自己又是为什么，他的心死了，身体没死是吗, 倒是不耽误找个替代品慰藉一下自己，还觉得自己情深似海是吧？ 　　他对周随的爱到底是什么啊！ 　　叶晨从心底深深地觉得，白鲸玷污的不止是他的爱，还有周随。 　　一边抱着他取暖, 一边想着过去的梦, 这就是白鲸的爱吗。 　　如果不是周随，那个白月光是任何其他人, 他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当时和白重鲸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他那一瞬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随了。 　　但回到家的时候, 他才发现，那根本不重要。 　　白重鲸的过去，白重鲸的感情，白重鲸的纠结……其实对他和周随来说，根本不重要。 　　但是，要不要告诉周随这件事？ 　　叶晨现在最犹豫的就是这个。 　　他总觉得周随应该是有知情权的，而白重鲸都说了周随是他念念不忘十几年的梦，以前他是以为周随死了，但现在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指不定白重鲸会有什么想法呢…… 　　叶晨一想到这个，就觉得不寒而栗。 　　但要对周随说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说，那个白重鲸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其实是你哟表哥，十几年前你在林云钦的宴会上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自杀了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所以他一直忘不了你！ 　　就是你哟表哥！ 　　……根本说不出口！ 　　周随看着叶晨。 　　叶晨看着周随。 　　他们心里都想着，怎么说才能让对方离白重鲸远一点。 　　“晨晨啊……” 　　“哥……” 　　周随抬手：“你先说。” 　　叶晨绞着自己的手指，斟酌地问：“你记不记得，以前你挺喜欢弹钢琴的？” 　　周随很淡定：“不记得了，现在我也不会弹钢琴。” 　　上辈子的周随只是普通家庭，父母让他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才艺，成年后再也没碰过，但这其中也不包括钢琴，他对音乐没有特别的爱好。 　　叶晨心想，以前的表哥，并不想按照父母的安排学医，他的愿望是进音乐学院，为此闹得很大，连他那边都知道这件事。 　　“以前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叶晨试探地问。 　　“完全不记得。”周随摇了摇头，解释道：“失忆是很复杂的病症，到现在人们对大脑的了解依然是有限的，为什么会失忆，失去了哪部分记忆，又该如何恢复，并没有绝对权威的说法。” 　　他以为叶晨和他聊起失忆，是因为白重鲸也失忆过。 　　叶晨忧心忡忡地嗯了一声。 　　周随观察着他的神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叶晨忽然说：“白重鲸这样的人，连自己心里喜欢谁都不知道，完全是傻逼吧。” 　　周随：“是啊是啊。” 　　叶晨：“就算他现在口里说喜欢谁，也完全不可信的对吧。” 　　周随：“对啊对啊。” 　　叶晨深深地吸了口气：“哥，我也不用你们再帮我讨回公道什么的，咱们离他远点就好了。” 　　周随十分认同：“好啊，离他远点……你们？赵青阳今天找你就为了这个？” 　　叶晨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捂住嘴巴，心想，赵医生，这可不是我故意出卖你，是随哥太敏锐了。 　　周随哂然一笑，摇了摇头：“算了，你看，白鲸这种人既不尊重自己的感情，也不尊重别人的感情，最重要的是，还很蠢是吧。” 　　叶晨点头：“太蠢了太蠢了。” 　　周随：“坏还可以回头是岸改邪归正，蠢是无可救药的。” 　　叶晨摇头：“没救了没救了。” 　　周随露出微笑：“那就没事了，咱们都离他远点。” 　　“好的好的。”叶晨放松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和周随达成了一致，便站起道：“那我回去复习了。” 　　“嗯，早点休息。”周随端起水杯，点击鼠标，重新激活了电脑。 　　“对了，那啥啊。”叶晨站在门口，小声说：“哥，白重鲸说他的白月光是你，十几年前你在宴会上和他说了两句话，他就喜欢上你了。” 　　他说完之后，立刻关上门，跑回自己的房间里。 　　周随：“……？” 　　周随：“？！！” 　　他手一抖，那杯水差点洒在键盘上，他连忙放下水杯，擦干净键盘，坐了一会，仍然惊魂未定。 　　白月光是他？ 　　不可能啊。 　　他看过原文的，白月光确实是一个给白鲸启蒙，让他走上音乐道路的人，但绝对不是叶晨的表哥啊。 　　如果那个白月光和他同名，他肯定记得的。 　　电脑光站在周随的脸上，他却再也没心思看屏幕上的论文。 　　剧情发生了变化。 　　剧情不止是在他插手之后发生变化，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剧情就有了微妙的差别。 　　周随向后靠过去，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第一本书和第二本书的世界，是一个同性恋还会被歧视的背景。所以秦樽会被安排联姻，叶晨会被网暴。但妹妹还写过豪门联姻，先婚后爱这种套路，那时候，同性结婚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如果他们三个人要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那么这个世界本身，必然会做出一些改变，才能进行融合。 　　例如这个世界同姓可以结婚，而每个人对同性恋的态度并不一样，但那只是个人观念问题。 　　例如去秦樽家里给苏琢玉看病的人是周随，叶晨的表哥也是周随，但以前的周随，志向并不是学医，这其中，剧情必然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周随用胳膊挡住了灯光，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这里本身就是一个扭曲的世界。 　　假如当初的周随没有自杀…… 　　或者自杀之后，他并没有来到这里…… 　　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咚、咚、咚！ 　　“哥！你没事吧？！” 　　叶晨忽然推开门，担忧地看着他。 　　周随放下胳膊，眼睛因为不能适应瞬间的强光而眯起来，他疑惑地看向叶晨，叶晨身后还站着一脸茫然的苏琢玉。 　　“我没事……”周随说。 　　苏琢玉指了指他的手机：“周老师，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就是听到了电话一直在响，周随又没有接，心虚的叶晨以为出了什么事，才闯进来的。 　　周随如梦初醒，他瞥了一眼手机，上面是一个小橘猫的头像。 　　他不知为何忽然松了口气。 　　周随接通电话。 　　苏琢玉和叶晨对视一眼，给他比了个手势，便关上了门。 　　赵青阳打电话过来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他神秘兮兮地说：“周医生，我给你听个东西。” 　　周随：“嗯？” 　　于是赵青阳把手机放下来，疯狂揉搓着小橘猫的脑袋和肚子，小声说：“你叫啊，你快叫……” 　　周随：“……” 　　小橘猫终于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赵青阳立刻放开猫，拿着手机说：“你听见了吧，大周的叫声不一样了！” 　　“啊……”周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是变了呢。” 　　“和大秦的声音有点像是吧，它是不是跟大秦学的啊。”赵青阳煞有介事地说。 　　他专门打个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吗。 　　周随一时啼笑皆非，但心里又暖暖的，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赵青阳听见了他的笑，也默默地勾起嘴角，问：“周医生，你过年有没有安排？” 　　周随：“可能要值班，过完年之后，打算和晨晨他们去温泉玩。” 　　医院非常的人性化，过年那段时间，结婚的有孩子的就不怎么安排值班，压榨的都是单身狗，反正也没有约会，不如来医院创造价值。 　　“过完年我可不可以去找你？”赵青阳小声说：“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个东西，过年应该就能搞定了，到时候我把它给你好不好？” 　　他一口一个“可不可以”“好不好”，语气又软又甜，就像吃了棉花糖一样。 　　“好啊，是什么东西？” 　　“现在当然不能告诉你，等过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你绝对猜不到的！” 　　周随笑了一声。 　　赵青阳轻声说：“那晚安，早点睡呀。” 　　“晚安。” 　　周随挂掉电话，然后无意识打开了日历。 　　离过年还有一周。 　　他居然在期盼过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1 21:49:38~2022-01-11 23:2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客才是真绝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那天晚上, 周随又做了个梦。 　　他看到家里的那个老房子，父母和妹妹住在一起，两个老人睡去之后, 妹妹走出家门, 开车去了墓园。 　　她带了简简单单一束菊花，蹲下来清理了墓碑前的灰尘，然后盘腿坐下。 　　“哥，好久没来看你了。”妹妹懒洋洋地说：“爸妈身体都挺好的, 我那天带他们去体检了, 活到一百岁都没问题。今天天气真好，我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苹果, 前两天小玉还说要来看你，不过他最近在考试……小玉就是我的儿子，我给你说过的吧。你走后不久, 我就怀了他, 爸妈也才慢慢振作起来。取名的时候，我一下就想到这个名字了……小玉还挺喜欢你的，我给他讲了你的事, 说他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舅舅，他还给你烧过纸，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反正意思是到了……” 　　妹妹换了个姿势：“对了, 小玉出生后, 我就再也没写过小说了，以前每本书我写完第一时间都拿给你看, 你走了之后，我好像也没什么写下去的欲望了。不过最后一本我还是好好写完的, 毕竟主角的原型是你，至少在故事里，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小玉这次成绩还不错，他脑子和你一样聪明，不过爸妈坚持不同意他学医。爸妈最近也挺好的，妈最近在在广场舞上独领风骚，爸加入了一个钓鱼俱乐部，你当时做的最后一个手术，那个病人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大家都很好……” 　　“你走了有十五年吧，还是十六年？……你看，到现在还有人时不时来看望你。哥，如果真有转世投胎一说，希望你下辈子还能走在你想走的路上，希望你能有一个爱你的，你也爱的人陪伴一生，希望你不用经历太多困难，挫折，痛苦，不用羁系于太久的寒冬，就能如约迎来春天。” 　　她掏出一瓶酒，喝了几口，然后倾倒在墓前。 　　妹妹揉了揉发酸的腿，她已经快五十了，发鬓有了一丝银白。 　　“我走啦，哥，下次带小玉再来看你。” 　　周随看着她的背影，整个世界渐渐变得透明，纯白，像覆盖了冬天的雪。 　　周随醒来了。 　　他感觉眼睛隐隐湿润，但心情反而非常舒畅，如释重负一般。 　　…… 　　赵青阳掰着指头数日子，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那天，他爹给他打了通电话，父子俩一般不怎么打电话，见面话也不多，主要是说多了，就很容易吵起来。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赵德辉在电话那头中气十足地喊：“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开车。”赵青阳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 　　赵德辉：“开车还接电话？！” 　　赵青阳：“……”他就说跟他爹没法交流。 　　赵德辉：“长话短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赵青阳：“我这不就在往家里开的路上，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了。对了，我买了……” 　　啪地一声，那边电话已经挂断了。 　　赵青阳无语，他爹打电话就是这样，好像那多一毛电话费能要他命一样，经常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直接挂断，也不管别人要说什么。 　　赵家的主宅在一片别墅区，寸金寸土的地方，挖了座山，堆了片湖，造就豪华独立园宅区，闹中取静，交通方便，绝对保护业主隐私。 　　赵青阳回家之后，发现他爸不在客厅，便问：“我爸呢？” 　　管家笑着说：“还在楼上换衣服呢。” 　　赵青阳啧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等着，顺手打开和周随的聊天框。 　　赵青阳：【猫猫探头.jpg】 　　周随没回消息，估计正在忙。 　　赵德辉走下楼梯的时候，发现他儿子捧着手机，脸上带笑，那种眼角眉梢都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他以前从来没见儿子这样，脚步一顿，心想这是有情况了。 　　他刻意咳了一声，淡淡地说：“回来了？” 　　赵青阳抬起头，打量了一下他爹——赵德辉有模有样地穿了一件西装，眉毛头发都修剪过，能直接拉到财经杂志上拍照：“你要不再喷点香水？” 　　赵德辉瞪他一眼，说：“没大没小的，礼物你买了没？” 　　赵青阳：“在车里呢，咱们现在就走？” 　　赵德辉点点头，吩咐管家把自己买的东西带上，赵青阳也绕道从车里拿出了自己的礼物——一捧百合混着满天星的花束。 　　“你怎么又送花？年年都这个，你不能多花点心思？”赵德辉非常不满，不仅年年都是花，就连百合花满天星的搭配都一点没变。 　　“我妈见了花，才知道是我来了呀。”赵青阳懒得和他爹吵，把花放在腿上，然后掏出手机。 　　赵青阳：【东西做的怎么样了？】 　　杜秀坤：【大哥你别催了……现在还在测试呢。】 　　赵青阳：【今天就大年三十晚了居然还没做出来，当初你不是答应我一定在过年前出成品吗？】 　　杜秀坤：【你也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在大年三十给你加班啊！】 　　赵青阳还想说点什么，赵德辉咳了一声，不满道：“现在的年轻人，整天抱着手机，跟没手机就活不下去似的。” 　　赵青阳放下手机：“我处理点事。” 　　赵德辉：“你有什么事，我听说你最近连医院都不怎么去了，成天干嘛呢。” 　　赵青阳：“准备一个项目。” 　　赵德辉：“连我也不能说？” 　　赵青阳：“倒也不是，主要是还没有走上正轨。” 　　赵德辉：“刚才在家里，你在和谁发消息？” 　　赵青阳张了张嘴，又缓缓合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爹：“爸，可不兴这样诈人啊。” 　　赵德辉：“谈恋爱了是吧？正经人家的？” 　　赵青阳喃喃道：“可正经了，比你还正经，连微博都不用，你还用微博卖人设带个货呢。” 　　他爸在微博有个账号，有时候公司出新产品，他会坐在办公桌后面非常生硬地念台本——但意外地还挺受欢迎，网友评价他是高质量中年实业企业家，二十年前一定很帅。 　　赵德辉这下感兴趣了，甚至没有反驳他的话，好奇地问：“哪家孩子啊？” 　　赵青阳微笑：“不能告诉你。” 　　赵德辉登时竖起眉毛：“你小子现在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了是吧。” 　　“别生气别生气，你心脏不好。”赵青阳悠闲道：“反正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 　　赵德辉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还真有点疼：“你不是医生吗，怎么连你爹的病都治不了……” 　　赵青阳无语：“人类现在就是对医学充满了错误的认知，觉得进了医院掏了钱做了手术吃了药就一定能治好病，实际上解决不了的病比能解决的病多多了，你还是得自己好好养生，规律作息，放松身心，例如少烟酒少熬夜，特别是少对我发脾气……” 　　赵德辉：“就你有理！” 　　赵青阳笑着补充：“你要是实在看我不顺眼，要不我把弟弟找回来，说不定他比我乖多了。” 　　赵德辉立刻沉默下来。 　　车停在了疗养院，院长亲自出来接待了他们。赵德辉和院长留在后面说话，赵青阳打听了一下，工作人员告诉他母亲正在花园里看风景，他便直接抱着花去了花园。 　　远远的，他看见一个妇人坐在轮椅上，有个工作人员推着轮椅。赵青阳用手揉了揉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步走过去，把花放在母亲怀里。 　　“妈，我来了！” 　　妇人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赵青阳半跪在轮椅旁边，轻声细语地说：“我是青阳呀，今天是大年三十了，我来看你了。” 　　妇人重复道：“青阳……” 　　“嗯。”赵青阳扬起脸，英俊的面容带着惯常的笑。 　　他自顾自和母亲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父亲过来了，于是赵青阳站起来，给父亲让开位置。 　　花园有一个漂亮的回廊，他站在回廊下，看着父亲蹲下身来和母亲说话，母亲近年来已经不太认得身边的人了。 　　但每次过来，父亲都要打扮一番，这对他一个天天跑工厂的企业家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赵青阳感觉很冷，他忍不住点燃了一根烟，但没有抽，只是看着它慢慢变成灰烬。 　　父亲和母亲说了很久的话，赵青阳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事，他近年来也忙碌了很多，于是只能两三个月才能过来见一次母亲，但母亲的面容，那种哪怕几个月或者几年没见，但永远都不会有生疏感。 　　赵青阳用目光描绘着母亲的轮廓，心绪不宁。 　　天快黑的时候，父亲便招手叫他过去。晚上三人一起吃了简简单单的年夜饭，这就是他们的大年三十了，自从弟弟失踪的十几年来，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晚饭之后，两人一起向母亲道别，母亲没什么反应，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她近年来不仅不认人，连情绪都很少有波动，像一颗在冬天干枯了的树，老实说，情况很不好。 　　从疗养院出来，父子俩都不怎么说话，赵青阳忽然说：“爸，我们把妈接回来吧。” 　　赵德辉皱了皱眉，想到他之前说的话，问：“你是不是有你弟的线索了？” 　　赵青阳：“……我怕是空欢喜一场，等我确认了再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二更了，明天补上！ 　　感谢在2022-01-11 23:22:32~2022-01-12 23: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瓜子 10瓶；东部点子王、zxc 5瓶；桉未稻 2瓶；闪电、巧克力爱好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与此同时, 周随也在过年。 　　叶书雅女士一早就打电话过来，说把大姨接过去，再加上叶晨, 五个人一起过年。周随也觉得这样挺方便, 但他和叶晨一走，家里就只剩下苏琢玉一个人。 　　他微妙地觉得这样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让苏琢玉去他家过年，成年人之间总还是有些距离感的。不过叶晨倒是坦诚多了, 他走的时候, 扒着门框说：“苏哥，我们明天早上就回来！” 　　“你们快去吧, 等会就要堵车了，我在家里看着大秦挺好的。”苏琢玉抱着大秦和他们挥手：“路上小心啊。” 　　周随和叶晨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叶晨同学很不理解, 说：“这些东西小姨她们肯定也买了吧, 就算没买超市也有，为啥要专门买了带过去。” 　　周随：“就是个心意，总不能空手上门。” 　　叶晨挠头：“我感觉完全是商家的陷阱, 宣传过年走亲戚必须送礼，所以哪怕不需要也必须买那些囤了一年卖不出去的货……” 　　“这就是仪式感啊。”周随一边开车一边说：“虽然没有实际意义，但有象征意义，这种事偶尔做一次, 只要不过分, 也没什么关系。” 　　“仪式感有什么意义……”叶晨嘟囔了一句。 　　周随：“人生没有意义，所以才需要某些仪式赋予意义。你想啊, 你看一本小说，从开头到转折到结局, 是充满逻辑和连贯性的。小张出生了，小张努力学习，小张有了喜欢的人，小张马上就要升职，小张出车祸死了——这是个绝对垃圾的故事，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个样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知道这世界有太多我们无法控制的事，失控感让人仿佛一叶扁舟漂浮在大海上……” 　　“哥，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么悲观的想法啊。”叶晨说。 　　“这和悲观没什么关系。外界发生的事越离谱，我们越能感受到失控感。”周随想，还有什么事能比穿越到小说里更离谱更荒诞呢：“这时候还有什么能让人感受到人生的意义，不如好好过个节吧。哪怕是商家的消费陷阱也没关系，而且咱们能为国家做什么贡献啊，多消费一点呗，还能拉动经济增长……” 　　叶晨回头看了一眼：“哥，这就是你买了一车几乎超重的年货的原因吗，你知道某些食材会过期吗，你准备把它们往冰箱里放一年吗？” 　　周随小声说：“你不是在长身体嘛，多吃点呗……” 　　他手机忽然震了下，周随在开车，就让叶晨帮忙看一眼。 　　一条消息直接跳出屏保。 　　“赵医生的。”叶晨看着一串表情包，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他想你了——要我帮你回吗？” 　　周随手上动作微顿，咳了一声：“不用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过一会再回也是可以的。 　　不过看来赵青阳对他身边的人下功夫卓有成效，那群护士和同事整天通风报信就算了，连叶晨的态度都软化了。 　　…… 　　到家之后，叶书雅已经把大姨接过来了，大姨和叶书雅正在贴窗花，周父在写对联。 　　桌子上铺着笔墨纸砚，周父大笔一挥，挽起袖子，对叶晨说：“晨晨来现场编个对联吧，我写了贴在门上。” 　　叶晨顿时露出痛苦面具，周随坐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快想一个。”周父催促。 　　叶晨立刻低头翻手机，飞快地搜索新年春联大全，然后昂首挺胸地给周父背了一遍。 　　写好对联之后，叶晨和周随就往门上贴，配上大红的福字，家里一下鲜艳起来，有了过年的气氛。 　　周父和叶书雅去厨房做饭，他们俩时不时就要接一个电话，以前的单位同事，病人或者学生，还有一些朋友，一窝蜂地打电话过来。 　　于是周随和叶晨和大姨又进了厨房继续忙活，幸好他们买了很多半成品，随便弄弄就可以端上桌。周随也挺忙，接了几个电话，便被叶晨赶出去。 　　于是厨房就只剩下大姨和叶晨。 　　叶晨专心致志地洗着豆芽，大姨拿了瓶蚝油拧不开，叶晨见了，顺手拿过来，说：“我来吧。” 　　他一手拿瓶身，一手拧瓶盖，稍一用力，便打开了。 　　他把蚝油递回去，大姨接过去的时候，发现叶晨的手，已经长得比自己大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她现在回想起来，印象最深的是在医院那次，她打了叶晨，也许那时候，叶晨的力气就已经比她大了。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的声音太小了，如果不是厨房很安静，叶晨也许根本听不清楚。 　　“挺好的呀。”叶晨说：“随哥对我特别好，这次考试我还进步了，哦，最近还长胖了几斤，能看出来吗。” 　　“那就好……”大姨沉默着，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要用醋吗？”叶晨顺手把那个不太好开的醋瓶也打开了，放在旁边。 　　大姨含糊地嗯嗯两声，然后把一盘菜盛出来，说：“这盘好了，你端过去吧。” 　　“好嘞。”叶晨端起盘子往饭厅走，大姨看着他的背影，高高的瘦瘦的，像是猛然间就长大了一样。 　　“对不起……”她小声说。 　　叶晨站在厨房门口，身体忽然僵住了。 　　他低下头，回头笑了一下：“没事，妈……你也辛苦了。” 　　吃完年夜饭，春晚就开始了，几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叶晨抱着手机玩，大人们这时候也懒得管他。周随看了一会，跟着电视里的相声笑，然后拿出手机给赵青阳回消息。 　　没想到他刚回一个表情，赵青阳立刻把电话打过来。 　　周随：“……”他只好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在干嘛呢？”赵青阳问。 　　“和晨晨他们看电视，你呢？” 　　“我还在车上。”赵青阳此时刚刚和父亲从疗养院回来，他看着窗外一排排的红灯笼，街上打扮得极为热闹，各种喜庆的歌声回荡在空中。早些时候大家还在热情地购买年货，到了今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在家里，吃团圆饭，或者一起看电视。 　　周随知道他家的情况，因此沉默下来。 　　赵青阳很快打起精神：“今年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吗？” 　　周随：“没怎么注意，歌好像还不错吧。” 　　赵青阳低声笑了笑：“现在离过年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以后肯定有人给你打电话祝贺新年，你十二点的时候，别接别人的电话，等我的电话好不好？” 　　周随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热，明明赵青阳也没说什么……他拉开了窗户，冷风扑在脸上，脸上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好啊。”周随说。 　　“那、那你等我电话。”赵青阳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竟然愣住了，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你先陪伯父伯母他们吧，代我向他们问好。” 　　周随挂了电话，关上窗户回到客厅，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他身上若无其事地落到电视上。 　　周随笑了下，回来在沙发上坐好。 　　叶书雅靠过来，问：“谁的电话呀？” 　　周随：“一个朋友的。” 　　叶书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问：“是那个姓赵的朋友吗？” 　　周随下意识往叶晨那边看过去，叶晨耸了耸肩，他可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叶书雅是怎么猜出来的。 　　周随：“是他。” 　　叶书雅低声问：“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周随忽然想起来，他和赵青阳还演过那么一段，当时主要还是为了拒绝叶书雅给他推的相亲。 　　“嗯……”周随揉了揉脑门，这要他怎么圆。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叶书雅脸上露出“我知道了但我不说”的微笑：“你喜欢就行。” 　　周随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就再试试吧，万一呢。” 　　万一赵医生，刚好合适呢。 　　赵青阳说要十二点给他打电话，实际上在十一点五十多就打过来了，电视里的节目也接近尾声。周随走到阳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赵青阳那边传来了鞭炮声，周随问：“你们那边有人放鞭炮？” 　　“嗯，等会还有人放烟花呢。”他这边住的别墅区，每家之间相隔很远，怎么也不会打扰到别人。这里还住了很多老人，老人念旧，过年总觉得该有烟花鞭炮，才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 　　赵青阳此时也趴在阳台上，抬头看着天空：“周医生，你看，今天的月亮好亮啊。” 　　周随抬头看去。 　　赵青阳那边传来傻乎乎的笑声：“亮得跟个大灯泡似的。” 　　周随笑：“你喝醉了？” 　　“没，我都没喝酒。”赵青阳嘴角挂着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还是以前的人会说。” 　　电视里传来倒数的声音。 　　“啊，时间快到了。”赵青阳瞥了一眼手表，心里倒数着，卡着点说：“周医生，新年快乐！” 　　周随：“青阳，新年快乐。” 　　一瞬间，烟花在空中炸开，不知道是哪家放的，占据了夜空的一角，在明亮的月亮下，绽放着绚烂而短暂的美丽，紧接着，鞭炮便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 第45章 　　“你刚才叫我什么？！”赵青阳在刺耳的鞭炮声中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他好像听到周随叫他青阳，但那一瞬间鞭炮全响了，他根本没听清。 　　“没什么。”周随笑得很开心：“我挂了, 有人发消息过来了。” 　　这个点, 大家都在群发祝福消息，赵青阳的手机也一阵阵地在弹新消息出来。 　　“过完年我就去找你！”赵青阳嗷嗷叫着。 　　周随笑着挂掉电话，各种APP果然争先恐后地发来新年祝福，手机里红彤彤一片, 比现实中年味还足。他打开几个社交平台, 各种群里还有私聊都在发新年快乐和各种吉利话，周随一一回复。 　　苏琢玉：【周老师, 新年快乐。】 　　周随：【新年快乐，吃饭了吗？】 　　苏琢玉：【吃了点，大秦也吃了。】 　　这时候, 叶晨走到阳台口, 冲他指了指手机。 　　周随打开和叶晨的聊天栏。 　　叶晨：【恭喜获得新年抽奖机会（表哥限定版）！抽奖请回复1。】 　　周随：【TD】 　　叶晨气得敲了下阳台隔间的玻璃，愤愤打字：【本抽奖平台不接受退订，抽奖请回复1。】 　　周随：【1】 　　叶晨：【恭喜你, 中奖啦！新年新开始，希望表哥永远开心！】 　　叶晨：【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周随领取了他的红包，里面是二百块钱。 　　这是叶晨自己攒的钱, 每逢寒暑假, 他都会出去做点兼职。 　　周随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在这个世界, 也收获了真正的家人。 　　叶晨这时候才钻进阳台，说：“刚才苏哥给我发消息了……外面好冷, 哥我们进去吧。” 　　他拉着周随回到客厅，然后给苏琢玉拨了个视频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才接通，叶晨凑上去，一张清秀的脸瞬间占据屏幕，吓了苏琢玉一跳。 　　叶晨笑眯眯地退回来，让自己和周随都入镜。 　　“苏哥，新年快乐，我们明天早上就回家。” 　　周随提醒他：“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苏琢玉笑：“好，几点回来？” 　　叶晨：“早点吧……哥，你说呢？” 　　周随说了个大概的时间，苏琢玉又抱着大秦露了个脸，双方才挂断视频。 　　叶晨还想玩通宵，周随提醒他明天早上还要去拜访外公外婆，被推进房间里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一大家子就先开车去拜访了叶书雅和大姨的父母，两个老人看到他们一起过来，还问了几句，得知近况之后，百感交集。 　　大姨和父母聊了一会，她和父母的关系，就像叶晨和她的关系一样，将心比心，便也能体谅彼此了。 　　从外公外婆那边回来之后，周随把之前买的年货往家里搬，直到冰箱实在塞不下，他只能又把那车年货运回家。 　　叶晨念叨着冲动消费之类的话，爬上爬下，和苏琢玉搬空了后备箱。 　　到了晚上快八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周随坐在沙发上抱着猫看电视，苏琢玉在厨房，叶晨被赶去开门。 　　他从猫眼里看了一眼，便大叫道：“苏哥，今天少做点饭，有人来蹭饭了！” 　　随后他打开门，赵青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笑眯眯地说：“我自己带了饭，给我在饭桌上留个位置就行。” 　　他不仅带了饭，还带了另一个蹭饭的家伙。 　　小橘猫看见大秦，立刻欢快地扑过去。 　　大秦一下抬起了头，从周随怀里敏捷地跳出来，周随也抬起头，然后对赵青阳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去帮苏哥做饭……”叶晨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挪动双脚飘进了厨房。 　　赵青阳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说：“直到刚才那边才把东西发过来，差点就赶不上大年初一了。” 　　周随问：“什么东西？” 　　赵青阳：“我之前不是说要送你个礼物吗，绝对想不到的那种！” 　　周随：“在手机里？” 　　手机里能有什么样的礼物，周随被勾起了好奇心。 　　赵青阳打开手机，然后点开最后一个APP，周随注意到那个APP的图标是颗红色宝石，形状乍一看像是红十字。 　　周随立刻想到了一些医学相关的APP，但打开之后，里面传来了悠扬的音乐，然后就是一个游戏初始界面。 　　游戏？ 　　名字叫《Doctor Emulator》，中文名是医生模拟器。 　　初始界面非常简单，赵青阳点击继续游戏，黑幕之后，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那个人物头上顶着随随两个字。 　　周随瞥了他一眼。 　　赵青阳佯装不知，这个游戏界面是个房间，有电脑，响铃，电话，里面还有手术室和病房。他操纵游戏角色打开电脑，里面是一份工作日志，下面是已完成的病例，上面是未完成的病例。 　　周随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基本上都是急诊常见的一些情况。 　　电话忽然响了，赵青阳操纵游戏角色接电话，一边给周随解释：“电话响了，就说明有新病人，电话里会告诉你病人大概的情况，你需要决定是否接收，如果不接收的话，就只能转到别的医院，会损失声望值。” 　　周随问：“为什么不接收？” 　　赵青阳：“医术等级不够，有的病看不了，而且，病床是有限的，如果接进来却没有病房，病人的治愈率会降低，同样会降低声望值。” 　　周随：“这个有点意思，怎么提升医术等级？” 　　赵青阳：“做诊断做手术，这是外科版的，本来还准备做个内科版的，但内科对外行的玩家来说太难了。” 　　毕竟对外科来说最难的手术部分，在游戏里只需要按步骤点击就可以完成。 　　周随啧了一声，赵青阳嘿嘿一笑，又点击病房，游戏角色便走进了病房。 　　里面现在有六张床，此时已经住满了病人，病床上有倒计时条，显示他们还有多久出院。 　　赵青阳说：“按照手术完成度，出院的速度也不一样。不过，就算完成得再好，也会有意外发生……” 　　他刚说完，铃就响了，三号病床的病人生命值忽然飞快下降，赵青阳上去一顿操作，堪堪把病人就回来，然后住院时间又从头开始刷新。 　　周随感同身受地皱了皱眉，像他们这种病人永远爆满的三甲医院，对病床利用率都很在乎，恨不得今天做了手术明天病人就能出院。 　　“有时候会触发这种随机事件的。”赵青阳解释说。 　　那个小人救活之后，旁边忽然刷新了两个小人，头顶亮起了对话泡泡。 　　小人A：【小林你怎么了？】 　　小人B：【幸好医生把你救回来了……】 　　小人A：【我早就给你说那人是个骗子……你怎么这么傻！】 　　病人：【……】 　　小人A：【你居然为了那种人要死要活的！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你死的时候想过我们吗！】 　　小人B：【别说了……】 　　病人：【……】 　　周随一脸懵逼地看着剧情，他游戏玩得少，此时非常震撼：“这剧情没问题吗？” 　　赵青阳诶了一声：“这个可能是有点过火，大部分还是比较轻松的剧情啦，例如去演唱会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来做手术，玩滑板滑板跳上去了人也撞上去了之类的。” 　　周随：“这些剧情……很轻松吗？” 　　赵青阳：“毕竟是医生模拟器嘛。其实这个游戏，最重要的是几个主线剧情，例如被禁锢的少年，折断翅膀的白鸟，最后的救赎，暗处的英雄，无奈的决定等等，这些剧情只能通过人物对话和电话里的病情描述拼凑出来。玩家能做的只有接收病人，做手术，送他们出院，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毕竟玩家只是医生而已。” 　　“当然，手术成功率会影响事件结局，事件之间还会相互影响。例如暗处英雄如果被玩家救活，那他就有可能将被禁锢的少年解救出来，目前总共有二十多条剧情线，我也刚刚开始玩。” 　　今天中午，杜秀坤才把成品发给他。 　　赵青阳兴致勃勃地说：“对了，这游戏还有付费点，你猜付费之后能开启什么功能。” 　　不怎么玩游戏的周随摇头。 　　“医闹。”赵青阳一本正经地说：“付费之后会在大厅随机刷新小人医闹事件。” 　　周随：“……真的有人会为这种事付费吗？” 　　赵青阳：“应该有的吧，你快玩玩看。” 　　周随伸手要拿他手机，赵青阳手一收，飞快地说：“我发给你一份。” 　　他很快就给周随发了个小软件，占内存并不大。 　　周随一边安装，一边问：“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是啊，新年礼物。”赵青阳笑嘻嘻地说：“不然我做的就是内科版了。” 　　周随点开图标，创建人物，赵青阳凑过来，说：“名字叫青阳好不好？” 　　周随微微一顿，打了两个字：青青。 　　青青嘤了一声，觉得这样也行。 　　周随认真玩了一会，发现这游戏在专业上做的非常硬核，例如大出血的病人送来了，需要先进行诊断，诊断之后再决定做什么手术，手术的过程也是按照现实来的，玩家需要通过细微操作来完成手术。术后用药也由玩家来选择，系统会给出具体的提示，病人什么情况需要用什么药。手术完全率太低和用错药都会影响病人恢复情况，甚至会导致病人死亡。病人死亡率太高，声望下降至零，游戏就结束了。 　　他玩了一会，竟然没发现任何破绽，只是在医院实际遇到的情况，会远比游戏里复杂得多。 　　赵青阳在旁边安静地陪他，在周随结束一局之后，低声道：“你之前在论坛上，说想减少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信息差，让双方能够互相信任。所以我做了这款游戏，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哪怕只有一点，也希望玩家可以了解一些医生的工作内容。” 　　-------------------- 　　作者有话要说： 　　赵青阳：我做了个游戏送给你QWQ外科版的哦！ 　　感谢在2022-01-13 20:32:45~2022-01-13 22:5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客才是真绝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赵青阳说的论坛, 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他们当时还处于冷战状态，周随被叫去论坛，念了篇没什么人听的稿子, 后来赵青阳进来了, 坐在后面听了一会。 　　周随没想到他听进去了。 　　不仅听进去，还做了这么个游戏。 　　周随一时竟然感觉有些震撼，他很难说清楚此时的心情，但他确切地感受到, 自己说的话被别人放在心上是什么感觉。 　　这份礼物, 是周随收到过最独特，最意想不到的礼物。 　　“谢谢, 我很喜欢。”周随看着他，认真道谢。 　　赵青阳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脸：“现在游戏还有很多BUG, 等再测试几波才可以上线, 不过我会尽快的，主要是版号问题比较麻烦……” 　　周随笑道：“这是我收过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赵青阳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差点变成赵红阳。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说过了, 给你准备礼物的时候，其实我的收获比你更多，这次也是，是你给了我灵感做这件事, 还有,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 　　“哥，吃饭了——”叶晨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从厨房传出来。 　　“吃饭了。”周随站起来。 　　赵青阳抬头看他一眼, 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脸上带着绯红, 十分诱人。 　　周随喉结微动，弯腰拉他的手：“先吃饭。” 　　坐在饭桌上的时候，赵青阳已经恢复过来了，他仍然霸占了周随旁边的位置，表面上在吃饭，饭桌下伸脚时不时就往旁边碰一下。 　　叶晨对此心知肚明，他捏着筷子，很看不惯赵青阳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实在是太嚣张了—— 　　表哥，你就这样沦陷了吗！这就是条大尾巴狼啊！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苏琢玉朝他看了一眼，说：“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叶晨疯狂摇头。 　　倒是赵青阳放下筷子，问：“苏同学，我记得Y省那边口味都比较重吧，你来这边吃得惯吗？” 　　苏琢玉笑了笑：“我从小口味就偏清淡一些。” 　　赵青阳沉默片刻，又问：“方便问一下，你过年为什么没回家吗？” 　　苏琢玉：“学校安排了在医院见习。” 　　赵青阳盯着苏琢玉的脸，他这样的目光堪称无礼了，但苏琢玉相当平静。 　　吃完饭之后，苏琢玉和叶晨继续去复习，周随十分感慨，他俩就是那种传说中，家长让出去玩都不愿意的别人家孩子吗。 　　吃完饭之后，赵青阳有些沉默。 　　他俩走到阳台上，赵青阳伸手掏兜，想找根烟，很快想起旁边还有周随在，抓了抓裤缝，忍住了。 　　他每次思考关于弟弟的事，就会变得焦躁。一般人很难想象那种痛苦，自从弟弟被拐之后，他们一家人的心，仿佛都空了一块。 　　周随关上了阳台的门，忽然道：“你是不是怀疑苏琢玉是你的弟弟？” 　　赵青阳惊讶地看着他。 　　“你试探过两次了。”周随解释道。 　　赵青阳心里忽然有点甜，周医生虽然表面上冷淡，但实际上还是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的嘛，简直太可爱了。 　　“他长得和我妈有点像。”赵青阳说：“仔细看能看出来的，轮廓和眼睛都像。” 　　“这也太巧了。”周随说。 　　赵青阳感觉心脏仿佛漂浮在空中，无处着力：“确实，找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呢。但要是真的多好，我……” 　　周随：“要不带他去做个亲子鉴定？” 　　赵青阳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万一不是呢，我们这么和他说了，做出来结果不是，人家怎么想。” 　　周随：“可以带他去做个体检，然后在其中加入亲子鉴定。” 　　赵青阳：“他看着又不傻……这点倒是很像我那个弟弟，我弟弟小时候就比我聪明一些。” 　　周随道：“可能性很大了，我其实也希望你们能早点把他认回去，这些年，他过得很辛苦。” 　　赵青阳忽然反应过来：“他妈的，我想起来了，秦樽还囚禁过他。” 　　他捏紧了栏杆。 　　冰凉坚硬的铁皮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泛起一阵疼痛。 　　他当时对这件事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旁观态度，还很奇怪周随为什么多管闲事——去他妈的多管闲事，如果苏琢玉真的是他弟弟—— 　　周随按住他的肩：“别想了。” 　　赵青阳侧过脸，在周随身上闻到了洗衣液和很淡很淡的，仿佛夏风一样的气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才发现，我也是个混账。”赵青阳抹了把脸，苦笑道。 　　周随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脸色微微变了。 　　赵青阳：“怎么了？” 　　“没事……”周随皱眉，往楼下看去。这时，叶晨过来敲了敲阳台玻璃，表情复杂地说：“哥，白重鲸来了，说他现在在楼下。” 　　“他也来了？” 　　赵青阳立刻问道：“还有谁来了？” 　　周随沉默片刻，缓缓道：“秦樽。” 　　他说完之后，和赵青阳一起看向苏琢玉的房间。苏琢玉正开门出来，已经听到了这话。 　　苏琢玉面无表情，仿佛这件事和他无关。 　　周随低咳了一声：“我下楼扔个垃圾。” 　　秦樽明明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自从上次生日宴会之后，他也很少给周随发消息。周随想了想，还是下去和秦樽见一面比较好。 　　赵青阳说：“我和你一起去。” 　　周随示意他稍安勿躁，叶晨在旁边琢磨了一下，说：“我也下去。” 　　“你要下去见他？” 　　叶晨点了点头，他倒不是对白重鲸余情未了，而是怕白重鲸对周随说什么。 　　他宁愿下去看着。 　　如果周随不下去的话，他当然才不会管白重鲸有没有在冷风中等着。 　　叶晨想到这里，又情不自禁地看了眼赵青阳，赵医生应该还不知道白重鲸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就是周随，看样子随哥应该是没告诉他。 　　周随不说，叶晨当然也不会到处宣扬这件事。 　　周随和叶晨下去，赵青阳想跟着，周随看了眼苏琢玉，意有所指地说：“你留在家里吧。” 　　赵青阳还有些犹豫，周随已经关上了门。 　　…… 　　周随和叶晨坐电梯下去的时候，周随还问了一句：“白重鲸怎么给你发的消息？你还没拉黑他吗？” 　　叶晨耸耸肩：“早拉黑了，他用小号发申请，说要见我最后一面。” 　　周随立刻警觉起来：“这话不能信啊。” 　　叶晨：“我知道。” 　　他们走出小区，秦樽和白重鲸都在小区门口，分开两边，跟两门神似的。 　　秦樽原来是蹲着的，见周随来了，立刻站起来。 　　白重鲸看到叶晨出来，也是眼前一亮，叶晨举起手，做了个禁止的动作，白重鲸便站在原地，没敢过来。 　　“随哥，我过去看看。”叶晨戴上帽子遮住风，说。 　　“周哥。”秦樽小声喊道。 　　“你把头发剪了？”周随看着秦樽，一时竟然没认出来。 　　秦樽把那头非常扎眼的红毛剪了，还染回了黑色，露出眉眼，此时人高马大地站在那里，和以前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了。 　　“嗯。”秦樽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周随问：“你来找我什么事？还是说你是来找苏琢玉的？” 　　至于秦樽是怎么知道他的住址这种事，他就懒得问了。 　　秦樽连忙说：“我就是来找你的。” 　　周随挑眉。 　　秦樽道：“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你要订婚了？” 　　“……不是。”秦樽抓了抓耳朵，斟词酌句地说：“上次生日宴会之后，我爸妈想让我订婚来着，但是我拒绝了。” 　　“周哥，你那天说，让我想想我到底能干什么……然后我决定去参军，我爸也同意了。周哥你也知道，我脑子没那么好使，不论是学习还是经商，还是其他方面，都不如我哥。”秦樽小声说：“我爸那天问我，养了我这么多年，我能在哪方面给家里帮上一点忙吗，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来……如果没有身后的家世背景，我有哪一点配得上苏琢玉呢。如果我不姓秦的话，恐怕连几个朋友都没有。” 　　周随看他神态，真的有了不少变化。 　　“你去找过段医生了？” 　　秦樽点了点头。 　　“这次去，我大概要两年才会回来，也许到时候，苏琢玉已经忘了我也说不定。其实之前的事，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混账，幸好在我干出更可怕的事情之前，你阻止了我……谢谢你，周哥。” 　　“你要不要亲自向苏琢玉道歉？” 　　“他估计并不想见我。”秦樽摇了摇头，他沉思了一会，缓缓道：“我认识他这么久，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他在别墅那段时间，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和他之间，就像隔着一个很厚的玻璃，就算我看得到他，离他很近，但我知道，我永远接近不了他。” 　　“周哥，我想说的就是这些。”秦樽低着头说：“很抱歉这么晚过来打扰你，但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能向谁说了。过完年我就会走……周哥，就拜托你和苏琢玉说声对不起，当然我也不是想求他原谅，只是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周随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我、我走了，周哥。”秦樽勉强笑了笑：“新年快乐。”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3 22:54:13~2022-01-14 20:2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烟依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达清真是太可爱了 20瓶；玉生烟 10瓶；无风自然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苏琢玉站在阳台, 给周随养的那几个盆栽浇水。自从苏琢玉来这里之后，周随就把照看花花草草的事都交给了苏琢玉，在之前, 他和叶晨也就能勉强养活个猫草什么的。 　　阳台是落地大窗, 光线好的话，从这里甚至能看到小区门口。周随他们的身影被黑暗所包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赵青阳看着苏琢玉那张沉静自若的脸，忽然有了个念头：他在想什么？ 　　苏琢玉平时话很少, 大部分时候, 都在按部就班地工作和学习，不论是同学还是同事, 对他的评价都很好。苏琢玉能力强，交代的事都能办好，又不争不抢的, 脾气也好, 很少看到他红脸白脸地和谁有过争执。 　　他有自己的目标，而且正坚定地朝目标走着。如果没有秦樽这件事，他现在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 成绩优异，前途光明的大学生。 　　一个聪明人在想什么，赵青阳大概能猜到。 　　但聪明到苏琢玉这种地步的人在想什么，他却不怎么能猜到。 　　赵青阳想问关于他的父母, 思考了几个开头后, 开口道：“苏同学，听说你最近在准备考研, 打算考哪里呀？” 　　苏琢玉手上动作没停：“就本校吧。” 　　赵青阳笑着问：“你成绩这么好，肯定不用担心考研。” 　　“那也还是要做好准备的。” 　　“也是, 现在考研的人那么多。”气氛有些尴尬，赵青阳发现苏琢玉面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但赵青阳还是坚持把对话推进下去：“你父母真厉害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居然能教出你这么优秀的学生。不像我爸，天天就知道和我吵架……对了，苏同学，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苏琢玉把花洒放下，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淡淡的，赵青阳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都被他看穿了一样。 　　“他们就是很普通的人。”苏琢玉缓缓道：“我妈瘫痪在家，我爸也有重病，勉强靠低保过日子。那里只是个小地方，学校知道我家里困难，对我挺照顾的。” 　　“那看来你是天生就聪明……” 　　苏琢玉笑了一下：“我也没那么聪明，只是我必须拿第一。如果只是成绩好，家里情况又差，会被一些同学欺负的。但如果成绩足够好，好到让他们说不出话的地步，他们就自觉会离你远远的了。” 　　“苏同学。”赵青阳微微皱眉，缓缓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苏琢玉：“没有。” 　　赵青阳：“我以前有个弟弟……” 　　“他们要回来了。”苏琢玉忽然道。 　　赵青阳看过去，果然有两个身影先后离开了小区门口。 　　周随和叶晨回来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点，赵青阳本该回去了，他佯装不知，一直赖着。到了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赵青阳说：“周医生，给我个睡沙发的机会吧！” 　　家里本来是有两间客房的，现在苏琢玉和叶晨各占了一间，大秦还单独有间房，能睡觉的就只剩下主卧和客厅了。 　　周随说：“你睡主卧，我睡沙发。” 　　赵青阳瞪大眼睛：“那怎么行？！” 　　那他还不如现在就开车回去呢。 　　周随莞尔一笑：“那你说怎么办？” 　　赵青阳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去勾他的手，每次和周随碰到手指的时候，赵青阳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应该放在博物馆透明玻璃里的奇珍异宝，皮肤相触时传过来的柔软的温度，就好像心脏也被温柔地触摸了一样。 　　赵青阳缓缓说：“其实我上次来，就想睡这个沙发了……” 　　周随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其实，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被褥和床单了。” 　　赵青阳猛地站起来，又坐下，佯装矜持。 　　“我去给你找牙刷。”周随指了指主卧。 　　家里虽然没有多余的床单被套，却有多余的牙刷和毛巾，赵青阳迅速把自己洗漱干净，花半个小时十分充分地洗了个澡，然后裹着浴巾出来，非常有心机地暴露出自己的八块腹肌和人鱼线。 　　周随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坐在床上，果然多看了两眼，赵青阳含羞带怯地问：“怎么样？” 　　“你洗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周随仔细地看下去，从他的胸膛到大腿，胳膊上的肌肉到肩上的骨头，腹部紧实的肌肉和有力的小腿，赞叹道：“好看，和教科书上的一模一样。” 　　他一瞬间想到了那张极为有名的达芬奇人体比例图，但赵青阳的风格明显更含蓄文明一些，就连那些肌肉和力量，也是恰到好处。 　　周随招了招手。 　　赵青阳走过去，想必他的心理活动和身体经历了一番挣扎，因此走得五迷三道，亦步亦趋的。他坐到床边，周随一边说着我的睡衣你穿着可能有点小，一边飞快地伸手贴在他的胸口。 　　赵青阳一动不动，腹肌都绷紧了。 　　周随摸了一圈，夸他：“好健康的身体。” 　　赵青阳：“……” 　　周随对身体健康的人有好感，如果说择偶有标准，对他来说，身体健康是和年入百万，有车有房，博士学历，性格温和是一样的标准。 　　赵青阳觉得周随已经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他摸过的地方都变得怪异起来，连忙借着找睡衣落荒而逃。 　　今晚能留宿已经达成了目标，没想到居然还能进主卧，上大床！赵青阳心里紧张起来，就像第一次去公司面试……不对，他没有面试过，只面试过别人。 　　衣柜里就剩下一件深灰色的睡衣，赵青阳趁机观察了一下周随的衣柜，都是些深色系的衣服，还挂着两套定制西装，最显眼的是一模一样的衬衫和袜子。 　　果然，周医生是那种觉得哪件衬衫穿起来舒服就会一模一样买很多的类型。 　　赵青阳穿上睡衣，果然小了点，但也不是很明显，就是手腕脚腕多露出了一些地方。他把衣带随手系上，回床上的时候，周随正借着床头灯看书。 　　周随专门往里面了一点，给他让出足够的位置。 　　赵青阳抱着某种漂忽而满足的心态上了床，小心翼翼地没和周随有肢体接触，但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光是传过来的温度就足够鲜明地提示着对方的存在。 　　赵青阳侧过头看他的书，问：“你在看什么？” 　　周随把封面拿给他看，是一本《心脏病学》。 　　赵青阳忽然想到什么，说：“我听他们说过，你原来是那个姚老师的学生，当初为什么不留在心外科呢？” 　　姚老师就是心外科的科室主任，和他的老师对喷的大佬。 　　他看周随仍然对心外科是感兴趣的，当初论坛上，也去听了讲座。 　　“……有一些原因。”周随面露迟疑，他的手指反复摩擦着纸张，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今天留在家里，和苏琢玉聊得有进展吗？”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聊了？” 　　“那个时机不是刚好吗。”周随说：“我和晨晨在反而不方便。” 　　赵青阳摇了摇头：“聊了，但他挺排斥的。如果我们骗他去做亲子鉴定，恐怕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周随沉默。 　　赵青阳：“但我还是觉得像，我听说人的口味，会受到小时候的影响。他是三岁的时候被拐走的，已经养成了这边的口味，所以这些年都没有变过。” 　　周随：“你说他是三岁被拐走的，苏琢玉的话，三岁应该就已经记事了。你觉得，他知不知道现在的父母，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赵青阳猛然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那么排斥呢？我们明明找了他那么久……” 　　周随把之前苏琢玉在医院说的话给赵青阳复述了一遍：“我觉得，他还想着要报答父母，甚至会把自己的奖学金寄回去，至少他没有怨恨他们。” 　　赵青阳皱起眉，如果苏琢玉既知道，又并不排斥现在的父母，难道是已经有感情了？ 　　周随温声道：“咱们现在都还是猜测而已，不一定都是真的，主要是不知道苏琢玉是怎么想的。你再观察一下，如果确定的话，直接告诉他也可以。” 　　赵青阳心里总觉得苏琢玉应该是知道了。 　　他把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边，毕竟苏琢玉已经在眼皮子底下，怎么说也比以前杳无音信的情况要好很多。 　　他问：“之前秦樽到底和你都说什么了？” 　　周随哦了一声：“他要去参军。” 　　赵青阳惊讶片刻，又摸着下巴：“倒挺合理的，他也适合去军队里混，毕竟脑子不是一般的轴。不过，他居然能有这种想法，还借此推掉了订婚，如果他真能在军队里干出来，肯定比当个联姻工具对秦家有用。” 　　周随：“不过，他父母这么容易就答应他了吗？” 　　赵青阳想了想，从旁边摸出手机来，翻了一会，恍然大悟：“他哥要回国了。” 　　“难怪呢。”赵青阳啧了一声，脑子里脑补了一些豪门恩怨的剧情。 　　赵青阳继续翻手机，口里道：“他回来正好参加林家和杜家的婚礼，对了，我也要参加，就在这几天……你和我一起去怎么样，咱们俩搭个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4 20:22:59~2022-01-14 23:1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烟依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赵医生机关算尽太聪明, 结果晚上躺在床上失眠了。 　　旁边周随已经睡着，赵青阳一会平躺着，一会侧躺着, 觉得哪个姿势都不对, 但又怕吵醒周随，因此辗转反侧地十分缓慢。 　　周随：“……” 　　他轻声问：“你睡不着吗？” 　　赵青阳吓了一跳，问：“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周随睁开眼睛，那一刹那, 赵青阳在他眼里看到了很亮的光, 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就像圆月的光掠过水潭, 又被风吹走一样。 　　周随轻声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他闭上眼睛，把手随便放在赵青阳的身上, 像哄小孩一样的姿势。赵青阳心里七上八下的, 房间很安静，外面是黑的，是冷的, 而一个被窝里源源不断地传来周随的体温和气息。 　　“我、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赵青阳微微往中间挪了点位置：“我在准备考博，已经报名了。” 　　周随笑了一下：“挺好的呀，要从医院辞职吗？” 　　赵青阳低低地嗯了一声：“跨考公共卫生。” 　　周随：“为什么呢？读公卫以后就不好上临床了。” 　　国内公卫待遇比临床差，看的是统计和流行病学, 和临床思路都不一样。从心内转专业到公卫, 简直就跟他放着心外不去选择急诊一样，是个说了别人会默认他脑子有病。 　　不过大部分人, 考虑的都是就业和爱好问题，赵青阳至少不需要担心就业, 他属于可以为社会提供更多就业机会的那个阶层。 　　赵青阳小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其实没想当一名医生，现在在做这个，也只是恰好而已。” 　　周随：“那你想做什么呢？” 　　赵青阳：“我说了你别笑……其实我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因为做什么都比较容易，也没有缺过什么东西，所以没有过真正想要追求的目标，也没有特别的喜好……你知道，很多人在小时候都被问过，你的梦想是什么，我那时候挺讨厌别人问我这个问题的，因为我根本没有想法。我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喜欢到离开之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程度，想要到下辈子也要继续做的程度……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情感。” 　　“我以前曾经买过一个潮牌，虽然收益不错，但很快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赚钱而已，这件事别人也能做。那么我来做，又有什么意思呢。遇见你之后，我就想试试……去做一些不一样的事。”赵青阳小声说：“你一定很喜欢医生这个职业，我能看出来，你的工作状态和我是不一样的，所以，你为什么想当医生呢……” 　　周随没有回答，他呼吸平稳清浅，显然已经睡着了。 　　赵青阳想，应该是自己话太多了，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了那么久。他在夜色中看着周随模糊的轮廓，目光落在闭合的嘴唇上。 　　“……周医生？” 　　“随随？” 　　赵青阳又轻轻叫了两声，周随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悄悄靠过去，那只手还搭在他身上，赵青阳握住了那只手，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赵青阳确定，周随身上有一种夏风的气息，让人想到在夏天的夜晚，不凉不热的空气中游荡的青草气息。这股气息让他意乱情迷，但因为紧张，他的脑子其实是很清醒的。 　　赵青阳抬头贴上他的嘴唇，这个动作十分自然，在他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做了。 　　“晚安……”赵青阳用气声说：“晚安，随随。” 　　亲吻之后，他的思绪反而沉淀下来，不再想东想西，慢慢地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过了一会，周随睁开眼睛。 　　他尝试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但赵青阳握得很紧，反而得寸进尺，连腿都搭上来了。 　　周随叹了口气，便不再挣扎，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沉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赵青阳的姿势相当不雅，他在睡着之后充分暴露了自己掠夺且强硬的本性，长臂一伸，将周随完全控制在自己怀里，还紧紧地扣着那双手。两人四肢交缠，隔着睡衣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周随伸手拿床头的手机看时间，然后准备坐起来。 　　赵青阳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一伸手又把周随往被窝里拉，嘟囔着说：“再睡一会……” 　　周随从小到大就不会赖床，到了该醒的时候，眼睛一睁就清醒了。他睡眠质量其实挺差，特别是被赵青阳这么折腾一顿之后，他头晕脑胀的，躺进温暖柔软的被窝确实比上班更有诱惑力。 　　“要上班了。”周随说。 　　“再睡一分钟，来得及的。”赵青阳软软地说，然后用力把他拖回被窝，像八爪鱼一样贴在他身上，周随能感受到他身上热腾腾的温度，有个东西抵在他腹部…… 　　周随心想今天就堕落一回，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分钟。他沉入半睡眠状态，感觉赵青阳把他抱得更紧。 　　一分钟之后，周随准时起床，他上班时间比赵青阳要早，赵青阳怀里又空又冷，也睡不下去了，躺在床上，被子拉起来盖到下巴，在黑暗中盯着周随。 　　周随换上衬衣之后，坐在床边遮住了赵青阳的眼睛，然后伸手去开灯。 　　“太亮了，你闭上眼睛缓缓。”周随说。 　　他准备放开手，赵青阳立刻抓住，然后亲了一下他的手心。 　　周随笑了一下。 　　赵青阳心头思绪万千，他很想让周医生对他负责，毕竟都躺在一张床上盖一个被子睡觉了，虽然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该多好啊！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赵青阳认为不应该操之过急，可以缓一缓了，于是张口就是另一件事：“晚上下班我们去定制一套西装，应该赶得上杜秀乾和林蒲生的婚礼。” 　　周随系纽扣的手微顿，这两个名字，他听着有点耳熟…… 　　每次感觉耳熟的时候，一般都是和妹妹的小说有关系。 　　他侧了侧脸，赵青阳见状，解释说：“杜秀乾你可能不认识，但你其实认识他的弟弟，叫杜秀坤。之前在秦樽的生日宴会上，你们见过的。” 　　周随恍然大悟，然后严丝合缝地系上了最后一枚纽扣。 　　打开门之后，叶晨和苏琢玉都已经醒了，大清早的，三个各自洗漱吃饭，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赵青阳从周随房间出来的那一瞬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片刻，只有小橘猫非常兴奋地往赵青阳身上扑。 　　周随此时心里才涌起了一种异常的感觉，好像他金屋藏娇了似的。所以说，有些事做了不一定会有什么感觉，但当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就等于放在一个普遍的道德体系下进行衡量和评测。 　　周随自我衡量以及对未来进行了评测之后，觉得该给赵青阳一个名分了。 　　如果他这辈子本来没准备和谁在一起，那就算和赵青阳在一起最后无疾而终，也没有什么损失。 　　这是理性的想法，从感性上来说，唯一的理由是，他喜欢捧着真心出现在面前的赵青阳，也喜欢他的拥抱。 　　当天他们是一起进的医院，好事者迅速将这一消息传遍整个医院，于是大家得知医院两个优质未婚资源内部消化了，令人十分痛心。 　　但总有人不死心的，明里暗里地打探消息，但周随今天特别忙，他们就只好去问赵青阳。赵青阳笑而不语，一副我自悠然见南山的样子。 　　既然没肯定，那就还有机会。晚上周随下班的时候，有人把奥迪开到周随面前，在驾驶位殷切地说：“周医生下班啦，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呀？” 　　这是医院的一个同事，年纪轻轻当上了眼科的主任医师，一副儒雅英俊，博学多识的派头。他献过几次殷勤，但周随不冷不热，让人自觉退避三舍，便没有后文了。 　　现在大概是看周随和赵青阳的风言风语，觉得赵青阳那种小朋友都有机会，自己更是没问题。医院里的医生做到他这个位置，是完全可以瞧不起小医生的。 　　赵青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过来，施施然地说：“周医生，咱们走吧。” 　　周随于是便对同事摆了摆手，说：“抱歉，今天有约了。” 　　“那明天……” 　　“明天我们要去看电影。”赵青阳说。 　　同事咬牙，脸上还保持着英俊儒雅的笑。 　　赵青阳：“后来去滑雪，大后天骑马，大大后天去北极看风景。” 　　周随没有反驳，侧过脸收敛了一下笑意。 　　同事一字一顿地说：“那祝你们玩得愉快。”然后一踩油门，飞快离开现场。 　　赵青阳啧了一声，转头委屈地看着周随，周随拍了拍他的头，说：“走吧。” 　　赵青阳直接把周随带回了家，裁缝是上门的，给他们各自量完之后，问了几个问题就走了。完事后周随坐在沙发上刷手机，赵青阳走过去，伸手比划了一下他的腰，说：“周医生腰真细……你在看什么？” 　　周随把手机页面展示给他，上面是近期正在放的几个电影。 　　“不是说明天看电影吗？”周随问：“你想看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4 23:13:32~2022-01-15 22:0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烦凡 10瓶；荔枝 5瓶；宁墨 4瓶；2惠 3瓶；东部点子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赵青阳看电影偏向于制作优良, 大咖云集，每一帧都充满钞票香气的大热门电影。周随更喜欢一些剧本写得好的故事，但他总的来说很少看电影, 更别提专门去电影院看了。 　　他们这次看的电影刚好是云华传媒投资拍摄的一部电影, 一个设定奇异的电影。来自世界各地的某些有钱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地方。然后反派组织出来，说邀请他们参加一个开盲盒的游戏。盲盒里有很多东西，有的价值连城, 有的一文不值, 而开盒费是一百万为底价，进行拍卖。主角是典型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组合, 他们一直在调查这个反派组织，于是趁这个机会混进来。 　　盲盒里最开始还是些宝石之类的东西，客人们确实能通过拍卖获利, 渐渐地有人上瘾了。而被称为一文不值的, 则是一些垃圾。第一个开出死鱼的客人吓晕过去，之后便有更多各种动物的尸体，然后是人的尸体……而所有人逐渐知道, 他们无法从这里离开，除非在盲盒里开到离开这里的权力。 　　周随和赵青阳之所以看这部电影，主要是因为没其他好看的，便干脆支持一下票房, 出来之后, 两人都沉默了。 　　“这片看着……跟为了洗钱拍出来的一样。”周随摇头叹息，他一张口就能说出诸多情节不合理的地方, 要说优点的话，就是音乐很好听, 特效很好看。 　　赵青阳摸了摸鼻子：“导演还挺有名的啊。” 　　周随说：“我在剧情中看到了编剧的痛苦和无力……好啦，该回去了，滑雪和骑马什么的就算了吧，我要上班。” 　　赵青阳十分痛苦地点点头，心里哀嚎为什么又要上班。 　　大部分人每天为工作所困都是被迫的，但周随上班上得还挺乐意，赵青阳感觉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虽然上升了不少，但肯定排在工作后面。 　　“元宵节你有什么安排？”赵青阳问。 　　周随说：“应该会和家里人一起过吧。” 　　赵青阳神神秘秘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周随疑惑地看他。 　　赵青阳：“今年情人节在元宵节前一天！是不是很巧！” 　　周随无语，随后很给面子地哦了一声。 　　“我能邀请你在元宵节前一天和我约会吗？”赵青阳认真地问。 　　他这话说得非常委婉，但意思也很明确了。 　　周随第一反应是回忆自己的值班表，然后发现那边居然要上班，医院一如既往地人性化，那就是单身狗没人权。他想了想，低头翻着同事的通讯录，然后找了另外一只幸运的不用上班的单身狗，让他帮忙换一下班。 　　因为这些年清心寡欲，周随没什么私人生活，于是同事要调班基本都来找他，多年来，周随手上攒着一堆可以随时换班的权利，这在医院里，简直是一项令人眼红的资源。 　　那条单身狗……啊不，那个单身同事先是答应了，然后惊讶地发现那天是情人节，他发过来消息说：【你是不是真的和心内的那个赵医生在一起了？！】 　　【……还没正式在一起，但快了。】 　　他这么一说，周随想了想，准备在那天和赵青阳表白。 　　仪式感，周随认为仪式感是必须的。 　　单身同事又是三个感叹号：【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周随：【怎么了？】 　　单身同事：【外科怎么能和内科在一起……】 　　周随：【两个外科在一起不是更可怕吗？】 　　单身同事想了想，觉得竟然很有道理。不过这样一来，整个科室就他一条单身狗了，以后逢年过节的值班，不就必然要顶上去了。 　　想到这里，简直悲从中来。 　　周随安排好了之后，才说：“可以，准备去哪里呢？” 　　赵青阳：“滑雪——” 　　周随摇头，诚恳地看着他：“来点含蓄的，文雅的，不会妨碍第二天上班的活动。” 　　赵青阳低头沉思片刻，说：“我回去再想想。” 　　…… 　　周随回家之后，赵青阳给他发了条消息，是某个游乐场的定位。 　　他打开那个定位，发现那个游乐场就在本市非常繁华的一个区域，他听别人说过，这个游乐场很有名，同科室的同事有空的时候会带孩子去玩，消费还挺高。 　　叶晨端着饭碗路过，然后坐下来，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上，深沉地说：“哥，你以前吃饭的时候，从来不看手机。” 　　周随：“……” 　　叶晨：“你堕落了，你被赵医生带坏了。” 　　周随笑起来：“客观地来说，我因为他变好了。” 　　叶晨看着他的笑，咿唔咿唔地叫了两声，仰天哀嚎，不知所云。他看向旁边的苏琢玉，只觉得苏哥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都那么淡定，实在令人感到敬佩。 　　吃完饭后，叶晨抱着大秦走进书房，对周随说：“我怎么感觉大秦跟着那只小橘猫学坏了，它刚才居然在翻垃圾桶，它以前从来不干那种事的！” 　　“是不是垃圾桶里有什么东西……”周随对大秦招了招手。 　　大秦从叶晨怀里跳下来，端坐在周随的电脑旁边，叶晨也坐下来，一副惆怅潦倒心事无人说的样子。 　　“怎么了？”周随问。 　　叶晨看了一眼书房的门，转头说：“那天晚上，白重鲸说了一点奇怪的话。” 　　周随：“他说什么？” 　　叶晨：“他不是一直想和我复合么，我当然是拒绝了，我还说你这人，之前说对以前的梦念念不忘，又说实际一直喜欢的人是我，但我觉的，你最喜欢的应该是自己。” 　　周随：“这说的也没错，就是他可能接受不了。” 　　叶晨：“人应该要不断地探讨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应该变成什么样，白重鲸对自己就很缺乏认知——他确实接受不了，他说他要证明给我看。” 　　叶晨拿出手机，翻了几条消息出来，然后拿给周随看。 　　那几条消息都是申请好友里的，因为叶晨一直没通过白重鲸的好友申请，还来一个拉黑一个。 　　后来叶晨干脆就不允许别人加自己好友了。 　　周随问：“他想干嘛。” 　　“开新闻发布会，要解释之前的事。”叶晨心情复杂：“他要是真说出来，估计职业生涯就到头了，你说，我们该不该告诉赵医生。” 　　白重鲸毕竟是云华传媒的摇钱树，还是分量最大的那一颗，如果他倒下了，对云华传媒会有很大的影响。 　　周随斟酌着，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问：“假如他开了发布会，将以前的事都解释了，包括他对不起你的那些事，你会怎么办？” 　　叶晨眨了眨眼：“什么怎么办？” 　　周随：“你会还和他在一起吗？” 　　叶晨摇了摇头：“当然不，这又不是我让他开的……怎么能拿这种事对我道德绑架呢。而且我要高考嘛，就算有什么事，等高考结束再说好了。” 　　周随称赞他觉悟不错，又问：“你想好考哪个专业没？” 　　叶晨犹豫片刻，说：“我想学心理学。” 　　周随怔了怔。 　　叶晨紧张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周随道：“看你是为什么选这个专业了，如果是为了就业，那就有多远跑多远，心理学专业去年就业率倒数第二。如果你是为了其他方面……这确实是个还不错的专业。还有，它不是个神神叨叨的专业，如果你下定决心，那就学好了。” 　　叶晨果然舒了口气，说：“我已经看过几个学校最近一年心理学专业的录取分数线了，我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果然已经做了调查，是认真地想学这个专业。 　　周随觉得，他确实也挺适合的。 　　叶晨解决完这两件事，又说：“哥，我发现苏哥这两天状态有点不对。” 　　周随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苏琢玉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赵青阳的猜测，但他是怎么想的呢。周随左思右想，他是很想问问苏琢玉，但这件事赵青阳十分谨慎，他更不敢贸然捅破这层窗户纸。 　　但他还没来得旁敲侧击一下，就发生了另一件事。 　　那天赵青阳忽然打电话过来，说他父亲出事了。 　　春节过后，其他人上班，工厂也重新开工。赵德辉一早就去了工厂，结果机器出了事故，他推开了工人，自己被机械撞上，当场就倒过去。 　　其他人迅速把他送到就近的医院，赵德辉大出血，急需输血的时候，赶来的赵青阳告诉医生们，他的父亲是熊猫血，也就是Rh阴性血。 　　熊猫血的血库向来是不够的，血库很快见急，从其他地方调也来不及，赵青阳跟他母亲一样是B型血。焦头烂额的时候，赵青阳把电话打过来，问苏琢玉的血型。 　　周随不用问就知道，因为他之前就看过苏琢玉的病例。 　　听到电话那边焦急的语气，周随立刻联系了苏琢玉。 　　“有个病人大出血，现在有生命危险，需要马上输血。他的血型是RH阴性，血库告急，你愿意救他吗？”周随问。 　　苏琢玉没有多说，沉默地答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5 22:04:58~2022-01-15 23: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大佬 10瓶；一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如果苏琢玉是赵德辉的孩子, 那么直系亲属输血绝对是下下策。供血者体内的淋巴细胞会在受血者体内迁移，进而攻击受血者的免疫系统，受血者的免疫系统会将这种淋巴细胞识别成“异体”加以排斥。但是直系亲属间有部分相似的遗传基因, 所以在受血者免疫系统低下的情况下极难识别供血者的淋巴细胞, 便会导致供血者的淋巴细胞在受血者体内增殖。 　　这种极其严重的输血并发症，通常发病率为1%，但在直系亲属间会提高到10-20倍。 　　但目前除了苏琢玉，没法立刻找到另一个愿意输血的熊猫血型。 　　急性大出血患者血容量急剧下降, 各种血液成分迅速减少, 极易发生失血性休克，感染, 凝血功能障碍等一系列失血综合征，赵德辉的情况很危险。 　　在苏琢玉来之前，赵青阳就对医生说：“来的人是病患的直系亲属。” 　　如果之前还有两成的可能性, 苏琢玉并不是他的弟弟, 但现在苏琢玉和赵德辉血型相同，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现有技术条件下不建议直系亲属之间进行输血，如果只能输直系亲属的血液的话可以选择成分输血的方式。通过物理或者化学的方式将血液中的各种有效成分分离出来, 即将全血分离精度高纯度以及容量小的血液成分。被输血者血小板低了输血小板，红细胞低了输红细胞，成分输血具有更强的针对性和小副作用，一样能达到改善病人血样功能的目的。 　　而且成分输血对心脏压力更小, 赵德辉是有冠心病的。即使在急性大出血的情况下, 采用成分输血可以较快地纠正患者的临床症状和实验室指标，也可以直接减少输出传播疾病的风险。 　　成分输血的发展依赖于采血技术的发展, 目前利用电脑控制进行血细胞分离的设备已经可以从捐血者的体内直接采集出某一种血液成分。 　　赵青阳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感谢科技发展。 　　苏琢玉被送过来的时候看到赵青阳, 就已经明白了。 　　赵青阳深深地看着他，低声道：“谢谢。” 　　苏琢玉只轻轻一点头，便被送进了手术室。 　　……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赵德辉脱离了生命危险，被送进了ICU。 　　手术结束后，赵青阳给周随打了个电话。 　　“这次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不是有苏琢玉，恐怕我爸撑不过去这关。”赵青阳的声音很疲惫：“他平时挺注意身体的，定期体检，也经常锻炼，只是这种天灾人祸，还不是说来就来，谁能防得了这个呢。” 　　周随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说明，接下来你爸该享福了。” 　　赵青阳：“主要是……如果我爸就这么去了，除了我，还有谁知道。我妈不认识他了，弟弟还没有找回来，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父亲就在某天忽然离开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感觉很可怕。” 　　周随沉默。 　　他早已经感受过这一点，事情不会按照预想的计划来临。 　　“所以苏琢玉醒来之后，我把那些猜测都告诉他了。命运无常，我不想再等下去。”赵青阳说：“亲子鉴定的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他救了我爸一命，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是，赵家也不会亏待他。” 　　“不管怎么样，我很感谢他愿意站出来。” 　　周随低声道：“如果对方是个陌生人，他也会站出来的。” 　　“嗯……”赵青阳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是个好孩子。” 　　周随下班之后，去看望了赵德辉，不过赵德辉还没有醒过来。赵青阳说他恢复得不错，明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苏琢玉也要住两天院，周随去看了苏琢玉，他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让周随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赵青阳给苏琢玉准备了很多补品，周随见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从病房里出来，赵青阳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好像并不高兴。” 　　周随想拍他的肩，最后却给了个拥抱：“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两天后，结果就出来了，苏琢玉确实是他弟弟。 　　赵青阳拿着报告，一时间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兴奋。不管怎么样，弟弟被找回来，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而父亲也恢复得不错，所有的事都朝好的那一面发展。 　　他把手抬起来，正要敲门，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谈话声。 　　“……我很早就知道。”这是苏琢玉的声音：“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那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周随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赵青阳拿着结果，靠在墙上。 　　医院隔音效果很差，尽管苏琢玉和周随都压低了声音，但他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 　　病房里，周随今天不用上班，所以早早地过来了一趟。赵青阳此时去拿报告了，周随便直接来苏琢玉这边了。 　　周随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慢吞吞地削皮。 　　他们开始还谈论的是这几天家里只能吃外卖，叶晨叫苦不迭的事。后来，便说到了苏琢玉的父母。 　　“他们说我是被亲生父母抛弃了，扔在河边，他们把我捡回去的。”苏琢玉说：“我感觉不对，我曾经试图逃跑过，被他们抓回去了。我曾经期待亲生父母能把我带回家，但直到我忘了他们的样子，他们也没出现过。”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距离有那么远。” 　　房间里沉默片刻，周随轻声道：“这些年……” 　　“周老师，我说这些并不是我想抱怨什么。赵家一定找了我很久，所以赵医生一见到我，就能发现异常。如果说有谁错了，那一切都是人贩子和买家的错。但你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的生活刚刚走上正轨，然后赵医生就出现了，我只是觉得有一点……迷茫。” 　　“你听过恶魔与渔夫的故事吗？”苏琢玉问：“一个恶魔，被关进瓶子，扔进海里，头一百年，他发誓：如果谁把他救出来，他就让谁得到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第二百年，他发誓：如果谁能把他救出来，他就让谁拥有无尽的荣耀。第三百年，他发誓：如果谁能把他救出来，他就实现那个人所有的愿望。” 　　“第一千年，他发誓：如果谁把他救出来，他就杀了他。” 　　周随轻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苏琢玉：“……什么？” 　　周随：“不说其他的，你是怎么看待赵青阳的？” 　　苏琢玉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周老师，你喜欢他，就说明他至少是个不错的人。” 　　周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苏琢玉笑了一下。 　　周随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又怎么看待赵青阳的父亲？” 　　苏琢玉眨了眨眼，大脑难得凝滞了。 　　周随轻声说：“他就住在你楼上，有空的话，要不要去看看？” 　　“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在苏琢玉的沉默中，周随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他手上，然后就出去了。 　　赵青阳见他出来，对他露出一个苦笑，找到弟弟对他来说是一直以来必须去做的事，在他的想象中，找到弟弟就是最终的最好的结局。但现在，事情显然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周随看向他手里的报告单，赵青阳拿给他，然后点了点头。 　　两人默契地往外走，在刚刚走出住院部大楼，赵青阳停下脚步，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并不是排斥回去，他只是迷茫。”周随说。 　　赵青阳摇了摇头：“他那么聪明的人，也会感到迷茫吗？” 　　赵青阳其实之间就查过苏琢玉的家庭了，知道他家是什么情况，相比之下，赵家明显能给他更多。 　　“这和聪不聪明没关系，这是感情问题。”周随用手捂住赵青阳冰凉的脸：“我们都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给他点时间，你们也需要一些时间。” 　　赵青阳被他捂住脸，看着呆萌呆萌的。 　　“你脸上真冷。”周随贴了贴他的额头：“……相信他，你们才是一家人。” 　　他们俩身高差不多，周随离他这么近，赵青阳几乎能碰到他的睫毛，还有漆黑明亮的瞳孔，那里面是含蓄温柔的关切，就像温水一样。 　　在交错的呼吸中，赵青阳感觉自己的心和身体都被暖起来了，他睫毛微颤，向前靠了一点，想要汲取周随身上更多的温暖——然后，周随松开了手，并且后退了一步。 　　“现在把报告拿给他吧。”周随说：“我就不去了，那种场合，我一个外人在，你们可能都会觉得不舒服。” 　　赵青阳委屈：“你哪里是外人……” 　　不说他，单说苏琢玉，明显更信任周随一些。 　　病房里的那些话，苏琢玉恐怕永远不会和他们说。 　　周随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该走了。赵青阳咬了咬牙，知道现在还是苏琢玉的事更很重要。 　　他转身就走，周随忽然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赵青阳转过头，然后嘴边迅速感受到了一丝温热柔软的触感，周随直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摆了摆手。 　　--------------------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资料来源于《成分输血在急性大出血时的合理应用》、《成分输血在术中急性大出血及失血性休克中的应用》 　　我又看了一下，成分采血目前的进度是可以直接采集供血者的血小板（2017年的资料），但现在发展到了哪个地步也不知道，就姑且能刚好救下赵德辉吧_(:з」∠)_ 　　毕竟是可以男男联姻的时代了，科技应该更发达一点！感谢在2022-01-15 23:41:41~2022-01-16 21:1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森 16瓶；林客才是真绝色 10瓶；猫猫秋、嘿嘿嘿 5瓶；55743064、楼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赵青阳走回病房的时候, 觉得自己身上热乎乎的，又轻飘飘的。 　　他摸了摸嘴角，心想随随竟然这么会, 几个小动作, 几个表情，就让自己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周随说不行，他就只能在外面窥测试探百般无奈眼巴巴看着，周随说可以, 他就敲门进来, 然后得到一个拥抱，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他只想问, 能再来几次吗。 　　敲门见苏琢玉的时候，他已经从意乱情迷中冷静下来了。因为那个浅淡的吻，他的心绪变得平和。赵青阳坐下来, 然后把报告拿给苏琢玉, 他说话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加温和自然：“结果出来了。” 　　大家都知道了结果，苏琢玉还是打开仔细看了。这是一个必要的程序，代表他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赵青阳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苏琢玉沉默片刻, 道：“我想去见见……你爸爸。” 　　“好，他现在也醒过来了。”赵青阳说。 　　他带着苏琢玉去楼上的病房，赵德辉刚从ICU转出来，身体还很虚弱。但他毕竟是个坚韧强大能天天跑工厂的实干家, 有着那个年龄阶段难以想象的忍耐力。他一醒过来, 就觉得自己可以出院，并且继续工作了。 　　赵青阳让苏琢玉先站在外面, 心想他爹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很强的，更何况之前他也暗示过几次。 　　于是赵青阳坐下来, 说：“这次你能醒过来，多亏有个年轻人及时输血。” 　　赵德辉：“那要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赵青阳又说：“那个年轻人我认识，之前也和你提过。你想，在这么大的城市，有个年轻人刚好和你有同样的血型，是不是很巧。” 　　赵德辉立刻皱起眉，察觉到赵青阳在绕弯子。 　　赵青阳笑了一下，表情十分温和：“他长得和妈妈有点像……手术之后，我又让他们做了个亲子鉴定，爸，这是结果。” 　　赵德辉几乎是颤抖着手去拿那份结果，他一字一句地看完，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苏琢玉站在他面前。 　　长得真的和他妈妈很像。 　　苏琢玉看他时，赵德辉已经流下了两行热泪。 　　…… 　　情人节那天到来的时候，周随换上了一身西装，还喷了点香水，叶晨坐在桌子前愁云惨淡地吃饭，问：“苏哥还回来吗？” 　　“不知道。”周随摇了摇头，苏琢玉从医院出来之后，直接被接到赵家去了。 　　叶晨呜呜呜了一会，看着周随还在倒腾他的头发，道：“已经很帅了，哥，给别人留点活路吧。” 　　周随笑了笑：“我晚上早点回来。” 　　叶晨十分识相，露出神秘的微笑：“你不回来也可以。” 　　周随提了个袋子，里面是一个礼盒。赵青阳在楼下接他，一眼就看出来周医生今天专门收拾过，于是更加愉快。 　　他拉开车门，请周随进副驾驶，周随一弯腰，就看到了放在副驾驶上的一束玫瑰。 　　他拿起玫瑰，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青阳。 　　赵青阳心神荡漾，连忙提醒自己今天是有计划有安排的。他回去坐好，点火开车，然后一溜烟就涌入车流之中。 　　今天在外面玩的人很多，到处都是结伴的情侣，整个空气中仿佛萦绕着一种甜蜜的芬芳。路上有人在卖花，周随看了几眼，说：“你送给我的那些种子，都长起来了。” 　　发芽是很快的，只是那些小小的嫩绿色的芽要长起来还需要段时间。周随第一次养活植物，还专门拍了照。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苏琢玉在照料。 　　赵青阳笑眼弯弯，夸他厉害。 　　今天路上尤其拥挤，车被堵在路中间，赵青阳也不着急。他享受和周随在私密空间中的时光，更何况周随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这感觉就像古代将军骑马前面还能拥着佳人，实在太能满足赵青阳心里的欲望了。 　　周随把家里那些盆栽拿给他看，想到叶晨今天痛苦地进食，便问：“苏琢玉怎么样了？” 　　赵青阳收敛心神，道：“他和我爸见过了，现在暂时住在家里。家里一直留着他的房间，我还给他看了以前的照片……等他接受了，我准备带他去疗养院看看妈妈。” 　　周随安下心：“挺好的。” 　　赵青阳又说：“不过，他说他想先在你家呆几天。你之前给他预付了一个月的工资，但他还没干满一个月，他想把剩下的时间干满。” 　　周随嗯了一声，这当然不是因为苏琢玉的契约精神高尚到这种地步，而是他给自己的缓冲时间。 　　“我爸不太高兴……不过还是同意了。”赵青阳说：“我劝他来着，说应该给彼此一些时间。随随，其实这件事里，你是最大的功臣。” 　　“如果没有你，事情可能不会有这么顺利。”赵青阳感慨道。 　　周随笑了笑，问：“那姓氏怎么办呢，他要改姓赵吗？” 　　“他以前的名字，叫赵以遂。”赵青阳有些生疏地念着这个名字，苦涩地说：“名字暂时就不改了，本来忽然换个父母，换个环境就已经很刺激了，名字的事再说吧。” 　　周随又问：“那他的那对养父母，你准备怎么办？” 　　赵青阳目光沉了沉，一时间看上去竟然有些危险。 　　…… 　　在很远的地方，他们就看到了巨大的摩天轮。 　　今天游乐园极其拥挤，停车位早没了，周随心想这要怎么找停车位，就看到有工作人员出来迎接赵青阳，在游乐场里面专门给他们留了个位置。 　　之后赵青阳婉拒了工作人员热情的带路，拎着周随随便逛了逛。今天游乐场里几乎全是情侣，都看不见几个孩子。这种比较有名的游乐场，已经逐渐变成了网红打卡点，也变成了情侣必去的约会场所。 　　他们俩走在其中并不突兀，除了比较吸引目光，和其他小情侣看上去差不多。赵青阳安排了一系列游玩计划，基本上都是些热门项目，玩累了再去吃点东西，最后坐上摩天轮看烟花，在烟花下，他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然后周医生接受礼物，再点点头——顺理成章，他们彼此就是盖了戳的，被社会承认的情侣关系。 　　什么同事，什么相亲，统统靠边站。 　　结果各项游玩项目都要排队，人满为患。他们勉强玩了几个地方之后，等待的痛苦已经超越了游戏本身带来的快乐。周随正好不想去玩那些过于刺激的游戏，他指了指相对冷清的划船，说：“去玩那个吧。” 　　他们坐在慢悠悠的船上，周随掌控方向盘，赵青阳在后面拼命地蹬，用一种比较远古的低效率的方式让船运作起来。他们很快远离了人群，在宽阔的湖水中间飘荡，赵青阳坐上船的时候，还觉得计划从这里出现了问题，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此时周随回头，给他塞了一颗刚刚路边买的巧克力，赵青阳又觉得这种四下无人的环境太好了，就连船头的小黄鸭都很可爱！ 　　他们整整坐了两个小时的船，天都快黑了。赵青阳后来也懒得蹬，就让小黄鸭船在水中慢慢飘着。周随往后靠了靠，赵青阳看他眼睛微眯，连忙叫醒他：“别在这儿睡着，会感冒的，我们去坐摩天轮！” 　　赵青阳精心规划好了时间和地点，真是一分钟都不能耽误。他买了饮料和零食，把周随安排在长凳上，然后自己去排队。周随想了想也没挣扎，就老老实实坐着，看赵小朋友站在长队中间，优越的身高和笔挺的身材在队伍中显得尤其显眼。 　　年轻人真是激情四射……周随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见赵青阳喊他。 　　他站起来，看到灯光下高举着手的赵青阳，从旁边不知道哪里照过来的光刚好笼罩在他身上，他手上还提着两个气球，嘴角挂着年轻张扬的笑，这一幕，就像画一样。 　　周随微微一顿，然后走过去。 　　摩天轮是个特殊的地方，高，窄，私密，安静，同样是远离人群，比水上的船又多了份高度带来的新鲜感。 　　赵青阳刚开始还吐槽了几句排队好累，于是周随把自己零食和饮料拿给他。紧接着，随着他们越升越高，两人便安静下来，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色灯光，音乐传到这里也变得寂静而悠扬。 　　在即将临近最高点的时候，赵青阳看了看时间，心里紧张不已。 　　周随忽然问：“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赵青阳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计划，乍然听到这个问题，便把自己的想法委婉地表达出来：“你气质真好，虽然戴着口罩，但脸长得肯定也不错。” 　　周随笑了一下，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慨你真是个年轻的医生。” 　　赵青阳有些疑惑，这个评价，似乎只是个客观的陈述而已。 　　“对，一个年轻的，未来拥有无限可能性的医生。”周随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礼盒，他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枚闪亮的戒指：“青阳，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与此同时，烟花在摩天轮外炸开，将天空染成美轮美奂的巨大幕布，五颜六色的光落在他们身上。 　　赵青阳：“？？？” 　　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赵青阳：不好的预感是真的！ 　　感谢在2022-01-16 21:19:28~2022-01-16 23:4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家 100瓶；小道 10瓶；洬梦、栗木 5瓶；楼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周随看着外面适时的烟花, 还说了句：“没想到还有烟花啊。” 　　赵青阳内心崩溃：这烟花是我准备的啊！ 　　他就准备烟花这么一放，然后他把礼物拿出来，两人顺理成章地拉拉亲亲抱抱什么的, 关系确认了, 名分也就有了。 　　在最初的诧异之后，赵青阳很快反应过来。 　　周医生在向他表白！ 　　他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棉花糖砸中，脑子晕乎乎的，嘴角止不住扬起, 与此同时, 他心里甚至感到惶恐。 　　虽然不是求婚，但能看出来, 周医生是那种非常认真的类型，他绝不会随便玩弄别人的真心。 　　赵青阳虽然懊恼这句话不是他提出来的，但无论如何当然还是先答应下来再说。 　　大不了下次求婚的时候他抢先一步…… 　　赵青阳这样想着, 咳了一声, 说：“我当然……” 　　周随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温柔地说：“青阳，你再仔细想想, 考虑清楚。” 　　赵青阳被他这样叫，心都化了，但周随的话，仿佛一记响钟敲在他脑海里, 赵青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目光透露出疑惑。 　　周随直视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现在的请求, 是希望你能以结婚为目的和我交往。结婚之后，我们将携手共度余生。在一间屋子下, 生活就不只是玫瑰花和烟花了，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无尽的生活琐事，激情不可能持续一辈子。你会发现，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咱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多默契。但如果我们决定要一起走过下半辈子，哪怕没那么好，也只能相互容忍，尊敬，信赖，坦诚，甚至为对方做出改变。因为那时候，我们之间就只有彼此了。” 　　“第一顺位继承人的顺序是配偶，子女，父母。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子女和父母是谁，只有配偶是可以由你自己选的。”周随笑了笑，说：“这个决定，比你想象得更重要，所以，你确定要和我在一起吗？” 　　赵青阳的脑子慢慢清醒过来，他伸手越过那枚戒指按住周随的手腕，说：“既然你说的这么认真，那你是不是也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才决定表白的呢？” 　　周随：“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其实你带给我了一些勇气。” 　　赵青阳心里好奇：“什么？” 　　周随但笑不语。 　　赵青阳便不再纠结，反正如果两个人以后决定在一起，所有的秘密都会消失的。 　　“其实你也有很多不了解我的地方。”赵青阳说：“这不正好吗，咱们以后可以慢慢了解。周医生，我答应你——” 　　周随轻轻地舒了口气，他才发现自己居然紧绷着身体，直到听到赵青阳的回答才放松下来。 　　虽然确定赵青阳喜欢他，但他也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所以，你能不能也答应我——”赵青阳还是坚持把自己的告白说出来了，虽然这和原计划的一点都不一样，跟在周随后面，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浪漫。 　　他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也是个小盒子，没有打开，直接递给了周随。 　　周随问：“里面是什么？” 　　赵青阳眯起眼睛笑：“你猜？” 　　周随伸手作势要打开，赵青阳连忙说：“要答应了才能打开！答应了才能开！” 　　周随莞尔：“好，我答应你。” 　　赵青阳顿时飘到天上去了，他看着周随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个绑了礼花的钥匙。 　　周随还没问，赵青阳就解释道：“我在你们小区买了套房子，就在你楼上，这就是家里的钥匙。我本来是想把之前住的钥匙给你，但咱们既然在一起了，干脆住近一点。” 　　赵青阳在准备礼物的时候，着实费了不少脑细胞。周随不缺钱不缺车不缺房子，而本人又没有多少世俗的欲望，无论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十分充实。赵青阳想的所有礼物都俗气且无聊。他最后只好无奈且无赖地决定，把自己打包送出去。 　　实际上，他更希望能拿到周随家的钥匙，好光明正大地住进去。 　　至于周随去他家就更不可能了，赵青阳只能想着以后结婚，两人再买套新房，从此都住在新房里，那就是他们往后的家了。 　　当天赵青阳还是把周随送回来了。周随亲手把那枚戒指给他戴上，那尺寸刚刚好，严丝合缝地套在赵青阳修长的手指上。周随给他戴戒指的时候，赵青阳脸都红了，感觉自己又弱小又幸福——但如果是他给周随戴戒指就更好了，如果戴的是无名指就最好了！ 　　开车的时候，赵青阳时不时就看着那枚戒指，只觉得越看越顺眼，他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周随眨了眨眼：“摸几回就记住了。” 　　赵青阳夸张地说：“嗷，你偷偷摸我！” 　　周随：“……” 　　赵青阳得寸进尺：“摸了就要负责的！就算你不答应，我也赖上你了！” 　　周随笑，然后伸手去摸他的腰，赵青阳身体发抖，他就严肃认真地让他好好开车。赵青阳很想停下车让周随好好摸一摸，最好摸遍全身，但无论哪里都不是胡闹的好地方好时机。于是赵青阳强忍着一路开到了小区门口，车里终于停下来，他便迫不及待往旁边作大灰狼扑小红帽之势，结果被安全带卡着，形成一个扭曲的姿势。 　　周随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 　　赵青阳匆忙解了安全带，饿虎扑食地按住周随的手。周随眨了眨眼，矜持优雅地看着他，那眼睛真是太好看了，在灯光下美得让他什么都忘了，于是赵青阳就保持着趴在他半身的姿势看他。 　　过了春节，天气已经开始转暖，甚至能看到小区的迎春花在开放。他们两人在车内密闭的空间中，大腿交叠，胸膛紧贴，呼吸交缠，一点暧昧的气息在车内升腾。周随一只手放在车门上，另一只手被赵青阳控制住了，而赵青阳还按着他的肩膀。衣物摩擦的声音十分明显，西装外套已经被解开，笔挺的衬衫领口也歪了一点，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深陷的锁骨。 　　赵青阳低下头，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周随的，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暧昧的□□却越加浓厚。两个人眼里都是水光，他终于低头含住周随的唇瓣，然后探出舌尖，攻城略地。 　　周随开始还能和他勉强你来我往，后来被吸得舌尖发麻，真正感受到两人的年龄差以及年轻人可怕的欲望。赵青阳简直就想这样把他直接吃下去，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连带着浓厚的情/欲和贪念，一点含蓄内敛徐徐图之的美德都不讲。周随少见地感觉血液都沸腾起来，烧得他面红耳赤，喘息不得。 　　这感觉和在急诊大厅差不多，但他是安全的，这里没有人有生命危险。背后抵着座椅，赵青阳和他十指交缠，恨不得再紧一点。所以他能一边感受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分泌，一般安稳地享受快感，甚至还有心思想这小子花样可真多。 　　一吻结束之后，周随明显感觉到赵青阳兴奋起来了，他撑着年轻人的胸口，坐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开门——然后赵青阳把他拉下来，嘴唇又狠狠地撞上去，让周随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赵青阳明显心情更加愉快，甚至低低地笑了一下。 　　这次结束之后，周随身上起了一身薄汗。他推了推赵青阳的肩膀，示意他该上去了。赵青阳用手扣着他的十指，又赖了一会，小声说：“表弟这么晚应该睡了，咱们就不打扰他了怎么样？” 　　周随亲了亲他，笑而不语。 　　赵青阳想了想，怎么说他们才第一次交往，刚刚互相表白结束就上床确实不符合周随的恋爱观念。周医生很明显是那种每个阶段都需要长时间过渡考察评估的人，于是他只好摸了摸周医生的手，然后帮周随打开车门。 　　“晚安。”周随下了车，外面漂浮着淡淡的青草香气，春天已经要来了。 　　赵青阳说：“明天元宵节。” 　　“嗯，我还要和晨晨回家一趟。” 　　赵青阳说：“苏琢玉……我弟弟他明天要在家待一天，后天还是来这边。不过我买的房子是装修好的，稍微打理一下就能住，很快我也能搬过来。” 　　周随想着他也要住这里，心里忽然有了期待。 　　赵青阳招了招手，让他先上楼，于是周随转身离开。赵青阳忽然在背后叫了他一声，眨巴着眼说：“随随，明天元宵节，我可以去拜见伯母吗？” 　　周随咳了一声，下意识想说这也太快了，他们还是要交往一段时间看看彼此兼容性怎么样，毕竟之前都是激情和浪漫做主导，爱情三要素里还有信赖和亲密呢。 　　赵青阳见他没有立刻回答，便十分通情达理地说：“那等我搬过来再说！” 　　周随点头答应，心里莫名地觉得亏欠了赵青阳，于是转头又给他落了一个吻。 　　赵青阳笑眯眯的，也不着急了，等周随的身影离开之后，他把手指圈起来——刚才他握着周医生的手，总觉得上面空空荡荡的很不合适，于是趁机也记住了周随的尺寸。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手合十，祈祷（。 　　忽然有了灵感，想写这篇文！ 　　沈重云和姜渐结婚五年，虽然是为了利益联姻，但人人都知道姜渐深爱沈重云。温柔体贴，随叫随到，爱到卑微。 　　如果不是联姻，他一个Beta，根本不可能嫁给帝国上将顶级Alpha沈重云。 　　三年之后，沈重云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Omega，于是和姜渐协议离婚。 　　他本来以为姜渐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姜渐痛快地答应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刚从民政局出来，就有一辆车停在面前，不认识的年轻英俊Alpha对他的前妻说：“宝贝，我等你很久了。” 　　沈重云：“？” 　　他才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位漂亮温顺的枕边人。 　　—————— 　　姜渐坐上Alpha的车，Alpha立刻收敛神色，严肃恭敬地问：“老大，任务完成了？” 　　姜渐点头：“嗯。”想到自己即将拿着联邦退休金和离婚补偿金走上人生巅峰，他就非常愉快。 　　感谢在2022-01-16 23:45:57~2022-01-17 21: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虚渺 6瓶；松烟竹雾 5瓶；芯芯、狸子不掉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周随回家之后, 叶晨还没睡，见他回来，心知肚明地问：“确定关系了？” 　　周随嗯了一声, 问他：“你怎么还没睡？” 　　叶晨：“做卷子, 晚上做卷子比较爽。” 　　周随夸他好孩子。 　　好孩子问他：“明天回家，你会给小姨说吗？” 　　周随并没有给明确的答复：“看情况再说吧。” 　　今天在游乐场实在是太累了，晚上周随干脆没开电脑，洗了澡就准备睡觉。 　　结果脑子里想的事太多,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想的都是赵青阳有关的事。 　　就这么确定下来吗，他们认识了才一个冬天而已。 　　赵青阳现在年轻气盛, 但三个月之后呢，他还能保持激情吗？毕竟是那么年轻的一个孩子，他们之间有很大的差距。 　　今天他对赵青阳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毕竟, 他所隐瞒的事，远比赵青阳多。他今后也许会一直隐瞒下去，在这种情况下, 赵青阳还能接受和他在一起吗。 　　虽然和赵青阳在一起的时候非常甜蜜，但分开之后，周随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衡量着两人之间的差异，对这段关系并不看好, 之所以向赵青阳表白, 也只是既然彼此喜欢，便至少也要拼一把试试。 　　周随以前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 他在上辈子能够白手起家做到那种地步，是相信命运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是穿越过来之后, 他才习惯把所有的事都做最大的努力和最坏的打算。 　　所以他会认真对待这段感情，但如果赵青阳哪天忽然厌烦了，准备分手了，他也是能接受的。 　　他毕竟那么年轻…… 　　就连上辈子和他筚路蓝缕患难与共的人都会离开，更何况未来拥有无限可能性的赵青阳呢。 　　周随正想着，手机一震，赵青阳给他发了条消息。 　　赵青阳：【猫猫探头.jpg】 　　周随问：【回家了？】 　　他看了下时间，这个点估计赵青阳刚刚到家。 　　赵青阳：【嗯嗯！】 　　于是周随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起来，周随听见了小橘猫叫的声音，还有赵青阳委委屈屈的：“我想你了！” 　　周随：“咱们才刚分开半个小时。” 　　赵青阳：“半个小时！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这是两个月没见了。” 　　周随：“你数学不太好吗？” 　　赵青阳立刻顺杆爬上去：“那周老师有空给我补课……我真的好想你，刚才开车在路上，我都想直接开回去，请你收留我一晚了。” 　　周随：“那你猜我刚才在什么？” 　　赵青阳：“难道也是在想我？” 　　周随低低地笑了一声，虽然他想的和赵青阳想的肯定不一样，但大体是差不多的。 　　赵青阳于是十分高兴，两人在电话里又缠绵了一会，周随忽然想起一件事，说：“晨晨给我说了个事，那个白重鲸，他说要开发布会澄清关于晨晨之前的事。这个事你那边知道吗？” 　　赵青阳还真没听说过这事，他琢磨了一下，估计经纪人也不知道。白重鲸那小子只给叶晨说了，没想到叶晨转头就告诉了周随，周随又告诉了他。 　　“谢谢你宝贝，我知道了。”赵青阳还亲了亲手机，以前他觉得这行为非常弱智，但恋爱中的人显然会陷入另一种状态，他心里甜滋滋的，说：“你早点睡吧。” 　　周随那边挂了电话之后，赵青阳立刻联系了白重鲸的经纪人。 　　经纪人大半夜被老板叫起来，没想到从老板那里得到了个爆炸的消息，他也没敢问老板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小心翼翼地问那该怎么办，赵青阳反问他，觉得从白重鲸身上还能赚多少钱。 　　经纪人登时出了身冷汗，谨慎地回答说需要评估，他虽然觉得白重鲸不好带，但钱也是真的好多，他能在全款买的房子里而不是出租屋里接老板电话，多亏了白重鲸。 　　他并不想放弃这棵摇钱树。 　　赵青阳淡淡道：“那就看好他，剩下的你们自己安排。” 　　赵青阳也没有想特意针对白重鲸，反正是白重鲸和叶晨的事，之前叶晨说不需要他做什么，他自然不会强行插手。 　　经纪人在全款买的复式里挂了电话，他这回是睡不着了，看着通讯录里的摇钱树，也没有打草惊蛇。 　　…… 　　元宵节早上的时候，叶书雅专门打了个电话，让周随这次过去什么都别买，她那边已经包好了元宵。周随于是便象征性地只提了一袋礼物，和叶晨开车赶往家里。 　　他在家里帮父母干了点活，然后就坐下来聊了会天。只是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存在感极强。 　　“有人找你啊？”叶书雅问。 　　周随看了一眼，除了其他人的祝福消息，剩下的都是赵青阳发过来的，也没什么事，全都是卖萌的表情包和想你了之类的。 　　“不给人家回消息啊？”叶书雅挤眉弄眼，看着儿子拿手机翻了几条消息，然后脸上就露出了那种一看就陷入了爱河的笑容。 　　叶书雅问：“上次你说要试试的就是他？” 　　既然她问起来，周随也不隐瞒：“嗯。” 　　叶书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谁呀？” 　　周随：“赵青阳。” 　　叶书雅微微一愣，赵家煊赫太过，例如赵父就是一个被大众所知的知名企业家。 　　她之前虽然知道周随和赵青阳有过在一起又分手的经历，便没有多注意赵青阳，毕竟都分手了，周随看着不像是纠缠不清，会吃回头草的人。 　　“对了，赵家最近宣称他们的小儿子找到了，你知道吗？”叶书雅找了个话题：“听说小时候被拐卖了，现在能找回来，只是不容易啊。” 　　周随不仅知道，还认识这个小儿子呢，他也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叶书雅若有所思：“这样的话，赵青阳就有个弟弟了，兄弟多一些也好，互相之间能帮衬着。等你们结婚了……” 　　周随无语，没想到当妈的已经想到结婚了。 　　…… 　　赵家。 　　赵青阳拿着手机，看周随半天没回消息，估计他那边有事。 　　他抬起头，苏琢玉正坐在对面，慢慢地翻着一本旧相册。里面都是苏琢玉小时候的照片，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还有全家一起的合照，还有和赵青阳两个人的。 　　管家在一边给他讲解，管家在赵家工作三十多年，当年也是看着苏琢玉出生，又经历了苏琢玉被拐走的事，眼睁睁看着一个幸福的家分崩离析，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现在苏琢玉回来了，他便给他讲以前的事，苏琢玉认真听着，偶尔回一句谢谢。 　　管家看着他的侧脸，心想真的像他的母亲，而赵青阳就很明显地更像父亲，虽然父子俩经常呛声，但有些小地方真是一模一样。 　　苏琢玉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赵青阳看过去，那张照片正是他抱着小苏琢玉照的，小苏琢玉笑得很开心，而他脸色微微有些苦恼。 　　管家便笑着说：“小少爷，你小时候，可喜欢缠着大少爷呢。”他还给苏琢玉讲了几件小事，希望能把他尽快在这里找到家的感觉。 　　苏琢玉又翻了一张，上面是赵青阳骑着儿童自行车，他坐在后座的照片。背景是一片大花园，赵父跟在后面担忧地看着他们——拍照的也许是他的母亲。 　　“这是大少爷练习骑自行车的照片。”管家又要解说，苏琢玉忽然道：“这个我记得。” 　　赵青阳看向他，管家也十分惊喜。 　　苏琢玉说：“摔了，我腿上现在还有道疤。” 　　赵青阳：“……小时候的事了！你当时哭了好久，我还把自己的玩具给你了！” 　　苏琢玉看着那张照片，忽然笑了笑。 　　这张照片上，记录着幸福的过去，就在此时，把它和腿上的伤疤联系起来，才让苏琢玉有了一丝实感。 　　赵青阳看着他的神色，说：“今天是元宵节，只可惜爸还在医院，等会……我们去趟疗养院吧。” 　　苏琢玉怔了怔，说：“好……她一直住在疗养院吗？” 　　赵青阳：“自从你走了之后，咱妈精神状态一直很不好，只能在疗养院里住着，我和爸每个月会去看她。”他现在提到父母，都会用咱爸妈这样的词，意图让苏琢玉尽快接受这个称呼。 　　苏琢玉点了点头，赵青阳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低头继续给周随发消息。 　　他是真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正在兴头上，简直贪恋着周随身上每一寸气息，就连看着和周随的聊天栏都觉得轻松一些——他和苏琢玉在一起，两人都有礼且客套，其实没什么话好说。 　　他们这亲兄弟，还不如周随和叶晨那俩表兄弟。 　　苏琢玉忽然问：“你在和周老师聊天？” 　　赵青阳点头，心想苏琢玉叫周老师，明显比叫自己语气亲密。 　　“有个事，我之前不确定要不要和你说。”苏琢玉合上了那本厚重的相册，轻声细语道：“但觉得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赵青阳疑惑地看着他。 　　苏琢玉说：“白重鲸在叶晨之前，心里一直有个念念不忘的人，这事你听叶晨或者周老师说过吗？” 　　赵青阳眨了眨眼，心里逐渐涌起不好的预感。 　　“那个人就是周老师。” 第54章 　　苏琢玉知道这件事, 并不是叶晨或者周随告诉他，而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 　　不过如果他不是赵青阳的弟弟，这件事他就烂在肚子里了。但苏琢玉想了想, 从亲弟弟的角度, 还是告知了赵青阳这个情报。 　　赵青阳先是愣了一下，似乎十分不可思议地皱起眉，怎么说周随和白重鲸都是有年龄差的，他们之间看上去毫无联系。 　　就算不考虑这个问题, 白重鲸还是非常让他不爽。 　　赵青阳站起来, 说：“我打个电话。” 　　苏琢玉十分理解他，点了点头。 　　经纪人又接到了老板打的电话。 　　赵青阳在电话那边说：“让白重鲸准备好违约金, 然后开他的发布会。” 　　如果苏琢玉说的是，周随有个念念不忘的人叫白重鲸，他肯定要去找白重鲸碰一碰的。但现在, 是白重鲸念念不忘。呵, 周医生那么优秀，觊觎他的人多了去了，赵青阳还不至于亲自出面去见白重鲸。 　　赵青阳也可以选择用各种条约把白重鲸留在公司雪藏, 让他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但目前来说，让他付了违约金滚蛋就行了。 　　他既然想开发布会那就开吧，以前那些对不起叶晨的事, 也该有个交代。 　　不过, 周随完全没给他说过这件事啊。 　　为什么？是嫌麻烦，还是觉得没必要, 还是不想告诉他。 　　…… 　　经纪人接了电话之后，听老板的那个语气, 就知道肯定是白重鲸在哪里得罪老板了。 　　他有心想再给摇钱树再争取一下，便找来白重鲸，问他哪里得罪了老板。 　　白重鲸自然是摇头。 　　经纪人把发布会的事摊开，他不明白白重鲸的选择。前途，未来，地位，还有钱和名声，白重鲸确定要放弃这些，就为了向一个已经不爱他的人赎罪吗？ 　　白重鲸目光阴沉：“当初你们不该那么对他。” 　　“你不也默认了吗，现在倒把自己撇得干净。”经纪人摇头：“说到底，一个高中生算什么啊，你现在有名有钱，那么多粉丝爱你，想要什么样的高中生都有。” 　　白重鲸冷冷地看着他：“你拉皮条还是这么顺手。” 　　经纪人摇头，耸了耸肩：“既然你执意要作死，我也不拦着。把违约金准备好，这是老板的意思。” 　　白重鲸想到那个庞大的数字，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是付得起那笔钱的，但之后，他恐怕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他必须去做。 　　…… 　　过了几天，赵青阳搬到了楼上。 　　那天刚好周随有空，便和他一起搬家，重物有专门的工人处理，周随主要就是看看布置什么的。 　　“随随，你说这幅画，挂在哪儿比较合适？”自从他们确认关系之后，赵青阳就肆无忌惮地用这个称呼了。 　　周随从来不是在装饰上费心的人，他觉得那种挂在广告页面的精品样板房就很好，但赵青阳很在乎这些，家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地方，这个地方要足够独特，特别是和周随在一起的话，他得创造出一个充满个人气息的空间。 　　以至于要周随能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感受到，外边和家里是不一样的。 　　周随说得对，他们彼此都没有在对方面前显露出完全的自己。 　　例如赵青阳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确实很强，尤其对象是诱人而不自知的周医生。 　　周随指了个位置，在客厅正中央，于是赵青阳把画挂上去，然后按着周随的肩膀和他欣赏了一下。 　　“真好看。”赵青阳看着画，然后偏头在周随脸上亲了一口，正在搬运的工人看到了，匆忙移开了视线。 　　周随并没有责备他，而是伸手戳了戳他腰上的肉，赵青阳那儿比较敏感。 　　“你为什么叫我随随？”周随第一次从赵青阳那里听到这个称呼，还吓了一跳，除了父母，没有其他人这么叫过他。 　　“那天在宴会上，伯父是这样叫你的呀。”赵青阳像个挂宠一样，挂在他身上。 　　周随想了想，不记得父亲当时是怎么叫自己的了，不过他们回到大厅一起见父亲，刚好是赵青阳表白被拒了正心灰意冷的时候。 　　没想到他那时候表面上说什么我是周医生的同事，没想到还注意到了父亲的叫法。 　　周随笑了一下。 　　“笑什么，你都拒绝我两次了。”赵青阳很明显也想到了以前的事：“哼哼，他们都叫你周医生，周老师什么的，只有我叫你随随。” 　　赵青阳很喜欢这个独特的称呼。 　　“赵先生，钢琴应该放在哪里呢？”搬家工人尽管很不想上前来打扰他们，也不得不问这个问题。 　　赵青阳指了个位置，两人让开路径，看着钢琴被放在一个阳光通透的角落。 　　“你还会弹钢琴？”周随问。 　　赵青阳：“练过几年，不算精通。” 　　他本身并没有多喜欢弹琴，之前甚至也没想把钢琴搬过来，只是忽然想到他可以找机会在周随面前露一手。等两个人都有空的时候，周随坐在他的房子里，喝着他泡的茶，坐着他的沙发，听着他弹奏的音乐，最后也睡一睡他的人，多完美呀。 　　周随好奇地看向钢琴，他不懂这些东西，只觉得这个漆黑的，造型流畅的大型乐器本身就散发着高雅雄厚的气势。 　　赵青阳见状，调试了一下，然后按下一个低音。 　　低音蹦出来的一刹那，周随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战栗。 　　“要试试吗？”赵青阳问。 　　周随走过去，赵青阳把凳子搬过来，他也没坐，就站着随便按了几个音节。小学和初中都有音乐课，他记得诸如《小星星》《雪绒花》之类开头的一小段曲谱。 　　他按照记忆里的曲谱按了几个音节，断断续续的不成调子，手指僵硬，一看就没学过钢琴。 　　周随放下手，他对钢琴没什么感觉。 　　他更喜欢手术刀。 　　“喜欢弹钢琴吗？”赵青阳问。 　　周随摇头：“我只喜欢听别人弹。” 　　他从来不会将自己伪装成这个身体的原主。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因为过于崩溃，那时候他就没怎么注意这方面的事。等到了后来他接受了，再想装也来不及。 　　而且，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活下去。 　　周随也不是这种性格。 　　他一直是按照自己的性格对待周围人的，最亲近的父母从来不提以前的事，他也无从探究。 　　那天他作了关于妹妹的梦之后，朦胧中也想清楚了一些事。 　　如果这些世界不融合，那么在苏琢玉故事里的医生和叶晨故事里的表哥，以及那个自杀的周随不会是同一个人。 　　融合了设定的人是他。 　　如果没有融合，苏琢玉在原来的故事里，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如果没有融合，叶晨和白重鲸的白月光也不会是表兄弟关系。 　　听周随这样说，赵青阳优雅地坐下，偏头问：“想听什么？” 　　周随：“《两只老虎》。” 　　赵青阳笑了一下，用昂贵的钢琴给他弹奏《两只老虎》。一曲结束之后，周随给他鼓掌，虽然他不懂，但也至少能看出来赵青阳弹钢琴的时候非常从容自如。 　　赵青阳搬到楼上之后，确实有些事都方便了很多。 　　苏琢玉在元宵节之后就还是搬回周随家。他坚持要帮周随把那一个月的活干完，叶晨尤其激动，他一回来，就抱着他嚎啕大哭。 　　苏琢玉做饭实在是好吃，赵青阳现在蹭饭就方便多了，下个楼就是。于是苏琢玉干脆每天就做四个人的饭菜。 　　赵青阳那天在饭桌上问他，等一个月干满，他准备住哪里。 　　苏琢玉现在不受经济条件的束缚，忽然就有了很多选择。赵青阳告诉他，住在赵家也行，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也行，或者干脆给他在这里再买个房子。 　　苏琢玉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差距，这么大这么贵的房子说买就买，而且给他一个人住，实在太奢侈了。 　　赵青阳说：“不一定是用钱买，总有人愿意送赵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儿子一套房子。” 　　叶晨在旁边小声说：“要不就留在这里吧。” 　　苏琢玉也不能总是留在周随家里，以前他是没办法，现在他既然有了选择，于情于理地都不合适。 　　而且赵青阳的眼神，显然很想代替他住进来！ 　　最后选了个折中的方案，苏琢玉住进了赵青阳刚买的楼上，反正房子很大，房间很多，楼上楼下还能多走动走动。 　　又过了几天，赵青阳给周随打电话，告诉他衣服做好，已经送过来了。 　　现在赵青阳搬到楼上，衣服也直接送到了楼上，下班之后，周随直接就去拿了。 　　他有钥匙，还是在门口敲了敲门。没想到开门的时候，赵青阳已经换好了西装。 　　定制西装非常贴身，他穿着马甲和领带，稍微有一点动作都会和衬衫之间露出小小的缝隙，这套定制西装收腰很猛，又因为贴合身材，将赵青阳的肩部背部和腰部线条都勾勒地极为显眼。虽然他此时穿着紧实的西装，衬衫和领带也十分严密端庄，但那种贴身度，让周随眼里的赵青阳，接近于赤/裸。 　　就像一头慵懒的猛虎，文雅的暴徒。 　　周随喉结动了下。 　　他伸手抓住赵青阳的领带，让他靠近，在他唇边低声说：“青青真帅。” 　　赵青阳显然非常满意自己专门打扮的结果，他眯起眼睛享受着周随的欣赏。但比起调情，他现在更想看到周随穿上那身定制西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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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是要坦诚，但他其实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他的家庭，不是那种能直接说明爱意的环境。 　　周随愣了一下：“你知道了？” 　　赵青阳嘴角撇下：“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这件事涉及以前的周随，因此周随迟疑了一下，说：“我不记得了。” 　　赵青阳一副你在糊弄我的表情。 　　周随：“真不记得了，我失忆了，十七岁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 　　赵青阳瞪大了眼睛，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失忆这种事，发生在身边，是很魔幻的。 　　赵青阳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思考之前看过的关于失忆症的资料，失忆分为好几种，局部性失忆症，选择性失忆，全盘性失忆，连续性失忆。 　　“我是全盘性失忆。”周随解释说：“我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活背景，姓名地址家人……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不记得。” 　　他垂下来，神色莫测。赵青阳立刻感到愧疚，心被抓起来一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周随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这种事不好说的呀，失忆后我也慢慢适应了，对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赵青阳又着急又愧疚又心疼，眉毛微微皱起来，担忧地看着周随。 　　“已经过去很久了。”周随并不想让他太在意这件事，伸手放在他的脸上，温声道：“包括白重鲸的事，我是真的不记得他，那天晨晨和我说的时候，我比你还惊讶呢。” 　　“……抱歉。”赵青阳抿了抿唇。 　　周随：“没事，所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说，别自己乱想有的没的，没事都被你想成有事了。” 　　赵青阳喉结滚动了一下，拿过周随的手，盯着他，然后在掌心落下一吻。 　　“我错了。”赵青阳小声说：“你要不罚我给你脱衣服吧。” 　　周随笑：“白日宣淫，非君子所为。” 　　赵青阳：“那我们晚上？” 　　“晚上我要工作。”周随岔开话题说：“衣服都准备好了，他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赵青阳回想了一下：“后天，是个好日子，听说专门请人算的。” 　　周随：“要不要做什么准备？” 　　赵青阳立刻露出笑意：“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咱俩算一份礼钱！” 　　之前他把周随带上，就有暗戳戳宣布主权的意思。那时候他准备表白，但还没有成功的把握，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宣布主权。 　　他是有名分的人！ 　　周随把衣服换下来，赵青阳趁机又撩拨了两下，周随很给面子，在调情的时候和他有来有往，接吻的时候也情深义重，就是怎么都不愿意进行生命的大和谐。 　　周随离开的时候，赵青阳照了照镜子，又撩起衣服摸了摸八块腹肌，心想这身体难道没有诱惑力了？ 　　周医生怎么就不为所动呢！ 　　赵青阳开始头脑风暴，按照他调查的情况来看，周随一直以来都没有伴侣，根据周随的说法，他并没有谈恋爱的心态，单身到现在，成为一块越来越可口诱人的肥肉。 　　但周随的手法又很娴熟，他撩起来明显不输于自己，没点经验怎么做到的呢？ 　　难道……周医生他其实……不举？ 　　其实交往过一些对象，但因为那啥，所以交往不下去？ 　　他之前拒绝自己，说都是他的问题，难道就是这个问题？ 　　虽然周随才说如果有疑问就去问明白，但赵青阳也不好意思把这话问出口。他琢磨了一下，心想就算周随真的那啥那啥，他可以那啥那啥就行了。而且，如果真的实在那啥那啥，他们可以去医院看嘛！两个人都是医生，不至于讳疾忌医的。 　　赵青阳下定决心，要更努力地让诱惑周医生才行！ 　　…… 　　周随今天不上班，他下午的时候，按照预约的时间，来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踏足的地方。 　　前台见了他，问他有没有预约，周随说：“预约的下午五点到六点。” 　　“周先生是吗？”前台微笑着将他引进咨询室，倒了两杯热水，说：“段老师马上就来了。” 　　周随坐下，捧着热水，但没有喝。 　　布置温馨简单的咨询室内，两个沙发成直角摆放，中间放着一个木制茶几，沙发都是对着门口，刚才前台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关门。 　　过了一会，一个长得相当有亲和力的女人敲了敲门，她穿着简单休闲的衣服，和这个房间的装饰相得益彰。 　　“段医生。”周随站起来，说：“好久不见，打扰了。” 　　“请坐吧。”段荷笑了笑，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好久不见。” 　　周随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医院就安排他做了心理咨询，后来见他没什么大碍，心理咨询就停下来了。 　　直到周随进了医院之后，他本来想选择心外科，因为各项成绩表现优异，还是实习生的他就被特别关照能够上去拉钩了。 　　直到站在手术台上，周随开始头晕，死前那一幕在他脑海中无限回放。 　　他不能面对这种大型手术。 　　周随经过挣扎之后，又找了心理医生，就是眼前的段荷。他最开始的烦恼只是自己无法做手术，然而随着疗程进行下去，段荷发现了他心里更大的秘密。 　　“你一直认为，我们的世界是虚假的吗？”段荷这样问他。 　　段荷见多识广，对这样的想法并不惊讶。只是她心里也有些纳闷，周随的这个观念极为深刻且坚定，就像普通人认为太阳是热的，冰是冷的，地球是圆的一样坚定。 　　这种程度她都需要考虑精神分裂了，但除此之外，周随的一切表现都十分正常。他的工作和学习，都没有受到这个妄想的影响。 　　除了不能上手术台。 　　段荷的意思是，如果不能解决这个想法，可能也无法解决你不能上手术台的问题。 　　周随知道自己没法解决这个想法。 　　他选择去急诊室，在那种紧急而高压的状态下，强迫自己完成手术。 　　他成功了，在急诊科甚至当上了主任医师。 　　但周随一直没有和段荷断掉联系方式，就算不提他的那个“妄想”，平时压力过大产生焦虑的时候，也可以过来聊聊天，休息一下。 　　段荷能提供让他放松的环境。 　　但周随知道，段荷一直最在意的，还是他的那个“妄想”。 　　“周先生，你看上去不错。” 　　“我最近有了一个对象。”周随露出笑意：“他很好，能给我勇气，所以我准备去进修，转科到心外。” 　　他还是想当一个心外科医生，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放弃过这方面的学习。 　　“一段良好的关系确实能够治愈心理创伤。”段荷笑着说。 　　他们聊了近一个小时。 　　周随感觉轻松了不少。 　　离开之前，段荷问他：“你现在还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吗？” 　　周随想了想，说：“已经不重要了。” 第56章 　　林蒲生和杜秀乾的婚礼当天, 赵青阳来接周随去酒店。刚下了车，杜秀坤就迎了上来，专门接待他们。 　　周随见到他, 就想起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 杜秀坤眉飞色舞地给他讲他哥出车祸肠子流一地的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居然真的有一个哥哥。 　　更没想到的是，赵青阳给他介绍说：“我和杜秀坤成立了一个游戏工作室，我出钱他出技术, 他计算机专业的。” 　　赵青阳眨了眨眼：“那个小游戏就是他做的。” 　　周随惊讶地看着他, 杜秀坤挠着头哈哈一笑：“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啦，主要思路都是赵哥提供的……周医生你玩了吗, 感觉怎么样？” 　　他期盼地看着周随，提到游戏的时候，眼睛里简直在发光。周随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热爱。虽然大家喜欢的东西不一样, 但那种感情本身是互通的。 　　“挺好玩的。”周随想了想, 说：“每个人物都有背景故事，让人非常期待后续的发展，不过在专业性方面太硬核, 这样会不会因为太难损失一部分用户？” 　　杜秀坤眼前一亮，当场掏出手机，说：“其实我们已经优化过了，周医生你玩的是最初的版本, 你看看这个……” 　　他关掉手机声音, 打开游戏，图标还是那个图标, 不过里面的内容发生了一些变化，UI整体风格更加简化, 一看就是请了专业的美术。 　　他抓着周随兴奋地展示了一会，聊到兴头的地方，他和周随交换了联系方式。 　　一个踩着高跟鞋的黑长直女人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杜秀坤的肩膀，问：“你们在干什么？” 　　杜秀坤见了她，脸上露出一点紧张的情绪：“和赵哥聊了聊。” 　　女人给赵青阳和周随打了个招呼，从神态和姿势来看，很明显是个在职场上打拼多年已经修炼成精的成功女性。她和赵青阳闲聊了几句，就拎着杜秀坤去帮忙——今天是杜秀乾的婚礼，然而杜秀乾还没来，因此杜秀坤和女人负责招待宾客，十分忙碌。 　　“天天惦记你那游戏。”女人像拎鸡仔一样拎着干瘦的杜秀坤：“就让我一个人在那儿忙。” 　　“我知道啦……”杜秀坤不太情愿，还朝周随挥了挥手机，示意之后再聊。 　　这场婚礼办得十分隆重，代表着杜家和林家的联合。本地商业圈有头有脸的都出动了，杜家当然要派人频繁招待。 　　周随本来以为那女人是杜秀坤的姐姐，没想到赵青阳对他说：“那是他的女朋友，叫云如烟。两个人从高中开始谈恋爱，到现在快十年了。估计等他哥结完婚，他们俩也快了。” 　　因为谈了十年恋爱，所以周围的人都知道云如烟的存在，杜家父母也完全认同了这个儿媳妇。杜秀坤性格跳脱，喜欢做梦，不切实际。而云如秀成熟稳重，办事比杜秀坤可靠，还是个精英律师。 　　能在一起十年，虽然中间分分合合的，但周围朋友还是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 　　周随和赵青阳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有不少人前来结交赵青阳，赵青阳就趁机介绍一下周随，言谈举止简直称得上志得意满。 　　空闲的时候，他又给周随解释了一下自己和杜家的关系，杜家主做互联网传媒方面的新媒体。赵青阳之前说自己代表赵家投资了一家网络技术公司，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就是杜秀乾。 　　他和杜秀乾完全是生意来往的关系，反而和杜秀坤私下交往的多一些。 　　“老板？”一个肤白貌美的美少年端着酒杯走过来，然后又看到衣冠楚楚的周随，顿觉下面抽痛起来。 　　“周医生，你也在呀。”张寻彧举着酒杯，诚心诚意地说：“上次的事，是我太轻薄了，我在这里给周医生和老板敬酒赔罪。” 　　还没有火的明星小张同学当然没资格来这个宴会，但身为张家的继承人之一，他也被邀请了。 　　他端着酒杯，一口闷下去，干脆地周随都懵了。周随看了他一会，艰难地辨认出他是谁，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向他的头顶，问：“你的蓝毛呢？” 　　周随每次看见张寻彧的时候，小张同学都长得不太一样，就算都是美少年，相亲那次是清纯可爱系，进医院那次是黑暗哥特系，今天是秀气端庄系，所以他主要靠那头蓝毛认人。 　　张寻彧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说：“要拍戏所以染回来了。” 　　他演的就是之前本来给白重鲸量身定制的电视剧，那天他打听到这个角色居然是老板亲自推给他的，受宠若惊，心想上次自己提出3P建议差点被赵青阳就地解决，没想到老板居然如此不计前嫌，还让他演戏，还给他主角，实在是宽宏大量休休有容不跟他这种小人物见识。于是在宴会上看到赵青阳，心里想着怎么哪儿都有老板，一边上前准备打招呼套个近乎。 　　没想到他走上前来，就看到了一直被赵青阳挡住的周随。 　　关于周随，如果没有看演唱会出意外被送到他手上做手术的经历，张寻彧对他还是有一点色心的。 　　张寻彧看到周随的时候，已经后悔了，他们三人站在一起，实在很像是他们相亲的场景。 　　不过看这个样子，两人是确定关系了？毕竟情侣之间那种气氛是非常独特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张寻彧当机立断，先道了歉，如果可以，他愿意跪下痛哭流涕地忏悔。 　　小张同学向来没有节操，更何况现在他们的身份不同以往，赵青阳变成了他的老板，那周医生当然就是老板娘了。 　　给老板娘敬酒是应该的。 　　赵青阳本来不待见张寻彧，但没想到小张同学张口失误对周随叫了句老板娘，他顿时眉开眼笑，觉得小张同学聪明识大体有眼力见，欣然喝下了道歉酒。 　　更何况，当初小张是相亲对象，他是硬插进来的第三者，现在情势逆转，他很爽的嘛。 　　想到这里，赵青阳便打定主意要快点拜见伯父伯母了。 　　周随已经不在意之前的事了，他问：“演戏感觉怎么样？” 　　“很好玩！”张寻彧兴致勃勃地说：“比我想象的还有意思，周医生，等片子出来之后，你一定要看，我演的可好啦……” 　　他没有保密意识，给周随讲了几个自己觉得很有意思的片段，周随含笑听着，张寻彧越讲越起劲，拉着要他的联系方式。 　　周随掏出手机，扫码之后备注小张，退出界面的时候，赵青阳扫了一眼，非常不满地指着自己的聊天栏，说：“居然是赵！青！阳！” 　　备注的三个字冷漠地刺痛了他的心，赵青阳再仔细一看，更加不满了：“居然不是置顶位！” 　　周随解释说：“因为我和你聊天最多，所以你一直在最上面，根本不用设置。” 　　赵青阳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拿着他的手机去改备注，周随探头说：“就叫青青吧。” 　　赵青阳磨磨蹭蹭的，改好备注之后，张寻彧也十分有眼力见地离开了。 　　周随把手机拿回来，看了一眼备注，淡定地接受了聊天栏突兀的“我的青青”四个字，问：“婚礼怎么还没开始？” 　　赵青阳看了一眼时间，纳闷：“也该开始了啊。” 　　司仪已经站在台上说了不少吉利话了，但就是迟迟不请新人上来，时间已经过了仪式开始的时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了问题。 　　过了一会，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人，胸口别着一束花，旁边有几个人围着他，脸上都不见喜色。 　　倒是那个穿白西装的年轻人十分淡定，他五官极为端庄秀气，站姿从容而令人瞩目，气质在人群中格外突出。其他人都在频繁地看时间，只有他站在那里，还有心思拿了块小甜点填肚子。 　　周随远远地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种气质十分眼熟。 　　门口吵吵嚷嚷的，赵青阳过去打听消息，过了一会，他坐回来，趴在周随耳边说：“杜秀乾不来了。” 　　难怪那些人那么着急……婚礼即将开始，他却忽然不来，简直是甩了所有人一个巴掌。 　　赵青阳说：“听说杜秀乾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既然都开始办了，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谈好了……他搞出这件事，实在是麻烦大了。” 　　他心里是瞧不起杜秀乾这做派的，如果真不满意，抵死不从，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呢。到了婚礼开始的时候才闹，实在是让杜家和林家一起丢了面子。 　　尤其是另外一个新人，完全变成了一个笑话。 　　周随问：“既然不满意，他们为什么要结婚？” 　　赵青阳道：“是林家那个孩子喜欢杜秀乾，杜家需要林家的声望，就把杜秀乾卖了。” 　　杜家和林家联合，算杜家高攀。 　　周随朝白西装年轻人看过去，赵青阳也同时指向他，说：“那就是林蒲生。” 　　这时，只见林蒲生吃完了小甜点，在其他人焦急愤怒茫然的神色中，淡然走上高台，对司仪说：“婚礼继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8 23:44:51~2022-01-19 23: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晷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色丝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生魅辞 32瓶；南枝月·殇 20瓶；小道 10瓶；阳台君 3瓶；芯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两个人的婚礼, 其中一个人没来，怎么进行得下去？ 　　杜秀乾不来的消息，很快宴会上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看向林蒲生的眼神中带上了异样的神色, 林蒲生宛若未觉，淡定地对司仪说：“把他那部分删掉，继续下去就行。” 　　赵青阳小声对周随说：“杜秀乾完了。” 　　现在丢面子的是林蒲生，但真正在整个商圈那里丢了信誉的是杜秀乾。 　　赵青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杜秀乾还能干出逃婚这种事。 　　杜家父母此时已经急疯了, 疯狂地拨打杜秀乾的电话，对冷着脸的林家母亲道歉。杜秀坤也是六神无主, 他的女朋友云如烟一边安抚着宾客，一边派人去杜秀乾的家里找，又联系了杜秀乾的几个朋友, 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吧。”林家母亲淡淡道, 她今天的妆容打扮，甚至要比结婚的儿子精致贵气。 　　林家父亲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还在和几个朋友谈笑。 　　这个女人是林家父亲的第三任妻子, 也就是林蒲生的生母。林家规矩很多，一举一动都有标准，即使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她也不能大喜大怒, 做出让林家丢脸的事——她是很不容易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林蒲生过去安慰她,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朋友说他已经出发了，是在半路上不见的, 可能只是迷路了而已。” 　　他这个语气，完全没有受到杜秀乾失踪的任何影响, 他的母亲用同样完美而矜持的微笑，缓缓地吐出那两个字：“……迷路？” 　　这两个字像刀片一样飞到林蒲生的脸上，但他淡定地接受了母亲的嘲讽。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向来温和善良，实则淡漠无情的儿子，会对杜秀乾一往情深。 　　林蒲生低声道：“婚礼继续进行，不管他什么时候来，这个婚礼仪式必须完成。” 　　林蒲生和那几个虚张声势又色厉内荏的哥哥不一样，他一直从容，温和，谦逊，且十分出色。他有自己的主意，他的父母都无法直接改变他的决定。 　　林钦云最看重的就是他。 　　在林蒲生的坚持下，婚礼继续进行，他们给宾客们说的理由是另一个新人有急事无法到达现场，但这并不妨碍婚礼继续下去，也不妨碍林家和杜家的合作。 　　司仪简化了很多程序，因此婚礼仪式推进的极快，台下宾客尴尬地鼓掌，连交换戒指仪式都没有的婚礼他们实在捧不动场。 　　终于轮到林蒲生下台敬酒，喝了几圈，轮到了周随和赵青阳这一桌。 　　林蒲生和赵青阳不太熟，因此只是简单的客套了几句，两人喝了酒，林蒲生的目光便落在周随身上。 　　“这位是周随周医生，和我一起来的。”赵青阳笑了笑，谁都能看到他们交握的双手。 　　林蒲生端起酒杯，看了周随几眼，看的旁边赵青阳眼神都不对了，他才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我们见过的，周医生。” 　　周随：“嗯？” 　　林蒲生道：“两个月前，你曾经在商场那边救了一个老人。” 　　周随立刻想起来了，难怪他之前就觉得林蒲生的气质很熟悉。当时林蒲生似乎和人有约，但仍然愿意帮忙运送病人，而且林蒲生身上那种气质非常少见，只要见了一面，就令人难以忘怀。 　　这么一想，周随对林蒲生的印象就变好了。他抬起酒杯，和林蒲生喝了一口，并真心实意地祝他幸福。 　　林蒲生又转向赵青阳，说：“我有个弟弟，名叫白重鲸，听说在赵老板手下工作，就拜托您多照顾他了。” 　　赵青阳皮笑肉不笑：“当然，当然。” 　　林蒲生有礼地笑了笑，轻声说：“周医生，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这桌，去敬下一桌酒。 　　赵青阳：“？？？” 　　他坐下来，偏头和周随咬耳朵：“他什么意思？” 　　周随无辜地摇头：“我不知道啊，我都不认识他，也许说的是我失忆之前的事吧。” 　　“那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老人？” 　　周随把之前的事解释了一下，说：“林先生是个好人。” 　　赵青阳哼哼唧唧的。 　　周随笑着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脚：“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飞醋，这可是在人家的婚礼上。” 　　“不知道。”赵青阳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看他不太爽。” 　　周随便低声哄他。 　　婚礼直到结束为止，杜秀乾都没有出现。 　　宾客渐渐散去，林钦云拂袖而去，他能坚持留在这里等婚礼结束，完全是在给林蒲生撑面子。林家父母也紧接着离开，他们觉得丢脸，不愿意多呆一秒。 　　杜秀坤和他的女朋友倒是一直留下来收拾残局，张寻彧回来又给老板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才离开。 　　直到周随和赵青阳离开酒店，林蒲生还坐在酒席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随坐在副驾驶上，问：“像这样的豪门联姻多不多呀？” 　　“不多吧，林老爷子明显想搞个世纪婚礼，但现在完全变成世纪笑话了。”赵青阳纳闷：“奇怪，感觉杜秀乾不像是那种人啊。” 　　周随问：“股价会受影响吗？” 　　赵青阳一边打火一边笑：“应该会吧，就是不知道会涨还是跌了。” 　　车子开出酒店的一瞬间，另一辆车和他们相向错开，冲进酒店，甚至没来得及到停车位，驾驶位的车门便猛然打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冲了进去。 　　周随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赵青阳已经在兴致勃勃地和他讨论他们的婚礼该怎么办的事。 　　“我想想，肯定不需要太隆重，最重要的是心意，搞得花里胡哨的就没意思了。所以，用黑玫瑰和白玫瑰铺满整个场地，然后用红玫瑰在空中拼成咱们俩的名字，真是太浪漫了。背景音乐就你来选，《两只老虎》也可以的哦，伴郎的话，肯定是苏琢玉和叶晨了，你要是有更好的人选也可以告诉我……” 　　“我没什么意见。”周随说：“但不要用红玫瑰拼我的名字好吗，太丑了。” 　　赵青阳：“你居然嫌自己的名字丑！” 　　周随：“没有……” 　　赵青阳：“那你不喜欢红玫瑰？” 　　周随：“倒也没有。” 　　赵青阳：“我知道了，你其实嫌弃的是我吧。” 　　周随转过头想和他理论，谁知赵青阳早有准备，凑上来亲了他一口，高兴地说：“你嫌弃也没用，一旦售出，概不退货，但永远保修哦！” 　　周随问：“保质期呢？” 　　赵青阳：“应该还有五六十年吧。” 　　周随笑。 　　赵青阳斜了他一眼，说：“在坏掉之前，不准退货，也不准买代替品，高配低配都不行！” 　　周随说：“我会比你先坏掉的。” 　　赵青阳心里突了一下，握紧了他的手。 　　“不会的。”赵青阳缓缓说：“十岁和二十岁差异很大，五十岁和六十岁，六十岁和七十岁，其实就没什么差异了。” 　　周随本来并没有想和他讨论死亡。 　　但面对死亡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本心。 　　他已经见过了很多别人的死亡，也经历过了自己的死亡。 　　医院是一个生死轮回的地方，他在那里死去，也在那里重生。 　　周随问：“如果你马上要死了，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赵青阳想了想，说：“那得看我当时什么状态了，如果是七老八十寿终正寝，我只希望死前你还陪在我身边。如果是出意外忽然死了，我希望痛苦能少一些，我爱的人们，能很快从悲伤中脱离出来。” 　　“你呢？”赵青阳问。 　　周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缓缓道：“我希望我无论何时死去，都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每一天都不曾辜负自己，以至于在死的时候，都没有任何遗憾。” 　　赵青阳听了，沉默片刻，扬起嘴角，语气轻松地说：“周医生，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人生苦短嘛，还是该快乐一些比较好。整天把自己埋在工作里，那才是浪费生命啊。生命的本质是寻找幸福，光工作怎么能得到幸福呢！” 　　周随撑着下巴：“我现在这每一天，都是额外赠送的，生怕老天爷哪天忽然就收回去了。活一天赚一天，所以想多赚点。” 　　赵青阳想笑，又笑不太出来：“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看，你的人生还算不错吧，不到四十就当上了主任医生，父母安康，家里也没什么矛盾，物质财富精神财富都不缺，简直是芸芸众生的最少数的那部分幸运儿了。最重要的是，你还遇到了我这么个宝贝，两情相悦多难啊，咱们比其他人少受多少痛苦，老天爷完全是偏爱你的。” 　　周随想了想：“你说的也对，哪怕现在它收回那份馈赠，我也是赚了的。” 　　他自认为最赚的部分，就是拥有了赵青阳。 　　赵青阳的手指钻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交：“我才不要，咱至少得这样再活个六七十年的，到时候你一百岁了，你聋了，我走不动路了，我还可以给你弹《两只老虎》。” 第58章 　　那次婚礼结束后, 赵青阳就盘算着去见一次周随的父母，然而见面时间比他想象的更早，也更加突然。 　　自从苏琢玉搬上去之后, 赵青阳反而更加频繁地往楼下跑。他正式辞了医院那边的工作, 认真准备考博。周随一想到家里有个高考的，有个考研的，有个考博的，就有种集邮的迷之感觉。 　　那天赵青阳和周随在书房各自处理自己的工作和学习。对周随来说, 书房是个比卧室更有个人风格的地方, 例如卧室里的装修和家具都是全权交给了装修公司，但书房的书柜和办公桌, 人体工学椅都是他自己精挑细选的。赵青阳大概看出了这一点，非要让周随腾个地方出来给他用，幸好书桌够大, 完全够他们两人一起使用。 　　两个人坐在一起, 各干各的事，互不打扰，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反而格外温馨和谐。 　　赵青阳虽然平时喜欢动手动脚的，但工作学习的时候倒很认真，完全不受外界干扰。不过一旦学习结束之后，他就立刻过来骚扰周随, 一会亲亲抱抱, 一会说骚话，一会到处摸过来摸过去的, 又粘又缠，非常烦人——这个人, 单指周随。 　　叶晨在自己房间里复习的，门铃忽然响了，叶晨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一般是苏琢玉下来投喂三个懒得做饭的废物，虽然他有钥匙，但还是更喜欢按门铃。 　　赵青阳和周随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并没有出书房。叶晨想最早知道晚上吃什么，便冲出去开了门，他甚至没有从猫眼看一下外面的人是谁——于是，打开门之后，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迅速转化为更加热情的笑容。 　　“小姨！你怎么来了！”叶晨大声喊道，意在提醒书房里不知道有没有干正经事的两个人。 　　书房里传来沉闷的响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毯上。叶晨让开了地方，客套说：“小姨，你一个人来的啊，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快进来坐，外面冷！” 　　叶书雅往里面张望了一下，问：“随随呢？” 　　“表哥啊，他在书房呢。”叶晨把袋子接过来，里面是一些罕见的水果：“你先做，我去叫他。” 　　叶书雅纳闷：“没事，我去书房……” 　　按理说她来了，周随不该这么久没出来。 　　她话音未落，周随就从书房里出来了。 　　看上去很正常的样子，就是衣领有些凌乱。 　　叶书雅便往前走了几步，说：“我给你带了些水果，是别人送给你爸的，这边买不着，你……” 　　周随立刻热情地上前，拉着母亲往沙发上坐：“你怎么还专门带过来，下次我回家的时候拿就好了，外面这么冷。” 　　叶书雅：“放久了会坏掉的嘛，而且你爸开车送我过来的，车里有暖气，怎么会冷。” 　　周随言不由衷地问：“那你坐会儿？” 　　叶书雅：“不坐了，你和晨晨最近还好吗——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准备吃什么呀？” 　　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并且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 　　周随：“马上就吃了，咳咳，那个晨晨——” 　　如果叶书雅真要留在这里，那赵青阳只能一直躲在书房里了。 　　叶书雅敲门的时候，他们确实正在做一些不方便被看到的事，主要是赵青阳最近不知为何，十分喜欢撩拨他。听到叶晨的提醒，周随下意识就推开了赵青阳，并且一个人走出书房。 　　就算他要让父母知道赵青阳的存在，也应该是他和赵青阳带着礼物，准备妥当之后，两个人一起登门拜访，而不是在自己的书房两个人一起走出来，实在太尴尬了。 　　而现在，如果赵青阳忽然从书房出来，就更尴尬了。 　　周随一叫，叶晨顿时心领神会，在厨房大喊：“小姨，你过来一下，这个水果怎么吃啊——” 　　叶书雅站起来，往厨房走，一边说：“切切就好了……” 　　周随立刻打开书房的门，让赵青阳出去。 　　赵青阳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穿过客厅，就在他走到玄关的时候，大门被打开，一个两鬓染白，气质儒雅的男人站在门口，和他打了个照面。 　　赵青阳：“……” 　　周父：“……” 　　空气凝滞，仿佛是炸/弹即将引爆的前一秒。 　　在那一瞬间，周随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最终化作一句：“……爸，你怎么来了？” 　　赵青阳立刻扯了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伯父你好。” 　　周父记得他：“哦哦哦，你是小赵，随随的同事，你好你好。” 　　叶书雅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先对周父说：“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吗，我马上就下去……哎呀，这位就是，小赵吧？” 　　她的目光落在赵青阳身上，很明显地看到了他脚上的拖鞋，面朝外的姿势，于是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优雅而神秘的微笑。 　　空气凝滞，仿佛是炸/弹即将引爆的前零点零一秒。 　　就在这时，周父后面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周老师？该吃晚饭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朝苏琢玉看过去。 　　…… 　　“他就是我男朋友，赵青阳。” 　　周父和周母坐在一起，周随坐在另一边，赵青阳则去厨房切水果去了。 　　叶晨借口复习，远离了这修罗场，走之前，他给了苏琢玉一个眼神，于是苏琢玉便跟着他进去了。 　　周父他们俩都知道赵青阳，因此没什么好说的，叶书雅问了句：“已经确认关系了？” 　　周随点头。 　　叶书雅：“那怎么不带回来跟我们见一面呢，要不是今天碰上了，我们还不知道呢。” 　　周随：“最近是准备回去见你们的……” 　　叶书雅：“你们这是住一起了？” 　　周随咳了一声：“不是，他住楼上，下来挺方便的。” 　　“这么巧？” 　　“他在楼上买了个房子。” 　　“那刚才那个孩子呢，怎么叫你周老师？” 　　“他是赵青阳的弟弟，也住楼上，这是说起来比较复杂……” 　　“那你和小赵，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咳咳，这事，这事再说吧。” 　　“你和他认真的？” 　　周随苦笑：“你看我都这个年龄了，要玩也玩不动啊。” 　　谈恋爱对周随来说，实在是一件很消耗的事。认真地对待一个人，对一个人许诺就已经很累了，他没法想象那种无缝连接或者脚踏多条船的精力从何而来。 　　叶书雅微微皱起眉：“他那么年轻，真的能收下心吗。” 　　“你之前给我介绍那个小张不是更年轻。” 　　“我那时候只是让你随便试试……你早告诉我你们在交往，我肯定就不安排了呀。”叶书雅乐于见到周随终于有了交往的对象，但真正到了这一天，她又不免担心。 　　“伯父，伯母。”赵青阳把果盘端上来，他把两个苹果雕成了花，意图展现自己贤惠的一面。 　　他坐在周随旁边，笑着说：“之前就想去拜见你们，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天也是碰巧了。” 　　叶书雅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赵青阳：“在医院认识的，当时就在急诊室……” 　　他把当时的情况简单一说，然后道：“其实那时候我就对……周随一见钟情了，后来追了他好久呢。我就怕他嫌弃我年龄小，不成熟，其实我俩性格挺互补的。” 　　他说起追求周随几件趣事，逗得两人都笑起来，周父一直没怎么说话，倒是叶书雅问了几句，赵青阳也都十分妥帖地回答了，完全看不出年龄小，不成熟的样子。 　　谈了大概半个小时，叶书雅就准备离开了，周随留她吃饭，但这时候大家一起吃饭还是很尴尬的，而且还有苏琢玉和叶晨在。赵青阳最后说，下次一定正式登门拜访，还和叶书雅约了时间，两人才相携离开了。 　　下楼之后，叶书雅坐在车里，脸上的笑容便淡下来，疑惑地问：“他们四个人天天一起吃饭？” 　　那副场景，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跟大学宿舍似的。 　　周父说：“年轻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人多热闹呗。” 　　叶书雅啧了一声：“看来随随瞒了我们不少事，他怎么从小就这个德性，什么都不说，觉得啥事都能自己解决。” 　　现在大了，更是如此，如果她不问，周随几乎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小赵，看着还挺靠谱的。”叶书雅问：“你觉得呢？” 　　周父点头：“他爸是实业家，我看他家风不错。” 　　“他俩要是能顺顺利利就好了。”叶书雅又看了亮着灯的窗口，心里思绪万千。 　　他们离开之后，周随一直在沉思，赵青阳倒是很高兴。 　　“我看你爸妈对我挺满意的，虽然今天见面的时机确实不太好。”赵青阳说：“别想那么多了，你还是想想我上门拜访的时候，带点什么礼物好。” 　　周随说：“我妈喜欢玉，我爸最近在练字，喜欢收集砚台。” 　　“难怪他们都这么有气质。”赵青阳笑嘻嘻地说：“你和他们好像哦，一看就是一家人。” 　　周随：“是吗？” 　　他自己倒是从来没注意过。 　　吃完饭后，叶晨帮忙把碗筷送上楼，他跟在苏琢玉后面，忽然问：“苏哥，他们要在一起了，我和你应该算什么关系啊？” 　　苏琢玉：“？” 　　“就是我的表哥和你的哥哥在一起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叶晨想了想：“表嫂的弟弟怎么叫？表小舅子？” 　　苏琢玉：“……” 　　叶晨：“……我还是叫你苏哥好了。” 　　…… 　　他们约的正式登门拜访的时间就在两天后，赵青阳趁这个时间飞快地了解了一些玉石的知识，然后拎着礼物和周随去见父母。 　　周父和叶书雅这次也是非常认真地准备了，她把家里的摆设看了又看，去厨房问了好几遍今晚准备的菜，又思考了晚上对话的措辞，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非常紧张。 　　周父看着报纸，说：“你别走来走去了，那么紧张干什么。” 　　“儿子的终身大事，我当然紧张了。”叶书雅整理了一下头发，瞥他一眼，说：“你从下午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怎么还在看这一页呀？” 　　“咳咳……”周父正要辩解，叶书雅便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快去开门，别凹造型了！” 　　周父只好放下报纸去开门，门外，赵青阳手里提着礼物，而周随手里则拿着伞。 　　“下雨了？”周父问。 　　“来的路上，忽然下了小雨。”赵青阳说。 　　叶书雅迎上来，笑着说：“来都来了，还带东西干什么，快进来吧。” 　　她伸出手，赵青阳便把礼物递给她，叶书雅招呼了两句，转身的时候迅速看了一眼礼物，都是合他俩心意的东西。 　　周随给他们买礼物，反而不会这么合心意。 　　大家坐一起，很快就到了饭点。赵青阳顺势提起话题，说：“外面的春联写得真好，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周父连忙摆摆手：“那是我自己写的，随便写着玩。” 　　“端正醇厚，神华内敛，欹正相生，谁看了都要说是好字啊。”赵青阳认真地夸奖道：“我还以为是那个大家写的，没想到是伯父亲笔，果然是字如其人啊。” 　　他夸得天花乱坠，周父当然要谦虚几下，但明显很开心，嘴角合都合不上。 　　周随偷偷在桌子下面碰了他一下。 　　赵青阳碰回来，面上又认真地和周父讨论了一下书法。周父发现他居然说得头头是道，被懂行的人夸奖，总是更让人开心的。 　　叶书雅笑着说：“小赵还研究过书法呢？” 　　“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赵青阳顿了顿，目光飞快地落在叶书雅的手镯上，然后话题便转到了玉石方面。 　　他这时候表现又不一样了，只是抛砖引玉地问了几个问题，让叶书雅给他解释，然后认真地听着，一副好学的样子。 　　这一顿饭，周随什么话都没说，赵青阳就把他们两人哄得心花怒放。吃完饭后，叶书雅意犹未尽，说：“随随对书法啊，玉石啊，这些都不感兴趣，不过他小时候，挺喜欢音乐的。” 　　赵青阳看了一眼周随，笑着问：“是吗？” 　　叶书雅说：“是啊，我拿相册过来。” 　　周随喊了一声：“妈——” 　　他穿越过来之后，其实从来没和父母拍过照，理所当然，照片里都是以前的周随。 　　叶书雅：“怎么了，不好意思啦？” 　　周随摇了摇头，如果现在制止的话，气氛会很尴尬。 　　赵青阳观察了一下他的反应，笑着说：“随随不好意思了，那就下次吧。” 　　“反正迟早要看嘛，他有几张照片，特别可爱的。”叶书雅说完，便去拿家庭相册。 　　叶书雅离开后，赵青阳侧过脸，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周随笑了一下。 　　叶书雅很快就把相册拿过来，赵青阳本来就对以前的周随充满好奇，他兴致勃勃地打开，一眼就看到了第一张婴儿状态的周随，立刻小声在周随耳边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么软的时候。” 　　周随低声说：“所有人，婴儿状态都是差不多的。” 　　赵青阳观察着他的神色，然后继续往后翻。 　　周父周母很爱这个孩子，所以从婴儿到幼儿，不管是哭了，笑了，还是玩游戏，看书，甚至在地上爬的样子，都被仔细记录了下来，每张照片，后面还记录了时间地点和事件。 　　光看照片，就能拼凑出周随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 　　到了上初中之后，照片就陡然变少了。 　　照片里的周随，也从小时候软软甜甜的团子，变成气质清冷，生人勿进的样子，留着略长的黑发，很少看镜头，嘴角抿起，浑身散发着叛逆的气息。 　　“你也有叛逆期呀。”赵青阳笑着说。 　　周随没说话。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赵青阳继续往后翻，看到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周随在台上弹钢琴，红色的横幅上写着某某届某某地举办的钢琴大赛。 　　另一张是他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领奖的照片。 　　这两张照片，都被撕过，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刺眼的白缝。 　　是勉强重新粘在一起，放进相册的。 　　赵青阳伸手准备把这张照片拿出来，被叶书雅按住了。 　　她之前还很开心地和赵青阳分享照片上的趣事，但翻到这两张照片的时候，她脸色陡然一变。 　　赵青阳没有勉强，顺势收回手，笑着问：“随随以前弹钢琴还拿过奖啊，这么厉害？” 　　他记得那个比赛，是一个非常权威，受到业界关注的比赛，比赛的冠军也很有含金量。 　　他也练过钢琴，也去参加过比赛，不过终究只是业余的水平，并没有走到决赛。 　　叶书雅勉强笑了一下：“都是以前的事了。” 　　她拿相册的时候，因为太过高兴，竟然忘了这两张照片。 　　雨下的越来越大，哗啦哗啦声几乎笼罩了整个房间。 　　叶书雅收起相册，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说：“今天太晚了，雨又这么大，开车回去也不方便，就在这里留宿一晚吧。” 　　虽然这边有客房，但赵青阳还是被安排和周随睡一个屋。周家是两层复式，周随的房间在二楼。 　　周随翻了翻衣柜，里面有几套睡衣，他拿出来比较宽松的一套，问：“等会你洗完澡穿这套行不？”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周随转身看去，赵青阳正在打量整个房间。 　　“青阳？”周随轻声叫了他一句。 　　“好啊。”赵青阳笑容灿烂地回应道：“你先去洗澡吧，我等会再去。” 　　周随也没说什么，把睡衣拿给他，然后去洗澡了。 　　赵青阳打开抽屉，看到了几张奖状和一堆证书。 　　各种音乐相关的奖状和证书。 　　等周随洗完澡出来，赵青阳又去洗澡。二楼有单独的浴室，夜深了之后，只剩走廊开着的小灯。 　　赵青阳洗完澡，并没有马上回卧室，而是朝反方向走。 　　他进门的时候，就大概明白了这间房子的格局，一楼是主卧，厨房，客厅，影音室，二楼是周随的房间，走廊，客卧，浴室，书房……角落还有一间空房间。 　　他转了一下把手，门是关上的。 　　赵青阳也没有硬开，直接回了房间。 　　“洗这么久？”周随已经上了床，正在看书，闻到了他身上的水汽：“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水有点凉。”赵青阳钻进了他的被窝，说：“我刚才洗澡的时候，忽然想起个事。” 　　周随：“什么？” 　　“之前不是说要去泡温泉吗，咱什么时候去？” 　　周随立刻反应过来：“是诶，之前答应了晨晨带他去的，马上就要开学了……要不就这两天去吧。” 　　“咱们两个人，带晨晨？”赵青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那么大一个电灯泡，他自己也不乐意吧。” 　　“那就把苏琢玉也带上，和他一起？”周随说：“刚好医院的见习也快结束了，等他开了学也没空再玩了。” 　　“等着问问他们的意见。”赵青阳顺手关了灯，把周随抱住，贴着他的耳边低声道：“你说，家里明明有多的客房，伯母非要安排咱俩一起住，这是什么意思呀。” 　　周随撩起眼皮看他：“你说呢。” 　　赵青阳：“看来伯母对我很满意嘛，怎么样，我今晚表现不错吧。” 　　周随：“简直让我刮目相看——你以前真练过书法？” 　　赵青阳得意地说：“练过的，我爸让我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让我练过散打，书法，国画，钢琴——” 　　“随随，你不是说你对钢琴不感兴趣吗？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是冠军呢。”黑暗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周随。 　　“我确实不感兴趣。”周随淡淡道：“照片里都是以前的事，以前的事我不记得。” 　　赵青阳不说话。 　　周随轻声问他：“你很在意以前的周随吗？” 　　赵青阳：“我只在意你。” 　　周随摸了摸他的脸：“那就睡觉吧。” 　　赵青阳抓住他的手，问：“除了钢琴冠军，你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我？” 　　“我说过了，我不记得。我不记得的事，不算瞒着你。”周随想了想，又说道：“我说过，希望咱们彼此信任，信任的意思是，即使我有事瞒着你，也不代表我不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9 23:55:22~2022-01-20 23:5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赊月 50瓶；雾森 7瓶；芯芯、Patrichor61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赵青阳眼里的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靠近了周随，抱住他，两个人传递着彼此冗杂的体温。赵青阳的手脚是冰的, 带着一丝水汽, 于是周随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腰上。 　　他闭上眼睛，听见赵青阳问：“如果我有事瞒着你呢？” 　　周随低声说：“我相信你。” 　　亲密关系包括了信赖，恋人之间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状态, 就是想表达的时候, 什么都可以给对方分享，而那种分享欲, 也是独一无二的。自己的过去，未来，理想和现实, 重点是想说而不是必须说。无论什么都要交代清楚的, 不是恋人关系，而是刑讯室里警官和犯人的关系。 　　周随一向认为，人应该保有自己的秘密。 　　赵青阳心里又高兴又难受, 总之非常别扭。他把周随的话仔仔细细分析了好几遍，从各个角度琢磨他的意思，眉头皱起，神思不属。 　　周随拍了拍腰上的手, 说：“睡觉, 明天要上班。” 　　赵青阳低声说：“你怎么整天都想着上班……” 　　上班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是周随愿意整天琢磨。他亲了赵青阳一下, 然后闭上眼睛，意思是早点睡觉, 别瞎想。 　　赵青阳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不止是周随对以前的回避态度，还有周随这个人本身就有问题。 　　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失去的记忆是那种回避的态度，那可是之前十七年的人生，有谁是能说忘就忘了的吗。 　　周随的冷淡，实在是超乎寻常。 　　但现在不是探究的好时机，而且周随明显不喜欢他提到以前的事，于是赵青阳也亲亲他，闭上眼入睡。 　　…… 　　自从赵青阳提醒了他去温泉的事之后，周随就在网上找了好评比较高的家温泉旅馆，位置也不算远，坐飞机一天就足够一个来回。 　　他问了叶晨和苏琢玉的意见，叶晨自然是很乐意的，他还想多玩几天。苏琢玉可去可不去，在周随的邀请下，于是还是去了。 　　上飞机下飞机，转眼四个人就换了地方。 　　周随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他是那种让人旅游时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他的类型。而且旅游的时候，其实很容易发生各种矛盾，但周随都能处理得很好。 　　赵青阳之前还想帮忙，结果周随一个人就搞定了所有事，让赵青阳又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存在价值。 　　他们去的时候，学校就快开学了，空中拂面的风也有了春天的气息，那些花花草草仿佛一夜之间盛开了似的，呈现出一片热闹非凡花团锦簇的气象。 　　当地是南方一个城市，春暖花开，游人不多不少。周随预约了一整天的户外私人温泉，且定了两间房。 　　四个男人，两间房，要怎么睡都是很自由的。按照血缘关系来说，应该是周随和叶晨一间，赵青阳和苏琢玉一间。 　　放下行礼之后，几人迫不及待地去泡温泉，赵青阳眼疾手快地把叶晨拉住了，于是两人就落在后面。周随坐了一天飞机，腰酸背痛，于是自己先行一步。过了一会，就看到苏琢玉穿着浴袍缓步过来。 　　白色的浴袍松松垮垮地披在他身上，露出一节玉石般的脚踝。苏琢玉没有下水，而是坐在旁边，翘着腿，很悠闲自在的样子。 　　他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和之前实在区别太大了。 　　“不下来泡一会吗？”周随问。 　　苏琢玉摇了摇头。 　　周随又问：“他们俩呢？” 　　苏琢玉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在谈判。” 　　周随不再说什么，倒是苏琢玉想了想，道：“周老师，关于考研，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周随：“怎么了？”他觉得苏琢玉考研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 　　…… 　　过了一会，谈判结束的叶晨首先跑过来，他腰带勒得紧，显出劲瘦的腰身，胳膊和长腿都充满活力，他堪堪在池边刹住，然后小心翼翼地下水，后面才是稳操胜券的赵青阳。 　　看来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赵青阳下来之后，虽然很想和周随做点什么，不过叶晨和苏琢玉还在，因此保持了自己表面上的修养和矜持。天色渐渐变暗，周围环绕的山水花草石木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反而有种暧昧的美。 　　这个温泉选在户外，周围累着奇形怪状的石头，花草掩映其中，更远处可以看到烟波缥缈的云和山，形成一副很自然的美。 　　赵青阳侧头看周随，只觉得他也是这美中的一景，他沉浸在这样的景象中，直到周随站起身，赵青阳愣了下，问：“怎么了？” 　　“回去了。”周随垂下眼看他，目光有一种浅淡的，带着笑意的温柔。 　　赵青阳一个激灵，立刻跟着离开。 　　他今晚是有计划的。 　　木质走廊亮着橘黄色的灯，那昏黄的光落在周随的身上，明暗交错，仿佛一副古典油画，厚重深沉秾艳。赵青阳微微出神，看着他乌黑的发和雪白的脖颈，浴袍的底端轻轻摆动，周随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那种步伐有一种独特的韵律，不像某些脚步沉重，也不轻浮，带着规律的节奏感。 　　他时常是温和的，认真的，内敛的，也是轻松的，写意的，自由的。 　　赵青阳从来没对周随说过，自己不仅是喜欢他，而且钦佩他，敬慕他。他之前的人生逍遥自在，但没有目标，也寻不到根。他是没有爱好的，也没有非要达成的目标，就连问自己为什么活着，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所以，他不至于为此去想不开，这种程度的困扰不会使人痛苦，太爱了又无法得到才会使人痛苦。就像如果他不爱周随，那周随是不会使他痛苦的，但因为爱，所以对方的一言一行才牵动了他的心，使他轻易地陷入狂欢之后，又轻易地陷入猜疑，令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爱情最激烈最让人耳目蒙昧的时间过去了，于是展露出它令人酸涩纠结的一面。 　　此时，赵青阳跟在周随后面，却还是被狂欢笼罩着的，虽然也有紧张的成分，但这点紧张只是点缀。他的目光勾勒着周随的线条，只觉得每一处都合着自己的心意，想到这里，他都不得不感慨，大脑真是个时常不清醒的玩意，思维是会跟着感情走的。 　　他思绪跟着感情乱飞，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了周随。 　　周随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但朝他伸出了手。 　　赵青阳立刻握住他的手，快步向前，亦步亦趋地跟着周随。 　　他看到周随的侧脸，带着微微的笑意。 　　那一瞬间，赵青阳觉得周随仿佛真的在发光。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房间内，周随没有关门，坐下来就打开了笔记本，然后开始工作。 　　赵青阳目瞪口呆：“出来玩还工作？” 　　周随点点头：“顺便的事。” 　　他看见赵青阳跟着进来，也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 　　“很急吗？” 　　周随说：“不急。”他只是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喜欢干点活，不浪费时间罢了。 　　有些人会觉得他很累，但其实他自己适应这种生活方式，就觉得还好。 　　于是赵青阳有把握了，他走过去，随手按下了还没来得及开机的笔记本，倚在一旁，露出八块紧实的腹肌和修长的腿，整个人一副祸国妖妃的样子：“有我在这里你还工作？” 　　周随正襟危坐，懒洋洋地看他：“我要赚钱啊。” 　　赚钱养家嘛，周随倒不是那么喜欢工作，就算他愿意当医生，也只限于做手术救死扶伤，然而在医院里的工作，并不只这些。 　　赵青阳今晚非要魅惑主上，他把周随放倒，低声说：“俗话说修身成家立业，周医生，你都立业多年了，该着急成家的事了。”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周随往门口看了一眼，赵青阳说：“他们不会过来的。” 　　周随：“你早有预谋？” 　　赵青阳：“还不是在你计划之中。” 　　于是周随就笑了，伸手去摸他的八块腹肌。 　　…… 　　………… 　　叶晨和苏琢玉泡完温泉之后，看着天色已晚，便回了房间。 　　叶晨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虽然周随劝他出来玩需要轻装简行，但他还是没忍住，总觉得什么都要带上。 　　叶晨拿出手机玩，苏琢玉则在一边看书，叶晨玩了一会，越来越心虚，也没想发愤图强，而是侧过身子，小声问：“苏哥，你要不也玩一会，不然我玩得不安心啊。” 　　苏琢玉果然放下了书，思忖片刻，问：“玩什么？” 　　叶晨：“以前你都喜欢玩什么？” 　　苏琢玉静静地看着他，于是叶晨拍了拍脑门，心想苏哥怎么会和他这种凡夫俗子一样沉迷于游戏带来的虚假刺激，他得到的快乐，必然是更深层次的，更有意义的，更令人高山仰止的…… 　　叶晨想到这里，嘿嘿笑道：“苏哥，你把手机给我，我给你下个《XX荣耀》。” 　　苏琢玉便拿出手机，叶晨看了一眼，几乎一个休闲娱乐的app都没有，于是一口气给他下了五六个游戏。 　　“快来玩一把！”叶晨兴趣盎然，他今天就要让学霸享受一下虚假的刺激。 　　苏琢玉用十几分钟过了新手教程，叶晨等着无聊，便开了个新号。 　　他看苏琢玉起名叫转运核糖核酸，于是自己叫了个脱氧核糖核酸。 　　等过了新手教程之后，叶晨便拉苏琢玉进了游戏，一起在倔强青铜中闯荡。 　　-------------------- 　　作者有话要说： 　　…………（。 　　不要看这个版本，为了凑字数写了些乱七八糟的（。 　　感谢在2022-01-20 23:51:06~2022-01-21 22: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渡无算 50瓶；辞栖 40瓶；嗚 14瓶；狸子不掉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爱情三要素, 亲密，承诺，激情缺一不可。如果激情出了问题, 那这个三角形就不稳定了, 整个爱情都有可能崩溃的！ 　　“哪里不和谐？！哪里不和谐！”赵青阳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可理喻的质疑和极大的冤屈，急需青天大老爷还他青白。 　　他这么一冤屈，手底下就用力了一些，周随顿时从喵喵叫变成嗷嗷叫, 拼命地从他手底下往外跑, 然后又被按住了。 　　周随被按住，自然不能乱说话, 他审时度势，斟酌着说：“你次数太多了，年轻人, 这样纵欲是不好的。” 　　赵青阳委屈：“这不是第一次嘛, 我一时激动。” 　　周随：“还有，太大了。” 　　赵青阳：“这也是我的错？” 　　周随：“很疼。” 　　赵青阳低头看了看，困惑又纠结地说：“这我也没办法啊。” 　　周随无辜地看着他。 　　赵青阳立刻反应过来, 说：“你当时说成为对方的伴侣，要接受对方的一切，你这是要反悔吗？言而无信可不行啊周医生，信誉, 信誉是很重要的！” 　　周随：“但这是客观存在的问题啊。” 　　赵青阳欲哭无泪：“我又不能解决掉它。” 　　周随这时候就十分宽容了：“没事, 咱们可以互相容忍嘛。” 　　赵青阳非常感动，低头亲了亲他的后背肩胛骨中心的位置, 然后更加用心地给他按摩。周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毕竟今天会腰疼全是拜赵青阳所赐。 　　于是按着按着, 周随就睡着了。 　　赵青阳给他盖上被子，坐在旁边观赏周随的睡颜，然后玩他的耳朵，头发和手指。周随最开始还不耐烦地推开他，后来睡得深了，也就任由赵青阳折腾。 　　“随随？” 　　赵青阳叫了一声，见他没动静，便为周随抚平眉间的褶皱。 　　猴子捞到月亮，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赵青阳笑了笑，握住周随的手，然后拿出他的手机，用指纹解锁。 　　周随的手机里没什么内容，赵青阳直接翻的联系人，寻找十几年前可能有的初中或者高中同学。 　　他在手机里没翻到什么东西，相册里也全是医院相关的各种表格和图，赵青阳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以前的线索，但发现了另外一个东西。 　　医院科室调换申请书。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周随从来没和他说过。 　　相册里拍的只是个草稿，但能看出来周随是准备转心外科的。转科室需要出去进修一年，赵青阳想到这件事，心里略微烦躁起来。 　　如果周随想转科室想进修当然都没问题，但他都开始写申请书了，居然也不和他说一声么。 　　以前他们没确认关系就算了，这申请书明显是他们在一起之后才开始准备的。 　　赵青阳想了想，关上手机，放在原来的位置，又去开周随的笔记本。 　　周随的笔记本没有密码，也没有任何防备，赵青阳轻易地就进去了。他打开网页，从历史记录中轻易地看到了周随的浏览过什么，基本上都是和职业相关的，除此之外，还有他准备进修的医院。 　　就在这时，周随醒来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还不来睡觉？” 　　他隐约看到了赵青阳打开了笔记本，微光照在赵青阳的身上，但也没多想。 　　“我查点东西。”赵青阳淡定地说：“要喝水吗？” 　　周随含糊地应了一声。 　　于是赵青阳给他倒了杯热水，试了温度之后觉得合适了，才端给周随。周随喝完水之后，没有立刻躺下去，他的眼睛因为笔记本的光而微微眯起来，坐了一会，他问：“下雨了？” 　　外面确实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赵青阳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随想着最近怎么这么多雨，便躺下继续睡觉，赵青阳把水杯放下，顺手关了电脑，钻进被窝和他一起睡。 　　“好冷……”周随被他的身体冷到了，往后躲了躲。 　　赵青阳轻轻笑了一声，还是小心地没让自己太冷的地方靠近周随。反而是周随睡着睡着，察觉到赵青阳身上是冷的，便主动凑过来抱住他，双手紧紧贴着他的背，意图用自己的体温让赵青阳暖起来。 　　赵青阳好爱他这样不自觉的体贴。 　　赵青阳好爱他。 　　“对不起。”赵青阳小声说。 　　…… 　　赵青阳一系列的计划本来包括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温馨早餐和早安吻的。但到了早上，他却发现自己睁不开眼睛，头也很晕，喉咙又干又痛。 　　旁边早就没了温度，赵青阳伸手一摸，心都凉了。他想起来找周随在哪，但身体发软，他又想叫周随，但喊出口的声音沙哑至极，他自己听着都难受。 　　于是赵青阳闭上嘴，艰难地睁开眼睛，用目光搜寻周随的身影。 　　“醒了？”周随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水。 　　赵青阳张口，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你感冒了。”周随按住他的后脑勺，额头轻轻碰上去，又贴了贴脸：“没发烧，应该是昨天晚上下雨了，你没盖好被子。” 　　赵青阳痛苦地看着他，眼角微红。 　　“是不是我昨晚抢你被子了？”周随自责：“你先休息吧，我去给晨晨他们说一声，今天咱们就不出去玩了。” 　　他说完就要走，赵青阳拉着他的衣角，哼哼唧唧地叫。 　　于是周随回头给他一个吻，赵青阳怕传染给他，连忙遮住了自己的口鼻。周随只好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眼睛，柔软湿润的触感离开，赵青阳睁开眼睛，就只能看到周随的背影了。 　　周随去隔壁给叶晨和苏琢玉说了赵青阳感冒的事，还说：“你们自己去玩吧，我去给他买点药。” 　　叶晨眨巴着眼睛：“他感冒着，我们去玩，会不会不太好啊。” 　　周随：“你们可以先慰问他一下，然后再去玩，不然守在旁边也没用啊。” 　　叶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和苏琢玉去看望生病的赵青阳了。叶晨一看他的样子，立刻大肆嘲笑了一番，说没想到今天起不来的居然是你，居然是你啊攻君！ 　　赵青阳心碎成渣渣，被叶晨捅得遍体鳞伤，病情越加严重。 　　周随回来的时候，叶晨和苏琢玉已经离开。 　　赵青阳没有老老实实地留在屋里休息，而是倚在门口，一个男人正在和他说话，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符合社交礼仪。 　　那个男人就快贴到赵青阳身上了。 　　赵青阳推他，但因为生病，软弱无力，看上去甚至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周随走过去的时候，听见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而赵青阳说：“等等，你叫什么来着……” 　　哇哦。 　　周随勾起嘴角，扶住赵青阳，口里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里面休息吗？” 　　赵青阳看着他，身体熟稔地倒在他怀里，脸上却露出了紧张和惶恐的神色，这时候再看向那个男人，神情就不止是无奈和厌烦，简直想在中间画个楚河汉界，表明他俩没任何关系了。 　　那个男人看到周随，愣了愣，然后伸手道：“你好，我是青阳以前的……同学，我叫谭纶。” 　　周随想要和他握手来着，但一边要扶着赵青阳，另一边刚伸出去，就被赵青阳按住了。 　　他只好说：“你好，我是他的男朋友，周随。” 　　谭纶的手僵在那里。 　　周随打量了他一下，这人和赵青阳差不多年龄，但看着更青涩更秀气一些，整个人白白净净的，还挺好看。 　　赵青阳急着和他解释什么，周随却道：“先进去吧，外面有风……谭纶同学，你要进来坐坐吗？” 　　谭纶看着赵青阳挂在周随身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眼角微红，脸上的表情又可怜又可爱，一时十分幻灭，艰难地说：“我就不进去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老同学，所以刚才多说了几句。” 　　他此时也收回了手，勉强冲周随笑道：“周先生，您自便。” 　　于是周随关了门，把赵青阳拖到了床上。 　　他先把药拿出来，数了几颗等会就要吃的，倒了杯温水准备投喂，结果一转身，就看到赵青阳有气无力地跪坐在那里，一副被辱了清白的样子。 　　“先吃药。”周随说。 　　赵青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把药接过来，一边说：“那个人，确实是我的高中同学。” 　　周随点头，不辨喜怒。 　　赵青阳拿着药，也没吃，一鼓作气道：“我高中和他交往过一段时间，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了，连名字都不记得！” 　　周随笑着抚摸他的狗头，说：“没事，大郎，先吃药吧。” 　　大郎赵青阳把药片吞了，然后觑着周·金莲的神色，继续解释：“我们早就没联系了，刚才是他自己凑过来的……” 　　周随安慰他：“真的没事，高中谈恋爱是很正常的行为，初中都可以，那时候人的生理和心理都发展到知慕少艾的阶段了。只要别太早进行性行为就行。” 　　赵青阳立刻道：“我们那时候最多就拉拉手！而且没过多久他就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我不在意。”周随淡淡地说：“你也不用给我讲你们拉手的事。” 　　赵青阳又不乐意了：“真的不在意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发微博了。 　　感谢在2022-01-21 22:35:39~2022-01-21 23:4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trichor61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一个发育正常的成年人有两段感情经历是很正常的事, 心理学上甚至认为人本来就应该多经历一些恋情，才能更好地学会如何与恋人相处。 　　说是这么说，周随心里还是感觉有点涩, 难受倒不至于, 但确实不太舒服。 　　他相信赵青阳，也无意追究之前的经历，因此不在意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在这种事上纠缠不清的话，就太幼稚了。 　　“我相信你。”周随说, 然后顺便帮他把空掉的水杯拿走。 　　赵青阳并没有感到开心。 　　周随怎么会不介意呢, 当初那个白重鲸，其实和周随都没什么关系, 他都介意死了，他都想起来就如鲠在喉，周随怎么能不介意呢。 　　只有不喜欢, 才不会介意吧。 　　赵青阳的心沉下去,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因为感冒，喉咙和鼻子也很难受, 他眼睛红红地看着周随的背影，不由得想，他到底有多喜欢我呢。 　　赵青阳抹了下眼睛，恹恹地说：“高中的时候, 我和杜秀坤同班, 他也是我的同学，我们在一起没多久, 他就喜欢上别人了……” 　　虽然周随不介意，但他还是要解释的。 　　“那他现在还叫你青阳？”周随坐回到他身边, 赵青阳还没反应过来，周随便接着说：“虽然我不介意，但也不想再听你提到他，明白吗？” 　　赵青阳用混沌的大脑缓慢地思考着，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乖巧地说：“好的。” 　　周随摸了摸他的头。 　　只是虽然赵青阳不提，并不代表就不存在，而且人家还会往眼前凑。 　　今天下了雨，所以也不方便出去玩，周随坐在屋内，都能感受到外面绵绵的雨声。 　　他让赵青阳躺着休息，自己拿着笔记本工作。赵青阳发现他工作的时候，脾气其实有点大，但并不会对别人发火，只是说话声音更冷淡而已。想一想，他在急诊科工作，要在分秒之中做出无数个关乎生死的抉择，有点脾气也是很正常的。 　　过了一会，不知道周随遇到了什么问题，他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敲门。 　　周随问了句谁啊，没听到回应，也就直接去开门了。出乎意料的是，外面居然是早上见过的谭纶。 　　周随脸上露出一点客气的笑意，也没让他进门，说：“有什么事吗？” 　　谭纶说话轻声细语的：“我早上看赵青阳好像是感冒了，所以带了点东西过来看看他。” 　　周随颇为头疼，他朝那袋子里看了一眼，并不想让他进来。 　　谭纶又道：“能让我进去看看他吗？” 　　他这话说得就有点可怜了。周随扯了扯嘴角，让开位置，喊道：“青青，你那个同学来看你了。” 　　赵青阳躺着，没听清谭纶的声音，还以为是苏琢玉来了，结果听周随这么一喊，顿时汗毛竖立，口里叫道：“不不不我已经完全好了随随——救命啊——” 　　最后三个字，淹没在唇齿之间。 　　谭纶就这么提着袋子走了过来，而他的随随，站在一边，对他们勾起嘴角，声音冷冷淡淡的：“赵青阳，你们先聊，我还有点工作。” 　　赵青阳三个字都出来了！ 　　现在都不是在意周随会不会吃醋的时候了，赵青阳看着谭纶，觉得这人非常碍眼，只想把他尽快赶走。 　　赵青阳咳了一声，用嘶哑的声音说：“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想来看望一下你。”谭纶说：“我给你带了我自己做的糕点，口味偏甜，你以前喜欢吃的。” 　　赵青阳：“哦，谢谢，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谭纶手上一紧，咬了咬唇：“你还在意之前的事吗？” 　　赵青阳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他立刻去看周随的脸色，周随还真在工作，显示器在他脸上投出惨白的光。赵青阳立刻道：“之前什么事？我根本不记得！……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去忙吧！” 　　“青阳……”谭纶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哀痛：“杜秀乾已经结婚了。” 　　赵青阳神色慌张，低声道：“这不关我的事，你和他在一起……”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笔记本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周随穿着浴袍，坐下来，目光投向谭纶，道：“你也认识杜秀乾？” 　　赵青阳绝望地捂住脸。 　　谭纶勉强笑了笑，说：“是，我曾经是他的……朋友，周先生，你也认识他吗？” 　　周随缓缓道：“我前不久，才参加了他的婚礼。” 　　谭纶脸色苍白了一瞬间。 　　“只是婚礼出现了一点意外。”周随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杜先生的声誉会在未来大受影响，只是毕竟结了婚，以后林家和杜家就算绑在一条船上了。” 　　“林家……”谭纶低声念着这个词，喃喃道：“不喜欢也可以结婚吗？” 　　周随：“你觉得在婚姻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谭纶偏头看他。 　　周随：“是责任。” 　　谭纶笑了一下：“可能对他们那样的大家族来说是这样吧。” 　　周随：“那你觉得呢？” 　　谭纶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爱。” 　　周随摇了摇头：“爱会让人疯狂，做出不理智的事，而且，人是可能同时对不同的人产生爱情的，只有责任才具有唯一性。” 　　他们两个在那里聊天，赵青阳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偷偷在被子下面勾搭周随的手指。 　　谭纶想打听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但周随应付了几句，他不想和谭纶讨论赵青阳，也不想讨论自己，就把话题聊到了谭纶身上。谭纶现在定居的地方和周随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只是趁这两天有空出来玩，没想到会遇到赵青阳，真的是件非常巧合的事。 　　咚、咚、咚。 　　门被敲响，周随去开门，叶晨瞬间冲了进来。 　　后面是一脸无语的苏琢玉。 　　“哥，我找到了扑克牌，咱们来打牌吧！”叶晨兴致勃勃地举着牌，这才看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狐疑地看着谭纶，问：“哥，这是你朋友吗？” 　　“不是。”周随淡定道。 　　叶晨哦了一声，拆开扑克牌，顾自问道：“你们都会玩什么呀？” 　　苏琢玉微微一笑：“我都行。” 　　周随：“斗地主？……赵青阳你要玩吗？” 　　赵青阳听他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就感觉心里发寒。 　　苏琢玉和叶晨一进来，屋子里就显得极为狭窄了。谭纶看出来这里没他的位置，便站起来，对赵青阳说：“抱歉打扰了，礼物我放在桌子上了，希望你早日康复。” 　　赵青阳疲倦地挥了挥手，倒是周随对他笑了笑，起身送他出去。 　　关了门之后，叶晨已经非常流畅地把牌洗好了，那动作相当花哨，周随啧了一声：“晨晨，你这是从哪儿学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叶晨认真道：“在家要学习，怎么能打牌浪费时间呢——快来快来，就斗地主。” 　　周随坐下来，他们呈三角形坐着，只有赵青阳孤零零地躺在一边，可怜兮兮地说：“我也想玩。” 　　“你还病着呢，别闹。”周随把谭纶那个纸袋子打开，翻出里面的甜点，看样子是他手工做的，还挺漂亮。 　　“要吃吗？”他问赵青阳。 　　赵青阳立刻摇头。 　　于是周随把甜点拿出来，让叶晨和苏琢玉分吃了。 　　“不能浪费粮食。”他这么教育赵青阳，然后发现自己被分到了地主牌。 　　叶晨和苏琢玉是农民，周随手上牌一般，挣扎了一会，还是输了。 　　输了之后，叶晨又提议：“光打没意思，输了往脸上贴条吧！” 　　苏琢玉又是一笑：“好啊。” 　　周随也没什么意见，只有赵青阳躺在一边，毫无参与感。 　　于是继续玩下去，苏琢玉赢的最多，洗牌的时候，他会盯着叶晨的手看，周随总觉得他能知道每个人手里都有什么牌，还挺可怕的。但苏琢玉运气极差，基本上拿不到大牌，脑子再好也没用，因此脸上还是贴了几张条。叶晨输得最惨，但他越打越起劲，还特别爱抢地主，属于是越菜越爱玩。 　　叶晨又输了一把，哀叹：“这不公平——苏哥你来洗牌吧。” 　　苏琢玉婉拒：“我来洗牌就更不公平了。” 　　叶晨茫然地看着他，周随把牌接过来，说：“我洗吧。” 　　纸牌在修长的手指中翻飞，看着赵青阳馋死了，他把被子卷起来，坐在周随后面，还时不时出一些馊主意。周随自己无论拿了好牌还是坏牌都没什么表情，倒是赵青阳在后面一惊一乍的。 　　这把周随输了，他拿着纸条，转头问：“你是不是没有参与感？” 　　“是啊是啊。”赵青阳点头。 　　于是周随把纸条贴在他脸上：“那就代我受罚吧。” 　　赵青阳顿时露出笑容。 　　叶晨哀嚎：“这不公平——” 　　赵青阳严肃道：“大人的世界就是不公平的。” 　　叶晨哼哼两声，和苏琢玉对视一眼，然后两人联手，拼命让周随全输了，再疯狂往卑鄙的大人脸上贴条。 　　大家都不遵守规则，于是游戏很快就玩不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59章改了五次，真的改不动了，按摩都不让写，就这样吧，微博有完整版本。 　　专栏有微博名。 　　感谢在2022-01-21 23:47:40~2022-01-22 22: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浅烟水色 40瓶；娑影 20瓶；猫猫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叶晨和苏琢玉拿着甜点和扑克牌回自己的房间, 周随坐在赵青阳面前，一张一张帮他把纸条扯下来。 　　“你说谭纶当初喜欢上了别人，那个别人就是杜秀乾？” 　　周随忽然问。 　　赵青阳：“你说不要再提他的。” 　　周随咳了一声：“重点其实不是他。” 　　赵青阳：“那重点是谁？……杜秀乾吗？” 　　他狐疑地看着周随, 周随明显是不认识杜秀乾的, 为什么忽然会对杜秀乾感兴趣。 　　周随其实之前就确认了，杜秀乾和林蒲生就是第三本小说的主角，但这本小说比较诡异，他甚至没有看完。 　　故事并不是从他们结婚开始写起的, 而是先讲了杜秀乾的很多事, 他有一个喜欢的人，分分合合多年, 最终还是分手了。之后就是林蒲生喜欢上了杜秀乾，两人结婚，婚礼上杜秀乾没有来, 因为他那个喜欢了十年的人忽然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医院。总之, 杜秀乾因为狗血的原因没有赶到婚礼现场，林蒲生独自完成了婚礼。 　　杜秀乾在这之前并不喜欢林蒲生，但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因此愿意对家庭，对林蒲生负责，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事, 使杜秀乾渐渐爱上了林蒲生。但是, 他那个前任，时不时就要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虐一下林蒲生，而杜秀乾心里也没法放着前任不管, 总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况。 　　例如林蒲生过生日的时候，他那个前任生病了，于是杜秀乾去照顾前任，让林蒲生一个人在家吃完了蛋糕。 　　林蒲生警告过他，你只能在我们之前选一个。 　　杜秀乾就说，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大城市里没什么依靠，我和他之间真的没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大度一点呢。 　　他总是这样让林蒲生体贴大度的论调。 　　这种剧情还有点多，周随看到一半，既不能理解杜秀乾，也不能理解林蒲生，更不能理解那个前任，便把那本书暂时放下了。 　　等他做好准备再继续。 　　尽管妹妹一直强调说，后面才是精华，真的，后面可精彩了，简直是怒涛展开，一定要看啊之类的。 　　当然，最后还是没看完，于是周随对这本书的剧情了解甚少。 　　他也就看到婚礼后没多久，也没记住那个前任的名字。 　　当时他还想着，这本书貌似没有自己的龙套戏份，也没有赵青阳的戏份。他们只是去参加了个不体面的婚礼就结束了，好耶——呵呵，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那个前任居然还有个前任，就是高中生时期的赵青阳。 　　这种发生在书里的情节，让周随这回是真的不在意赵青阳和谭纶之间的关系了。 　　毕竟书里的内容，会让他加深“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观念，因此很难对其中的情节发生心理波动。 　　而且，谭纶一直纠缠的都是主角杜秀乾。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周随问。 　　赵青阳心里感觉奇怪，回答道：“大概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分分合合的，一直没断过。” 　　他这些，还都是听杜秀坤说的。 　　周随顿时摇头叹息，还很怜悯地摸了把赵青阳的头。 　　赵青阳问：“怎么了？” 　　周随想了想，问他：“你对前任怎么看？” 　　赵青阳立刻道：“老死不相往来！” 　　周随：“他生病了呢？” 　　“生病了找医生啊。”赵青阳说完之后，立刻想起来自己还真是个医生，又连忙找补：“我怎么会怎么前任病没病，我分手了都直接拉黑的。” 　　周随大笑。 　　赵青阳张开被子，把他一起笼罩在里面，低声问：“随随，你有前任吗？” 　　周随沉默。 　　他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上辈子的前任，他早已经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和脸，但记得对方曾经的温柔和最后的离开。 　　这感觉就跟网恋被骗了，时间过去很久之后，不记得对方是谁，也不记得怎么被骗的，但那种被骗的感觉，一直深深地印在心里，再谈网恋，都要PTSD了。 　　他沉默的时候有点久，赵青阳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不愿意说就算了……”他勉强说道。 　　周随看着他，低声说：“有，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赵青阳眨了眨眼，很久之前是多久，如果周随不记得十七岁之前的所有事，那这段感情至少也是发生在十七岁之后。 　　“真的不记得吗？”赵青阳说出来的这每个字，几乎都酸得冒泡了。 　　周随：“嗯。” 　　而且，也永远不可能再有联系。 　　赵青阳本来是随口一问，结果真的问出来，顿时心梗胸闷，呼吸不畅，感觉自己要憋死了。 　　他怎么就这么在意啊！ 　　周随说不记得，他当然是相信周随的。 　　但只要知道有那么个存在，他就在意得不得了，简直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我好难受。”赵青阳选择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你哄哄我吧。” 　　“我现在喜欢的只有你。”周随亲了亲他：“不是在哄你。” 　　赵青阳被哄得眉开眼笑，胸口都通畅了。 　　他们当天下午就准备回去，几个人收拾好行礼，雨刚好也停了，空气清新，天清地静，让人感觉极为舒适。 　　结果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个谭纶又过来了，他笑着凑上来，说：“这次能碰上真是太巧了，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赵青阳果断地说：“不能。” 　　谭纶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又顽强地说：“最近高中群里在准备同学会呢，我是负责人，你退了班级群，收消息不方便，有什么事我也好通知你。” 　　赵青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班级群都退了，说明我也没兴趣参加什么同学会。谭先生，如果你想联系杜秀乾的话，直接去找他比较好，麻烦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和周随说开之后，明确了思想端正了态度，说话便直接了很多。 　　之前他还不想这么直接撕破脸皮的，谁知道谭纶就是能给脸不要脸呢。 　　谭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周随抬手看了看时间。 　　赵青阳立刻道：“我们先走了，再见。” 　　四个人转身离开，叶晨小声问了一句：“他到底是谁啊？” 　　周随：“没事，不重要。” 　　…… 　　从温泉回来，大家便又忙碌起来。 　　无论是周随还是赵青阳，都堆积了不少工作。叶晨和苏琢玉临近开学，也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 　　就在开学后不久，白重鲸发了新闻发布会。 　　他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地解释了一遍，坦诚地交代了自己和叶晚沉交往，以及做过的事。在发布会上，他向公司道歉，向大众道歉，向粉丝道歉，最后向叶晚沉道歉。 　　并且宣布自己将无限期退出大众视野。 　　出道以来他所得的收益大部分都交了赔偿金，剩下的则全部捐给了贫困儿童。 　　这件事影响极大，占据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头条，各个地方都能听到对白重鲸的讨论。有的粉丝怒而转黑，有的表示愿意等他回来。白重鲸的粉丝体量几乎是内娱第一，这件事之后，路人粉最先脱粉，最后只剩下很少一部分粉丝。 　　而脱粉的粉丝们，很快又去粉了其他人，例如新出道的小张同学。 　　这件事被称作“鲸落事件”。 　　鲸落事件闹得很大，持续时间长达一周，一周之后，人们就忘了白重鲸，开始追逐新的热点。 　　叶晨不太清楚这件事。 　　他在努力学习，很少上网，都是同学在议论纷纷，说发布会开了，说原来白重鲸是那种人，说他要永久退出大众视野，说但他的歌还是好好听哦。 　　叶晨唯一的反应就是，哦，发布会开了。 　　白重鲸从头到尾都说的是叶晚沉这个名字，因此没给叶晨带来太多困扰。 　　周随知道这件事，是杜秀坤给他说的。 　　自从那次婚礼上，他们讨论了几句游戏之后，杜秀坤加了他联系方式，就经常和他聊聊那款游戏。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慢慢熟悉起来。 　　杜秀坤性格跳脱，很难想象他居然会是个程序员。他还紧随热点，把发布会的链接发给周随，然后饶有兴趣地说：“我之前想了个小游戏，主角专门给明星处理各种危机事件，例如恋情被爆啦，创作抄袭啦，被传欺凌新人之类的。” 　　周随不太懂游戏的事，也就随便和他聊聊，但杜秀坤挺自来熟，而这热情，还包括了对大嫂的好奇。 　　杜秀坤和赵青阳认识得久，一直把他当大哥，因此周随在他眼里就是大嫂。 　　杜秀坤还说：“白重鲸毕竟是云华传媒的人，这事会不会对公司有什么影响啊，赵哥和你说了吗？” 　　周随回他：“没。” 　　杜秀坤顿时踌躇起来。 　　他感觉最近大哥大嫂的感情似乎出了问题。 　　尤其是那天，赵青阳约他去酒吧喝酒，竟然脱口而出，问他：“我感觉，你大嫂没有很喜欢我。” 　　杜秀坤和周随熟悉起来之后，还挺喜欢周随的性格，因此劝他：“怎么可能呢，周医生可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啊。” 　　赵青阳纠结地说：“不是这方面，我是觉得吧，他好像对我的感情没那么深。他不吃醋啊，我记得以前你勾搭其他女孩，差点被你女朋友打得半身不遂……” 　　“都说了那是个误会！”杜秀坤无语，心想大哥你这是欠打了吗。他看大哥那么难受，便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试探一下他？” 第63章 　　周随刚下班后不久, 就收到了杜秀坤的电话，说赵青阳喝醉了，拜托他过去一趟, 把赵青阳带回家。 　　杜秀坤的语气有点奇怪, 说完之后，立刻就挂了电话。 　　周随心里纳闷，赵青阳并不喜欢喝酒，尤其是喝得醉醺醺的。他按照杜秀坤给的地址, 半路改道前往酒吧。 　　因为杜秀坤说赵青阳喝醉了, 而且说话声音有点奇怪，于是对自己即将看到什么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推门进去, 一瞬间喧闹的声音冲破耳膜，各种耀眼的彩光让他眯了眯眼睛。周随扫视一圈，才看到了赵青阳和杜秀坤两个人。 　　那两人坐在偏角的卡座里, 他进来的时候, 两人都没有发现他。 　　周随走过去，才发现赵青阳和杜秀坤，竟然在抱头痛哭。 　　主要是杜秀坤在哭, 赵青阳安慰他，但自己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周随：“……？” 　　桌上放了很多空酒瓶，两人不知道喝了多少。之前杜秀坤打电话的时候挺清醒的，还说赵青阳喝醉了。他开车过来才花了二十多分钟,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随慢悠悠地坐下来, 问：“他这是怎么了？” 　　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赵青阳就看到他了。只是杜秀坤哭得十分凄惨, 拼命扒拉着他，因此赵青阳没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随坐下。 　　周随今天穿了件藏蓝色的衬衫，天气逐渐转暖，他的衣着也变得单薄，那衬衫十分贴身，折起来的衣领露出锁骨，下颌骨投下一片阴影，灯红酒绿的环境下，他十分温和而沉静地笑着，就像默默流淌的深水一样。 　　他穿深一点的蓝色总是特别好看。 　　赵青阳忽然口干舌燥，他也喝了不少，此时一股脑全都在身体里沸腾起来。他下意识坐直了，然后瞥了眼一无所知的杜秀坤，努力保持着清醒，无奈地说：“分手了，刚刚分的。” 　　分手这个词刺激到了杜秀坤，他猛地灌了一杯酒，哇哇叫着，脸色酡红，面容悲苦，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如丧考妣的状态。 　　“为什么……”他喃喃道：“为什么呢？” 　　他完全喝醉了，也看不见眼前的周随，只重复着这个问题，然后默默流下两行泪。 　　“先别让他喝了。”周随说，他看到这种场景，心里想的都是那些急性酒精中毒送到医院的病人。 　　杜秀坤又要倒酒，赵青阳抢过他的杯子，杜秀坤顿时闹起来，伸手去抢，抢不过，他就干脆直接对瓶喝。 　　周随站起来，伸手去拿酒瓶。醉酒的人力气很大，但周随不知道使了什么巧劲，把酒瓶硬是拿走了。 　　“先送他回家吧。”周随问：“有人能来接他吗？” 　　赵青阳心情复杂地说：“以前都是他女朋友来接的。” 　　周随：“其他朋友呢？或者给他家里人打电话？” 　　杜秀坤醉到这种程度，他们肯定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的，哪怕叫代驾也不方便。 　　赵青阳联系了几个他们共同的几个朋友，但他们刚好都有事，不方便过来。 　　于是赵青阳还是给杜秀乾发了条消息。 　　他和周随就坐在卡座里等，一边看着杜秀坤，小心他出什么意外。 　　酒吧里非常热闹，周随却丝毫不受影响，一点想喝一杯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喜欢喝酒，偶尔因为应酬会喝几杯，但私底下是滴酒不沾的，当然，也不抽烟。 　　他完全不喜欢自己的大脑受到酒精或者尼古丁的影响。 　　“你们今天怎么来这里喝酒了？”周随等得无聊，便问道。 　　赵青阳背后的汗毛微微竖起来，他本来有点醉意，现在也被清醒过来了。 　　“好久没聚，工作室最近有了新进度，我们就过来放松一下。”赵青阳思忖着说。 　　周随嘴角抿起笑意：“他说你喝醉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喝醉，本来是和试探有关的。 　　杜秀坤出的馊主意，让赵青阳喝醉，再叫两个陪酒的小男孩，然后把周随叫过来，看看他的反应。 　　赵青阳刚执行到第一步，还没喝醉的时候，就放弃了这个计划。 　　他知道周随是喜欢他的，并且认真地对待这段感情，只是不知道他有多喜欢。 　　他陷得太深，有时候看到周随从容又冷静的样子，便觉得心里轻飘飘的，落不到底，心生惶恐。 　　如果感情能有个量化的指标，他很想知道，周随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少呢。 　　尽管周随一切都做的很好，他宠着自己，面对以前的同学也给足了面子，从不无理取闹，患得患失。但他太冷静了，甚至从来没表现出过激的感情。 　　尤其是当周随和谭纶那天聊天，说到婚姻最重要的内容，他说人是可以同时对不同的人产生爱意的时候，赵青阳心里总感觉发寒。 　　他扪心自问，当他爱着周随的时候，眼里就完全容不下其他人了，怎么可能还同时对不同的人产生爱意。 　　但周随为什么那么说呢，还当着他的面说。 　　于是从那次旅游回来之后，赵青阳心里就越来越摸不着底。 　　但是，当杜秀坤准备叫人的时候，他还是拦住了对方。 　　无论周随喜欢他是深是浅，如果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还是多多少少会难过的吧。 　　他并不想让周随难过。 　　如果真的喜欢，怎么舍得用“试探”来伤害对方。 　　试探本身就是一把刀子。 　　而且赵青阳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看到周随和别的男孩暧昧……他只是做了一番假设，根本没想下去，就彻底推翻了这个愚蠢的计划。 　　但那时候杜秀坤已经给联系过周随，紧接着，他女朋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于是周随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不小心喝多了点，现在也没事了。”赵青阳朝杜秀坤抬了抬下巴：“他这个样子，我也喝不下去啊。” 　　周随好奇：“为什么分手了，他们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赵青阳刚才在旁边听了全程，倒是非常了解事情经过：“他女朋友说，已经忍耐了太久，不准备再忍下去了。” 　　“忍耐？” 　　“以前，他女朋友喜欢他，好像是因为他追求梦想的样子非常耀眼吧。”赵青阳回想着以前的事，说：“你记得他女朋友吧，是个很厉害的律师，而且好像以前就挺强硬的那种，所以才喜欢性格懒散的杜秀坤。我们那时候，还觉得他们挺配的呢。” 　　杜秀坤打了个酒嗝，忽然道：“她、她说受不了我不务正业的样子……她已经忍了很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她去摆平……” 　　赵青阳和周随看向他，说是喝醉了，但显然也没有那么醉，只是想借着昏昏沉沉的大脑发泄情绪而已。杜秀坤缩成了一团，抽抽搭搭地说：“她说本来以为自己也是想结婚的，但、但是……她看那天婚礼，我哥没来，她忽然对我也感觉很失望……” 　　杜秀坤狠狠地吸了下鼻子：“她忽然觉得，放弃这段感情比她想象得更轻松。” 　　周随轻声问：“所以她早就想放弃了是吗？” 　　“可是！她从来没给我说过她在忍耐！”杜秀坤红着一双眼睛，委屈又愤怒：“她什么都不给我说！” 　　周随摇了摇头：“也许说了，只是你没在意。” 　　杜秀坤愣了愣，陷入回忆之中。 　　过了一会，杜秀乾终于来了。 　　周随这是第一次见他，面对妹妹书里的主角之一，周随对他这么个特别喜欢照顾前任的渣男还挺好奇的。 　　杜秀乾穿着一身黑色的薄毛衣，个子挺高，和杜秀坤有几分相像，五官俊美，但整体气质要沉稳可靠得多。听赵青阳说，家里没怎么指望过杜秀坤，因此一直是杜秀乾承担起了继承家业的责任。 　　所以，杜秀乾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只可惜，他不仅对合法配偶负责，还喜欢对前任负责。 　　最近他估计因为婚礼缺席的事挣得焦头烂额的，没怎么睡好觉，因此眼下有圈乌黑，显得有些阴郁。 　　杜秀乾先是和赵青阳打了个招呼，然后和周随对视了一眼，他觉得周随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 　　几个人合伙把杜秀坤抬出去，然后把他塞进了车的后座。杜秀坤还抽抽搭搭的，杜秀乾有点嫌弃，但也没多说。 　　“给你们添麻烦了。”杜秀乾又给赵青阳他们打了个招呼，才驱车离开。 　　周随也准备带赵青阳回家，他们坐上车之后，赵青阳还在感慨：“以前分手也没见他哭得那这么肝肠寸断的，反正这么多年分分合合过来了，等清醒了去哄哄，不就没事了。” 　　“说不定，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分手了。”周随一边打火一边说。 　　赵青阳靠在座椅上，偏头看他，眼神里有一些迷茫：“为什么？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也分不开。家里的长辈也都同意了……感觉没什么问题啊。” 　　“没有谁和谁是分不开的。”周随淡淡地说：“而且，这么多年没结婚，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适合，结不了婚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2 23:59:06~2022-01-23 22:2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儿～ 20瓶；46188040 5瓶；闪电 4瓶；狸子不掉牙、Patrichor61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赵青阳靠着椅背, 发了会呆，然后打开车窗，让冷风吹进来。 　　周随瞥他：“你开窗干什么, 小心感冒, 这样吹很容易生病的。” 　　自从赵青阳那次在温泉旅馆感冒之后，周随偶尔会拿那事打趣他，也觉得赵青阳好像身体还挺娇弱的，在这种事上就会多说几句。 　　“我散散酒。”赵青阳说。 　　“关上吧, 我回去给你煮醒酒汤。”周随说：“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没事, 不用。”赵青阳闷闷地摇头，此时才觉得醉意慢慢上涌, 烧得他脑子浑浑噩噩的。 　　周随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谁和谁是分不开的。这么多年没结婚，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适合，结不了婚呢。 　　这完全不像是旁观者说的话。 　　他经历过一段长时间没有结果的恋爱关系吗。 　　赵青阳在这时候格外敏锐, 酒精让他的大脑发散思维, 想到了很奇怪的地方。 　　周随不会是一直有个地下情人吧，只是不为大众知道，就连他的父母也被瞒在鼓里？ 　　赵青阳脑子越想越乱, 他朝周随伸手，周随便握住他，温声问：“怎么了？” 　　赵青阳小声问：“你会不会讨厌我喝酒？” 　　“我虽然不喝酒，但你喝不喝无所谓。”周随说：“只要别老是喝就好, 伤肝, 更不要喝醉，喝醉很危险的。” 　　赵青阳瞥他：“你是不是不喜欢酒味？” 　　“这倒没有。”周随说：“我只是不喜欢那种喝酒的环境, 其实我还挺喜欢酒精味的。” 　　医用七十五度酒精的气味，在周随眼里代表着干净卫生。 　　赵青阳因为他这个回答笑了一下, 心想果然是周医生。他握紧了周随的手，那双手一如既往的干燥且温暖，而是软软的，手感十分舒适。 　　赵青阳对这双手有很重的欲望，在很久之前，他对周随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这双手上。 　　他曾经想象过和这双手缠绵的场景，但现在，他更喜欢两个人这样轻轻握着手，好像能握到天荒地老。 　　“今天杜秀坤那样哭……还挺让人难受的。”赵青阳说。 　　周随嗯了一声。 　　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的存在已经是一种习惯，要割舍掉对方，就像割掉一部分自己一样，会让人痛苦。 　　“其实，他有一部分事还没给你说。”赵青阳缓缓道：“他女朋友拿到了国外一家知名律师所的offer，已经决定走了，所以才果断和他分手。” 　　周随对这个消息还挺意外的，反应了一下，说：“追求事业去了？挺好的嘛，算是个催化剂。” 　　赵青阳用眼角窥探他的神色，说：“其实他们在一起那么久，肯定还是有感情的，两个人要是说清楚，说不定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周随哦了一声：“确实是，有什么想法，还是要说出来的，不然憋在心里，就变成疙瘩了。” 　　赵青阳哼哼唧唧的，没说话。 　　这句话说起来很简单，但有些话是很难说出口的。 　　道理谁都懂，但要实施起来总是很难。 　　能够完全按道理行事的，只有圣人。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个圣人呢。 　　周随笑了一下，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指节，问：“你想说什么？” 　　赵青阳一时没有说话，周随便耐心等着，手也始终没有拿开。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赵青阳盯着前方飞快掠过的夜景，补充道：“就是对职业的规划什么的……” 　　周随笑着说：“你是不是早就想问了，一直憋到现在？” 　　赵青阳缩了缩手，小小地嗯了一声。 　　周随：“我准备转科室，你知道我曾经是准备进心外科的吗，但后来出了点意外……我才进的急诊科。” 　　他嘴角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笑意：“现在我准备转到心外科试试，已经在写申请书了。” 　　他有这样的勇气，是旁边的赵青阳给的，所以说到这些事，他心里充盈着爱意。 　　人因为以前的种种经历，或许曾经自卑，羞愧，怀疑自己，有各种各样的心理阴影。 　　但一段良好的亲密关系，可以治愈曾经的伤口。 　　周随在大学的时候就选修过心理学，和心理医生段荷的接触，也让他更多地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所以在叶晨说想学心理学的时候，他是支持的。 　　虽然他并未从事和心理学相关的职业，当初的专业知识也忘得七七八八，但他始终记得剖析自己的想法。 　　心病还需心药医。 　　爱是最好的良药。 　　但这件事不能说得太详细，详细的内容就是他因为在手术台上猝死了才留下心理阴影然后穿越了也没法面对心脏手术。 　　这一点他实在没法坦白。 　　赵青阳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坦白，一时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别扭：“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那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呀。”周随解释说：“在事情没确定之前，我不太喜欢提前宣扬这些事，万一没办成，不是白白让你跟着操心吗。” 　　赵青阳捏了捏他的手：“你说出来，我说不定能帮忙呢！” 　　周随莞尔：“这点事，就不麻烦你了吧。” 　　赵青阳坐直了，心里闷闷的，皱着眉，半天才说：“你怎么完全不依赖我？” 　　这是赵青阳总是不安的另一大原因。 　　周随完全不依赖他。 　　之前温泉旅馆的事就是这样，周随一个人就办好了，他全程都没有插手的余地。 　　甚至第二天他还因为感冒躺着让周随跑来跑去地照顾自己。 　　在更早之前，苏琢玉那件事，也完全是周随在照顾他，帮助他。 　　赵青阳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如果周随在这些事上不需要自己帮忙，那他的存在价值是什么？ 　　价值本身就是这么体现出来的嘛。 　　周随说：“我比你年长，社会经历比你丰富……要依赖也是该你依赖我啊。” 　　“不行！”赵青阳断然道：“感情是相互的，依赖也应该是相互的，如果只是你单方面照顾我，那感情会不平衡的，不平衡就会出事，出事就……” 　　就容易分手。 　　周随笑了一下，准备收回手，赵青阳情绪正感情激愤呢，牢牢地抓住他，气冲冲地问：“你干嘛！” 　　“……我换档。”周随笑道：“你说得也挺有道理的。” 　　赵青阳立刻上头：“有道理就该按我说的做！以后家里什么大事小事都让我来做，你要搞清楚，一家之主就是做这个的！” 　　周随缓慢地眨了眨眼：“谁是一家之主？” 　　赵青阳沉默片刻，痛苦地纠结了一会，问：“……你觉得呢？” 　　周随觉得他挺可爱，于是本着谦让包容的心，说：“是你是你，就是你。” 　　赵青阳：“你这个语气好像很不满的样子。” 　　周随叹气：“你别得寸进尺啊。” 　　“咱们可以轮流当一家之主。”赵青阳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完美的方案。 　　周随点头：“好，这个主意不错。具体怎么分配呢？” 　　赵青阳：“你白天当，我晚上当。” 　　周随别过头，笑得肩膀都抽一抽的了。 　　赵青阳看他的神色挺轻松的，于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那咱什么时候结婚？” 　　周随：“……” 　　车速忽然变快，周随慢慢松开油门，思忖着说：“是不是太早了，咱们认识有五个月吗？” 　　赵青阳：“十月七号，咱们第一次见面，已经快六个月了。” 　　“那也是闪婚，我觉得婚姻还是要慎重一些。”周随忽然想到了杜秀乾和林蒲生那一地狗血的婚姻，又感慨了一遍：“慎重点比较好。” 　　赵青阳暗地里咬了咬牙。 　　之前那个怪诞离奇的想法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回荡，他几乎想问一下周随是不是曾经有个相爱多年的地下情人了。 　　“不过，可以等我进修回来之后。”周随忽然道，他又拉住赵青阳的手，和他十指交缠，轻声说：“我已经选好了医院，等一年之后我回来，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咱们就……结婚？” 　　异地恋最考验感情，如果他们在这个阶段没有出问题的话，周随认为就差不多了。 　　赵青阳立刻精神起来：“你说的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周随笑了笑，说：“那时候，你应该考上博士了吧？你还记得我的求偶标准吗，学历至少得是博士……” 　　他还是希望赵青阳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和事业上，感情很重要，但学习和事业才是人的立身之本嘛。 　　赵青阳大惊失色，那标准还是他胡诌用来吓退张寻彧的：“不是开玩笑的吗？！” 　　“我现在觉得这个标准还不错。”周随佯装认真道。 　　赵青阳心里略慌，他瞅着周随的神色，见他嘴角有一些笑意，问道：“如果我没达到标准怎么办？” 　　周随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我只能降低标准了。” 　　赵青阳问：“降低到什么程度？” 　　周随于是笑道：“是赵青阳就行。” 　　赵青阳被暴击，再起不能。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完全可以打个受宠攻的标签了啊！！！ 第65章 　　赵青阳被周随几句话哄得迷迷糊糊的, 等过几天清醒了，发现事情的本质并没有解决，只能感慨自己完全被玩弄在股掌之中。 　　不过他自己也想开了, 周随大概真的就是那种比较淡定的人, 他们只是对感情的看法和做法不同而已。 　　毕竟，除了他，周随还会对谁说那种话呢。虽然周随性情平和，很好相处, 但大家也知道他并不会和谁特别亲密。 　　赵青阳每次想起来, 仍然为这种偏爱心动。 　　总的来说，他还是被周随哄成功了。 　　…… 　　周随平时工作很忙, 能陪赵青阳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周随对此感到愧疚，尤其是赵青阳约他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只能拒绝。 　　时间久了, 赵青阳就知道中午绝对不能约他, 哪怕没什么意外，周随中午吃饭的时间也很少。 　　那天赵青阳晚上约他出去吃饭，语气很郑重, 说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周随本来答应了，结果刚下班医院就出事，他只能留下来，于是一直拖到了晚上十一点才离开医院。 　　他心里着急, 连忙给赵青阳打了个电话, 赵青阳在那边说：“我把饭菜打包回家了，你先回来吧, 路上开车慢点，不用着急。” 　　于是周随立刻开车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只差二十多分钟就十二点了。 　　赵青阳过来给他开门，屋里居然黑黢黢一片，然后赵青阳拉住他的手，带他走到桌前。 　　饭桌上除了晚餐，还点了几根蜡烛，赵青阳居然准备了烛光晚餐。 　　“还没过十二点。”赵青阳扶周随坐下，然后看了看时间：“太好了。” 　　周随忐忑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不是赵青阳的生日，也不是自己的生日，更不是任何东方和西方的传统节日。 　　赵青阳给他盛了一碗汤：“你还没晚饭吧，先吃点，你边吃我边说。” 　　这些饭菜从饭店打包带回来之后，他又热过几次，现在倒是刚好能入口。 　　周随确实饿了，也不客气，先喝了口汤。 　　赵青阳在烛光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个月纪念日。第一个月因为有事没过成，这次一定要补上。” 　　周随：“……” 　　他艰难地咽下汤，脑袋懵了一下，仔细回忆片刻，发现确实是的。 　　看赵青阳这个语气，难道以后每个月都要过纪念日吗…… 　　周随心想，不愧是充满激情的年轻人。 　　不过看赵青阳那么开心，他也挺高兴的：“抱歉，这么好的日子，我还回来晚了。” 　　赵青阳：“这个又不能怪你，你那么辛苦，我还心疼呢。” 　　周随笑了笑，他那个前任，最开始也是说没关系，心疼之类的，最后就变成了不能再忍耐下去的委屈。 　　周随不想让这种事重演，因此认真地道歉：“最近这段时间，我失约过很多次了。虽然说我确实很忙，但也没到那种地步，毕竟其他医生也可以有时间来陪伴爱人。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主要是……” 　　周随想，这话说出来，自己就很渣了。 　　赵青阳却主动接上：“主要是你就是喜欢工作，所以愿意把心思和时间放在工作上是吧。” 　　周随愣愣地看着他。 　　赵青阳的表情却并不严肃，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而是含笑看着他：“这个我其实理解，我爸也是那种人。工作是你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其实我觉得这样的周医生很帅，毕竟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嘛。” 　　周随想了想，认真地说：“你现在可能觉得没什么，但以后时间长了……” 　　他还是决定先把这些事说清楚。 　　赵青阳说：“我知道，每个人为人处世的方法不一样，对你来说，工作就是很重要，但并不代表你不爱我对不对？你就是这样的人，咱们当时说过，要接受对方的一切，我觉得我能接受这一点。” 　　周随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心里一时有些感动。 　　赵青阳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是完全能接受周随看重工作的。 　　他不能接受的，是周随看重其他人。 　　“不过，你为什么会想当医生呢？”赵青阳问，他其实对这个事情好奇很久了。 　　周随笑了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很久以前，我第一次手上流血，看到血液自己凝固了，然后老师告诉我这是血小板的作用，我心里忽然对人体产生了好奇。” 　　“刚开始是自己看书，后来是上课学到的内容，人体非常神奇，我第一次知道当人面临危险的时候，血液会优先保护大脑和心脏的供血，第一次知道白细胞的存在，第一次了解到身体内循环的作用……我就被那种有序性和生命力吸引住了。” 　　“小时候，大家都曾经仰望天空，对那片星空和未知的宇宙充满了幻想。而对人本身来说，所有的血管长度加起来，是地球只周长的两倍，每个细胞里都包含一米多长的DNA，而大脑的神经图，和宇宙非常相似。” 　　“人们到现在为止，所解释不了的有遥远的宇宙，也有我们的大脑。” 　　“我们就是自己的宇宙。”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你，你体内的红细胞仍然会为你运血，你的心脏仍然会为你跳动，你的白细胞、巨噬细胞仍然在为你战斗……而你不用付出任何东西，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拥有这些了。” 　　“所以，我就成为了医生。”周随说：“为病人修补出现问题的身体，对我来说，这是能让我开心的事。” 　　周随想到这里，说：“我喜欢身体健康的人，这代表他体内的宇宙正在有序地运行，我很喜欢这个。” 　　他还是第一次向别人坦白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还说得比较缓慢，并且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他就放松下来，很畅快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这些想法一直都存在于他脑海之中，能够向别人述说，也是件很开心的事。 　　赵青阳默默地听着，一直注视着他。 　　原来周随是这样想的。 　　他在恍然大悟中，还有一丝奇异的感动。 　　他比之前，更了解面前这个人了。 　　“虽然当医生比较忙，意料之外的事也挺多，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周随：“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做我喜欢的工作。” 　　赵青阳含笑看着他。 　　周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我当医生，没什么背后的故事，也不是因为什么责任，只是我喜欢而已。” 　　赵青阳轻声说：“我觉得这样更好……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周随：“嗯？” 　　赵青阳：“那样的话，我感觉自己会更早喜欢上你……唉，咱们要是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周随笑：“那什么时候认识？我十八岁，你八岁？不了吧，犯法的。” 　　赵青阳还真思索起来了：“那假如我十八岁的时候，总可以吧。” 　　“算了吧。”周随摇了摇头：“年龄太小了。” 　　二十五岁的赵青阳还可以，十八岁的赵青阳他绝对接受不了。 　　毕竟哪怕再早一点，他的心理年龄也放在那里啊。 　　赵青阳说：“反正无论什么时候，我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周随不说话，只笑着看他，烛光下的神情，显得格外温柔。 　　赵青阳心里痒痒，身子靠过去，低声说：“我知道你最近忙，所以失约了几次。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有点事，最近准备出去一趟。” 　　周随：“去哪里，去多久？” 　　赵青阳也不隐瞒：“我去一趟Y省，时间不确定，解决了就回来。” 　　Y省正是苏琢玉被拐卖的那个地方。 　　周随神色一凛，问：“怎么了？” 　　赵青阳：“我和苏琢玉聊了几次，发现了一点线索。这次终于抓到了那几个人贩子的尾巴，所以我准备亲自过去处理一下。” 　　周随：“那些人贩子之前没被抓住吗？” 　　赵青阳：“那是个挺大的团伙，之前被抓了几个，还有几个一直逃窜在外。自从苏琢玉回来之后，我找了人帮忙调查，现在终于有结果了。” 　　周随问：“苏琢玉知道这件事吗？” 　　赵青阳：“他应该能自己猜到。” 　　周随担忧地问：“既然抓到了，这种事交给警察比较好吧，你要过去吗？” 　　赵青阳低声说：“光交给警察我不甘心，我一定要过去看看……明天就走，随随，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周随知道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劝他：“那你也要小心。” 　　赵青阳低低地嗯了一声。 　　赵青阳走得比周随想象的更早，天还没亮，他就感觉赵青阳起来了，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穿上衣物，又默不作声地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从旅馆回来之后，他们就住在一起了。 　　周随昨天睡得晚，眼睛睁不开，伸手一抓，抓住了赵青阳的衣领。 　　“要走这么早吗？”周随迷迷糊糊地问：“你身上好冷。” 　　赵青阳紧紧地抱住他：“等我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赵除了谈恋爱，背后也干了不少事的_(:з」∠)_ 　　感谢在2022-01-23 23:47:02~2022-01-24 22:3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呆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呆子 10瓶；Syouguin、鹿木木 5瓶；梅雨、祂言 4瓶；狸子不掉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赵青阳走了之后, 周随照常上班下班工作学习，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赵青阳一走，他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赵青阳粘着他, 他偶尔还会觉得有点烦，现在身边一下子清净了，他反倒不适应。 　　赵青阳走了之后，他的存在感反而更强了。 　　他每天晚上还按时给周随打视频电话, 白天也时不时发个消息过来, 不管周随这边能不能回复。他说那边气候湿热，太阳很大, 有很多虫子之类的，但也有一些独特的美食和工艺品，说等回去了给他们带当地特产。 　　周随这回还真有点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的感觉了。他工作的时候倒还好, 但只要闲下来，思念就充斥着脑海，心脏也又酸又涩的, 甚至期待赵青阳的消息。 　　他心想，小赵还是很厉害的嘛。 　　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完全陷进去了。 　　不过到了后来，赵青阳的消息就逐渐变少了, 他说事情快办完了, 很快就回来，让周随放心。 　　周随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好专心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 　　那天他下班又比较晚，忽然下起了大雨, 噼里啪啦的，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哪怕是坐在车里也一股寒意，雨水很快堆积起来，这边一到了春天，每年都会下滂沱大雨，几乎能把城市淹了的那种程度。一般那时候下班都很堵，无论是公交车还是私家车，都被雨水堵在了路上，而且路况很危险。街道两边种的大树，也因为风吹雨淋，会砸下来不少枝桠，有的景观树甚至直接被连根拔起。 　　就在这风雨飘摇之中，周随缓慢地开车回家。幸好他下班晚，最堵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路上他的父母，叶晨和苏琢玉先后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情况怎么样。 　　赵青阳也打视频电话过来。 　　“没事，我正往回开呢。”周随举着手机，在摇晃的镜头下，赵青阳那边都能感受到这边的狂风暴雨。 　　赵青阳担忧地看着他，然后发现周随停下了车。 　　“怎么了？” 　　“前面出车祸了。”周随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情况实在太糟糕了，一棵树倒下来，刚好砸中了路过的一辆车，里面的人已经送了医院，但那颗大树一时半会还搬不动，有一些交警在忙碌着，堆积的雨水甚至到了小腿的位置。 　　周随往外看了一眼，目光忽然凝住了。 　　赵青阳注意到他的异常，问：“怎么了？” 　　“没事，我绕道回去。”周随瞥了眼手机，说：“我手机快没电了，充电线今天坏了，回去我再给你发消息。” 　　赵青阳：“嗯，你注意安全。” 　　他虽然想一直和周随保持联系，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手机没电很危险，于是挂了电话。 　　周随拿着手机，又拿了把雨伞，打开车门，朝刚才看到的人影走过去。 　　一打开车门，狂风瞬间呼啸而来，口鼻间全是浓重的水汽，大雨如注，遮天蔽日，仿佛银河倾泻般，将所有的水都倒进了这座城市。 　　他停车的位置，有一个简陋的小花园，他走了两步，就看到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没有带伞，低着头，任由雨水冲刷。 　　周随带着伞，被风吹得更加难受，几乎是寸步难行。他艰难地走到那个人面前，大声问：“林先生？” 　　耳边全都是呼啸的风声和响亮的雨声，他不大声点，对方根本听不见。 　　坐在长椅上的人抬起头，正是林蒲生。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会在这里？”周随问。 　　他刚才在车里看到的，就是在雨中踽踽独行的林蒲生。穿着单薄的衣物，没有带伞，看上去十分凄惨。 　　周随心里奇怪，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对林蒲生的印象很深，是一个从容而温和的年轻人，怎么会在这样的雨天，狼狈地独自出现在这里。 　　但他转念一想，林蒲生可是妹妹狗血文的主角啊！ 　　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如果是从谁那里听到或者在媒体上看到了林蒲生和杜秀乾的事，周随都不会在意，但他现在是亲眼看到了林蒲生形影单只地行走在这么危险的雨夜中，于心不忍，便过来问一下。 　　林蒲生抬起头，迷茫地看了他一会，才在这朦胧的雨雾中辨认出他是谁。 　　“……周医生？”林蒲生声音嘶哑，他低低地咳了一下，大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随盯着他看了一会，伸手把他拉起来，说：“先去我车里避雨！” 　　林蒲生倒是没反抗，十分顺从地跟着他走了，只是走到车前的时候，他踌躇了一下。 　　在雨里淋了很久，他全身早就湿透了，直接坐进去的话，恐怕会弄湿坐垫。 　　“快进来！”周随招呼他。 　　林蒲生想了想，还是坐上了车。 　　周随找出了一条毛巾，从前座拿给他，吩咐道：“你快擦一擦，不然会感冒的。” 　　其实林蒲生现在嗓子就有点疼，估计自己是已经感冒了，但他没有多说，而是乖巧地用毛巾擦干了头发，哑着嗓子说：“谢谢。” 　　周随：“没事。” 　　车内的空气一时寂静下来。 　　周随从后视镜看他，林蒲生擦干了头发，但看上去情况并没有变好，他的衣服全都是水，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但是，他的神情看上去仍然十分淡然，坐在那里的姿势也十分优雅。 　　“给你添麻烦了，周医生。”林蒲生把毛巾顺手折起来，放在腿上，对他笑了笑。 　　周随打开手机的导航，也不问他为什么会这幅样子，而是直接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林蒲生抬头想了想，对他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抱歉，我忽然无处可去了。” 　　“嗯？”周随十分意外。 　　“原因可能比较离奇。”林蒲生说。 　　周随纳闷：“什么？” 　　“发生了一些事……”林蒲生眨了眨眼：“林家忽然发现自己有个孩子流落在外，而我和父亲做了亲子鉴定，发现我不是他的孩子。” 　　“当时医院出现了失误，把我和他的亲生儿子抱错，所以，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我，就被赶出来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态其实非常平静，就跟这是别人的事一样。然而从他现在的状况来看，他确实遭受了一些极其糟糕的待遇。 　　“我怎么没听说……”周随完全震惊了。 　　“是今天刚刚发生的事，其实我也比较惊讶。”林蒲生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父母……林家父母很生气，我手上的房子和其他财产被收回去了，所以很抱歉，我现在确实无处可去。” 　　周随陷入了纠结。 　　林蒲生看他皱眉，便道：“周医生，很感谢你刚才帮我，如果不方便的话，你还是把我放下去吧。” 　　“呃……”周随斟酌着问：“你真不是他们亲生的？” 　　“亲子鉴定的结果就是这样，而另一个叫谭纶的人，也确实就是他们的孩子。” 　　周随：“！！！” 　　他一时僵住了，脑海中全是妹妹以前说的话。 　　这个故事，后面很精彩的，有怒涛展开，又虐又爽，狗血到极致，一定要看哦！ 　　这就是所谓的怒涛展开吗！ 　　所以，林蒲生不是林家的孩子，谭纶才是。 　　周随心情极为复杂，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周医生？”他沉默地有点久，林蒲生好奇地看向他。 　　周随咳了两声，敲了敲方向盘：“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林蒲生难得露出迷茫的神色：“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办……” 　　从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后，他的父亲和母亲就迅速地收回了他手上所有流动资金和不动产，然后把他踢出林家。 　　看样子，他们甚至想让林蒲生将这二十多年所享受过的一切都还给他们。 　　这一切本来应该是谭纶的。 　　但林蒲生也很茫然。 　　“我送你去最近的酒店方便吗？” 　　“抱歉，我没带身份证。” 　　周随想了想，实在没法现在让林蒲生下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我家呆一晚上？” 　　虽然他没看完那本书，和林蒲生不太熟，但不太熟的侄子也是侄子嘛。 　　这点忙他还是可以帮的。 　　林蒲生踌躇道：“林家……可能不希望看到你帮我。” 　　周随哦了一声，心想林家还能管到他头上不成。 　　“……谢谢。”林蒲生微微低下头：“我是说，非常感谢。” 　　周随笑了笑，开车把他带回家。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叶晨还没睡，一听见他的脚步声就跑过来开门。 　　“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熬了姜汤，你快喝点！”叶晨说着，然后看到了他身后的林蒲生，目光疑惑：“哥，他是……？” 　　“他姓林，你叫他林哥就行。”周随迅速脱掉了湿漉漉的外套，然后去衣柜拿几件新衣服过来，给林蒲生换。 　　叶晨目光诡异地看着周随，心想哥他又捡人回来了。 　　周随说：“这是晨晨，我表弟，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换衣服，这几件都是我没穿过的，你穿着应该差不多。” 　　“谢谢。”林蒲生也不推三阻四，毕竟那身湿透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太难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怒涛展开！！！ 　　（笑死。 　　感谢在2022-01-24 22:33:57~2022-01-24 23: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有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林蒲生进去洗澡, 叶晨把姜汤端出来，刚好他煮得比较多，于是分了两碗。 　　周随到家之后, 给父母和赵青阳他们发了条消息, 告知自己平安无事。 　　叶晨看他发完消息，问：“那个林哥，他是谁呀？” 　　他想问的实在太多了，例如林蒲生是谁, 他和周随什么关系, 为什么今天晚上会住在这里。 　　“是我的一个朋友，没地方去, 我就先把他带回来了。”周随倒是想告诉他，但林蒲生身上的剧情实在太复杂了，于是只能简单地介绍一下。 　　叶晨哦了一声, 问：“那要不要给赵医生说一声？” 　　周随微怔：“要说吗？” 　　叶晨也不确定, 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好：“该说的吧……林哥要在这里住几天？” 　　周随：“我也不知道。” 　　他觉得林蒲生应该是有后手的，毕竟就他认识的林蒲生，是个聪明通透的人, 应该会有后手。 　　今天他这么惨，只是因为事发突然，而林家父母又做得太过于绝情，完全出乎意料。 　　要给赵青阳说一声吗…… 　　周随想了想, 在赵青阳回来之前, 林蒲生应该就已经走了，也没必要多说。而且,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算了吧。 　　于是他合上手机, 而叶晨还在纠结，问：“他家里人呢？他朋友呢，他有对象吗？” 　　叶晨想，随便领一个外人回家多危险啊，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呢，而且情况看起来也很诡异。当然，苏琢玉是例外，毕竟是周随的学生，知根知底的，而且苏哥人很好嘛。 　　林蒲生就是被他家里人赶出来的，至于朋友，周随也不清楚，但说到对象，周随忽然想起来，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杜秀乾是什么想法。 　　就这身份调换的剧情，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离谱，不知道身处其中的杜秀乾，会不会有一种狗血泼头的感觉。 　　杜秀乾以前虽然喜欢林蒲生，但也放不下谭纶，现在谭纶和林蒲生身份转换，他会怎么做呢？ 　　周随正要说话，林蒲生已经洗好澡出来了。 　　他穿着周随的睡衣，洗完之后，看着总算清爽了一些。只是面色苍白，眼底也有些发红。 　　林蒲生身量和周随差不多，五官俊秀，气质出尘，当然他比较年轻，于是显得更加挺拔，卓然不凡。 　　此时他握住拳抵在唇边，低低地咳了两声。 　　就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居然也十分优雅。 　　“喝点姜汤吧。”周随说。 　　林蒲生坐下来，先向叶晨道谢，然后喝了一口，说：“给你添麻烦了。” 　　叶晨挠了挠脸，林蒲生这种人不在他以往接触范围之内，感觉挺有距离感的。于是他笑了笑，就自己回房间了。 　　周随指了指苏琢玉之前的房间，说：“刚好有个空房，你今晚就先在那里休息一晚。” 　　林蒲生点头，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此时已经浸出来一滩水。 　　周随问：“手机进水了？” 　　林蒲生：“毕竟在雨水里泡了那么久。” 　　喝完姜汤之后，林蒲生找周随借来工具，把手机拆开，用吹风机把里面的水吹干。 　　手机一直没有开机。 　　所以，也一直没有接到过任何人的电话，包括杜秀乾的。 　　周随问他：“你想联系谁吗？” 　　林蒲生摇了摇头：“现在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互道晚安之后，他们就各自去睡觉了。 　　周随本来想着第二天再和林蒲生讨论去留的事，结果一觉醒来，林蒲生感冒了，而且烧得神志不清的，情况比赵青阳那天严重多了。 　　周随今天倒是刚好休息，他找出家里的温度计，给林蒲生含在口里。过了一会，他拿出来一看，三十九度，人都要烧傻了。 　　“我带你去医院。”周随立刻道。 　　林蒲生拉住他的手，滚烫的温度鲜明地传递过来。林蒲生侧过脸，剧烈地咳嗽了一会，才哑着嗓子说：“不去医院……周医生，麻烦你，咳咳，帮我买点药……” 　　周随看他眼底一片红色，嘴唇干燥发白，不自觉地皱着眉，只好叹了口气去给他拿药。家里常备的有这种清热解毒的感冒药，周随又湿了条毛巾，准备给他物理降温。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林蒲生侧躺着，手脚缩在被子里，还不断地发抖。 　　周随伸手摸了下，他的手很烫，脚却是冰冷的。 　　“林先生，先吃点药。”周随端来水杯，给林蒲生喂完药，又让他躺下，把湿毛巾覆盖在他额头。 　　“谢谢……”林蒲生低声道谢，他说话十分艰难，对外界的感官也迟钝了很多。 　　“没事，难受就别说话了。”周随站起来，关掉房间的灯，轻轻关门出去。 　　房间一下陷入寂静和黑暗之中。 　　林蒲生在这寂静和黑暗中闭上了眼睛，因为感冒和发烧，他此时所感受到的都是来自身体内部的鲜明的痛苦，而外界对他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难以挑动他的情绪和思维。 　　他很少有这样凄惨落魄的时候，几乎所有不体面的样子都被看到了。他更没想到，当他无处可去流落街头，帮助他的居然是之前并不熟悉的周医生。 　　此时，林家应该在为谭纶接风洗尘吧。 　　杜秀乾也应该很高兴，他和谭纶纠缠不清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 　　林家父母对谭纶的出现很高兴。 　　林云钦本身就出生于书香世界，家学渊源，他自己出来做艺人，拼搏几十年，才得到了现在的地位和偌大的家产。他只有一个儿子，偏偏这个儿子不太重用，每天只知道声色犬马，花天酒地，借着他的影响力作天作地，留下了无数种子。 　　那些生下来的孩子，品性能力也各有好坏，最让林云钦喜欢的，就是林蒲生。 　　他曾经亲自将林蒲生带到身边教导，林蒲生成年之后，更有要将家产绕过林家父母，直接交给林蒲生的意思。 　　因此林父一直不喜欢林蒲生。 　　而林母有另外一个原因，她总觉得林蒲生是个没感情的人，平时又表现得近乎完美，他的想法也总是很奇怪，有时候看着就很有距离感，不止是距离感，应该用一个更冷酷，程度更深的词来描绘才对……虽然是她生下来的孩子，但她却实在没法喜欢林蒲生。 　　现在好了，林蒲生果然不是她亲生的，谭纶就挺好，没那么聪明，还有些明里暗里的小心思。当谭纶看着他们的时候，目光之中带着崇敬和向往。 　　而不像林蒲生那样，总是平静地令人感到可怕。 　　谭纶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心里充斥着一种过于激烈的情感，林蒲生被赶出去的那个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放。 　　这一切本就该是我的。 　　是林蒲生鸠占鹊巢，夺走了我的一切。 　　父亲慈爱，母亲温柔，精致的食物，豪华温暖的房子……这一切，曾经只在他梦里出现过。 　　谭纶和母亲聊天，林母笑着说：“我听说你和小杜在一起很长时间了，真是缘分啊。” 　　谭纶微微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很快就会来了。”林母说：“对他来说，应该也是个惊喜。” 　　谭纶小声问：“那林蒲生……林哥怎么办呢？” 　　林母脸上仍然保持着矜持而温和的笑，握着酒杯的手指却忽然用力。 　　“要算起来，他还欠我们这些年的抚养费呢，光是把他赶出去，已经对他很仁慈了。” 　　他们正说着，杜秀乾忽然闯了进来。 　　“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林母上前道，脸上又露出笑容：“快来见见谭纶，唉，这个名字真难听，还是尽快换个名字，才好进族谱。” 　　谭纶脸上的表情僵了下，但林母说进族谱，他便又激动起来。 　　“杜哥……”谭纶站起来，眼眶微红。 　　杜秀乾看着他，没有说话。 　　谭纶心里忽然有些慌张，他和杜秀乾在一起这么多年，自认为已经很了解杜秀乾。杜秀乾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而谭纶所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够一直保护自己，包容自己，让自己依赖的人。 　　他曾经看中了赵青阳，但赵青阳不是那种人。 　　赵青阳本质是慕强的。 　　于是谭纶又选中了杜秀乾。 　　然而他和杜秀乾之间，总会有一些问题。他用分手来威胁对方，这招屡试不爽，而就在去年，杜秀乾同意了分手。 　　不可能。 　　杜秀乾是爱他的啊。 　　谭纶如遭雷击，分手之后还自残过，给杜秀乾发各种血淋淋的图，杜秀乾每次看到，还是会来劝他，照顾他，他们之间的相处，仍然和以前一样，但杜秀乾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复合。 　　谭纶心里着急，他已经在杜秀乾身上花了太多的时间，如果不能和杜秀乾有个结果，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惊讶。”谭纶露出柔弱的笑容：“我也是，杜哥……” 　　杜秀乾打断了他的话，问：“林蒲生在哪里？” 　　这是他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谭纶脸色微微一变。 　　在他们分手几个月之后，杜秀乾和林蒲生订婚，很快又结婚。婚礼当天，他在医院给杜秀乾发消息，于是杜秀乾没有参加婚礼，谭纶简直是隔空给了林蒲生一巴掌。 　　而之后，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了，是法律上的配偶，但谭纶有各种办法能够让杜秀乾抛下林蒲生去找他，那时候，谭纶便志得意满。 　　虽然你比我优秀，但那又如何。 　　你的丈夫还不是在我身边。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4 23:50:17~2022-01-25 13: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落星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谭纶认为自己完全拿捏了杜秀乾, 而林蒲生，也没什么了不起。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 有些事脱离了轨道。 　　为什么。 　　杜秀乾不是被迫才和林蒲生结婚吗？ 　　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杜秀乾见谭纶不说话, 便拿出手机，给林蒲生打电话。 　　他打了很多遍，只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杜秀乾看着外面的大雨，在谭纶惊疑和怨恨的目光中, 冲了出去。 　　…… 　　林蒲生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 没想到躺了一会，意识就渐渐模糊了。之后他感觉周随进来过几次, 给他换了湿毛巾。 　　等睡醒之后，他就感觉好多了。 　　而外面已经天黑，林蒲生坐起来, 摸到已经干燥的手机, 然后开机。 　　开机之后，林蒲生打开通话记录，瞬间蹦出来一排红色的未接电话, 大部分来自同一个电话号码。 　　林蒲生随意刷过去，然后打通了其中一个电话。 　　周随进来的时候，林蒲生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 　　“你没事了？”周随问。 　　“已经好多了。”林蒲生刚好说了很多话，声音还很沙哑, 但他已经退烧, 手脚的温度也恢复了正常。 　　“多谢周医生，我刚才已经联系上了朋友, 等会就有人来接我。”林蒲生说：“要不是昨天你收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昨天那种情况是很危险的, 今早周随起来看新闻，因为那场暴雨，有好几个人失踪重伤，而林蒲生昨天那情况，手机没法用，身无分文，甚至连身份证都没带，没人管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周随：“没事就好。” 　　他知道林蒲生还能联系上朋友，就知道之后的事没问题了。 　　林蒲生因为感冒，出了一身虚汗，于是进浴室洗澡。 　　正在这时，赵青阳打视频电话过来了。 　　周随进了书房接电话。 　　视频那边，赵青阳似乎在一个黑暗狭窄的地方，周随看到他身后站着几个穿着黑西装，身材高大肌肉魁梧的保镖。 　　赵青阳举着手机，找了个比较亮的地方，才扯开嘴角，对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今天休息？” 　　他看周随的背景是在家里书房，往常这时候打电话，周随一般还在医院里。 　　周随嗯了一声，问：“你那边怎么样？” 　　赵青阳说：“已经快结束了，我马上就能回来啦！” 　　周随也笑起来。 　　赵青阳又道：“我今天看到那边的新闻了，好大的雨，你们没事吧？” 　　周随：“没事，今天雨就停了，只是路上还有积水，小区还倒了几棵树。” 　　赵青阳听他说着，吩咐他一切小心。忽然，他目光一凝，侧耳听了片刻，道：“浴室有水声，你没关水龙头？” 　　这个时间，叶晨还没放学，所以不可能是叶晨在洗澡。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实际紧紧盯着周随的表情，浑身绷紧，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周随哦了一声，朝浴室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有人在洗澡。” 　　赵青阳：“……？”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一时竟然压倒了愤怒和怀疑，愣愣地问：“谁啊？” 　　“昨天不是大雨吗，有个朋友被家里人赶出来，手机不能用，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我只好暂时把他带回家。”周随解释说：“他已经联系上自己的朋友了，等会就走。” 　　他觉得这是件小事，就像他在路边救了只受伤的小鸟回家一样，完全没有特意要说一下的必要。当然，捡人和捡鸟当然不一样，周随也不会随便就带谁回家。 　　只是林蒲生和苏琢玉，叶晨是一样的。 　　他单方面认识他们，并且从某种角度来说非常了解他们，苏琢玉和叶晨都和书里所写的一样，林蒲生也确实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带回家并不会有危险。 　　如果不是林蒲生，他当时肯定会直接带着对方去找警察叔叔帮忙了。 　　昨天那么大雨，警局肯定也很忙，周随也没想着要麻烦警察叔叔。 　　……带朋友回家住一晚，这就是很小的事啊。 　　他连转科室这种事都是问起来才说的，这种小事怎么会主动提起。 　　他本身就是愿意把所有事自己默不作声解决了的性格。 　　如果赵青阳在家，他肯定会问一下赵青阳的意见，但赵青阳这不是不在家么，林蒲生住一晚就走，又不是常住，等他走了，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他不会主动说，但赵青阳问起来，他就说清楚。 　　他并不觉得这是件特殊的事。 　　“哪个朋友啊……”赵青阳瞠目结舌，又气得不行：“不是，如果对方有困难，你去找警察啊，你这……怎么老随便往家里带人呢！” 　　周随皱了皱眉。 　　这是他的房子。 　　叶晨是借住在这里的。 　　苏琢玉之前也是借住在这里的。 　　当初赵青阳还曾经感谢他帮了苏琢玉一把，轮到林蒲生，就变成随便往家里带人了。 　　“他等会就走了。”周随解释说。 　　赵青阳：“你昨晚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周随：“你那边不是忙吗，我怕你知道了担心。” 　　“你还知道我会担心啊。”赵青阳几乎被气得要笑出来了，他摇了摇头：“算了，没事就行，我、我还是早点回来吧。” 　　赵青阳知道在视频电话里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周随淡淡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林蒲生已经洗好澡换回自己的衣服了。没过一会，林蒲生就接到电话，说有人来接他了。 　　“非常感谢你的收留，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说。”林蒲生再次向他道谢，然后离开。 　　周随从阳台上看到他坐进了一辆车，揉了揉额头，便把这事彻底放下了。 　　…… 　　Y省，某农村。 　　此时正值黄昏，天边一片绚烂的彩霞，落在脸上，红彤彤一片。 　　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躲在角落，屋里只有从窗户漏进来的一束微光，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牙齿打颤，心里不断地祈祷。 　　然而祈祷没有用，门被一脚踢开了。 　　中年人剧烈地抖了一下，爬起来就想跑，被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大汉按在地上。 　　赵青阳缓缓走进来，夕阳落在他的身上，巨大的影子笼罩在中年人身上。 　　“久等了，我刚才打了个电话。”赵青阳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孙云，多年前拐卖妇女儿童数百人，东窗事发之后，逃到境外，至今未被捉拿归案。” 　　他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为了找到你，花了多少钱吗？” 　　太阳落下。 　　黑暗模糊了他的轮廓，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之中，冰冷雪亮，透露出某种令人心惊的冷酷。 　　“你到底是谁？！”孙云哑着嗓子喊。 　　赵青阳摇了摇头：“你在境外娶妻生子，妄想在妻子的陪伴下度过余生。至今为止，你毁了多少家庭……你配吗孙云。” 　　孙云还想说话，赵青阳挥了挥手，便有人按住他，贴上胶带。 　　“我这些年所受到的痛苦，必然要加倍还给你，放心，你是最后一个。” 　　当初参与这件事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开始吧。”赵青阳想着家里还有个莫名其妙的人就胸闷：“我要早点回家的。” 　　几个保镖进了屋，赵青阳走出来。在人贩子惨痛的闷哼声和绝望的挣扎中给叶晨发了条消息，问家里那个人走了没。 　　叶晨回复说走了，他回家的时候人就不在了。 　　赵青阳松了口气。 　　他当然相信周随不会趁他走了乱搞。 　　但周随这人是有问题的！ 　　赵青阳早就发现了，周随什么事都不爱和别人说。他那天和周母聊天，叶书雅就说过，周随这孩子，从小就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连父母都不会说。 　　这倒不是有没有交心，周随是不是爱他的问题，而是周随就是这种性格。 　　高兴的事他还可能分享一下。 　　但麻烦和问题，他绝不会去打扰别人。 　　之前两人谈过了，但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 　　不行，这回一定要好好谈谈。 　　赵青阳单手支颐，神色深沉，目光凝重，看上去似乎在深思。 　　周围的保镖看着老板这个样子，以为他在思索什么大事，纷纷投去佩服的目光。 　　…… 　　赵青阳在离开之后，还去了一趟苏琢玉的养父母家。 　　说是养父母，其实就是人贩子的买家。 　　他们住在县城里一个小小的角落，那个地方车开不进去，绕过几个胡同，电线杆乱七八糟地插在地面上，脚下是一滩滩污水，有几个染着头发的青年蹲在一起抽烟，贼眉鼠眼地盯着赵青阳，看到他身后一群保镖，又悻悻地收回目光。 　　苏琢玉以前就住在这里。 　　赵青阳抬头看向某个角落的小窗户，里面拉着窗帘，只能看到黑黢黢的一片。 　　赵青阳没有上去，而是走进楼下的一个小商店，问：“姐姐，问个事，楼上那户人家是姓苏吗？” 　　他长得好看，穿得讲究，一身风衣非常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小商店的老板就是房东，翻了个白眼：“前两天他老婆死了，他也跑了。你谁啊，寻债的还是给钱的，我给你说，他还欠着我几千块钱房租呢！” 第69章 　　赵青阳回来的时候, 大家给他接风洗尘。他走了接近一个月，天气转暖，夏天的气息已经接近了。 　　他们一起去吃了顿大餐, 只有周随加上他四个人。赵青阳离开具体去做了什么, 只有周随知道，不过苏琢玉自己也能猜到。 　　吃饭的时候，周随和赵青阳坐在一起，苏琢玉和叶晨坐在他们对面。 　　赵青阳说给他们带了特产回来：“那边的菌子种类特别多, 我还自己去山上采过, 不过没敢吃。” 　　叶晨问：“有没有那种能看见小人的？” 　　赵青阳：“有啊，还有红伞伞, 白杆杆，全家一起躺板板的……” 　　周随把汤匙放下，赵青阳立刻严肃道：“野生菌菇还是不要乱吃, 我带回来的都是安全的。” 　　他又说了几件在那边发生的有趣的事, 然后问这边的情况。考研在十二月，还有段时间，不过现在已经五月份, 高考马上就要来了。 　　叶晨顿时愁眉苦脸起来，面临高考，不管准备得怎么样，还是会很紧张的。他嘟囔着说：“我怎么就不能保送呢……” 　　他现在这个学校, 是本市最好的高中, 排名前面的基本都是稳稳的985，中间一批就是一本, 只有最后极少数的才进二本。 　　他属于中间那批学生。 　　周随问他找好目标没，叶晨就给他说了几个学校, 又各自分析了一下利弊，有的离家远，有的可能考不上，有的对心理学不重视。 　　“都上大学了，不想出去看看？”周随问。 　　叶晨：“我觉得在本地就挺好的啊，要是能考上X大，我就是苏哥的学弟了，说不定还能在学校遇见你来上课呢……” 　　他说着说着，脸色忽然变了下，越过周随朝后面看过去。 　　周随疑惑，然后也回过头，就看见林蒲生和几个人走了过来。他正和其中一个人在聊天，脸上带笑，清秀俊美，穿着比较休闲的正装，走过来的姿态非常漂亮。 　　他们似乎正在谈生意，而且看样子已经谈成了。林蒲生也看到了周随，于是和旁边那人说了几句，便快步走过来。 　　“这么巧。”林蒲生含笑看着他。 　　周随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两人简单交谈几句，周随得知林蒲生果然是来做生意的，看来他确实和书里写的一样。 　　在小说里，林蒲生和杜秀乾结婚，然后被各种虐心虐身，看着挺惨，但林蒲生他并不是那种被虐就忍了，原谅了，或者等着攻去讨回公道的设定，等他缓过来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报复回去。 　　他外表看上去是那种温润如玉的人，实际上的性格更像块石头。 　　正因为他很强，所以虐起来更狠。林蒲生可以说是妹妹手下经历最惨的主角，他拥有得越多，失去得就越多，偏偏林蒲生性格最硬，无论遭遇什么都撑着一口气，绝不妥协。 　　杜秀乾也就因为这点不喜欢他，他觉得林蒲生骨头太硬。 　　林家把林蒲生赶出来，但林蒲生显然并不会就这么自暴自弃。 　　林蒲生又先后和赵青阳他们打招呼，赵青阳和他握了握手，表情不冷不热的，林蒲生也不在意，很快便离开了。 　　他走之后，赵青阳便说：“听说他离开了林家？” 　　这是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林家还是将这件事广而告之，只是为了不显得绝情，所以说的是林蒲生自愿离开了林家。 　　林蒲生自然没有反驳。 　　周随想到那天的大雨，嗯了一声。 　　赵青阳感慨道：“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事，不过我看他的样子现在倒没受影响。” 　　他并不太喜欢林蒲生，也谈不上讨厌，如果没有交集，大概就是路人而已。但每次林蒲生站在周随面前的时候，赵青阳心里就忽然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危机感。 　　尤其是上次婚礼上，林蒲生和周随低声说的那句话。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赵青阳想到这里，便问：“那他和杜秀乾的婚事怎么样了？” 　　周随摇了摇头：“不清楚，但他们是领证了的吧。” 　　他们既然领证了，那就是法律承认的配偶，和林蒲生的身份没有关系。 　　周随也不知道他们未来的走向会是什么样，按妹妹所安排的轨迹来看，林蒲生恐怕还要受苦。 　　快结束的时候，周随和叶晨去了趟卫生间，赵青阳对苏琢玉道：“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妈妈她很想你。” 　　苏琢玉微微一顿。 　　“好。” 　　这件事就算尘埃落定了。 　　晚上回家之后，苏琢玉收拾行李，他估计自己会在家里呆很久。 　　叶晨关上门学习，高考临近，他现在什么都不去想了，只愿能考个心仪的好大学，为此甚至还在好友圈转发高考必过锦鲤。 　　赵青阳没有回楼上，他们刚进了屋，周随放下东西，刚刚起身，就被赵青阳抱住了。 　　赵青阳的鼻尖碰到他后颈的皮肤，深深地吸了口气，闷声说：“想死我了。” 　　他早就想干这事了，但叶晨和苏琢玉在，只能忍住。一直到回家，才能肆无忌惮地抱住周随，述说他的思念。 　　“晨晨还在……”周随轻声提醒，目光朝叶晨的房间看过去。 　　赵青阳低低地骂了声，他多想叶晨能早点搬出去，好让他和周随能光明正大地在这间屋子里做点他爱做的事，但这是归根到底是周随的房子，叶晨住进来得比他早，结果他这个正牌伴侣每回先做点什么，都要顾忌在屋里做卷子的表弟。 　　赵青阳抱着周随，两人往卧室里走过去，一进屋，赵青阳就重重地关上门。 　　“我给叶晨买套房吧。”赵青阳眼睛微红，这日子他是一天都忍不下去了：“明天就搬出去。” 　　周随笑着拍他：“你当晨晨没地方住？……他要高考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不要让他搬了，忽然换环境，影响他心态怎么办。” 　　赵青阳用牙齿磨他的皮肤，喘着粗气把手伸进衣服里，周随听见了他剧烈的心跳声，一时也有些激动。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分别了一个月，两人彼此都非常想念。 　　…… 　　做完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清洗之后，他们躺在床上懒得动弹，周随拿了本书看，赵青阳则拿着手机处理一些事务。 　　“现在游戏已经在内测了，玩家提出不少建议，我们弄了个论坛，让玩家在上面交流。”赵青阳把手机拿给周随，说：“玩这个游戏的，居然还有挺多医学生的，他们说游戏太难了，建议简化内容，然后把现在的版本做的更得更专业化，然后专门给医生或者医学生玩。” 　　周随逛了会论坛，发现还挺有意思，论坛上自然有攻略区和官方信息区，还有个杂谈区，里面竟然非常热闹。有一些医学生吐槽了自己遇到的糟心事，居然有不少人在下面帮他想办法。 　　这更像一个更有活力，也更轻松化的医学论坛了。 　　“这么多人？”周随问。 　　流量时代，人多就是红利。 　　“我准备把这个论坛做大。”赵青阳说：“脱胎于游戏，但不仅限于游戏，最好是能独立出来。” 　　他又和周随聊了一会自己的想法，现在急救中心都成立宣传办公室了，可惜的是知道的人并不多。人们应该加强对医学和自身的了解，就像对法律某种程度的了解一样，有的时候是可以救命的。 　　周随很高兴他有想做的事，只要他愿意做，周随就全力支持他。 　　“我认识几个主任，也许可以帮你……” 　　赵青阳笑了笑，他凑上去亲周随，似乎不经意地说：“小区里那几棵树还留着坑啊。” 　　因为之前的狂风暴雨，小区倒了几棵树，物业把倒下去的树搬走了，但还没换新的。 　　周随嗯了一声。 　　“我从新闻上看到了，情况也太糟糕了，当时我都恨不得马上飞回来找你。”赵青阳嘟囔道。 　　周随：“你飞回来干嘛，天要下雨，你有什么办法。” 　　赵青阳：“我担心你呀，尤其是一想到有个陌生男人还在家里，我就更担心了。” 　　周随心想，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怎么知道是男人？”他淡淡地问。 　　赵青阳大惊失色：“……你总不会把女人带回家里吧。” 　　“当然。”周随说，他也不接茬，就看赵青阳要说什么。 　　“你要帮朋友，当然没问题啦，但我知道了，就是会担心嘛。”赵青阳说：“其实你要是和我说一声就好了。” 　　周随：“我不是给你说了吗？” 　　赵青阳炸毛：“是我发现了你才说的！要是我不发现呢，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 　　周随定定地看着他，赵青阳的面色越来越冷峻，周随这个样子，看来就是默认了。 　　“你……你就不怕我误会！”赵青阳恨恨地说。 　　周随：“你不会误会的，我相信你。” 　　他这样说，赵青阳一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感谢你如此相信着相信你的我？ 　　过了一会，他才理清思路，说：“就算不会误会，我知道了还是很难受啊。” 　　周随合上书，认真地说：“青阳，你想想，你是为我瞒着你难受，还是为家里借住了个人难受？”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周医生的场合。感谢在2022-01-25 16:07:14~2022-01-26 22:3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的告白 17瓶；桦木 10瓶；likab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赵青阳一时愣住了。 　　周随缓缓道：“咱们认真分析一下, 假如你是为我瞒着你难受，那我如果瞒着你买了盆花，救了只猫回来, 你会难受吗？” 　　“如果你是为家里住了一个人难受, 那你会因为叶晨住在家里难受吗？你会因为苏琢玉曾经住在这里难受吗？” 　　“你觉得这两点哪个比较重要呢？” 　　他也是想和赵青阳解决一下这件事，或者说这类事。 　　赵青阳拧着眉思考片刻：“猫啊花啊的，能和人一样吗？” 　　周随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救回来的是个老人呢，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呢, 你是不是反应就不会这么大。” 　　赵青阳：“……”他想象了一下, 发现确实如此。 　　周随：“所以，你还是因为对方的身份, 而我可能和他发生关系，才这么激烈地反对。但是，你相信我, 我也绝对不可能和他发生任何关系,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且，他还结婚了。在这种情况下, 为什么你还非要执着于这件事呢？你把他当成一个小孩，或者一个老人，甚至一只野猫，不就行了。” 　　赵青阳听到前面还很生气, 听对方结婚了, 于是又默默地消气，一来一去, 语气都变弱了：“我没有反对……你这是诡辩。” 　　周随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我只是想让你分析一下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 　　赵青阳看着他，一时觉得诡异。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理智的……”他喃喃问道。 　　周随：“我认为理智才能维持并不断改进我们的关系。” 　　赵青阳愣愣地看着他, 忽然笑了。 　　他从中听到了另一个意思：周随是想要维持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且希望能更好的。 　　只是他怎么能把这种话说得跟做手术一样冷冰冰的呢。 　　何止冰冷，那话换个人听，都要和他发火了。 　　赵青阳转念一想，虽然手术是冰冷且机械的，但实际上在做的确实是拯救生命这样温暖的事。 　　周随纳闷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想明白了。”赵青阳说：“两件事我都在意，你想好心帮一下朋友很正常，但我们的私密空间，忽然多了一个人。哪怕他只住一晚上，哪怕他结婚了，我的理智当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但感情上就是会难受。” 　　“你想想……”赵青阳凑近他，在他耳边说：“随随，你知道我和谭纶以前的事，是不是心里也不高兴，虽然知道没有什么，不必介意，但就是过不去。这是很正常的呀，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你也是因为喜欢我才会难受，这不是什么不成熟的表现，这就是人的感情呀……你看，我一提他，你嘴角就会朝下零点零一毫米，我看得可清楚了。” 　　周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苦笑不得。 　　“还有，虽然是件小事，但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吧，你不觉得，我发现了之后再问你，我会更生气吗。” 　　周随：“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忙，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你了吧，而且人家第二天就走了。” 　　赵青阳说：“你是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才瞒着的，但对我来说，我更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不然我自己想东想西的，反而容易出事。” 　　周随叹气：“你就不能别想东想西的吗？” 　　赵青阳使劲亲了这个钢铁直男一口，说：“情不自禁，我也没办法啊，除非把你变小，塞到我口袋里，随身带着我就不乱想了。” 　　他看周随皱眉，不再纠结两人的想法差异，而是道：“咱们各有各的想法，不如互相协调一下？” 　　周随：“怎么个协调法？” 　　赵青阳：“以后你遇到事，尽量和我说。你得时刻记着，你不是一个人了。我呢，你没说的事，我就不再过问，也不往心里去，怎么样？” 　　周随思索片刻。 　　赵青阳继续说：“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平稳安全的感情生活，所以才那么宠我，就是为了尽量避免冲突。但冲突总是存在的，咱们慢慢来，相互改变怎么样？” 　　周随淡淡道：“我宠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也是情不自禁。” 　　赵青阳莞尔一笑。 　　周随：“我想了想，我做的确实也有不妥当的地方……” 　　“没事，咱们慢慢来，我也有问题。”赵青阳说完之后，又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这种方法讨论感情问题，挺有意思的，咱们还躺在床上，你刚刚还哭……” 　　周随碰了一下他的腿：“这就是你又起来了的原因？” 　　“反正还早，咱们再来一次吧随随——”赵青阳说着就要掀被子，手机便响了。 　　他反应了一下，才发现是周随的手机。 　　“你帮我拿过来。”周随说，他在床里面，一般睡觉的时候他都把手机放外面。 　　赵青阳哦了一声，乖乖地拿手机，紧接着又有一条消息跳出来。 　　林蒲生：【我请你吃饭？】 　　赵青阳瞳孔微缩。 　　他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递给周随，周随解锁，点开聊天栏，回复林蒲生的消息。 　　赵青阳靠在周随肩膀上，毫不避讳地朝屏幕上看过去。 　　林蒲生：【周医生明天有空吗？】 　　林蒲生：【我请你吃饭？】 　　林蒲生：【之前一直没特意感谢您。】 　　周随回复：【明天我没时间。】 　　林蒲生：【那周医生哪天有时间呢？】 　　周随还没有回复，赵青阳微微偏头，湿热的气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你跟他怎么忽然这么熟？” 　　勉强算上昨天那次，他们明明才见过三次！ 　　第一次救那个老人，第二次是在医院，第三次是昨天偶遇。 　　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私下约饭的关系。除非林蒲生有事找周随帮忙，而看他们这个语气，明显是帮过了！ 　　周随正在思考怎么回复，便道：“下雨那天我带回来的那个人，就是他啊。” 　　赵青阳脑袋嗡得一声。 　　他看见周随准备回消息，直接把手机拿过来，熄灭，放到一边。 　　“青阳？”周随疑惑地看着他。 　　赵青阳坐直了，声音干哑：“你没说带回来的那个人是他。” 　　周随想了想，他确实没说过。 　　但这并不重要啊。 　　“你们还私下联系……” 　　周随明白他什么意思，脸色微变：“赵青阳，他已经结婚了，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结婚？谁都知道杜秀乾根本不喜欢他，他得不到杜秀乾，就来找你？！”赵青阳心想，他早就觉得林蒲生不对了！尤其是昨天，林蒲生见了周随那个笑容，难怪他看着不舒服。 　　“你不要胡说八道！”周随怒道：“你不能这样随便污蔑别人。” 　　赵青阳心里又怒又急：“你为了他骂我？！” 　　他站起来，拿着周随的手机就往外走，周随立刻起身想按住他，两人纠缠之间，手机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周随的力气不是赵青阳的对手，两人缠斗间，赵青阳把他按在了门上，门发出一声巨响。 　　周随脸色冷下来，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你冷静点！晨晨还在！” 　　赵青阳冷笑一声，周随是成熟的大人，所以总是顾虑太多，死要面子，必须永远保持理智和清醒。 　　“好吧，既然他结婚了，那他需要帮助，为什么不找杜秀乾，为什么不找他的朋友，为什么不找他的亲生父母？我就不信了，他那么厉害一个人，离开了林家，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还得你好心去帮他！” 　　周随心里挺烦他这样乱吃飞醋，耐得性子给他解释：“他手机进水了，没带身份证，一个人在那种天气里走，我帮帮他，有问题吗？” 　　赵青阳：“有问题，你帮谁都可以，不能是他。” 　　周随：“你冷静点，赵青阳，为什么不能是他。” 　　赵青阳咬牙，道：“我不喜欢他。” 　　婚礼上，林蒲生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 　　周医生，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知道，这个以前，是失忆之前。 　　周随手机里连以前的同学都没有，他的过去如同记忆一样空白，除去白重鲸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的傻逼，林蒲生是第二个知道以前的人。 　　他都不知道。 　　他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周随不想让他知道。 　　这也是赵青阳对林蒲生不满的深层次原因。 　　而且，林蒲生看周随那个眼神，绝对有问题。 　　周随疲惫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谈，放开我。” 　　赵青阳：“放开你就回他消息去了是吧。” 　　周随眉头皱起：“人家在等着……” 　　“去他妈的。”赵青阳骂了一声，他转头去拿手机，准备给林蒲生回复消息，周随也怒了，伸手去抢，但赵青阳早有准备，他根本抢不到手。 　　周随干脆停下来，冷冷地看赵青阳用自己的手机回复消息。 　　对他这种注重自我和隐私的人来说，赵青阳干的这事，简直精准地踩中了他的雷点。 　　赵青阳回复完消息，把手机递给他。 　　周随没接，说：“既然拿着了，你就继续翻吧。” 　　赵青阳：“什么意思？” 　　周随：“看聊天记录，不止是他的，通讯录那么多人，你一个个翻过去看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6 22:32:54~2022-01-26 23:5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老才觉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名字旁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但很久之后，周随都没有给他回消息。 　　林蒲生也就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 手机响了, 林蒲生看了一眼，并不是周随回复的消息，而是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的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心里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使他对这个陌生号码感到厌恶。 　　那边丝毫没有挂断的意思, 林蒲生干脆接起来，但没有主动开口。 　　对面安静了片刻, 试探地问：“林蒲生？” 　　林蒲生：“你是谁？” 　　“我是谭纶。”谭纶低声道。 　　林蒲生冷冷淡淡地问：“有事吗？” 　　谭纶一时没有说话。 　　他现在和林蒲生的身份变了，按理说，他应该趾高气扬, 应该居高临下, 林蒲生是狸猫，他才是真太子。他曾经幻想过，如果有一天, 他也能拥有林蒲生那样的家世，该会是何等的畅快。而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只能陪着笑脸奉承他。 　　但如今，他几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却发现自己面对林蒲生的时候, 仍然感到紧张。 　　哪怕只隔着一个电话，听到他的声音, 谭纶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让他想起来，以前杜秀乾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林蒲生打来电话，杜秀乾常常避开他去接，从手机里传过来微弱的声音那么冷淡，那么从容，也许从那时候，他就埋下了对林蒲生恐惧的种子。 　　为什么…… 　　不应该这样的…… 　　谭纶原来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想不起来，最后，他干巴巴地问：“林先生，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蒲生觉得他莫名其妙，直接挂断了电话。 　　谭纶听到对面挂断的声音，懵逼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手机，等他反应过来，立刻脸色苍白，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林蒲生还是看不起他！ 　　自从林蒲生和杜秀乾在一起之后，谭纶就从各方面打听林蒲生的消息。成绩优异，性格沉稳，是业余围棋比赛冠军，参加过竞赛，在国外拿了双硕士，回来之后公司也管理得井井有条。从小到大，拿过的奖状和荣誉数不胜数，光说出林蒲生这个名字，就仿佛顶着光环一样。 　　谭纶越是了解他，就越觉得自己渺小。 　　他想办法拿到了林蒲生的联系方式和社交账号，每天都偷窥他的生活，有时候，他对林蒲生的关注度甚至超过了杜秀乾。 　　和谭纶的纠结愤怒相比，林蒲生就淡定了很多。 　　他从杜秀乾那里经常听到谭纶这两个字，谭纶甚至会光明正大地打电话过来，但至今为止，林蒲生还没见过谭纶。 　　他心里根本没把谭纶当回事，自然也没有任何好奇心和探究的欲望。 　　不过谭纶给他打电话，倒让林蒲生想起来另一件事。 　　谭纶的养父母，也就是他的生父母，已经去世了。 　　正因为如此，杜秀乾才总说谭纶无依无靠，觉得没他就活不下去了。 　　片刻之后，谭纶又打电话过来，林蒲生接了。 　　“林先生，我只是想关心你一下。”谭纶说：“忽然离开林家，你肯定有一些不习惯的地方，不如我和爸妈他们说说，让你回来再住几天……” 　　林蒲生懒得听他继续说下去，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东西在林家没有拿，我周天过去取一趟，应该方便吧。” 　　谭纶显然是想让他回来一趟，对比两人如今截然相反的状态，但林蒲生这样说显然出乎他的意料。谭纶脑子很乱，他应了一声，林蒲生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谭纶握着手机，又一次从心底生出了那种渺小的感觉，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占据上风，一种愤怒与不甘的情绪在他胸口激荡。 　　他跑到了林蒲生之前住着的房间，这个房间自从林蒲生走后，就没人进来过。里面布置得简洁大方，整体呈黑白色调，没有多余的装饰品，但角落有两个书柜，书柜里放的不是书，而是林蒲生一直以来所得到的奖杯和证书。 　　林蒲生不会把那些东西找个角落或者箱子一扔了事，但也没有要摆出来观赏，它们就默默地站在角落，每一个奖杯，都代表着林蒲生的一段经历。 　　谭纶想要打开书柜，却没有找到钥匙。 　　他眯着眼睛看向里面一盏盏耀眼的奖杯，转头离开了房间。 　　再次回到这个房间，他手里拿了把铁锤。 　　…… 　　而在林蒲生挂断电话之后，适时地收到了周随的消息。 　　周医生：【我最近都没有空。】 　　林蒲生笑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周随那个对他态度不太好的男朋友。 　　…… 　　周天的时候，林蒲生果然按照约定来取他的东西。 　　林父和林母都不在，谭纶在门口迎接他，笑眯眯地说：“林先生，你终于来了。” 　　林蒲生冲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打扰了。” 　　“没事，我领你去房间吧。” 　　他们穿过花园，来往的家仆看到林蒲生，口里还叫的是五少爷。谭纶心里暗恨他们没有眼色，那些人看着林蒲生，倒是心悦诚服的样子。 　　但他想到等会林蒲生会看到的场景，又不由得期待起来。 　　尽管那是林蒲生住了很久的房间，谭纶还会殷勤地在前方领路，林蒲生知道他肯定有小心思，但也没心思在意。 　　直到他们走在房间前，谭纶双手合十放在身前，示意林蒲生打开房门。 　　林蒲生便推开了门。 　　原本好好的屋子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奖杯的碎片和扔到地上的证书，林蒲生走进去，在碎片中环顾四周，然后走到床头柜那里，上面原来有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一群孩子的照片，此时相框已经被砸烂，他的照片也被撕成了两半。 　　谭纶紧紧地盯着林蒲生，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崩溃的表情，心里也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一旦林蒲生对他发火，他就会让所有人看到自己被曾经的五少爷欺负的场景。 　　林蒲生弯下腰，在杂乱的碎片中找到了另一半照片，他把两张照片合在一起，照片里，他和几个小孩蹲在一起，阳光直直地照下来，他们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直到这时候，他依然很平淡，完全没有发火的样子。那些奖杯的碎片，被撕碎的证书，属于他的被毁掉的一切，都没有让他动容。 　　谭纶却慌了起来，他咳了一声，又道：“爸妈他们人真好，我回来之后，说想把这个房间和隔壁打通，改成影音室，他们也同意了。只是这屋里杂物太多，工人们说得处理一下，应该没有弄坏你什么贵重的物品吧？要是有的话，我就这叫他们照价赔偿。” 　　这屋里就没有一个完好的东西，谭纶连身份证都想给他掰了，只是没找到而已。 　　林蒲生走到床边，不知道按了个什么按钮，墙上一副画忽然向旁边挪开，里面放着一个箱子。 　　谭纶看到那个箱子，瞳孔微缩，他根本想不到这屋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林父和林母知道吗？！ 　　林蒲生提起箱子，微微点头：“看来贵重物品并没有被损坏，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替我向林先生和林夫人问好。” 　　他提着箱子就往外走，谭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为什么会这样。 　　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个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能让林蒲生对被破坏的房间毫不在意。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蒲生行礼道：“多谢谭先生一路相送。” 　　谭纶脸上火辣辣的。 　　林蒲生转身就要离开，谭纶上前一步，低声道：“别走，我问你，杜秀乾在哪儿？！” 　　林蒲生淡淡道：“我不知道。” 　　谭纶嫉怒地看着他：“自从你那天走了之后，他再也没来过林家，电话也不接，绝对是你对他说了什么……” 　　林蒲生咦了一声，好奇地问：“你以前不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吗？” 　　如果不是了如指掌，怎么能在林蒲生每次和杜秀乾相处正好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呢。林蒲生问这话，还真是单纯地疑惑，如今谭纶成了林家五少爷，应该更有能耐才对。 　　谭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也没见过他，也没和他通过电话。”林蒲生说：“谭先生，如果你要找他，方法有很多。我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去，最近有很多事要忙，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林蒲生！” 　　“浦生！” 　　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谭纶骤然朝林蒲生身后看过去，目光黑沉沉的，交织着疯狂的愤怒和不甘。 　　消失已久的杜秀乾终于出现。 　　然而杜秀乾看都没看谭纶一眼，眼睛紧紧地盯着林蒲生，声音干涉，透露出紧张：“你终于回来了。” 　　林蒲生把箱子放下——这箱子还挺重的，他拎这么久也累了，他的目光在杜秀乾和谭纶身上转了一圈，觉得这两人简直是绝配。 　　林蒲生挑了挑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接我电话！发消息也不回！”杜秀乾痛苦地说：“我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果然等到了你。” 　　林蒲生离开之后，杜秀乾想去找他，然而他打不通电话，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联系林蒲生的人。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对林蒲生一无所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6 23:52:35~2022-01-27 22:4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欲则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咩都 307瓶；摩娜 30瓶；雅尼 20瓶；四大皆空 2瓶；春老才觉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他不知道林蒲生有哪些朋友, 不知道林蒲生离开林家，能在哪里落脚，除了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 他没有其他办法。 　　杜秀乾一想到那天的大雨, 心里就急得发慌，他看到了新闻上说的失踪人口，甚至去警局查了一遍，庆幸其中没有林蒲生。之后, 他找人帮忙, 才知道那天林蒲生是被别人带走了。 　　一个叫周随的人。 　　但之后，他又失去了林蒲生的踪迹, 杜秀乾心乱如麻，还是辗转从林家仆人这里得到了消息，说谭纶在砸毁林蒲生的东西, 他认为谭纶不会无缘无故干这种事, 猜测林蒲生会回来，于是这几天便一直守在门外，终于等到了林蒲生。 　　他其实一直都很了解谭纶。 　　毕竟两人在一起那么久, 他知道谭纶那些谎言，那些小心思，那些伪装背后的阴谋，然而, 他始终认为谭纶是可怜的, 无依无靠的，即使有些小心思又怎么样呢, 只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而已。 　　相比之下，林蒲生多么的强大啊, 强大到耀眼的程度，因此哪怕受一些伤，也无关痛痒吧。 　　他之前是这么想的。 　　就像家里有个哥哥和弟弟，弟弟打哥哥能有多痛呢，而哥哥力气更大，就算被打了，当然也要忍让着弟弟。 　　但现在，被赶出去的是林蒲生。 　　会受到伤害的是林蒲生。 　　林蒲生笑了一下，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杜秀乾说不出来，他找林蒲生有什么事？不，他们是合法配偶，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 　　“新家已经装修好了。”杜秀乾紧紧地盯着他，心脏仿佛被谁抓住了一样感到闷痛：“咱们可以搬进去了。” 　　他们结婚之后，因为新买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好，于是林蒲生暂时还住在这里。当然，后来新房已经可以住人，但杜秀乾不愿意住在那里，林蒲生一个人睡新房也没有意思，便也没搬过去。 　　“你不是不愿意住进去吗？”林蒲生想到他那副贞洁烈夫的样子就觉得挺搞笑的。以前林蒲生希望两个人都能搬进去住，共同经营他们的新家，但杜秀乾不愿意，他宁愿在外面住酒店，也不想和他睡一张床。 　　当时那么不情愿的杜秀乾，现在却在这里说这种话。 　　“当时我没准备好。”杜秀乾艰难地说：“但现在我们可以一起住进去了。” 　　林蒲生：“但我为什么要去呢？不必担心，我现在有地方住。” 　　杜秀乾张了张口：“咱们本来就该住在那里……” 　　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林蒲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杜秀乾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面对林蒲生，他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感到羞愧。 　　谭纶在旁边看他俩旁若无人地交流，握紧了铁门冰冷的栏杆，牙齿几乎咬出血来。 　　“杜秀乾！”谭纶一字一句道：“你听不懂人话吗，人家压根不想理你！” 　　“闭嘴！”杜秀乾厉声道。 　　林蒲生看他们一唱一和的，差点要笑出来。 　　这俩实在是太配了！ 　　想到这里，他真诚地给杜秀乾道了个歉：“你和我结婚，无非是因为我用林家来威逼利诱，现在我不再是林家人，也给不了你想要的，这场婚事自然作废。离婚协议书之后我会送给你，毕竟问题出在我这里，所以我会净身出户，之后，咱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离婚之后，你如果还想继续和林家联姻，这边还有个新的五少爷，而且你们两情相悦，想必比我要合适得多。” 　　杜秀乾一时愣在那里，脸色煞白，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半晌之后，他才走过来两步，断然道：“我不同意离婚！” 　　林蒲生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呢？” 　　他那副样子，真的是芝兰玉树，钟灵毓秀，极为清亮的丹凤眼，唇红齿白的，你无法从他身上直白地夸出五官哪一处好看，但偏偏从心里觉得他是美的，就像是人们从山里第一次挖出金矿，第一次看到那种金光闪闪，和石头不一样的东西。 　　众生都是石。 　　独他是金。 　　杜秀乾怔怔地看着他，以前总觉得这块金子永远都会在那里等着他，但现在，他明确地感受到，林蒲生离他越来越远。 　　杜秀乾艰难地说：“我结婚的对象是你，不是林家！” 　　林蒲生笑了一下，他平时笑起来都是极为含蓄极为温柔有礼的，这倒是第一次露出有些恶意的笑容，看上去反而格外有神。 　　“但你婚礼那天，甚至都没有出现。” 　　杜秀乾：“……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林蒲生平淡地挥了挥手：“你等着离婚协议书就行，我先走了，不打扰二位。” 　　林蒲生已经不想和他们耗下去，一辆车就停在外面，他走过去，杜秀乾匆忙想抓住他，被谭纶挡住。 　　“滚开！” 　　“你骂我？！”谭纶硬生生拉住他：“你他妈还上赶着干什么！我告诉你，他那个房间里，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有！他床头摆的照片上面是别人！你个蠢货居然还真的相信他爱你！” 　　杜秀乾听到这话，身体晃了一下。 　　他只能看着林蒲生上车离开。 　　“你什么意思？”再追上去也没用，杜秀乾站住，转身问谭纶。 　　“还能有什么意思，林蒲生根本没爱过你！”谭纶实在是被杜秀乾气死了，也懒得再维持自己孱弱羞怯的外表，他恨恨地盯着杜秀乾，心想自己当初怎么会选择这个傻逼。 　　“那照片上是谁？” 　　“是谁他妈的关你什么事！林蒲生要和你离婚！” 　　杜秀乾一把攥住谭纶的衣领，勒得他呼吸不畅，满脸通红，艰难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哪能认识！你疯了吧杜秀乾，为了一个不爱你的林蒲生，你他妈要献殷勤早干嘛去了！” 　　“闭嘴！”杜秀乾不想再听到那句话——林蒲生怎么可能不爱他。 　　“你他妈比狗都贱！”谭纶不甘示弱。 　　…… 　　两人的争吵声逐渐远去。 　　林蒲生坐上车之后就没再管后面的事了，他之后只需要把离婚协议书交给杜秀乾就行，如果杜秀乾有意见，那就只能法院见了。 　　倒是给他开车的司机频频从后视镜看这场精彩的撕逼，直到车子开远了，他还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们俩是不是挺配的？”林蒲生忽然问。 　　“是……”司机意犹未尽地回答，随后看到林蒲生的微笑，立刻端正了态度：“真是太不体面了，两个成年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下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他说完之后，才想起林蒲生没说要去哪，便问：“老板，我们要去哪？” 　　林蒲生顿了顿，说了个墓园所在的位置。 　　在开车去墓园的时候，林蒲生打开了那个箱子。 　　箱子里是一些债券，合同和房产证之类的东西，他接手林家公司比较早，除了忙家族事业之外，他自己还成立了一家公司，并且积累了一笔丰厚的固定资产。 　　家族企业里的关系又多又乱，多的是尸位素餐的中层领导，相比之下，林蒲生更喜欢自己的小公司。但他知道自己担负着责任，也并不想让爷爷失望，于是心思都放在家族企业上。 　　如果他倒是能专心地经营自己的公司了，而这些年来，他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和经验。林蒲生心里充满干劲，他认为自己完全可以东山再起，放手一搏，而这次，做的是他喜欢的行业。 　　关于林家，他现在倒是没什么想法，虽然林父林母将他赶出来，但自己确实是占了林家五少爷这个位置多年，也享受了很多资源，那种精英教育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在真假太子这件事上，他确实是受益者。 　　就算父母从未爱过他，就算兄弟都厌恶他。 　　林蒲生在林家唯一得到的一点温情，都来自于爷爷林云钦。 　　而林云钦早就去国外休养了，那次他结婚的时候，林云钦回来了一次，结果婚礼不尽如人意，林云钦怒极，很快又离开了。 　　林蒲生忽然想，不知道谭纶能不能适应林家那个环境。 　　林家传承得久，因此有些规矩特别严苛，有些观念特别古旧，家里的小辈，每个人都跟要夺皇位一样，天天上演九龙夺嫡，今天你捅我一刀，明天我阴你一下……之前林蒲生优秀得过于耀眼，他们还合力准备对付林蒲生来着。 　　总之不关他的事。 　　车子很快开到了墓园，林蒲生收拾了文件，重新上锁，然后走下车。 　　谭纶的父母，也就是他真正的父母，就埋葬在这里。 　　林蒲生缓步走进墓园，他手里拿着一束花，心情复杂。 　　在刚刚得知自己并非林家人的时候，他就在想，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们。 　　然而，通过调查，他很快就发现，父母早已经去世了。 　　十年前，他们在大雪天赶长途，车胎打滑，车子撞向栏杆，然后翻下去。 　　两人双双去世。 　　那一瞬间，林蒲生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并没有很痛，但那个洞却鲜明的存在着。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墓园里没几个人，林蒲生按照调查的结果找到了父母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令他十分意外的人。 　　周随。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7 22:40:19~2022-01-27 23: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5瓶；46773853、四大皆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周随穿着一件简单的长袖和休闲裤, 站在墓碑前，神色平静。 　　林蒲生主动上前，道：“周医生, 好巧。” 　　周随应声回头, 见了他，挑眉道：“最近咱们似乎特别有缘分。” 　　林蒲生也觉得很巧，说：“我来见一下我的亲生父母。” 　　如果是别人的话，他还需要费一番功夫解释, 但周随很快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说起来, 周随应该是除了当事人之外，第一个知道他身世的人。 　　林蒲生指向父母的墓碑, 周随看过去，道：“节哀。” 　　林蒲生摇了摇头，他的心情比起悲痛, 更多是一种怅然若失。 　　“我就是忽然觉得, 有些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事，其实就发生在某一个毫无知觉的瞬间。”林蒲生感慨道：“当时只道是寻常……那时候我在干什么呢，大概只是觉得无聊吧。” 　　周随轻声道：“我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蒲生看向他身后的墓碑, 周随微微一顿，然后让开了位置。 　　林蒲生惊讶地发现，墓碑上面写的是，周随之墓。 　　“你这是……”林蒲生失语, 不知道该说什么。 　　墓前放着鲜花, 果盘，还有一个小小的钢琴模型。 　　“放心, 里面是空的。”周随笑了一下，然后道：“这是我为自己立的,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最近也是忽然想起来，觉得应该来看看。” 　　林蒲生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曾经对周随感到好奇，但并没有很关注过。后来随着自己长大，于是也逐渐忘了周随这个人。直到婚礼上，他再一次遇到周随，对方和他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而之后，他自己的生活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种情况下，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居然是点头之交的周随。 　　他于是试图重新了解周随。 　　虽然周随是有些奇怪，但给自己建一座空坟，这种事情也太诡异了。 　　面对林蒲生的疑惑，周随解释道：“……大概是为了纪念，以前的周随。” 　　林蒲生猛然记起来，周随曾经自杀过。 　　然而对周随来说，这个“以前的周随”，不仅是这幅身体原本的周随，还有上辈子的周随。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周随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林先生，你之前说，感觉我和以前不一样，你觉得哪里不一样呢？” 　　“气质不一样。”林蒲生笑道：“以前的你，一看就是个音乐家，阴郁，敏感，最重要的是偏执和疯狂……那时候的你，就算没有从事音乐行业，也不会成为一个医生。周医生，你的变化真的很大，但是，你始终是一个温柔的人。” 　　周随：“死而复生，我想通了很多。” 　　林蒲生道：“而现在的你，则是一个真正的医生。” 　　周随看了看自己的手。 　　“你拥有一颗真正的医者仁心。”林蒲生说。 　　周随：“你过誉了。” 　　林蒲生笑了笑：“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你。” 　　周随：“只是件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蒲生：“对你来说是件小事，对我来说却非常重要……周医生，重大的变故会改变人的性格和信念，我只是经历了家庭的变化，就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对你来说，肯定更是如此。” 　　“有人说，只有面对死亡，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林蒲生道：“我现在仍然感到迷茫，周医生，你是死过一次的人，应该会比我更清醒吧。” 　　周随摆了摆手：“我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的……” 　　林蒲生瞅他，然后笑道：“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周随哑然失笑，被年龄更小的林蒲生这样说，让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林蒲生并不劝他，对这件事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道：“周医生是怎么来的，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周随和他一起往外面走，周随回头看着那些墓碑，心里感慨万千。 　　活着的人，从未感受过死亡是什么感觉。 　　但他知道。 　　那种瞬间的虚无，印刻在他的灵魂中，挥之不去。 　　生病会带来经济的损失，身体的疼痛，精神的折磨，和真正孤苦的感觉。当人生病之后，总能从中吸取一些教训，例如戒烟戒酒，早睡早起，规律作息。 　　而死亡，只会带来更深刻的教训。 　　他们走出墓园，周随才道：“我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就在那边。” 　　林蒲生叫了他一声，说：“周医生，我真的想请你吃个饭，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前你说没空，你可以给我一个有空的时间。” 　　周随摆了摆手：“真没必要。” 　　“其实主要是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好受。”林蒲生笑了笑：“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周随扬眉。 　　林蒲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我们很投缘，也许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应该交你这个朋友。” 　　他说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是救那个老人的时候。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周随竟然心领神会。 　　“现在也不晚。”周随看了看时间：“最近真的比较忙，有空的时候，我约你吧。” 　　“那就说定了。”林蒲生很高兴，露出真心的笑容：“离开林家之后最好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相比之下，摆脱杜秀乾都能排第二了。 　　成年人很难直白地面对别人表达自己的喜欢，林蒲生那样说，周随倒有些受宠若惊。 　　但他心情确实不错，和林蒲生交谈，比他想象的要轻松地多。 　　林蒲生知道以前的他，却又能清晰地区分两者的不同。 　　周随在他面前，可以说的话反而很多。 　　他开车回家的时候，接到了赵青阳的电话。 　　“你在哪儿？”赵青阳问。 　　周随：“我在开车。” 　　赵青阳沉默片刻：“什么时候回来？” 　　周随看了看导航的时间，说：“再过一个小时吧。” 　　墓园离他们住的市中心还挺远的。 　　开一个小时的车，周随也想了很多。 　　每次来墓园，再次鲜明地回忆起死亡，他都会有一些感想。 　　他当初和赵青阳说过，赵青阳还不了解他，不仅是不了解他这个人，更不了解和他在一起代表什么。现在，他和赵青阳的关系，已经重现了和前任相似的矛盾。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周随心里念着这句话。 　　他不能重复以前的错误。 　　…… 　　回家之后，赵青阳从书房赶过来开门，面无表情地问他：“吃饭了吗？” 　　周随老实摇头：“还没有。” 　　赵青阳仍然面无表情：“我做了午饭，你先吃吧。” 　　周随哦了一声，然后去厨房端饭菜出来，最近苏琢玉回赵家了，估计暂时不会再来，于是家里便基本上都是叫得外卖，偶尔赵青阳会做饭。 　　周随坐下之后，看赵青阳准备回书房，便问：“你不来一起吃吗？” 　　赵青阳：“吃饱了。” 　　周随哎呀一声：“要不你陪我吃？” 　　赵青阳瞪着他，目光狐疑，但还是迟疑地坐了下来。 　　那天晚上，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就连叶晨那边都能听到动静。 　　之后，两人就开始冷战。 　　赵青阳甚至搬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是偶尔才下来一趟。 　　“这道青椒炒肉是你做的？”周随夸赞道：“真好吃。” 　　赵青阳皱眉看他，又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想了想，问：“你今天一大早干嘛去了？” 　　周随今天休息，往常他都会在家里呆着，不论是看书还是放松，他很少出门。正因为如此，赵青阳一大早过来找他，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他知道周随不喜欢他这样探究行踪，赵青阳是故意这样问的。 　　没想到的是，周随居然回答了他：“我去了一趟墓园。” 　　墓园？ 　　赵青阳显然非常吃惊，先是自己思索了一会，然后问道：“去看谁吗？” 　　“一个朋友。”周随缓缓道：“一个十几年前的朋友。” 　　他准备适当地对赵青阳坦白一些事情。 　　赵青阳确定他喜欢自己，并且不会出轨，不会和别人有任何不当关系，不会辜负自己的喜欢，但即使如此，赵青阳仍然感到不安。 　　不安的源头，在于他知道有一个谜团的存在，却对那个谜团知之甚少。 　　仿佛一双脚踩在冰面上，冰面即将融化，却不知会从何处开始，何时开始。 　　周随将自己代入到赵青阳的位置，想象赵青阳的感受，便多少理解了赵青阳的恐慌。 　　这种恐慌和理智没关系，和他是否知道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关系，就像人站在悬崖边，站在冰面上，本来就是会恐慌的。 　　而自己那种性格，会加深他的恐慌。 　　赵青阳坐直了，专注地看着他。 　　“我给你说过，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周随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失忆吗？” 　　赵青阳摇头。 　　他后来和周随的父母也聊了几次，他试探过，但他们永远不会提起以前的事。 　　“并不是因为什么意外事故。”周随淡淡道：“我自杀过，从楼上掉下来，大脑受到重击，虽然没死，但也失去了记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7 23:51:57~2022-01-28 22:3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号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rak 10瓶；4677385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赵青阳呼吸一滞, 他忍不住倾身，眼神之中已经有了一些难过。 　　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为他的过去而感到悲痛。 　　“为什么呢？”赵青阳问, 紧接着, 他觉得自己这样问过于唐突，咬了咬唇：“算了，还是不要说了。” 　　“没关系，因为我不记得了。”周随道：“但我还是知道, 当年的我, 为什么自杀。” 　　他是从日记本里看到的。 　　以前的周随，有写日记的习惯, 并不是每天都写，只是有时候会记录几笔。 　　他的自杀，只是因为累积而成的绝望。 　　周随喜欢音乐, 但周父坚持让他学医。他去参加比赛, 因为朋友的算计，和冠军失之交臂。他在学校，和另一个男生交往, 被老师发现，老师叫来家长。 　　老师说：“两个男孩在楼道上偷偷亲嘴，还被我发现了！恶不恶心啊！” 　　回家之后，母亲疯狂地给父亲打电话, 她哭得歇斯底里, 仿佛将所有眼泪都流干了。 　　父亲回家之后，他们砸了钢琴, 砸了所有的奖杯，撕掉了他得奖的照片, 对站在角落的少年说，这个孩子已经养废了。 　　少年周随的眼睛，木然地看向窗外。 　　窗外有一只自由的鸟。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周随也不忍心再看下去，日记本的每一个角落，都密密麻麻地写着： 　　我是个废物。 　　我是个废物！ 　　我是个废物…… 　　周随尽量用客观的语气描述这段过去。 　　赵青阳听得已经将近窒息。 　　他所想要追寻的记忆，对周随来说，是段痛苦而黑暗的过去。 　　他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执着地了解过去。 　　周随说完之后，也感觉很累。 　　从内心深处涌起的一股疲乏，他仰起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对爸妈来说，他们也为这段过去感到痛苦。”周随说：“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已经将它彻底忘记了，那么，我也希望你不要在意。” 　　赵青阳单膝跪在地上，握住周随的手，抵在额头上。 　　周随抬起手，抹掉他眼角的泪。 　　“对不起，我……”赵青阳轻声道：“我不知道……” 　　周随说：“我应该向你道歉。” 　　赵青阳没说话。 　　周随：“我想了一下，虽然我认为那是件小事，但既然你会在意，我还是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赵青阳没想到他居然会道歉。 　　“还有之前转科室的事，我也应该和你说的。”周随：“和你分享这些事，本身也是一种态度，我之前有些想法不太对，我会改进的。” 　　赵青阳心里又酸又涩又甜又暖，只感觉喉咙都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想的呢？”周随摸摸他的头。 　　赵青阳喃喃：“我觉得我捡到了一个大宝贝。” 　　周随盯着他，露出一丝微笑：“不是这个。” 　　赵青阳反应片刻，恍然大悟，立刻道：“抱歉，我不应该动你手机，代替你回消息！我知道错了，请给我一个重新做攻……啊不，重新做人的机会！” 　　周随抚摸他的狗头：“我的手机和电脑没有任何要隐瞒你的东西，如果你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别偷偷摸摸的，知道吗？” 　　赵青阳冷汗涔涔：“……我知道！” 　　他想了想，说：“你等等！” 　　他跑进书房，很快便端着自己的笔记本和手机出来，先是拿出手机，打开设置，然后捏着周随的手指，留下了周随的指纹。 　　“你先看，这是联系人，这是办公软件，这是游戏，这是相册。”然后他打开笔记本，说：“开机密码是XXX。” 　　周随没翻其他的，就点开图库看了看。 　　里面除了拍的各种文件之外，就是猫图和各种角度偷拍他的照片！ 　　周随：“……” 　　赵青阳也看到了，大惊失色，立刻要抢回来。 　　周随：“干什么干什么，说好的给我看呢。” 　　赵青阳捏着手机边，又不好用力，只好不情不愿地让他继续翻。 　　相册上面有时间，周随一直往后翻，翻到了去年十月份。 　　那时候，赵青阳手机里就有他的照片了。 　　周随点开看，那张照片拍的有点糊，大概是在地下车库拍的，他站在车边看手机，唯一的光源照在他的脸上。 　　“这看着像案发现场。”周随评价道：“你居然这么早就偷拍我。” 　　赵青阳捍卫自己的审美：“我觉得很美啊！” 　　周随：“这么糊你还留着？更过分的是，同样的场景和同样的姿势，你干嘛拍那么多张？” 　　赵青阳：“角度不一样，光线也不一样，时间更不一样了啊！” 　　周随看着这些差不多的图挺难受的，但这是赵青阳的手机，他也不能删除，于是赶紧把手机还给了赵青阳。 　　“不看了？还有其他东西呢。” 　　“我没什么兴趣。”周随说，他对看伴侣的手机一点兴趣都没有，之前赵青阳早就给过他几次手机，他也懒得点开。这次是因为赵青阳强烈要求，他才看了看图册。 　　归根到底，他感觉自己是对探究其他人的隐私缺乏兴趣。 　　大概是太关注自己的世界，所以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就算谈恋爱，他们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真的不看看吗？”赵青阳主动地过于热切了。 　　周随摆了摆手：“我还有件事要说……” 　　赵青阳眨了眨眼。 　　周随：“像林蒲生那样的事，今后还可能会发生。” 　　赵青阳：“……哦。” 　　“我能保证的是，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我会告诉你。”周随真诚地说。 　　赵青阳笑了笑：“其实我明白的……你就是这样的人，不这样做的话，就不是周医生了。” 　　“而且，我能找回苏琢玉，也正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本来就我没有资格要求你改变。相反，我全家都要感谢你愿意伸出援手。”赵青阳说：“之前是我太小心眼了，至于林蒲生……” 　　周随：“嗯？” 　　赵青阳想说什么，但说不出口，最后还是勉强道：“我还是不喜欢他。” 　　周随：“为什么？我觉得我和他挺聊得来的。” 　　赵青阳皱眉：“一种直觉。” 　　周随：“总有个理由吧，还是就因为以前的事，既然我已经给你解释清楚了，你应该不会再介意他了。” 　　赵青阳：“说是这么说……” 　　他没法直接告诉周随，他总觉得林蒲生喜欢周随。 　　明明这两人之前都没有什么交集，无非就是一起救了个老人，参加了婚礼，在大雨天周随还把林蒲生带回家…… 　　等等！ 　　当初他在医院的时候，只见了周随一面，就喜欢上了他！ 　　林蒲生居然和周随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要是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被周随带回家，早就情根深种，爱得无法自拔了。 　　赵青阳心里陡然升起了焦躁和危机感。 　　他试探性地问：“你能不能尽量别和林蒲生交往？” 　　周随定定地看着他。 　　赵青阳没再说话，如果继续说下去，他们可能会吵架。 　　“他是我的朋友。”周随说：“如果有一天，你忽然介意起晨晨，是不是也要让我别和叶晨交往。”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赵青阳皱眉。 　　周随淡淡地哦了一声。 　　赵青阳：“我知道了……咱们暂时把这个话题放下。” 　　周随默默地喝汤。 　　赵青阳想的是，他怀疑林蒲生，确实只是出于自己的直觉，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等他拿到证据，周随自然会避嫌的。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周随休息，没什么事，于是想起来之前和林蒲生的约定，便发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林蒲生很快便答应了，还强调说是他请客，让周随选地方，一定不要客气。 　　周随选了个差不多的餐厅，他去之前，想起之前和赵青阳的约定，还给赵青阳说了一声。 　　赵青阳脸色都变了，咬着牙说：“那你去吧……早点回来。” 　　周随站在门口换鞋，闻言转身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赵青阳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俩吃饭我去干嘛，这不打扰你们朋友联络感情吗。” 　　周随说：“他说他会带对象一起过来，我觉得也应该带上你。” 　　赵青阳愣了。 　　“他有对象？！”这是什么展开？！ 　　周随：“是啊。” 　　赵青阳不可思议道：“不会是杜秀乾吧，我听说他们正在闹离婚啊。” 　　周随：“我觉得应该不是杜秀乾。” 　　他现在对杜秀乾，林蒲生和谭纶的感情线不是很了解，他们短短地聊了几次，他怎么都看不出来林蒲生对杜秀乾爱得死去活来。 　　书里这条感情线一直都强调的是三角恋的纠结，倒是林蒲生为什么会喜欢杜秀乾，很含糊地就带过去了。 　　周随想，说不定他今天能问一下林蒲生。 　　赵青阳还处于震惊之中，不过既然林蒲生带了伴侣，他去也就很正常了，于是赵青阳风风火火跑进屋内，喊着你等我一会，过了一会，赵青阳才打扮得人模狗样地出来了。 　　周随似笑非笑地倚在门口。 　　赵青阳心虚了一下，问：“怎么了？” 　　“觉得你很帅。”周随伸手拎着他的领带，让他倾身下来，给了他一个吻：“我居然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得是两辈子积福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8 22:35:42~2022-01-28 23: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爱吃素 8瓶；狸子不掉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赵青阳把周随按在门上, 轻轻浅浅地吻他，哑声说：“我好喜欢你。” 　　周随眯着眼看他，睫毛微微颤动。 　　赵青阳抱着他, 心里感到一阵平静而充实的幸福, 他和周随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得到了很多快乐，他想不到自己居然还能得到更多的欣悦。 　　他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他珍惜每分每秒和周随在一起的时间，但也知道, 未来他们只会更好……所以, 不必为时间流逝而感到悲伤。 　　两人的心脏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跳动, 吻得越来越深，最后差点没法出这个门。 　　…… 　　周随坐上车之后，用纸巾擦拭着嘴唇,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 　　“没事啦。”赵青阳在开车，斜光瞥过去，说：“看不出来的。” 　　他心里倒是希望留点印记什么的, 但周医生很明显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虽然他不会特意打扮，但每次出门还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 　　周随说：“你刚才咬我干嘛？” 　　赵青阳：“就是情不自禁，一时没忍住……” 　　周随看了一下, 锁骨那里有个明显的牙印, 他总感觉赵青阳是故意的。 　　“你是狗吗？”周随收了收衣领，然后认真想了想：“德牧？” 　　赵青阳瞪大了眼睛, 然后问道：“叶晨呢？” 　　周随不是很确定：“……金毛吧？” 　　赵青阳：“苏琢玉呢？” 　　周随脱口而出：“边牧。” 　　赵青阳哈哈大笑，觉得这么说居然很形象。 　　周随这边选好了位置, 然后给林蒲生发过去，那边林蒲生很快就回复了消息。 　　周随和赵青阳先到了饭店，饭店里有个空中花园，环境静谧优雅，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脚步轻盈，赵青阳负责点餐，他对周随的口味了如指掌。 　　过了一会，林蒲生就来了。 　　他还带了个人。 　　那人看着挺内向，长相清秀，眼睛挺亮的，皮肤有些黑，穿着休闲装，看着跟大学生似的。 　　周随站起身迎上去，林蒲生笑着和他握了握手，然后介绍道：“这是李闻江，我的男朋友。” 　　李闻江听他这么说，一张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脸上肉然可见地散发着热气。周随对他伸出手的时候，李闻江愣了一下，才迟疑地伸出手来。 　　肉眼可见的局促。 　　周随心想，这孩子看着很害羞啊。 　　李闻江的手上有很多茧，皮肤粗糙，一看就是从小干过很多活的。 　　赵青阳也上来打招呼，他表现得就自在多了，还伸手搂上了周随的腰，笑嘻嘻地对林蒲生说：“好久不见，林先生。” 　　林蒲生对他点头微笑，李闻江看到赵青阳放在周随腰上的手，又一次脸红了。等到赵青阳和他握手的时候，他眼神躲闪，竟然不好意思看赵青阳。 　　周随看在眼里，心想这男孩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林蒲生看着不会和这男孩有什么接触才对。 　　四人落座，李闻江生疏地帮林蒲生拉开了凳子，林蒲生坐下之后他才坐，林蒲生淡定地道了声谢谢，李闻江就又脸红了。 　　怎么说呢，两个人看着不太像情侣的样子，但李闻江偷偷注视着林蒲生的眼神，又确实含着隐晦的爱意。 　　点的菜逐渐上桌，周随点了个螃蟹，虽然现在不是秋天，但这边养的螃蟹也是鲜美甘肥。李闻江面对着螃蟹无从下手，只好偷看周随他们是怎么剥的，结果周随并没有动手，而是赵青阳那边剥出来喂给他，周随也就直接张口吃了。 　　赵青阳倒是很高兴的样子，李闻江看了一会，自己也学着剥，剥完之后，便瞥着林蒲生，想把蟹肉喂给他。 　　但林蒲生在和周随说话，一时没顾得上看他，他便自己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周随先注意到他，便把话题引到了李闻江身上。 　　“他是X大的学生，今年大四，快毕业了。”林蒲生说：“我手上不是有个小公司吗，他就来实习了。” 　　他说完之后，微微偏头，李闻江顺势把蟹肉喂给他，林蒲生面色如常，倒是李闻江动作有些僵硬。 　　林蒲生这话说得挺暧昧，也不知道李闻江是先实习两人才认识的，还是先认识，跑来公司实习的。 　　但无论如何，林蒲生和他这段关系发展得都挺快。 　　而且林蒲生明显不是那种会以玩弄感情为乐的人，他既然把人带出来了，说明他是认真的。 　　周随心想，这也挺好，虽然李闻江似乎过于羞涩紧张了，但和他在一起，总比和杜秀乾谭纶那两人纠缠好。 　　“你那个公司，主要是干什么的？”周随问。 　　“一个课外培训机构。”林蒲生说了个名字，周随竟然还有些印象，至少在本地的不少地方都见过。 　　这就是林蒲生脱离林家完全由自己创办的产业，林家自己发展起来的产业主要涉及投资理财，科技，餐饮，服装等，其中投资类公司多达十五家，单一公司的注册资本就逾千万。林蒲生自己的产业与之比起来，确实只能算是小公司。 　　虽然只是个小公司，但林蒲生投入了很多精力，他兴致勃勃地和周随分享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周随看着他，觉得他至少比在林家的时候要鲜活得多。 　　这顿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有李闻江在旁边，赵青阳也打消了自己的顾虑。周随的手上不小心溅了汤汁，赵青阳立刻拿纸巾帮他擦拭，又掰着他的下巴观察有没有溅到脸上，两人的亲密动作旁若无人，林蒲生看着他俩，笑眯眯地说：“你们倒是恩爱，羡煞旁人啊。” 　　赵青阳就笑，周随倒是挺不好意思，他才发现自己和赵青阳有些动作过于亲密了，但赵青阳平时就爱缠着他，久了之后，他不知不觉中也默默地适应了这些肢体动作，刚才竟然没察觉到不对。 　　林蒲生起身说去趟卫生间，李闻江立刻站起来，表示自己也去。林蒲生对他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 　　只是他还没下楼，就僵在了原地。 　　杜秀乾正往上走，抬头看见他，然后立刻跑上来。 　　林蒲生下意识不想让杜秀乾出现在周随他们面前，对他来说，杜秀乾意味着麻烦，等会如果纠缠起来，肯定很不好看。 　　于是他看了杜秀乾一眼，然后往卫生间走去。 　　杜秀乾跟上他。 　　他们走到一处角落，林蒲生停下脚步，回头问：“你想干什么？” 　　杜秀乾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怕一眨眼，林蒲生就消失了。 　　“……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回家。”杜秀乾低声说。 　　林蒲生看着他，觉得这实在是个不可理喻的男人。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寄给你了，你为什么不签字？”林蒲生淡淡道：“不签字也行，咱们可以去法院解决。” 　　杜秀乾：“我不会同意离婚的。” 　　林蒲生离开林家之后，杜秀乾才发现一个人可以消失得这么彻底。那天林蒲生寄来了离婚协议书，杜秀乾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条件倒是慷慨大方，林蒲生几乎什么都不要，只为了彻底和他断绝关系。 　　之后林蒲生的助理给他打电话，通知他尽快签字，杜秀乾问他林蒲生现在在哪里，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我不可能签字。”杜秀乾补充道：“那份文件我已经撕了。” 　　林蒲生笑了一下：“那种东西要多少就可以打印多少，你没必要浪费资源吧。杜先生，我实在不明白，之前你明明对我不闻不问，看一眼都觉得脏了你的眼睛，现在怎么忽然……就这么犯贱呢。” 　　“林蒲生！”杜秀乾难以想象林蒲生居然也会这么说话。 　　他印象里，林蒲生一直是个优雅斯文，礼仪完美地如同教科书一样的人。 　　“我们已经结婚，我不可能放下你不管。”杜秀乾艰难地说：“你很久没回家了，我还是找人调查，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林蒲生意兴阑珊地扯了扯嘴角，他实在很不想和杜秀乾掰扯下去。 　　“这样吧，咱们理智地讨论一下。”林蒲生说：“你现在对我抱有什么想法？如果只是因为要负责的话，那只要离婚，咱们也就没什么责任了。” 　　杜秀乾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呢？”林蒲生道：“总不能，是因为你喜欢我吧。” 　　他盯着杜秀乾，眼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要杜秀乾点头，他几乎可以立刻吐出一大段杀人诛心的讥讽和嘲笑。 　　杜秀乾看出来了，所以他不敢点头。 　　林蒲生笑：“那就完全没有理由了，杜先生。” 　　杜秀乾：“反正，你不能走……” 　　林蒲生已经厌烦了，他冷淡道：“如果你只是泛滥的责任心作祟，可怜我这个被林家赶出去的人，那我只能告诉你，我并不可怜，相反，我现在过得很开心。但谭纶很需要你，他刚进林家，想必会经历很难的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林家的氛围，如果你想做点好人好事，满足你的善良，那你应该去找谭纶。”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8 23:58:22~2022-01-29 22:3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枝 50瓶；嗚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杜秀乾注视着他的双眼, 林蒲生的目光仍然平静，他并没有因为离开林家显出任何落魄的样子。 　　杜秀乾恍然间才明白，林蒲生和谭纶不一样。 　　他不需要自己的同情和帮助, 无论他遇到什么事, 都不会自怜自艾。 　　他永远都不会是个可怜人。 　　“我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吧……” 　　林蒲生还要再说什么，杜秀乾忽然道：“那周随呢？” 　　林蒲生莫名其妙：“这又关周医生什么事？” 　　杜秀乾：“你不需要帮助，为什么那天会进他家, 又为什么频繁和他见面？” 　　林蒲生心里骂了句脏话, 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这关你什么事？” 　　“咱们还没有离婚，你在外面找人就是出轨你知道吗？”杜秀乾面色阴沉：“一个周随还不够, 还有那个李闻江，林蒲生，你有完没完？！” 　　林蒲生再好的涵养也被他气得不行了, 杜秀乾居然好意思说他出轨, 杜秀乾和谭纶那些事，哪一个不比出轨还恶心。 　　“滚，咱们法院见吧。”林蒲生直接转身离开。 　　杜秀乾忽然按住他的肩膀, 然后越过他，大步朝楼上花园走去。 　　林蒲生一惊，心里大骂杜秀乾，连忙追上去。但杜秀乾跑得比他快, 林蒲生赶上去的时候, 杜秀乾已经站在了周随和李闻江面前。 　　他端起桌子上的热茶，直接往李闻江脸上泼, 泼完之后，他看向周随, 手里举着杯子，周随还没有反应过来，赵青阳已经一拳打在了杜秀乾脸上。 　　赵青阳这个叫料敌先机，预判式自卫，杜秀乾没注意到他，一时被打得往后退了几步，脸上顿时挂了彩，鼻子也酸涩难忍。他看向赵青阳，正想说什么，林蒲生已经赶过来，骂道：“杜秀乾你有病吗？！” 　　杜秀乾回头看他，愤怒又委屈，冷笑一声，指着李闻江说：“你就这种眼光？” 　　“我眼光现在好多了，最差的时候，就是看上了你。”林蒲生在桌子上巡视一圈，赵青阳非常机敏地给他倒了杯茶，林蒲生接过来，却一时没下得去手——他实在做不出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别人脸上泼茶的事，尤其是当着朋友的面。 　　林蒲生心想，看来他输就输在，比杜秀乾要脸这上面。 　　周随给李闻江递了块毛巾，那茶水已经温热了，并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害。李闻江接过来，沉默地擦拭着脸上的茶水。 　　杜秀乾：“跟我回去！这些事我不跟你计较！” 　　林蒲生翻了个白眼：“滚。” 　　杜秀乾伸手要去拉他，林蒲生往后躲了一下，李闻江忽然站出来，挡在他面前，对杜秀乾说：“杜先生，请你离开这里。”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李闻江睫毛微颤，他鼓起勇气说：“我们不欢迎你。” 　　杜秀乾看见他就烦，直接翻出钱包，从里面扯了一堆钱扔到李闻江脸上：“林蒲生他给你多少钱让你来这儿演戏，我给你双倍，现在立刻给我滚。” 　　李闻江立刻面红耳赤，愤怒地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林蒲生站出来，道：“杜秀乾，你别太过分，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打他就是打我的脸。” 　　杜秀乾绝望地看着他：“你明明那么爱我……为什么，这才多久……” 　　他始终不能忘记，林蒲生以前有多么爱他。 　　爱到他根本不相信林蒲生会移情别恋。 　　林蒲生低头找到杜秀乾的联系方式，然后给他发了张图片。 　　他站出来，说：“看看吧。” 　　杜秀乾看着他平静的眼神，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害怕，他打开手机，点开林蒲生发过来的图。 　　那是一张——杜秀乾和谭纶接吻的照片。 　　时间点在他们结婚之后。 　　“……这是个误会。”杜秀乾脸色惨白：“是谭纶他……” 　　“你又想把责任推给谭纶？行了，滚吧。”林蒲生说：“我看见你就恶心。” 　　比起谭纶，他更厌恶杜秀乾。 　　他并不把谭纶放在眼里，有时候还觉得对方挺可怜，但杜秀乾实实在在让他感觉恶心。 　　杜秀乾带着脸上的伤失魂落魄地离开，林蒲生一阵恶心，他看了眼手里的茶，勉强喝了半口，但还是压制不住。 　　林蒲生对他们摆摆手，然后往卫生间快步走过去。 　　周随担忧地看着他，对赵青阳说：“我去看看。” 　　赵青阳点头：“好。” 　　…… 　　周随跟着林蒲生来到卫生间，还没进去，就听见林蒲生呕吐的声音。 　　他先让服务员送来一杯热水和毛巾，然后走进卫生间。林蒲生正趴在水池边呕吐，脸色苍白，嘴唇犯青，眼角一抹病态的殷红。 　　“恶心？”周随问。 　　林蒲生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疲惫地说：“可能是因为见到了姓杜的……” 　　周随心想那也不至于吐成这样，他想了想，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食欲不振，睡眠不足之类的？” 　　林蒲生摇了摇头：“还好吧，最近公司比较忙，倒是经常头疼。” 　　周随的心提起来，立刻道：“最近体检了吗？” 　　林蒲生笑了一下：“你这是职业病犯了，现在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头疼还挺普遍的。” 　　周随又问了几个问题，林蒲生除了头疼，倒没有任何问题，五脏六腑都没有疼过。 　　脑袋里的病问题更大，周随吩咐让他尽快去医院做个体检，林蒲生笑着答应了，但会不会去还要两说。 　　周随一看就知道，像林蒲生这样的年轻人，都觉得自己身体好得很，不会得什么大病，其实有些病，哪管什么年龄呢。 　　“今天的事对不起啊。”林蒲生岔开话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杜秀乾。” 　　周随看他嫌恶的样子，问道：“你当初为什么非要和他结婚呢？” 　　林蒲生：“因为我喜欢他啊。” 　　周随：“……” 　　林蒲生：“我以前是真的喜欢他……大概几年前吧，你知道杜秀乾曾经发生过车祸吗？” 　　周随忽然想起来，杜秀坤给他说过这事。 　　“那次车祸，本来是针对我的。”林蒲生垂下眼：“紧急关头，杜秀乾开车撞向了那辆车，我才得以逃出生天，而他却受了重伤，在病床上躺了很久。” 　　周随默然，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从那之后，我就喜欢上了他。”林蒲生道：“后来，杜家资金链出了问题，他来求林家帮忙，我趁人之危，提出了联姻的要求。正因为如此，婚后他不喜欢我，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我出钱帮他解决了杜家的问题，他至少应该保持表面上的忠诚。” 　　“当初确实是我勉强了一段姻缘，不过结婚了也可以再离嘛，他总不会觉得自己离了婚就是二手男人，没人要了吧。”林蒲生耸耸肩。 　　周随问：“他要是一直不离婚怎么办？” 　　“他会离婚的，为了杜家。”林蒲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道：“杜家需要的是林家五公子，不是林蒲生。” 　　林蒲生和周随从卫生间出去，回到餐桌上之后，赵青阳竟然已经和李闻江聊起来了。赵青阳外向开朗，又会说话，他想和谁拉近关系的时候，总是非常顺利的。李闻江很明显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难得兴奋地在讲些什么。 　　林蒲生他们回来了之后，李闻江才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段饭本来还是很开心的，如果杜秀乾没出现的话。回去路上，周随问赵青阳：“你们在聊什么呢？” 　　赵青阳说：“就聊聊他和林蒲生是怎么认识的，你要不猜猜？” 　　周随好奇地问：“工作认识的？” 　　他能想到的，就是李闻江在公司被林蒲生发现了，然后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赵青阳：“不是，林蒲生一直在给一个慈善机构定期捐款，资助了几十个学生，李闻江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家里贫困，根本念不起书，是林蒲生的捐款让他能考上大学。他来这里上学，一直想见见自己的恩人，但林蒲生从来没透露过自己的信息，只留下了和一群孩子的合照。他去林蒲生的公司上班，阴差阳错见到林蒲生，才知道这就是一直资助他的好心人。” 　　周随愣了愣：“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赵青阳道：“李闻江说他一直想感谢林蒲生，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只比他大几岁的人，不知不觉就爱上了他。” 　　周随：“……你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赵青阳淡淡道：“那个李闻江，估计还真是林蒲生花钱雇来的。但资助的事应该是真的，咱们这边有个著名的贫困村，叫李家村，不过近年来，之前有新闻报道，有人给李家村投资了一大笔钱。” 　　周随：“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了刺激杜秀乾吗？” 　　赵青阳：“这我就不知道了……” 　　周随又想到一个问题：“他为什么偏偏要资助李家村呢？” 　　赵青阳纳闷：“可能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 　　他打开手机，之前聊天的时候，他就和李闻江加上了好友。 　　“要不我去问问李闻江？”他晃了晃手机。 　　“算了吧……”周随心想，关于林蒲生的感情线，真是一团乱麻。 第77章 　　说是这样说, 周随回家之后，还是仔细查了一下李家村的消息。 　　一个典型的贫困村，在扶贫干部的努力下逐渐摆脱了贫困, 而令人惊讶的是, 林蒲生的投资，并不是以林家的名义，而是他自己掏钱投资的。 　　他想了想，忽然记起林蒲生今天说过的车祸, 于是又开始搜索关于那场车祸的新闻。 　　他查了很久, 因为事关林家少爷，所以还是有不少小道消息, 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大多数新闻在网上都已经被删除了。 　　周随大海捞针式地翻了很久，只发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 　　当初那场车祸, 发生在李家村。 　　杜秀乾, 林蒲生，李闻江。 　　车祸，李家村。 　　周随仔细想了想, 他当初在小说里是否见过李闻江这个名字。 　　他这么使劲一回忆，居然还真的想起了一点信息。 　　在小说开头部分，林蒲生应邀去大学演讲，接待他的就是李闻江。后来林蒲生遇到了点小麻烦, 李闻江还帮他解决了。 　　周随陷入沉思之中。 　　…… 　　天气越来越热, 很快便到了高考那天。 　　大姨给叶晨打电话，想过来照顾他, 叶晨连忙拒绝，说自己现在挺好的。大姨又问了几句, 鼓励他好好考试，最后说：“……你尽力就好，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觉得一切都好。” 　　叶晨：“嗯，我知道啦！” 　　他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眼日历。 　　距离高考只剩一天。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琢玉也过来了一趟，四个人难得又一次聚在一起，其他人虽然没提高考的话题，但餐桌上的气氛还是紧张严肃的。 　　周随问：“高考完，你有什么计划没？” 　　叶晨喝着汤：“去找个兼职做吧。” 　　周随：“不想出去玩玩？” 　　“暂时没那个想法。”叶晨乖乖摇头。 　　“嗯，那你加油。”周随淡淡地说了句。 　　叶晨抬眼看了他一会，问：“哥，你们成绩这么好，高考的时候会不会紧张啊？” 　　周随：“紧张啊，只是一拿到卷子，注意力就都在做题上面了。” 　　吃完饭后，叶晨对苏琢玉说：“苏哥，我有个知识点一直没明白，你给我讲讲呗，万一明天考到了呢。” 　　苏琢玉点了点头。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将眼前的一切都照得发白。 　　出门前，周随给了叶晨一个拥抱，苏琢玉也拍了拍他的肩。 　　今天周随要上班，叶晨是赵青阳送到考场的。下车之后，赵青阳问他东西带齐了没有，叶晨仔细检查了一遍，说：“没问题！” 　　赵青阳一看就知道他紧张地不行，说：“没事，你要是实在考得不行，我就送你出国留学。” 　　叶晨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早就想把我支开了，好和我哥过二人世界？” 　　赵青阳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叶晨心里骂他，愤愤下车，倒还真缓解了一些紧张。 　　他进了考场，赵青阳一时也没有离开。考场外挤满了家长，又正值大热天，让人看见了就觉得一股热气从心底升腾起来。 　　赵青阳坐在车里处理了一会工作上的事，随后一抬眼，居然看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白重鲸。 　　白重鲸正站在一颗大树下，这么热的天，他还戴着帽子和墨镜，周围的家长现在注意力都放在考场上，所以竟然也没人发现他。 　　他来这里干什么？ 　　赵青阳下车，走到他面前，白重鲸愣了下，抬起头看他，叫了声老板。 　　随后他又改口道：“……赵先生。” 　　赵青阳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白重鲸说：“等人。” 　　赵青阳：“等谁？” 　　白重鲸犹豫了一下：“一个老板。” 　　赵青阳见他不像在撒谎，便指了指旁边一家咖啡店，说：“进去坐坐？” 　　白重鲸跟着进去了，赵青阳点了两杯咖啡，然后问他：“你现在在做什么？” 　　白重鲸低声道：“还是在做音乐，写歌之类的……” 　　“然后卖给别人？”赵青阳笑了笑，这种事情倒挺普遍的，只是没想到，白重鲸那么骄傲一个人，现在也干这行了。 　　白重鲸说：“我说过不会再出现在大众视野，但我的歌应该没关系吧……” 　　服务员将咖啡端过来，好奇地看了白重鲸一眼，想问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赵青阳：“挂着别人的名字也没关系？” 　　白重鲸沉默片刻，答道：“其实也还好，现在脱离了大众的视野，我还能更专心地写歌。经历了那些事，我也有了很多新的想法，沉淀下来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赵青阳看了看窗外，太阳将整个世界照成雪白色，那些建筑和行走其中的人，就像贴图一样，因为过度曝光而有了不真实的感觉。 　　他回过头，说：“我想问一下，关于林蒲生的事。” 　　白重鲸惊讶地看着他。 　　“林蒲生的事你知道吗？”赵青阳道：“林家当年抱错了，他并不是林家的孩子。” 　　白重鲸：“我知道……但在我心里，他一直是我哥。” 　　赵青阳：“你和他关系很好？” 　　“不，一般吧，他和谁关系都是那样，但我当年离家出走的时候，只有他来找过我，后来还一直接济我。” 　　“林家那几个兄弟关系不好？” 　　“何止不好。”白重鲸讥讽地笑了一下：“心里都恨不得弄死其他人呢……当年，他们还合力策划了一起车祸，目标就是刚刚回国的林蒲生。” 　　…… 　　医院里，急诊室迎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谭纶是一个人来医院的，他脸上带着伤，很明显是人为的。 　　他身上只有外伤，被护士带去处理，给他清创的是个住院医，周随只是路过，看到了他却没认出来，还是护士刚好叫了他的名字，周随才注意到。 　　谭纶也抬起头，看到了周随，一时间，眼神竟然躲闪了一下。 　　周随好多天没见谭纶，此时却大吃一惊。谭纶之前看着还挺清秀，虽然气质比较柔弱，但还算精神。但现在的谭纶，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一脸憔悴，神情之中带着惊惶，如同一只受伤的鸟。 　　周随走过去，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在林家，应该是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好日子才对，怎么会被折腾成这样。 　　谭纶愣愣地看着他，一行泪默默地流下来。 　　周随诧异，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林家人……”谭纶含糊道：“他们想弄死我……他们真的想弄死我……” 　　谭纶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以前他过得是普普通通的日子，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工作，平平淡淡，没有波澜……当他看到了林蒲生的高贵和优雅，便心生向往之意。 　　那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刚刚回到林家的时候，他确实度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如同踩在云端一般，他拥有了很多梦味以求的东西。直到他见了自己的哥哥们，他们脸上始终挂着完美的微笑，却明晃晃地鄙视他，仿佛他是个微不足道的虫子。 　　哥哥约他去玩赛车，去滑雪，去参加聚会，与此同时，在车上动手脚，把他从山上推下来，给他的酒里下药……短短一段时间，他就变成了惊弓之鸟。 　　但林父林母并没有管他，林父在外面逍遥自在，林母趁机夺权，他们只要谭纶没死就行，然后警告他要和哥哥们好好相处，不要多生事端。 　　谭纶只能去找杜秀乾。 　　杜秀乾总是会保护他的。 　　但杜秀乾再也不愿意见他，他只能找人去跟着杜秀乾，发现杜秀乾一直在追着林蒲生跑。 　　谭纶以为杜秀乾没选他，是因为他不是林家人。 　　现在他是了。 　　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而就在某天，杜秀乾终于来见他，那天杜秀乾脸上带着伤，仿佛丧家之犬一样来了。谭纶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没想到杜秀乾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离开。 　　那一眼实在太可怕了，谭纶浑身发抖，他觉得，杜秀乾也许是想杀了他。 　　谭纶陷入了痛苦之中。 　　他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 　　但这些，谭纶并没有对周随说，他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医院，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随暗自感到心惊。 　　…… 　　连续三天高考结束之后，叶晨从考场出来，很快就看到了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周随。 　　叶晨一溜烟跑过去，冲进周随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慢点慢点。”周随被巨大的力道撞得往后退了一步，他摸了摸叶晨的头，问：“感觉怎么样？” 　　叶晨抬起头，笑嘻嘻地说：“能写的我都写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周随看他这样子，估计考得不错，便道：“走吧，我们回去，大姨在家里和妈做了大餐，就等你凯旋了。” 　　叶晨跟他坐上车，发现赵青阳不在，就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一边拉安全带，一边问：“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 　　“青阳他今天有事。”周随开车前往父母家，说：“也不能老麻烦他是吧。” 　　叶晨啧了一声：“我看他挺乐意的。” 　　回家之后，叶晨一推开门，就被迎面喷了一头的彩带，几个大人手里拿着那种小礼花，高高兴兴地说：“欢迎回来！” 　　叶晨忍不住笑了下，忽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饭桌上，几个大人也没问考试的具体情况，叶书雅说：“管他呢，反正都已经考完了，接下来可以好好放松一段时间了。” 　　叶晨在这段时间的努力和辛苦也有目共睹，此时也不必再去考虑志愿或者其他问题，只需要尽情地放松就好。 　　大家还喝了点酒，周父拿了瓶白酒，问叶晨要不要喝。 　　叶晨说：“来！” 　　周随给他倒了一点，叶晨抿了一口，吐着舌头，一脸难受。 　　“不好喝……” 　　“知道不好喝就行了。”周随说。 　　吃完饭之后，叶晨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回复消息。 　　周随手里拎了罐啤酒，扔给叶晨。 　　叶晨打开易拉罐，嘿嘿一笑：“哥，还是你懂我。” 　　周随：“喝点酒就算了，千万别抽烟啊。” 　　叶晨连忙说：“不抽不抽，我也没兴趣。不过我第一次喝酒，还是跟白鲸学的。” 　　周随：“嗯？” 　　叶晨却不再提白鲸的事，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高考结束了，感觉人生也过了个阶段，跟爬了座山似的，这座山爬完了，以前的那些事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爬完了，就没必要再回头了。”周随说：“不过对你来说，这才是个小山丘，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叶晨转身抱住他的腰。 　　“哥，谢谢你。” 　　谢谢你在半山坡上拉了我一把。 　　他从来没说过，周随的收留，让他不至于跌落下去。 　　那间房子，仿佛是一个安全屋。 　　但他现在，也要走出安全屋，靠自己的努力，继续去爬下一座高山了。 　　周随拍了拍他的肩膀。 　　…… 　　周随已经将申请材料提交上去，并且和人事科那边打好了招呼，院领导也同意调动。 　　那天急诊科张主任来找他，说：“过几天，有个下乡义诊的活动，小周你方不方便参加？” 　　医院会定期举办这种活动，每个科室都要出人。一般来说，周随是不用去的，但他刚把转院申请表提交上去，等于半只脚跨出去的人，张主任当然要物尽其用，压榨他最后一点劳动力。 　　周随答应了，问了下时间，就在一周后。 　　地点是平云镇李山县。 　　周随回想了一下，他刚刚才见过这个名字，李家村就位于李山县下。 　　这件事确定之后，他晚上就给赵青阳说了。 　　赵青阳连忙问：“要去多久？” 　　“三天。”周随说：“那边会安排住处。” 　　赵青阳一想到周随要走三天，就已经提前开始想他，为了弥补未来三天的空缺，他缠着周随多做了几次。周随婉拒未果，和他在床上打了一架，最后赵青阳抱着他，一边亲吻一边笑着问：“我想你了怎么办？” 　　周随：“你可以努力学习，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赵青阳黏黏糊糊地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不能。”周随十分无情地拒绝了他：“过段时间我要去S省进修，你可以提前适应一下。” 　　一周后，周随坐上大巴车，跟着集体去了李山镇。明明都在一个市里，但车开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后来又在县上停了一段时间。县城就挺偏僻的了，几个医生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不知道镇上又是什么情况。 　　车子从县上开出去，很快就钻进了大山。天上是一层朦胧的白雾，层层叠叠的山峰依次展开，缓慢地映入眼帘，又逐渐远处。天地之间忽然变得十分空阔疏远，那些被树木覆盖的山峰如同在白色的天空幕布下抹了一层深深浅浅的绿色，而溪流和河水则是这其中点缀的珍珠。大巴跨越了山和水，行过桥和洞，而后开上了盘山公路，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人群村镇，偶尔间又能看到路边孤僻的建筑。 　　周随都不知道，这座城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又开了一个小时，这边路非常陡峭，有很多大拐弯，眼见着他们似乎远离人世了，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建筑群。 　　大巴司机喊了一声：“到了！” 　　于是坐在车里昏昏欲睡的医生们纷纷被惊醒，周随带好自己的东西，下了车。 　　而就在车外，有几个人前来迎接他们。 　　旁边的医生问：“这就是李山县？” 　　李山县比他们想象地更小更偏僻一些，周随混在人群中，四处看了看，这边就两三家饭店，服装店，手机店，剪发店，还有派出所等……大部分建筑都是空的，平均两层楼，最高的建筑就是县政府，有三层。 　　一路走来，街上只有两个打牌的男人，一个小孩坐在店前玩手机，除此之外，基本看不到人。 　　来迎接他们的人热情洋溢地说：“大家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这地方是刚建起来的，所以有些设施还没有完备，但肯定不会亏待各位。宾馆的位置就在那边，都是最好的房间，看，那就是咱们的县医院了。” 　　县医院居然是这座县城里仅次于县政府的大型建筑，整整三层，看着还挺干净整洁。 　　县医院里总共就三个医生，啥病都能看，不过治疗效果见仁见智。一个医生出来叫了声院长，周随他们才知道居然是院长亲自出来迎接他们的。 　　院长说：“等有空了，咱们下馆子，咱们这儿的菜，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那鸡蛋也是纯正的山鸡蛋，等结束之后啊，我们还可以去李家村玩一圈。李家村啊，是咱们这儿的一个著名景点，政府投资开发出来的，风景可好了……” 　　院长絮絮叨叨地说着，其他医生都兴趣缺缺，周随倒是多听了一会。 　　闲聊结束之后，很快就开始工作。 　　因为是义诊，县政府很早就通知了这件事，那天一大早，就有人在医院门口排队，多是一些老头老太太，还有从村子里坐着面包车或者摩托车，赶了半个小时山路过来的。 　　周随很快就在这边安心开始工作。 　　这边给他们安排的宾馆倒是干净卫生，就是十分狭窄，放了一张床之后，竟然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宾馆里的空调是坏的，只能吹风扇，大家共用一个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偶尔会没热水，幸好现在是夏天，大家干脆直接洗凉水澡。 　　赵青阳每天晚上准时给他打视频电话，然后掰着手指算还有几天。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赵青阳说。 　　周随用毛巾擦干头发，他不太敢用这边的吹风机，主要是那玩意好像有点漏电，水珠从头发滴落到脖颈，又蜿蜒流向锁骨，赵青阳看着看着，眼神就深沉起来。 　　“嗯，明天下午就走，他们说要去李家村玩。” 　　赵青阳纳闷：“去那儿干什么？” 　　周随：“听说李家村现在已经是个景点了，搞农家乐，有个很大的鱼塘。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大家就决定干脆去休息一下，反正，来都来了——阿嚏！” 　　周随打了个喷嚏。 　　赵青阳立刻坐起来：“你感冒了？” 　　“用冷水洗了个澡。”周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没事。” 　　赵青阳：“为什么要用冷水洗？我记得你不喜欢啊。” 　　周随是那种无论春夏秋冬，都用一个水温洗澡的人。 　　“热水器好像有点问题。”周随又打了个喷嚏，鼻子红红的，他坐在床上，目光迷蒙地看着视频里的赵青阳。 　　赵青阳全身跟火烧一样，恨不得立刻跑到他身边，把他裹在被子里，然后再紧紧地拥入怀里。视频电话毫无用处，他想感受周随的体温，想倒杯水喂他喝下去，想亲亲他的眼睛和嘴唇。 　　他如此思念周随，简直不知道未来进修一年的时候他该怎么撑过去。 　　他真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周随在一起。 　　以前赵青阳也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这种时刻黏在一起的行为非常恋爱脑，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也有碍观瞻，他以前绝不会想象到，自己有一天会对某个人思念到这种地步。就像蚂蚁爬过心脏一样，时时刻刻不得安稳。 　　其实比起做爱，他晚上更喜欢抱着周随的感觉，手掌贴着温暖柔软的皮肤，贴近了可以闻到很自然的沐浴露的香味。周随平时睡觉的时候，是平躺着或者侧过身背对着他，可以伸手轻松地圈住劲瘦的腰身。赵青阳甚至无法说他喜欢的到底是什么，他喜欢周随说话的声音，喜欢那双完美的手，喜欢身上淡淡的香气，甚至喜欢传递过来的体温。 　　“明天我去找你好不好？”赵青阳轻声问他。 　　不管之后一年如何，反正现在独守空房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周随愣了一下，他刚才在发呆，没听清赵青阳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没事。”赵青阳想，他明天去给周随一个惊喜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晨晨的故事线结束了！感谢在2022-01-29 23:53:33~2022-01-30 18:3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碗土拨鼠 13瓶；羊羊羊 10瓶；春老才觉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林蒲生应了一声，李闻江便拿着一份文件进来。林蒲生粗略看了几眼，然后签字, 李闻江抱着文件要出去的时候, 林蒲生叫住他，说：“最近收益不错，大家都辛苦了，我准备安排一次团建, 七月之前, 让大家一起出去玩两天怎么样？” 　　等到了七月，学生们放了暑假, 就是他们开始忙碌的时间了。 　　李闻江点头说：“好的。” 　　林蒲生说：“你去问问大家的意见，想去哪儿玩，时间就定在下周二和周三吧。” 　　李闻江离开之后, 在群里发了这个消息, 群里的其他同事一阵欢呼，周二和周三是他们的工作日，在休息日安排团建的老板是卑劣的恶魔, 但在工作日安排团建的老板简直是可爱的天使。林蒲生还说食宿路费全包，不想去的就放假，也不强求，十分自由。大家在群里恭维了一番后, 就开始讨论去哪里。 　　只有两天的时间, 太远的地方就没必要去了，大家也不想起得太早, 于是最后就决定就在本市找个地方玩两天。 　　员工们没了上班的心思，纷纷在网上搜索最近的农家乐, 大家讨论了一阵子，有人艾特李闻江，问：“李助理就是李家村的人吧，要不我们就去李家村好了，还有人能当免费导游。” 　　李闻江不太习惯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拿着手机打了几个字想要拒绝，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就这段时间，群里的同事们已经七嘴八舌地商量好了，就在本市玩，近且方便，还能拉动本市内需增长，为李家村创收，实在是一举多得。 　　最后林蒲生一锤定音，说就这么定了。 　　李闻江立刻打开和林蒲生的私聊，想劝林蒲生换个地方，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们的聊天栏里只有几句简短的工作对话，林蒲生有时候关心他一下，李闻江也只能客气地回应。 　　他知道，自己和林蒲生的差距太大了。 　　…… 　　谭纶关上房门，反锁了几圈之后，又搬来凳子，抵住门板，才颓然地坐回了床上。 　　他不能这样下去。 　　那几个哥哥，没一个是正常人，他们对其他兄弟恨之入骨，就连表面上的和平都懒得维持。而现在之所以针对他，则是因为原来的林蒲生打压他们很久，他们没有办法，现在便把气撒在谭纶身上。 　　他们并没有真的要杀了谭纶，但享受他的恐惧。 　　当然，现在林蒲生开了个小公司，他们自然也是想尽办法使绊子，不想让林蒲生过得太舒服，只可惜林蒲生都默默地解决了，而几个一直没摸到林家真正权力核心的哥哥，也没更大的能耐了。 　　谭纶听到了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身体抖了一下。 　　都怪林蒲生…… 　　他的遭遇，都是因为林蒲生的存在…… 　　门被敲响，谭纶咬紧牙关，他拿出手机，飞快地翻到了杜秀乾的聊天栏。 　　从下往上划，都是他在说话。 　　杜秀乾已经很久没有理过他了。 　　缓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谭纶颤抖着手给杜秀乾发消息。 　　救救我！ 　　求你了！ 　　消息没发出去，对面给了他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谭纶啪地一声扔掉了手机，手机在地板上裂成了碎片。他看着黑色的碎片，腾然而生出了一阵巨大的恐惧，紧接着，一股热火在他胸口燃烧着，他站起来，在屋里如困兽般转了两圈。这时候，门外的人喊道：“五少爷，夫人叫你去一趟书房。” 　　谭纶猛地回过神来。 　　他应了一声。 　　“我、我马上去。” 　　他挪开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打开门，外面的佣人居然还在，示意他现在就去书房。 　　谭纶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了书房，书房里，林母神情烦躁，说：“今天晚上，你爷爷要回来，你表现好一点。” 　　“妈……”谭纶张了张嘴。 　　林母抬头看他一眼，对谭纶脸上的伤和憔悴的神色十分不满，她勉强露出关怀的表情，问了句：“你没事吧？” 　　谭纶：“……没事。” 　　就算说出来，林母也只会让他和哥哥们和平相处。 　　林母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晚上林云钦果然来了，他怒气冲冲，把盛装接待他的林父林母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云钦今年七十了，因为保养得当，倒显得精神矍铄，很有气势。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家里的晚辈，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 　　林母把谭纶牵着引到林云钦面前，小心翼翼地说：“爸，这就是你的孙子，好可怜的孩子，现在才和我们团聚……” 　　谭纶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叫了声爷爷。 　　林云钦对他倒是没发什么脾气，还点了点头，只是那目光之中，也没有丝毫认同的意思。 　　“孩子在外面受了苦，咱们就对他好点。”林云钦吩咐道：“还有，让你那几个混账儿子收敛着点，别天天搞那些小动作。真出了事，没人护着他们。” 　　谭纶心里一暖，他来林家这么久，第一个为他说话的人居然是素未蒙面的老人。他忍不住抬头，林云钦紧接着又问：“林蒲生呢？” 　　谭纶僵住了。 　　林母小声说：“他离开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林云钦的拐杖重重地砸了一下地板：“混账，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一点情面都不讲，他还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不要他，我要！去给我把他找回来，就说爷爷想他了，只要我在，他永远都是林家人！” 　　“爸，爸你别激动。”林父连连安抚道：“林蒲生是自己走的……” 　　林母拉着谭纶，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安抚林云钦。 　　她这么一碰，才发现谭纶浑身僵硬到不正常的地步。 　　谭纶眼睛里一片红色。 　　林蒲生…… 　　林蒲生！ 　　谭纶勉强对林云钦露了个笑，说：“我有点不舒服，上去休息一下。” 　　他看上去如此苍白憔悴，以至于这句话都不像是个借口，林母惊愕不满，伸手要去拉他，被谭纶一挥手躲开了。 　　林云钦说：“去吧，好好休息。” 　　谭纶飞快地上楼，眼神恍惚，路上撞到了一个佣人。他忽然站住，对那个佣人说：“借手机用一下，我的不小心摔坏了。” 　　他这个样子有点可怕，佣人也不敢多问，便把手机拿给他。 　　谭纶拨了个号码，杜秀乾的电话他熟记于心，他自己被杜秀乾拉黑了，但这是个陌生号码。 　　杜秀乾接过电话，疑惑地喂了一声。 　　谭纶张口道：“是我。” 　　那边沉默片刻，谭纶知道对方要挂电话，他紧接着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林蒲生为什么喜欢你吗？” 　　杜秀乾惊疑不定：“……你知道？” 　　“当然。”谭纶扯了扯嘴角：“我比你更了解他。” 　　在身份互换之前，杜秀乾从未在意过林蒲生，自然也没有探究过他的感情来源，而谭纶已经关注林蒲生很久了。 　　杜秀乾淡淡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谭纶道：“他放在卧室里的合照，另一个人是他现在的助理，李闻江。” 　　杜秀乾瞬间想到了那天见到的人，一个朴素拘谨，看上去没有任何特色的男人。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谭纶嘶哑地笑了一声：“杜秀乾，来见我，见我一面，我就告诉你。” 　　杜秀乾：“你到底想干什么？” 　　谭纶扯开嘴角，又咸又热的液体滑过脸颊，他重复了一遍来见我，就挂掉了电话。 　　…… 　　按照计划，林蒲生他们一起前往李家村搞团建，公司包了个大巴车，但车上坐不下，于是林蒲生单独开车带李闻江。大巴车在前，他们则稍微晚一些时候出发。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他们上了盘山公路，林蒲生看李闻江热得满头是汗，说：“要开空调吗，还是就开窗吹吹风？” 　　李闻江打开窗户，外面的风忽地吹进来，带着丝丝的水汽。 　　山水之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要下雨了？”林蒲生也闻到了水汽，前面的视野受到影响，他打开远光灯和雾灯，还打开双闪，车速也慢慢降下来。 　　山里水汽本来就多，加上临近下雨，白雾越来越浓。 　　李闻江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要去李家村呢？” 　　林蒲生身为老板，从性格上来说绝对是很好相处的，他知人善用，也不会突发奇想折腾下属，既有冲劲和精力，又谨慎沉稳，长得还格外好看，就着老板的照片能多吃几碗饭，那些员工都挺喜欢他。 　　林蒲生知道员工和老板处于天然对立状态，也从不强行融入员工之中，营造自己平易近人的人设。例如说这趟包车，长达三个小时的车程，如果他在车上，大家肯定会拘束，正好位置不够了，他便干脆带着李闻江单独前往。 　　李闻江是他的助理，这样也很合适。 　　“李家村不是挺好的吗，他们说了，离得近，风景也不错。”林蒲生说：“而且好久没来了，我觉得挺好的，这山这水，都是老样子。” 　　李闻江的脸色一时竟然有些愕然。 第79章 　　林蒲生并没有在李家村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发生的车祸，他和杜秀乾倒在路边的草丛里，人事不省。是被赶山路去上学的李闻江发现, 打了急救电话, 还运用在书上学到的急救知识给两个人维持住生命体征，才让他们坚持到救护车到来。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必然对李家村这个地方避之不及，但林蒲生居然能面色如常地回来带着大家团建, 他看上去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甚至就当故地重游了。 　　当年车祸那件事之后，几个哥哥被他抓住了把柄, 正因为如此，林蒲生回国后才能迅速在林氏集团站稳脚跟。 　　他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强大到可怕的地步。 　　李闻江没有说话。 　　“我当时能遇到你，是很幸运的事, 说明我命不该绝。”林蒲生开口道, 他车开得很慢，路上的雾气也越来越浓，视野十分受限。 　　林蒲生被李闻江救了之后, 回来就给李家村进行了私人投资，还特别资助了李闻江这批学生能够继续上学。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资助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只和孩子们拍了个合照。 　　那张照片, 李闻江也留着一份。 　　之后李闻江到他的公司上班, 就完全是巧合了，当时李闻江一眼就认出了林蒲生, 男大十八变，林蒲生则是看了简历, 才想起来他是谁。 　　“我一直想说，谢谢你对李家村的资助……” 　　林蒲生道：“善有善报，是你先救了我，我只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没办法看着别人的苦难不管，就和周医生一样，哈哈，周医生你还记得吧？” 　　李闻江点头：“记得。” 　　林蒲生：“他也帮过我……” 　　他说起周随，李闻江想到的却是赵青阳，他很羡慕赵青阳能坦然地和周随在一起。 　　两人闲聊着，外面的水汽越来越厚，可视距离不到两米，林蒲生停下车，让李闻江给前面的大巴车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李闻江联系上前面的大巴车，大巴车说他们到了个城镇，暂时休息，决定等雾气散一点再走。 　　林蒲生说，让他们自己先去，不用等自己和李闻江。 　　他把车停在路边，也没有下车，就坐在车里和李闻江聊一些公司和客户，还有以前的事。 　　他说着说着，忽然感觉一阵恶心。 　　李闻江问：“你怎么了？” 　　林蒲生摇了摇头，他也觉得自己最近不太对，想着还是听从医生的话，等什么时候去医院做个体检，拍个片看看好了。 　　呕吐的欲望越来越重，根本压抑不住，他想推门出去吐一下。 　　就在这时，林蒲生从后视镜看到了一辆正开过来的车。 　　车子所有的灯都开着，虽然是大雾天，但至少是能看见车灯的。林蒲生也立刻按响喇叭，示意这边有车，让对方减速慢行。 　　但对方的车速丝毫没有变慢。 　　林蒲生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闻江大声叫道：“小心——” 　　那辆车，笔直地朝他冲过来。 　　…… 　　赵青阳和周随挂断视频电话之后，很快便决定去给周随一个惊喜。 　　他想到就做，整理好行礼，第二天一早就驱车前往李家村。 　　想到要开山路，他还专门换了一辆重量级越野车，超高底盘，抓地性强，马力十足，轰鸣声如同猛兽的咆哮，外形彪悍，最重要的是十分耐造。 　　他想着，周随说不定真要去李家村玩一下，于是带了不少行礼。他是早上走的，开车到盘山公路的时候，雾气忽然升腾起来，视野受到严重影响，他不得不打开大灯。 　　这辆车的灯也非常不一般，要是往常在路上，他是绝对不敢开的，能亮瞎钛合金狗眼，但现在就刚好合适。开了一会，雾气还没散，地面还开始打滑，盘山公路这种地方的路况又十分复杂，他便放慢了车速。 　　山路很窄，勉强容忍两辆车交错，有的地方干脆只容一辆车单行，赵青阳开到宽阔的地方，一边看导航，一边谨慎地盯着前路。就在这时，一辆车风驰电掣地从他旁边蹿过去了。 　　说风驰电掣也不太合适，毕竟对方的车速也就正常市区速度，但在这种天气下，赵青阳只敢开到五，表盘数值超过十他都觉得过分了，前面全是雾，而且这是山路！你根本不知道前面是不是个深坑或者陡坡，如果是开惯了的老司机还好，但刚才错车的时候，赵青阳瞥了眼，对方明显是辆市里的SUV。 　　不要命了啊。 　　赵青阳心里惊讶，他倒是非常惜命，仍然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没过一会，他就听见了几声急促的喇叭声。 　　尖利的喇叭声在死寂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 　　赵青阳看了眼导航，导航上是一条笔直的路，他稍微加快了速度，很快就看到了刚才那辆SUV，而闪烁的灯光和喇叭声，都属于更前面停下来的一辆车。 　　赵青阳眼睁睁看着SUV毫不犹豫地朝那辆停靠在一边的车冲了过去。 　　对方绝对不是无意的，因为那辆SUV还微微调整了角度，笔直地冲向了前方。 　　赵青阳神经紧绷。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飞快地计算了三者的距离，SUV的车速是三十，他如果现在提速，还赶得及。 　　这么紧急的情况，除了撞上去阻止那辆SUV，赵青阳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办法。于是他猛踩油门，越野车发出猛兽的咆哮声，朝SUV冲过去。 　　至于他为什么要救前面的车，车里坐得是什么人，这样做的危险性，他完全没考虑过。 　　…… 　　林蒲生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撞过来。 　　雾气很重，周围有浓烈的水气，地面打滑，外面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的山林。 　　还有朝他冲过来的车。 　　这让他想起来刚刚回国的时候，经历的那场车祸。 　　也是在这条公路上。 　　那天是个夜晚，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他在前面缓慢地开车，视野被雨幕阻挡，他开了双闪和大灯，对面一辆面包车，笔直地朝他撞过来。 　　眼前这一幕和过去重合起来。 　　林蒲生迅速打火，猛踩油门，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辆SUV忽然加速，近得林蒲生几乎能透过雾气，看到谭纶那张狰狞的面容。 　　就在谭纶开车即将撞上林蒲生那一瞬间，高处传来一声咆哮，一辆悍马以极高的速度冲下来，在白雾之中，仿佛一道闪电般的黑影，从左后方撞上了SUV，将SUV撞进了山壁！ 　　砰地一声巨响，仿佛是从心里蹦出来的。 　　赵青阳是找好了位置才撞上去的，他瞄准的是车屁股，唯一的目的就是改变那辆SUV的方向，让它朝靠里面的山壁撞过去，也不会被撞出护栏。 　　然而SUV的距离和最前面的车距离太近了，车头还是狠狠地擦过对方的车身，驾驶座的车门赫然凹进去了一块。 　　驾驶座里的人完全没有了动静。 　　窄窄的一条山道上，三辆车接连相撞，最中间的那辆车是最惨的，后半屁股被悍马撞成破烂，车头则擦着前面的车镶嵌进红色的山壁。 　　血腥味很快便弥漫开来。 　　因为猛烈的撞击，赵青阳的脑袋一阵发蒙地疼，那感觉难以言喻，他估计自己十成十是脑震荡了。赵青阳深深地吸了口气，还好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疼痛，毕竟他是掌握着最大的主动权。 　　他只花了三秒时间，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情况，最前面一辆车，忽然响起了凄厉的一声叫喊：“——老板！” 　　这个声音，还有点耳熟。 　　赵青阳眨了眨眼，额头一片红色的热流顺着睫毛流下来，他摸了一把，然后打开车门，先是朝最前面那辆车走过去。 　　刚才SUV拼了命也要撞最前面的车，驾驶座的车门深深地凹陷下去，坐在驾驶座的男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关键时刻，他转动方向盘，让副驾驶的人在撞击中受到更少的影响。 　　这是一个完全反本能的动作，在危险的时候，司机一般会向左打方向盘，使自己尽量避免伤害。 　　车窗完全碎了，赵青阳看到李闻江正挡在林蒲生的身上，为他挡住了那些碎玻璃。 　　“……是你们？！”赵青阳惊诧异常。 　　李闻江也十分惊讶，但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李闻江声音发抖：“快救老板出去！” 　　赵青阳从里面拨开车锁，然后伸手去拉车门，但车门完全凹进去了，一动不动。头顶的血又流下来，赵青阳一脚踩着车身，双手用力，肌肉鼓起，车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硬生生将车门拆了下来！ 　　李闻江迅速为林蒲生撑出一片空间，赵青阳和他联手把林蒲生慢慢拖出来，这个过程十分小心，赵青阳谨慎地确认着林蒲生身上并没有被其他异物穿透，那些血都是玻璃碎片在他身上留下的，而他则是因为刚才的撞击，直接昏了过去。 　　李闻江脱掉自己的外套，让林蒲生躺在上面，观察着他的脸色，赵青阳很快地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说：“他应该没事，你看看能不能叫醒他。” 　　额头的血还在流，十分阻挡视线，赵青阳干脆脱下T恤，按在额头上，然后朝那辆SUV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0 23:17:37~2022-01-31 01:2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命名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SUV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青阳心想不会死了吧, 一边按着额头走过去。车窗碎裂，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谭纶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血腥味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过来。 　　然而, 更令赵青阳惊讶的是, 车里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被绑起来，嘴巴上贴了胶带的杜秀乾！ 　　此时杜秀乾的情况也很不好，他是坐在副驾驶的，也就是说, 撞上山壁的时候, 他几乎承受了全部的力量。 　　此时两个人都昏迷不醒，赵青阳先是打开车门, 硬生生把谭纶先拖出来，他检查了一下谭纶的情况，只能说是勉强还活着。 　　放好谭纶之后, 赵青阳又钻进去, 想把杜秀乾拖出来，但这次杜秀乾被卡住了。 　　一滩血从车里流出来，一块石头压住了杜秀乾的腿, 赵青阳实在拖不动，大声叫道：“小李，过来帮忙！” 　　李闻江一直在观察林蒲生的情况。 　　他眼睁睁看着林蒲生打方向盘，挡在了自己的前面。 　　那一瞬间的心悸和绝望, 到现在都残留在他心里。 　　那完全是林蒲生的下意识反应, 但如果林蒲生真的出事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 　　李闻江听到赵青阳叫他, 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赵青阳走过去。他现在也不好受, 不止是受了重击，后来那些玻璃炸开的瞬间，他抱住了林蒲生，以至于身上全是血淋淋的伤口。 　　雨终于还是落下来。 　　李闻江看到了谭纶，简直恨不得现在给他补上一刀，紧接着，他又看到了被困在车里的杜秀乾，瞳孔骤缩，牙齿几乎要咬出血来。 　　“帮我把石头抬起来！”赵青阳拖着杜秀乾的双臂，喊道。 　　李闻江没有动。 　　“小李，快啊，不然他要死了。”赵青阳催促道。 　　为什么要救他呢？ 　　李闻江脑子里浑浑噩噩地划过这个念头。 　　让他们死了不就好了。 　　明明是他们撞过来的。 　　如果不是赵青阳插手，现在死的就是他和林蒲生了。 　　他俯下身，搬起那块压在杜秀乾身上的石头，在某个瞬间，他很想松手把石头再落下去，但最终，他还是憋着一股劲，坚持到赵青阳把杜秀乾拖出去。 　　李闻江再也支撑不住，猝然放手，雨水滴落在他身上，又渗透伤口，带来一种尖锐的疼痛。 　　赵青阳说：“先把林蒲生搬进车里！” 　　他们俩人，一起把林蒲生搬进越野车里，这车内部空间极大，让一个成年人平躺着绰绰有余。 　　赵青阳又去检查谭纶和杜秀乾的情况，谭纶内脏受了伤，杜秀乾大概腿断了，同时他们还有大量的失血，情况十分危险。 　　现在打救护车的话，救护车也没法在这种天气立刻赶过来。而离这里最近的，是李山县的县医院，开车过去只需要二十分钟。 　　周随也在那里。 　　赵青阳抹了把脸，也懒得管头顶的血了，高声让李闻江过来帮忙把剩下两个人搬进车里。 　　现在唯一能开的车就是他的越野车，唯一有行动能力的也只有他和李闻江了。 　　李闻江站在车边，扶着车门，并没有动。 　　赵青阳又叫了他一声，李闻江没有应声，于是赵青阳站起来，和他在雨中对视。 　　因为下了雨，雾气已经淡了，雨幕接连成珠，将他们隔绝开来。 　　李闻江面无表情，眼睛黑沉沉的，现在的他，和之前青涩的样子完全没关系了，血混着雨水沾湿了他的衣服，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怕。 　　“李闻江。”赵青阳一字一顿地念他的名字。 　　李闻江缓缓道：“为什么要救他们？” 　　这是个问句，他却是以陈述句的语气说出来的。 　　赵青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说：“因为，我也是个医生。” 　　“可是他们想杀了老板。” 　　赵青阳：“谭纶是凶手，杜秀乾应该是被绑过来的。小李，我是个医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他们的罪行会有法律制裁，而不是由我们来决定。” 　　李闻江摇了摇头：“把他们带上，他们也不一定能活下来。赵先生，你跟我上车吧，就我们三个，去县医院。”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倾斜，朝向主驾位。 　　赵青阳猛然想起来，车里的钥匙没有拔！ 　　他急着出来查看情况，根本没记得拔车钥匙这种事。 　　现在李闻江比他离主驾位更近，如果李闻江要一意孤行的话，完全可以抢先钻进驾驶座，直接把车开走！ 　　李闻江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我不会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只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就咱们三个，没有其他人。” 　　他这样说的时候，神色极其危险。 　　荒山野岭，没有摄像头，大雨倾盆，实在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李闻江！”赵青阳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身体紧绷，声音却依旧平静：“你在学校的时候，记得那次演讲，林蒲生对你说了什么吗？” 　　李闻江微微一怔。 　　赵青阳见他神色变化，又放缓了口气：“你不是那种人……现在只是被情绪操控，如果真的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你以后会后悔的。” 　　“我保证，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们可以先送他们去医院，然后，送他们去监狱。” 　　“李闻江，想想，林蒲生会希望你怎么做。” 　　…… 　　幸好车里空间足够大，能够放下三个伤员。李闻江和赵青阳把另外两人搬进车里，李闻江在后面照顾林蒲生和杜秀乾，而谭纶就只能被放在副驾上了。 　　赵青阳一边开车，一边说：“给县医院打个电话，让他们准备急救，然后给周随也打个电话。” 　　“周医生？” 　　“他在县医院。” 　　下了雨，山路就打滑，雨刮器将雨水匆匆带走，玻璃上很快又布满水珠。赵青阳听见李闻江在打电话的声音，他斜眼朝旁边的谭纶看过去，谭纶的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县医院。 　　为什么谭纶会捆着杜秀乾来撞林蒲生的车，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不过对赵青阳来说，他尽力就可以了。 　　山路弯曲打滑，他全神贯注地看向前路，终于开到了县医院。 　　如果是往常的县医院，不一定能救得了这几个人，但刚刚好，这里汇聚了一群三甲医院的精英，今天就是他们在这边义诊的最后一天。县医院主要是人员少，各种基础配置还是齐全的。 　　车停在医院门口，医生和护士门已经抬着担架在门口等着了，这个小县城从未出过这么严重的事，一时冒出不少人围观，还有本土人两眼放光地看着那辆悍马。 　　赵青阳打开车门，医生们立刻将副驾驶的谭纶抱出去，然后就是杜秀乾和林蒲生，李闻江还想跟着林蒲生走，被医生们强硬地按着去处理他那一身的伤了。 　　在医院里，还能动还能叫都说明没啥大事，医生们最先抢救的还是昏迷过去的三个人。 　　赵青阳头破血流的样子看上去也很凄惨，周随也下来接诊，他们在忙碌的人群和雨幕中对视一眼，赵青阳看到周随对他比了个口型。 　　赵青阳朝他挥了挥手，大笑着说我没事，也不管周随能不能听见。 　　下一秒，赵青阳就被另一个医生拎着去处理伤口了。 　　…… 　　县医院一阵兵荒马乱，谭纶内脏大出血，杜秀乾情况更差，那条腿基本上是废了，五脏六腑也没一个是好的，手术持续了七个小时，几大科室医生联合手术，堪堪把两个人的命保住。 　　但县医院没有ICU，只能送往普通病房，手术之后他们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而林蒲生情况又不一样。 　　他昏过去只是猛烈撞击下引起的脑震荡，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的伤，但他一直昏迷不醒，按理来说，他早该醒过来了才对。 　　除此之外，就是检查后发现他的血型，是RH阴性血。 　　周随听到这个消息是崩溃的，一般来说，身边哪儿会有那么多熊猫血出现，这不过是因为妹妹的设定而已。 　　他做完手术之后，去看林蒲生的情况，想起来之前林蒲生的异常，对医生说：“给他拍个颅脑CT和核磁共振。” 　　医生摊手：“这边哪能做核磁共振啊。” 　　“那就拍个CT吧。”周随说。 　　这边吩咐完之后，周随去病房看赵青阳。 　　县医院总共就五个病床，之前有个本地人在这儿住着，现在又加上了刚做完手术的谭纶，昏迷不醒的林蒲生，赵青阳和李闻江两个轻伤患者，小小一间病房，瞬间就占满了。 　　杜秀乾还在手术室里。 　　赵青阳没有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而是拿着小刀在削苹果。 　　“要吃吗？”赵青阳把那个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笑眯眯地说：“本地一个好心人给的，还挺甜。” 　　周随看着他的脑袋，被纱布裹了一圈，看着有点傻。 　　赵青阳担忧地伸手探向自己的脑袋：“我不会毁容吧……” 　　他坚持认为，自己能追到周医生，这张脸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如果自己真要毁容了的话…… 　　周随抓住他的手，顿了顿，按在胸口，深深地吐了口气。 第81章 　　赵青阳的手放在周随的胸口上, 他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周随的身体在发抖。 　　今天李闻江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之中。 　　短短二十分钟, 他在心里已经做了很多假设。在这样的地方发生连环车祸, 如果赵青阳真的出了事，他一定会后悔终生。 　　赵青阳开始还能带着笑意，后来看周随的脸色逐渐不对，便也提心吊胆起来, 小声说：“我没事啦——” 　　周随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红着眼睛看他。 　　赵青阳心里一动，他很想问, 如果我受伤了，你会为我哭吗？ 　　“我没事的。”赵青阳倾身，轻轻地吻住他的手：“除了可能会毁容之外, 我啥事都没有。” 　　他撞了头, 医生也给他一顿检查，赵青阳确实没事。 　　周随瞥了他额头一眼，声音嘶哑地说：“你果然是撞傻了。” 　　赵青阳嘿嘿一笑。 　　他坚持要把削好的苹果给周随吃, 周随拗不过他，边吃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闻江在电话里没有说清楚，只说了车祸，几个人重伤, 让准备好输血和手术。此时, 赵青阳才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至于他和李闻江的那段争执，自然略过不谈。 　　周随听到他踩油门朝谭纶撞过去的时候, 脸都吓白了，捏着他的手臂, 咬牙道：“你找死啊！” 　　“别紧张别紧张，吃苹果！”赵青阳连忙安抚他：“我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我给你说，我高考数学考了一百三，绝对不会出问题，而且他那SUV，在悍马面前跟个瓷娃娃一样，我怎么会出事呢你说是吧……” 　　“你知道那多危险吗！”周随又气又急，胸口剧烈起伏，看赵青阳嬉皮笑脸的样子，简直气得心梗。 　　“我知道我知道……”赵青阳温声说：“但已经过去了，没事了啊宝贝。你听我说，就那几秒的时间，谭纶就要撞上去了。当时那种情况，我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 　　周随：“就算你要救人，也要先考虑自己的安全啊。” 　　赵青阳含笑看着他。 　　周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幸好，事情已经过去了…… 　　“……”赵青阳低声道：“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一定会袖手旁观的，最多在发生车祸之后帮忙急救，而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来阻止这场事故的发生。” 　　“当时，除了怎么拦下那辆车，我只想到了你。” 　　周随本就不平静的心更是泛起波澜，他抬起头，赵青阳深深地注视着他，说：“我想到，如果是你的话，也会这样做的。” 　　周随：“你也不能就因为这个……！” 　　赵青阳抱住他，打断他的话：“不止是因为这个，我很感谢你救了苏琢玉，也后悔自己曾经的冷漠，随随，幸好有你在，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但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周随声音紧绷，这种事放在赵青阳身上，他反而无法接受了。 　　赵青阳反而笑起来，说：“你总算明白我的感受了。” 　　周随一愣，反应过来赵青阳的意思，他心里酸涩异常，一时只觉得既感动，又感慨，苦笑不得。 　　他这次，是真的对赵青阳感同身受了。 　　赵青阳说完之后，又缠了周随一会，只是现在他坐在病床上，让赵青阳想起来上次在温泉旅馆时的情景，并深深地感到郁闷。怎么每回都是周随照顾躺在床上的他，但转念一想，他躺在病床上，总比周随躺在这里好。 　　“对了，你的感冒怎么样了？”赵青阳问。 　　周随：“本来就是小感冒，今天吓也吓好了。” 　　赵青阳说：“我还带了药来的。” 　　周随觉得他果然脑子不太好使了：“我就在医院里，还缺感冒药吃吗。” 　　赵青阳撒娇说：“车里还有其他东西，你要不拿上来吧，对了，车头撞坏了，还得修一下才行。” 　　周随记得那辆车前面被撞坏的样子，对此心有余悸。 　　“谭纶为什么会想绑着杜秀乾撞林蒲生？” 　　赵青阳：“这我不知道啊，他以前虽然茶了点，但还勉强算个正常人，现在怎么忽然疯成这样。” 　　周随想起来之前在医院见到了谭纶，那时候他的神态就有点不对劲了。 　　“我之前在医院见过他，是不是林家那边有什么问题？” 　　赵青阳：“林家……林家确实有点问题，那几个少爷风评一直不好，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呢。不过就算他在林家那里出了事，怎么能转头去撞林蒲生呢，还带着杜秀乾一起，这逻辑也说不通啊。” 　　他们正讨论着，便有护士过来，对周随说：“CT结果出来了。” 　　周随立刻去见那个脑科医生，旁边的李闻江跳下病床，也跟着要过去。 　　他进去之后，看着那个脑科医生神色严肃，心立刻就提起来。 　　“片子结果表现出混杂密度星形胶质细胞瘤。”脑科医生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李闻江愣了一下，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脑科医生说：“考虑有脑瘤的可能性。” 　　李闻江顿时双腿一软，委顿在地。医生见了，也目露不忍。 　　周随在听到脑科医生那样说之后，就明白是脑瘤了，他扶住李闻江，又道：“前段时间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他有恶心呕吐的症状，似乎也有疼痛……小李，还有其他的吗？” 　　李闻江是林蒲生的助理，对林蒲生了解更多。 　　“他最近……记性不太好。”李闻江艰难地说：“我们还以为只是太忙了……” 　　周随的心已经沉下去。 　　脑科医生说：“头痛，恶心，呕吐，记忆力减退是颅内压增高的典型表现，说明肿瘤占位性病变导致了脑组织那些受压移位。现在还可以考虑良性肿瘤，先回城里再拍个核磁共振吧，这边毕竟条件有限……” 　　李闻江已经被巨大的噩耗压垮，他喃喃道：“为什么会得脑瘤呢，他还那么年轻，人又那么好……” 　　脑科医生说：“脑瘤目前病因尚未明确，发生在二十岁到五五十岁年龄段居多，男性发病率更高，这种病，不讲理的。” 　　太不讲理了。 　　李闻江浑身发软，是周随把他从医院拖出来的，到了病房前，他没进去，蹲在门口无声地哭了起来。 　　周随背后也出了一阵冷汗。 　　他仔细回想着书里的内容，里面没有一个字提到了林蒲生的病。 　　脑瘤，良性肿瘤手术治疗几个月就好了，如果是恶性肿瘤，那就只能靠各种手术和药物，勉强吊个两三年的命。 　　目前来说，还不确定林蒲生的具体情况。 　　“他还是应该去医院做个更全面的检查。”周随说：“你知道他的证件都在哪里吗，带好，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回去了。对了，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闻江这时候才想起来，还坐在面包车上，等着去游玩的同事们。 　　他顿时站起来，掏出手机，群里已经发了无数条消息，问老板和他的情况。 　　现在是让他们回来，还是先瞒着他们，只能由李闻江做决定了。 　　…… 　　按照医生们的计划，今天下午本来该休息放松农家乐一下的，但出了这事，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于是匆匆坐上大巴，准备回去了。 　　谭纶和杜秀乾还没有醒过来，按理说他们不能这么舟车劳顿，但县医院条件有限，他们也不能把这两人就扔在这儿，几个医生做了评估之后，认为可以转移，便由县医院又出了辆救护车，把两人放上了车。 　　赵青阳的车头坏了，但勉强还能开。于是周随和领队商量了一下，他开赵青阳的车，跟在大巴车后面，而李闻江为了照顾林蒲生，坐上了大巴车。 　　“脑瘤？”赵青阳对这个结果也惊骇异常：“怎么会这样！” 　　周随在开车，皱着眉头跟在大巴车后面，一言不发。 　　林蒲生的命运让他心乱如麻。 　　如果这是妹妹的设计……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摧毁他的一切吗。 　　先是家庭，然后是身体，再然后呢。 　　尽管他早就知道，林蒲生是经历最惨的主角，但当这一幕发生在他面前，他仍然难以接受。 　　而这完全不是他能改变的事。 　　目前只能等回医院复查了。 　　又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他们终于回到了医院。 　　周随让赵青阳去办住院，赵青阳摇了摇头，说：“我这就是皮外伤，你还是先去看看林蒲生吧。” 　　周随当然不能放着赵青阳不管，他先把赵青阳送回了家，然后又赶往医院。 　　李闻江则拿着林蒲生的各种证件给他办住院，又把林蒲生推去做X线，颅脑CT，核磁共振，脑血管造影，脑电图……所有的检查做了个遍。 　　周随赶回医院的时候，结果已经出来了。这回给林蒲生做诊断的是另一个脑科医生，他看了结果，又给林蒲生做了个定位穿刺活检。 　　做完之后，他没有直接说结果，而是问李闻江：“你们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李闻江说：“……我是他的助理。” 　　周随说：“我是他的朋友。” 　　医生说：“把他的家人叫来吧。” 第82章 　　家人？ 　　林蒲生没有家人, 林家自然不算，而他的亲生父母早已经化作一抔黄土。 　　李闻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说：“医生, 你先告诉我们结果。” 　　医生神色凝重, 说：“已经确诊为四级胶质瘤，是一种恶性肿瘤，而且通过手术方式没法彻底切干净，很容易复发和进展。” 　　“还有救吗？”李闻江只关注这一个问题。 　　“如果进行手术治疗, 配合化疗放疗和药物, 运气好一些的话，可以多活两年。” 　　李闻江说不出话来。 　　运气好, 才能多活两年？ 　　那运气不好呢？ 　　林蒲生是一个运气好的人吗？ 　　周随更清楚情况，如果要做手术，必须要家人签字。他想了想, 打电话给赵青阳, 问他要了白重鲸的联系方式。 　　林家虽然把林蒲生赶出去了，但户口本上不一定就除了名字，除名至少要林云钦同意。 　　从法律上来说, 白重鲸和林蒲生还是兄弟。 　　至于林父林母或者他的其他兄弟，还是不要指望了。 　　周随经历了这一遭，身心俱疲，他靠在医院的墙上, 给白重鲸打电话。 　　那边接了电话之后, 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喂？” 　　“是我，周随。” 　　白重鲸愣了下, 显然没想到周随会给他打电话。 　　“林蒲生现在在医院，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周随揉了揉眉心, 疲惫地说：“你能来一趟吗？” 　　白重鲸并不忙，他问了病房的位置，在确诊之后，林蒲生已经转了肿瘤科。 　　那些检查和住院的钱都是李闻江垫的，李闻江一个刚实习的学生，能有多少钱，但周随不让他花钱，他就一副崩溃的样子，现在他还能给林蒲生花钱，多少对他来说也是个心理安慰。 　　周随一阵唏嘘，李闻江是真的喜欢林蒲生。 　　白重鲸很快就来了。 　　当他知道这是肿瘤科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进了病房，看到周随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发生什么事了？”白重鲸沉重地问。 　　周随头疼欲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折腾了这一通，他感冒又加重了，现在脑子还昏昏沉沉的。 　　他听到声音，抬头看向白重鲸，这几个月以来，白重鲸想必也经历了不少事，看上去比之前沉稳冷静的多。 　　他不再是那个耀眼的大明星，眉宇间的气质沉淀下来，反而比之前顺眼了。 　　赵青阳给周随说过，林蒲生和白重鲸关系还可以。 　　无论怎么样，白重鲸是唯一的选择。 　　周随把厚厚的一沓报告交给白重鲸，直接告诉了他结果。 　　“四级胶质脑瘤。” 　　白重鲸根本看不懂那些东西，他只能愣愣地问：“能治好吗？” 　　周随道：“脑胶质瘤是全身肿瘤中预后最差的肿瘤之一。难以完全切除，对放疗化疗不甚敏感，非常容易复发，手术切不干净，有的甚至根本不能手术。化学药物和一般抗肿瘤的中药，疗效也不理想。” 　　这几乎是最差的情况。 　　就算做完手术，四级脑胶质瘤最快也会在一个月内立刻复发。 　　白重鲸身体僵硬，艰难地理解着周随的话。 　　“现在的情况，就是先吃药，准备手术。”周随看向床上的林蒲生，乌黑的头发覆盖在苍白清俊的面容上，他双眼微阖，神态安稳，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白重鲸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周随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床上的林蒲生动了一下。 　　李闻江立刻惊醒过来，周随按下铃声呼叫管床医生，然后把白重鲸拉到一边，问：“你觉得要告诉他这件事吗？” 　　“……”白重鲸沉默，有的时候，家属为了让病人安心，确实会瞒着病人。 　　周随之所以问白重鲸，是因为这里只有白重鲸是林蒲生的家人。 　　“告诉他吧。”白重鲸低声说。 　　白重鲸没有权利瞒着林蒲生，最重要的是，林蒲生的命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他无法隐藏这个秘密。 　　管床医生来了之后，立刻对林蒲生做了一番检查。 　　林蒲生眨了眨眼，说：“这是哪个医院……？我只是撞了下脑袋，也太大张旗鼓了。” 　　管床医生没有多说，他吩咐林蒲生好好休息，然后离开。 　　周随和白重鲸走过来，林蒲生眨了眨眼睛，醒来之后，他的视力忽然变得模糊，看周围的东西都带了重影。 　　这就是肿瘤压迫导致的视力下降，他发病很快，症状也越来越严重。 　　“周医生，白重鲸，你们怎么在这里？”林蒲生十分惊讶。 　　周随坐下来，思考着该怎么给他说明。 　　林蒲生已经看到了白重鲸怀里抱着的一沓片子。 　　他伸出手，说：“给我看看吧。” 　　白重鲸迟疑地拿给他，林蒲生静静地翻看了一会，选择问这里唯一的医生：“脑瘤？” 　　周随微微点头。 　　林蒲生失去了力气，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呆，然后问：“我还能活多久？” 　　“只要做了手术，效果好，活个三五年是没问题的。”周随哪怕说得再乐观，也就只能到这种地步了。 　　脑瘤是很特殊的，尤其是到了这种程度，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周随身为急诊科医生，已经见惯了死亡。 　　但这一次，是朋友患上绝症。 　　林蒲生低下头，又一次看向那些片子。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忽然问道：“谭纶呢？” 　　他昏过去主要还是因为之前的车祸。 　　周随说：“已经报警了，但他现在还在医院里，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林蒲生说：“我不太清楚车祸的具体情况，只知道有辆越野车从后面撞了谭纶，让我们活了下来，那辆越野车的情况呢？” 　　他在这时候，居然还能牵挂着其他人。 　　周随都佩服他的心性，道：“那辆越野车是赵青阳开的，他来县城找我，没想到刚好碰到了。” 　　白重鲸满头问号：“什么车祸，什么越野车，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蒲生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不太清楚，周随便大概讲述了一遍，李闻江在旁边做补充，很快，林蒲生和白重鲸便了解了事件的始末。 　　“他们疯了吧。”白重鲸骂道：“怎么没把他们撞死呢。” 　　林蒲生摇了摇头，对周随说：“你帮了我一次，赵青阳又救了我一次，我欠你们俩一条命啊。” 　　周随面色凝重地摇头。 　　“只可惜我这条命现在也没多久了。”林蒲生耸了耸肩。 　　李闻江顿时面无血色，说：“还可以做手术，万一，万一发生奇迹……” 　　林蒲生：“算了吧，我也不指望奇迹了。就算手术成功，多活一年两年的……” 　　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多活一年两年，有什么意义呢。 　　周随握住他的手，说：“你不能这么想，很多病人到了生命最后关头，都会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愿。活着就是活着，哪怕只多活一天，都是有意义的。” 　　他也没法说其他的，如果是身体的其他癌症，只要做了手术，好好休养，真是能当慢性病得养，但脑癌不一样。 　　林蒲生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谢谢你，周医生。”林蒲生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看你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周随知道他是有事给李闻江和白重鲸说，也不勉强留下。 　　等周随离开之后，李闻江对林蒲生说：“要不要再做一次检查？” 　　他此刻多希望这些检查是误诊了，他宁愿是自己花了冤枉钱，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再做几遍也是一样，没必要折腾了。”林蒲生问：“公司那边你怎么安排的？” 　　“说你有事要处理，让他们自己先玩，明天下午回公司。” 　　“嗯，你做的不错。”林蒲生说：“之后也要把这个消息瞒下去。” 　　手术当然是要做的，治病还需要花很大一笔钱。 　　林蒲生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在这之前，他得尽快把后事安排好。 　　现在他肯定要长久地住在医院里，公司那边的事，要交给谁才合适，而等他死后，他的遗产又该如何处理呢。 　　他想得深了，李闻江叫他也没反应，过了一会，他才恍惚地看向李闻江。 　　“老板……？” 　　林蒲生笑了一下，目光在白重鲸和李闻江脸上划过，说：“没想到，最后陪着我的居然是你们俩，哦，还有周医生，我这一辈子真是……” 　　他这一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天地对不起良心的事吗？ 　　到头来，床边竟然连个血缘至亲都没有。 　　白重鲸目光黯然，李闻江脱口而出：“老板，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说完之后，脸便有点发红，然而他目光坚定，并不后悔说出口。 　　他后悔的是自己说得太晚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林蒲生是有可能的，也许自己成长起来以后，能鼓起勇气向林蒲生表白心意。 　　但他没想到，林蒲生竟然会无法存在于他所想像的未来。 　　白重鲸也非常难受，他小时候在林家备受欺辱，那几个哥哥甚至会把他从楼梯上推下来，只有林蒲生会照顾他。 　　为什么死的不是谭纶，不是那几个哥哥呢。 　　他深感命运不公。 　　--------------------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感谢在2022-01-31 13:33:26~2022-01-31 15:1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林蒲生的手术时间定下了之后, 便一直住在医院里吃药打针，为手术做准备。这期间，一直是白重鲸和李闻江在照顾他。 　　他住院的事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李闻江只说他生病了, 但并没有说明具体情况。而公司里的事，开始是由他整理出来再报告给林蒲生，林蒲生就在医院处理，后来林蒲生精力不济, 便慢慢地都交给了他, 只有十分重要的事，才需要林蒲生亲自拿决定。 　　这对李闻江来说, 无疑压力巨大，但他也咬牙撑下来。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林蒲生愿意信任他, 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如果李闻江趁这个机会对公司做点什么, 林蒲生很难阻止。 　　幸好的是，林蒲生很坦然地信任了李闻江，而李闻江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手术前一天, 周随来看望林蒲生。 　　他来的时候，白重鲸不在，是李闻江在照顾他。李闻江最近忙碌异常，但还是每天都来医院照看林蒲生, 端茶倒水, 无微不至。 　　林蒲生见他来了，给李闻江吩咐了件事, 让李闻江回去拿文件了。 　　周随挑了挑眉：“小李把你照顾得不错嘛。” 　　林蒲生被照顾得看上去不错，反倒是李闻江, 眼睛下面挂着两巨大的黑眼圈。 　　“年轻人嘛。”林蒲生莞尔一笑，问他：“杜秀乾醒了吗？” 　　“应该醒了，还在医院里，你想见他吗？” 　　林蒲生点头：“麻烦你带我去见他一面。” 　　周随也没问为什么，上前去扶林蒲生起来。林蒲生近期视力越发模糊，他没法自己离开。 　　杜秀乾的病房在另一栋楼，周随带林蒲生先下了一楼，大厅旁边的书架上摆了一些宣传册，路过的时候，林蒲生拿了一本宣传册，放到眼前仔细瞧着。 　　周随看了一眼封面，就认出来那是一本宣传捐献遗体的宣传册。 　　周随心里微微一惊，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林蒲生转头拉住他的手腕，眯着眼睛看向他，反而先开了口：“只是早做准备而已，万一这次手术失败了呢。” 　　周随低声道：“手术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但就算再高，也不可能彻底治愈癌症。”林蒲生说：“迟早的事，万一到时候来不及了呢。” 　　他笑了一下，阳光照在他脸上，看上去和以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去了杜秀乾所在的病房，出乎意料的是，病房里十分热闹，有谭纶，杜秀坤，还有林母和其他几个人在。 　　这场面太不可思议了，周随拉了林蒲生一把，两人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偷听里面的情况。 　　“我需要杜先生提供证词。”林母缓缓道：“证明那场车祸完全是意外。” 　　周随心想，没想到林母居然是来帮谭纶脱罪的，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随后他们便听到杜秀坤的声音：“林家别欺人太甚！谭纶他把我哥骗过去，绑起来去撞林蒲生，他是想弄死我哥！现在你们居然还要我哥做伪证！” 　　杜秀坤虽然和杜秀乾关系一般，但毕竟是亲兄弟，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林母这样的要求。 　　杜秀乾和谭纶沉默不语。 　　林母脸色未变，仍然保持着十拿九稳的微笑，对杜秀乾说：“小杜，你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干儿子了，咱们不是两家人。这样的话，既可以保住谭纶，也可以继续维持林家和杜家的婚约，杜家，应该还需要林家的投资……” 　　杜秀坤指着他哥：“他腿都断了！你现在还说这些！” 　　“只是断了条腿而已。”林母淡淡地瞥了杜秀坤一眼，说出了一个数字：“这个价格，买不了他一条腿吗？” 　　周随在外面听杜秀乾断了条腿，还挺唏嘘。当初他看杜秀乾的腿情况就挺糟糕，没想到还是没救回来。 　　“去他妈的钱。”杜秀坤低声骂道，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林夫人，我哥他累了需要休息，请你们离开吧。” 　　林母没有动，她只盯着杜秀乾。 　　在杜家拿主意的是杜秀乾，只有他才知道，钱的重量能压得人站不起来，直不起腰。 　　而且，杜秀乾已经为钱弯过一次腰，自然会有第二次。 　　杜秀乾沉默半天，这才开口：“我想和谭纶单独聊聊。” 　　林母矜持地点头：“当然，那我静候佳音了。” 　　她站起身，目光落在谭纶身上。她以前知道这个儿子恐怕并不聪明，还有些小小的心机和自卑，但没想到，他会干出开车撞林蒲生这种事。 　　这就不仅是自卑了，简直是愚蠢。 　　林母并不想救谭纶，但谭纶进监狱，损害的是林家的名声。 　　冷哼一声，对谭纶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好好谈谈吧。”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谭纶坐在轮椅上，低头看着地面，仿佛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玩偶，对她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母冷哼一声，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杜秀乾对杜秀坤道：“你也出去吧，我有事会叫你的。” 　　杜秀坤也不勉强，直接离开病房。他在外面点了根烟，有个护士过来说这里禁止吸烟，杜秀坤烦躁地啧了一声，便捏着烟头去了病房外。 　　周随带林蒲生早早避开，此时见杜秀坤离开，又溜过去偷听。 　　林蒲生小声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周随也小声道：“你不想知道当初谭纶为什么会绑着杜秀乾去撞你吗。” 　　然而里面并没有谈论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才听到谭纶的声音：“……你看到了吧，他的副驾驶坐着的就是那个助理，我没有骗你。” 　　林蒲生诧异地眨眨眼，这事和李闻江又有什么关系。 　　杜秀乾问：“你想杀了我？”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我想送你和林蒲生一起去死。” 　　杜秀乾：“什么时候的想法？以前的你，还没有疯狂到这种地步。” 　　“当然是，你为了林蒲生来见我的时候。”谭纶语气平淡地说：“我当时就想，如果你为了林蒲生来见我，我就送你们一起去死，如果你不来，我就自己去找林蒲生。” 　　周随纳闷地想，什么叫为了林蒲生去见谭纶。 　　“但是，我失败了。”谭纶耸耸肩，指了指两人：“看咱们这样子，算不算同病相怜。” 　　杜秀乾厌恶地看着他。 　　谭纶笑了一声：“林夫人的意思是，让你娶我，继续林家和杜家的婚约，你愿意和一个让你断腿的罪魁祸首结婚吗？” 　　杜秀乾：“不可能。” 　　“你要是一直都这么有骨气就好了。”谭纶轻飘飘道：“当初你又不喜欢林蒲生，却答应了他的要求，咱们之前，好歹还有几年的感情在呢。” 　　杜秀乾不说话。 　　“人人都喜欢林蒲生。”谭纶笑道：“但你知道林蒲生当初为什么选择你吗？” 　　杜秀乾理所当然地问：“为什么？” 　　“就在那条盘山公路上，林家几个哥哥雇佣了一个杀手，准备在那里杀了他，并伪造成一场意外事故。”谭纶缓缓道：“但你出现了，你撞上了那辆面包车，导致面包车偏离轨道，你救了他一命。” 　　这件事，林蒲生也对周随说过。 　　谭纶接着道：“但你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对你来说，这只是个意外而已。雨天路滑，天又太黑，你只是没有控制住，所以才朝那辆面包车撞过去。” 　　“后来在医院里，是我照顾的你。”谭纶幽幽道：“林蒲生来看过你，你不知道对吧，但我知道。” 　　“所以，他喜欢你，只是个误会而已。真正救了你们的，大概也就是当时路过的李闻江了。” 　　杜秀乾沉默了很久。 　　林蒲生同样讶然。 　　他苦笑了一声，心想自己这辈子真是个纯粹的错误，既认错了父母，又认错了恩人。 　　他推开门，门内两人一齐朝他看过来。林蒲生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他眯了眯眼睛，从位置分别判断出两人是谁。 　　杜秀乾注意到他的异常，惊疑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而谭纶扶着轮椅的手骤然一紧，随后又无力地放下。 　　周随走进来，站在林蒲生旁边，却没有扶他。 　　“周医生？”谭纶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旁边的林蒲生，苦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他来医院，周随问过他怎么了，虽然那可能只是医生对患者的例行问话，但至今为止，确实没有人问过一句，他怎么了。 　　只是……所有人都会选择林蒲生。 　　现在也是这样。 　　“原来当初的事，居然是一个误会。”林蒲生的目光落在杜秀乾身上，说：“看来确实是我耽误了杜先生，不管怎么样，我先向你道歉。” 　　杜秀乾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杜秀乾打量着他：“我看到车撞上去了……” 　　“我没事。”林蒲生摇了摇头：“我来这里，是希望杜先生能再考虑一下，和我离婚的事，并且希望你今天就能签字。” 　　杜秀乾皱眉：“就算以前是个误会，但……” 　　林蒲生没等他说完，淡淡道：“我得了癌症，明天做手术，手术有可能失败，我希望在我死前，你能签了离婚协议书。我希望我死的时候，是以林蒲生的身份死去，而不是杜秀乾的配偶。” 　　“这点愿望，希望杜先生能满足我。” 　　林蒲生淡淡地看着他。 　　与此同时，病房门被敲响，李闻江拿着一份文件，站在门口。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1 15:16:01~2022-02-03 23:2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二号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大大大大太阳 42瓶；松烟竹雾、庸、越狱兔（x_x；）、过去的过去、失厘 10瓶；acho 5瓶；雨落清秋 3瓶；沙哑 2瓶；胖胖爱吃素、霖、阳光、陌河、是秋啊、四大皆空、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杜秀乾最终同意离婚。 　　林蒲生微笑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在周随和李闻江的带领下离开，从头到尾，他也没和谭纶说句话。 　　杜秀乾脸色灰败, 关于癌症的事, 他想要问更多，但林蒲生明显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而谭纶呆愣地坐在轮椅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手术顺利。”周随对林蒲生说。 　　林蒲生笑道：“承你吉言。” 　　当天晚上，周随回家的时候, 顺手敲门, 半天没人应，他刚刚掏出钥匙, 赵青阳就裸着上半身给他开门。 　　周随：“……” 　　这一幕的刺激有点大，透明的水珠从修长的肩颈滑落到紧实的腹部，赵青阳裹了条浴巾, 卡在耻骨上, 露出两条大长腿。 　　“我刚在洗澡，没听到声音。”赵青阳说。 　　自从赵青阳住进来之后，周随回家再也不掏钥匙, 而是习惯敲门，每次一敲门，赵青阳就冲过来开门，然后抱着他, 两人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进屋。 　　而叶晨在高考结束之后, 就搬到他母亲那边住了。 　　“你怎么自己洗澡了？”周随问：“伤口别碰水呀，好得慢, 还会留疤。” 　　“我没洗头……”赵青阳冲他眨了眨眼：“你来帮我呗。” 　　于是周随脱掉外套，又洗了手, 和赵青阳进浴室帮他洗头。赵青阳坐下来，周随先是检查了一下那里的伤口，发现正在愈合，额头长出了粉色的肉。 　　当时那种情况，赵青阳的额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口子，没有及时处理，后来又淋了雨，所以伤势恢复得比较慢。在医院检查的时候，才发现那道口子从头皮划到了额头，离眉毛就差一点的距离，再往下一点，就可能划到眼睛了。 　　周随盯着他的伤口，心里也不由得一颤。 　　伤口长肉的时候很痒，赵青阳伸手要摸，周随拦住，说：“别碰。” 　　赵青阳说：“是不是挺丑的……” 　　“不丑。”周随俯身亲吻着那道疤痕，又去亲他的眼睛，赵青阳闭上眼，睫毛微微颤动。 　　“我要是变丑了，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周随：“……我又不是因为你的脸才喜欢你的。” 　　赵青阳：“你这时候应该说，我在你心里，不论什么样都是最好看的！” 　　周随：“这话太唯心了吧，我是唯物观人，虽然现在也不太坚定了……这个水温怎么样？” 　　他打开水，试探了水温之后，让水通过他的手指，轻柔地打湿赵青阳的头发。 　　赵青阳盯着他，说：“刚好……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周随：“你就是想听我夸你呗。” 　　赵青阳毫不羞愧地点头：“对对对。” 　　周随：“我就是觉得和你相处挺舒服的。” 　　赵青阳盯着他：“还有吗？” 　　周随：“没有了。” 　　赵青阳：“这也太随便了！” 　　周随：“不随便啊，这不几十年了，只出现了你这么一个人。以前单身的时候，觉得心如止水，不会为任何人产生波澜，有时候甚至也想着干脆找个人随便凑合着过算了……” 　　赵青阳惊讶：“你还有这种想法呢。” 　　周随把泡泡在他头上抹匀，赵青阳的头发又多又黑又亮，让人十分羡慕：“很久以前的事了，就偶尔会有这么个念头，最后还是算了。反正那时候，看着别人悲欢离合，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轮到自己头上……但你这不就出现了，不是凑合也不是勉强，和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安心，舒服。这么多年，说不定我就是在等你。” 　　赵青阳仰头注视着他，周随要给他冲泡泡，让他闭上眼。 　　赵青阳就闭上眼，说：“咱们相遇的那一刻，一定有命运的钟声被敲响了。” 　　周随笑了一下。 　　赵青阳：“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的生活，就好像剧本一样。” 　　周随微微一顿，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赵青阳喃喃道：“从秦樽开始，事情总是朝着离奇的方向发展。” 　　周随用湿毛巾帮他擦头发，轻声说：“也许因为现实就这么离奇呢，我有个同事，今天辞职了，你猜为什么？” 　　赵青阳一下往不好的方向猜过去了，周随摇了摇头，说：“因为他有个姑姑，那个姑姑没有孩子，但有亿万家产。” 　　赵青阳忍不住叫了一声，一时觉得什么离奇的事都正常了起来。 　　“算了……”赵青阳又问：“林蒲生怎么样了？” 　　周随：“他明天做手术。” 　　赵青阳心里有些感慨，就算他之前和林蒲生关系一般，但经历过那场车祸，两人好歹是生死之交了。看着自己拼命救下来的林蒲生患上脑癌，他也颇为唏嘘。 　　“对了，我今天在杜秀乾的病房里，看到了林母和谭纶。”周随将林母说的话给赵青阳复述了一遍：“不知道杜秀乾会不会帮他脱罪。” 　　“就算杜秀乾要帮他，我也不会让他如愿的。”赵青阳道：“我也是证人，而且，我答应过李闻江，一定要把谭纶绳之以法。” 　　“你什么时候和李闻江关系这么好了？”周随问。 　　赵青阳：“就那次车祸吧。” 　　李闻江愿意亲近他，主要是因为他救了林蒲生和自己，另一方面，则是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 　　关于雨中那段争执，赵青阳从未向任何人说过。 　　包括周随。 　　这时候，他就有点理解周随之前说的话了。 　　有些事不说，不代表不喜欢对方。 　　都是成年人，隐瞒一些事是正常的。所谓的相互信任，并不是在完全了解一切的情况下，而是连对方所隐瞒的秘密也能够信任。 　　周随是值得信赖的人。 　　他想到这里，忽然抬头道：“有件事，我要坦白。” 　　周随：“嗯？” 　　“之前温泉旅馆那一次，我偷偷看你的手机和电脑了。”赵青阳说完，立刻问道：“能从宽处理吗！” 　　周随笑了一下：“为什么要偷看呢？我有做什么让你不安心的事吗？” 　　赵青阳的态度十分坚决：“没有，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我那时候，就是老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很想了解一下……” 　　周随轻柔地给他擦头发：“今天为什么忽然要坦白呢？” 　　赵青阳慢慢地说：“我就是想到，你马上就要走了，如果不告诉你，这事得折磨我一年……我心里也挺后悔的，当时一定是脑子抽了，才干出那事。” 　　周随摸了摸他的脸，说：“嗯……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赵青阳讶异，立刻弹起来，被周随按住肩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一开手机就发现了。”周随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耳朵：“小赵同学，我当时没有揭穿你，是因为我准备给你一次机会。” 　　赵青阳被他捏得耳朵发热，半边身体都紧绷起来。 　　“然后，你抢我手机回复那次，是第二次机会。”周随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如果有第三次……” 　　“第三次会怎么样？”赵青阳喉结滑动，紧张地问。 　　“我就和你算总账。” 　　赵青阳喃喃道：“你这样好坏，什么都不说，就偷偷算账……” 　　周随：“这种事还需要说出来吗，两人之间要如何相处，你心里也该有点数。而且，这不你要坦白，我也就说出来了吗。” 　　赵青阳：“那之前的事……” 　　“就算了。”周随缓缓道：“两个人在一间屋檐下相处，总要慢慢磨合，不至于上来就定你死罪。” 　　“大人英明，心胸宽广，深明大义，小的必然不辜负大人信任。”赵青阳站起身，一把抱起周随往卧室里走，说：“小的还想在生命运动方面，和大人需要多多磨合。” 　　他老记得周随那天在温泉旅馆，说他俩不和谐的事。 　　赵青阳就这样抱着周随进卧室好好磨合了一番。 　　第二天，林蒲生的手术结束，这次手术很成功，他活着从手术台下来了，之后就需要一直在医院里吃药做化疗，准备下一次手术。 　　周随看望他之后，便准备动身前往隔壁S市进修。 　　S市是全国经济文化中心，GDP总量常年居全国首位，医疗水平也是数一数二。 　　走的那天，叶晨和赵青阳去机场送他。 　　叶晨说：“哥，我已经报志愿了，第一志愿是S市大学的心理学系，你在那边呆着，说不定过两个月，我就来找你了！” 　　周随问：“怎么忽然决定要去S市了？” 　　“出去涨涨见识也好。”叶晨笑嘻嘻地看了赵青阳一眼：“没想到咱们又要在一座城市了，咱哥俩真有缘分。” 　　周随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回头给赵青阳一个拥抱。 　　“我要走了。”周随说。 　　“真要走啊。” 　　“怎么，想让我留下来？” 　　“算了，你还是去吧。”赵青阳紧紧地抱着他：“一路顺风，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周随用力地抱了一下他，然后准备去检票。 　　赵青阳的目光一直黏在周随身上，心里充斥着浓浓的不舍。 　　叶晨在旁边说：“至于吗，从这里到S市坐飞机才三个小时诶。” 　　赵青阳叹息：“你不懂。” 　　彻底看不到周随的身影之后，赵青阳拿出手机，叶晨瞥了一眼，发现那赫然是购买机票的页面。 　　叶晨：“……” 　　那你刚才那么惆怅是干嘛！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3 23:28:10~2022-02-04 23: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雪糕 20瓶；艺术就是豹炸！ 10瓶；Yo~ 5瓶；上卿甘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赵青阳冷静了一下, 最终还是没有买票。 　　他在这边还有事要做，例如他自己的学业，以及把谭纶送进监狱。 　　周随在S市进修的一年, 过得十分平静。 　　管床、值班、写病历, 参加手术，周随又重新过上了住院医那种生活，每天在完成工作的同时挤出时间学习。只要有空闲时间，就进手术室参观, 有不懂的地方, 也毫不客气地询问，他完全没把自己当成一个主任医生, 早上揣俩馅饼，就可以在手术室里待一天，看一天手术。 　　这个进修机会十分难得, 周随知道自己一定要彻底利用每一天时间, 每一次机会。S市大医院图书馆的藏书非常丰富，专业杂志齐全，在没法看手术的时候, 周随就去翻图书馆和内网资料库。每天从凌晨干到深夜，过得十分充实。 　　这边心外科的主任要求严格，也很负责，有典型病例就会把进修医生叫过去看。来进修的医生都是四十左右, 周随是里面最年轻的, 本院的主治医生对他们态度也不错，毕竟报名进修的至少都是主治, 在别的医院有地位有资历有声望，当然还是要彼此给个面子, 相互照应。有的医生见周随学习积极性很高，工作完成得也不错，很快就给了他上手的机会。 　　周随又一次站上手术台，他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但手术开始之后，他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平静。 　　二助，一助，主刀……周随慢慢回到了上辈子站着的位置。 　　他的手感也回来了，或者说，现在更好。 　　他进入到了一种平静而稳定的状态。 　　在第一次主刀之后，他下班路上就给赵青阳打了个电话。 　　赵青阳很快接起来，说：“今天怎么主动打过来了？” 　　一般来说，基本每天晚上赵青阳都会给他打电话过来，除非是有什么意外情况。 　　周随说：“我今天做手术了。” 　　他声音带着笑意，赵青阳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开心。 　　“太棒了。”赵青阳低声说：“不愧是我的周医生。” 　　周随不由得弯起嘴角。 　　低哑的笑声从话筒传来，赵青阳心里麻麻的，他脱口而出：“我真希望这时候能在你身边。” 　　周随温声道：“我也是。” 　　赵青阳的心脏突突地跳，问：“你还有多久回来？” 　　周随：“还有半年，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说不定会回来一趟，看到时候有没有排班。” 　　赵青阳说：“如果不方便回来，也不用勉强，跑来跑去得多累啊。就算没有排班，你也可以在那边好好休息两天。” 　　周随没想到，赵青阳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挂了电话之后，周随拿着手机，在零下三度的寒夜中，伸出手回复赵青阳的消息，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笑容。 　　时间过得飞快，马上就要过年了。 　　这半年来发生了很多的事。 　　杜秀乾并没有答应林母的要求和谭纶结婚，也没有作假证，但林家力保谭纶，经过长达半年的博弈，最后，谭纶还是进了监狱。 　　他在监狱里呆了没多久，就自杀了。 　　而杜秀乾断了条腿，因为谭纶的事，和林家反目成仇。林家撤了投资，杜家便一落千丈。 　　谭纶死后，杜秀乾更是一蹶不振。 　　林家最近也不好过，在网上频频爆出一些丑闻，不仅是关于那几个林家少爷，还有林家偷税漏税等一系列负面新闻。 　　林蒲生身体还好，就在前段时间，他把自己的公司卖了。 　　周随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非常诧异。林蒲生很明显喜欢自己那个小公司，没想到居然把它卖掉了。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可能为了治病攒钱，亦或者是李闻江那边出了问题。 　　然而接下来的消息，比林蒲生把公司卖了更令人震惊。 　　他和李闻江结婚了。 　　周随转念一想，也许是在李闻江照顾他的过程中，林蒲生爱上了他，所以两人结婚了？但如果林蒲生真的喜欢他，反而不会和李闻江结婚，毕竟他们的婚姻没有未来，林蒲生离开之后，就只剩李闻江徒然被留在这段关系里。 　　赵青阳那边的说法是，结婚是李闻江的请求，林蒲生同意了。 　　赵青阳还参加了林蒲生的婚礼，或者说，没有婚礼，在医院楼下，李闻江将戒指给林蒲生套上，并庆祝手术又一次成功。 　　林蒲生也给他套上戒指。 　　当时只有赵青阳和白重鲸在场。 　　周随唏嘘不已。 　　白重鲸一直在照顾林蒲生，在肿瘤科的病房呆久了之后，他又有了新的感悟，这些东西，都融入在他的音乐中。 　　赵青阳问他想不想复出，他拒绝了。 　　而苏琢玉则一直在医院实习，赵青阳问过他的意愿。对苏琢玉来说，现在不需要他为了钱或者其他东西成为医生，他完全可以过自己向往的生活。 　　赵父赵母怎么看他都喜欢的不得了，这个儿子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成长得如此优秀。他们便忍不住想，如果一开始苏琢玉就生活在赵家，赵家一定能给他更好的教育环境。只是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他们只能尽量满足苏琢玉的愿望，以弥补这二十多年的空缺。 　　然而苏琢玉没有什么愿望，他按部就班地跟所有同学一起进医院实习。赵青阳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苏琢玉说他想走基础医学科研的路。 　　他最后定下的目标是脑科，考研也是朝这个方向在努力。 　　叶晨则成功考上了S大的心理学系，高考他也算得上是超常发挥，最后的成绩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九月份的时候，叶晨来S市报道，周随还请他吃了顿饭。 　　周随在这边租了套房子，问叶晨要不要过来住，叶晨还从来没住过这种集体宿舍，他更想体验大学宿舍生活。经过军训之后，又一起生活半年，叶晨在大学也结交了一些朋友。 　　快过年的时候，叶晨问他要不要回家，周随说医院有排班，他就暂时不回去了。 　　叶晨说：“要不我留下来陪你过年？” 　　“算了吧，大姨肯定想你了。”周随说：“你刚上大学，她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你回去陪陪她，顺便帮我看看爸妈。” 　　叶晨还是在S市呆到了快过年才回家，那段时间他就住在周随的房子里，周随早出晚归，叶晨就在家里做做饭，大部分时候都自己在玩。 　　“这场景，就跟我刚去你家一样。”两人在桌前吃完饭，叶晨说：“时间过得真快啊。” 　　从叶晨第一次见他，已经过去整整一年半。 　　周随问他：“感觉怎么样？” 　　叶晨想了想，说：“我就觉得，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放弃，也许前面就是柳暗花明……我真是这么想的，有时候，也许就差那么一步而已。” 　　周随摸了摸他的头。 　　在除夕前两天，叶晨就回家了。 　　他刚刚离开的时候，周随还没什么感觉，直到除夕那天，他从医院下班，有一些同事对他说除夕快乐，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家准备过年的时候，周随终于微妙地感觉到了一丝孤寂。 　　他心想自己的心态真是发生了变化，以前他未尝没有独自过年的时候，但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今年他独自一人在外地，不知不觉中，思念起了家里的人。 　　不知道赵青阳现在在干什么…… 　　他下班已经很晚了，回家路上也没有坐车，是慢悠悠地走回去的。 　　街上没什么人，门店外都贴着鲜红的福字，在黑夜中流动着热烈温暖的光芒，远处的住宅区，几乎每一扇窗户都亮着灯。 　　周随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快十二点了。 　　手机不停震动，有很多人在给他发消息。 　　周随看了眼，几乎全都是祝福短信，密密麻麻的，占满了手机页面。 　　但没有赵青阳的。 　　周随纳闷，他和赵青阳的上一条聊天信息还停留在昨天。 　　这不可能呀…… 　　周随一边想，一边慢悠悠地打开坐上电梯，电梯缓慢向上，他琢磨着给赵青阳发条消息，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自己门口蹲着一个人。 　　周随吓了一跳，等他定睛一看，那人手里也拿着手机，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照在他脸上，正是赵青阳。 　　“你怎么来了？！”周随既惊又喜，脑子晕乎乎的。 　　“我来和你一起过年！”赵青阳想站起来，结果蹲的太久，膝盖发麻，打了个趔趄，周随立刻上前扶住他。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赵青阳把手机拿给他看，还差几分钟就十二点。为了给周随一个惊喜，他一直忍着没说，从下午过来就蹲在这里，没想到一直蹲到快跨年，周随才回来。 　　如果再晚那么几秒，他都准备打电话了。 　　周随立刻开门，让赵青阳进屋，外面很冷，一进去，他们就被屋内的暖意包围。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周随问了之后，自顾自答道：“晨晨告诉你的？” 　　“是啊。”赵青阳环顾四周，飞快地打量完屋内的布置：“你怎么就住这儿，不说别的，这安保形同虚设，我随随便便就混进来了。” 　　“只是住一年而已，只想着离医院近就行了。”周随解释说：“这边治安也不错，不会出事的……” 　　他放下钥匙，转过身，准备去给赵青阳倒杯水。 　　赵青阳忽然紧紧地抱住他。 　　“……我好想你。”温热的气息吹到耳垂边，周随听到他暗哑的声音。 　　周随伸出双臂，给了他一个更用力的拥抱。 　　“我也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4 23:58:52~2022-02-05 22: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浆果 5瓶；韵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赵青阳早有预谋。 　　他之前确实想来, 但总感觉贸然跑过来显得自己非常不理智，跟个粘人精似的，于是硬生生忍住跑过来的欲望。正如周随所说, 他们可以分开一段时间, 给彼此一个冷静期，如果两人分处异地没有出现问题的话，他们就可以准备一辈子都在一起。 　　结果这半年来，别说其他问题, 赵青阳满脑子都是周随, 尤其是想到他们之前还甜甜蜜蜜地抱在一起睡觉，现在被窝里都是冰凉的, 而赵青阳的心更凉！他好想抱着周随睡觉，这样的日子简直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分开之后，他反而更鲜明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于是在除夕这天, 他提前问了住址, 还让叶晨不要泄密，然后赶过来，想和周随一起过年。 　　他们在玄关拥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听到了远处传来烟花的一声爆响。 　　“新年快乐，随随。” 　　“新年快乐。” 　　他们的目光凝聚在彼此身上，都想起了上一次过年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认关系。 　　“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过年。”赵青阳说：“以后每年除夕, 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周随亲吻他的嘴唇。 　　赵青阳紧紧地勒住他的腰, 把他往卧室里带，周随进去想要开灯, 被赵青阳抓住手腕，按在墙上。 　　呜咽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 　　赵青阳只在周随这边呆了一天, 他很不想回去，但赵父赵德辉接连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年的时候，像他这种家庭，是有很多事要做的。 　　尤其是赵德辉最近身体不太好了，自从上次进了医院，他一下就虚起来了，有些事，便交到了赵青阳手上。 　　赵青阳抱着周随，恋恋不舍地亲了一会，说：“我回去了。” 　　周随送他离开，只送到小区门口，接下来，他要去医院上班。 　　赵青阳临走之前，问：“我还能来找你吧。” 　　“老坐飞机也很累的。”周随说。 　　赵青阳从他的口吻中听出来怜惜的意思，于是又是遗憾又是满足地走了。 　　周随回到医院，继续上班。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过完年之后，天气很快便变得温暖起来，虽然说冬天也种着常绿的观赏植物，但一到冬天，那种生机盎然的感觉就很明显了。 　　下半年的时候，周随做的手术就多起来了。主任参观过他的手术，最大的感觉就是稳定顺滑，干脆利落，有时候就算出了意外情况，周随也能冷静应对。这不仅说明他心态好，也说明他技术过关，并不是照猫画虎，而是真正理解了手术中的每一个细节。有时候看着，仿佛他已经做过几百几千例心外科手术一样。 　　同行只能将这归为天赋。 　　周随当然知道这并不是天赋，放在最顶尖那群人里，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是因为上辈子的经验积累。 　　毕竟他在手术台上已经站了二十年，有些动作是完全刻在本能里的，只需要一些契机，就能够回想起来。 　　而此时，他又一次握住手术刀，以前的那些经验和本能迅速回归，仿佛这期间，没有发生过断隔一样。 　　主任挺看重他，甚至动了挖人的心思。说如果周随来这边，可以立刻直接带组，这边是省级三甲，待遇比原来的医院更好。 　　周随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六月份的时候，苏琢玉拿到了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赵青阳紧随其后，拿到了博士录取通知书。 　　周随下飞机之后，在接机口看到了赵青阳。 　　这半年来，赵青阳偶尔过来看他，虽然说只是坐三个小时飞机，但实际上这样折腾很辛苦，周随心疼他，那边进修一结束，就立刻飞回来了，一天都没都多呆。 　　赵青阳是抱着捧花来接周随的，鲜艳欲滴的蓝色妖姬十分显眼，浓烈夺目。 　　他长身玉立，高高瘦瘦地站在接机口，长相气质都卓尔不群，十分显眼。看到周随的时候，他高高地举起手，于是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周随身上。 　　周随很想捂脸，但赵青阳笑得很灿烂，他也忍不住回了一个笑容。 　　于是赵青阳更开心了。 　　周随一出去，赵青阳就把花送到他怀里，带他坐上了车。 　　蓝色的玫瑰夺目而绚烂，周随还从来没被人送给这样的花——在医院里，会有患者和患者家属来送花的，在患者群体中，医闹的属于少数，送锦旗送花的也是少数，大部分都发生在患者和家属已经绝望，最后却发生了奇迹的时候。 　　最多的还是默默地来，默默地走的普通人而已。 　　赵青阳一边开车，一边问：“先回家休息，然后我们出去吃饭，座位已经定好了，吃完饭之后，你还想做什么事吗？” 　　周随听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没什么意见：“我没有呀。” 　　赵青阳歪头看他，笑着说：“那我们回家。” 　　他们先回家了一趟，周随阔别已久，回到熟悉的地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都彻底放松下来。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瘫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了口气。 　　赵青阳坐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红色的文件，他坐在周随旁边，放软了语调问：“不想动了？” 　　周随：“等会再说吧……你手里那是？” 　　赵青阳递给他，赫然是一份录取通知书。 　　周随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高兴极了，学校在外地，是一所名校，想必赵青阳也经过了一番努力。他注意到报道时间，说：“这不就剩一个月了？” 　　赵青阳：“是……所以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周随：“什么？” 　　“你要不去见一下我爸妈？”赵青阳鼓起勇气问。 　　周随只犹豫了一下，便答应道：“好，什么时候？” 　　“只要你方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赵青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同意了，为此还准备了很多理由，他只想尽快在双方父母面前落实和周随的关系。 　　上次他见过周随的父母，这次周随去见赵父赵母，也是很合理的。 　　“明天吧。”赵青阳说。 　　“太快了……”周随默默盘算道：“要准备礼物，还要买身新衣服，还要向医院请假……” 　　他想着自己现在的衣服，都没有适合去见岳父岳母的。 　　而且，周随也有些担心。 　　赵青阳抱住他，吻他的侧脸：“不用担心……你是最好的。” 　　他们出去吃了晚饭，饭后，周随接了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居然是李闻江打来的。 　　挂掉电话之后，周随对赵青阳说：“明天林蒲生想和我见一面，后天再去你家吧。” 　　赵青阳盯着他看了一会，露出笑容：“好，我正好买点礼物！” 　　送给父母的礼物，赵青阳很早就准备好了，他也给父母打过招呼，只等周随过去正式见一面。他知道周随有点逃避，虽然赵青阳很着急，但也不差这一天。 　　第二天，周随去见林蒲生。 　　见面的地方，并不在医院里，而是在李家村。这里环山绕水，十分安静，远离人烟。 　　周随按照李闻江给的指引，很快到了一处农村自建房，房子前面有个青石板院子，而林蒲生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李闻江坐在他旁边，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这边已经开发出了旅游区，因此交通还算方便，周随是开车过来的，李闻江听见引擎声，弯腰和林蒲生说了句话，然后走过来。 　　“周医生，好久不见。”李闻江伸出手。 　　“好久不见。”周随和他握手，发现这一年来，李闻江的变化尤其明显，他几乎彻底褪去了以往的青涩，显得沉稳且成熟。 　　厄运和压力总能使人迅速地成长起来。 　　周随问道：“这里是？” 　　李闻江低声道：“我家。” 　　周随抬头打量了一下，三层楼的农村自建房，还挺好看的，又远离人群，就是不适合养病。 　　如果林蒲生有了什么突发情况，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及时送到医院。 　　周随要往林蒲生那边走，李闻江拦住他，低声道：“请周医生帮帮忙。” 　　周随：“怎么了？” 　　李闻江道：“劝他回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周随默然，林蒲生果然已经放弃了治疗。 　　“他刚得知你回来的消息，就说想见你。”李闻江道：“如果你能帮忙劝说的话，也许他会愿意回去。” 　　周随嗯了一声，但他心里也没底。 　　癌症患者，放弃治疗的也挺多，尤其是这样的绝症，也只能靠烧钱勉强多延续一段生命而已。 　　他走过去，林蒲生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李闻江碰了碰他，示意周随来了，林蒲生才转头看向他，然后伸出左手，将茶杯往周随那边推过去。 　　李闻江说：“他的右臂因为放化疗不太好用了，抱歉。” 　　放化疗副作用很大，而且整个过程都很痛苦。 　　林蒲生笑着说：“周医生，你回来了，小李，把书放回去吧。” 　　李闻江拿起桌上的书，给周随一个眼神，然后离开了。 　　周随想着李闻江之前的话，斟酌着开口：“为什么忽然想来这里呢？” 　　林蒲生淡淡道：“因为我不想死在医院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5 22:35:39~2022-02-06 23:3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色丝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壹生 10瓶；4677385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小李一定对你说了什么, 其实你不用想太多。”林蒲生笑了笑：“治病很痛苦，我不想那样活下去，也不想那样死去, 说不准哪次, 我就从手术台下不来了。周医生，你记得咱们一年前，在墓园见了一面吗？” 　　周随点头，他估计林蒲生已经看不见了, 又嗯了一声。 　　林蒲生说：“那时候, 我说只有面对死亡，人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如果是一副健康的身体, 无论如何想象，都无法真正地拥有这种感受。所以，我现在倒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我用卖公司的钱, 给村里的小学建了个图书馆。”林蒲生说：“唉, 主要是没钱了，不然我想在山区里建很多小学，很多中学, 让那些小孩出来读书。我这样一个人，死了之后，只能留下这些东西了。” 　　“这其实是我很久以前的想法，可惜那时候总觉得时间还够, 顾虑太多, 所以什么都没做。结果现在时间和钱都没了，只好这样凑合一下。” 　　林蒲生这样说着, 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那李闻江……” 　　林蒲生从容的语气微微一顿，道：“等我死后, 还剩下的那些东西，会全部交给他。” 　　李闻江本来就是他的第一顺位遗产继承人。 　　周随为他感到难过。 　　“俗话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林蒲生反而劝他：“只要能做完我想做的事，什么时候死也不重要了。” 　　在这世界上，本来也没他苟延残喘也要勉强活下去的人。 　　他对李闻江，或许有感激，有欣赏，有怜惜，有信任。 　　但确实没有爱。 　　周随：“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林蒲生说。 　　周随苦笑一声，无论是身为朋友还是医生，他都只能尊重林蒲生的选择。 　　林蒲生却忽然道：“另外，我有个小小的疑惑，希望能得到你的解答。” 　　“关于墓园的那个空坟，你到底是为谁建的呢？” 　　他此时什么都看不到，目光却精准地望向周随，平静的双眼如幽潭点星。 　　…… 　　周随离开的时候，李闻江来送他。 　　即使周随不说，李闻江也大概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李闻江没有多说，而是问：“周医生要看看我们的学校吗？” 　　他带周随去了村里的小学，小学面积不大，四面是低矮的围墙，中间一个小小的花坛，总共六间教室，围成一个圈，站在校门口，就可以看到整个小学的全貌了。 　　“以前的小学还不是这样，这是重新修葺后的样子。以前是那种土房子，下雨了会漏雨，地面都是泥土，坑坑洼洼的。”李闻江指着后面一个正在修建的小白楼，说：“那里就是图书馆。” 　　周随看向那个小白楼，二层楼，刷着白墙，还没有装修完成。 　　是周随见过最小的图书馆了。 　　“林哥希望能看到图书馆竣工。”李闻江说。 　　这样的话，林蒲生走得会更加安心。 　　“一定会的。”周随只能这样说。 　　“……他为什么，偏偏不能为了我再坚持一段时间呢？”李闻江喃喃道，他的声音很小，就连旁边的周随都没有听清。 　　从小学离开之后，李闻江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麻烦周医生了，这么远来看他。” 　　“应该的，我们是朋友。”周随想到李闻江是有他联系方式的，便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李闻江笑了笑：“谢谢。” 　　…… 　　周随又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回到家里。 　　他此时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心情，迫切地想要见到赵青阳。然而以往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的赵青阳并不在，周随心里弥漫着莫名的慌张。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于是给赵青阳打了个电话。 　　赵青阳没接，周随听见自己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过了一会，赵青阳才把电话打过来，问：“回家了吗？” 　　周随嗯了一声，问他在哪。 　　赵青阳说：“我在外面买东西，刚才不太方便，你吃晚饭没，没吃的话等等我，我很快就回去，咱们一起吃。” 　　周随听到他的声音，按亮房间的灯，说：“路上小心，不用着急。” 　　“好。”赵青阳在电话那边又黏黏糊糊地亲了他一下，才挂掉电话。 　　看着手机熄灭，赵青阳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周随的心情不太好。 　　他从阳台走下楼梯，回到客厅，对赵父赵母说：“我先回去了。” 　　赵母问：“不吃完饭再走？” 　　赵青阳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因为约的明天见父母，他今天专门回家一趟，勤快地干了点活，向父母献殷勤，好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 　　赵母感慨儿大不中留，而赵父则说：“你们这就住在一起了？婚前同居不太好吧。” 　　赵青阳对他爹的语气就不客气了：“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也没一起住太久，他刚刚才回来。” 　　而赵母则看着他刚才发过来的照片，放大了仔细打量，那是张赵青阳和周随的同框照，她儿子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了。 　　“看着挺帅的……”赵母心道，跟她儿子站在一起也很和谐。 　　赵青阳揽着周医生的肩，穿着运动装，张扬得快要飞起来。而那个周医生沉稳内敛一些，嘴角带笑，眼睛无奈地瞥着赵青阳，看着就让人想到君子端方如玉这种词。 　　一静一动，一内一外。 　　或者无论哪两个卓越的帅哥站在一起，怎么样都会很好看。 　　赵父则说：“当医生的话，会不会很辛苦，照顾不到家里，咱家也不缺钱……” 　　赵青阳：“那是钱的问题吗，人家可是有编制的，正在冲副处级，比你儿子前途光明多了。以后万一我做生意赔本了，还得指望他养呢。” 　　赵父瞪他一眼，赵青阳毫不客气地直视他：“没其他问题了吧，好了，咱现在都把问题解决了，明天可要高高兴兴的，就算别的不提，他可是咱家的大恩人！我先回去了，妈，你再劝劝我爸！” 　　他说完就急冲冲地回去了，路上还叫了个外卖，估计等他到家，就能和周随一起吃上晚饭。 　　赵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开，道：“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赵母又翻了张照片，仔细打量着，说：“这张也很帅，哎呀，阳阳眼光真好。” 　　赵父闷着头不说话。 　　赵母斜着眼问他：“你有什么不满意？” 　　赵父：“也不是不满意……主要还是年龄……” 　　赵母嗤笑一声，说：“我倒觉得，阳阳喜欢就好。人一辈子，难得能遇到这么喜欢的人，刚好对方也喜欢自己，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两情相悦，其他方面也合适，那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自从苏琢玉回家之后，赵母便慢慢恢复了理智。只是她清醒过来之后，想到这么多年，不仅是苏琢玉在受苦，赵青阳也从未享受过该有的母爱，反而背上了责任和重担，便觉得亏欠了他。 　　她当时就算为了赵青阳，也该坚持下去才对。 　　只可惜过度的悲伤和痛苦淹没了她的神志，现在后悔也没用，不如之后好好地过下去。 　　赵父仍然愤愤：“你看他那样子，心里哪还有咱们。” 　　“阳阳回家，就是为了跟咱们先沟通，这才是心里有我们呢。”赵母靠过去，说：“咱们以前就没管过他，现在就更别管了……唉，我那传家的戒指是女款的，没法给他戴上可怎么办？你帮我想想办法。” 　　赵父连忙帮她想办法。 　　…… 　　赵青阳回家之后，还带上了他准备的礼物。 　　周随出来给他开门，赵青阳一进门就抱住他，在他脖颈间深吸了两口气，觉得自己又充满活力了。 　　“我爸喜欢钓鱼，我买了鱼竿，不方便带上来，就放在车里。我妈以前喜欢玩笔墨纸砚，我刚好看中了一方砚台，也放在车里，等明天你拿给她。” 　　周随看向他手里的袋子，礼物都在车里，那他手里拎着的是什么？ 　　“这是给你的呀！”赵青阳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小蛋糕。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蛋糕放在餐桌上，问：“你是想吃完饭再吃蛋糕，还是想现在吃？” 　　不知为何，他显得有些过度紧张。 　　周随已经饿了，说：“现在吃吧。” 　　“……要不，还是先吃饭吧。”赵青阳抓住他的手。 　　周随：“……？”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赵青阳去开门，物业把外卖送到了门口。 　　赵青阳订的家常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周随边吃，边和他聊今天见了林蒲生的事。 　　“他建了个图书馆吗？”赵青阳感慨道：“感觉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周随看着赵青阳，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冲动。 　　林蒲生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 　　“明天就要去见你的父母了。”周随说：“我想……” 　　“等等。”赵青阳站起来。 　　他关了客厅的灯，在黑暗中走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支蜡烛，点亮了放在桌面上。 　　周随：“……” 第88章 　　“那个, 先吃蛋糕吧。”赵青阳紧张地说：“慢、慢点吃。” 　　周随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了，拿着小勺子，慢慢地划开爱心形的小蛋糕。 　　赵青阳盯着那枚小蛋糕, 又抬头期待地看着他。 　　周随心想自己不会在蛋糕里发现一枚戒指吧, 好古朴的求婚方法，而且戒指放在奶油里真的好吗……他吃得十分小心。不过等会发现戒指之后，自己要怎么办呢，是直接接受, 还是含蓄地接受……？ 　　他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结果整个小蛋糕吃完了，也没见到戒指。 　　周随一时怀疑自己想多了, 一时又害怕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中把戒指吞下去了，他摸了下喉咙，就听赵青阳期期艾艾地问：“好吃吗？” 　　好吃吗？ 　　他刚才一直很紧张, 倒是没注意蛋糕什么味道, 大概是好吃的吧。 　　周随点头。 　　于是赵青阳笑了，说：“这是我自己做的，还可以吧。” 　　周随沉默, 原来他搞这么隆重，就真的只是为了吃个蛋糕啊。 　　不过赵青阳愿意费这份心思，他也很高兴，就是心里难免有些落空的感觉, 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又真诚地夸了一遍：“很好吃。” 　　赵青阳走过来，帮他擦掉嘴角的一点奶油, 悠悠道：“周医生，我想再升级一次。” 　　周随没反应过来：“嗯？” 　　赵青阳半跪下来,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打开，里面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昏暗的烛光下，赵青阳的轮廓模糊了，只剩下那双明亮漂亮的双眼，期待而羞涩地看着他，闪烁着勾魂夺魄的光芒。 　　“你愿意和我缔结婚姻关系吗？”赵青阳眼底还有些紧张，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说出准备已久的话：“在我余下的人生之中，我希望能永远陪伴在身边的，只有你。” 　　周随眼眶微热，他愣愣地看着赵青阳。 　　赵青阳本来还准备了很多其他的话，现在也因为紧张一句都讲不出来了。他并不是非要在今天就求婚，只是之前被周随抢先告白，这件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于是决定求婚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必须由自己先来。戒指他早就准备好了，也做了很多计划，但都不太满意。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求婚，他想弄得更令人难忘一些。 　　但今天周随这样说，赵青阳忽然有了紧迫感，于是在他没想象到的地方，他一时冲动，就把戒指掏出来了。 　　在周随的沉默中，赵青阳渐渐后悔。 　　果然还是应该找个更好的时机…… 　　“我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太突兀了，但我是真心的。”赵青阳纤长的睫毛眨了眨，他喉结动了下，目光缠绵，如同丝线一样紧紧地包裹住周随，让周随甚至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你愿意吗？” 　　“我也希望，能够和你一起度过余生。”周随声音低哑：“你让我相信，你就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当下就是最好的选择。 　　赵青阳想拥抱他，又想着先把戒指戴上。周随朝他伸出手，他便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在了周随的无名指上，刚刚合适，他很久以前量过的，一直没忘记尺寸。 　　赵青阳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膝盖抵在周随□□，俯身和他亲吻。 　　…… 　　第二天早上，周随站在镜子前打领带，赵青阳从厨房端着早餐出来，问：“没必要打领带吧，随便穿穿就很帅了！” 　　周随拉下领带，看着锁骨上的红印，啧了一声。 　　两人吃过早餐，然后开车回赵家。路上周随看了一下那钓鱼竿，发现居然还挺有讲头，手工缠藤把，人工大漆，竿尾象牙堵，握在手里，就有一种浑厚有力的感觉。 　　赵家离得并不远，车程一个小时就到。周随第一次来他家，发现豪华程度超乎自己的想象，外面还有两个门卫，一个白手套黑西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对赵青阳喊少爷。 　　周随不由得想，万恶腐朽的资本主义啊。 　　大门打开，车子一路开进去，下车前，赵青阳转头对周随说：“不紧张，你是最棒的！” 　　周随歪头看他：“紧张的是你才对吧。” 　　“有一点点。”赵青阳垂下眼，叮嘱道：“我爸这些年心脏不太好，他说啥你不用听，哄着就行了，反正平时住得远。他是干实业起家的，唉，脾气就那样。” 　　“我知道了。” 　　周随笑了一下，拿着礼物，两人拐了几圈，绕过花园，进了主屋。 　　赵母在门口接他们，一见面，就露出笑来：“一路辛苦，进来坐吧。” 　　周随微笑点头问好，彬彬有礼。 　　赵青阳探头东张西望：“我爸呢！” 　　“他在厨房。”赵母抿唇微笑：“说今天要露一手。” 　　周随和赵母聊了一会，赵青阳进厨房看他爸去了，发现赵父双手环胸，如同仇敌般盯着一块刚从国外运回来的牛排，旁边是垂手站在一边的几个大厨，见赵青阳进来，给他投了个求助的眼神。 　　“爸，你怎么亲自下厨啊？” 　　“我手艺好着呢。”赵父说。 　　赵青阳苦笑不得，推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你心脏不好，就别在厨房里呆着了。” 　　“这有什么关系。”赵父不服气，让开他，说：“看，这就好了，来盛上来——” 　　只见厨师递给他工具，赵父仅仅把牛排盛在盘子里，剩下的全是厨师在干活，但赵父的表情，好像这全是他的功劳一样。 　　“厉害厉害。”赵青阳哄着他往外走。 　　周随和赵母正在聊天，他把那方砚台拿出来，赵母十分喜欢。见赵父出来，周随站起来打招呼，赵父忍不住露出笑容，又想表现出威严的一面，因此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赵母拉了他一把，说：“小周给你送了鱼竿呢，你快看看，我也不懂。” 　　赵父见了鱼竿，顿时两眼放光。 　　“江户川纯金法。”周随说。 　　赵青阳瞥过来，他之前并没有给周随介绍那款鱼竿。 　　赵父惊喜地问：“你也喜欢钓鱼？” 　　周随：“偶尔。” 　　赵父于是开心了，吃饭的时候，还亲自把自己做的那块牛排放在周随面前。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之后，赵母让管家拿了个小盒子过来，当着周随的面打开。 　　深蓝色的绒布上是一条纯金项链，最下面扣着一枚帝王绿翡翠指环。色浓且正，展现出一种凝重的湖绿色，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我嫁过来的时候，岳母给我的，现在就送到你手上了。” 　　这个礼物，周随无法拒绝，赵母亲手把项链给他戴上，低声道：“你知道我们家以前出了点事，阳阳从小没人管教，无法无天的，有你这样的人和他在一起，实在是他的幸运……如果以后他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你别客气，好好教训他。” 　　周随面对着她诚挚的盼望，说：“青阳他很好，遇到他，也是我的幸运。” 　　赵母眼眶微红。 　　当天晚上，周随躺上床，刚洗完澡的赵青阳带着热腾腾的水汽靠过来，问：“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周随简单地给他复述了一遍。 　　赵青阳趴在他身上玩那枚指环，笑眯眯地说：“我妈把传家宝都拿出来了，不过这个东西不贵，才几十万，主要是传得比较久，以后给你买更贵的。” 　　周随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我感觉还是不太了解你。” 　　赵青阳之前在他面前，作风很简朴的啊。 　　“没事，咱们可以慢慢了解，我妈不是说了吗，让你别客气。”赵青阳捏着指环，双眼微微眯起来，去咬他的耳朵，混着黏腻的水声含糊道：“周医生，你准备怎么教训我呢……” 　　…… 　　周随在赵青阳的怀里沉沉睡去。 　　赵青阳的拥抱十分温暖，让他在睡梦中也感到安心。他恍惚间站在一间书房里，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他面前放着一本书，被风吹动，草草翻开几页。 　　他闻到了一阵香味，好像来自于阳关照射在书页上传来的墨香，又掺杂了树叶和灰尘的气味。浅蓝色的窗帘随风飘扬，外面是一个小学操场，偶尔能看到几个小孩在绕着圈跑步。 　　阳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书上。 　　他坐下来，翻开那本书。 　　主角名为周随。 　　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主角是个医生，死后重生，遇到了另一个人，他们相遇相知相爱，弥补了之前所有的遗憾，斩断了所有的心结，然后故事圆满结束。 　　没有太大的矛盾，也没有太多的曲折，只是个小故事而已。 　　周随扯了下嘴角，这个写法，和妹妹以前的风格可一点都不像啊。 　　妹妹正在写的书，他来之前还没有看过。而这本写完之后，妹妹说她再也不会写了。 　　周随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却没有合上。 　　书里的情节和他遇到的大致相同，但有很多细节上的差异。 　　在书里，他的身边并没有苏琢玉，叶晨和林蒲生这些人，也没有这些故事。 　　所以果然还是四本书混在一起了。 　　周随轻轻合上最后一页。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7 22:57:54~2022-02-08 21:4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鱼非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静恒 20瓶；嗚 19瓶；浅色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见了父母之后, 赵父那边偶尔会约周随出来钓鱼，周随有空的时候就去。开始赵青阳还觉得挺好，两人培养一下感情, 可是眼看着自己就要走了, 周随难得有空闲，两人还不能抓紧时间亲热一下。 　　而在医院这边，周随到心外科上班，第一次做手术的时候, 科室主任李主任就过来观看了。 　　手术非常成功, 李主任很高兴，他一直记得这个弟子, 并且为当初周随没有留在心外科而感到惋惜。 　　“兜兜转转，还不是过来了。”李主任拍着他的肩膀，兴奋地说：“这边没急诊那么忙, 你可得花一段时间适应了。” 　　“多谢李主任。” 　　“对了, 我记得你的论文，是心脏移植方面的。”李主任说：“我这边刚好有个名额，是心脏移植培训基地的, 你想去吗？” 　　在大医院里，对医生的要求就是越精越好，深研某一项技术，走在最前端。有的技术十分卓越的医生, 可能只会那一个术式, 但那一个到达了顶峰，也就足够了。 　　周随上辈子专攻的方向就是心脏移植。 　　他最后做的手术就是心脏移植。 　　周随听李主任这么说, 已经心动了。 　　他缺的并不是技术，而是能做心脏移植的资格, 这种大手术，要求非常严苛。如果他培训归来，就有资格上手了。 　　之后李主任在科内会议上说了这事，目前心外科，几个主治医生也是有不同专精方向的。而且心脏移植每年基本上只能做三百个，就算去学了，也很少有手术可以做。 　　缺的不是病人，也不是医疗单位，而是供体。 　　于是周随主动申请，拿到了名额。 　　回去的时候，周随给赵青阳说了这事。 　　赵青阳不满：“又要走？” 　　周随也感到很抱歉：“这次的机会很难的，培训基地整个北方也只有一个，名额很少，我想抓住这次机会。” 　　他想，如果赵青阳不让他去的话…… 　　“你才回来多久啊。”赵青阳皱眉，整个人恹恹的：“我想和你好好地在一起呆段时间怎么那么难呢。” 　　周随过去哄他，说：“培训只要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我就回来了。” 　　“但那时候我早就去学校了。”赵青阳叹息道。 　　周随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有些不舍。 　　“那我下次再申请……？”周随说完这话之后，立刻摇了摇头，他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没想到赵青阳反应更大，他瞪大眼睛，说：“你怎么能这么想？！” 　　“嗯？” 　　“你当然要去啊，不是很珍贵的机会吗。”赵青阳捏着他的脸，嘟囔着说：“你别冲动啊，我就是抱怨两句，总不能抱怨都不让吧……” 　　周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看他。 　　赵青阳也笑起来，说：“我放你走，你得补偿我点什么吧……” 　　即将到来的离别，让他们心情焦躁，身体贴得更紧。 　　仿佛多抱一会，就能弥补不在一起的时间。 　　过了几天，周随收拾东西去参加培训。 　　赵青阳在家又呆了几天，就去学校报道了。 　　两人又一次分别。 　　但下次见面的时候，彼此都会成为更好的人。 　　两个月很快过去，周随的培训以优秀的成绩结束，在医学知识方面，这个世界和以前的并没有太大区别，但在某些方面比上辈子要更先进一些。 　　培训结束之后，周随回到医院继续工作。 　　这家医院在心脏移植方面，能做，但不擅长，有时候甚至会选择转院。周随回来之后，李主任接下了一个需要心脏移植的病人，交给周随。 　　手术完成得很顺利，甚至超乎想象，周随表现出来的熟练和稳重令人安心。李主任为表重视，全程跟踪这个病例，见病人预后良好，心里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以后，咱们也能在心脏移植这块说上话了。”李主任感慨道，医院如果能在某个项目上打出名声，对医院来说绝对是件好事，对科室来说，也能更强硬一些。 　　周随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他可以将上辈子没有做完的科研，而且他在急诊工作多年，对心脏之外的知识也更加了解，基础更加扎实，人毕竟是一个整体，周随认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比穿越前的自己更强了。 　　而且，他才三十五岁。 　　对于医生来说，这绝对是个非常年轻，充满希望的年龄。 　　心外科比急诊科轻松一些，但手上都是大病，周随门诊上的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手术台上。 　　他的生活，重新变得单调，重复，但他却非常满足。 　　除了时常想念赵青阳。 　　赵青阳很忙，即使如此，每天也给周随打一个电话，实在没空，至少也发消息过来。叶晨和苏琢玉各自入学，偶尔发消息过来和他聊聊，叶晨没什么好说的，苏琢玉在参与涉及基础医学的研究，前途无量。 　　至于林蒲生，当时他对李闻江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找他，但李闻江一直没有联系过他。 　　“准备接机！”李主任在办公室喊了一嗓子，让几个空闲的医生跟着他上顶楼。 　　正在这时，周随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赵青阳打来的，李主任在催他，说是个大人物，他不能接电话。 　　赵青阳的电话自动挂断，发了条消息过来。 　　其他科室也派了人出来，包括急诊科，周随还看到了以前的同事。 　　“还有两分钟就到。”楼顶的其他人说。 　　“病人什么情况？” 　　“慢性心衰发作，病人有冠心病史。”李主任说：“病人叫赵德辉。” 　　周随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手机，赵青阳的消息还在屏保上亮着。 　　赵青阳：我爸出事了。 　　周随正要给他回消息，头顶已经传来一阵嗡鸣声。 　　他抬起头，直升机落在停机点上，尘土未落，一辆担架被抬出来，紧接着，病人被送到架子床上，他的家庭医生紧跟着出来，向另一个科室主任说明了情况。 　　家庭医生已经确定了病因是冠心病导致的慢性心力衰竭发作，于是被迅速送去心内科做检查。 　　赵父神志尚在，路过周随的时候，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还勉强笑了一下。 　　一系列检查下来，出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 　　周随立刻给赵青阳打了个电话过去。 　　“已经送到医院了，正在接受检查。”周随说：“检查结果一出来我就告诉你。” 　　赵青阳在外地，他声音紧绷：“我马上回来，拜托你了。” 　　“嗯。”周随说：“会没事的。” 　　“……谢谢。” 　　只是听到周随的声音，就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结果很快出来。 　　情况非常不好，KerleyB线、肺门呈蝴蝶状改变，心脏病变已经进入终末期，失去了外科和介入治疗的时机。心内科医生叫了心外去会诊，周随当仁不让。 　　病人的情况复杂且糟糕，长期烟酒不断，过度劳累，心力交瘁，这次发病，是身体到了极限的爆发。 　　会诊的结果是心脏移植。 　　医生又做了心肺运动试验，评估心功能并判断心脏移植的可行性。 　　此时赵母也来了，她当时需要在家里联系其他事，此时才终于赶过来。 　　她见到周随，颤抖着问：“怎么样？” 　　周随说：“最好是，能做心脏移植。” 　　心脏移植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而是没有其他办法的最终治疗方案，因为供体来源及排斥反应而难以广泛开展。 　　最糟糕的是…… 　　“赵先生是Rh阴性血。”周随看着赵母，沉痛地说：“现在没有Rh阴性血的新鲜心脏可以使用。” 　　心脏供体本来就很少，只有自愿捐献器官的脑死亡人群这一个来源，而赵德辉是Rh阴性血。 　　周随早知道这一点，当初正是因为这个血型，才确认了苏琢玉的身份。 　　这又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周随对赵母说：“目前医生正在为他治疗，将病情稳定下来，但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供体。” 　　赵母立刻让人联系红十字会。 　　医院其实已经联系过了，但周随并没有阻止赵母。 　　他陪伴着赵母，现在的赵母六神无主，他需要做点什么，让她安下心来。 　　“一般来说，找到供体至少需要几周的时间，这期间，咱们得做好做心脏移植的准备才行。”周随说。 　　赵母茫然地看着他。 　　比赵青阳先到医院的是苏琢玉。 　　苏琢玉身上还穿着一件实验室白大褂，他匆匆从外面赶过来，额头微微冒出汗。见到周随，他微微点头，赵母抱着他，双手颤抖不止。 　　“没事没事……”苏琢玉安抚她。 　　过了一会，医生过来，叮嘱赵母和苏琢玉，让赵德辉按时吃药，适量慢走，保持心情舒畅，补充蛋白营养，为手术做准备。 　　苏琢玉点头应是，将医嘱默默记下。赵母哀声道：“好不容易找回了你，咱们一家人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他怎么又出事了呢。” 　　“我们扩大搜索范围，总能找到供体的。”苏琢玉缓缓说：“市里没有，就去省里，省里没有，就在全国内找，国内没有，国外总会有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8 21:40:35~2022-02-09 22:2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芝士玉米 10瓶；芯芯、虾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两个小时之后, 赵青阳也来到了医院。 　　他去看了赵父，又问了医生，现在的医生还是他当时的同事。 　　赵青阳自己对赵父的身体情况就很了解, 此时问医生只是求个心安, 当他听到必须要心脏移植的时候，心不由得一颤。 　　赵母见了他，便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样。赵青阳被她悲伤却充满期待的眼神压得心里沉甸甸的，安抚了她几句, 便把母亲交给苏琢玉照顾, 去找周随。 　　周随对他说：“一定会找到的。” 　　赵青阳默默地抱紧了他，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赵家的钱和势力, 如今用在寻找供体上，效率也很高。但供体这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苏琢玉留在医院照顾赵父和母亲, 赵青阳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赵父重病，对公司影响很大，只有他出面将人安抚下来。周随见他来来回回地打电话, 第二天又有一些人来医院，挤在特级病房里，看望赵德辉，也是为了打探消息。 　　赵家不断扩散搜索范围, 而随着时间过去, 希望就越来越小。 　　死后愿意捐献遗体的人未必不多，但捐献心脏有特殊的要求, 所以这么多人的一个国家，一年最多只能三百例的心脏移植, 而这其中，要满足赵德辉的稀有血型，更是难上加难。 　　赵母每天呆在赵父身边，吃饭睡觉都陪着他，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供体，这就是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时间了。 　　董事会那边则向赵青阳施压，如果赵德辉真的死了，必然会对公司造成动荡，无论怎么样，赵青阳必须撑得住场面。 　　赵青阳焦头烂额，短短一周，整个人都瘦削下来，看上去甚至有种深沉可怕的感觉。那天赵德辉难得清醒，他和赵母说了几句话，便让把赵青阳叫过来。 　　赵青阳去见他，赵德辉身体虚弱，就连说几句话也很勉强。他拉住赵青阳的手，仔细地看着他，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我没事。”赵青阳看着他的父亲，以前那么强硬霸道一个人，现在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勉强露出一个笑：“你听医生的话，早点好起来……” 　　赵德辉摇了摇头，朝赵母伸出手，吃力地说：“遗嘱……” 　　赵母的眼泪刷的下来了。 　　赵德辉颤抖着嘴唇，因为情绪激动，病床旁边的仪器尖锐地响了起来。 　　几个医生冲进来，迅速给赵德辉注射药物，他的情况已经到了十分危机的程度，这样下去，恐怕时日无多。 　　赵青阳心里绝望而焦急，他甚至怨恨父亲不好好照顾自己，明明心脏已经不舒服了，还要强撑着工作，如果能早点发现问题，根本不会恶化得这么严重。 　　来自公司的压力，父亲的病情压得赵青阳橡根绷紧的弹簧，他还要安抚住母亲，只有在周随那里，他才能放松一些。 　　又过了几天，在赵父强烈要求下，赵母还是拿出了他早就立下的遗嘱。 　　赵青阳看着厚重的雪白色文件，除了留给赵青阳的公司，给苏琢玉的股份和基金，给赵母的不动产，他将自己的百分之三十的收入都捐出去了。 　　赵德辉是在风口上白手起家发展起来的，很快成为实业中成为头部，他在遗嘱里说自己能发展起来靠的是国家政策，因此死后，他也想为国家做点贡献。 　　赵青阳看得心里发酸，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 　　红十字会的人告诉他，有血型合适的心脏供体了。 　　就在本市。 　　…… 　　周随进更衣室换上刷手服，戴上帽子和口罩，走过缓冲区，进入手术室。 　　赵德辉已经深度麻醉，因为他身份特殊，这次李主任亲自来给他当二助，三助也是一个资历很深的医生。 　　这一幕和穿越前的手术何其相似。 　　他深吸了一口气。 　　“开始吧。” 　　手术刀划开外皮，完成气管插管。 　　建立体外循环。 　　打开胸骨。 　　切除心脏。 　　周随看了一眼供体心脏。 　　暗红色的心脏浸泡在保护液中，保护液外的保温冰箱散发着寒气，心脏是刚刚送过来的，因为就在本市，它从被捐献者身上摘下来还不到三个小时。 　　本市刚刚脑死亡，又愿意捐献遗体和器官的Rh阴性血型的捐献者，周随想不到第二个。 　　他看着那颗心脏，恍惚间想起了林蒲生的脸。 　　这个手术不能有任何意外。 　　他手上不仅是赵德辉的命，还是林蒲生的命。 　　周随立刻开始缝合。 　　心脏缝合一共要缝五个“接口”，周随在缝完左心房吻合口和主动脉吻合口之后，就开放血流。当他继续缝合肺动脉的时候，心脏已经被注入新鲜的血液。 　　林蒲生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起来。 　　…… 　　赵德辉被推出了手术室，门一打开，赵母和其他人便围上去，问情况怎么样。 　　赵德辉是特殊客户，也是李主任亲自来回答他们的问题，虽然这次的手术很凶险，但手术非常成功，接下来就要看排异反应严不严重，但配型合适，供体心脏状况很好，手术也完成得漂亮，可以大大提高预后效果。 　　赵母立刻松了口气，浑身发软，被苏琢玉扶住。 　　赵青阳抬头看向周随。 　　周随走在最后面，有李主任出面，便没什么人围着他。他手里拿着手机，接了个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周随身体晃了晃，挂完电话后，脸色疲倦，眉眼垂下来，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 　　赵青阳快速地走过去，问：“你怎么样？” 　　周随笑了一下，所有手术完成之后，每个人都会问病人怎么样，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医生怎么样的。 　　“我很好。”周随收起手机，笑了笑。 　　赵德辉还需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周随在这期间，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非常简单，里面的信纸也是非常普通的白色信纸，黑色笔迹娟秀文雅，又有着坚韧的风骨，写信人的气质赫然立于纸上。 　　“见信如面： 　　周医生，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必已经离开了。 　　如果你能为我难过，那我肯定是会很高兴的。我这辈子，自诩聪明，结果先认错了父母，又认错了恩人，就连朋友也寥寥无几，最后在病床上照顾我的，竟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一个曾经资助过的学生。我有时候也想，这辈子怎么能活得这么糊涂，兜兜转转，最后一无所有地走了。 　　在医院治疗那段时间，我曾经去了解过器官捐献，才知道国家有五分之四的患者在等待供体的过程中绝望而无助地死去。我亲眼看过他们的哭嚎，一个眼角膜就可以挽救八个失明患者，我那时候甚至庆幸自己得的是脑癌，我的身体很好，心肝肾肺都是健康的。每当我想到，在我死后，我的内脏还能在别人体内存活，是不是也等于我还活着。或者说，当我死去，却可以至少让五六个生命延续下去，我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我活着的时候，尚且从未拯救过这么多生命，就算活一辈子，恐怕也做不到这件事。 　　医院是一个绝望和希望交杂的世界，为什么不把我的绝望，变成别人的希望呢。 　　除了器官，我还希望遗体能捐到大学做大体老师，万一其中又培育出一个像你这样的医生，唯一的顾虑是，这一年我躺在床上，缺乏锻炼，身材不像样子，他们解剖的时候，希望不要笑话我……” 　　周随揉了揉鼻子，嘴角勾起笑意，眼眶却热起来。 　　医学生是很尊重大体老师的。 　　他们深知，每一个大体老师都来之不易，他们愿意将自己的遗体贡献给医学发展，无私且崇高，是值得敬佩的人。 　　那封信写得很长，后面还有一段。 　　“这些年，我没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和你倒是相见恨晚。只可惜，咱们做朋友的时间太短了。尽管如此，我还有件事想要你帮忙。李闻江一个人，如果有什么事，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他……他对我仁至义尽，我却没有什么能留给他的，也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能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普通的爱我的父母，有个正常点的兄弟姐妹，你和我讲过的事，我始终觉得离奇，但又忍不住想，我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好了。” 　　周随看完林蒲生的信，很快，又一次收到了李闻江的电话。 　　邀请他参加林蒲生的葬礼。 　　周随带着赵青阳去了，去之前，问他：“你想知道心脏的提供者是谁吗？” 　　器官捐受双方的资料都需要保密，这是国际通行的“双盲原则”，这样做的原因有很多，是非常合理的流程。 　　按照程序来说，周随也应该不知道的，但器官捐献者太少了，他很轻易地就能猜到真相。 　　他必然不可能对赵德辉说这件事，受捐者是绝对不能知晓供体来源的，但他思来想去，觉得赵青阳至少应该知道。 　　周随这样一说，赵青阳便猜到了。 　　当他们来到场地的时候，这里的人比想象的更多。 　　李闻江穿着一身黑色，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接待来宾。 　　有一对夫妻，他们的孩子接受了眼角膜的捐赠，想方设法打听到了林蒲生的消息，特意赶过来。 　　林蒲生以前公司的员工，抽抽搭搭地说以前自己困难的时候，老板出手相助，他还没来得及报答。 　　李家村的村支书，他一直都知道林蒲生对李家村的捐助。 　　当然还有白重鲸，周随，赵青阳他们…… 　　赵青阳为林蒲生上香，心道：“谢谢。” 　　周随对李闻江道：“节哀。” 　　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李闻江面色沉静，虽然悲伤，但还算平静。 　　“图书馆已经建起来了。”李闻江对他说：“你看，这个世界上牵挂他的人，比他想象得更多，我一直希望，他能知道这件事。” 　　“我应该告诉他的。”李闻江看着周随。 　　他一直很羡慕赵青阳和周随。 　　羡慕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拉着手，走在阳光下，走在街道上。 　　如果他能早点出现在林蒲生的面前就好了。 　　…… 　　赵德辉的恢复情况非常好，他一醒来，就受到赵母的数落，说他这些年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这次的手术是周随做的，否则的话，他一条老命可能根本保不住。 　　他还活着，遗嘱自然不作数，但赵青阳和他商量了一下，赵德辉便将准备死后捐出去的百分之三十全部用来在贫困地区创建学校，每个学校，都附带一个大大的图书馆。 　　周随回家的时候，看到赵青阳正在填写资料。 　　那是器官捐赠的注册页面。 　　赵青阳见他回来了，把他抱在怀里，说：“没想到捐赠遗体居然有这么多选择，我已经登记好了，反正以后如果我出意外了，就捐赠完好的器官和组织，如果自然老死了，就捐赠遗体。你觉得怎么样？” 　　周随说：“挺好的，帮我也注册一下。” 　　赵青阳笑眯眯地帮他打开网页，说：“如果能自然老死是最好的，到时候咱们俩的遗体一起送到同一所大学，然后放在同一间教室，生生死死，咱们都在一起，这不比变成两把灰浪漫多了。” 　　周随笑了笑。 　　这也许是另一种生死相随。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感谢支持！！ 　　接下来写林蒲生的番外。 　　他确实是重生文，先婚后爱，指的是他和李闻江先婚后爱！ 　　一个月后写预收，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先收藏一下嗷嗷嗷！么么！ 　　感谢在2022-02-09 22:26:17~2022-02-10 23:5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妨纵声色 58瓶；陌水的悠生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番外 　　林蒲生醒来的时候, 对自己所处的境况感到诧异。 　　他的头很痛，四肢乏力，感觉自己就像石头一样沉重, 一时间忘了空间和时间的概念。他恍惚间听见嘈杂的声音, 争先恐后地钻进耳朵。 　　“……” 　　“……他还在生病，你在他床前面前要钱……” 　　“……也不容易……上学……” 　　“……二十万……最后期限……弟弟……” 　　“……醒不过来……” 　　最后，他清晰地听到一句： 　　“他是我儿子，我把他生下来, 不会不管他的。” 　　林蒲生喘息着, 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不知为何会触动他的心。他想醒过来, 想动，拼尽全力想坐起来，但他还是躺在床上, 一点力量都没有。 　　“哥哥醒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打破了争吵。 　　病房安静了一瞬间, 随后床头铃响起，很快就有医生冲进来。他们翻开林蒲生的眼睛，检测他的数据, 然后对病床前的女人说：“他醒了。” 　　嘶哑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林蒲生清醒没多久就又睡过去了，很快，他再次醒来，这次他已经能睁开眼睛, 看到外面一片白光, 太阳照在墙上，仿佛一张抽象简约的画。他一时间忘了时间和空间, 甚至忘了自己是谁，这是林家吗？还是医院？是李家的矮墙, 还是学校的围墙？ 　　等林蒲生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终于彻底清醒了。 　　他脑子里除了林蒲生的记忆，还有另一个人的记忆。 　　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小康家庭，父母恩爱，有个弟弟，三年前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从此再也没醒来。 　　这个年轻人也叫林蒲生。 　　而距离林蒲生死去，也过了三年。 　　林蒲生神思恍惚了一下，看到憔悴的母亲和沉默的弟弟。植物状态是一种可怕的病，躺在病床上烧钱，不知道何时会醒，没有尽头，所以绝望。 　　他们本来是小康家庭，林蒲生在病床上躺了三年，花光了所有积蓄，之后卖了房子和车，花光人情借了所有能借的钱，所以亲戚才在林蒲生的病床前要钱。 　　但林家父母并不准备放弃，如果林蒲生还不醒，他们可以卖血卖肾，直到死亡来临，也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林蒲生醒来之后，又在医院住了几天，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他可以出院了。他生涩地叫着父母和弟弟，没人对此感到怀疑，毕竟他在床上躺了三年。 　　母亲拿来了他以前穿的衣服，林蒲生抬起手，在弟弟的帮助下穿上衣服，他身上没有任何臭味和汗，母亲和弟弟定时给他擦洗身体，从未中断。 　　“腿。”弟弟低声说。 　　林蒲生朝他伸出手，示意自己来。 　　弟弟看了他一会，把裤子给他，林蒲生弯下腰，艰难地自己穿上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弟弟抿着嘴笑了。 　　弟弟名叫林蒲安，今年高二，在那个林蒲生的记忆中，弟弟性格内向，但兄弟俩关系还不错。 　　母亲拎着大包小包，说：“走吧，找好车了。” 　　他们坐上了一辆大巴车，然后在摇摇晃晃中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城乡结合部，住在一个低矮简陋的平房里。 　　父亲还在上班，晚上才回来。 　　林蒲生看着眼前的房屋，堪称家徒四壁，门后是条臭水沟。母亲看他神色，说：“咱们暂时住在这里，不过很快就会搬出去的。” 　　她脸上确实带着轻松的笑意，只要林蒲生醒来了，说明这个噩梦已经到头了。 　　不过当母亲的，她也不想让孩子看到家里的困境。 　　家里只有三个房间，他和林蒲安一个屋。屋里放了张床，再加书桌，就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林蒲安把他的东西翻出来，林蒲生看到了自己的书和证件。 　　“我是高中老师？”林蒲生对这些记忆感到模糊。 　　林蒲安点了点头，又问：“明天我带你去学校看看？” 　　林蒲生点头。 　　第二天，他们看到了堵在门口的亲戚。 　　母亲正在周旋，看见林蒲生，使眼色让他进屋去，那些亲戚却围上来，打量着削瘦苍白的林蒲生。 　　“既然大侄子都醒了，也该还钱了吧。” 　　“我当时可是把修房子的钱借给你们了。” 　　“不还钱，我们就在你家住下了。” 　　家里确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这些亲戚，愿意在危难关头借钱已经很够意思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时间久了，亲情消磨，就只是债主。 　　有一个人推了母亲一下，母亲往后倒去，却没有落地，而是被林蒲生扶住。 　　林蒲生站出来，问：“我家总共欠了多少？” 　　他们打量着这个卧床三年的大侄子，消瘦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神色浅淡，眼睛很亮，言谈举止间，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债主们争先恐后报上了自己的数目，林蒲生听完，说：“大概五十万。” 　　五十万，对以前在林家的林蒲生来说，买个车的零头都不够。 　　“我会想办法，还上这笔钱。”林蒲生很久没说话，现在张口语速还很慢：“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无论怎么堵在这里，都不可能平白生出钱。” 　　债主们不依不饶，这种糊弄的说辞他们已经听够了，最后，林蒲生答应，三天内还钱。 　　母亲惊异地看着他，三天内，他们怎么可能凑出五十万。 　　林蒲生倒挺淡定，他脑子里有些东西，换五十万没问题。 　　之后，林蒲安还是带林蒲生去了学校，那是一所小小的高中，但有一个大大的图书馆，名字叫蒲生高中。 　　林蒲生：“……” 　　林蒲安笑了一下，说：“是不是很有缘分，赵老板投资了很多钱，他们给学校命名，就叫这个名字。” 　　林蒲生问：“哪个赵老板？” 　　“就是奇盛老板呀。” 　　奇盛就是赵家的品牌。 　　林蒲生颇有些惊讶，觉得这世界发生了很多变化。 　　他在蒲生高中教书，工资并不高，主要是有梦想，想让这里的小孩看到更远的地方。 　　以前的林蒲生从不为钱发愁，无论是哪个林蒲生。 　　回家后，林蒲生想找手机，他自己的号码早已经停机，母亲把自己的手机给他，一个杂牌智能机。 　　林蒲生也无所谓，能打电话就行。 　　他还记得周随的手机号，希望三年过去，周医生没有换号码。 　　手机响了几声之后，那边接通了电话，林蒲生听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喂？” 　　“周医生？”林蒲生问。 　　周随沉默片刻，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你是？” 　　“林蒲生。”林蒲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记得吗？” 　　他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杯子摔落在地上。 　　“你之前给我讲过你身上发生的那些神奇的事。”林蒲生说：“我现在的情况也很复杂，思来想去，好像只能找你。” 　　“你在哪里？”周随并没有惊讶太久，这让林蒲生知道找他是对的。 　　林蒲生说了个地名，周随记下来。 　　就在这时，赵青阳从厨房跑出来，问：“怎么了？伤着手没有——诶，你别动，我来扫。” 　　他去拿扫把，林蒲生在电话这边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笑了一下。 　　赵青阳倒是一点都没变。 　　“明天方便见一面吗？”周随问。 　　“当然。” 　　两人约定时间地点之后，周随就挂了电话。 　　赵青阳一边打扫碎掉的陶瓷片，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谁打的电话啊？” 　　周随沉默片刻，在想怎么解释。 　　现在看来，林蒲生应该是重生了。但重生之后，为什么会来找他，而他为什么又那么淡定——当然是因为他是穿越的，而且林蒲生知道他穿越这件事。 　　但赵青阳却还不知道。 　　“一个以前的朋友。”周随还是选择了省事的说法：“他找我叙旧，我明天出去一趟。” 　　赵青阳问：“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去。” 　　赵青阳并没有多问。 　　第二天，周随开车赶往约定好的地点，以往他和林蒲生见面，在酒店的最顶层，现在却只能在书店里。 　　周随看到一个苍白瘦弱的身形，拿着一本《时间简史》在看，虽然那张脸是陌生的，但气质很熟悉。 　　他从来没在别人身上见过林蒲生那种气质。 　　周随走进去，林蒲生从书里抬起头，看到他，露出笑容：“没办法，这些店面，只有书店进来不用花钱还可以呆很久。” 　　周随亲眼目睹这种事，还是觉得很神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随换了家饭店，林蒲生还顺便把那本书借出来了，他说他现在需要重塑世界观。 　　他这个样子让周随想到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场景，但林蒲生比他淡定多了。 　　“不，我一点都不淡定。”林蒲生看着自己的双手，说：“我现在对自己到底是谁产生了怀疑。”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蒲生就把自己醒来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除去欠钱的那部分，但周随能从他身上的衣物看出来，这幅身体可能一贫如洗。 　　他们聊了一会，林蒲生来见周随，主要是为了确定关于“林蒲生”的记忆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当植物人躺了三年出现的妄想。 　　周随笑着说：“赵青阳有个弟弟现在在脑科研究院工作，说不定咱们都该找他去看看脑子。” 　　“这么厉害。”林蒲生笑着问：“你来见我，怎么跟他说的？” 　　周随幽幽地叹口气，转移话题，问他之后准备打算怎么办，林蒲生说：“先找份工作吧。” 　　周随：“那你呢，准备找李闻江吗？” 　　林蒲生微微瞪大双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现在怎么样了？”林蒲生忍不住问。 　　“成功的青年企业家。”周随笑了一下，说：“他把你之前卖掉的那个小公司，又买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0 23:50:40~2022-02-13 23:0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阳台君、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不落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9瓶；呆子 10瓶；疏林落雪 9瓶；金蝶 3瓶；芯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番外 　　周随和林蒲生交谈, 很快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他和林蒲生交往时间不久，又三年没见面，却奇异地很能聊得来, 并且共享彼此最大的秘密。 　　他们聊了很久, 不仅是关于他们自身，还有这个世界的变化。 　　临近黄昏的时候，两人才告别，周随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随时可以找我。” 　　林蒲生笑：“你一定常常对别人说这话, 不过我现在还真需要你帮忙。” 　　他向周随借了五百块钱。 　　没办法，他身上真是一点钱都没有了, 至少得借点启动资金。 　　他们走出饭店，周随问：“你要去哪，我送你？” 　　林蒲生：“不用, 我坐公交。” 　　他对现在的生活环境也适应良好, 并没有出现由奢入俭难的情况。 　　林蒲生离开之后，周随在马路边站了三分钟不到，就有一辆车停在他面前。 　　周随毫不意外, 他打开车门，直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然后对旁边的赵青阳说：“你跟踪我？” 　　他语气里带着笑意，其实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 　　赵青阳趴在方向盘上, 哼哼唧唧地说：“我顺路……” 　　“顺到城东来了？”周随轻飘飘地问。 　　赵青阳不答反问：“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随：“……纪念日。” 　　赵青阳说的每个月要过纪念日居然是真的, 两人如果在异地，赵青阳会想方设法回来和他一起过, 如果在一起，就出去约会, 总之都要纪念一下。 　　因此，周随也十分深刻地记得这个日子。 　　“我前几天不是忙吗，专门为今天腾出时间想和你约会。”赵青阳眨了眨眼，说：“地点就在城东，还是那个游乐场。” 　　周随：“现在去吗？今天人很多吧。” 　　“我包场了。”赵青阳说：“如果你方便的话，咱们随时可以去。” 　　周随笑了笑：“走吧。” 　　赵青阳踩下油门，仿佛不经意地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周随早知道赵青阳会问，只是不确定该怎么说。 　　既然林蒲生真的重生了，之后来往多了，迟早会暴露的。 　　而且，现在告诉赵青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已经过去这么久，在时间的累积下，周随此刻最信任的人就是赵青阳。 　　赵青阳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他的反应。 　　“青阳，我想和你说说，林蒲生和我的事。” 　　周随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 　　林蒲生拿着五百块钱，先去买了个最低配的智能手机，办了电话卡，然后去网吧坐了一会。 　　他飞快地浏览着网上的新闻，将这三年的大事件迅速填充到脑海之中，主要放在财政方面。他只浏览题目，有的时候才会进去仔细看两眼。 　　本市副□□秦刚被立案审查调查…… 　　税务部门通报林氏投资偷逃税案…… 　　《Doctor Emulator》月流水超一亿…… 　　张寻彧新电影好评如潮…… 　　时光飞逝，林蒲生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三个小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便离开了网吧。 　　重生之后，他的心态也发生了不少变化，最重要的是，他第一次认识到健康的身体多么宝贵。一个能够正常呼吸，正常说话，正常走路的身体，对他来说已经是无价之宝。 　　林蒲生认认真真吃完了一碗牛肉面，继续用手机翻新闻。忽然想起李闻江收购了自己公司的事，鬼使神差地开始搜索瑞华教育。 　　瑞华教育就是那个小公司，在本市小有名气，但和那种全国知名的教育机构没法比。 　　但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下来的。 　　这小子哪儿来这么多钱…… 　　林蒲生又在搜索栏输入李闻江三个字。 　　难怪周随说他是成功的青年企业家，原来是官方真的给了他一个青年企业家的名头。 　　林蒲生慢吞吞地走出饭店，拿着手机边走边看。 　　要不去瑞华教育总部看看？ 　　林蒲生上辈子上心的东西不多，瑞华教育算是一个，但是，看或者不看，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去看看自己的坟墓吧。 　　想到这个，林蒲生倒是兴趣盎然。 　　他的墓地就在自己亲生父母旁边，还是那片墓园，李闻江以伴侣的身份将他埋葬在那里，但墓里并没有他的骨灰，只是个衣冠冢而已。 　　林蒲生兴致勃勃地去了墓园，哪个人能活着看到自己的墓碑呢，他并不觉得难过，站在墓前，还微妙地理解了当年周随的感受。 　　墓碑上写着：林蒲生之墓 李闻江哀立 　　前面放着鲜花和水果，看样子都很新鲜。 　　墓碑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林蒲生弯下腰正要仔细看，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他心里一惊，想不到这时候刚好有人会来，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便缓缓站起来。 　　林蒲生转过身，只见李闻江穿着黑色西装，手里捧着鲜花，正静静地看着他。 　　林蒲生心里一惊，但脸上毫无波动，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遇到陌生人的惊讶。 　　“你也是来看蒲生的？”李闻江问。 　　这个名字从他口里念出来，听起来真让人心情复杂，而且李闻江以前并没有这么称呼过他。 　　林蒲生微笑点头：“是啊。” 　　李闻江淡淡地问：“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蒲生微微后退了一步：“我也是才知道他的死讯，所以过来看看，我先走了。” 　　不知为什么，他见到李闻江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 　　他和李闻江擦肩而过。 　　林蒲生微微地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金属质感贴在皮肤上，林蒲生低头，看到李闻江无名指上的一枚银戒。 　　银戒将那根好看的手指紧紧地箍住，如同锁链一般，冰凉的触感贴在他的脉搏上，仿佛随着血液流窜到了心脏。 　　“你叫什么名字？”李闻江问。 　　——【番外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 　　林蒲生的故事就写到这里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他以后会和小李过上幸福快乐自由健康的生活！ 　　感谢读者们的一路支持！ 　　我会继续努力的！ 　　喜欢的读者们欢迎点击关注作者！开坑填坑都十分稳定！下一篇一个月后准时开文，感兴趣的请收藏一下！ 　　预收真的很重要嗷嗷嗷！ 　　谢谢大家，下本见~！ 　　感谢在2022-02-13 23:09:48~2022-02-16 00: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色丝线、良山Sydney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大大大大太阳 20瓶；莲子、易大佬 10瓶；霖 7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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