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明明是本替身虐文[穿书] 》作者:月亮菜菜   文案:   【攻受开篇皆为19岁】   阮宵性格好到没脾气,就算穿成虐心生子文里的替身受,也准备老老实实走剧情,站好替身的最后一班岗。   再说渣攻跟他穿书前的暗恋对象长得一模一样,矜贵又漂亮,颜狗全靠这口仙气吊着了。   书中,原主谎称怀孕,渣攻拖他去打胎。   现实,渣攻拖阮宵去孕检,全程安静聆听医嘱,最后绅士颔首:“作为伴侣,在他怀孕初期忍一忍,应该的。”   书中,假孕的事败露,原主被渣攻赶出豪宅。   现实,阮宵被渣攻打横抱起,灼热气息尽数喷洒耳后:“那我不忍了啊?可以吗?”   阮宵大惊,心里万分想保住节操,一张嘴说的是:“也、也不是不可以……”   书中,情敌全方位碾压原主,被渣攻捧在掌心。   现实,阮宵不过是参加一场没什么关注度的B级赛,结果红遍网络,成名速度碾压情敌,就连情敌的小狼狗也成了他的头号铁粉。   在最高级别的赛事中,渣攻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将阮宵竖直抱起,仰面望他:“我的无上至爱。”   这还没完。   国际著名钢琴家婆婆亲自为他的节目作曲:“不拿冠军算我的。”   企业家公公教育他做人不能靠父母,转手送他价值千万的代言合同:“钱得一分一分自己赚。”   曾经抛弃他的渣爹跪求他认祖归宗:“你爷爷在家给你建了个冰场,说是当见面礼。”   阮宵:“为什么?这明明是本替身虐文……”   ***   周牧野知道自己穿书了,但对剧情一无所知。   当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颤声对他说:“阿野,我怀孕了。”   周牧野不动声色打量他,暗想……这可能是本甜宠文吧。   像阮宵那样的人,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禁欲少爷攻x软糯甜心受   涉及花滑,感情线为主。   内容标签: 生子 豪门世家 竞技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宵,周牧野 ┃ 配角:微博@奶味薄荷糖纸 ┃ 其它:下一本《我拎起反派的小耳朵[重生]》   一句话简介:一不小心,成了团宠   立意:保持自己的节奏,做人生的第一名。 第01章 心动Crush   穿成替身也没有很虐呀[花滑]   月亮菜菜/2021.11.27   2021年11月27日,周六,上海长风大悦城四楼冰场内,“刺啦”而过的破冰声以及孩童的欢笑声交织回荡。   现在是下午5点57分,还有三分钟到交接班时间。阮宵踩着冰鞋滑到靠近员工通道的边缘,临近护栏时,双手撑住,来不及刹住的惯性使他抬起右脚,折下弧线柔软的腰,整个上半身越过围墙探向前方,视线正好触及柱子后方的背阴区域。   阮宵笑时眼睛呈月牙状:“师傅,我先回去咯。”   圆柱后方,年轻男人背对他席地靠坐,穿灰色连体工装服。一手握裂屏的手机,一手掐烟,腕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甩到肩后的工作牌显示他杂务工的身份。   闻声侧头,从阮宵的笑脸上一瞥而过,又看回手机:“嗯。”   似乎早对这样冷淡的态度习以为常,阮宵轻耸肩,推了下栏杆借力。   滑走前,瞄向快摔成蜘蛛网的手机屏幕,依稀看到上面的网页新闻标题——【2022北京冬奥|花样滑冰中国梦之队选手公布……】   ……   阮宵在寄存柜里锁好冰鞋,去前台签字打卡,今天难得没被前台两位姐姐调戏。   她们正笑得一脸花痴,藏在柜台后面窃窃私语。   “高中生?帅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他可能没来过,不知道这里场地小,主要接待小朋友和家长,到时候看完冰场肯定要走……争取加个微信呗……”   深知小姐姐们的秉性,阮宵笑了笑,打了声招呼,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形从他面前几公分处经过,携过一阵微风,迎面吹散阮宵乌黑的额发。   阮宵无意间抬眼,看清少年的瞬间,合着刹那心动,天崩地裂。   他一动不动,整个人忘了呼吸,心脏剧烈跳动,耳朵被血液失速的奔流声灌满。   擦肩而过的零点几秒内,一举一动在视野里都像慢镜头一样被拉得很长,少年轻眨了下眼——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盖住眼角下方的泪痣,再次抬起,露出漆黑冰冷的眼瞳。   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叮——”   电梯门打开。   阮宵跟活过来一般,突然喘上了气,略显慌乱地看向电梯口。   少年正抬手按下电梯键。   阮宵抓起柜台上的书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电梯,刹不住车地狠狠撞到电梯墙面,又突然大脑空白。   他跟过来……做什么?   可电梯门已经阖上,阻断了回头路。   感觉到身后转瞬即逝的淡漠视线,阮宵缩在电梯角落,面朝墙壁,艰难吞咽了一下口水。   从四楼坐电梯下去很快。阮宵一手攥着横杆,内心挣扎得越激烈,指尖泛白的程度越厉害。   好不容易完成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打算跟身后的少年大大方方打声招呼,   与此同时,头顶窜过电流声。   灯光先是预示什么般地温柔跳动两下,接着,疯狂闪烁,电梯也失去控制剧烈摇晃,高处断了的弦一般,加速坠落。   混乱只持续短短几秒,某一刹那,眼前蒙上不透光的黑布。   “嘭——!”   阮宵只觉脑后摔在坚硬物体上,剧痛感传来。趴在地上触感冰凉,他泪眼朦胧地睁开眼,却只能费劲地眯着。   一团模糊的光晕中,四周白茫茫一片,两道被光溶解的黑色人影手脚并用地向前跑,冰刀踏着冰面的声音很仓惶。其中一人重重摔了一跤,一时半会儿竟爬不起来。   “卧槽卧槽卧槽……怎么办?一动不动,气儿都不喘……不会死了吧……”   “滚、滚你妈的!哪儿这么容易死……操!是他自己没抓牢,赖我们什么事?赶紧起来……”   “我腿软……要不是你先松手,我也不会拉不住他!……”   “你他妈赶紧起来!被发现就真完了!”   “……”   声音飘散着远去,渐渐听不清,阮宵在剧痛中再次昏过去。   ***   休赛季,训练结束得早,教练肖开阳走进1号冰场的场馆内时,已经不见半个人影。   他进来时正在打电话,随意瞄了眼空荡荡的冰面,又继续头疼地跟电话那边的人掰扯:“我也想往总局报送优秀人才,但国内男单什么环境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出两个称王称帝的家伙,好嘛!等到要升组了,一个打算出国,加入德国的国家队,别人国家队教练凭什么训练你?这不得改国籍吗!……操,不能提这个,血压上来了。”   “你说周牧野?”肖开阳朝着教练办公室走,嗤笑一声,“你要提他,我这血压可就收不住了,那小子就没打算在花滑上发展,他压根不想升组!拿世青赛第一又怎么了?华国五十年难遇的花滑天才又怎么样?人家少爷玩票呢……”   说得唾沫横飞之时,突然,一旁传来接连两下的抽气声,虽然微弱,却直直钻进耳朵里。   肖开阳顿了一下,停了下来,他把手机拿开一些,扭头在灯光敞亮的冰场内扫视。   然而偌大的场馆内,只有他一人。   肖开阳寒了一下,有些见鬼。他正想提步,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次响起。   肖开阳凝神听了片刻,突然攀上一旁半人高的围墙,附身,勾着脑袋朝下看。   一个小孩一手抱膝,一手扶在脑后,缩成团地贴着墙根坐。   肖开阳突然出现,那小孩吓了一跳,转脸看过来。   这一照面,肖开阳才发现小孩长得相当精致漂亮,比两年前的白熙羽还要水灵,年龄可能有十六七岁,只是此刻脸色苍白,黑水水的眼睛里带着点惶恐。   “这儿怎么还有一个?”肖开阳拧眉,左右看了看,没找着其他人,又看向小孩,“你不是我们俱乐部的吧?坐这里干嘛?”   阮宵仅是茫然了一瞬,然后肉眼可见地平静下来,轻声道:“等人。”   肖开阳直起身,指了指旁边:“要等人,旁边休息区有沙发,坐冰上算怎么回事?”   阮宵垂下稚气的小脸,默了一瞬,伸手拍拍身旁冰面:“凉快。”   肖开阳:“……”   这都秋天了,孩子挺贪凉。   旁边话筒里传来“喂?喂?”的询问声,肖开阳还有事,懒得管阮宵,离开前挥了下手:“等到人就赶紧回家。”   望着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离开,阮宵悄悄松了口气。   他放下一直捂着后脑勺钝痛处的手,摊开,雪白掌心里洇着一团嫣红,散发甜腥味。   阮宵乌眸微颤,脸色白得厉害。他用指尖捻着血迹,粘稠湿滑。   想到刚才听到男人提起的人名——“周牧野”。   阮宵明白,他穿书了。   ***   阮宵喜欢看虐文,也看过很多,这本的书名已经忘了,但不重要,反正是本豪门替身生子文,渣攻贱受,虐得很。   渣攻就是周牧野,天之骄子。   贱受就是原主,恰巧也叫“阮宵”,天生智力低下,是周家佣人的孩子。   周牧野第一次见面就讨厌原主,奈何原主就是喜欢他,任周牧野如何羞辱打骂都不离开,比狗还忠心,也是真贱得没骨头,不怪周围人看不起他,久而久之,原主成了校园霸凌的对象,学生时代过得相当凄惨。   阮宵看着手中的血迹,关于原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脑海中只残存些零星画面。   今天放学,原主借着给周牧野送试卷的名义来俱乐部,没找到人,反倒被同校的两个男同学遇上,然后不知怎么撞上冰场边缘的墙壁,失去意识。   阮宵遗失了昏迷前的片段,不过想也知道是遭遇了霸凌。   阮宵合上掌心,轻拧起眉。   这也太惨了。   坐久了,身下的冰面寒得刺骨,阮宵缓过劲来,咬唇,支撑墙壁慢慢站起来。   穿书前,阮宵是个孤儿,活了十九年,命运谈不上顺遂,但一直有好好生活,心理也很健康,他喜欢看虐文,不代表想穿进虐文里被虐。   阮宵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注定要以原主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一定要远离让他不幸的源头——   周牧野。   现在就已经很虐了,更别说以后还要经历当四年替身、怀上孩子却被渣攻的白月光推下楼梯、流产后精神失常、完了还得看渣攻和白月光甜蜜恩爱、参加他们的订婚仪式、再次怀孕、带球跑等等一系列狗血剧情。   他不要。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跑。   阮宵后脑还疼,不过疼得没先前那么厉害,他出了场馆,打算去卫生间洗手,掌心上残留干涸的血迹没清理。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运动款校服,纯白底色,镶远山淡紫色条纹,校服胸口绣有校徽,名叫申城国际学校,下方还用紫色丝线绣着“阮宵”二字。   校服还挺好看。   顺着楼道里的指示牌,来到走廊尽头,正要拐弯。   这时。   “你到底要不要出国?”隔着一堵墙,拐角另一边的过道传来含着愠怒的清润嗓音,显得很任性,“周牧野,你有没有听清,我说我要离开四年!”   接着响起两道脚步声。   其中一道急促凌乱。   另一道有些拖着地,散怠却自有节奏。   听到“周牧野”这三个字,阮宵在原地刹车,眨了眨眼,脚尖转向,原路返回,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先他一步拐弯,跟他在转角处直直撞上。   少年身材高大,腿很长,不过是向前迈了一步,就将阮宵撞得节节后退。   细白的手指在空中徒劳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抓着,失去平衡就要跌倒。   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探出,扣住那截雪白细瘦的腕,一扯,一提。阮宵在不可抗拒的力道下扑向身前人的胸膛。   “……”   惊魂未定,阮宵发出微微气喘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近距离间看少年锋利性感的喉结。   “阮宵?你怎么在这儿?”   刚才那道清润嗓音暗含不悦地响起。   阮宵方才回神,视线透过身前少年宽阔的肩,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长相清隽优越,他跟阮宵对上视线,眼中的轻蔑及烦躁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恢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仿佛刚刚在过道里发脾气的人不是他。   阮宵莫名确定,那个人就是白熙羽。   渣攻的白月光。   如果是这样,那面前还拉着自己手腕的人岂不就是……   阮宵顾不上多想,视线上移,直直撞进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眸,睫似鸦羽,眼角有颗泪痣。   刹那间,声息俱无。   阮宵看了少年多久,少年就看了他多久。   两人互相打量,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最后,阮宵张了张嘴,黑瞳微闪,声音很轻,充满不确定:“周、牧、野?”   初见,一眼惊心。   再见,动心到溃堤。   他认出了这张脸,跟他穿书前追进电梯里的那个少年长得分毫不差。   如果这位就是渣攻,那他可就不跑了啊。   周牧野这时松开阮宵的手腕,退开几步保持社交距离,神情一如既往寡淡,看着难以接近:“嗯。”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作为颜狗,我也很绝望。 第02章 怀孕了   现在是下午六点,楼道内白炽灯明亮,走廊尽头大片的落地窗外,天幕暗了一半,只余地平线上方浅浅一层橙光粉霞。   白熙羽又唤了一声:“牧野。”   同时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周牧野面前,转身站定。   这才将周牧野拉回神,不得不看向他。   阮宵见他们有话要谈,安静地准备离开,可那两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在不在场,直接进入正题。   白熙羽:“我最后问你一遍,要不要一起出国?”   周牧野:“你刚刚没听清?”   阮宵是第一次听周牧野开口说话,那声音听在耳朵里,带着点慵懒,质感极好。   他又看向已经交谈上的两人,略一思索,默默面向墙壁站立,低下头。   也对,他不过是个傻子,没人会在意。   走到哪儿,大家都拿他当空气。   白熙羽颈上的青筋明显了一下,他一向是被周牧野哄着的,从未被周牧野如此冷漠对待过。   他压着火气:“什么没听清?”   周牧野低睫,嘴角轻扯出嘲讽的弧度:“认真听人说话很难吗?”   他似乎倦了,背靠墙上,双手抄进裤子口袋里。   缓慢地撩起眼皮,语调不疾不徐:“刚才明确告诉过你,没有出国的打算,我不懂你在固执些什么?”   一旁,阮宵怔了一下,忍不住偏头看了眼周牧野。   不是这样的。   更准确点说,故事不是这样发展的。   周牧野和白熙羽,他们是所有人眼中的一对,但其实只有周牧野单方面追求白熙羽,白熙羽只享受周牧野对他的好,一直没答应在一起。常说得不到的在骚动,正因为白熙羽懂得欲擒故纵,态度总是若即若离,才会让周牧野着迷那么多年。   白熙羽即将在成人组出道之际,准备去德国训练深造,周牧野听后,坚定地选择追寻白月光的脚步,本来一切顺利,可惜原主在那时撒了个谎,从此改变三个人的命运轨迹。   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周牧野原本就没有出国的打算,而且在面对白熙羽的时候,不仅没有像书中描述的那么迷恋宠爱,甚至还有些骄傲无礼。   阮宵再次看回面前的墙壁,表情比墙壁还空白。   这个渣攻……不对劲。   一时间,楼道里安静下来。   白熙羽有些恼地看了会儿周牧野,最后一扭头,声音哽咽了一下,神色里掺杂了一丝脆弱:“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无论我去哪儿,你都会一直追随我的脚步。”   那样子,我见犹怜。   周牧野漫不经心的声调总算起了变化,尾音上扬:“我说过这话?”   白熙羽含羞瞄了周牧野一眼,最后一点头:“嗯。”   谁料周牧野懒懒拖着调子:“对不起啊,我失忆了。”   白熙羽:“……”   “……”阮宵居然有点信了周牧野的话。   但白熙羽显然不相信,只当周牧野在搪塞,硬是要逼问出个结果:“好,就算你失忆,那我现在告诉你,你以前很肯定地承诺过,会陪我一起出国,所以现在这话还算不算数。”   周牧野低睫,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终于开始认真起来。顶上白炽灯光不算柔和,映着他的眼角,愈发显得神色薄凉。   在无声的等待中,阮宵渐渐攥紧盖过手背的校服衣袖,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   不算数。   不要跟他出国。   他不会珍惜你。   白熙羽步步紧逼,盛气凌人:“算数吗?”   周牧野缓慢地撩起眼皮,跟白熙羽对上目光,接着,唇轻启。   在这个时候。   “阿野,我怀孕了。”   旁边响起一道嗓音,细弱,又仿佛风中的蒲草,坚韧如丝,止不住颤抖。   ***   楼道里的白炽灯窜过“滋滋”的电流声,很快便再次安静下来,灯光投射下去,在地上拉出三道长短不一的瘦长黑影,首尾重合,微妙地构成一个三角。   半晌。   白熙羽扭头看向站在墙边的那个傻子:“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阮宵突然出声,他都忘了楼道里还站着除了他和周牧野之外的第三个人。   白熙羽从未将阮宵这个傻子放眼里过,也不觉得阮宵会对他和周牧野的关系构成什么威胁,以至于那个傻子突然说自己怀孕时,他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阮宵低头面朝着墙壁,早已羞耻得脸色发红,又不自觉往前挪了一点,那样子似乎是想将自己藏进墙里面,万万不可能再把话说第二遍。   在书中,原主听到周牧野要陪白熙羽出国后,撒谎称自己怀孕,周牧野不得不留下来负责,从此跟白月光分道扬镳。这也是为什么原主的谎言被揭穿后,周牧野怒不可遏的原因,之后原主就顺理成章成了白月光的替身,被周牧野当做泄欲工具,开启了长达十年的情感纠葛。   阮宵虽然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也不是没有成人之美,但周牧野和白熙羽,本来就不该是一对。   白熙羽这么多年一直玩弄周牧野的感情,对周牧野更多的是金钱和名利上的利用,出国后更是肆无忌惮地脚踏多只船。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不对等。   阮宵感受到白熙羽几乎要将他射穿的犀利视线,面对墙壁,咬了咬唇。   他不后悔。   他不过是按照原主的意志把话说了出来。   他们三个迟早会走到这一步,早晚问题。   从刚才开始,周牧野就靠着墙壁,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时,他偏过脸看向不远处的阮宵。   阮宵穿着跟他同款的白色运动校服,可能是尺寸不对,衣服穿在他身上宽大而空荡,以至于一个人站在那儿时,显得很伶仃。雪白的脸颊透着红,五官比女孩子还精致,低头时,露出一截细瘦白净的脖颈,衬着乌黑柔软的发丝,整个人像某种羞涩的小动物,绵软而无害。   阮宵一直在等周牧野的答复,可迟迟没有听到声音,等了一会儿,偷偷瞥去视线。   这一眼,却发现周牧野也在看他。   少年的视线漆黑,深邃,又带着打量,就那么直直地、近乎失礼地望着他。   阮宵刹那间呼吸又困难了,心率失速,慌忙将目光挪正,脑子里缠着一堆毛线。   周牧野低眸,不知在想什么,看表情是有些想笑。   突然冒出一句:“我的?”   阮宵脸色通红,看着墙壁快速眨了眨眼,点头。   周牧野这时看向白熙羽,轻扯嘴角,声音有点欠:“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追随你的脚步?”   “……”   “……”   白熙羽身形紧绷,整个人压抑着什么。   阮宵则暗暗深吸气,缓缓吐出。   不是这样的。   书中的攻真的不是这样的。   虽然渣,但绝对不欠打。   ***   白熙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可以看出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下情绪。   他敛了敛神色,放下骄纵,带着点求和的意思:“牧野,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就因为那天晚上我不让你碰……”   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瞄向墙边安静得像一道影子似的阮宵,脸上闪过一丝愤懑之色,接上后面的话:“你才故意气我,去找的他?你想以此来羞辱我是不是?”   周牧野撇开视线,语气烦躁又敷衍:“随你怎么想。”   阮宵神色稍滞,抿了下唇,出神地看着墙壁最下方一道不起眼的裂痕。脸还红着,心跳却渐渐平稳。   这样就合理了。   渣攻如此不对劲,是为了故意气白熙羽。   虽然不记得书中有这样的情节,但上帝视角也不能面面俱到,有些事可能在书中没呈现出来。   白熙羽难以忍受周牧野的怠慢,胸膛起伏半天,咬牙:“好,我们绝交!”   说完就跑开了。   阮宵以为周牧野会去追,可那位少爷眼都没眨一下。   周牧野维持靠着墙的姿势站了一会儿,直起身,双手松懈地抄着兜,招呼也不打一声,继续朝楼梯口走。   只是在经过阮宵时,很轻地瞥去视线:“你要在这儿站到天黑,陪保安大爷巡楼吗?”   “……”阮宵望向周牧野,“啊?”了一声。   “走了。”周牧野淡淡道,“送你回家。”   阮宵在原地怔了两秒,顾不上再去洗手间,立即跟上。   ***   因为学生都散了,停车场上的车都开走得差不多,因此周家那辆亮着灯的劳斯莱斯幻影十分显眼。   周牧野早些时候就收到了司机的短信,本来可以早点下楼,却被白熙羽拖到现在。   他们经过车前面时,司机老金坐在车内,透过挡风窗对他们微笑,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周牧野没反应,似乎习以为常。阮宵跟在后面,冲着驾驶座弯腰点头,礼貌而又拘谨。   周牧野打开后方车门后便站在了一旁。   阮宵连忙停下脚步,等在他身侧。   过了一会儿,周牧野偏过脸,冷淡地垂下睫:“你还上不上?”   说是这么说,但声音里没有丝毫不耐的情绪。   阮宵茫然地看他,忽然反应过来,周牧野是在给他开门。   “那……谢谢。”阮宵低下头,绕过高大的少年,钻进车里。   阮宵脸有点热,为了自己的笨拙,也为了周牧野的体贴,好在黑暗掩饰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周牧野坐上车后,问:“你家住哪儿?”   “……”阮宵突然一脸见鬼地看向他。   这少爷莫非真失忆了?   周牧野见了阮宵的反应,默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低睫系安全带,没再说话。   前座老金声音浑厚地“哈哈”两声:“少爷,你可真幽默,宵宵从小就住在周家,这你都能忘?”   “是吗……”周牧野神色寡淡,手臂架在车窗边缘,指尖撑开支着额角。   整个人姿态闲适从容,目视前方时,侧脸矜贵又冷艳。   阮宵不过是看一眼,心尖就悄悄动了。   不愧是豪门少爷,气质里自带浑然天成的优雅。   车子开动后,前后座间的隔板自动阖上,保证了后座的私密性。   周牧野安静地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某一刻,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撇头看向阮宵:“这么说,你是我家的童养媳?”   说着,眼神耐人寻味地掠向阮宵的肚子。   阮宵只觉得被那道目光刺了一下,连忙双手环住自己的腹部,弯下腰,脸色通红地喊了一声:“才不是!”   他声音天生偏细,气质温静宁和,即便是喊出来,也像一根吊高的弦,绷紧了很悦耳。   阮宵此时折着身环住自己的腰腹,空荡的运动服在双臂收紧之下,显出盈盈一握的弧度。   周牧野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在那处过多停留,轻嗤一声:“干嘛?不给看?”   阮宵听出他话中不明显的逗弄意思,脸上热气翻涌,连露出发丝的耳尖都泛红,默了许久,抿了抿唇:“就、就不给看……”   声音小小的,带着幼稚的赌气,挠在人心上都是绵软的力度。   看着这样的阮宵,周牧野渐渐收敛神色,轻舔了下唇,撇头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周牧野:迟早把你剥光了看。 第03章 失忆   之后的时间里,车后座都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两人没再多做交流。   好在车程不长,一刻钟后,车子便开进周家别墅的院子里。   阮宵趴在车窗上环顾四周,看到前方那栋四层高的洋房时,水红的唇微微张开,无法抑制自己的震撼。   原来,这就是豪门。   下了车后,走向主屋还得经过一段花园小径,阮宵远远地看到主屋侧后方还有一栋稍矮的房子。   阮宵知道,那就是周家佣人住的宿舍,原主从小和妈妈住在那儿。   一念及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阮宵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夹杂着一丝急切。   阮宵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孤儿院里,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小时候,做梦都想过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感觉,也一直幻想能有一天,父母毫无征兆地推开孤儿院那扇油漆剥落的铁门,接他回家,可惜直到十九岁,他都生活在那儿。   阮宵个子没周牧野高,却因为走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将周牧野落在了身后。   可他走没多远,就被人用手指勾住后衣领,轻松拖了回去。   柔和的灯光下,周牧野低睫打量他,对上阮宵亮闪闪的黑瞳后,看出了些什么:“你好像很高兴?”   “嗯。”阮宵抿唇笑得有些腼腆,垂首露出一截白颈。   他不介意跟周牧野分享自己的喜悦:“我有妈了。”   周牧野:“…………”   人类的欢喜不仅不能相通,甚至还有些无法理解。   周牧野松开阮宵,抬了抬下巴:“要告诉父母吗?”   阮宵眼一眨:“告诉父母?”   周牧野淡漠地看他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怀孕。”   “噢……噢。”阮宵心虚地低下头,下意识就把手放肚子上。   即便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揣。   “可以先……不要告诉他们吗?”阮宵决定能瞒一时是一时。   按照故事的发展,要等白月光走后,周牧野才会发现他假孕的事。   周牧野没坚持什么:“等你准备好了,跟我说。”   阮宵点点头。   周牧野道了声再见,绕过他,向主屋走。   阮宵突然想到什么,匆忙叫住他:“阿野!”   “嗯?”周牧野侧过身,站在路灯下看他。   少年长身玉立,一身白衣,他眉目清朗,那颗泪痣中和了一些刻薄的感觉,却揉不掉他天生的傲慢和疏离。   阮宵捏着过长的外套袖子,深吸气:“你真的失忆了吗?”   周牧野望向苍茫的夜色,轻眯了下眼,似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复又偏头看向阮宵:“可能吧,忘了好多事。”   语调懒懒的,没有一个失忆者该有的遗落和空虚感。   接着又问:“很奇怪吗?”   阮宵低了下头,诚实回答:“有点。”   周牧野往回走:“哪里奇怪?”   阮宵朝旁边撇了下视线,是思考时的小动作。   接着想到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弯起,有些不好意思:“你以前很讨厌我,对我很不好。”   起码从书中看到的是这样,周牧野对原主不是嘲讽就是辱骂,难以心平气和地交谈。   阮宵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告状,所以会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讨厌你?”周牧野站在阮宵身前,轻挑眉,语调怀疑,“那你是怎么怀上的?”   “……”阮宵轰的一下脸上爆红,神色尴尬,抬手摆了摆,语无伦次,“不是,就……你当时……跟这个没关系,我们是……”   周牧野好整以暇看着他。   阮宵挫败,呼出一口气,俏红着一张小脸,将书包放下来,从里面掏出几张试卷,一股脑塞进周牧野怀里:“这是你的试卷,在俱乐部的时候想还你,忘了。”   周牧野看他一眼,拿好试卷。   话题看似就这么被糊弄了过去。   但阮宵经过一次打岔,稳了不少,背上书包后,支支吾吾解释:“半个月前的聚会上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你认错了人……就怀上了。”   从穿书到现在,原主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朝他释放。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渣攻和原主头抵头地睡一觉罢了,不存在酒后乱性。   阮宵心虚,不去看周牧野反应,也不等他回应,逃似的往前走。   只是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周牧野一把扯住手腕。   阮宵心口酥麻,手指不禁蜷了一下,感到皮肤上来自周牧野的掌心温度。   周牧野懒散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来到阮宵身侧,歪头看着他时,眼神很淡:“我以前对你很不好?”   阮宵低着头,面红耳赤,忽然不确定周牧野什么意思,也就不敢贸然点头或摇头。   周牧野却看明白了,低睫,灯光在他眼尾扫下一片阴影。   他声音放低,语气不像开玩笑:“那你以后记得离我远点。”   阮宵呼吸一窒。   “我怕哪天找回记忆……”周牧野说,“还是会对你不好。”   周牧野走后,阮宵在小径上呆了许久,低头踢着脚下的落叶。   现在已经是秋天,刮来的风中带着凉爽,但草丛间依旧有虫声唧唧。   只是突然之间,小径上的人猛地蹲了下来,将脸埋在臂弯间。   阮宵从鼻腔里憋出几声哼唧,觉得自己要烦死。   什么叫怕对他不好?   怕对他不好才叫他离远点的吧?   那周牧野是想、想对他好吗?   ***   快七点的时候,阮宵来到附属楼,却被叔叔阿姨们告知他妈妈还在主屋的厨房里。   他顺着记忆跑向别墅的后门,离那扇顶上挂着明黄灯光的木门越近,他心就跳得越快,期待值几乎拉满格。   妈妈,到底会长什么样?   他长得会更像妈妈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阮宵几乎是一下子撞开了厨房后门。   “嘭!”的一声,木门撞到墙上。   一阵穿堂风涌过,从后方拂过阮宵的发梢,乌黑柔软的发丝顺着颊侧朝前飘动,那阵具象的风直直袭向正前方站在灶台前的女人,视野随着风速迅猛地推进,定格在女人有些臃肿的背影上。   女人身材不高,棕红的头发带大卷,中等长度,蓬松地散在肩上,穿一身灰褐色工作服,系白色围裙,腰跟胯几乎连成一线。   此时灶台上的锅里咕噜咕噜炖着一锅汤,满屋子香气四溢。   阮曼玲听到动静,回头看去,就见她家小傻子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眼都不眨一下。   她声音称不上温和,带着独属于母亲的催促和急躁:“怎么回来这么晚?赶紧洗手吃饭。”   过了会儿,身后才响起呆呆的“噢”的一声,接着,身旁慢吞吞挪过来一道纤细人影。那人开了水龙头,一边冲手,一边朝这边看。   阮曼玲余光瞄见了,扭头看向水池前的阮宵。   阮宵的目光在阮曼玲的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肤色暗沉,脸微胖,有双下巴,眼角带着细纹,即便现在发福了,又长年疏于保养,是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妇女模样,但细看五官,还是可以想象出年轻时候长得很美很秀致。   阮宵在她脸上找到了熟悉的影子,果然,他们长得很像。   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温暖而踏实,仿佛真正回了家。   阮曼玲被阮宵盯得莫名:“怎么了?”   阮宵呆呆地看着她,舍不得挪开视线,发自内心地赞叹:“您长得真好看。”   阮曼玲拿长柄勺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今天……”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赞美声。   阮曼玲心情大好,她让阮宵别愣着了,准备准备吃饭。   主宅里分前后两个厨房,前厨房连着客厅,是为周家人准备日常三餐时使用,后厨房只有在周家宴请宾客的时候才用得上。   阮曼玲在周家呆了快二十年,分管厨房区域,借着职位方便,平时都带阮宵在后厨房吃饭。   厨房靠墙的位置有一张铁质的餐桌,母子俩就在那儿用餐。   今晚只煮了一锅番茄牛肉汤,但锅里有荤有素,搭配得当,味道更是鲜美,对于两人来说足够了。   阮宵捧着碗扒饭,全程脸上都带笑,实在忍不住了,还会一边吃,一边笑出声。   那样子,别提有多傻气了。   阮曼玲心中可乐,问了几次原因,阮宵都摇头不答,阮曼玲也就随他去了。   吃好饭,阮宵主动帮着收碗。   阮曼玲发现,这孩子比平时更听话懂事,神态语气也更灵动,眼里毫不掩饰对她的依恋,乖巧得可爱。   阮曼玲虽然嘴上不说,但这么多年都一直盼望阮宵的状态能好转,她见阮宵难得流露出与正常孩子无异的样子,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无法避免产生怜爱。她摸了摸阮宵的头:“先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阮宵却突然顿住了,一动不动,眼睛慢慢朝上看,似乎是想搞明白此刻盖在脑袋上的触感是什么。   妈妈的手,好温暖……   从他有记忆开始,好像都没有被人摸过头。   “傻样。”阮曼玲再次忍俊不禁,拍了拍阮宵的脑袋,手自然而然顺着柔软的发丝向后捋,却在摸到后脑勺某处时,脸色骤变。   “这是什么?”阮曼玲站了起来,绕到阮宵身后。   她刚刚摸到几缕结在一起的发丝,像被什么黏住后又凝固了。结果她按着阮宵的后脑勺一看,一摸,手指上搓出了点褐色的血迹。   阮曼玲霎时间血压飙升:“谁干的!”   她知道阮宵在学校里会被欺负,向老师反映过几次都没用,后来只好叫阮宵避着点学校里的坏学生,还拜托过周家的少爷照看着点,这才让情况好转。   但弄出血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阮宵连忙扭头解释:“我自己摔的,今天去冰场了,摔了一跤。”   阮曼玲狐疑看他一眼,按压下怒气,可依旧不顺心,用力摁了下阮宵的脑袋,怪他没保护好自己:“去冰场干嘛?你又不会滑冰,把自己搞成这样,以后不许去了!”   阮宵乖巧低着头,做错事一样绞着白净的手指。   阮曼玲催促他起身,要带他回房间上药。   可阮宵却牵住她的衣袖,眼睛亮闪闪的请求:“能不能,再摸摸我?”   阮曼玲呆滞了一瞬,还没听明白,阮宵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如同猫一样用脑袋拱了拱阮曼玲的手掌,心满意足地眯起眼:“像刚刚那样……”   霎时间,阮曼玲的心都化了。   她一手揽过阮宵的肩,一手撸着他的发顶,沉沉叹息一声。   此刻,母子俩谁都没注意到,在连接前厨房的通道口,有道人影离开。   周牧野站在过道里,背靠着墙,手上还拿着一张试卷。   阮宵把自己的试卷也塞给了他,他想还回去,就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周牧野眼睫懒懒耷拉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拿起那张试卷。   卷子上每道题都写满了,不过分数栏打了个零分。   又蠢又好欺负。   周牧野拿出手机,在列表里翻到一个备注“教练”的人,发去消息:【有没有今天傍晚冰场的录像?】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也没有很好欺负吧? 第04章 傻三年   第二天闹铃声一响,阮宵就从上铺爬下来。   他跟妈妈住一个房间,房间里被隔成了两个单间,中间是公共区域。他的房间不大,放的是上床下桌,不过足够干净整洁。   他洗漱好后,穿上校服,从后厨房经过时,带上阮曼玲给他准备的早餐,就匆匆忙忙去赶公交,再到集合点坐校车。   周牧野家的地价太精贵,富人区中的富人区,没有同学住附近,所以学校在规划校车路线时,并没有把这片区划进范围内,阮宵只能捣一趟公交才能坐上校车。   阮宵经过前院时,恰好周牧野不紧不慢地出门。   阮宵口中咬着面包,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笑着对周牧野挥手,声音含糊不清:“阿野,早!”   周牧野闻声看去。   阮宵可能刚洗好脸,眉梢还挂着水渍,眼睛弯出好看的月牙状。清晨的阳光似乎独独眷顾他,将那张雪白小脸照得明艳动人,好似一颗新鲜草莓。   周牧野叫住他:“去哪儿?”   阮宵停下脚步,扯下面包片,理所当然:“赶校车啊。”   “赶什么校车?”周牧野说话时懒懒的,听着有些冰冷。   他抄兜走过来,冲院子里的黑色汽车一扬下巴:“八代幻影它不香?”   阮宵看向那辆劳斯莱斯,咽了下口水,又看向周牧野:“阿野,你真的失忆了。”   周牧野:“……”   “但还是谢谢你,愿意带我上学!”阮宵唯恐他反悔,先他一步朝汽车跑去。   周牧野看着阮宵欢快的背影。   又蠢又好欺负,还特别容易满足。   他垂下眼,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   失忆后的周牧野不清楚,但阮宵知道。原书中,渣攻对原主嫌弃至死,就算两人同班,也不会捎原主上下学。   能蹭到车,阮宵省了不少力气,自然高兴,可坐上车后才发现,他这人没有豪车命。   豪车密闭性强,隔音好,坐起来比一般车更容易晕。昨晚一路顺畅地开回家,阮宵不觉得什么,可今天赶上早高峰,纵然老金技术再好,也不免时不时刹一脚踏板。   到学校的时候,阮宵已经头晕脑胀,胃里翻江倒海,最后还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阮宵脸色苍白,捂着嘴,余光瞥见身旁人在看他。   一扭头,撞上周牧野的目光。一向冰冷的视线此刻稍显复杂,隐约透露出紧张。   阮宵还捂着半张脸,清亮的眼眸弯了弯,歪头,无声表示“没事,不会吐你家车上的”。   下车后。   周牧野关上车门,一转身,直接问阮宵:“什么时候跟我去孕检?”   “……”阮宵正在喝鲜榨橙汁,猝不及防差点喷出来。   他咳了半天,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只能眼尾湿润地望着周牧野,不停摆手。   不是不是!想哪儿去了!刚才只是晕车,不是孕吐!   难怪刚才周牧野看他眼神怪怪的。   谁料周牧野突然捉住阮宵摆动的那只手,拎起来,淡淡瞄了眼他张开五指的白净手掌,道:“这周五是吧?”   “……”   阮宵咬唇,露出要哭的表情,在周牧野的注视下,将纤细五指收拢,握成拳。   ***   阮宵进到班里,看到了原主在校期间唯一的好朋友,是一位女生,名叫秦双琪。   秦双琪不但不嫌弃原主是个傻子,在校期间一直陪伴他左右,更是在多年后原主带球跑时,给他提供帮助。   因此阮宵一见到秦双琪,就对这个身高一米七六、长得比他还高、一脸姬圈金瓜长相的女生充满好感。   可再看其他同学,对他连友善都称不上。   阮宵去组长那儿交作业,组长不仅不收,还翻他个白眼:“交了。”   然后又跑去数学课代表那里加塞作业本,课代表却一手按在高高的几摞练习册上:“别弄乱顺序,好不容易理好的。”   阮宵:“但我作业……”   课代表打断他:“交得晚能怪谁?怪我咯?”   阮宵拿着作业本,无力塌下肩,这才切实感受到,自己在学校里是个边缘人。   在书里,原主一心围着渣攻转,已经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早就被大家贴上了怪胎、恶心、不知羞耻的标签。   虽然知道,脸面是要自己挣的,但阮宵现在跟原主感同身受,出于私心,还是忍不住想,同学们大可不必这样对他。如果人人献出一份爱,世界将会更美好。   平时不交作业,没人管,但今天运气尤其不好。   上午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讲试卷的时候,讲到一道几何证明题时,突然怒从心中起,拍着黑板,恨铁不长钢:“说了多少遍,证相似,比线段,遇事不决添平行线,都高三这个时候了,还做不出来!还做不出来!”   数学老师将花名册纸张扔得哗啦响:“这题我不讲了,找个人上来做。”   又临时决定:“就找今天没交作业的人,谁?站起来吧。”   班里安静了好半天。   直到数学老师等得暴躁,捶了下讲台:“谁!?”   第三排靠窗位置,才慢吞吞站起来一个人。   数学老师看到是阮宵时,立即就后悔了。   但话都放出去了,只能让阮宵上讲台。   阮宵在全班同学的窃笑声中,硬着头皮走到黑板前,接过老师手中的粉笔,再抬头一看黑板上的多面体,整个就垮了。   什么呀这是。   阮宵从小到大成绩就不行,好不容易考进个中等水平的高中,成绩常年吊车尾,到了高三早已无力回天。   再看眼前的这道证明题,他除了晕,还是晕,连线段关系都绕不清。   数学老师腰侧抵着讲台,斜扭着身体看阮宵。   下面时不时传来“噗嗤”一声憋笑,又被老师眼神凶狠地瞪了回去。   阮宵犹犹豫豫磨叽了半天,最后粉笔软塌塌地在黑板上蹭出一个“证:”,然后,就怎么都写不下去。   数学老师知道阮宵智力低于正常学生,不存在为难他的心思,给了个台阶下:“那你叫个同学上来,帮你一下。”   阮宵捏着粉笔的手指紧了一下。   这要求对他来说,可能比把这题做出来还难上一层。   他光用一上午就见识到了,他在班里的人缘差得离谱。   阮宵回头,看向的第一个人是秦双琪。   秦双琪立即伏下身,双手合十,对他拜托拜托,藏在书本后面装死。   这位姐也是位不可多得的学渣。   阮宵将粉笔攥进掌心,抿了抿唇,又将目光移向班级角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于坐在那儿的少年。   众人随着阮宵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角落。   周牧野微微侧着身,一手撑额,一手放在桌子下,低敛眼睑,一看就知道在上课玩手机。   窗台边光线较为明亮。他穿着那件白色兼淡紫条纹的运动校服,背景是大片金黄色的悬铃木,整个人松懈地靠坐在那儿,身材高大,曲着一条长腿踩在桌下横杆上,膝盖超过了课桌肚边缘。   垂着长睫时,神色寡淡,浑身透着股猫柳春眠的慵懒劲儿。   周牧野很快察觉到了什么,懒懒地撩起眼皮,看到讲台上的阮宵,视线未作停留,再次淡淡垂下,继续玩手机。   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同学们再次看向阮宵,眼底耻笑的意思很明显,笑他的不自量力。   周牧野讨厌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上讲台帮他做题?   这时,就见阮宵黑白分明的眼底有什么颤动一下,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显出可怜又可爱的表情,开口时,声音软软的,又有点像风中韧草,有些颤:“阿野……”   周牧野眼睛轻眨一下,再次抬起,对上阮宵无助的目光。   几乎是同时,全班寂静。   无论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他们眼睛发直地看着阮宵,只觉心口猛地中了一箭。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阮宵。   阮宵是个傻子,平时呈现出来的状态明显跟周围人不一样,眼神大多时候呆滞,毫无灵性,除了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像个正常人,其他时候就是个木头美人,白瞎了一副绝色皮相。   可现在的阮宵,不过是皱了皱眉,漂亮的眼里带上点情绪,就仿佛木头美人被吹了口气活了过来一般,带给人极强的震撼,难以移开目光。   一时间,大家都看痴了,几乎忘了这人就是他们平日里最轻贱的傻子。   阮宵没关注其他人的反应,他仅是被周牧野薄凉的眼神扫过,脸就莫名发烫。   捏了捏粉笔,小声请求:“你帮帮我。”   周牧野这才放下手机,纡尊降贵般地起身,不疾不徐来到黑板前,一手抄兜,自己从笔盒里拎了根崭新白色粉笔,开始在黑板上流畅地书写。   他连背影都散发出“这种小题也要本少爷动手”的傲慢和不屑,但是却没有不耐,一步一步写得很工整。   写到一半,嫌一旁的阮宵挡道,还用身侧轻轻抵了他一下。   阮宵连连后退两步,脸微微红着站在一旁。   周牧野写完后,扔了粉笔,抬着手捻了捻指尖粉末,问阮宵:“看懂了吗?”   班里早就闹哄哄地议论开了,连数学老师拍桌子都控制不住。   同学们实在是太惊讶了,从入学到现在,快三年了,他们都没见周牧野给过阮宵好脸色,更别说周牧野现在心平气和地问阮宵看懂了吗,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特意为阮宵一个人解的题。   可惜阮宵不争气,看了眼黑板,又一脸茫然地看向周牧野,诚实地摇头。   “这么笨?”   周牧野低睫,朝指甲吹了口气,上面落了粉笔灰。   在喧闹环境中,他的声音不高,只有两人能听到。   “你是本来就这样?”   “还是一孕傻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别骂了别骂了。 第05章 我会1A   被嘲笑“一孕傻三年”后,阮宵郁闷了,无精打采趴在桌上,一下午都赌气地不回头看周牧野。如果他有兔子那样的长耳朵,一定会是垂着的状态。   秦双琪的雷达不知怎么给撩动了,连下午上课都缠着阮宵,问他和周牧野怎么回事。不过上课时两人只能靠手机联系。   原主受没有手机,在之前几次霸凌中,手机不是被摔坏就是被“借”走,后来阮曼玲只好给他戴类似AppleWatch的智能手表。   表盘就那么点大,阮宵回消息时,要伸着一根手指在上面戳戳戳,又累又废眼睛。   跟秦双琪谈起昨晚的事时,他刻意略去谎称怀孕的事。   秦双琪:【你说他失忆了!?】   阮宵:【嗯。】   秦双琪:【这失忆还带转性的?不觉得人都变了吗?】   阮宵穿书来的,对渣攻失忆前的性格体会不深:【可能吧,感觉不太一样。】   秦双琪:【啧,宝,你还是太嫩了点。】   阮宵:【怎么了呀?】   秦双琪:【你就该趁那位少爷失忆,上来就说自己是他男朋友!】   阮宵:【……】   秦双琪:【等等,自称未婚夫可能更占便宜。】   阮宵:【他是失忆,不是失智!能不能靠谱点!】   不过经秦双琪这么一闹,阮宵忽然想到,周牧野失忆后,好像从没怀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昨晚也是经他提醒,周牧野才知道曾经很讨厌他。   那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周牧野会以为他是谁?   为什么在听到他怀孕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像对他说过的话,不加质疑,全部照单全收了。   那岂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阮宵想不透,趴在桌上,扭头看向教室的斜对角。   周牧野在低头做作业,秋日光线明净,照得少年明亮又好看。   阮宵看到他眼角那颗精巧的泪痣,心中没来由地叹气一声,很容易就偏移了注意力,浑身跟没骨头一样软了下去,开始欣赏起那张让他心动的帅脸。   阮宵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每颗痣都是为了告诉你——吻这里。   周牧野的痣为什么要长那里呢?   好色哦。   阮宵皱了下鼻子,在蓬松的衣袖间蹭了蹭鼻尖。   恰好这个时候。   周牧野似有所感一般,抬起眼,视线直直地扫了过来。   阮宵小脸呆滞一瞬,接着猛地扭回头,薅住宽松的外套后领一把罩在头上,一动不动了。   对方反应过激,周牧野轻挑了下眉,只觉得那趴在桌上的纤瘦背影像极了某种外表坚硬、内里柔软、一脸呆萌长相的小动物。   ——缩头乌龟。   前排座位,光线透过纯白的校服外套洒进来,阮宵在逼仄的空间里,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愣愣地半张红唇,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大白天盯着人家的泪痣……   他在干嘛……   ***   到了晚上放学的时候,阮宵收拾书包的动作慢吞吞的,有点纠结。   他想蹭周家的车回去,但周牧野没主动提出带他一起,所以他只好在座位上拖延时间,想看看周牧野的意思。   如果周牧野不来叫他,就算了。   正想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到桌旁。   那人抬手敲了敲阮宵的桌角。   阮宵顺着看去,就见那只手骨节修长,肤色似冷白玉,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连指尖都是漂亮的粉色。   他接着抬头。周牧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夕阳的暖光映在他的眼角,却依旧看上去神情刻薄。   “我还要训练,你想一起去?还是……”   不等他说完,阮宵就笑眯眯地点头,权当他的疑问句是邀请:“好啊好啊。”   “……”周牧野本来是想建议他直接回家,想想,算了。   “走吧。”   -   原主所在的这所申城国际学校鼓励学生全面自由地发展,课后活动一向丰富,有不少学生都会去俱乐部练习冰雪类项目。再加上近年来学校出了周牧野和白熙羽这两位花滑名将,学校对冰雪类项目愈发重视,还单开了一辆前往俱乐部的校车。   在这所南方城市,滑冰得去室内真冰场,高昂的场地费以及教练费将绝大多数家庭拒之门外,不过对于这群一年学费就高达二十八万的学生来说,学习花滑或冰球不过是拓展兴趣,而且,由于学的人少,竞争压力小,也是他们从小到大考学的捷径。   原主普通家庭出身,能进这样的贵族学校,想来都是托周家的福。   周牧野所在的俱乐部是全国最大的一家,拥有独立的体育中心,整个中心一至四层,开设了足足六块冰场,豪气冲天。   昨天阮宵刚经历穿书,没心思关注冰场环境,这是他第二次进入1号场馆。门一推开,汹涌而出的冷气倾泻压来,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颤,可当他看到宽敞得不像话的冰面时,隐隐又兴奋了起来。   这里的冰场是30x60的规格,四方角上有弧形包边,完全符合ISU国际滑联的标准。   阮宵以前在购物中心的冰场里打工,场地小,施展不开手脚,3字转都不能连着做,更别说冰面被来往游客磨得坑坑洼洼,虽然歇业后他能独占冰场,但玩得很不尽兴。   跟过去的条件一对比,眼前宽阔光滑的冰面简直就是滑冰者的天堂。   周牧野一进入场馆就被教练叫走了。   阮宵看到如此优越的场地条件,迫不及待想上冰溜几圈。   他环顾四周,问了句:“这儿租冰鞋的柜台在哪里?”   身旁经过一个戴耳钉的男生,拿一种看乡下土包子的眼神看他,嘲讽一笑,大发慈悲般地回答他:“这里是国家队集训基地,对非会员是不开放的,没有租鞋的地方,只有自己带。”   说着,敲了敲抗在肩上的冰鞋袋。   临走前,还上下打量阮宵:“来蹭场地的吧?看你也不像交得起会费的样子。”   阮宵无力反驳,双手叉腰,雪白小脸鼓成了包子。   嗨呀!好气。   ***   没有鞋就没办法上冰,阮宵在场边找了个休息卡座,一边写作业,一边等周牧野训练结束。   他把书包放一旁,拿出练习册垫在腿上,看两眼题目,又忍不住望向冰场。   周牧野还没上场,正和一个教练模样的男人站在对面冰场边缘,两人似乎在交谈什么。   阮宵转移视线,看向冰场上滑来滑去的学生。   他们看起来已经练好几年了,无论是压步还是步法,都显得游刃有余,还有个别几个在练习跳跃。   阮宵看了会儿,又低头做作业,只是没写两个字,抓了抓头,痛苦挣扎半天,最终合上练习册,想着回家再做,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阮宵无所事事地靠在沙发上,踢了踢腿,突然瞄到旁边茶几上摆着个玻璃盘,里面散落着真空袋包装的小零食。   他正好饿了,既然放在公共区域,应该没人介意,于是伸手摸了一袋。   拿过来一看才知道是鸭舌,不过他不挑食,只要味道好,什么都喜欢。   阮宵一边嚼鸭舌,一边看场上的训练情况,没一会儿,旁边堆了一座小山的包装袋。   突然,角落传来喝彩声:“再来一个!”   阮宵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三个男生在那儿训练,同样穿着他们学校的运动服。   其中一个染白色头发的男生朝着空气挥了一拳,一脸振奋。   看来刚才完成了一个对他来说难度不小的动作。   另外两个男生年龄稍大,一个戴黑框眼镜,一个发型中分。   这时,白毛滑到不远处定住,一脸自信心爆棚的样子,看来要再次挑战。   就见他蹬冰朝后滑行,右脚踩上后外刃,左脚虚浮,滑到某一点时身体转向,踏上左前刃,重心下蹲,突然发力,起跳。   阮宵目光随着白毛上移。   这高度,可以。   白毛在空中快速旋转几周,右脚重重落冰,身体重心不稳地倾斜了一下,但好歹是稳住了没扑冰。   阮宵垂眸,将吃剩的软骨吐进包装袋里。   阿克塞尔两周跳,也就是常说的2A。   虽然名字叫两周跳,但实际需要运动员旋转两周半,也就是说,要比同组的其他跳跃多半周。这便是阿克塞尔跳的独特之处,其他跳跃都是360度算一周,阿克塞尔跳是540度算一周,多了整整180度,并且阿克塞尔跳是唯一向前起跳的跳跃,因此难度系数称得上最高。   按照命名规则,一周跳就是1A,两周跳就是2A,三周跳就是3A。目前为止,人类能达到的极限是3A。[1]   阮宵把空袋子放在一旁,又顺手摸了一包拆开。   他会吃这么多,不是馋,是真有点饿。   阮宵这边反应平平,但场上的掌声和欢呼却异常夸张。   “漂亮!”眼镜和中分在一旁捧得厉害,“这成功率,绝了!才练半个月就会阿克塞尔两周跳!再练下去,绝对能参加这一届世青赛!”   声音又将阮宵的目光吸引过去。   白毛似乎也觉得自己了不起,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高举着双手,靠惯性慢慢滑向场地边缘。雄赳赳,气昂昂,一副王者归来的模样,仿佛已经拿了世青赛冠军。   阮宵“噗嗤”一声,给看笑了。   白毛正好离得近,听到声音,目光锐利地扫向旁边休息区,就见一个长相精致的少年坐在那儿,眼睛黑亮亮的,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干净。   白毛先是被那绝色的笑颜迷惑了一瞬,接着便认出那人是阮宵,很快沉了脸色。   阮宵茫然一瞬,不过歪头一想,神色又恢复平静。   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全校大概没人不认识他,也没人不讨厌他。   反正他走到哪儿,都招不来好脸色。   白毛来到出口处,连冰刀套都不戴,直接踩着刀刃走到阮宵面前,一副找茬的模样。   很快,眼镜和中分也跟着下场。   “陈墨,怎么回事儿?”眼镜在身后问。   眼前叫陈墨的男生没应声,他双手环臂,睥睨着阮宵,满脸的傲气和不好惹。   听到这个名字,阮宵很快就想起了相应的书中情节。   眼前这位叫陈墨的高中生,家世背景不简单,是大家都不敢摊在桌面上谈论的那种。陈墨再长个两年,就成了痴恋白月光的小狼狗,帮着白月光干过不少针对原主的事,不过在看透白月光的本质后,这位小狼狗牌工具人最终失望离开。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后的事了,到目前为止,原主和陈墨还没发生过交集。   此刻,还有些稚气未脱的陈墨就站在他面前,不可一世地道:“你笑什么?”   阮宵没想招惹这位,但有些话,不吐不快:“你刚刚那个阿克塞尔跳,不足周……”   陈墨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阮宵停顿了一下,但还是顶着压力,坚持把话说话:“最后一圈都差了快180度,要是在正式比赛中,会判降组的。”   陈墨的脸彻底黑了,阮宵连忙补充:“不过这问题不大,很好解决,你速度和高度都很强,只是准备阶段变刃不准确,你想用莫霍克步进入跳跃吧?但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注意,衔接左脚时其实换成了乔克塔乌步,如果能将变刃做到位,空转时身体轴线就不会外倾那么严重……”   面对滔滔不绝的阮宵,陈墨只是一个劲抿着唇,眼瞳黑黝黝地盯着他看,然而眼镜和中分已经忍不住了,突然爆发出大笑声。   阮宵被迫打断,看了眼陈墨身后的两人,不得不闭上嘴。   “哈哈哈哈陈墨!别听他瞎扯,他就是个傻子,连双像样的冰鞋都没有,还假装讲得头头是道,你居然听得下去,不会当真了吧?”   陈墨就跟被刺到一样,恼羞成怒地回头:“我没有!”   眼镜和中分被吼得有些尴尬,笑意讪讪。   眼镜接着掉转矛头,对阮宵道:“你在这儿葱头不开花,装什么蒜呢?啊?让你上,你连个1A都跳不起来,还好意思对陈墨的2A指手画脚。”   阮宵却不卑不亢地反驳道:“我会1A。”   眼镜跟中分对视一眼,实在忍不住,再次爆发出猖狂的笑声。   中分按着肚子,笑得要喘不上气:“你到底有没有概念啊,牛皮吹破了好嘛,阿克塞尔跳是万难之首,没个三年功底都不敢说自己能跳,你学过滑冰嘛,脑子都不动一下就说会,你会什么会呀?”   阮宵轻拧眉,黑水水的眼睛微沉:“我真会……”   眼镜却不听阮宵争辩,揶揄道:“说真的,你一会儿去楼下幼儿班报个名,从今天开始努力,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在冰上站稳了。”   说完,跟中分对视,两人再次笑得一阵乱颤。   阮宵抿了抿唇,性格再软,被这么肆意嘲笑,也是有脾气的。   恰在这时,从另一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会,怎么不上场?”   在场的人看去,就见白熙羽一手提着冰鞋,一手攥着刀套,不知在入口处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1]阿克塞尔跳科普来源于网络。不至于一模一样,但每个网站描述大同小异,以防重复,标注一下。 第06章 被嘲笑   白熙羽一出现,眼镜和中分立即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仿佛见了领导一样肃然起敬。   陈墨刚才还是头愤怒的小狮子,现在却一秒变温顺,挠了挠后脑勺,磕磕巴巴:“哥、哥……”   白熙羽没看他们,走到阮宵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弯腰换鞋。   阮宵视线瞄到他的冰鞋,一眼看到纯白鞋身上Edea标志。   白熙羽这双是七星的,配碳纤维刀,怎么也得好小两万。   阮宵多看了眼,心底有些羡慕。   白熙羽正在系鞋带,这时侧过头:“怎么不说话?”   阮宵声音低下去,诚实回答:“我没鞋。”   “没鞋?”白熙羽“哦”了一声,道,“等有鞋,你就敢上冰表演1A了?”   阮宵点头,清亮的黑瞳看着他,不躲不闪:“我敢。”   眼镜和中分对视一眼,用手指点点太阳穴,同时撇嘴一笑。   阮宵瞄见他们的小动作,拧眉,挺直腰背,嗓音温宁却带着坚定。补充一句:“我今晚就回去买鞋,等鞋到了,我还来这里,上冰给你们看。”   中分“噗嗤”一声,捂着嘴背过身去了。   白熙羽没再说什么,专心系鞋带。   五秒后,站起身,转身面向阮宵,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虽然是智障,但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在抢男人和说谎方面,挺会的,也挺不要脸的。”   旁边那三个男生怔了一下,面面相觑,不理解这突然的火药味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印象里,白熙羽一向清冷出尘,干不出拐着弯骂人的事。   阮宵较为迟钝,这才察觉到白熙羽话中的讽刺,下意识反驳:“我没抢……”   白熙羽故意忽略他的声音,踏着冰鞋转身朝场内走,可刚走两步,就来了个急刹车。   白熙羽望着前方时,脸色微微收紧。   众人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两米外,周牧野略低着头,一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一手压在后颈,穿着自己的白色运动鞋,踩着冰朝这边走来。   周牧野走到场地边缘,跨过那道槛,抬头看到休息区的几人,薄凉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挡在前方的白熙羽身上。   陈墨在一旁叫了声:“师兄。”   周牧野被拉回视线,敷衍地朝他点了下头,接着继续向前,绕过白熙羽。   白熙羽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握着拳,直到跟周牧野擦肩而过,才松口气般,将手放开。   刚才那样的距离,应该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白熙羽回头看了眼周牧野的背影,又瞥向一旁神色有些黯淡的阮宵,从眼角泄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光芒。   不过是个傻子,看一眼他都嫌浪费时间。   白熙羽昂首挺胸,正要踏入冰场。   “对了。”   身后传来冷冰冰的慵懒声线。   白熙羽回头,就见周牧野这时转过了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话对他说。   周牧野从昨晚开始就没找过他,白熙羽等了一整天,心中焦躁,现在听他主动开口,打破两人间的僵局。这么看来,周牧野还是跟从前一样,总是先向他低头。   积压在心头一天的郁结之气终于消散,白熙羽眉眼不禁变得柔和:“什么?”   周牧野一手仍扶在颈后,微微偏头,漆黑眼眸睨着白熙羽,缓慢出声:“你情我愿的事,不叫抢。”   ***   休息区清场,只剩下两人。   阮宵偏头看沙发另一边的周牧野。   周牧野浑身松弛地靠着沙发背,屈起条长腿,脚踩茶几边缘,垂着眼睫玩手机。   阮宵回想起白熙羽刚才鞋都没换,直接脸色难看地离开,再看对面少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忽然就觉得周牧野这人……挺能气人的。   周牧野当时说你情我愿,阮宵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真的跟自己你情我愿。   到这个时候,阮宵也不得不怀疑周牧野失忆的可能性。   或许真如白熙羽昨天所说,周牧野对他突然的亲近,并不是因为失忆,而是为了做样子,用来报复白熙羽曾经拒绝过他。   阮宵摊开细腻的手掌,低头看上面淡粉色的清晰纹路。   他不过是贪图渣攻的美色,才一脚踏入这狗血的命运局里,如果不是渣攻跟他坠梯前遇上的心动对象长得一模一样,他可能早跑路了,所以即便被当作感情调节剂一样利用,他心里也不会介意。   阮宵清楚,他对周牧野的喜欢止于表面。   他只喜欢周牧野的脸。   阮宵收拢手掌,心里变得轻松,无论如何,这次他都感谢周牧野替他解围。   正想道声谢,那边周牧野突然开口:“我为什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阮宵整个人安静了一下。   他也不清楚。   不过他猜,可能是周牧野怕被骚扰,才不愿意给原主联系方式。   隔着一段距离,阮宵看向沙发另一头的周牧野。   周牧野一直在翻手机,过了会儿,才懒懒地投来视线,又问了声:“为什么?”   阮宵无法解释,他扯高袖管露出腕上的电子表盘,提议:“要不然……现在留一个?”   周牧野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不过却坐在原位上没动。   阮宵只好山不来就我,我就山,挪到他身旁坐下,架空一只手腕准备按数字:“你手机号多少?”   周牧野报了串数字。   阮宵按下后,屏幕上却显示这个号码已经存在,并且备注是——【我爱阿野】。   “轰”的一下,阮宵脸上烧着了,脑中空白一瞬,连忙一手按在自己的表盘上,都不敢看周牧野的反应,急急地转过身背对他。   周牧野掠了眼阮宵的背影,情绪淡淡,没有任何不自在。   阮宵脸热得不行,对着手表一顿倒腾,要把备注名改了。   表盘小,字体也小,他祈祷周牧野刚才没看清。   这时,听到身后人懒懒的声音:“你不是有我手机号吗?”   阮宵:“……”   周牧野:“还标星了。”   “……”   阮宵咬牙,眼里满是羞出来的水色,他都想求周牧野别说话了。   -   阮宵没研究过原主的电子通讯表,所以不知道他会给周牧野设置那么社死的备注。   改完后,阮宵故意板起一张布满红晕的小脸,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给周牧野打去电话,可奇怪的是,周牧野那边没有响铃。   “怎么会?”阮宵歪过头凑近,看向周牧野的手机屏幕,果真没有反应。   “那我直接输入了。”   他不待周牧野同意,就着周牧野拿手机的姿势,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点按,没注意这样的动作会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使他看起来像靠在周牧野怀里一般亲昵。   柔软发丝蹭过皮肤,引起细微的电流,触感酥痒,周牧野不习惯跟人靠这么近,皱了下眉。他垂眼,从这个角度看到阮宵长而翘的睫毛,滤过顶上灯光,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眼尾淡淡的桃红还没消退,衬得黑眼瞳无辜又湿润。   周牧野明显沉默一下,不再挪动。   即便是近距离,眼下少年的皮肤也经得起打量,雪白透亮,几乎不见毛孔,光是看着就能想象细腻的手感。   沿着精致流畅的鼻梁线条往下,就是红得恰到好处的唇,带着水润质感,看着很软。此时因为专心,嘴唇微微张着,一字一顿念着数字。   橙花气息从过于宽松的外套衣领间往外散发,源源不断,带着属于少年的温凉。   周牧野盯着看了会儿,眉渐渐松开,神色趋向于寡淡,没来由问了句:“你真想上冰?”   阮宵没抬头,“嗯”了一声,在手机里输入号码后,系统提示这个号码躺在黑名单里。   阮宵眼一眨,什么都没说,把号码放出来,写上备注。   周牧野静静看他做完这一切,低声问了句:“要不要我教你?”   阮宵略显讶然地抬头,结果差点跟周牧野蹭上鼻尖,这才意识到两人距离过近。   他脸色控制不住发红,往后坐拉开距离,摆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不用啦,我会滑。”   周牧野看他。   刚才他只听到阮宵说要买鞋,上冰给那群人看,所以很难相信一个连冰鞋都没有的人会滑冰。   阮宵看出他的怀疑,连忙点头:“真的真的!我以前跟师傅学过,就是滑得不太好而已。”   周牧野得到了拒绝的答复,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不再说话,低头玩手机。   阮宵在旁边坐着,抚了抚腕上的电子表,瞄了眼周牧野冷淡的侧脸,又忍不住瞄了眼,小声道:“阿野,你是不是担心我?”   “嗯。”周牧野头也不抬,应了。   “……”阮宵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猝不及防间呆滞了一下,又问,“担心什么?”   周牧野撇头看他:“怕你被笑。”   阮宵心尖微动,被他看得低下头,捉住过长的外套袖子捏在手心里。   过了会儿,突然轻声道:“阿野,他们笑我,是因为不了解我。”   周牧野轻眯了下眼。   阮宵温宁地坐在那儿,垂着脑袋,露出一截净白的颈,声音还是那样细弱,却有种风中蒲草的坚韧。   “放心,我会努力做到不让他们嘲笑。”   阮宵看向他,翘起唇角,气质雪亮又干净。   “阿野,谢谢你为我着想。”   ***   晚间八点,随着一声突兀的拉闸响动,原本漆黑一片的1号冰场内亮起一盏高功率的白炽灯,照亮偌大冰场的一隅。   从一片漆黑中,鬼鬼祟祟走来一道少年身影,他直接坐在冰上换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撑着冰面站起身后,少年往后撩了把白金色的发丝,开始在灯光下漫无目的地踩刃滑行。   可若是细看他在冰上滑行时留下的痕迹,会发现那都是一段一段鱼尾般交错的弧线。   来人正是小狮子陈墨,因为抹不开脸面,所以等所有人都走后,他才偷偷溜进来练习莫霍克步的变刃。   就因为傍晚时被那个傻子说变刃方式不准确。   哼。   陈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下次再叫他遇到那个傻子,一定要叫对方无话可说。   陈墨是喜欢花滑的。   但因为他们俱乐部有“野王羽帝”两个青少年组名将,所以教练们的培养重点大多放在那两人身上,再加上下一个赛季的训练即将开始,教练变得很忙,他目前正苦于想挑战更高难度的跳跃但无人指导的状态。   所以阮宵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是听进去了的,但不能全信就是了。   一个傻子,凭什么让他相信。   陈墨练了一刻钟的前外莫霍克步,觉得已经记清变刃顺序,也能准确无误地做干净了,突然生出想挑战一次阿克塞尔两周跳的冲动。   虽然从小到大一再被明确警告,没有教练在身旁,禁止一切跳跃练习,但陈墨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技术也不差,跃跃欲试。   陈墨退出光亮的边缘,在黑暗中放松,呼气。尽管知道阮宵的话不可信,但开始滑行前,还是忍不住把阮宵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注意变刃、保持轴心、双臂弯曲角度一致……   过了会儿,自黑暗中响起“刺啦刺啦”的破冰声,接着,猛的一声踏响,陈墨修长的身姿于半空中旋转进灯光下。   落地,砸冰,摆腿,惯性带动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全程稳扎稳打,不见一丝摇摆晃动,一击成功,完成了一个足周的2A。   陈墨渐渐停了下来,愣愣地盯着冰面大喘气,似乎自己都不敢相信能这么轻松达成目标。他不过是将阮宵说过的问题都一一纠正过来,跳跃时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突然想到什么,陈墨猛地扭头,心脏剧烈跳动,难以置信地望向傍晚时分阮宵坐过的位置。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傻子,还是……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本可爱当然是天才啦。   -   书名改了,过两天换封面。1-5章基本全修,对不上的可以清下缓存从头再看。 第07章 我有鞋啦   晚上回到周家,阮宵跟周牧野挥手告别后,直奔后厨房。阮曼玲正好端一锅小鸡炖蘑菇上桌。   母子俩吃好饭后,阮曼玲洗碗,阮宵就待在阮曼玲身旁,指尖拖着水渍在台子上划划写写,明显没事干,又赖着不肯走。   哗啦水声中,阮曼玲伏着腰刷锅,连眼神都没分给阮宵:“有话快说。”   阮宵内心已经演练了好半天,抿了抿唇,掌心一把抹平台子上的水渍:“妈,能不能借我手机?”   “嗯?要手机干嘛?”   被这么一问,阮宵刚鼓起的那点勇气又散了,垂下眼,用衣服下摆蹭手上的水渍,有几分艰难地开口:“我……我想上网买双冰鞋。”   对于一般青少年来说,问长辈要东西是件稀疏平常的事,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但阮宵从小到大都在孤儿院长大,不习惯对别人提出诉求,又或者说,提出诉求也不会被满足,他几乎不会用“我想……”、“我要……”这样的句型,因此问阮曼玲要东西的时候,整个人十分拘谨。   水流声突然中断。   阮曼玲一手还浸在泡沫水里,扭头看阮宵:“冰鞋?”   “嗯。”阮宵头埋得更低,“我今天又去冰场了……”   阮曼玲昨晚才喝令他不要去冰场,结果他今天就想要双冰鞋,阮宵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可阮曼玲只是看了他一会儿,接着一声不吭地直起腰,在围裙上擦了两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拿去。”   阮宵的黑眼瞳骤然明亮,唇角压不住笑意,双手接过手机:“谢谢妈!”   得愿以偿后,连语调都明显活泼起来。   阮曼玲眼神嗔怪地看他一眼,似乎是怪他跟自己客气,不过同样含着笑。   阮宵弯腰趴在台子上,捧着手机登上淘宝,目光专注地紧盯屏幕:“我不买贵的,就有空的时候去冰场玩玩。”   “别贪便宜,该花的钱还是得花。”阮曼玲打开龙头,“知道怎么买吗?不懂就多向小周少爷请教,他不是那什么花样滑冰锦标赛第一名吗?找他推荐准没错。”   “我知道我知道!”阮宵连连点头,“不用麻烦他。”   等搜索结果一出来,看到满屏幕的冰鞋,眼里的光芒更甚。   阮曼玲却摇头表示不信:“你又没学过滑冰,怎么知道买哪个好?”   阮宵划着屏幕,头也不抬:“我平时会在网上关注呀。”   阮曼玲瞥了眼阮宵,“哟”的笑出声。   居然还会上网关注花样滑冰?   她真没想到阮宵会对这方面感兴趣。   阮曼玲心里高兴:“你要是真想学滑冰,妈给你请教练,一对一,就教你。”   阮曼玲没期待阮宵能学会点什么,自己的儿子她知道,各方面都能力低下,平平安安长到现在就不错了。只是阮宵从以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到突然表现出来对某样事物的喜爱,这样的改变让她很受感动。   阮宵赶紧冲她摆手:“我真的就是去玩玩,不请教练。”   阮曼玲笑了下,低头刷锅,又瞄了眼手机,看到卖家秀上的白色冰鞋,提醒了句:“买真皮的,软点啊,别硌脚。”   “妈,现在都不用皮制的了。”阮宵埋着头在手机上找冰鞋,忍不住反驳阮曼玲,“皮制的容易塌帮,脚踝没有支撑,会受伤的。平时压刃也好,跳跃也好,花样滑冰对踝关节稳定性要求很高,所以绝对不是材质越软越好,现在专业运动员都用碳纤维制成的冰鞋,因为足够硬,这样不仅能保护好脚踝,还能支撑起力量,而且不容易变型。”   阮曼玲难掩讶然之色,看向滔滔不绝的阮宵。   阮宵这时指尖犹豫片刻,将眼前的商品滑走,有些苦恼地嘀咕:“碳纤维虽然好,就是太贵,国产的也要一千朝上,我还是选玻璃纤维的吧,硬度也够了……”   阮曼玲这时抬肩蹭了把脸颊,莫名有些眼红,她不再看阮宵,转而继续刷锅,只是力道比先前更足了,身体里仿佛正源源不断地生出力量。   听阮宵此刻说话,绝不会有人把他跟低能儿联系起来,反而会惊讶于他对冰鞋了解得如此细致,这样的变化令人欣慰,同时也让她在这一刻觉得,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由于阮宵给自己的预算有限,所以能供选择的牌子并不多。他支着台子挑来挑去,最终还是选了销量第一的初学者冰鞋,连冰刀都省得挑了,反正是配套的。这样的冰鞋不能期待有多好,但平时滑着玩还是够用的。   阮宵把冰鞋加入购物车后,又规规矩矩地把手机还给阮曼玲。   阮曼玲腾不开手,朝台子努努嘴:“放那儿吧,我洗好碗帮你付款。”   阮宵眯眼笑:“谢谢妈。”   -   阮宵先回房间了,阮曼玲擦干净手,捡起一旁手机,走到桌旁坐下。   她打开购物车,看见里面躺着的初学者冰刀鞋,标价298元。   阮曼玲在下单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付款,退了出去。   转而打开页面上的“足迹”。   但凡阮宵刚才浏览过的商品页面,在上面都会有记录。   回想起阮宵刚才对着好几款鞋都露出渴望又肉疼的表情,阮曼玲摇摇头,怜惜地笑了。   ***   那天晚上睡前,阮宵刚要爬上梯子,放一旁充电的电子通讯表震动。   阮宵探过脑袋一看,是周牧野。   周牧野:【7:30】   只发来个时间。   不过阮宵明白,周牧野在提醒他明早七点半在前院见面,到时候一起上学。   阮宵会心一笑,趿拉几步拖鞋到桌前,回复:【好。】   想了想,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发去消息:【话说,你不会觉得我怀孕奇怪吗?】   发完,双手握紧手表,等对面回复。   经过一天相处,阮宵愈发怀疑,周牧野就是那个让他刹那心动的少年。   一是因为周牧野跟他坠梯前遇到的少年一模一样,二是因为周牧野给他的感觉和当时看书时渣攻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可能真的如周牧野所说,他失忆了,或者他为了故意气白熙羽在作秀,但长得一模一样这一点就太巧了。   可再怎么怀疑,阮宵都没有证据。   周牧野除了自称失忆,忘了一些事,不过看得出来,他对周围环境很熟悉,无论是在校园还是家里,他都没有丝毫不适应。   周家有只阿黄,是陨石边牧和哈士奇的混血串。   今天他们回家,阿黄从屋里冲出来腾空扑向周牧野怀里,周牧野非常流畅自然地就将阿黄托举起来。那动作,仿佛做过无数遍。   狗狗只有跟自己的主人才会有那样的信任和默契。   从这个角度看,周牧野又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阮宵既想知道答案,又需要隐藏自己穿书者身份,只能靠怀孕的话题去试探。   因为在他们原来的世界观中,男人生子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奇葩并且震撼我全家的事,但凡周牧野对他怀孕这件事透露出一点不自在,阮宵都会继续追问下去。   过了会儿,那边回复。   周牧野:【是挺奇怪。】   周牧野:【居然一次就中。】   阮宵:“……”   好了,他不会再怀疑了。   ***   后面两天,阮宵都不跟周牧野去冰场了。   那天白熙羽和陈墨等人的嘲讽,对他也不是全然没影响。   周牧野就周三放学的时候问过他一次,得到不去的回答后,又道:“先让老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阮宵摆手,“我坐校车就行。”   周牧野单肩包挎得很松:“校车是不是还要转公交?”   “嗯。”阮宵回忆查过的地图路线,“也就三站吧。”   周牧野视线淡淡地移向他的腰腹,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阮宵霎时间脸色涨红,又开始抱住肚子,弯起腰。   他嗓音软糯:“你别看……没那么夸张……”   好半天,又有些不服气:“公交还有老弱病残孕专座呢。”   “……”   周牧野站在一旁没动,目光上移。阮宵由于埋着头,后颈暴露出一片雪肤,衣领边缘的皮肤晕开一层好看的粉。   不禁让人怀疑,这人害羞时,是不是全身都泛着那种颜色。   周牧野没再停留,向教室外走,经过时,指节轻叩在桌面上。   声音冷冰冰的,还是那句话:“先让老金送你回去。”   ***   周日晚上,周牧野正在书桌前做作业。   他的房间在一楼,朝南,窗户对着外面的玻璃花房,而书桌正好对着窗外。现在是秋天,气温适宜,直到睡前,双扇玻璃窗都是敞开的状态。   就在这个时候。   窗外窜出一道人影。   要是一般人,早该吓到尖叫了。得亏周牧野生性淡定,又或许是知道来人是谁,等他不紧不慢写完最后一个证明符号,才缓慢地撩起眼皮。   外面,阮宵笑着站在那儿,眼角眉梢都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乌瞳,白肤,红唇,即便是在光线暗淡的夜间,也足够漂亮得令人心惊。   周牧野不动声色在他脸上扫视一圈,放下笔,抬手揉了揉后颈,淡声道:“干嘛?”   “阿野,我有鞋啦!”阮宵上来就报喜。   他个子矮,身高不到一米七五,窗台卡着他的肩,他有些费力地斜过身,将冰鞋提到高过窗台的位置,迫不及待向周牧野展示:“你看,七星的,我妈给我买的!”   周牧野看了眼那双纯白的冰刀鞋,忽然明白阮宵为什么得意。   “挺专业的。”他淡淡评价一句。   阮宵话匣子收不住:“我没想买这么专业的,但我妈悄悄去商场给我买了一双,还配了一副pattern99rev,我上次看白熙羽也有一双差不多配置的,一定很贵,不过你看鞋帮这里的海绵外翻设计,真的很舒服……”   周牧野渐渐身体前倾,一手托腮,隔着一扇窗听阮宵介绍他的新冰鞋,神色一如既往薄凉,不过没有打断,也没有走神,只是这么充满耐心地听着。   阮宵说完,手也拎得酸了,他松下手臂:“阿野,明天带我去俱乐部吧,我有鞋了。”   周牧野眉目疏离地看了他片刻,放下撑着脸颊的手:“确定能滑?”   阮宵笑着点头:“你信我,我真能滑。”   -   隔日中午,阮宵在午休前回班,一上三楼,就看到白熙羽在他们班后门口跟周牧野说话。   周牧野倚着门框,眼眸平垂,虽然未发一语,但就是能让人知道他在安静聆听。   白熙羽则没周牧野那么悠闲,他表情清冷,腰背笔挺,带着些故意不去看面前人的别扭。   阮宵只隐约听到白熙羽说:“其余的你跟肖教练谈吧,我也是才接到通知……”   似乎是谈话结束,白熙羽不等周牧野反应,傲然地扭头离开。   下一秒,看到前方未来得及进班的阮宵。   白熙羽脚步微顿,脸色却逐渐放松,他放慢脚步,向这边走来。   由于从小练花滑,身材本来就好,步伐轻慢时,姿态更显优雅和高贵。   阮宵看出白熙羽的意图,干脆在原地停了下来。   秦双琪看阮宵一眼:“不走?”   阮宵目光盯着白熙羽,却压低声对身旁秦双琪道:“你看前面。”   秦双琪看了眼:“怎么了?”   阮宵:“他一脸要找茬的样子,我不能走。”   秦双琪:“……宝,你不走?要等着被他找茬吗?”   “……”阮宵低垂下小脸,眼睫眨了眨,又偏头看秦双琪,“你好像对我没一点信心。”   秦双琪被那透着三分委屈、七分奶萌的脸蛋征服,撸了两把袖管,拍拍阮宵的肩,靠到一旁墙壁上,给予精神上的支持。   白熙羽这时来到阮宵面前,态度还算友好:“阮宵,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你,对了,自从上次你说要买冰鞋后,就不见人影了,怎么?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阮宵正要开口。   白熙羽又声音体贴地抢断话语:“是鞋买不起,还是冰上站不住脚?”   阮宵跟他对上视线,静了片刻,乌眸微沉:“鞋买到了,我妈买的,七星的,跟你那双一样。”   白熙羽挑眉。   阮宵:“我今天放学去俱乐部,希望你在场。”   白熙羽看着对面。   自从阮宵那双黑眸透出生气后,整个人都勃发出一种别样的生命力,十分惹眼。   他不禁有些心烦意乱,撇开视线,结果就见整个高三一班的人都在看他们。   白熙羽指尖在身侧敲了敲,临时起意,将一旁窗户推开,声音朗润地对整个班的人道:“最近我商演的节目练得差不多了,今天放学后会进行排练,只要过程中不录像,欢迎大家来观看,到时候我也会在年级群里发布这个消息。”   白熙羽是全国有名的花滑选手,平时看他一场演出都一票难求,同学们听说可以直接去观看他的节目,整个班都欢呼起来了。   闹哄哄的人声间,白熙羽向前走,经过阮宵时,微微低头:“光我在场怎么够?既然你表现欲这么强,拉上全年级去看你怎么样?嗯?”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何评价白熙羽这人?   阮宵:神助攻。 第08章 禁止上场   群里放出白熙羽要公开排练的消息后,全年级轰动。除了晚上还有事的,剩下的呼朋引伴,奔走相告,放学后成群结队地前往体育中心。   校车上。   秦双琪头靠车窗,翻看学校的表白墙,越看心越凉。   五分钟前,表白墙上突然发布一条动态,透露在白熙羽的排练开始前,阮宵会上冰表演阿克塞尔一周跳,提醒同学们早点去捧场。   运营表白墙的人还在末尾特意加了句:【阮同学自己主动要求的哦~[偷笑]】   从刚刚到现在,评论区里讨论得热火朝天,一片唱衰。   【主动要求?这么会加戏?准备给羽帝来段小丑表演热场???】   【1A?我没看错吧1A?阮同学应该连这个跳跃的中文全称都念不清吧?】   【阮宵要是会阿克塞尔一周跳不!但凡阮宵能在冰上滑出半米,我高三八班沈天诚倒立拉稀!】   【沈少这次玩大了。】   【阮同学间隔性发癫,习惯就好,从小学到高中,真没听说过他会花滑。】   【……】   “宝,要不然……待会儿别上场了吧?”秦双琪关了手机,神色复杂,“现在就已经很丢脸了,你要是再在全年级面前摔成狗啃泥,那简直是史诗级灾难,一辈子黑历史,乖,听我一句劝,及时止损。”   阮宵抱着鞋袋,微微塌下肩,小脸上满是无奈:“我得告诉你们多少遍我会滑啊?”   “你会什么呀!”秦双琪掐了把他的脸蛋,都替这小傻子急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去过冰场,你总说你会,梦里学会的呢?”   不过是被掐了一把,阮宵脸蛋上就立马现出一道浅色红痕。   他哭笑不得地望了眼秦双琪,到这时候了,也不得不透露道:“我在购物中心的冰场学的,有师傅教。”   秦双琪:“你有师傅?谁啊?你妈给你请过教练?”   阮宵摇头:“杂务工。”   秦双琪“啊?”了一声,微微侧过耳,以为自己幻听了。   阮宵重复:“是冰场的杂务工。”   “……”秦双琪一脸“你逗我”的表情盯着阮宵,默了半晌,问,“那个杂务工滑得很好?”   阮宵摇头,又点头,却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言简意赅:“我师傅腿瘸了,上不了冰。”   秦双琪表情升级,满脸都写着“你他妈绝对在逗我!”。   又道:“那他怎么教你?”   阮宵视线看过来,眼瞳乌黑带着几分天真:“放录像带。”   秦双琪:“…………”   大致了解了。   阮宵的意思是,他学过滑冰,师傅是购物中心里瘸腿的杂务工,采用的形式是录像带教学。   秦双琪最后一次问:“你确定一会儿要上场?”   阮宵用力点头,黑眼睛里闪耀坚毅的光芒:“对!我要向嘲笑我的人证明自己!”   “行。”秦双琪低头翻书包,从里面掏出巴宝莉的围巾,抖开来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一会儿我拿这个包住脸,应该没人能认出来我是你朋友吧?”   “……”阮宵气得红唇哆嗦,捏了下鞋袋,愤愤道,“秦双琪,你就是不信我。”   “阮宵,你自己听听自己的话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了?我等会上冰你就知道了。”   “行呗,你自己丢脸呗。”   两人在校车最后排拌嘴,这时,前面一排传来一道漫不经意的冰冷声线:“等会别上场了。”   ***   听到突然插入的声音,阮宵和秦双琪同时一顿,看向前排。   周牧野坐在那儿,没回头,全程低头玩手机,黑发利落干净。   秦双琪最先回神,“嗙”的拍了下阮宵抱着的鞋袋表面,趾高气扬:“听到没!你男神都不建议你上!”   阮宵没反驳秦双琪,反倒是盯着周牧野的背影,他看了会儿,黑眼睛里忽而有什么一闪,咬了咬唇,一言不发,撇头看向另一边窗外。   秦双琪不信任他,他最多是不服气,但周牧野不信任他,他心情糟糕到不想说话。   不一会儿,校车到了体育中心门口。   阮宵走在人群里,垂着头,净白的小脸却一直绷着,跟在前方高大少年的身后。   因为今天人多,周牧野带阮宵走了工作人员通道。   等周围渐渐没什么人了,周牧野停在空旷大厅的一根柱子旁,转过身面对阮宵:“你怎么回事?”   阮宵抬头。   周牧野今天穿的还是那件白色镶淡紫条纹运动服,衬得整个人纤尘不染的样子,此刻正低头看他,眼神薄凉,冷冷的没有情绪。   阮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还问我怎么回事?   你怎么回事?   我都反反复复强调自己能行了,还是不让上场。   他得隐藏穿书前的事情,有些话不方便说明罢了。   阮宵抿起水红的唇,就势背靠在柱子上,撇着视线不理周牧野。   周牧野上前一步,淡声陈述事实:“你先前没说要表演跳跃。”   阮宵仰头看向周牧野,心情不好,一向温宁的声音犯起犟:“那你以为呢?”   周牧野说:“我以为只是在场边滑行。”   阮宵脸抬得更高:“有什么区别?”   周牧野不说话。   眼下,阮宵高昂的小脸雪白干净,乌沉清亮的眼瞳带上不服输的倔强劲儿后,五官美得十分有攻击性。他几乎从未流露过这样有气性的一面,因为性格极好、爱笑,平时都是软糯好欺的模样。   周牧野这时移开视线,疲惫似的放轻声:“是不是只有我在意我们的孩子?”   阮宵蓦然呼吸一窒,反应不过来地眨眨眼,身上的尖刺猛地收回。   “什……什么?”   周牧野目光看向阮宵,一字一句,确保他能听明白:“是只有我,在意你肚子里的孩子吗?”   阮宵脸色爆红,张了张口,却混乱得说不出话。   周牧野也不给他开口机会,继续道:“你怀孕,但一直拖着不去孕检,放学还想挤公交,现在又要在冰上做高难度跳跃,你让我怎么想?”   阮宵贴着柱子,瑟缩了一下肩。周牧野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冷冷的很平淡,但他就是有种被周牧野严厉教训过的错觉,威圧感很强烈。   “我……”阮宵低头,脸上薄透的皮肤红透,眼神慌乱地左右瞥了瞥,几乎抬不起头,“抱歉……”   就因为撒了个谎,现在周牧野无论说什么,他都无法反驳。   花滑的腾空高度和跳跃距离实际上比大多数人以为的要夸张,做一个1A,相当于在跳远两米的同时再高速旋转一周半,落地时震感自然强烈,这样的剧烈运动,就算是怀孕初期都不合适做。   阮宵这时才体会到周牧野紧张的心情,又想到刚才误会周牧野不信任自己,一路上都在跟他怄气,阮宵头埋得更低,简直无地自容。   “阿野,对不起……”阮宵嘴唇嗡动,很小声地再次道歉。   周牧野安静看他片刻,问:“还上场吗?”   阮宵神色为难,挣扎片刻,一狠心,摇头。   两人沉默间,周牧野低了下睫,又抬起:“你如果真想滑,等训练结束,我牵着你滑。”   周牧野的声音听在耳里有些冰冷,但阮宵的心里暖融融的,脸也红得厉害:“好、好啊……”   阮宵似乎有种本事,只要站在那儿,脸一红,一垂首,拿乌黑的发顶对人,就会让人生出想在他脑袋上揉一把的冲动。   周牧野将一手抄进裤子口袋里,轻舔唇角:“走吧。”   就此揭过此事。   ***   肖开阳跟他们俱乐部老大陆飒坐在观众席角落,两人对着一沓会员资料犯愁。尤其是陆飒,拧着眉,脸色不好看。   他们正在选拔一周后要上报总部的选手,但看表情就知道,这一届是他们带过最差的一届。   “除了陈墨还有点希望。”肖开阳搓了搓脸,“其他的,一个个素质都拔不上去,跟周牧野和白熙羽一比,他们上限就是那俩人的起点,真没个能拿得出手的了,怪我这两年没注意选拔新人,压了太多精力在那两个白眼狼身上,今年KPI垫底我也认。”   陆飒一页一页地扔纸,哗啦直响,说话很不客气:“陈墨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跟我的期待值差得远。”   肖开阳一脸听之任之:“那你说怎么办吧?”   “名额任务摆在那儿,除了继续拔,还能怎么办?”陆飒语气不耐,“拔|出来再送出去砸我招牌。”   肖开阳听明白了,陆飒同样不抱希望。   就在两人纠结之时,1号滑冰室突然乌泱泱涌进来许多人。   陆飒眉目沉沉地瞄了两眼:“怎么回事?”   肖开阳拍了下脑袋,才想起来:“白熙羽公开排练,邀请同学们来观看……也好,给我们俱乐部涨点人气。”   又报备道:“今天要训练的人去其他滑冰室,场地不冲突。”   陆飒也就没管了,翻了几页纸,长长叹气一声。   观众席前方有休息区,阮宵被周牧野领到了那里坐着,然后周牧野去了更衣室。   阮宵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扭头看向观众席,扫视一圈,发现人来的真不少,有上百人了。   白熙羽人气挺高的。   阮宵把冰鞋袋靠放在一旁,有些无所事事,下意识瞄了眼旁边的茶几,今天茶几上却没有放小零食。   小小的空虚之感一闪而过。   阮宵正要用通讯手表找秦双琪,说自己不上场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人突然坐到他旁边。   阮宵余光瞥到,顺着看去,首先入目的是一头张扬的白金色毛发。   是那个小狮子,不,陈墨。   阮宵看陈墨一眼,想了想,低下头,继续戳自己的电子表,假装没看见。   看得出来,这人挺讨厌他的,他不想主动讨嫌。   然而过了片刻。   “你上周好几天没来。”旁边传来略显傲慢的声音。   还不是因为你们笑我。   阮宵暗暗腹诽,又瞄向身旁,然而陈墨始终目视前方,摆着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陈墨发丝浅淡,眼瞳深黑,很容易会被误会成不好惹的不良少年。   阮宵始终没应声。今天他被周牧野禁止上场,多半逃不掉这些人的一顿嘲讽。   就在他以为陈墨要开启嘲讽模式时,陈墨突然从宽大的校服下摆掏出一塑料袋的东西,不由分说塞到他怀里。   “……”阮宵猝不及防。   抬头。   陈墨脸色微微发红,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他的样子,声音别扭,说话有些不利索:“你、你喜欢吃鸭舌吧?给你买了点,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反正你来的话就能看到我……对了,我、我叫陈墨,耳东陈,钢笔里的那个墨……”   也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说了点啥,陈墨送完零食就扭头跑了。   阮宵抱着东西呆滞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低头打开一看。   不仅有鸭舌,还有芒果干、扇贝肉、鹌鹑蛋、芝士肠……   阮宵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本来不饿,现在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问:收养情敌家的小狼狗是种怎样的体验?   阮宵摸摸肚子:嗝~ 第09章 于别处开花   在吃方面,阮宵一向很难矜持。   孤儿院里的时候,他有好吃的都会留给弟弟妹妹,尽管自己馋得很。   有一年冬天,院里经营困难,连孩子们的温饱都成问题,那个时候阮宵正处青春期,饭量大,夜里饿到偷偷躲被子里抹眼泪。虽然后来院里情况有所好转,但阮宵的胃变得有些填不满,对食物有种近乎贪婪的需求。   直到十六岁遇见他师傅,阮宵的伙食才得以稍稍改善。他吃了人生中第一顿麦当劳,第一次知道人间有种美味叫炸鸡,师傅每月会带他下一两次馆子,可每次师傅看他吃饭时,都会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实在忍不住了,才说:“少吃两口,当我很有钱?”   现在面对一袋子的小零食,阮宵难挡诱惑,正要拿一包烤肠出来,前方“刷”的响起一声冰面摩擦声,又突兀地刹住。   阮宵下意识抬头。   中分和眼镜站在冰场内,隔着半人高的围墙,正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中分敲了敲护栏:“哟,你可算来了,听说你买鞋了?那是不是该兑现承诺,给我们来个阿克塞尔一周跳?”   阮宵眼神躲闪一瞬,看向别处,气虚:“我今天不跳。”   “不跳?”眼镜意外,接着一脸好笑的表情,“耍我们玩呢?”   中分跟着附和:“对啊,你当初不是很狂吗?这就认怂了?切,怂货。”   阮宵觉得刺耳,拧眉,挺直腰杆,望着前方两人道:“只是今天不能跳,又没说一直不跳。”   这时,一道纤长的身影滑过来,引起身后观众席上一片小范围尖叫。   白熙羽站在冰场上,睥睨阮宵,眼底满是讥讽:“算了,不为难你,真不会就别跳了,怪我,跟一个傻子较了真。”   阮宵一口气提上来,一袋子零食放一旁,直接气饱了。   他正要解释是周牧野不让他上场,余光一瞥,发现在冰场对面,有个教练领了几个学生走出1号滑冰室。看他们提着运动包的样子,似乎要到其他地方去训练。   阮宵看得分明,周牧野也在其中,刚跟着教练出门了。   他神色稍顿,接着,又黑又亮的眼瞳一转,心下有了主意。   “你不是快公开排练了吗?”阮宵看向白熙羽,道,“我如果现在换鞋上场,能来得及吗?”   白熙羽还没说话,中分又“切”了一声,翻个白眼:“别再找借口了,你就是个谎话精,没劲儿。”   阮宵瞥他:“没跟你说话。”   “嘶——”中分一副要直接越过围墙的架势,被一旁眼镜拉住。   “还有十分钟,怎么?”白熙羽在一旁瞄了眼手表,“十分钟,连个跳跃都完不成?”   “好。”   阮宵弯腰侧身,将靠放在沙发脚的冰鞋袋提起,“嘭”的一下坠放在两腿之间的地面上。   下一秒,抬头,难掩傲然地翘起唇角:“十分钟够了。”   ***   阮宵起初内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心只想证明自己,可当他穿着新买的冰鞋踏入冰场内,一抬眼,望到四周洁净纯白的冰面时,那股憋屈的恶气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升起的平静和喜悦。   他从未站上过如此宽广的冰面,好像无论怎么滑,都不会碰到边界,很难不产生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之感。   这一刻,阮宵变得心无杂念,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这块难得的冰场上好好地滑一滑,将曾经师傅教过他、却因为场地小而束缚住的动作,都能完整地做上一遍。   正当阮宵为站上如此专业的冰场而震撼之时,身后响起不耐的催促声,是中分:“还跳不跳?别干站着啊,故意拖延时间呢?”   阮宵眨了下眼,回头,看向场边靠着的三个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   他们身后观众席上,坐着上百名学生,他们此刻都闹哄哄地交头接耳,或者玩手机,没多少人关注这边的情况。   阮宵想着反正没人看,就算看到了也不见得会有人告诉周牧野,他会很快下场,等周牧野回来的时候,他一定已经乖乖坐在了休息区的沙发上。   一边这么想,一边褪掉身上过于宽大的校服外套,手一抻,外套哗啦一声,干脆地落在一旁冰上。   阮宵接着微微伏身,快速蹬冰,滑到前方宽敞的位置,一个骤然的回旋,刀刃下钻出些微冰碴,脚尖落成丁字步。   只见他转过身的一刹那,肩胛骨朝后打开,像一张束紧到极致的弓,显出芭蕾舞演员才有的挺直且优雅的肩。不过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将他整个人在视觉中拔高了几公分,愈发显得纤挑玉立。   此时,阮宵面上带着放松的微笑,他朝冰场边缘三人抬高下巴:“就一个阿克塞尔一周跳是吗?”   不知为何,场边的人,包括白熙羽在内,表情都有些怔然。   其实从阮宵抬步蹬冰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意识到问题不简单。那样利落平稳的滑行动作,至少能说明阮宵会滑冰,而且技术不弱。等再看到阮宵转身的刹那,他们已经完全震撼住。   阮宵天生一张美人脸蛋,配上乍现的自信光芒,让人觉得一切关于美的形容词在他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而且阮宵平时穿宽大的校服外套,掩住了自己的身材,让人看不清腿有多长,等现在外套褪去,只穿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众人这才看出他的身材比例好到离谱,简直像CG动画里完美遵循了黄金比例的人物。   当他亭亭玉立地站在刀刃上时,那种晃人心神的炫目感铺天盖地袭来。   不仅是白熙羽三人,观众席上原本就关注这边的一些人也停止了一切动作,直愣愣地看着场上,甚至有人为了看得更清楚,撑着前面的座位半蹲了起来。   眼镜和中分还没回神,又被阮宵那么一问,不过脑子地点了点头。   阮宵笑了一下:“那你们看好了。”   他抬起双臂悠然地在冰上打了个转,留在冰面上的弧度长而饱满,接着,定住,气势。   阮宵轻松转换内外刃,踏步,转体,刀刃踩着冰面猛地一跃,纤瘦的身材腾空,极速转体,转过一段抛物线,落冰,摆起的一腿稳稳收回。   整套动作流畅干净,优美而松弛,如一只白翅蝴蝶轻轻闪动了下翅膀。   阮宵落冰的刹那,观众席里有一大半的区域响起惊呼声,好多人都站了起来。   中分捏住身后的护栏,踩着冰鞋的双脚不停打滑,一副挣扎在垂死边缘的模样,嗓子有些嘶哑:“那是、那是……那个是……”   眼镜也因为差点忘了呼吸而脸色涨红,目光紧紧盯着阮宵的身影。   观众席间,坐在前排的陈墨猛拍了下大腿,眼睛亮得不正常:“3A!”   接着,他身旁起起伏伏的响起惊呼声:“我靠,3A!阿克塞尔三周跳!”   “我没看错吧?怎么觉得他一直在转,到底转了几圈?”   “我人傻了!那是阮宵……”   是的。   阮宵没有完成1A,他完成了一个足周的标准的3A。   仅仅一个动作,就将全场人的目光紧紧地吸了过去,再也无法挪开。   阿克塞尔跳,本就被封为万难之首,3A要求在空中转体3周半,绝大多数业余爱好者练一辈子都不可能达成,当今世界男单虽然已经步入3A时代,但能掌握3A跳跃动作的专业运动员屈指可数。   阮宵能完成那样漂亮的一个跳跃,可见绝对是个王者!   陆飒坐在最后排观众席的角落,本来整个人都泡在低气压里,提不起精神,然而此刻,他坐正了身,一边紧盯苍白冰场上那抹娇小的身影,一边快速翻看手上的人员资料,急切地想将场上的人跟花名册上的名字对应上。   阮宵滑了半圈回来后,目光挨个扫过白熙羽、眼镜和中分。   温宁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你们总该相信我会1A了吧?”   众人:“……”   阮宵的逻辑很简单,如果自己跳出个3A,那别人就能相信他会1A,他没有任何炫技的意思,只是冰面足够宽敞,看着就爽,不来个3A都觉得浪费场地。   阮宵想到白熙羽给自己留了十分钟,反正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他刚找来感觉,于是不再理会场边的三人,滑向另一边,在场中央大大地岔开前后步,面朝上地下腰滑行,纤长的双臂向后延展,尽情地享受属于自己的自由时刻。   看着场上阮宵突然做出的鲍步,所有人心中只能反映出两个字——绝美。   本来还闹哄哄的场地安静了下来,大家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上人的身姿,舍不得眨眼。   冰场上,阮宵虽然还不能适应新鞋,再加上一周没上冰,突然上场做3A,脚磕得着实痛了,但他不管这些,只想滑行。   于是在全场观众的眼里,阮宵从冰场的一角以华丽的蛇形接续步开始,轻巧垫脚,接躬身转,过程中重心没稳,单膝跪在冰面上,整个人甩了出去,但他笑着爬起,一刻不停地接下一个动作。   他压右脚后外刃,又在瞬间以左脚刀齿点冰,随着一声脆响在场馆内点响,他腾空至最高点再转体,完成了一个后外点冰三周跳。   陈墨都激动地站起来趴在围墙上了,拍了下护栏:“延迟转体!”   那稍纵即逝的停滞感,使阮宵看起来像在风中盘旋的蝴蝶,轻盈、优雅、动人。   阮宵依旧在场上尽情滑行,他完全抱着一种玩乐的态度,自由而随性,步法跳跃全靠编,由于心性不如训练时认真,跳跃的时候扑冰了好几次,但他都不在意,站起来继续滑。   可没人在意那些瑕疵,所有人都因为他流畅的步伐、利落高超的跳跃以及浑身散发出的自信所折服。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寂静声中,阮宵最终收步停了下来。他望着自己轻抬的右手,指尖在空气中缠绕,仿佛在挽留一片云,又仿佛在轻抚一朵花,最终缓缓垂落。   阮宵垂下眼睫,气息喘得有些急,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动。   突然之间,全场掌声雷动。   这动静把阮宵吓了一跳,惊惶地抬头看去,前方乌泱泱的一片人全部起立,情绪激昂地拍动手掌。   阮宵回头朝身后看了好几次,确认场上只有他自己时,才明白大家在为他鼓掌。   就连场边的中分也愣愣地抬起手拍动,只是被白熙羽冷淡地看了一后,又硬生生地放了下去。   阮宵小脸因为运动后带着薄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响亮的掌声中,陆飒起身,将一叠花名册摔在座位上,弃之如垃圾。走之前:“今天下班前,他的资料,我要在办公桌上看到。”   肖开阳也在鼓掌,不知有没有听清,有些呆滞地点头。   阮宵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大家又热情得过分,搞得他不知所措,在原地手足无措了半天,想从冰场另一个出口悄悄退下。   只是刚往后滑了一步,后背就撞进了一具温暖的胸膛。   阮宵茫然转过头,直直对上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眸。就连那颗泪痣,都透着不可接近的疏离。   “……”   阮宵微微张着水红的唇,好半晌,抿起唇角,又低下眼睫。   一脸乖乖认栽的表情。   ***   2021年12月3日,周五,裴湛拖着腿,脚步缓慢,一瘸一拐走进嘉定区菊园新区的一家殡仪馆。   工作人员当着裴湛的面拉开冷柜,对他做了个手势,就退让到一旁。   裴湛的视线从头到尾,在白布蒙住的僵硬曲线上逡巡一圈,抬手,拎住白布的一角掀开。   阮宵安静闭着眼,五官依旧精致,只是苍冷的皮肤使他看起来像朵枯萎的花。   裴湛望了他一会儿,拿起裂屏的手机,打开,上面是一则网页新闻——【2022北京冬奥|花样滑冰中国梦之队选手公布,男单加入无名小将】。   屏幕下滑,停留在最后一行,最后一个名字:阮宵。   安静,不起眼,无人在意。   那是裴湛动用了退役后的所有资源,为阮宵争取到的名额。   裴湛沉默地按灭屏幕,弯腰拎起一双白色的冰鞋,搁放在阮宵再也不会起伏的胸口。   他第一次,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伸手摸了摸阮宵的头。   从此,一颗星子带着短暂微渺的光划过天际,在此处陨落,于别处开花。   作者有话要说:   等有稳定的更新时间会告诉各位,谢谢捧场~ 第10章 去孕检   阮宵明白,因为自己没有遵守约定,惹得周牧野生气了。   不久之后,周牧野挎着包从更衣室里出来。在他一个略显冰冷的眼神示意下,阮宵赶紧提起自己的包和鞋袋跟上。   只是他们刚出1号滑冰室门口,一个年轻男人从连接观众席的通道内小跑出来,左右看了看,直到目光扫到他们,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阮宵想起来,那是周牧野的教练,自己穿书来的第一天,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   阮宵以为他找周牧野有事,可男人来到面前后,直接无视了周牧野,反而朝阮宵递来双手。   肖开阳十分殷勤:“你好,我叫肖开阳,申城世纪滑冰俱乐部的教练,以前是国家队的,不过后来退役了。”   可阮宵手上提满东西,腾不开手,脸色有些抱歉和尴尬。   周牧野适时开口:“什么事?”   肖开阳收回手,看向周牧野,保持笑意:“牧野,这是你同学吧?听里面的学生说,叫阮宵?”   周牧野静了一瞬,颔首。   肖开阳又将视线转向阮宵,笑意更甚:“阮同学,追出来是想问你一声,你以后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冰场滑冰?俱乐部会员要不要了解一下?”   阮宵似是有所怀疑,看肖开阳一眼,又不知所措地瞥向周牧野,身体也悄悄往周牧野那边靠了一下。   你们教练不行啊。   这国家队退下来的也不行啊。   销售压力这么大吗?跟健身房门口的教练有的一拼……   周牧野感到贴在身材的体温,像自发偎过来的小猫小狗,他视线稍滞,鸦羽一样的眼睫低下。从刚才到现在的冰雪气息总算消融一些。   肖开阳似是看出阮宵的防备,笑了一下,连忙摆手:“别误会,单纯来问问你的意向,没别的意思。”   恰在这时,从对面2号滑冰室走出来一个男生,他正一边拧水壶盖,一边假装无事地朝这边打量,左耳上有一串耳环。   阮宵记得他。第一次来这儿时,这男生跟他说这里没有租鞋的地方,还说他看上去就像交不起俱乐部会费的。   男生这时瞥来视线,跟他对上,显然,也记起来了他是谁。   阮宵又不自觉往周牧野身旁贴了贴,不好意思地对肖开阳道:“不用了,谢谢,你们会费太贵,我交不起的。”   谁料肖开阳眼睛骤然放亮,一拳击掌:“这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愿意成为我们俱乐部的会员,我们给你钱都行!”   阮宵还有些懵。   “噗嗤——”那个刚喝了一口水的耳钉男身体前倾,差点摔倒。   继而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阮宵。   他刚才一直在2号滑冰室里训练,所以根本不了解对面发生了什么。   肖开阳对着阮宵趁热打铁:“不仅如此,我们还会派最好的教练,也就是本人,我,做你的专职教练。”   说这话时,多少是要拿出点自信。   阮宵理解了他的意思,直觉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却拿不定主意,下意识瞄向周牧野。   周牧野略一低眸,接收到阮宵的视线,接着又瞄了眼他的肚子。   意思是两人间似乎还有事没解决。   阮宵冲周牧野讨好地一笑,又看向肖开阳,为难道:“教练,谢谢你的提议,但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虽然心里很想免费使用这里的场地,也想接受专业的指导,但顶着“怀孕”的状态来参加训练,怕是能把周牧野逼疯。   阮宵跟着周牧野离开前,肖开阳还在他背后依依不舍地挽留:“小阮同学,世纪滑冰俱乐部,最高规格的冰场,最好的教练,了解一下啊……”   ***   依旧是老金开着劳斯劳斯来接他们回去。   车上,阮宵手搁在腿上,捏着裤子,三番两次欲言又止。可一转头,每次周牧野都在闭目养神,没有跟他交谈的意思。阮宵有些怯场,最终放弃。   两人一路无话。   由于今天周牧野中断了一次训练,所以两人提早回来。车子进入到周宅的时候,傍晚的天色微明。   许是听到了停车的声音,不多时,阿黄从主宅里身姿矫健地冲了出来,日常跟他的少主人来了次抱抱举高高。   不过今天少主人心情不好,敷衍地接了下阿黄后,就将它放到地上,伸手摸了摸它的狗头。   阿黄仰着陨石边牧一般花白的脸,吐着二哈一样歪斜的舌头,甩着蓬松大尾巴在周牧野腿边绕了一圈,又走了个八字,顺势去蹭后方的阮宵。   阿黄性格极好,加上阮宵从后厨房出来时,经常悄悄给它喂东西,所以一人一狗感情不错。   他们继续朝前走,但是眼见要到主宅和附属楼的分岔口,周牧野还没有找他翻账的意思,阮宵终于忍不住,唤了声:“阿野。”   周牧野散怠的脚步渐缓,最终停下,歪着头回过来看他。   阮宵将鞋袋往肩上背了背,傍晚的风顺过发梢,他微微眯起眼:“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周牧野看着他:“你要站这儿谈?”   阮宵瞬间意识到什么,环顾一圈,外边来来往往的,尚有很多佣人在。   他变得不自在,犹豫:“那我们……”   周牧野:“去我房间。”   阮宵茫然:“啊?”   周牧野轻挑眉:“没去过?”   阮宵下意识点头。   虽然都住一块儿,年龄也相仿,但因为身份有别,周牧野不邀请他,他不会进周牧野房间。最多就是有几个晚上,两人隔着窗台说说话。   周牧野完全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他:“那我们的第一次,是在哪里发生的?”   “……”   阮宵净白的小脸上就跟天边的云朵一样,迅速刷上一层粉霞。   他只觉得烫,哪儿哪儿都烫,在周牧野的目光下热得受不了,一时间忘了这人不喜欢跟人靠近,上去就推着周牧野转身,急急地赶他往主宅里走。   “去、去你房间就去你房间……”   阿黄以为他俩在玩游戏,十分兴奋地要加入,张口咬住阮宵的后衣摆,蹦蹦跳跳地随着两人进屋了。   ***   周牧野的父母还没回家。   他父亲周峙光是集团内的掌权人,工作繁忙。他的母亲商瑶是一名钢琴家兼慈善家,这个点一般还没回来。   周牧野进了房间后,阮宵在门口踌躇。   周牧野扶着门把手,站在门内:“不进来?”   阮宵下意识躲了下视线,低头看阿黄。   阿黄仰着花白脸,同样眼巴巴望着他。   阮宵深吸气,直视周牧野:“可以……让阿黄也进来吗”   周牧野掠了眼狗子,又看向阮宵,了然似的轻扯嘴角:“怎么?”   “怕我?”   阮宵立即摇头,哪肯承认。   周牧野朝房间内偏头:“那进来。”   阮宵抿了下唇,还是从心地拍了拍阿黄的脑袋。   阿黄一溜烟地跑进房间。   阮宵则贴着墙壁滑入门框内,尽量避着点周牧野。   等他刚进入房间,后背还贴着墙,周牧野上前关门,有意无意地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阮宵呼吸微滞,快速眨了眨眼,盯着近在眼前的喉结,有一瞬间不再挪动。   周牧野这时阖上房门,低睫时,温热气息几乎喷洒在阮宵耳畔:“要真想对你做点什么……你当阿黄能挡得住?”   阮宵脸上腾的一红,清丽眼眸泛起湿润,一动不动。   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像周牧野这么冷淡又矜贵的人,也能干出调戏别人的事吗?   -   进入房间后,周牧野随性地将书包扔到沙发上,坐到床边,双手撑在身后。   阮宵也卸了包,规矩靠放在一旁柜门上。   阿黄则趴在书桌下,吐着舌头,身体上下起伏的喘气。还好有这么点动静,才不至于让房间内显得过于安静而尴尬。   不多时,周牧野撩起眼皮,开门见山:“你到底怎么想的?”   阮宵不敢跟他对视,做错事一般垂下头,声音有些小,因此显得含混:“我觉得状态挺好的,而且跳两下,也不至于……”   后面两个字给吞掉了。   周牧野长眸平垂片刻,舔了舔唇,终于松开撑在床上的双手,身体前倾,指节修长的手松松交织。   “阮宵。”周牧野的声音依旧冷淡,却收起了平日里的慵懒。   周牧野几乎没叫过他名字,阮宵耳尖一动,连忙看向坐在床上的少年。   周牧野的漆黑眼眸直直对上他的:“先让我弄清楚,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阮宵心里一咯噔。   周牧野不知道他假孕,他又对怀孕这件事表现得太过草率,所以引得周牧野怀疑他是不想要。   阮宵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生,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对这具身体都很熟悉,穿书就好像是在平行世界复刻了另一个他,如果是原来的身体,那肯定是不能生子的,可他又不知道自己的体质会不会被书中的设定所影响。   但如果真怀上了,他当然是不忍心伤害的,而且按原主的意愿,是很想要跟周牧野的孩子的。   阮宵指尖抠着身后的柜门,硬着头皮澄清:“想要的……”   周牧野交叉的双手有收紧的迹象:“那晚我有强迫你吗?”   阮宵连忙摇头。   那晚无事发生。   周牧野手上的力道这才放松,又低了下睫,再次抬起时,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不怕跟你实话。”   阮宵眼一眨,有些懵懂。   “我不想管你那么多。”周牧野道,“但我刚十九岁,总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就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遇上这种事,很难不紧张。”   “你不想把怀孕的事告诉父母,所以我没有求助的途径,只能自己找资料,各方面都变得很谨慎,但即便是这样,我依旧不放心,怕万一哪里不注意,不仅会伤害胎儿,更会伤害到你。”   “我今天看到你表演,很美,但抱歉,我不能欣赏,你每次跳跃、摔倒,我都觉得神经处于崩断边缘,所以之前对你态度差了点,希望你能理解。”   周牧野眉目冰冷,声调更是不紧不慢,虽然没有外泄情绪,但谁都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坦诚。   阮宵心脏跳动激烈,害病一样红着脸,呼吸微微困难,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书里的渣攻在得知原主怀孕后,怒不可遏,直接让原主去打胎,之后不仅恶语相向,行为间也愈发粗暴,恨不得原主流产。   但眼前的周牧野真诚、体贴、富有责任心,很难不让人感动,再加上那张让他钟意的俊脸,阮宵心率直接爆表。   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向他袭来,他不应该骗周牧野。   阮宵咬咬下唇,抬起眼:“你不要担心,我的身体我清楚,没事的。”   周牧野轻眨眼,那表情,不信任,也懒得反驳。   阮宵握紧背在身后的手,声音提高一些:“那要怎么样,你才能放心?”   “跟我去孕检。”   “……”   “不愿意就算了。”周牧野淡漠地撇开视线,“你的任性我会买单。”   阮宵心头一热,最终还是抵不过,垂下脑袋,露出一脸要哭的表情:“好……我们去孕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富婆们投喂,排面。 第11章 我们什么关系   阮宵跟周牧野约定好的孕检时间是周六。   为了这事,阮宵挺愁。   按照剧情走向,本应该把事情瞒到白熙羽出国。假孕的目的就是为了留下周牧野,若是谎言提前被揭穿,很难保证周牧野会不会改变主意,然后跟白熙羽一起离开。   就算是答应去孕检的当下,阮宵还抱着“周六来临前最好能发生点什么意外”的侥幸心理,简而言之,能苟一时是一时。   后面几天,阮宵都不怎么敢蹦跶,安安分分上学放学,不提去冰场的事,怕引得周牧野担心和注意。   自从那次表演之后,阮宵在学校里的日子明显好过很多,同学们对他的态度好了起来,甚至有其他班的学生故意找借口经过他们班门口,就为了透过窗子看阮宵一眼。   这天,阮宵正在埋头订正试卷,旁边的窗户突然被推开,然后一个信封扔了进来。   阮宵一怔,看了眼趴在自己手臂上的硬卡信封,又看向窗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耳朵通红,扭头就走,之后就留给他个小山样的背影。   目测能有一米九。   阮宵一脸莫名。   这一出惊动了周围一圈的同学,他们见阮宵拿起那个奶油白色的信封打量,很快明白了什么,发出一阵起哄声。   “哦哦哦~~~不得了不得了,那是八班的原崎吧?”   “阮宵,你什么时候认识原崎的?感情不错啊。”   “情书上写什么了?快拆开看看。”   “……”   阮宵本来正要拆信封,听到“情书”两个字,手跟烫到似的抖了一下,信封又啪嗒掉到桌上。   阮宵手摆出虚影,连忙跟周围人澄清:“我不认识他。”   这边一起哄,整个班渐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议论声响了起来。   “原崎那种大帅逼能干出递情书的事?我天,震惊了!”   “原崎喜欢阮宵?我靠,他俩不会在一起吧?我们周少爷是不是要解脱了?”   “关键我看周少爷最近跟阮宵关系不错,他们俩不会……”   “……”   阮宵见大家误会,脸都急红了,差点冒汗,第一反应是去看教室角落的周牧野,怕周牧野也跟着误会。   周牧野坐在那儿,依旧是以大片金黄色的悬铃木为背景,微微背着光,跟他对上视线后,没什么情绪,接着淡淡移开视线,继续看摊在面前的书。   阮宵茫然地微张红唇,过了两秒,轻拧眉,默默转过身去趴在桌上。奶白色信封就推在课桌右上角。   有那么一瞬,他承认自己还挺难受的。   ***   今天阮宵作业完成得早,主动要求帮阮曼玲分担点活干。   阮曼玲正好忙,又缠不过阮宵,捡了较为轻松的工作——让他帮忙去客厅擦地砖。   周家给佣人开的月薪很高,3万起步,相应的要求和标准也十分严格。   就说擦地这事,早晚都得来一遍,还不能用拖把,一定要用抹布一块一块砖地擦过去,这样清洁效果更好。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阮宵左手拎抹布,右手提水桶,一进入客厅,就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客厅里的超大屏液晶电视开着,周牧野靠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旁边趴着一只阿黄,修长的手指正搭在那颗狗头上。   听到动静,一人一狗同时抬眼看过来。   阿黄困得眯眼,但还是在沙发上拍了拍大尾巴,以示对阮宵的欢迎。   周牧野则什么话也没说,对着他上下打量。   阮宵注意到周牧野的视线落在自己只穿着白袜子的脚上时,突然缩了下右脚,蹭了蹭左脚后跟,充满不自在。   “那个……我来擦地。”   周牧野淡淡地一扬下巴:“行。”   又低下头继续玩手机:“这片都是你的。”   阮宵:“……”   就不知道说什么。   阮宵将水桶放在一旁,卷起宽松的裤腿,跪在地上开始擦地砖。   擦地是项体力活,有点废腰。阮宵擦完一排后,直起腰缓了缓,不经意看到沙发上悠闲的一人一狗,忍不住叹息一声,周家的狗都过得比他好。   再次伏下身,继续擦地。   只是擦着擦着,阮宵就忍不住被电视机里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听声音,是一部台湾省伦理剧,一集得掉两公升眼泪的那种。阮宵很喜欢看电视剧,一看就沉迷,口味还尤其狗血。   孤儿院里只有院长的房间有电视,那里自然是不给进的。后来跟着裴湛学花滑,由于裴湛给他找的演示录像都很有年代,需要用DVD机放映,他有时会趁裴湛去忙的时候,把声音调小,悄悄换到电视台去看剧,可无一例外都会因为看得太入迷而被发现。因为这事,没少挨裴湛的骂。   客厅里,随着电视里的背景乐越来越激昂,女主的哭声也越来越激动,阮宵擦地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终于忍不住,朝电视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就黏在上面移不开了。   阮宵跪在地上,扭头朝电视的地方看,眼睛一眨不眨,好半天都没有动。   就在这个时候。   沙发上的人换了个坐姿,发出点动静。   阮宵猛地扭回头,头埋得很低,十分用力地对着眼前的地板砖擦拭,一副超级努力的样子。   只是擦了没两块,动作又逐渐放慢,调整个位置,悄悄看向电视,看了会儿,又自觉地擦会儿地,反反复复。   阮宵以为自己摸鱼摸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都被周牧野看在眼里。   周牧野自手机中分神,缓缓撩起眼皮,就见不远处的阮宵一手撑地,微仰着脸看电视。   因为脱了外套,身材弧线很明显,比一般少年还要纤细点,肩胛骨缩紧后往后凸起,塌下的腰线十分柔软,连接的臀线饱满而挺翘,松垮的裤腿挽起、束紧在小腿处,脚踝雪白……   周牧野轻眯了下眼,觉得自己一只手能握得过来,那处精致得仿佛一捏就碎。   再往下,白色袜子的边有些松口,袜底有团阴影似的脏灰。   等好不容易,阮宵磨磨蹭蹭擦到了茶几这边,周牧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玩手机。   阮宵擦着擦着,突然被周牧野踩在地上的腿挡了道,等了片刻,周牧野没挪腿的意思,他不得不抬起头,提醒了一声:“阿野……”   周牧野这才像才发现他一般,懒懒地斜睨来一个眼神:“干嘛?”   阮宵小小声:“你挡着我了……”   周牧野看着双手撑地、跪在脚边的阮宵,无意识做出完全臣服的姿态。   那人脸小、白,脸庞线条柔和流畅,乌沉沉的眼珠映着水晶吊灯的光,清淩漂亮,略显无助地望着人时,很容易让人生出两种极端的想法——要么伸手温柔抚摸,要么掐住他细白的脖颈,一点点收紧……   美好易碎的东西引人破坏。   周牧野身上冷感的气质骤然起了变化,他放下撑在茶几上的长腿,微微欠身,抬眉间,不经意散发出轻挑气息,慢条斯理道:“挡着你了?”   阮宵点头。   周牧野:“自己不会绕过去?”   “……”   阮宵垂下视线,看面前被挡着的地板砖,有些犯愁地拧眉:“那……阿野,你回房间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一会儿来擦……”   话未说完,突然被扣住下巴抬起了脸。   阮宵直直对上那双漆黑的双眸,还有些懵。   周牧野眼底藏着兴味,懒懒的语调很欠:“看什么看?”   “……”   阮宵觉得他有恶人先告状的嫌疑,但面对那张喜欢的颜久了有心跳失速的风险,便要低头。   谁料周牧野又抬了下他的下巴,不让他低头,指尖不知有意无意,在他脸颊边扫了一下。   虽然那力道很轻,但阮宵总觉得,被触碰过的地方漫上了滚烫热度。   指尖触到如婴儿肌肤般的细腻质感,这让周牧野忍不住又摩挲了一下。   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阮宵的下颌线上,冰凉的声线很缓:“这里所有人都叫我少爷……为什么就你叫我阿野?嗯?谁允许的?”   阮宵无法抑制脸上泛起红,搞不清周牧野这是想做什么。   故意找茬为难他?   可周牧野的行为分明更像是逗弄,这让他心里就跟被挠了一样。   客厅里的气氛也显得与以往稍有不同。   阮宵开口有些磕巴:“就……从小到大都这么叫,你也没说不行。”   “噢。”周牧野视线滑向他的眼睛,道,“我现在说不行。”   阮宵轻眨眼:“哪、哪有这样的,那你想怎么样……”   周牧野:“叫声少爷来听听。”   “……”阮宵抿唇,心里暗骂这人不知羞,自己却先羞耻得脸红。   “叫啊。”周牧野声音轻慢,一根手指顺势上扫,拨了下阮宵的唇瓣。   阮宵的唇很柔软,就算此刻抿紧了,依旧带着一种柔软的润感,周牧野的眸光深沉几分。   两人无声地较上劲儿,又像是在玩双方都默许的游戏。   周牧野指尖探入阮宵水红的唇瓣间,一意想撬开他的嘴,阮宵怎么都不愿意,最后有些被弄疼了,轻咛一声,拧起眉,有些羞恼地一口咬上周牧野的手指关节。   周牧野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到阮宵清凌凌的黑眼瞳。   他撇开下视线,接着就维持这样的姿势不变,另一只手托起腮,又抬眸看向阮宵的眼睛,道:“我们到底什么关系?”   阮宵愣了一下,微微松口。   周牧野低垂了下眼睫,接着抬起:“我以前为什么讨厌你?”   “为什么跟我上床的事,直到怀孕才告诉我?如果不是怀孕,准备一直瞒着?”   “到目前为止,为什么从来不对我提要求,也从来不想麻烦我?”   “他们都说你喜欢我,喜欢了我很多年,为什么我一直没感觉到?”   在周牧野一连串的问题下,阮宵彻底松开口,无措地张了张嘴。   “还有……”周牧野咬咬唇,忽而有些嘲讽地笑了,“为什么怀着我的孩子,还能接受别人的情书?”   阮宵脑袋轰的一下发热。   周牧野盯着他的眼睛,再次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们,到底什么关系?”   ***   正当阮宵满脑子都是“他在意他在意他在意他在意他绝对在意那封情书!”之时,门口传来开门声,接着是一道婉转的女音:“峙光回来了吗?”   管家回道:“太太,先生还没回来。”   女人语气娇俏:“哼!这么晚还不回来?别不是跟新来的秘书呆一块儿。”   管家:“……太太说笑了。”   接着就是越来越清晰的高跟鞋声,朝着客厅方向移动。   商瑶一踏入客厅,就见阿黄蹲坐在自家儿子腿上,她那一向略显早熟的儿子正拎着阿黄的两只前爪研究。   而周牧野的脚旁,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撅着屁股,把头塞到了茶几底下,疯狂擦地板。   商瑶停下脚步,“嗯?”了一声,歪头。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刻平和的气氛带着几分伪装出来的生硬。   阿黄这时听到动静,回过头,耷拉着脑袋看商瑶,一张狗狗脸备显无辜和委屈。   睡得正香,就被周牧野一把捞到腿上,吓了狗子它一跳。   商瑶努力低头看钻到茶几下的人:“宵宵?”   “啊?”阮宵慌忙抬头。   接着。“嘭!”   茶几都震了一下,引得周牧野瞥去视线:“……”   阮宵捂着脑袋,有些狼狈地直起身,眼里都疼出了泪花,瘪着嘴向商瑶问好道:“夫人好。”   商瑶哭笑不得的同时,眼前止不住一亮。她最近忙着乐团的事,已经许久没见过阮宵了。   阮宵这孩子,她从小看着长大,主动亲近几次后,阮宵对她反应平平,也十分木讷,所以她没有太关注。   但今天的阮宵跟印象里的有些不一样,水灵又漂亮,少年现在眼里还包着一汪泪,委屈得像个小包子。   商瑶差点被萌化了,自然凭添好感,走近几步:“没事吧?”   阮宵捂着脑袋,“嘶”了两声,摇头。   “这么晚在这儿干嘛呢?”商瑶禁不住问。   说着,眼神又瞥向离阮宵很近的周牧野。   那眼神分明没什么,但被周牧野捕捉到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躲了下视线,接着平垂下眼眸,静了片刻,将阿黄赶下去。   阿黄:“……”   周牧野清清嗓,起身:“我回房了。”   然后就在商瑶的注视下走出客厅。   周牧野走后,阮宵道:“我在擦地。”   商瑶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别擦了,已经很晚了。”   阮宵:“但是……”   “你这算工伤,今晚就算了吧。”商瑶指了指脑袋,眨眼,“乖啊,早点休息。”   商瑶走之前,还让管家没收了阮宵的小水桶和抹布。   客厅空荡荡的,只剩下阮宵一人,他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扶着膝盖,低叹一声:“哎……”   只是还不待他多想,前方电视里传来急刹车声。   阮宵抬头看去,立即神色一凛。   欸?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车祸了?   发生了什么?   -   半小时后,周牧野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入口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很低的抽泣声。   周牧野端着水杯,绕过墙。   阮宵此时还在客厅里,坐在沙发前,双手环膝,仰着脸看电视,他一抽一咽,眼睛哭得通红,时不时侧过脸,拎起肩上的衣服擦眼泪。   可以说非常真情实感了。   周牧野倚在墙上,看了会儿沙发前的泪人,突然忍不住地扬起唇角,摇摇头,不做打扰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也不知道是谁   阮宵夜里回房间,眼睛还是红肿的。   他最后捧了把冷水敷眼,叹息一声。   你可以永远相信八点档伦理剧。   太好看了。   阮宵爬上床,结果发现手表还戴在腕上,忘记留在下面充电。但躺倒了又懒得再爬梯子下去,正准备脱掉,又突然想起周牧野晚上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阮宵抱着枕头出神,过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腕。   阮宵:【阿野,睡了吗?】   等了半分钟不到,那边回信。   周牧野:【叫少爷。】   “切!”   阮宵对着小小的表盘鼓了下脸颊,把有些挡视线的枕头往被子里按,塞在两腿中间夹着。   阮宵:【我不是来跟你讨论这个的。[叉腰]】   阮宵:【今天的情书是别人塞给我的,我都没看,明天我会拜托秦双琪还回去。】   周牧野:【嗯。】   阮宵面对表盘,搔了搔鼻尖,一咬牙,脸有些红地问:【我被送情书,你是不是介意啊?】   许久。   那边回:【你希望我介意吗?】   阮宵呆滞半晌,接着呼出一口热气,拿被子揉脸。   这人怎么这样?   把问题又抛回来了。   说自己介意很难吗!   让他开心一下很难吗!?   阮宵在上铺扭了半天,将还算结实的铁床搞得吱呀响,最终一掀盖在脸上的被子,脸蛋红扑扑的,愈发显得小脸明艳。   他拧起嫣红的唇,有些赌气。   如果周牧野不正面回应,那他也不正面回应。   阮宵直接跳开话题:【你不是奇怪你以前为什么讨厌我吗?】   周牧野:【为什么?】   这个阮宵知道,书中特意写过原因。   原主在六岁的时候被阮曼玲带来周家,那时候周牧野也差不多的年纪,不过周牧野那段时间恰好发水痘,满脸都是红彤彤的痘子,原主初见他时,受了惊吓,直接往阮曼玲身后一躲,还评价了一句:“好丑。”   周牧野多骄傲的一个人,他看原主长得像神仙图里跑下来的娃娃一样,本来还心有好感,结果被原主说丑后,自尊心受不了,直接把原主扒拉为最讨厌的人那一栏。   阮宵揉了揉眼,屏幕太小,盯久了不舒服。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可敲了一半,突然顿住,若有所思,又把所有的字都删了。   阮宵:【忘了就忘了吧,还是不要回忆起来了。】   周牧野:【话说一半有意思?】   阮宵:【阿野,你只要记住,你长得很帅,是我见过最帅的人,这就好了。】   周牧野:【……】   阮宵:【我以后会每天对你说一遍,加深你的印象的。】   阮宵:【阿野晚安。】   不等周牧野回复,阮宵褪下手表,放在枕头旁。   睡之前,他美滋滋地翘起唇角,决定以后每天都对周牧野说一声“你好帅”,以期用这种方法保护周牧野脆弱的玻璃心,防止他有容貌焦虑。   这样或许还能慢慢修复两人从幼儿园时期就破碎的关系,以后就算周牧野找回记忆,说不定也不会那么讨厌他了。   ***   第二天,阮宵让秦双琪去了趟八班,送还情书。   秦双琪回来后汇报:“原崎就说了一句话。”   阮宵:“什么?”   “他是这么说的……咳咳……”秦双琪咳了两声,模仿男生的声线,一脸深情,“你替我告诉阮宵,等他哪天不喜欢周牧野了……记得回头,我在原地等他。”   “你算了吧!”阮宵起一身鸡皮疙瘩,“他说的绝对没这么恶心!”   实在搞不懂,原书中根本就没出现过“原崎”的名字,哪儿派生出来的这么一条单箭头线?   “宝。”秦双琪笑得一脸促狭,拿手肘拱他,“可以啊宝,你这人气升得挺快,迷倒了多少男男女女,我看贴吧里已经有人开了投票楼,主题是你跟白熙羽之间谁才称得上是盛世美颜?”   阮宵看了秦双琪一眼,继续改试卷,嘴里嘀咕:“你们太无聊了……”   一场大考之后,他简直有订正不完的试卷,谁叫他基本科科都考个位数。   秦双琪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猜现在谁人气更高?”   阮宵头也不抬:“我才不关心。”   “啧。”秦双琪又在他脑袋上轻拍了拍,留下一句,“没劲。”   然后走了。   过了一会儿,阮宵维持伏在桌上的坐姿,扭头看向后排的秦双琪,咬了咬笔杆,表情略显纠结。   接着,他顺势瞥向斜对角的周牧野。少年正靠在椅子上,低垂眼睫玩手机。   阮宵想了想,放下笔,站起身。   周牧野感到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抬头。   阮宵一身宽大的校服,两只手对抱在身前,袖口盖过手背,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此时看着他时,黑眼瞳里明显带着欲言又止。   周牧野懒懒地扫他一眼:“干嘛?”   “阿野……”阮宵声音细弱,在嘈杂的班级里险些被淹没,“你今天真帅。”   “……”周牧野再次抬起眼,“你到底想干嘛?”   阮宵掠了眼他的手机,暗示意味十足:“我想找点东西,手表上不去浏览器,能不能……”   周牧野不带情绪地看他片刻,把手机搁桌上,起身的同时拿起桌角的水杯,道:“你快点查。”   “谢谢阿野!”阮宵连忙拿起他的手机。   周牧野去倒水了。   阮宵站在原地,捧着手机登进APP,找到了他们学校的贴吧。   果不其然,在首页置顶位置飘着投票的楼,热度特别高。   【白熙羽PK阮宵,谁是你心中的盛世美颜?】   点进标题前,阮宵还紧张了一下。   点进去后。   【目前白熙羽支持率71%】   【目前阮宵支持率29%】   “……”   阮宵神色默然,接着,控制不住往下翻评论。   【都好看,但本人就是吃羽帝的颜。】   【阮宵不过是侧面某个角度跟羽帝有点像而已,这都好意思拉出来PK?不会是阮宵自己搞的投票吧?】   【阮宵整一个就是山寨,什么都喜欢模仿羽帝,就连花滑也是,我看他的好些动作羽帝比赛时都做过。】   【更喜欢羽帝的神颜+1,阮宵PK?配吗?】   【……】   阮宵翻了几条就不再往下了,他抿了抿唇,默默将屏幕划拉到最顶上,按下投票窗口中自己名字后面的键。   你们不喜欢我,我给我自己投,没什么大不了……   高三五班内,眼镜献宝一样把手机捧到白熙羽面前:“看看这数据,我请的可是专业的公关部,花了不少钱呢。”   白熙羽看着一红一蓝两段相距胜远的支持率条,轻扬了下唇,接着收敛,淡淡瞥眼镜一眼:“要你花钱了吗?”   眼镜:“没,羽帝绝对完爆他,就算不请公关,也照样能收获绝对的支持率。”   话刚说完,APP弹出提示。   【“周牧野”参与投票,他给“阮宵”投了一票。】   眼镜看到,愣了一下。   白熙羽还没来得及从手机上收回视线,也就正好看到了这么一条提示,脸庞明显扭曲了一瞬。   眼镜赶紧收起手机,后背有些冒冷汗。   他知道,这次投票与其说是为了给白熙羽找回在冰场上丢掉的面子,不如说是做给周牧野看。   白熙羽就是要让周牧野知道,他护着的那个人,连自己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可……周牧野直接给阮宵投了一票。   就算数据再好看有什么用,获得了周牧野那一票,也就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   周牧野给阮宵投票的事,不出五分钟就传遍了学校的各大群聊。之后,大家不再关注投票的结果,他们开始对“周牧野跟阮宵目前是何种关系”这个问题产生浓厚的兴趣。   然而事件中心的主角阮宵却坐立难安,有些难熬,他一整个下午没敢回头去看周牧野。   晚上,阮宵吃好饭正要回房间,却被洗碗的阮曼玲叫住:“宵宵,再帮妈妈去擦次客厅的地,这回给你钱。”   阮宵是万万不会收钱的。不过让他去客厅,他磨磨蹭蹭地半天没动。   阮曼玲又问了声:“行不行?妈妈周末要去参加烹饪培训,还有好多事没安排。”   阮宵看了眼时间,今天比较早,才八点,猜周牧野应该不在客厅,于是乖乖去取小水桶和抹布。   结果阮宵再次踏入客厅时,周牧野就坐在昨天的位置,不过这次阿黄趴在他的脚边。   阮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牧野看到他,神色淡淡的,没什么异样。他把手机放在一旁,拿起遥控器,调到播放昨晚那部八点档伦理剧的台。   阮宵看了眼电视,垂下睫,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从电视机前穿过,准备从角落开始擦起。   “喂。”周牧野这时懒洋洋冒出一句。   阮宵茫然地看向他。   周牧野把遥控器往旁边一抛,看着阮宵,示意了一下自己身旁的位置。   阮宵还在懵着,不确定地指指自己。   周牧野:“陪我看电视。”   阮宵“啊?”了一声,下意识道:“我还要擦地。”   “噢。”周牧野淡淡扫了眼他手提的水桶,“那陪我看完了再擦。”   “……”   听听,这什么周扒皮的语气。   阮宵想了想,放下水桶,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有些拘谨地来到沙发边坐下。   倒不是不敢拒绝周牧野,他只是抵抗不了伦理剧的诱惑。   太好看了,恨不得一口气能看完。   阮宵跟周牧野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坐着。   可说是让他陪看电视剧的周牧野却拿起了手机,没再看过电视一眼,显然不敢兴趣。   阮宵分神朝旁边扫了眼:“阿野,你不看吗?”   周牧野单手支着脑袋,摇摇头。   这时,周牧野的手机响了。   周牧野刚接起来,那边就咋呼开一道大咧咧的声音:“我靠,周少,你是不是真对你家那个小傻子有意思?我听说你给他投票了?”   隔着听筒,阮宵都能辨认出那是八班沈天诚的声音,平时沈天诚会来他们班找周牧野,并且每次来都必调戏他。   阮宵捕捉到“投票”两个字,霎时间紧绷身体,手指抠紧了裤子,黑亮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脖子挺得直直地咽了下口水。   周牧野侧眸看向阮宵,一眼就收回,冰冷声线有些犯懒:“我没投。”   沈天诚:“啥?”   “也不知道是谁?”周牧野轻轻嗤笑一声,“拿我的号,自己给自己投票。”   “…………”   阮宵一动未动,但脸上渐渐漫过绯红。   快尴尬到窒息了。   谁来救救他。   ***   一到周五,阮宵又蔫了。   看看日历上的时间,明天就是跟周牧野去孕检的日子。   原书中,周牧野知道原主假孕后,在一个暴雨夜把人赶出了豪宅。   阮宵又连忙对着智能手表戳戳戳,调出天气预报。   欸?   明天没雨。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阮宵叹气一声,走到秦双琪前面的位置坐下,没骨头一样趴在秦双琪的课桌上。   “宝,咋了?”秦双琪吹着泡泡糖,趁机捏了捏阮宵雪白的小脸。   阮宵有气无力地给自己交代后事:“如果哪天……或许就明天,我流落街头,我妈又正好不在,你能不能帮帮我?”   秦双琪都听乐了,只当他异想天开,顺着话往下说:“行啊,你要怎么帮?”   阮宵想了想,抬眼看向秦双琪,卑微发言:“就,帮我找个有屋顶,淋不到雨,能睡觉的地方。”   秦双琪笑得没心没肺:“你说的好像是我家旺财的狗屋喔。”   “也行啊。”阮宵眼一眨:“旺财不嫌弃屋里多一个人吧?”   “啪!”的一声,秦双琪的泡泡糖吹破,糊了一嘴。   她似乎终于认真了起来,审视半天阮宵,用舌尖慢慢绞起泡泡糖收进嘴里:“宝,你是不是真忘了?”   阮宵:“什么?”   秦双琪身体前倾,挑眉:“申城所有五星级酒店都在我家旗下,你还怕有一天流落街头?”   “……”   阮宵狠狠震惊了。   我姐妹原来是富婆……   这……   这文明明靠姐妹就能逆袭,原主为什么还能活那么惨???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做B超   有富婆姐妹当靠山,阮宵心里轻松不少。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阮宵靠坐在大树底下整理错题集,正好看到八班的沈天诚和几个男生女生一起,从不远处的围墙那儿接了两大袋外卖进来。   沈天诚也恰好看到独自坐在树下的阮宵,笑着朝这边走来:“哟,小元宵,这么用功?就你一个人?”   随着沈天诚拎着两大袋东西靠近,一股咸香鲜美的气味随风飘来。   几乎是刹那,阮宵口中自发分泌出唾液,肚子里泛起空虚感。   黑亮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瞄向那袋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外卖。   光靠闻,阮宵就知道装在袋子里的外卖是炸鸡——在他心目中排名TOP1的美食。   沈天诚走到近旁,注意到阮宵垂涎的小眼神,意会过来。   他笑了一下,一只手拎着外卖往前送了送:“要不要吃一点?我请我们乐队成员的。”   阮宵硬生生挪开视线,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紧接着。   “咕嘟——!”   “……”   不仅是沈天诚,就连其他乐队成员都听到了那道清晰响亮的咽口水声。   大树下安静了一会儿。   沈天诚:“……你确定?”   阮宵头快埋进了衣领里,缩了缩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天诚见他这副小动物的姿态,忍俊不禁,扭头朝身后的四人道:“别回排练室了,就在这里吃吧。”   另外四人表示没意见,看向差点缩成一团的阮宵时,又都笑而不语。   大家很快在草地上坐下,摊开两大袋炸鸡,霎时间喷香扑鼻。   阮宵瞄到外卖单的价格,暗暗咋舌,这一餐就点了五百多。   他一边感叹富家子弟的生活作风,一边伸出爪子拿了只炸鸡腿。   咬一口,汁水饱满,要人命的香。   炸鸡出锅没多久,有点烫,阮宵张开红唇,哈出热气,给自己扇风,但吃鸡腿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乐队主唱是个女生,她刚仔细地戴好一次性手套,就发现阮宵已经剥出了一根完整干净的鸡腿骨,正拿起另一只鸡腿。   主唱惊讶于阮宵吃鸡的速度,抬头,就见阮宵还没来得及咽下上一口,就又张嘴咬了口鸡肉,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快速动作,像进食的小仓鼠,不,这可比小仓鼠凶猛多了。   “呀!”主唱不带恶意,道,“阮宵,你怎么这么能吃?”   “唔。”阮宵抬头看她,反应过来后,眯起眼笑,嘴里塞满了,说话含糊不清,“有点……饿了……”   阮宵一张小脸净白漂亮,现在鼓着腮帮子,眼睛弯弯,在场的人见他这副模样,不约而同感到一阵扎心的可爱,同时食指大动。   “难怪周少最近对你这么……”沈天诚看得目不转睛,讷讷道,“周牧野老色批了……”   阮宵听到周牧野的名字,没听清,撇头看沈天诚:“嗯?”   沈天诚立即收回视线,轻咳两声:“没什么。”   对面另一个女生是鼓手,她道:“阮宵,你吃这么多,为什么身材还这么好?是因为平时有在练习花滑吗?”   阮宵继续啃鸡腿,嘴里塞得更满:“可能吧……我也不知道,吃不胖……但体重也减不下来……”   “好羡慕哦~”两个女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发出感叹。   阮宵又以极快的速度消灭一只鸡腿,正要拿下一个,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缩回手,看向其他人,舔舐油汪汪的指尖:“我好像吃太多了,你们吃吧……”   可那清凌凌的眼里分明写满了对鸡腿的渴望。   在这样的攻势之下,无人生还。   沈天诚一阵揪心:“别客气,你吃啊!”   “没事,你要吃多少都有。”乐队里的贝斯手将盒子都往阮宵面前推,“不够我们再给你点!”   “不用不用。”阮宵略一低头,笑得有点羞涩,他拿起一只鸡腿,矜持道,“那……我再吃一点点。”   他垂眸看向金黄的脆皮炸鸡,舔了舔唇角,接着猛地张开深渊巨口。   其他人:“……”   确实是亿点点……   ***   几人在操场边的大树下吃炸鸡的时候,周牧野正好从网球场里走出来。   沈天诚眼尖瞄到了,喊了声:“周少!”   周牧野朝这边看过来,先是一眼看到阮宵,再是看到沈天诚那群人。   周牧野走到树下。   阮宵恰好又吃完一只鸡腿,他拿起另一只递给周牧野:“阿野,你吃吗?”   周牧野垂眸看阮宵。   阮宵嘴边都是油,嘴角还沾着星点金黄脆皮,精致小脸上有种被滋润后的满足。   看来跟这群人相处得很好。   周牧野运动过后额发微潮,他用手指穿入发丝往后梳,就近在阮宵身旁坐下,声音一如既往冷淡:“不吃。”   周牧野露出光洁的额时,桀骜的气质收都收不住,发丝汗湿,莫名性感。阮宵一动不动盯着他,过了会儿,瞄到那颗泪痣,突然扭头不去看他,把鸡腿往自己嘴里塞。   不知怎么,忽然回忆起原书中某些不可细说的场景,便有些无法直视此刻的周牧野。   沈天诚递给周牧野一杯碳酸饮料。   周牧野问:“有水吗?”   “哎,我的少爷……”沈天诚嘴上这么说,还是从外卖袋里扒拉出一瓶纯净水,隔空抛给周牧野,“没有依云,先委屈你了。”   周牧野拧开盖子,灌了一口水,不经意瞄到一旁阮宵鼓着腮帮子吃炸鸡的凶残模样。   阮宵堪称无情的剔骨机器,两三口就消灭一只炸鸡腿,骨头还脱得特别干净,顶端的软脆骨都嚼烂了不放过。   这时一粒脆皮掉到垫在腿上的试卷上,阮宵用指尖捻起,在纸上留下块油渍,把脆皮塞回嘴里。   吃完后轻松地将骨头扔到面前的垃圾袋里。   周牧野顺着看去。   袋子里堆成了小山,已经有了足足八根骨头。   周牧野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   都吃这么多了,阮宵竟然还伸手去摸另一只鸡腿。   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活像周家虐待他不给他吃饭一样。   不过看阮宵吃东西时确实香,就连周牧野这种一向拒绝垃圾食品的自律养生少年,都开始好奇炸鸡到底什么味道,是不是真那么好吃。   周牧野挪开视线,自顾自又灌了几口水。   沈天诚找他聊天,他回答得也稍显敷衍。   就在这个时候。   乐队主唱对着手机,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天诚问她:“笑什么?”   主唱抿着嘴笑,摆摆手:“没什么。”   “别啊。”沈天诚道,“不兴偷着乐的啊。”   主唱这才爽朗地笑出声:“刚刚在小红书上看到的,一个博主说她以为家里柯基怀孕了,好吃好喝地伺候两个月,柯基肚子越来越大,结果一到宠物医院做B超,扫出来肚子里装了五斤粑粑,哈哈哈哈……”   身边人都笑了起来。   除了阮宵。   阮宵听完消息,面色瞬间凝固,刚探向餐盒的手又悄悄缩了回来。   周牧野瞥了眼阮宵,察觉他的异样,淡淡问:“怎么了?”   阮宵背靠大树,屈了屈腿,双壁环住腰腹把自己抱紧,头埋得很低,脸庞上挂了一层油,从侧面看去像一只小花猫。   阮宵声音细弱,蚊子哼一般:“不、不吃了……”   周牧野掠了眼鸡腿,问:“不舒服?”   阮宵摇头,却把自己环得更紧,嗡嗡嗡:“没有不舒服,就是怕明天……”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将涨红的脸埋进臂弯间,声音闷闷地传出:“反正不能再吃了!被扫出五斤粑粑太丢脸了!”   周牧野:“???”   忽然不确定阮宵说的是那只柯基还是他自己。   ***   隔日一早,阮曼玲提着行李箱出门前,提醒阮宵她不在的时候需要注意点什么。   阮宵安静地听着,全都无精打采地应了下来。   上午八点的时候,他慢吞吞来到住宅的前花园。   不一会儿,周牧野从别墅里出来。   周牧野今天穿了私服,外套是一件黑色薄款夹克,他身材高大,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成熟,身上隐约带上了男人味。   只是阮宵现在无心欣赏,背着包拖拖拉拉来到周牧野身旁:“阿野,早……”   “早。”   因为怀孕的事瞒着家长,所以这次孕检没有约在周家的私人医院。   周牧野在公众号上挂了一家三甲公立医院的号,九点前到地方取号就行。   两人正要朝花园门口走,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儿子,干嘛去?”   商瑶穿着宽松的瑜伽服,刚从外面跑完步回来。   阮宵心中一跳,遇事习惯性往周牧野身旁钻。   周牧野瞥他一眼,又看向商瑶,面不改色:“出去玩。”   商瑶气喘吁吁,经过时拿毛巾抽了下周牧野:“别欺负宵宵,在外面注意安全。”   周牧野顿了一下,才道:“知道了。”   两人出门后很快打到一辆车,等到了医院,阮宵跟在周牧野后面,把办手续的流程都走了一遍。   最终走向妇产科候诊室的时候,阮宵控制不住地手脚发软。   今天周六,医院人多,来孕检的人也多,不过孕妇等待室里的人都自觉地保持安静,环境非常清幽。   周牧野跟阮宵一进去,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倒不是因为同时进来的是两个男生,毕竟这本书的世界设定便是少数男性因体质特殊所以可以生子,虽然比例占少数,但大家不至于大惊小怪。   大家看他们,完全是因为这两人的样貌过于出众,而且站一块儿时十分登对,很难不吸引人。   周牧野经过门口时,抽了本报刊架上的《优生优育实用指南》,跟阮宵捡了后排的空位坐下。   阮宵十分紧张,看到大屏幕上无声地翻转序号,仿佛是数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这时,隔壁的人轻拍了拍他。   阮宵看去,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肚子已经显怀。   女人对他友好地笑了笑,指了指阮宵身旁,道:“那是你先生?”   阮宵呆滞了一下,下意识就看了眼旁边。   周牧野这时翻过杂志的一页,侧颜沉静。   阮宵脸泛红,知道女人误会了,手放在裤子上搓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女人以为他害羞,偷笑:“看得出,他很爱你哦。”   “啊?什么?”阮宵脸色倏地全部涨红,不知道女人怎么就得出这个荒唐的结论。   “你年纪小,体会不深。”女人跟他交流“孕妇”间的心得,“我第一次来孕检,我老公就不陪我,后来更是能偷懒就偷懒,你看看周围,能有几个是有丈夫在身边的。”   阮宵环视一圈候诊室,还真是的,没几个男人,大多数孕妇要么自己来,要么是朋友或者妈妈一类的角色陪同一起来。   阮宵扯了扯一旁周牧野的衣袖。   周牧野从杂志中分神,递来视线。   阮宵道:“要不然……你先出去吧。”   周牧野声音淡淡:“干嘛?”   阮宵嘀咕 :“容易让人误会……”   周牧野挑眉:“误会什么了?”   阮宵看他一眼,小脸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顾家好丈夫人设。”   周牧野看他一会儿,道:“这怎么能叫误会?”   阮宵不明所以望向他。   周牧野矜贵地抬起下巴:“我就是这种人。”   说着,继续翻他的《优生优育实用指南》,声音懒懒的:“跟你说也没关系,以后谁嫁我,谁享福。”   阮宵:“……”   真·大言不惭周牧野。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你是渣攻啊你说什么呢!   假孕柯基是网上看到的真人真事,ID叫Harbor。   - 第14章 医嘱   很快,屏幕上翻滚出阮宵的号码。   【请32号阮*至前台报道】   阮宵心里一阵拔凉。   其实做戏做到这个程度够了,他尽力了,这种时候就应该跟周牧野坦白从宽,都没必要站起来去前台报道。   可是……   阮宵盯着前方显示屏,长睫毛一眨,眼眶变得有些红。   周牧野现在能对他这么好,完全是看在孩子面子上,如果假孕的事被知道,周牧野会不会变回从前厌恶他的样子?   会不会不跟他说话?   会不会上学不带他蹭车?   会不会再也不让他看客厅的电视了?   一想到看不到每晚最爱的八点档伦理剧,阮宵用手掌抹了把眼角,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一下子让他失去这么多,太残忍了。   但该来的总要面对。   阮宵耷拉下脑袋,吸了吸鼻子,双手攥紧裤子:“阿野,我……”   他才憋出三个字,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从旁边探来,将他的脸转向一侧。   阮宵抬眼。   周牧野咬了咬唇,似乎拿他没办法,一手托阮宵下巴,一手执准备好的纸巾按压在阮宵的眼角。   阮宵呼吸微涩。   撇去冷淡的性格不谈,周牧野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做B超又不疼,怕成这样?”周牧野放下手,将擦过的纸巾对内折叠一道,顺手揣进外套口袋。   阮宵脸红,低了下头,揉揉眼睛下方:“不是怕这个……”   周牧野舔舔唇,像是为了安慰阮宵,轻扯了个笑:“等做好检查,带你去吃饭。”   阮宵抬起眼睫。   他觉得有时周牧野拿他当小孩,就像承诺打针时如果表现好,会给一颗糖。   周牧野又问:“想吃什么?”   阮宵刚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黑水水的眼珠一转,问:“吃什么都可以?”   周牧野很纵容似的一抬下巴。   “那……炸鸡行吗?”   “……可以。”   如果现在坦白,连这顿中饭都吃不到。   阮宵略显心虚地垂下视线。   那我再苟到下午好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太亏了。   这个时候,许是32号一直没出现,一个护士从超声室里拉开门出来,朝外面道:“阮先生?阮先生在不在?”   周牧野朝那处望了眼,起身,朝阮宵递出手。   阮宵先是不明白,后来才意会周牧野要牵他。他觉得没必要,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把手交到那只温暖的大手中。   周牧野牵着阮宵来到超声室门口。   年轻的护士看到两个男孩,一个高大俊朗,一个精致得像个水晶娃娃,水晶娃娃还有些脸红地躲在高大少年身侧,她立即意会过来怎么回事,觉得赏心悦目的同时,也控制不住地笑了。   护士朝阮宵招手:“来吧,我带你进去。”   周牧野把阮宵交出去前,对护士道:“他胆子小,麻烦多照顾点。”   护士看看周牧野,又看看阮宵,一脸促狭地去拉阮宵:“行了行了,都是常规检查,不痛不痒,不至于这么宝贝。”   进门前,阮宵回头对周牧野有气无力地摆手:“阿野,我一会儿就出来。”   那场景落在护士眼里,堪比一步三回头一样恋恋不舍。   护士捂嘴偷笑。   现在的小年轻,真腻歪。   门关上,护士带阮宵去里间换衣服的时候,笑道:“你老公很爱你哦。”   “……”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人对阮宵说这句话。   阮宵都忍不住思考周牧野婚后成为顾家好男人的可能性。   不过话说回来。   他们以后会像书中写的那样结婚吗?   阮宵很快又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想得太远了,打住。   ***   阮宵穿着医院提供的病服,经历过一系列检查后,最后躺在做B超的台子上。   感到肚子上冰凉凉的滑腻感,阮宵眼望天花板,双手攥紧交放在胸口。女医生拿着仪器在他平坦的肚子上刮了好久,大概是因为无论怎么照都照不出胎儿影像,她不时会发出有略显烦躁的叹气声。   阮宵神经紧绷,有几次不经意跟女医生对上视线,他总觉得医生已经把他看穿了,仿佛下一秒就该说:“你肚子里装了五斤粑粑。”   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幻想。   好在医生最后什么都没说,示意阮宵起来后,没再看他一眼,只叫他下午来拿诊断报告。   阮宵又原路往回走,换回自己的衣服后,护士还特意把他领到门口。   周牧野一直在候诊室里等他,见他出来,走上前问:“怎么样?”   阮宵尚且没想好怎么回答,旁边的护士姐姐笑着开口:“这位爸爸不要心急,等下午才能拿到报告,当然,还有你们宝宝的照片。”   周牧野轻眨了下眼睫,看向阮宵。   阮宵羞得面色发红,抬不起头。   周牧野只淡淡对护士道了声谢,先带阮宵去吃饭。   附近没有专门的炸鸡店,所以两人中午吃的是韩国料理,既能吃炸鸡,又能吃烤肉。   在店里,周牧野对阮宵的饭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阮宵用生菜包住油滋滋的烤肉和泡菜,一口塞进嘴里,脸颊鼓胀,快速嚼动几下,丝毫不浪费嘴里的空间,又塞了块炸鸡。   阮宵没烤过一片肉,但依旧显得忙碌,一会儿抓起调羹喝海带汤,一会儿捡起筷子夹五花肉,一会儿暴风吸入一口炸酱面,一会儿又扔了筷子,徒手包菜,从坐下到现在,嘴就没停过。   周牧野拎着杯子喝了口水,看着阮宵,忍不住道:“你能不能……”   “嗯?”阮宵终于暂停咀嚼,抬起眼看周牧野。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就算两腮鼓鼓,嘴角满是各种酱料油渍,把自己吃成了仓鼠,颜值也没绷,尤其当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来时,可爱得让人想捏捏他的脸,或者揉揉他的乌发。   周牧野垂了下睫,又抬起:“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阮宵冲他弯起眼角笑了笑,嘴里塞满了不方便说话,只发出有点憨的笑声,然后又继续埋下头干饭。   周牧野看阮宵,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托腮,发现盯着这人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阮宵吃下的每一口,仿佛都带着对食物莫大的感恩。   看了许久,周牧野突然“喂”了一声。   阮宵抬头看他。   周牧野:“要不是大户人家,还真养不起你。”   阮宵:“……”   ***   下午,两人再次回到医院。   这次等了没多久,就叫到了他们的号。   进到诊室,里面坐着一个年纪挺大的男医生,对面还有个很年轻的女医生,看着像他的助手或实习生。   “阮先生和伴侣一起来的是吧?”男医生让他们坐下。   阮宵嗯啊敷衍两声,已经不在意他和周牧野总是被误会的关系了,想到一会儿要接受公开处刑,垂头丧气地在凳子上坐下。   “嗝~”   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嗝。   医生都看笑了:“嚯,胃口不错,看来中午吃挺饱。”   阮宵捂了下嘴,有些不好意思。   周牧野这时在阮宵身旁坐下。   医生话不多说,拿起诊断报告甩了甩,戴起老花镜查看:“你这个情况——”   阮宵虽然已经放弃抵抗,但心还是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只是还来不及慌乱,又听医生说:   “很健康,各种体征和指标都正常。”   “……”   阮宵有点懵。   “你们现在来孕检,实在没必要。”医生说着,把一张B超照片放在桌上,“胚囊一般要在四十五天后才能照出来,你们还太早了点,所以B超上什么都看不出。”   阮宵和周牧野不约而同凑向前看一方纸片大小的B超照片,除了深深浅浅的黑白线条,确实什么都看不出。   “能理解你们小夫妻……哎,不对,我的意思是你们第一次做家长的心情。”医生放下诊断报告,摇摇头,“但也不用急成这样,还不满一个月呢,就往医院跑。”   阮宵从B超中抬头,盯着虚空处两秒,忽然明白过来。   他今天做的孕检项目都是针对孕妇群体的,不涉及检验是否怀孕或者怀孕了多久,就连资料上的怀孕时间,都是他自己填的,所以医生默认他已经怀孕,再说B超,什么都照不出来也很合理,因为他填的怀孕时间太短。   一种轻松释然感如蘑菇云般,骤然从心底迸发上扬。   这时,旁边周牧野又确认一遍:“所以他身体没问题。”   “对。”医生点点头,又道,“但既然你们来了,我还是要叮嘱几句。”   周牧野坐正身体,瞄到阮宵心不在焉的样子,戳了下他的腰,低声道:“认真听。”   阮宵腰上敏感,差点弹跳起来。   他看周牧野,“噢”了一声,压抑不住唇角的笑意,为了自己能逃过一劫而偷着乐。   就在这个时候。   医生问:“你们现在同房频率怎么样?”   周牧野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阮宵“啊?”了一声,随即张口就来:“我们房间不在一起……”   话没说完,突然被旁边周牧野捂住了嘴。   “唔……”   阮宵瞥向周牧野。   周牧野长眸平垂一下,斟酌出两个字:“正常。”   阮宵还云里雾里。   什么正常?   那边医生缓缓点头,开始在病历本上鬼画符一样写字,道:“那从今天开始,三个月内,就不能再有性行为了啊。”   阮宵呆滞一瞬,脸上腾的一下掀起红潮。   医生还在写字,叮嘱说:“我看你们年纪小才说这么多,尤其是伴侣这一方,克制一下精力,有条件的话最好分房睡,不要不知轻重闹出事了。”   阮宵脸颊嫣红,长睫一低,眼里的星点光芒就掩住了。   周牧野缓缓放下手,掌心还留有阮宵脸上滚烫的温度。   他暗地收拢手掌,面对医生时轻颔首,回答得相当绅士有礼:“作为伴侣,忍一忍是应该的。”   -   出了医院,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阮宵呼出一口热气,看了眼周牧野,又低头:“你也不用那么配合医生。”   “不配合医生?”周牧野先是拧眉,接着了然似的点头,“你别不是期待我能对你做点什么。”   才没有!   阮宵手足无措:“我就是说你完全可以敷衍几句,不用那么认真地给出承诺!”   周牧野瞥向阮宵:“你现在又在鼓励我打破承诺?”   “我……嗨呀!”阮宵有口说不清,急得揉脸。   周牧野这时“啧”了一声,似是断定了什么,看样子有些困扰:“我光知道你平时饭量大,很馋,却没想到你还馋我身子。”   阮宵:“……”   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   可能是把阮宵的无语被当成了默认。   周牧野有些欠地道:“但抱歉啊,我这人一向洁身自好,不接受婚前性行为。”   阮宵:“……”   好一个洁身自好周牧野。   周牧野:“当然,那晚是意外。”   阮宵:“……”   您还挺严谨。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哪天周牧野没忍住,大家记得把【洁身自好】打在公屏上。   - 第15章 孕妇宝典   回到周家时已经临近五点,在小径上分别前,周牧野问阮宵要B超照片。   阮宵温吞道:“你要照片做什么呀?”   周牧野:“放你那儿,你能保证不被发现?”   阮宵一想,有道理。   他一向粗心,万一没收好,说不定会被其他人看到。   于是把照片交给周牧野,又问:“阿野,既然查出来一切正常,之后能带我去冰场吗?”   周牧野指间夹着照片,漫不经心:“想滑冰?”   阮宵点头:“妈妈给我买的冰鞋好贵的,如果不用起来,太可惜了。”   又想到周牧野在担心什么,赶紧举起三指保证:“我保证不做强度很大的跳跃动作,也保证不会摔跤。”   周牧野撩起眼皮看他:“你有这么乖?”   阮宵想起自己的“前科”,瞬间没了底气。   他挠了挠额,视线往别处瞟:“你不愿意就算了……”   周牧野淡淡道:“没有不愿意。”   阮宵“啊?”的一声看他。   周牧野:“医生说了,适当运动对你有好处。”   阮宵眼里迸发出光亮:“那就是说我可以滑冰?”   周牧野轻抬下巴:“只要不伤害到自己。”   “谢谢阿野!”   阮宵瞬间扬起笑脸,激动中张开手,上前就要给周牧野一个大大的拥抱。   周牧野感到一阵伴着橙花香气的风猛地袭来,呼吸滞了一瞬,可那阵风却在极近的地方骤然停住。   阮宵似是想到什么,又笑着放下手,退后两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那你下周放学记得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周牧野还能闻见阮宵身上残余的气息,静静敛下鸦羽一样的眼睫,轻应了声表示答应。   阮宵笑得眼睛弯弯,说了再见,一蹦一跳往附属楼走的时候,又突然转过身:“阿野你好帅!”   周牧野:“……”   阮宵就跟打卡一样,每天夸周牧野一句好帅。   也难怪周牧野会怀疑阮宵馋他的身子。   ***   周一回到学校,阮宵结束了上周的订正任务,课间就不务正业地跟秦双琪扯八点档剧情。   说得正起劲时,一旁窗台上有什么白灿灿的东西忽闪一下。   阮宵注意到了,偏过脸望去。   恰在这时,顶着白金发色的脑袋又探了出来,没设防跟教室里的阮宵对上视线,明显一慌,倏地又蹲了下去。   “欸?”阮宵站起身,双手撑着窗台,朝走廊里看,“陈墨?”   陈墨平时挺看重面子的一个酷男孩,现在蹲着缩在墙边,抬头看向阮宵时,脸色窘迫得发红。   “卧槽,哪个陈墨?”秦双琪直接两下子趴到桌上,脑袋挤到阮宵旁边,“不会是申城小太子吧?”   往窗台下方一看,还真是!   陈墨被两个人看得面红耳赤,他攥了攥身前的食品袋,往窗台上推,一鼓作气道:“你一周没来了!”   那语气,有点像控诉,又有点像埋怨,让人感到无厘头。   “啊?”阮宵怕袋子掉下去,连忙用手臂环住,稀里糊涂道,“啊,对,有点事。”   秦双琪望了眼食品袋,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   陈墨抹了把涨红的脸,假装没听见,又问阮宵:“你这周来吗?”   “来呀。”阮宵一笑,“我今天放学就去,阿野说带我去。”   刚说完,余光瞥见教室前方一道熟悉身影。   阮宵顺着望去,就见周牧野正好路过教室门口,靠着门框,歪头朝过道上的陈墨看。他一手懒散地抄兜,神色寡淡,似乎在评估眼前的状况。   这时,周牧野注意到阮宵的视线,朝他看来,顺势瞄了眼他手中揽着的黄色笑脸食品袋,接着目光上移,最后看了眼阮宵,朝卫生间方向走去了。   阮宵突然手臂一紧,塑料袋吱呀响了一下。   周牧野最后投来的视线很轻,但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让他觉得十分有压力。   窗台下,陈墨道:“那我等你。”   可能是忘了人还能站起来走路这回事,陈墨说完,就猫着腰,半蹲着身地沿墙边溜走了。   阮宵有些木讷地回到座位上。   秦双琪就坐在桌角,扒开塑料袋,拿起里面各种小零食挑挑拣拣:“可以啊宝,什么时候跟小太子混这么熟?小太子出了名的难搞,除了白熙羽,我还没见他对谁这么低眉顺眼过。”   阮宵看着面前的零食,双手撑脸,难得在吃的面前没高兴起来:“也没有很熟。”   “怎么了?”秦双琪见阮宵这样,捏了捏他招人疼的小脸蛋。   阮宵垂着视线,陷入思绪,唉声叹气半天,突然道:“你说周牧野会不会怀疑我红杏出墙?”   “……”   要不是秦双琪坐得稳,现在能从桌子上摔下去。   她还算淡定地轻咳两声:“宝。”   “干嘛?”   “不是我打击你。”秦双琪说,“首先,红杏出墙,出墙出墙,你得确定自己在墙里面。”   阮宵:“……”   秦双琪:“等哪天你跟周牧野结婚了,才算墙内一枝杏,你现在……哎,还不行。”   阮宵趴到桌上,终于承认:“我好像想得有点多了……”   “不是有点多。”秦双琪揉了揉他的脑袋,“是很多。”   “……”   阮宵不理秦双琪,扭过脸,看向教室角落的位置。   周牧野出门了,剩一本厚厚的书摊在桌上。   周牧野好像很爱看书,每次阮宵回头,都能看到他桌上摊着一本书在看,不愧是稳坐年级第一的学霸。   上次原崎给他送情书,周牧野没说介不介意,所以这次陈墨给他送零食,阮宵吃不准周牧野什么态度。   不过一想到上次那句“为什么怀着我的孩子还能接受别人的情书”,再把“情书”换成“零食”,好像没差别。   这……多少有点影响不好。   阮宵想了想,趁现在还没上课,抓了把零食放口袋里,走向周牧野的位置。   他准备分点零食给周牧野,表示这袋零食并没有见不得人的意思。   -   到了周牧野的课桌旁,阮宵正要放下零食就跑,不经意看到什么,轻轻“咦?”了一声,歪过头看摊在周牧野桌上的那本书。   那本书厚得像本百科全书,就见书上有文字,也有插图,其中一幅图上画着孕妇。   阮宵愣了一下,忍不住翻过那本书,看到封面——《孕妇按摩图解宝典》。   “!!!”   阮宵脸倏地一下热起来,他看了看左右,别人桌上都是《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就周牧野桌上放一本孕妇宝典。   阮宵当然知道周牧野为什么看这类书,连忙扯了两张草稿纸盖在书上面。   这一折腾,阮宵零食也不放了,转身就要走。   可刚转过来,就撞到一具宽广的胸膛,往后退了一步抵到桌沿。   阮宵双手撑在后方课桌上。周牧野站在他身前,眉眼稍显冷淡地望着他,正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指。   周牧野问:“干嘛呢?”   阮宵眼一眨,安静一瞬,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各种小零食,像上缴过路费一样,尽数放到周牧野的桌上。   周牧野淡淡掠了眼零食:“那萨摩耶给的?”   “……”   阮宵想说那是陈墨。   可被周牧野这么一说,陈墨一头白色头发,蹲在墙边的时候,还确实挺像萨摩耶的。   不好反驳,不自在地低头咳了一下,道:“嗯。”   周牧野意味不明轻嗤一声。   阮宵神经绷紧了一瞬,想继续开溜,周牧野却在这时身体前倾,一手越过他的身侧,按在那本宝典上。   阮宵被夹在周牧野和课桌之间,不自觉屏住呼吸,下意识抬起双手撑了下周牧野的胸口,可即便隔着衣服,那强劲温热的肌肉也让他觉得烫手,又连忙收回了手。   “你遮它干嘛?”冰冷的声线在耳旁不紧不慢响起。   阮宵气息不畅:“就……你怎么现在看这种书?”   “不行?”周牧野将挡住书页的草稿纸扔一旁,又微微偏过脸看阮宵,压低的声线轻慢。   “……”   阮宵无话可说,关键周牧野靠得太近,五官的优势被放大,让他脑子里有些空白。   周牧野看阮宵片刻,绕过他坐回位置上,声音不高不低,说了句:“晚上来我房间。”   阮宵顿了一下,侧头看他:“干嘛?”   周牧野翻过一页纸,头也不抬:“你当我书白看的?”   阮宵绷不住了,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离开,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   放学后到了俱乐部,阮宵一进滑冰室,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主要是一周前他的表演太过令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陈墨,看到人时眼睛骤亮,滑到冰场边缘,就要下场朝阮宵走去。   却被肖开阳截了道。   肖开阳也跟陈墨一样,都蹲了一周了,又没办法从周牧野那儿搞到阮宵的联系方式,这次一见,热情地过分:“宵宵,你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俱乐部?”   阮宵:“……”   上次还叫他小阮同学来着……   阮宵上次是看周牧野生气,所以不敢顶风作浪,就没答应。   这次他看了眼周牧野,见他神色如常,料他应该没什么意见,于是对肖开阳道:“好啊。”   等成为会员后,意味着有免费的场地可以用,而且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来冰场了。   肖开阳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要引阮宵朝办公室走:“那行,你跟我去趟办公室,我帮你办下手续。”   “好。”阮宵也挺开心,转身将鞋袋交给周牧野,“阿野,先帮我看一下。”   周牧野接过,淡声道:“等会来更衣室找我。”   阮宵眼睛弯弯,笑得很甜:“知道了,谢谢阿野。”   阮宵跟着肖开阳走了。   周牧野正要往更衣室走,一转身,看到陈墨站在冰场的围墙边,一脸失落地望着阮宵离开的方向。   周牧野不动声色看陈墨一眼,从他面前经过。   可走没几步,又突然回头:“对了。”   陈墨闻声看向周牧野,跟他冷淡的眉眼一对上,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师兄,什么事?”   周牧野往回走:“我记性不太好,但经常听人说,阮宵追了我十年……”   在陈墨面前站定,轻抬下巴:“这事你知道吗?”   “什……什么?”陈墨有些懵,眼睛又黑又圆,像只有双眼皮的萨摩耶。   “噢。”周牧野低了下睫,声线冰冷散漫,“看来你也不知道……算了,就是突然想起,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完,自顾自朝更衣室走。   留萨摩耶在原地大写的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陈墨的小狗头。   - 第16章 好腰   肖开阳跟其他两位教练共用一个办公室,他带阮宵进去拿文件的时候,其他人正好也在。   “这就是陆老大要死要活要签下来的小孩?”一个男同事扯下耳机。   “乖乖,这小脸盘儿长的,上舞台一定惊艳。”旁边一位女同事上下打量阮宵,“难怪老大对他念念不忘。”   “你们够了啊,一个比一个把老大说得变态,当心把小朋友吓跑。”肖开阳笑得见眉不见眼,拧开附属会议室的门,对阮宵道,“别理他们,我们到里面说。”   阮宵对眼前的状况不知所措,小跑两步,进了会议室里。   会议室里,阮宵先埋头填写信息收集表,然后又翻开协议,大致扫了一眼,果真没有让他交任何费用的条款,于是放心地在最后会员那一栏填上自己的名字。   过程中,肖开阳亲切地跟阮宵家长里短,拿到阮宵上交的资料后,仿佛捡到了什么宝,爱不释手,翻来翻去。   “行,这样就可以了,那么正式欢迎你加入世纪滑冰俱乐部。”   阮宵以为可以走了,不料肖开阳这时放下文件,话锋一转。   “对了,宵宵,一直忘了问你。”肖开阳隔着一张桌子直视他,“你在冰上的表现力这么好,花滑这块完全达到了运动员水准,以后有朝职业道路发展的打算吗?”   阮宵一下子被问住,不禁目露茫然。   关于以后,他毫无打算。   以前阮宵都是跟着师傅走,师傅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且师傅也没跟他提过未来规划,每每都是教导他沉下心来,将当下的训练好好完成。   穿书之后,阮宵想跟着剧情走,但剧情里,原主的人生根本没有花滑这一项。   原主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之后开始打零工,但因为笨手笨脚,每份工都做不常久,后来就被周牧野当作替身包养,一养就是十年,一辈子唯一会的,大概也只有服侍周牧野。   肖开阳不过是随口间一问,倒是提醒了阮宵。   这一刻,阮宵终于意识到,如果他要走剧情,那发展到后面大概率会成为金丝雀、菟丝子,一辈子都要依附男人,毫无生存能力可言。   这么想着,他如临大敌一般拧起眉,放在桌上的手掌渐渐收紧。   扪心自问,这样的人生……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   ……   ……   是呀!   阮宵眼一眨,整个人很快又豁然明朗。   一辈子好吃好喝,不用工作,还有周牧野那样的大帅逼在床上服务,躺平的人生,不要太快乐噢!   见阮宵一直在沉思,肖开阳等了片刻,又试探了句:“宵宵,关于职业化道路,有想法吗?”   阮宵双手托腮,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教练,我没想法。”   肖开阳有被他可爱到,失笑:“那你未来想做什么?”   阮宵诚实地左右摇晃脑袋,笑里不自知地带上点落寞:“不知道。”   对于孤儿出身的他而言,鲜少有大人在他的成长阶段做引导,当别的同学都在畅谈未来的时候,阮宵觉得遥不可及,他只知道,光是过好今天,就已经要足够努力了。   肖开阳指关节一敲桌子:“那考虑一下朝花滑男单发展吧!”   阮宵温吞地挠挠额:“……啊?”   “你要知道,我说这个并不是为了完成KPI。”肖开阳一改先前邻家大哥哥和蔼的样子,莫名有些严肃,“周牧野,他立志成为一名医生,觉得花滑只是兴趣,所以在升组这件事上一直没有给我答复,我不劝他,也尊重他的选择,如果你也像周牧野这样目标明确,那我也不会建议你走职业道路,毕竟这条路布满了荆棘和坎坷,也充满诸多的风险和不确定。”   阮宵张了张水红的唇,发出茫然的“啊”的一声。   原来周牧野想做医生啊。   书里好像不是这样设定的……   “但是阮宵。”肖开阳目光灼灼地看他,表情坚毅,“你的天赋,不应该被埋没,你应该走向更大的平台,让全世界都看到你,我执教二十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有表现力的学生,只要稍加打磨,你定能主宰冰场,定能成为花滑界的传奇,还在等什么?你,为花滑而生!”   在肖开阳传销式的激昂演讲中,阮宵差点就燃起来了。   不过。   “教练……”阮宵低头掐掐手指,拧起秀致的眉,“你说你二十四岁退役,又说执教二十年……你今年有四十四了吗?”   肖开阳咳了两声:“这不是重点。”   他不过才二十八。   对于肖开阳的建议,阮宵不是没听进去,但没这么快下决定。   “成为运动员这件事,你可以回去再想想。”肖开阳捡起桌上的资料理了理,“但一周后集团内部有一场预选赛,主要是为总局输送人才,你放心,入选或者落选都不代表什么,也不会强迫你走上运动员的道路,主要是机会难得,我也想看看你在赛场上的反应,只是去试一试,你意愿如何?”   “比赛?”阮宵眼睛一亮。   肖开阳见他似乎感兴趣,忙问:“怎么?”   阮宵:“我从没参加过比赛。”   肖开阳错愕一瞬,阮宵滑得这样好,居然没有参加过比赛?   不过想想也对,但凡参加过国内任何一场上点规模的比赛,这块璞玉也不会到现在才被人发现。   “你说的那个师傅,没考虑过让你去比赛?”肖开阳纳闷阮宵的那个鬼才教练。   “嗯。”阮宵笑得腼腆,“师傅总说我还不行,外面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他只让我好好练习。”   肖开阳内心大骂胡扯,阮宵这水平,在成人组都能碾压一众运动员了。   阮宵又道:“噢噢,不过他前不久想给我报名运动会,叫我去试试水。”   “运动会?”肖开阳疑惑,“什么运动会?”   起码在申城,还没见过哪所学校的运动会开展花滑项目的。   阮宵歪头想了想,想起来了:“好像叫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嗯,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   肖开阳沉默两秒,突然跟患了帕金森似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纸张晃得七零八落。   阮宵无辜地睁着眼:“教练,你怎么了?”   “哗啦哗啦哗啦……”   在纸张抖动声中,肖开阳别过脸朝向另一边,颤声道:“没事。”   大佬,面前这位绝对是大佬……   肖开阳此时热泪盈眶,差点想跪下。   他一定要把这位大佬纳入自己队伍!   ***   阮宵出了办公室,去更衣室找到周牧野,换上冰鞋。   到了冰场上,周牧野被一个女教练叫去练习,阮宵就在场边漫无目的地滑行,没有进行危险的跳跃动作,仅做一些步法的转换。   不一会儿,陈墨推开周边人群,奋力滑了过来:“你来了?”   阮宵点头,自顾自做了个后外刃转三,朝他微微一笑。   阮宵在冰上就像蝴蝶一样轻盈,白皙的脸在灯光下有种剔透质感。   陈墨看着他,脸又红了,握了握拳,有些莽地道:“我现在2A做的很好了,你要不要看?”   “好啊。”阮宵刹住冰刀停在原地。   陈墨表情一亮,滑出去足够远的距离,端起姿势,滑行跳跃,完成了一个不错的2A,只是因为紧张和急切,过程有些飘,最后落冰也不够稳。   陈墨自知完成得不够好,脸更红了。   但阮宵没有嘲笑他,也没有摆出任何优越的架子,据实指出了问题以及改进措施。   在阮宵有些细软的声音中,陈墨渐渐放了开来,也不再尴尬,认真听取,又继续跳,让阮宵帮忙看着。   阮宵反正没事,就都“好啊好啊”地应承下来。   就在陈墨准备起跳的时候,远处传来清脆的刀刃砸冰声。   阮宵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周牧野单刃落冰,正朝后滑出一段饱满的弧度。   接着,又是一个空中转体,做了个干净利落的4T,衔上单足蛇线。   阮宵微张红唇,心下为所看到的一幕赞叹。   周牧野足足有一米八五,个子高,意味着跳跃时更容易重心不稳,其实是一项弱势。所以花滑运动员个子普遍较矮,除了冰舞的男伴。   但好在周牧野足够有技巧,每一个跳跃动作都完成得很到位,并且非常有力度和爆发力,独具一份阳刚的美感。   他的身材条件太过优越,宽肩窄腰,腿尤其长,随便一个动作都具有延展的效果,又显得毫不费力,因此看起来很舒服。   周牧野这时做了个转体,黑色T恤衣摆扬了一下,露出底下腹肌的线条。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风景,T恤衣摆很快又落了下来,阮宵却盯着周牧野的腰看了许久。   看着看着,站累了,还蹲下去看。   就在这时,陈墨滑到阮宵身旁,也蹲了下来,不过语气里明显含着霸道和不满:“你怎么不看我?你得看我呀。”   他刚做完一个还算满意的2A,却发现阮宵溜号了,心中大叹可惜。   阮宵回神,看他:“对不起,我刚刚想别的事了。”   “什么事?”陈墨皱了下眉。   阮宵略一犹豫,压低声:“你看过周牧野的腰吗?”   陈墨:“……怎么了?”   阮宵暗暗比个大拇指,好物分享:“超棒。”   陈墨:“……”   -   冰场另一边,周牧野瞥了好几眼对面,见那个白发少年像大狗一样蹲在阮宵身旁,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听上去略显烦躁。   女教练从评分板上抬头,一笑:“怎么了?”   周牧野滑到场地边缘,扶着护栏准备下场。   低睫,淡声道:“就没人管那个萨摩耶?他教练呢?”   女教练:“……”   环顾四周,还在想冰场哪儿来的狗?   ***   晚上,车在院子里停下。   阿黄如同每一日那般热情地冲出来欢迎两人。   阮宵走在花园小径上的时候,罕见地有些沉默,只是在临分开前,唤了声:“阿野。”   周牧野偏头看他。   阮宵停在原地,盯着地面许久,才抬起脸,笑意温宁:“我想去参加预选赛。”   周牧野眼眸漆黑,在昏黄的路灯下愈发显得冰冷。   他看了阮宵一会儿,缓步上前:   “得寸进尺了啊。”   “孩子他妈。”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   - 第17章 拥抱   阮宵的小脸上如同砸开一袋彩粉,瑰丽的红色爆炸开来。   周牧野向前,阮宵脚步紧促地后退,退到了路灯前,退无可退。   周牧野神色淡然,低睫看他。   少年雪肤乌发,撇开脸避让,垂着视线,眉头都在不安轻颤,由于侧头的动作,大方展示出一截雪颈,灯光下,颈上漫开一层细腻淡粉色。   周牧野不说话,就这么看他,目光在阮宵细致的五官上悠游轻扫。   阮宵说不清现在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颤得厉害,无措间看一眼周牧野,撞上视线后,又跟烫到一样躲开。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只余一盏灯下两道安静的身影。   可阿黄却变得异常兴奋,在他们腿边嗅嗅这个,又嗅嗅那个,哈着气地围着两人打转。   狗天生能感知人类的情绪,似乎是因为能嗅出人身上分泌出的荷尔蒙。   阮宵盯着地面,眼睛眨巴两下,一手揪着过长的校服衣袖,小声嗫嚅:“阿野……你不要这么叫我……”   “但你似乎不长记性。”周牧野低磁的声线很淡,“以后干脆都这么叫你得了,好时刻提醒你。”   说着,垂睫朝下瞄了一眼,伸出一根手指轻戳阮宵的肚子:“孩子他妈?”   阮宵净白小脸上又红了一层,连忙用双手按住自己肚子,稍稍侧过身躲着点周牧野,就连责怪的语气也是软的:“你干嘛呀。”   “孩子他妈……”   周牧野不管,依旧戳他,手指戳一下,唤一声,声音撩闲似的压低:“孩子他妈。”   阮宵连连转身,直到快背对周牧野了,才憋出羞耻的哭音:“你别搞我了。”   小可怜一样,被欺负到只能缩在灯柱旁。   一旁的阿黄早开心疯了,已经自顾自地跳到草地上,撅着大尾巴,用前爪疯狂刨土。   周牧野看了会儿阮宵红透的脸蛋,突然道:“我要是说不同意,你会去吗?”   阮宵低头安静许久,轻抿唇,再抬头时,眼睛水涤洗过似的清淩:“那我就不去了。”   又说:“但我会觉得很遗憾。”   周牧野盯着阮宵看了会儿,后退一步:“说吧,为什么突然想参加预选赛。”   阮宵想了想,抓抓头发,就近在路牙子上坐下。   周牧野就站在阮宵面前,举高临下地看着阮宵,在他身上罩下一层阴影。   阮宵双手抱着膝,盯着地面上的一点,嗓音细细的,在安静的夜里有些伶仃。   “从我十六岁学花滑到现在,从没参加过一场比赛,也无从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等终于该上场了,却出了点意外……”   周牧野:“什么意外?”   阮宵伏下身,用嘴唇碰了碰手臂:“我师父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实际上是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但这种事不能让周围人知道,不然准会以为他疯了。   周牧野漆黑眼眸里有什么忽闪一下,他轻拎了下一边裤腿,屈单膝蹲下。   顶上骤亮的灯光照得阮宵轻眯了下眼,继而抬眸看向周牧野。   阮宵像倾诉秘密一般,很小声的:“阿野,我想我师傅了。”   声音里透出无法言说的眷恋,等夜晚的风安静地拂过,不留痕迹。   周牧野手指蜷了蜷,压抑着某种冲动。   只是还不待他做什么,阿黄从一旁耷拉着尾巴小跑过来,将狗头塞到阮宵的手臂下,顺势趴倒在阮宵身旁,沉沉喷出一口气,像是在叹息。   刚刚还在兴奋刨土的狗子,此刻却像跟主人共情了一般,变得闷闷不乐。   阮宵垂眸看了眼阿黄,抬起手臂,一手搭在狗头上轻抚,触感毛茸茸的很温暖。   “师傅帮我编排了一个自由滑节目,我们从春天一直练到秋天,又从秋天练到夏天。”阮宵眼看着阿黄道,“我师傅是细节控,那个节目被修改过好几十遍,凝结了他很多心血,他说只有这样才能拿得出手,但……我们准备了那么久,最终还是没能上场表演。”   他又轻拍了拍阿黄的脑袋,示意它挪开,接着再次环抱起膝盖,兀自落寞道:“无论以后能不能继续花滑,我都想参加一场真正的比赛,想表演师傅为我编的节目,那是唯一一件,我们共同努力想要完成的、也是让我觉得还能跟师傅产生联系的事,虽然他看不到了……教练说错过这次比赛,再想上场,就得等明年,再过一年……我真的还能记得关于师傅的一切吗……”   阮宵不说话了,抱着膝盖时,微微前后摇着身体。   过了一会儿。   周牧野:“预选赛是在一周后?”   阮宵眼一眨,抬起来看周牧野,“嗯”的一声点头。   周牧野低下头,轻咬了咬唇,低声道:“可以小心小心再小心点吗?”   阮宵怔了一下,当他理解周牧野的意思后,眼睛骤然如星子一样点亮:“阿野,你同意了?”   半晌,周牧野很轻地点了下头。   “阿野!”   阮宵过于激动,这次是真的控制不住了,一下子扑到周牧野身上,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开朗了。   周牧野半蹲的姿势,被扑得直接坐倒在地,一手顺势撑在身后,愣了一瞬,另一只手还能下意识扶住阮宵的后腰。   掌下的弧度柔软而纤细。   再次陷入短暂失神。   阮宵像小狗一样趴在周牧野怀里,在他颈间蹭了蹭脸,闭着眼,扬起大大的笑容:“谢谢你。”   橙花气息弥漫,周牧野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清了清嗓。   阮宵这时突然睁开眼,想到什么,连忙从周牧野身上爬起来,急急地道:“我现在就去告诉教练,让他帮我留个名额,再顺便跟我妈说这个消息,我要去参加预选赛了!”   说完,不顾周牧野还坐在地上,拎起一旁的书包就跑远了。   周牧野没去看阮宵离开的方向,只是维持姿势不变,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某处,许久,在微凉的晚风里缓缓吐出带点灼热的气息。   他到现在都记得,温软触感离他而去时的感受。   有点凉。   总想抓住点什么再次填满……   阿黄正趴在地上吃草,突然,一旁响起一记响指声。   阿黄立即抬起狗头,支棱着耳朵看去,看到周牧野在对它勾手指。   傻狗一跃而起,撒着欢地跑向少主人,准备好撒娇。   谁料还没接近,就被周牧野一把攥住后皮颈拖进怀里。   阿黄咧了下嘴,不习惯地后脚着地跳动两下。   周牧野将阿黄紧紧抱住,脸埋进狗子厚实温暖的胸毛里。   放松身体。   那种遗落了什么的感觉总算好过一点。   ***   隔日傍晚,肖开阳正要递交预选赛报名选手资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肖开阳抬头,白熙羽站在门口,清寒的脸色透出僵硬。   办公室里另外两个教练已经出去带学生,就剩肖开阳一个人。   肖开阳正要问什么事。   白熙羽冷声道:“你准备让阮宵参加预选赛?”   “嗯。”肖开阳点点头。   虽然莫名,但总觉得白熙羽有话要说,先示意他把门关上。   白熙羽摔上门,走到肖开阳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来势汹汹:   “我要求,取消他的参赛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黄:工具狗实锤。   - 第18章 白月光邀约   取消阮宵的参赛资格?   “怎么了?”肖开阳放下报名表,解释,“阮宵现在是我们俱乐部的会员,我看过他的花滑表现,实力在大多数人之上,完全有资格……”   不知哪句刺到白熙羽,他略显粗鲁地打断肖开阳:“我他妈不想听这些,我就想知道能不能取消他的参赛资格!?”   “嘭!”   肖开阳拍桌子,拿手指他:“白熙羽,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如果还把我当教练,别在这儿跟我咄咄逼人!谁惯你的少爷脾气?”   办公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门内只剩两道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肖开阳脸红脖子粗,白熙羽也没好哪儿去,两人隔着办公桌无声对峙。   门外传来冰场的来往人声,隔着门有些虚渺,   许久。   白熙羽挪开视线,似是冷静下来,语气没先前那么冷硬:“你们是不是打算捧他?”   肖开阳松出一口气,跟着收敛脾气,不过依旧沉着脸:“在我们俱乐部,没有‘捧’这一说法,只要是足够优秀的会员,我们都愿意倾注精力栽培。”   “凭什么?”白熙羽双手撑在桌面上,垂头,高耸着肩,“他明明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凭什么跟我们享受一样的待遇?明明什么比赛都没参加过,凭什么上来就能加入人才储备计划?你们既然想栽培优秀人才,为什么之前要开除我那两个师弟?他们才是俱乐部最具潜力的选手。”   有些事不说,相信白熙羽自己也能想明白。   但对于最后那点,肖开阳不得不提一句:“这事你可能还不清楚细节,那两人是周牧野举报除名的。”   白熙羽身形一僵,抬头:“什么?”   “半个月前,周牧野问我要冰场录像,那天下午摄像头拍到……”肖开阳抹了把脸,微微坐正身,“你那两个师弟,把阮宵拽倒在地,遛了半个冰场,后来阮宵被甩了出去,后脑勺撞出血,虽然那两人声称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性质过于恶劣,俱乐部不得不开除他们。”   白熙羽双手攥紧,微微咬牙:“又是阮宵……好啊……好,你们一个个都围着他转……”   肖开阳没听清,刚要问他,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看白熙羽一眼,示意有话一会儿再谈,随后朝门口道了声:“进来。”   门推开,先探进来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轻声试探:“报告,我找肖教练……”   等看清办公桌后面的肖开阳,眼睛立即弯出月牙状:“肖教练,我来送证件照的。”   肖开阳见到那张甜甜的笑脸,顷刻间,心情神奇般地放晴,表情里的乌云也一扫而空。   来人正是阮宵,少年总有种让人快乐的魔力。   肖开阳忍住笑,招手:“来吧,让我看看带了几张?昨晚可是提醒过你,报名三张,备用一张。”   “四张四张,一张没少!”阮宵小跑到办公桌前,把证件照宝贝似的放到桌上,“阿野放学后带我去拍的,还多花了十五块加急呢。”   白熙羽斜过视线看向身旁的阮宵,眼中不自觉漫上红血丝,身体崩紧得有些颤抖。   阮宵一心扑在证件照上,没注意到身旁人的眼神,兀自对肖开阳道:“教练,按你说的拍了白底的,你看能用吗?”   “我看看啊。”肖开阳逗他,“要是拍的不好看,让周牧野领你去重拍。”   伸手要捻起桌上的证件照。   一人语调轻松道:“如果我留下呢?”   闻言,肖开阳动作一顿。   阮宵偏过脸看旁边,见到白熙羽,还有点意外:“欸?是你。”   白熙羽就跟绷紧的弓骤然松弛一般,脸上再也不见狼狈。   他没去理会阮宵,朝后坐到椅子上,怡然自得地翘起腿。   肖开阳皱了下眉,问:“你说什么?”   白熙羽单手玩指甲,过了会儿,抬起头:“我不出国,我留下。”   ***   阮宵当场愣住,第一反应。   不对。   白熙羽怎么能不出国?   如果不出国,后面的故事线不就乱套了?   对面,肖开阳眼睛骤亮,喜上眉梢:“真的?”   白熙羽冷淡地扫了眼阮宵,接上后半句:“但是有他没我。”   一语说完,气氛急转直下,降至冰点。   沉寂中。   白熙羽最为自在,低头摆弄腕上的表带。   阮宵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茫然过后,终于明白白熙羽一直在针对他。   他下意识去看肖开阳的意思。   可肖开阳只一个劲地盯着白熙羽,脸上不显情绪,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在认真考虑白熙羽的提议。   阮宵轻拧了下眉,垂下眼。   桌上还静静躺着几张一寸照。   白底的照片中,阮宵穿着照相馆提供的浅蓝色衬衫,笑得眼睛弯起,明亮的镜头下,五官毫无瑕疵,清晰地映出绝色面庞。   拍完照,阮宵迫不及待地拿照片给周牧野看,问怎么样。   周牧野说,傻。   阮宵不乐意地追问:“到底怎么样!照相馆里的人都说好看。”   周牧野才颇为欠揍地道:“噢,好看,好看死了。”   阮宵漫无目的神游了一会儿,回到这个有些压抑的办公室内,他深吸气,很清楚眼下的状况。   白熙羽不喜欢他,希望他离开俱乐部。   对于整个俱乐部来说,无疑,曾获得过世青赛第二名的白熙羽,无论从哪方面去考量,都比阮宵这样的无名小辈有价值。   在“有他没我”的二选一前提下,聪明点的都知道应该保谁。   肖开阳终于动了,张了张嘴。   “你没有权利让我退出。”   却是阮宵先开的口。   声音不高,有些细,像韧草一样顽强。   肖开阳刚要说什么,闭了嘴,看向阮宵,轻挑了下眉梢。   白熙羽凉凉地朝阮宵扫去视线,嘲讽一笑:“对,确实,我没有权利。”   又充满优越地轻抬下巴:“但俱乐部有权利把你除名。”   阮宵抿了下唇角,又挺直几分腰背,对白熙羽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影响不到我,这个比赛我一定要参加。”   “哦?你怎么参加?”白熙羽对阮宵报以不屑,暗中却指甲掐紧了掌心。   阮宵连忙低头掏外套的兜,结果兜比脸干净。   又手忙脚乱地翻裤子口袋,好不容易找出一张十元,一张五元。   阮宵展平纸币破烂的边角,把钱往办公桌中央一拍,昂起雪白小脸,故意说得很大声:“肖开阳教练,我不要俱乐部帮我付钱,报名费我自己出,我要以个人名义参加预选赛。”   就十五块,可把他牛的,豪气冲天。   肖开阳一时间心情复杂,没忍心提醒孩子,报名费八十。   白熙羽看向桌上皱巴巴的钱,嗤了一声:“你搞笑吧?”   阮宵不甘示弱:“关你什么事?”   白熙羽瞪他:“你是不是听不懂?俱乐部不要你。”   “不要就不要……”   阮宵话没说完。   肖开阳轻咳两声,有些憋着笑意:“我好像没说不要吧?”   白熙羽和阮宵同时看向肖开阳。   一个脸色铁青。   一个略显茫然。   阮宵:“教练,你……”   “我怎么了?”肖开阳站起身,按着桌上的十五块挪向自己,又捡起那几张证件照,瞄阮宵一眼,“我还没开口说话,你倒是先急了。”   阮宵轻轻“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肖开阳端详了会儿阮宵的证件照,满意地放进信封袋里,接着抬头,看向呆坐在椅子上的白熙羽,轻轻一笑:   “你是不可多得的天赋型选手,是有望在未来,代表我国站上最高领奖台的人,俱乐部希望你留下,我们也说了,如果你不出国,俱乐部会尽最大努力满足你的要求。”   白熙羽从僵硬中回神,轻眨了下眼睫。   肖开阳接着话锋一转:“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白熙羽抬起视线,跟肖开阳对上视线。   “你没有权利决定谁去谁留,我也没有,只要能力达标,谁都可以参加预选赛。”肖开阳平静道,“最后,熙羽,算是我作为教练对你的忠告。”   “成为冠军前,先学会成人。”   室内静默良久。   阮宵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眼睛止不住在办公室里乱瞟。   终于,白熙羽缓缓站起了身,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面色静淡如水:“我要参加预选赛。”   “你……”肖开阳一怔,“你根本不用……”   白熙羽坚定地重复一遍:“我要参加预选赛。”   肖开阳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再看他,低叹一声。   阮宵懵懂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直觉两人间气氛古怪,不过没明白什么意思。   白熙羽恢复平日里清冷出尘的样子,目中无人地转身出门。   ***   白熙羽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刚到门口,余光瞥见靠在一旁墙上的人,下意识抬头看去,脚步顿了一下。   周牧野姿态懒散地靠着墙,正低睫玩手机,微微上挑的眼角略显桀骜,侧脸冷感又出挑。   大概是听到开门动静,周牧野朝这边投来视线,不过看一眼又收回,继续玩手机。   白熙羽知道他在等谁,寻思片刻,走过去。   “我们聊聊。”白熙羽站到周牧野面前。   周牧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垂眼看向手机,按了几下,将手机放好,顺势双手抄进裤子口袋。   抬头,声音是一惯的冰冷:“聊什么?”   “就在这儿聊?”白熙羽左右看看。   周牧野看他。   白熙羽低头:“约个时间好吗?”又低声补充:“好好聊聊。”   周牧野比较随意,懒洋洋道:“时间你定吧。”   白熙羽想了一会儿,放轻的声音带着柔情:“今晚八点,行吗?”   -   阮宵谢过肖开阳,高兴地离开,结果一靠近门口,就听到外面模糊传来的交谈声。   正好听见白熙羽约周牧野今晚八点见面。   那声音听在耳里,透出无法忽视的暧昧。   阮宵垂首,咬住下唇,没立即开门,却将门把手攥得很紧。   -   门外。   周牧野:“晚上八点?”   白熙羽:“嗯。”   “不行啊。”周牧野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怎么了?”   “有事。”   白熙羽不满地看向周牧野:“什么事?”   周牧野抬手揉了揉后颈,一点不把他当外人:   “要陪孩子他妈看电视。”   白熙羽:“……”   门内。   肖开阳还坐在办公位上,留意一直没传来开门声,疑惑间抬头看去。   结果恰好看到阮宵整个人一抖。   肖开阳吓一跳,赶紧起身查看,还以为孩子摸电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没事,就挺惊吓。   请假条上写了周四更,但写得慢,过零点了,抱歉抱歉。   - 第19章 周家男人   阮宵隔着门,听到白熙羽离开的声音。   白熙羽脚步声很重,大概率是被周牧野气走的。   两人每次交谈到最后,好像都会不欢而散,以至于阮宵开始怀疑,无论有没有他从中作梗,周牧野和白熙羽都会闹掰。   再不出去,肖开阳都要担心出什么事了,阮宵只好磨磨蹭蹭地开门。   阮宵是训练结束后来交证件照的,准备交完就跟周牧野一起回家,谁想遇上白熙羽,耽误了点时间。   周牧野见他出来,淡淡道了句:“好了?”   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阮宵看他,又快速垂眼,心情仍有些不平静,脸烧红地“嗯”了一声。   周牧野靠着墙,看了会儿阮宵明艳的脸蛋,挪开视线:“走吧。”   两人去更衣室取回随身物品,接着朝停车场去。   一路上,阮宵好几次想开口寻问。   为什么要当着白熙羽的面说那种话?   不怕白熙羽误解他们的关系吗?   真的不再喜欢白熙羽了吗?   总叫他“孩子他妈”,那……到底算不算承认他这个人啊?   可问题翻来覆去的,每次酝酿到最后,阮宵都有些犯怂地咽咽口水,一句都问不出口。   心底深处还是犯怂,唯恐周牧野说出“别误会,我不过是想报复他”这样的话。   冷风中,阮宵将两手揣进衣袖里,缩了缩脖子。   他没忘,这本书的基调仍旧是虐文,他是替身来着,还远远没到转正的时候。   回到周家,吃过晚饭,还差三分钟到八点。   阮宵迫不及待地拎起小水桶,头也不回地朝主屋客厅跑:“妈,我去擦地!”   阮曼玲还在刷碗,看阮宵一溜烟消失在后厨的通道口。   “欸?”都来不及喊一声,有些气笑,“这孩子……”   自从上次让阮宵去客厅擦地后,他每晚都去干活,抢着去,不让阮曼玲插手。   阮曼玲欣慰地叹气一声,继续低头刷碗。   她家小傻子终于懂事了,真是乖巧又孝顺。   阮宵急急地跑到客厅时,发现周牧野已经坐在那儿看书了,脚边惯例趴着阿黄。   见到来人,阿黄一咕噜爬起来,亲昵地跑去蹭阮宵。   阮宵却顾不上它,放下小水桶,坐到沙发上,双手搓腿,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周牧野。   周牧野未从书上挪开视线,头也不抬,将遥控器从另一边拿到两人之间的空位上。   “谢谢阿野!”   阮宵捞起遥控器,急切地对准电视按下,正好响起熟悉的八点档片头曲。   “缘若到这止   我也不觉醒   偷偷看著吻你的相片……”   即便是片头,阮宵也看得目不转睛,还全情投入地跟着小声哼唱:“春天刻咱的名字……冬天哪会没看见……”   阿黄挤到他们之间,趴倒在地,也人模狗样地昂着脑袋看电视。   看这两人一狗熟练的操作,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默契。   阮宵看电视时,乌黑的眼睛熠熠生光,全神贯注。   如果把这劲道用在数学课盯黑板上,可能已经年级第一了。   周牧野就坐在他身旁,安静地看书,丝毫不受电视里声音的打扰。   看了会儿,周牧野阖上厚厚的书籍,欠身放到茶几上。   低睫,手肘搁在膝上,两手松松地交握,揉自己的指节。   过了会儿,偏过脸看向阮宵:“袜子脱了。”   “啊?……”阮宵沉迷于剧情,分神看他一眼,又连忙看回电视,“什么?”   周牧野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扶着手腕,转了转,低低地重复一遍:“袜子脱了。”   “……”   阮宵愣了一下,下意识瞄向茶几上的《孕妇按摩图解宝典》。   他在沙发上小小弹坐了一下,连连摆手:“不、不需要……阿野,我不用这个。”   周牧野漆黑眼眸冷淡,轻挑眉:“你不需要?”   “嗯!”阮宵重重点头。   周牧野面不改色:“我孩子需要。”   阮宵:“……”   ***   周牧野去捞阮宵的脚,要给他做足底按摩。   阮宵躲不过,半推半就间,就上了沙发。   阮宵横靠着沙发扶手,脚踝被周牧野握在手里。   根据书上所写的,活络经脉血液对孕妇身体有好处。   周牧野正要脱他的袜子。阮宵绷紧足尖,弯起身拉住周牧野的手臂:“阿野,不要……脏……”   哼哼唧唧的,有点小可怜。   周牧野停了一下,去看阮宵,见他窘迫得脸发红,却依旧难掩绝色。   “噢。”周牧野淡淡应了声,“那等会儿你多给点钱。”   “……”   阮宵咬咬下唇。   周牧野这么一说,他倒没先前那么拘谨了。   阮宵又靠回沙发上,心想放弃,眼睁睁看周牧野褪了他的白袜子。   他立马觉得脚上一凉,不适应地张了张脚趾。   周牧野垂眸看着搁在腿上的那双脚,一时间没有动作。   阮宵的脚趾白嫩圆润,像一颗颗亮色珍珠,因为傍晚时穿冰鞋训练,白皙的脚骨节上还残留点磨出来的红。   他的足弓十分精致,周牧野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   那样的形状和大小,很适合攥进手掌里揉捏。   周牧野眸色略深,正要这么做。   就在这时,一只狗头不声不响凑过来。   “呲溜”一声,这只哈士奇边牧混血犬伸出舌头,舔在白嫩的脚掌心。   舔完,花脸狗吐长舌头热情地哈气。   “呀!”阮宵霎惊叫一声,霎时间折起腿,抱住脚,嫌弃地拍了拍脚底的口水。   周牧野默了一下,看向自家的狗。   有时候,想杀一只狗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阮宵这时踹了脚阿黄,笑道:“你干嘛!”   踹的力度不大,阿黄纹丝不动,甚至还想腆着脸上前。   却被周牧野一把抓住了后皮颈。   周牧野起身,就以那样的姿势拽着阿黄朝客厅外走。   狗子呜咽一声,睁着无辜的眼睛望向周牧野,充满讨好的意味。   “欸?你们……”阮宵正要问他带阿黄去哪儿。   “你出去。”周牧野声音冰冷,对阿黄道,“我们家不欢迎你。”   阿黄:“……”   阮宵:“???”   ***   把无关狗士赶走后,周牧野重新回到客厅。   他坐到沙发上,不再多说什么,卷起袖管就开干。   即便不摆开书放一旁参考,周牧野依旧知道足底穴位在哪里,对症按下,却立马换来一声拔高的惨叫。   “阿野,痛痛痛!”   “……手重了?”   “嗯!”   “现在呢?”   “就……行吧。”   周牧野最初那下按得没轻没重,后面力度就趋向温和了。   阮宵适应了一会儿,继续看电视,只是这次,他时不时会轻眯下眼,整个人逐渐变得无骨,顺着沙发扶手一点点下滑。   明显是舒服了。   阮宵的脚嫩,穴位也敏感,不适合做足底按摩。   周牧野按了一会儿,就不再针对那些管肝脏脾胃的穴位,改为揉捏他的脚趾,搓他的脚心,权当训练过后替他活血化瘀。   两人一个看电视,一个揉脚,就这么过了一刻钟,阮宵都要躺得融化在沙发上时,外面传来开门声。   然后就是商瑶略显恼怒的娇俏声:“怎么就不行了?让你蹲那么一下,是会折损你还是怎么的?”   人还没进客厅,又传来狗爪子啪嗒啪嗒跑动的声音。   阮宵立刻精神,眼睛瞪得溜圆,跟周牧野对上视线。   沙发上一阵忙碌声响,搞得动静有点大。   阿黄先一步抵达客厅,却站在入口处不再往前。看向正将阮宵拉起来的周牧野时,眼神哀怨,接着沉沉叹气一声。   狗子刚才一直被关在外面不给进,表示很受伤。   下一秒,一道高大、一道娇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阮宵还来不及站起身,又不得不一屁股坐下去,假装正在看电视,上半身笔挺。   好在商瑶正忙着跟周峙光吵架,没注意到沙发上两人的异样。   原来商瑶晚上夜跑的时候,正好遇上回家的周峙光,老夫老妻就在外面散了会儿步。   气氛本应该好好的。   如果不是商瑶的运动鞋鞋带忽然散了,商瑶又突然少女心萌发,偏要让周峙光帮她系鞋带。   周峙光跟着商瑶进来,一脸不苟言笑地扯领带:“我一个堂堂大男人,做小伏低地伺候别人,像什么话?我们周家没那种婆婆妈妈的男人。”   商瑶气抖冷,说不出话。   周牧野直视前方在看电视,这时舔了舔下唇,自靠坐的姿势坐正身体,接着又靠回沙发背上,微微岔开长腿。   怎么看都有些坐立难安。   阮宵此时没穿袜子,袜子就踩在脚底,圆润的脚趾无意识抠了抠地。   两只脚都被周牧野搓得热乎乎的。   那……周牧野刚刚算伺候他吗……   这时,周峙光看向周牧野,明显在拉人垫背:“牧野,你说是不是?”   周牧野突然被cue,轻轻“啊?”了一声,扫周峙光和商瑶一眼,似乎没听清,也不打算加入他们的对话。   周峙光不依不饶:“牧野,你觉得以我的身份,能伺候别人吗?”   阮宵咽了咽口水,快速瞥了眼旁边的周牧野。   周牧野看着电视上跳动的画面,沉默了会儿,最后终于看向周峙光,不装了,摊牌了:   “你老婆不算别人好吧?”   周峙光:“……”   阮宵:“……”   商瑶扬眉吐气,双手叉腰:“周峙光,听清楚没,这才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在周牧野看来,大概就是伺候别人不行,伺候老婆可以。   下一章入v啦,周日零点会有万字更新,想求个首订~之后会确定每天更新时间。   生活太苦,只想喂自己几口甜的,所以本文感情线为主,花滑也是easy模式,不怎么训练也能拿第一那种,千万不能代入现实,谢谢大家理解~   专栏有篇预收《我拎起反派的小耳朵[重生]》,文案太长,不放了,盖住我感谢名单了。   - 第20章 钢琴上的体操   晚上回到房间, 周牧野脱了上衣换衣服,窗台外突然窜出一个脑袋:“阿野!”   周牧野动作一顿,侧头看去。   阮宵趴在窗台上, 朝里看的一瞬间, 明显愣住,乌溜溜的眼珠子从上到下扫视周牧野,还来回了好多遍,最后脸蓦然一红, 倏地又蹲回窗台下。   细软的声音往上飘:“抱、抱歉,你先换衣服……”   阮宵蹲在那儿,面对红砖墙壁, 表情空白, 脑子里却满是周牧野充满力量感的后背线条。   周牧野当时侧对他站, 光影将他背部打出大卫石膏像一样的质感, 中间脊椎骨的那条沟壑很深, 阴影尤其明显。   阮宵知道周牧野身材好, 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却没想到脱了衣服后更好, 带着成熟男人的性感味道。   一遍遍回想间,难免心慌意乱又心猿意马, 暗暗吐出一口灼烫气息。   透过敞开的窗户,阮宵能听见房间里窸窣换衣服的声音, 过了会儿, 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传来。   周牧野换好衣服, 隔着书桌, 探身朝窗台下看。   阮宵正面对墙壁蹲着, 低头揉脸, 像只举着两爪给自己洗脸的兔子。乌黑发丝几乎融入夜里,露出一截的后颈确是异常清晰雪亮。   周牧野敲了下窗台。   阮宵抬头,脸上俏红,黑水水的眼睛躲闪一下,比起刚来时的莽撞,乖巧不少:“阿野……”   “喂。”周牧野一手扯下卡在后腰的衣摆,语调拖慢,像是玩世不恭的大少爷,“你故意的吧?”   阮宵拍拍屁股站起来,一时间不敢抬头看他,红着脸嗫嚅:“才没有……再说是你自己不拉窗帘……”   还倒打一耙。   周牧野拽了把椅子,大喇喇地坐下,轻“啧”一声:“你要是有心想看,我在窗上钉铁片都没用。”   “你……”阮宵说不过周牧野,气得脸鼓起来。   周牧野朝他轻慢地一扬下巴,看得出心情不错:“说吧,什么事?”   阮宵又想起找周牧野的目的,连忙扑到窗台上,看得出很急:“阿野,我才想起来,我的节目没有配乐!”   短节目还好,只要在2分50秒的时间中完成技术规定,目的倾向于考察运动员的基本功,所以配乐可以拿现成的音乐作品,最多在节奏和器乐上稍加改动。   但自由滑不一样,自由滑允许选手们充分发挥,因此大家都在编舞、编曲和呈现形式上下足了功夫。一场完整精彩的花滑表演,离不开配乐的烘托,为了使音乐更好地贴合表演、调动情绪,编曲老师们可能会对原曲进行一番魔改。   阮宵要表演的曲子就是如此,是裴湛自己改编的,融合了两首古典音乐。   可惜阮宵只知道副歌部分是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第四乐章,主歌部分完全不知名字。   如果没有相应的配乐,意味着师傅给他编排的节目效果会大打折扣,更甚者可能无法拿上场表演。   一想到这个问题,阮宵愁得不行,只好跑到周牧野的窗台前寻求帮助。   周牧野显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身体微微坐正,看阮宵:“你师傅没给你留录音?”   阮宵泄气地摇头:“什么都没留,我只记得曲子大概是什么样的。”   周牧野指尖敲了敲桌面,过了会儿,道:“别急,今天太晚了,先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去趟琴房,看能回忆起多少。”   阮宵眼尾透着薄红,在手背上蹭了蹭鼻尖,抬起清淩的眼睛,小声道:“谢谢阿野。”   身后的透明花房二十四小时恒温,里面开着大片绚丽的蔷薇,以那样的色彩为背景,窗台边的阮宵精致漂亮得像油画上的少年,在夜里又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周牧野眼眸漆黑地看了他一会儿,低睫,缓缓摇头:“你甚至不愿叫我声少爷。”   阮宵:“……”   就在这个时候,周牧野的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两人隔着窗户对视一眼。   阮宵放轻声道:“阿野晚安。”   身形非常自觉地降到窗台下。   周牧野在位置上坐了片刻。   每次阮宵自眼前消失时,那种短暂的空茫算怎么回事,他总要花心思想几秒。   周牧野起身去开门,发现外面是穿着睡衣、手臂下夹着枕头的周峙光。   一旁地上,蹲坐着一条阿黄。   周牧野:“……”   他斜靠在门框上,上下打量自家老子,问:“怎么了?”   周峙光皱眉:“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   窗台外面,阮宵还没来得及开溜,听到周峙光冒火的声音,顿了一下。   纠结一会儿,怕周牧野挨骂,他又悄悄趴回窗台上,非常小心地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卧室门口的方向。   父子俩,一个云淡风轻斜靠门框,一个满脸愠色横眉冷对。   周峙光是市值千亿集团的董事长,跟老婆犟的后果有目共睹,就是抱着枕头被赶出房间。   商瑶让他在别墅的二十来个空房间里自己找房间住下,今晚是别想回主卧了。   周峙光正要找客房,经过周牧野卧室门口,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门找茬。   阮宵挂在窗台上,能猜到前因后果。   心想这位董事长人前不苟言笑,背后不仅没架子,抱着自己枕头的样子还有那么点喜剧人效果。   周峙光训话周牧野:“我们周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叛徒?啊?”   周牧野低头,嘴角轻扯着笑,没有反驳。   阮宵发现了,周牧野在家人面前,脾气其实很好的。   周峙光可能是想把从商瑶那儿受的气都撒到这里来,越说脸越沉:   “你看看你在你妈面前说的那叫什么话?是人说的话吗?”   “我当然知道你妈不是别人,还用你提醒?”   “你妈现在把你夸成我们周家一百年才出一个的好男人,说不后悔生你这个儿子,但是后悔嫁给我,知不知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回踩我一脚,有没有把我这堂堂一家之主放眼里?”   “是不是平时零花钱给多了?”   阮宵“噗嗤”一声,连忙捂住嘴。   好在没引起房间里两人的注意。   周峙光祖上三代都是首富,所以他即便现在已经人到中年,依旧是少爷脾气,除了在商瑶那里,从没在其他人那儿吃过亏,身份使然,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   不过那都是表象,骨子里还是个疼老婆的人。   像周峙光这个年龄和阶层的男人,外面包养的情妇和小三都能撕扯出一部八点档家庭伦理剧,但周峙光从年轻时到现在,都是从一始终,跟一切桃色都是绝缘体。   只可惜男人嘴笨,性格硬,经常惹得商瑶生气,每次一吵架,下场都不会太好过,就像今晚这样。   周峙光跑来周牧野这儿发泄一通,周牧野只是安静聆听,都不回嘴。   最后等周峙光说够了,周牧野才轻笑着来了句:“你就哄哄她怎么了?”   阮宵怔了一下,视线偏向周牧野。   周牧野利落黑发,眉目俊朗,黑色眼眸此刻含着放松的笑意,鸦羽一样的长睫轻轻一掩,泪痣柔和了凌厉的侧脸线条。   阮宵张嘴,无意识啃扒在窗台上的手背。   阿野他,真的好温柔。   周峙光却瞪了周牧野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没。”周牧野笑了笑,又道,“爸,我明天还要上学。”   周峙光知道该离开了,不过依旧嘴硬,拿枕头指了指周牧野,放狠话:“今天这客房,应该你替我去睡。”   周峙光正要走,看到脚边的阿黄,纳闷道:“这狗今晚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又说:“对了,你把它关外面做什么?”   周牧野垂眸看一眼阿黄。   阿黄今年七岁,按狗狗的年龄来算,不小了,坐在那儿时,稳如老狗。   周牧野蹲下,拍阿黄的狗头,拍一下,说一个字:   “别。”   “乱。”   “舔。”   ***   第二天下午,周牧野带阮宵翘了体育课,去学校艺体楼的音乐教室。   在楼梯拐角的第一间教室里,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周牧野和阮宵肩并肩坐在钢琴椅上,由周牧野试了几个音后,他让阮宵回忆自由滑的曲目,轻声哼出来。   那曲子阮宵练了上千遍,调子都听烂了,不过让他当着周牧野的面哼出来,挺不好意思的。   阮宵低着头,很小声地嗡嗡嗡。   周牧野问:“你没吃饭?”   “……”阮宵脸上刷得红一层,捉着外套下摆绞弄几下,清清嗓,把记忆里调子哼出来。   阮宵不算五音不全的人,但也没差多少。   周牧野看着面前的琴键,任由阮宵哼了一会儿旋律,抬起手腕,按在黑白键上,接续上阮宵后面的声音。   舒缓悲伤的曲调在音乐教室里响起时,阮宵眼睛骤然亮起。   他知道,就是这首曲子!   阮宵不再出声,耳里听着曲调,眼睛注视着琴键上那双指节修长的手。   不愧是钢琴家的儿子,弹得真好,而且不用琴谱,随便一首古典乐都能弹出来。   周牧野弹完四个小节后,放下手,偏头看阮宵:“是这个吗?”   阮宵兴奋地猛点头,忍不住拍手:“阿野你好厉害!”   面对赞美,周牧野很淡然,道:“这是Gymnopédie,No.1。”   “Gi……Gi,Gi……”这是法语词,阮宵发音发不出来,不好意思挠头,“什么呀?”   周牧野再次将手放上琴键,这次从头开始弹起。   悠扬的曲调中,漫不经心道:“法国作曲家萨蒂的裸者之舞一号,曲子难度不大,就是A段的重复,但和弦使作品增加了很多色彩。”   阮宵听得一知未解,但不妨碍他觉得音乐弹得好听。   这首曲子很容易让人产生画面感,浪漫、轻缓、悲伤,仿佛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走在阳光下,前往墓地看一位故人,路上不紧不慢,有的是时间回忆往昔。   周牧野一曲演奏完毕,看向阮宵:“这样就行了吗?”   阮宵摇摇头,塌下肩,刚刚的兴奋劲很快又消散了。   他说:“师傅做了改编,在中间融入第五交响曲,而且音乐的节奏也编得不太一样。”   要复刻一首改编后的曲子,基本没可能,很多艺术化的处理是阮宵无法表达出来的。因此他们只能做到最大程度地还原,最起码节奏不能乱。   花滑中很多动作都得踩着点做,节奏一乱,跟编舞就匹不上了,效果肯定会拉跨。   阮宵知道这一点,愁云惨淡的同时,心情又十分低落。   他太想表现好那个节目了,所以思想负担很重。   一旁,周牧野暗暗深吸气,卷起袖管。   他往前坐了坐,一脚踩在踏板上,充满耐心地道:“那从节拍开始顺。”   音乐教室里断断续续地传出钢琴声,吸引了在同一层排练节目的乐队。   沈天诚和乐队成员挤在教室后门,通过玻璃往里面看。   阮宵这时拉了拉周牧野的衣袖,指着琴键说了几句什么。   接着,周牧野指尖的音符节奏渐强。   “什么情况?”主唱跟其他人对视一眼,“小元宵在指导周少爷练琴?”   “阮宵不会弹琴吧?而且周少爷有一个国际著名钢琴家妈妈,不至于要让阮宵指导。”贝斯手一手若有所思地摸下巴,“怎么看都像是周少爷在为阮宵弹琴。”   晃了晃手指,下结论:“有那么点为你写歌的意思了。”   鼓手趴在门上,看着教室里倾泻进来的阳光下,两个少年在钢琴前并肩而坐的背影,发出羡慕的声音:“好浪漫哦。”   “浪漫个屁哦。”沈天诚一脸看透的表情,“不过就是点把妹的小手段。”   他又朝教室里看了眼,目光落在周牧野高大的背影上,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周牧野老色批了。”   主唱这时摸摸肚子:“不过话说回来,我看到阮宵就想到炸鸡,想吃炸鸡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鼓手欲言又止。   两人看向沈天诚。   “行啊。”沈天诚一向大方,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我们先点,等会炸鸡到了,叫上教室里这两位一起。”   说好后,乐队成员又像来时那样安静地离开了。   不过他们刚离开不久,教室里原本看似浪漫唯美的滤镜碎了。   “哎呀,不对不对!”阮宵语气带着焦急,打断周牧野,“从这里开始要更快一点,比刚刚还要快,说了多少遍,你怎么总是弹不对呀!”   “咚!!!”   随着轰然一声,周牧野将整排琴键按下,按住不动了。   阮宵被巨大的嘈杂声吓了一跳,呆滞地看向周牧野。   音乐教室内,琴声的余韵消散。   周牧野起身,一手朝钢琴做了个请的姿势,居高临下看着阮宵时,眸光冷淡:“你行,你自己弹。”   阮宵仰头看他,愣愣地张了张水红的唇,随后意识到什么,垂下睫,眼尾染上薄红,雪净的小脸上尽是羞愧和歉意。   “阿野,对不起……”阮宵老老实实道歉,声音有些含在嘴里,他低着头,用手背蹭了把眼睛。   从刚才到现在,他打断了周牧野好多次,一次比一次语气不耐,如果是别人,可能早抛下他不管了。   周牧野看着阮宵的发顶,不为所动。   阮宵瘪了瘪嘴,嗓音有些哑地道:“还有一周就比赛了,我才想起来还有曲目的事,现在又搞不出来,所以……”   所以刚才没控制住脾气发火。   阮宵一向活得迷迷糊糊,脾气好,性格也好,只是他把一件事看得太重后,就容易崩心态。   阮宵知道,其实这事跟周牧野一点关系都没有,周牧野愿意帮他是出于情分,已经很好很好了,而且周牧野刚刚弹了没有二十遍,也有十五遍,很辛苦,无论最后能不能把曲子理出来,他都应该感谢周牧野。   但实际情况是,他太急了,急于求成,所以忘了分寸。   阮宵捏了捏手心,想了一会儿,低声道:“要不然算了吧,我去找教练,看能不能换个节目。”   沉默良久的周牧野终于出声:“这就打算放弃了吗?”   阮宵顿了一下,抬起头。   因为皮肤白,所以眼睛红起来时很明显,此刻黑瞳里浸着水色,又润又亮。   周牧野凝视他半刻,移开目光,重新坐下来,淡声道:“对你来说,换节目的比赛,也就失去了意义,不如弃赛,别折腾。”   阮宵低下头,翘起的唇角泄出一丝苦笑。   周牧野说得对,他参加这次预选赛,就是为了表演师傅为他编的节目,如果换节目,不如不上。   “说了,急也没用,解决不了事情。”周牧野自顾自地开始弹琴,重复刚才阮宵说过的节奏不对的地方,“你慢慢想,能回忆多少是多少,其余的再合不上,改动作。”   阿野都没有嫌他麻烦,他也不能这么快放弃。   阮宵重新振作起精神,在周牧野的琴声中仔细回想音乐的节奏。   只是想着想着,他的注意力被那双指节修长白皙的大手吸引过去。   周牧野的手指很适合放在琴键上,在黑白之间游移时很灵活,因为卷起了袖管,露出的手腕劲瘦有力,腕部松弛地悬着,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和赏心悦目。   阮宵看着看着,轻眯下眼,入了迷,随即顺着周牧野的手臂,一直看向他的侧脸。   自窗外扫进来的阳光下,周牧野低垂眼睫,眼角弧度狭长上挑,侧脸矜贵又恣意,尤其是他安静专注地弹琴时,那画面很容易就让人心跳失速。   “阿野……”阮宵望着周牧野,失神间,终于稀里糊涂问出了长久以来困于心间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说完,回神,眼神心虚地躲闪一下,暗暗低喘了一口气。   这样的问题一问出口,好像就该把两人的关系逼到尽头了。   阮宵紧张又忐忑,可教室里琴声没有停下,连节奏都没有被打乱分毫。   阮宵再次看向一旁,周牧野依旧专注于琴键上,一时间让人摸不清他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阮宵发现,周牧野确实是对他很好。   时刻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从不让他在外面受委屈,事事都会尊重他的意愿,还会给他放电视看,给他按摩,不仅如此,还总是耐心地陪他解决问题。   阮宵垂睫,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环了下肚子,了然般地笑道:“是因为孩子吧?”   周牧野头也不抬:“不是。”   突然的回答,让阮宵猝不及防,确定周牧野说了什么后,心脏如加了十足马力的发动机,高速运转,血液上涌。   阮宵讷讷道:“那你为什么……”   周牧野手指不间断地按在琴键上,轻松自如。   偏过脸看向阮宵,轻抬眉,神色寡淡:   “因为关爱傻子,人人有责。”   阮宵:“……”   ***   周!   牧!   野!   太欠了!   阮宵现在真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了,被周牧野耍得心情像坐升降机。   一瞬间热气上头,扑过去就掐周牧野的脖子。   琴音节奏乱了,终于不得不停下。   两人在钢琴椅上闹作一团,好在旁边就是墙,周牧野被撞得背靠在墙上,不至于跌下椅子。   “你耍我!”阮宵脸色潮红,呼哧呼哧,跪起身,几乎要骑到周牧野身上。   “没耍你。”周牧野轻扯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我说真的。”   阮宵怒:“谁要你关爱!”   周牧野拉着阮宵的两只手,一左一右扯开,阮宵却难以维持平衡,一下子跌倒在他身上。   阮宵看不见,却觉得周牧野在笑,对方胸口传来的震动震得他心口发麻。   一定是在笑他傻!   阮宵不服气地抬头,却因为没掌握好距离,嘴唇一下子贴到了什么。   霎时间,周牧野一声不吭了。   是那种连气息都停止的一声不吭。   环绕在两人周边的气氛变得古怪。   阮宵不再闹周牧野,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同时觉得唇上触感新鲜,不自觉抿了抿。   那东西上下滚动了一下。   是喉结。   “……”阮宵僵了一瞬,抬起眼,直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周牧野一向冰冷的眼眸里,像是擦出了点滚烫的火星子,不过转瞬即逝。   阮宵敛去气焰,终于知道怂了,正想撑起身。   这个时候。   周牧野若有似无地冒出一句:“你先的。”   阮宵还在奇怪什么叫“你先的”,像是小朋友间打架,说一句你先打人的,下一秒就该报复回去一样。   接着,就被周牧野略显粗鲁地拽了起来。   阮宵惊呼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昨晚上被拖出客厅的阿黄,忽然能体会到阿黄被拖出客厅时无法抵抗的力量。   胡思乱想间,又被周牧野朝后搡了一下。   “咚”的一声,阮宵跌撞着靠坐在琴键上,那沉闷的轰鸣声合着心跳,震得耳膜都痛了。   他看着周牧野不同于往日的神色,变得有些轻慢、有些不经心,目光却十分灼亮。   被那样的眼神看上一眼,脸颊热烫。   周牧野靠近,双手扣着阮宵的十指,带动着他的双臂高举过头顶。   刹那间,阮宵觉得自己完全敞开了,像翻开肚皮的小狗,暴露在周牧野的视线下,这样的姿势脆弱而又不具安全感。   “阿野……”阮宵细气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牧野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以几乎额抵着额的近距离。   阮宵如同漂亮的3D人偶,被提置到钢琴上,脸庞通红,娇艳得像朵小玫瑰,阳光下,皮肤细腻得不见毛孔。   清澈的眼底波光粼粼,扑闪扑闪间,看不出是在害怕还是期待。   周牧野就当他是在期待。   垂睫,看了眼阮宵微张的红唇,水润透亮,能回忆起那处贴着皮肤时,温热绵软的触感。   周牧野低声道:“高兴了?”   阮宵懵懂:“什、什么?”   周牧野继续放轻声:“看我破戒你高兴了?”   像是大厦轰然倾倒,阮宵有些目眩。   瞬间意会到什么叫“你先的”。   你先招惹我的。   阮宵忍不住辩解:“我没……”   “你最好老实点。”周牧野又向前挪了几小步,贴得不能更近,“不然我回去就告状。”   活像威胁长工的土财主。   这样的气氛新鲜又刺激,阮宵感觉心脏要坏掉了,小声哼哼:“你告状什么呀?”   “你不仅勾引少爷。”周牧野道,“还未婚先孕。”   “……”   被盖了这样两项罪名,阮宵露出一副被欺负惨了又无处伸冤的表情。   周牧野视线在他五官上淡淡扫视两圈,终于善心大发:“不逗你了。”   阮宵明显松口气,看了看上方,以为周牧野能松手。   周牧野这时道:“你靠近点啊。”   阮宵:“啊?”   “啊什么啊?”周牧野道,“你还亲不亲?”   “……”阮宵大脑宕机。   周牧野轻“啧”一声,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那我纡尊降贵迁就你好了”的表情,偏头压下脸。   阮宵屏住呼吸,阳光下,长眼睫像风中的蝴蝶翅膀,轻颤得厉害,最后干脆狠狠闭起眼。   就在气息即将交融时——   “Surprise!”   音乐教室的后面突然被大力撞开。   钢琴前的两人火速分开,错落响起几下沉闷的琴键声。   沈天诚提着两大袋炸鸡,身后拥着乐队成员。   教室一头一尾两方人打上照面,却都是面面相觑,空气中有什么裂开。   沈天诚看看脸蛋红透的阮宵,又看向罕见的有些失神的周牧野,不太肯定道:“你们……在干嘛?”   刚刚撞进来时惊鸿一瞥间,只知道两人的手都抬得很高,周牧野高大的背影将身前的阮宵整个都遮挡住。   很快,周牧野恢复平日里高冷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多了一分隐忍烦躁,偏过脸看向窗外。   阮宵见周牧野没有搭理沈天诚的意思,觉得这样怪尴尬的,于是主动接过话,磕磕巴巴道:“你……你说这样吗?”   说着,双手高举过头顶,手臂贴着耳朵。   “昂。”沈天诚一点头,表情茫然。   阮宵看了眼周牧野,又看向前方四个人,硬是挤出笑容:“我……我们在练体操。”   众人:“…………”   主唱悄悄扯了下鼓手的衣袖,掩唇小声道:“钢琴上の体操运动……”   鼓手跟主唱相视一眼。   两个女生同时发出“啧”的一声。   这种场景和动作的组合,就非常AV了。   -   阮宵被拖去吃炸鸡了。   他背对周牧野的方向,今天吃得尤其卖力,埋着头,剿灭一个又一个的鸡腿,超无情。   也超怂……   主要是不敢面对周牧野,所以假装自己很忙。   周牧野一个人坐在钢琴椅上,看着前方几人吃炸鸡,目光落在阮宵背影上的时间会更多。   沈天诚屁话一向多,一边吃炸鸡,一边还聊天,笑得很大声。   那边其乐融融,欢声笑语,愈发衬得周牧野这边冷冷清清,孤寡孤寡。   周牧野看着沈天诚,琢磨似的咬了咬下唇。   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憋火。   最后转过身,面对钢琴弹起了《野蜂狂舞》,还是1.25倍速的。   音律爆裂并且激荡人心的钢琴曲响起时,吃炸鸡的那伙人同时一愣。   贝斯手冲周牧野的背影吹了声口哨:“少爷牛逼!”   主唱叹气:“这世上还有周牧野不会的事吗?”   鼓手提醒:“生孩子呀。”   阮宵:“……”   沈天诚举起鸡腿:“少爷,要给你留点吗?”   周牧野对他们的话都置若罔闻,在琴键上飞扬的手没停过。   沈天诚悄悄问阮宵:“小元宵,你家少爷怎么了?”   阮宵嘴里塞满鸡肉,弯了弯眼角,笑容里藏着几分尴尬,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心里却想,如果录一段周牧野的弹奏现场发网上,标题就叫“小伙亲亲不成,竟怒弹1.25倍速野蜂狂舞”。   应该能骗不少赞吧。   ***   后面几天,阮宵就不怎么敢跟周牧野去音乐教室了。   不过周牧野也没再邀请他去就是了。   两人放学后暂时没再去冰场,而是直接回家,对着周家那台古董级别的钢琴叮叮咚咚地磨曲子。   肖开阳听说阮宵还没准备好曲目,都替他着急,想找音乐老师给他编曲,但时间来不及。   阮宵却愈发坚定:“没事,阿野已经帮我理得差不多了。”   《裸者之舞一号》的主旋律已经能合上节目的拍子,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主旋律和副歌部分的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完美地嫁接起来。   裴湛的编曲中,不单单只有钢琴,还有管弦乐,经过处理之后,两首音乐融合得非常巧妙。   但阮宵表达不出来。   周牧野能熟练地弹奏钢琴,也略通一些乐理知识,不过若让他独立创作,还是为难了他一点。   比赛在下周二,直到这周六,两个人还对着临时理出来的乐谱草稿做尝试。   早上八点,他们坐在钢琴前,周宅宽敞的大厅里回荡着琴声。   不一会儿,商瑶打着哈欠下楼,身上还穿着睡袍,头顶还挂着眼罩。   她趴在楼梯护栏上往下看,犯困地眯着眼:“干嘛呢?大清早就弹琴。”   商瑶因为跟周峙光闹不和,这周故意飞去了国外参加演出,昨晚才回来,现在困得要命。   琴音停止。   周牧野看到商瑶,又看向乐谱草稿,片刻后,拿起乐谱,站起身:“商老师,能不能帮忙看下编曲。”   商瑶下楼,听说是阮宵要参加花滑预选赛,“嗯?”的一声精神稍许:“宵宵不错啊,要参加比赛了。”   阮宵吐吐舌,不好意思地笑。   商瑶拿过乐谱,花了两三秒扫一眼,又重新扔回给周牧野,道:“把这两首曲子编一起,用6/8拍是吧?”   周牧野点头,问:“行吗?”   商瑶在钢琴椅上坐下:“你听听,看行不行。”   商瑶手摸上钢琴,闭上眼,酝酿了一会儿,开始弹奏。   她全程眼睛没睁开过,前面都弹得中规中矩,跟周牧野平时演奏得并无二样,只是快进入副歌部分时,她突然加入了更加激烈的和弦,却不显突兀,快速而又自然地将一首悲伤的裸着之歌领进激荡的第五交响曲。   阮宵呼吸一窒,听着音乐,平时训练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一举一动都大致踩上了节拍。   虽然商瑶现在弹奏的曲子跟裴湛的编曲思路有出入,但可以说还原了百分之七十,以目前的完成度,加上之后对自由滑编舞的调整,完全能达到上场的水平!   商瑶全程闭着眼,一曲弹奏完毕,就不再动作。   阮宵心情激动,当下就化身为迷弟,想上前表达一番赞美之意,但看商瑶似乎还陷在情绪里,只好在一旁等着。   可等着等着,商瑶脑袋越垂越低,最后突然“滋溜”一声,吸上来并不存在的口水,迷糊地睁开眼:“哎?弹一半睡着了。”   阮宵:“……”   周牧野:“……”   商瑶阖上琴盖,睡眼惺忪地看向两人:“行不行?”   阮宵猛一点头:“行!”   周牧野表示佩服:“还是你行。”   睡着了都弹得比他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订阅~   - 第21章 wink发射   商瑶那天睡醒之后, 又坐在钢琴前优化了一些编曲的细节,下午就去录音棚,帮阮宵录光盘。   商瑶刚从国外回来, 本可以好好休息两天, 却自愿为阮宵的事奔波。   阮宵不知如何表达感谢。他在商瑶出门前,感激又羞涩地道:“商阿姨,我请你吃饭吧。”   阮宵不知道的是,想请商瑶吃饭的人已经排到明年。   商瑶作为有自己事业的阔太太, 根本不差阮宵这一顿饭,有时候外出应酬对她来说反而是负担。   可商瑶却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道:“既然宵宵这么说, 那我可等着啊, 时间你定。”   商瑶接受了他的邀请, 阮宵开心得不得了。   他看向智能手表, 调出计算器, 已经开始筹划起自己的小金库, 看能拿出多少钱来请商瑶吃顿好的。   等商瑶走后, 周牧野瞥阮宵一眼。   神色冰冷, 懒懒出声:“我是没帮上忙还是怎么的?也没见有人请我吃饭。”   阮宵一怔。   太过高兴,反而把周牧野给忘了。   阮宵连忙摆手, 眼睛弯弯,笑得十分讨好:“没有, 没有, 阿野帮了我很大的忙, 你想吃什么, 我今天就请你吧。”   “还要我提醒……”周牧野觉得不可地摇摇头, 转身往主屋方向走, “算了,讨来的,没意思。”   “……”   阮宵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周牧野的背影。   大少爷,难搞哦。   晚饭前,商瑶把录好的光盘带回了周宅,整个过程堪称效率。   阮宵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看着手中崭新的封装光盘,脸上洋溢着收都收不住的笑容。   商瑶靠在装潢奢华的吧台边,手中拎一杯金黄色威士忌,目光暗暗打量阮宵。   她多少知道点自家儿子跟阮宵的情况。   以前周牧野不待见阮宵,所以接触很少,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周牧野经常带阮宵出入主屋,连带着商瑶跟阮宵的相处机会也多了起来。   艺术家对美有种天生的喜爱,商瑶只觉得阮宵越看越顺眼,好奇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水灵可爱。   商瑶成天面对周家父子的冰山脸,偶尔看到阮宵这样灵动漂亮的小孩,作为感情丰富的女性,难免会抑制不住满腔泛滥的慈爱。   她掀过一个玻璃杯,“啪”的一下放在阮宵面前台子上:“来,陪阿姨喝一杯。”   “……”   阮宵小脸呆滞一瞬,他还没见过这么……开放的阿姨。   商瑶倒完酒,旋上瓶塞,又问:“宵宵多大了?十九?阿姨记得你跟牧野差不多年纪,再过半年就毕业了,没记错吧?”   阮宵点头,有些拘谨,刚想说不会喝酒。   “叮”的一声,商瑶拿自己的杯子跟阮宵的碰了一下:“为友谊干杯。”   阮宵:“……”   商瑶侧身坐在高脚凳上,单手撑在头侧,仰面喝了一口酒。   她不似平时电视里看到的端庄婉约模样,在家其实就是个行事大咧咧的女人,不过独具自己的风情。   阮宵双手捧着玻璃杯,冰得有些刺手,正犹豫是喝还是不喝。   商瑶突然道:“对了,宵宵,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来着?”   阮宵手中的杯子差点滑脱,连忙歪了下身稳住。   脸色俏红地望向商瑶,眼睛睁得圆溜溜:“商……商阿姨,我……”   “没事,就随便聊聊,不用紧张。”商瑶展开笑,“都是成年人,不用不好意思,也千万别把阿姨当外人。”   面对商瑶这样成熟大方的女性,阮宵还真有些招架不住,他低下头,耳尖都是红的,小声道:“男、男生吧。”   阮宵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在坠梯遇到心动对象之前,他不知道自己会被男生吸引,也从没想过喜欢男生还是女生的问题,反正还没喜欢过谁。   商瑶晃了晃杯子,若有所思片刻,突然想到:“欸?巧了,我儿子好像就是男的。”   “……”   阮宵直接给整无语了。   “开玩笑的。”商瑶又跟他碰了下杯壁,笑道,“像宵宵这么可爱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喜欢牧野,我知道,他太高冷,跟他爸一样,特没意思。”   阮宵轻轻“啊?”了一声,低头,掌心抚着挂在水晶玻璃杯上的水珠,心情有些别扭。   想说周牧野没商瑶说得那么不招人喜欢,但又觉得无论说什么,只要是由他说出口,都不太对劲。   他支支吾吾地道:“阿野……学校有很多人喜欢阿野的……”   商瑶挑了下柳眉,随即露出狡黠笑意:“哦?那你觉得牧野怎么样?”   阮宵头埋得更低,脸几乎红透,清清嗓,细弱的声音道:“阿野看起来是挺高冷的,但跟他熟起来之后,会发现,他这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   前方传来一道不悦的声音:“你们在干嘛?”   阮宵和商瑶同时抬头,顺着声望去,就见周牧野双手抄在裤兜里,长腿踩下几级台阶,转个弯朝吧台这边走来。   “怎么了儿子?”商瑶无辜眨眼,“没干嘛呀,就跟宵宵聊聊天。”   周牧野走到阮宵身边,漆黑眼眸看了眼他手中的玻璃杯,又看向他。   阮宵立即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硬着头皮打招呼:“阿野……”   周牧野夺过阮宵手中的杯子,直接将里面的液体连同冰块泼进一旁水池里,面色不虞:“你给他喝酒……”   又“嘭”的一声,将杯子放在桌上,看向阮宵,轻轻一挑眉,放低声:“你还能喝酒?”   阮宵急急澄清:“阿野我没喝!”   周牧野眉目冰冷地看他,不说话。   “喂喂。”商瑶拿玻璃杯底碰了下台面,“你这什么狗脾气?我刚刚还跟宵宵说起你,宵宵说你……”   “那个!我先回去吃饭了!”   阮宵突然跟刺到屁股一样,一下子从高脚椅上蹿了下来,说完也不打声招呼,急急地绕过周牧野朝外走。   可没走两步,又小跑回来,抓起忘在吧台上的封装光盘,朝商瑶大大鞠了个躬:“谢谢商阿姨,如果有空,记得来看预选赛!”   就跟谁在身后赶一样,一股脑地把说倒完,又小跑着离开客厅。   周牧野双手撑在台子上,望着阮宵离开的方向,指尖在台面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   “啧……”商瑶垂眼把玩玻璃杯,一言难尽地晃了晃脑袋。   周牧野看向商瑶。   商瑶看他一眼,却没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自顾自喝了一口酒,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周牧野扫视一圈台面,拿起刚才倒干净的玻璃杯,到水池旁冲洗。   商瑶头也不抬,凉凉道:“放着吧,有人会收拾。”   周牧野手上一顿,却没有听从,执意把杯子洗好,擦净,放进玻璃柜里。   接着,他又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吧台前喝水,喝完后看看商瑶,又看看别处,没有离开的意思。   “有事?”商瑶终于从手机中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周牧野。   周牧野在台子上转动玻璃杯,云淡风轻地耸肩,表示没事。   商瑶提起一旁的包滑下高脚凳:“上楼啰,换身衣服也差不多该吃饭了。”   周牧野却往旁边挡了一步,终于还是憋不住:“宵宵说我什么了?”   商瑶显然早已看透,甩起皮包就抽他:“臭小子,跟我在这儿装呢?”   周牧野不躲不闪,轻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声音缓和了些:“所以说什么了?”   商瑶重新爬上高脚椅,没好气地嘀咕:“还什么都来不及说,你就下来了,脾气还那么爆,好了吧,把人吓跑了。”   周牧野低睫,片刻后,道:“是我不对,下次改。”   “这点倒是比你爹强。”商瑶还算满意。   接着靠向椅背战术后仰,看着周牧野:“不是妈妈我吹牛,要不是你出现得不是时候,彩礼都已经给你谈好了。”   周牧野愣怔片刻,不确定地抬眼,看向商瑶。   商瑶跟他确认了一个眼神。   是亲生母子。   周牧野缓缓靠坐在对面的高脚椅上,接着看向别处,舔舔唇角,却忍不住笑意:“不介意宵宵是男生?”   商瑶觉得有意思:“为什么介意?”   周牧野垂下眼眸:“以后要是没孩子……”   商瑶无情嘲讽:“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还是怎么的?一定要有孩子?”   周牧野:“……”   商瑶斜睨他一眼:“你也太看得起你们周家了。”   周牧野哑然失笑。   商瑶道:“听好了,永远不要指望下一代,我和你爹要是真喜欢小孩,会自己生。”   周牧野“嘶”了一声:“您消停会儿吧。”   “兔崽子。”商瑶笑骂,“怎么?嫌我磕碜?”   “不敢。”   周牧野扫到桌上的威士忌,敛了敛笑意,道:“对了,跟您说件事。”   “什么?”商瑶看向他。   周牧野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却又咽下,换了个语气,只说:“以后别给他喝酒。”   “哎呀,都多大了。”商瑶一副没眼看的样子,“男孩喝点酒怎么了,不至于这么宝贝。”   周牧野下了高脚椅,抬手拍拍商瑶的脑袋:“听话。”   又道:“他身体不合适。”   商瑶彻底没脾气。   -   后厨房。   美美地饱餐一顿后,阮宵拿起装封的光盘,对着灯光看。   阮曼玲见自家小傻子笑容里泛着傻气,揶揄道:“这么高兴?”   “嗯!”阮宵挪开视线,看向阮曼玲,眼睛里都是光,信誓旦旦,“妈,我要拿第一名!”   阮曼玲听了高兴,她揉了把阮宵的脑袋,笑道:“你不需要拿第一名,在妈看来,你就是最棒的!”   这是实话,阮宵能像其他同龄人那样参加比赛,对阮曼玲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阮宵用脸蹭了蹭阮曼玲的手,寻思片刻,笑了:“不,我还能更棒。”   ***   周末一过,很快就到了预选赛的日子。   预选赛是在周二,只有比赛的前两名才能上报给总局,并且有望被纳入省队。   如果只是内部单纯的预选赛,没必要搞得大张旗鼓,但世纪滑冰俱乐部顺便将预选赛办成了一场带有商业性质的演出,目的是为了展示俱乐部的教学成果,好吸引客源。   不过按照往年的经验来看,这场比赛都是在悄无声息中度过,扑不出丁点水花。   往往是拉几个没名气的赞助,卖不出几张票,把录好的视频往网上一发,播放量都不过百。   但今年情况稍有不同,当白熙羽会在这次预选赛中现身的消息一放出,门票在开启通道后一分钟内一售而空。   无疑,今年的上座率起码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当天,比赛还没正式开始,网上就已经泛起了小部分水花。   挚爱·羽:【家人们,这什么野鸡比赛?我在网上就搜到几个破视频,羽帝怎么会参加这种比赛?商演吧?还是说背后赞助商是大佬?】   爱羽一生:【听说是羽帝所在俱乐部的选拔赛,全国会员都能来参加,赢了能进省队还是国家队来着。】   岁岁平安:【不至于不至于,羽帝一个世锦赛第二名,早就被国家队预定了,不至于靠比赛出线,大概率是俱乐部请来蹭热度的。】   野王羽帝锁死:【为什么没有周牧野?啊啊啊,好久没看这两人同台了,我能盼一个周牧野惊喜返场吗?】   又又:【不是啊,野王好像不准备升组,后面应该看不到他表演了TAT。】   星星眼:【人在现场,逼格很高,给你们都看一眼。[图片]】   点开图片,就见宽阔的冰场中央摆放了一架黑色三角钢琴,由追光灯照着,穿礼服的人排排坐,托着小提琴、大提琴、长号、萨克斯……俨然就像一个音乐会现场。   今年的预选赛是在申城举行,陆飒作为俱乐部老板,不知怎么想的,花了大手笔,请管弦乐团来表演节目。   冰场上正在有模有样地进行开幕式,阮宵在后台准备。   他透过玻璃朝不远处的VIP区看,见到坐在第一排角落的阮曼玲。女人正拿着手机,新奇地对着各个地方拍照,想必晚上的朋友圈少不了九宫格。   不仅如此,阮曼玲后面就坐着周牧野一家。   是的。   周牧野一家都来了。   阮宵当时看到商瑶和周峙光时,还愣了好半天。   商瑶说有空就来看他比赛,他以为是客气话,没想到真来了。   不过周峙光全程都在低头看手机,看样子大概就是单纯来陪老婆的。   阮宵收回视线,坐在长椅上平复气息。   外面乌压压的阶梯观众席上都是人,其中还有好多认识的长辈和熟人,阮宵从没经历过这些,已经开始掌心发凉,微微紧张了。   不过第一次参加比赛,感到压力也正常。   这时,手表震动两下。   阮宵抬起来查看。   秦双琪:【宝,还好吗?】   阮宵强颜欢笑:【挺好的。^_^】   秦双琪:【我能不能去后台看你?好让你放松放松。】   阮宵一想,也好,有好朋友在身边说说话,能缓解下紧张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等候室的大门被推开,没见着人,却见到了跟门一样宽的玫瑰花。   阮宵歪了下头,还想看是谁。   玫瑰花捧被艰难地放下,秦双琪“呸呸”两声,被花粉弄得恼火,抬眼看到阮宵,又露出一个豪气的笑:“看看这是谁?哟,是我们的小冠军。”   阮宵愣住。   房间里还有其他九位选手以及他们的陪护人员,有小二十来个人,同一时间齐刷刷地看向秦双琪。   阮宵放在腿上的手攥紧,一时间略感社死。   秦双琪却毫无自觉,就这么招摇地捧着玫瑰花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个推餐车的服务生。   阮宵怀疑这位千金是把她家酒店的大堂经理偷出来了。   他又看到餐车上摆放着的双层翻糖蛋糕,做得十分逼真,一个小人拿着金灿灿的奖杯,站在三级台阶的正中央。   阮宵尴尬到差点不能呼吸。   他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想遮住那个蛋糕,不让别人看到:“你干嘛呀?”   秦双琪理所当然:“提前祝贺你拿第一名啊。”   阮宵简直要哭了。   现在压力更大了!   这时,身后传来很轻的“嗤”的一声。   阮宵后背一僵,缓缓转身看去。   白熙羽从阮宵身后经过,目光轻蔑地看了眼那个翻糖蛋糕,又斜睨向阮宵,眼底写满了“不自量力”四个字。   接着,傲然地出门去候场区了。   不意外的,外面掀起一片尖叫。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白熙羽的粉丝疯狂了。   阮宵坐回长椅上,垂着脑袋。   秦双琪把九十九朵玫瑰扔给大堂经理,拍拍手,坐到他身旁:“宝,咋了?”   阮宵摇摇头,说不上感受。   他以为自己能轻松面对比赛,但真的临上场了,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再加上刚刚被白熙羽看了那一眼,阮宵不得不承认,白熙羽真的气场很强大,还没开始比赛,他在心态上已经被碾压大半了。   肖开阳这时走过来,看着这又是蛋糕又是鲜花的阵仗,责怪秦双琪:“别瞎搞!”   秦双琪撇嘴,耸肩。   肖开阳看出阮宵状态不佳,蹲下来,对他说:“别紧张,深呼吸,不过是场预选赛,我觉得你的首秀一定会让人惊艳,主要是心态要放稳。”   阮宵没什么底气:“哦。”   这时智能手表又震动了两下,阮宵瞄了一眼,是周牧野。   周牧野:【怎么样?要不要去看你?】   阮宵一下子直起腰,被秦双琪搞怕了,连忙回复:【不!要!】   片刻后。   周牧野:【噢,你拒绝我。】   阮宵:“……”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大少爷的不爽。   阮宵不禁回过头,透过玻璃再次看向VIP观众席。   意外看到周牧野也在朝这边看。   两人对上视线。   就见敞亮的场馆内,有些纷乱的观众席间,周牧野是那样清晰明亮地坐在那儿,一眼就跳脱出来。   阮宵一时间忘了挪开目光。   周牧野还是神色寡淡的模样,好像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却在这时动了。   他抬起一手,比出手|枪|状,隔空对准阮宵,扣动食指扳机,眨了下左眼,wink发射。   “……”   阮宵猛地转回身,背贴着玻璃。   刚刚还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现在就跟被电流击中了一样,心跳加速,气息转急,脸红得鲜艳又好看。   阮宵觉得自己太难了。   这一个个,全都在搞他心态!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 第22章 全家总动员   开幕式结束之后, 冰场上的钢琴被拖运至场馆角落,管弦乐队的表演者有秩序离场,工作人员上场做最后的检查和清理。   所有选手的出场顺序已经由先前的抽签决定, 一共十个人, 阮宵抽到第六位。   他还特意听了一下白熙羽的位置,第五位,正好是中场休息前的最后一位。   比赛快开始了,休息室里的选手陆续出门, 他们来到外面的候场区,准备进行正式比赛前的六分钟练习。   阮宵正在换鞋,后面观众席和候场区间有一段隔开地段, 地势较高。   秦双琪趴在栏杆上, 朝下面打气:“宝, 加油!你是最棒的!”   阮宵转过头, 冲她笑笑, 挥了挥手。   转回来的时候, 却盯着系到一半的鞋带发呆, 接着深深吸气, 缓缓吐出。   因为只是俱乐部内部的选拔,只举办一天, 所以没办法比完全流程,省去短节目环节, 最终以自由滑的分数排名。   在六练的过程中, 阮宵发现周边来往的选手都雄赳赳气昂昂的, 神色自若。   虽说这次预选赛规模小, 但世纪滑冰俱乐部在全国好歹有上千名会员, 一直在为总局输送优秀运动员, 这说明能来参加的选手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有的高高掰着腿从身旁淡定滑过,有的轻松做了个连跳练习,有的快速扭动步伐给自己热身。   至于白熙羽,他从冰场一头S线型单脚跳到另一头,姿态轻松又帅气,所到之处频频引发尖叫,无疑是今晚的人气王。   阮宵在场上滑了一圈,目露茫然,总觉得自己是丑小鸭掉进了天鹅堆,心里生出了那么丁点自卑。   可阮宵光顾着看别人,殊不知从他踏入冰场开始,自己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深深吸引了观众们的目光。   原因无他,阮宵长相太过绝艳,一脸无措地东张西望时,仿佛误入人间迷路的精灵。   好多人都对他投来视线,过程中跟身边人交头接耳,可惜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少年的姓名,所以那些惊叹的声音也仅流传于坐席之间。   商瑶是艺术界的名人,所以看表演时依旧戴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墨镜。   她优雅地翘着腿,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拄着下巴,藏于墨镜后的视线始终跟着阮宵移动。   阮宵今天穿了一件很基础的黑色表演服,材质有丝绸的垂落感,上臂的袖子有一段黑纱设计,服饰收腰,将少年修长的腿线提起,不似平日里穿着宽大校服的笼统形象,此刻他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商瑶“啧啧”两声:“这肩,这腰,这腿,这屁股……谁不喜欢?”   刚说完,眼前落下一片黑暗。   周牧野伸出一手挡在商瑶的墨镜前,语调懒懒的:“如果光知道看这些,亲,这边建议您还是别看了。”   商瑶拍开挡在面前的手,瞥周牧野一眼:“你自己看了多少回?我都懒得说你。”   沈天诚就坐在周牧野身旁,听了这话,突然欠身冒头,隔着中间的周牧野,冲商瑶竖起大拇指。   万分狗腿地给予肯定:“商姨说的极是,周牧野老色批了。”   周牧野眼神薄凉地看他。   沈天诚没再皮,又靠了回去。   前面,阮曼玲激动得不行。   她怕遮住后排的人,又忍不住想离阮宵更近,于是猫着腰,身体前倾,举着的相机一连对阮宵拍了几百张。   她看阮宵平稳地踩在刀刃上滑行,惊讶于阮宵居然能滑这么好,又或者说这孩子本身就有天赋,只是这么多年都没被挖掘出来。   惊喜混杂着感动,阮曼玲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实在没忍住,在阮宵经过时喊了声:“宵宵!”   场上,阮宵循声看去,看到阮曼玲,露出一个温宁的笑,接着刀刃变向,又绕了回来。   他贴心地站在原地给阮曼玲拍照,本来是双手叉腰,随后可能嫌动作太傻,又赶紧举起一手比耶。   那孩子气的举动惹得周围观众席上一片笑声。   其他选手都忙着在六分钟内熟悉场地,这全程游离在外的小迷糊在干嘛?   听到笑声,阮宵愣了一下,朝阮曼玲身后放眼望去,就见黑压压的都是人,面目模糊。   他窘迫地收回手,正要朝其他地方滑去,无意间跟周牧野对上目光。   阮宵突然皱眉,轻瘪了下嘴,眼里水淩淩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听他细声唤道:阿野……   是那种被晾在黑板前做不出题时投来的依赖眼神。   不过阮宵自己都不知道流露出了那样的神情,也没放在心上,委屈的表情转瞬即逝,很快就转身滑走了。   周牧野轻眯了下眼,抿唇咬了咬。   清楚地知道,这位新人参赛选手心态崩了。   全场游离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   ***   比赛正式开始后,阮宵只看了前两位的表演,然后便一个人到后台的走廊上去热身。   在上场前,他要确保自己的身体不会冷下来,而且在场边多看无益,看久了只会让他增添心理负担。   过了一刻钟左右,场馆里突然掀起一阵掌声和欢呼,是自开场以来最为热烈的。   那时阮宵正咬着牙给自己压腿,听到动静,顿了一下。   不用回头都知道,白熙羽上场了。   阮宵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没转回去看,继续埋头压腿。   长廊外面,带有异国风情的探戈曲响起,随着鼓点声砸在耳膜上,引人振奋,场上的气氛也很快被炒热起来。   阮宵闭上眼,想到自己的表演。   拿到光盘后,为了迎合最新的编曲,他把几个跳跃动作改了,跟过去排练了上千次的节目有所出入,对于改动的地方,他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抓准情绪。   他今天会这么慌,说到底,不仅是因为对赛场的不熟悉,更是因为对自己节目的不自信,没有裴湛的那版配乐,多少对他造成了影响。   正在胡思乱想间,外面突然响起清脆的点冰声,接着场上一片欢呼。   那声音就像砸在阮宵心上,他气息稍滞,额上浮现薄薄的一层汗。   白熙羽一定是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跳跃动作。   接着,掌声愈发密集起来,一定是节目渐入佳境。   阮宵越来越心神不定,直到探戈曲的激昂程度达到了顶峰,他终于忍不住,透过玻璃墙朝外看去。   就那一眼,自信心粉碎。   阮宵一动不动,望了外面许久,清澈眼眸里的浮光一直在微微颤动,直到某一刻,忽地扑灭。   -   中场休息一刻钟,白熙羽套上冰鞋套,踏入候场区,所有选手都不约而同站起来为他鼓掌。   白熙羽优雅一笑,接过一旁教练递过来的水,云淡风轻地在长椅上落座。   从京市分部来的几个选手聚集到他身边,一副想积极探讨的样子。   白熙羽应付着他们,余光却注意到一人从后台垂头丧气地出来。   他看去。   阮宵低垂着小脸,有些失神地走向这边的长椅。   白熙羽冷笑一声,眼里暗暗闪过得意。   有时光看一个选手的赛前状态,就能知道他最终结果大概会落在哪一档。   下一个就是阮宵上场,显然状态还没调整过来。   白熙羽眼见阮宵正要坐下,突然听到身后的平台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宵宵!”   阮宵回过头,朝身后稍高一级的平台看。   白熙羽也顺着看去。   就见一身端庄黑裙的女人摘了墨镜,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意,朝下探出手,隔着栏杆摸了摸阮宵的小脸。   阮宵呆滞:“商阿姨……”   白熙羽愣了一下。   不仅是白熙羽,其他人也都震惊了。   他们知道商瑶,在电视里看到过,是国际著名钢琴家,地位不同凡响。   他们见商瑶跟阮宵一副很亲昵的样子,纷纷猜测这个很漂亮的男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正当这时,不远处晃着步伐走来一个少年。   底下一众选手很快认出他来,立即发出迷弟的声音:   “卧槽!周牧野!”   “野王居然也在现场?什么时候来的?”   “我纸和笔呢?!妈,我纸和笔呢?……只有笔也行,签衣服上……”   周牧野在青年组中的地位可以称神,所以在场的各位都认识他,周牧野当初不打算升组的消息还在他们间引起过不小轰动。   周牧野朝这边走来,还是那副矜贵冷艳的样子,似乎只是顺路经过,走到商瑶身边时,眼神淡淡地瞥阮宵一眼。   阮宵见到周牧野,心情忽的轻松不少,却被他看得不自觉低下头。   商瑶不顾周围人惊诧的目光,揉了揉阮宵的乌发,笑道:“听牧野说,你还紧张呢?”   阮宵轻拧眉,懊恼地歪头,悄悄瞪向周牧野,似乎怪他多管闲事。   周牧野淡扯了下嘴角,一拍栏杆,指人:“你过来,你什么意思?”   “……”   阮宵连忙收回视线,低眉顺眼。   商瑶拱了周牧野一下,脸色微沉:“是不是又欠了?”   周牧野没话说,看向别处。   商瑶再面向阮宵时,又恢复和颜悦色,摆明了两幅面孔。   候场区众人看着这一幕,万分迷惑,心里都不禁怀疑周牧野不是亲生的,这位叫阮宵的男生才是。   只有白熙羽看得脸色铁青。   商瑶对阮宵道:“不要有压力,既然是我给你录的光盘,那一定可以得第一名。”   商瑶话落,众人发出惊诧声。   商瑶为阮宵录的盘!?   白熙羽直接腾的站了起来。   周围人察觉到动静,纷纷看向他。   白熙羽脸色不太好,勉强笑笑:“我去后面休息。”   说完,朝出口走了。   商瑶没注意到一旁的状况,她见阮宵不仅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露出一脸要哭的表情,瞬间有点诧然。“呀,怎么了呀宵宵?”   商瑶是个相当自信的人,可惜安慰方式不当,这份自信不仅没能传达给阮宵,还让孩子更崩溃了。   阮宵低头揉脸,他也不是真的想哭,但烦倒是真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为什么平时训练都好好的,一上场却感到有些怯。   商瑶也莫可奈何,于是赶紧把棘手的问题交给周牧野,自己先溜了溜了。   周牧野双手懈怠地搭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阮宵。   阮宵暗暗崩溃一会儿,仰面跟他对视。   在长时间的沉默间,他莫名觉得周牧野接下来说的话会很有分量。   然而就在他坚持不住要躲开视线时,却见周牧野懒懒地一挑眉。   他道:“你怎么这么菜?”   “……”   阮宵小脸涨红地盯着周牧野,表情趋向不愤,最后理直气壮叉腰:“还……还要你提醒吗?”   “噗嗤!”   除了周牧野,周围一圈人全笑了。   ***   周牧野微微弯身,趴在栏杆上,看下方的阮宵:“我问你,你为什么来参加比赛?”   阮宵猝不及防,呆滞片刻,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讷讷道:“表演师傅的节目……”   周牧野了然似的轻轻“啊”了一声,又问:“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阮宵脸色发红,艰难开口:“拿、拿第一。”   他从拿到光盘的那一刻起,不知怎么,想法就渐渐变了。   想到周牧野和商瑶一直为他的事忙碌,阮宵总有种不拿出点成绩就会辜负他们的感觉,所以在拿到光盘的时候,他兴奋间对妈妈夸下海口,说要拿第一名,后来这个想法一直就存在于脑海中,使他变得像膨胀了的气球。   直到今天踏入会场,他满脑子想的还是怎么拿第一?怎么赢过白熙羽?改过的节目达不到裴湛那一版的水准,会不会不好看?   背负了这么多纷杂的思绪,以至于都忘了为什么要站上预选赛的舞台。   反思间,阮宵双眸逐渐燃起光彩,眉目变得愈发坚定。   周牧野看阮宵一眼,适时道:“所以你现在的想法是……”   阮宵抬起清亮的黑眸:“表演师傅的节目。”   周牧野道:“你接下来要做的是……”   阮宵提高嗓音:“表演师傅的节目!”   周牧野轻抬下巴:“你在场上应该专注的是……”   “表演师傅的节目!”阮宵脸色涨红,激动间,单薄的肩微微耸起,“我要尽一百分努力,完成师傅的节目!”   管他什么名次,管他什么节目还原度,他要全身心地投入到表演中。   他不是来比赛的,他是来表演的!他要将师傅的心路历程展现在观众面前!   阮宵情绪尚且处于顶峰,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突然在某一刻意识到,周围是一片安静。   阮宵回神,愣了一下,看向周围,发现大家都在看他。   只是那些眼神中没有嘲讽,没有不屑,有的只是善意的鼓励。   阮宵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耳根,默默躲开视线,一脸难色地咬咬唇。   刚刚喊口号似的。   好社死……   阮宵抬头看向周牧野,还有点委屈埋怨的样子。   都是阿野,引他说那些话……   周牧野此时眼中含着很淡的笑意,低睫轻眨间,有些玩世不恭。   就在这个时候。   中场休息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将要引来下半场的比赛。   周牧野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阮宵眉间,轻轻搡了一下:   “去吧,皮卡丘。”   阮宵:“……”   他看了眼周牧野修长的指节,差点看成斗鸡眼,最后不知怎么想的,一把将周牧野的手抓住展开,露出一口小白牙,踮起脚尖,在他掌心咬了一口。   周牧野渐渐敛起笑意。   阮宵偏过脸,撩起眼睫,朝上看周牧野,殊不知自己上挑的眼角有些勾着人心。   “我才没你说得那么菜。”   声音轻而细。   周牧野舔舔唇角,彻底没了笑。   就因为周牧野说他菜,阮宵报复地咬了一口。   接着松手,拉开外套拉链,将白色运动外套扔在长椅上,朝着冰场入口大踏步走去。   彻底满血复活。   身后,周牧野低睫看向掌心的浅淡红痕,沾着一圈湿润印记。   看了半晌,阖上掌心,就像阖上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   这时。   “野王……”   一个小矮个朝平台上递来一支油性黑色笔,怯怯地看着周牧野,“能不能……帮我签一个名。”   说着,转过身,将后背洁白的外套对着周牧野。   周牧野接过笔,探身越过栏杆。   那天心情好,他给小矮个签了两个名。   ***   白熙羽进入休息室后,咬着手指甲,坐立难安,一想到刚才商瑶对阮宵那副亲昵的模样,不禁握紧了拳。   世青赛前,他登门拜访过商瑶,请她帮忙为自己编曲,但是商瑶以工作忙为由,客气而疏离地拒绝了。   不仅是世青赛前,以前他跟周牧野的关系那么好,也没见商瑶为他编过曲或者录过光盘。   那阮宵有什么资格……   想到这,他嫉妒得心里几乎要滴血,趁着四下无人,踹了脚沙发泄愤。   站在那个位置,过道对面忽闪忽闪的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白熙羽看过去,发现斜对面的房间上挂着演播室的牌子,房间的门敞开了一道缝,光源来自那里。   白熙羽环着手臂,若有所思般,缓缓朝演播室走去。   因为是中场休息时间,演播室里的工作人员暂时出去,白熙羽在昏暗的房间内,看到了桌上箱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光盘。   按照赛事要求,每个选手都得提供音乐光盘,上面会标明运行时长,以及节目名。   阮宵是下一个出场,光盘已经被抽出来了。   白熙羽拿起阮宵的光盘打量,接着,露出一个阴冷的笑。   他拿出一旁笔筒里的回形针,把光盘按在桌上,在光滑的盘面上使劲地划,另外还有一张备用光盘,也如法炮制。   白熙羽一边划光盘,一边露出扭曲的笑:   “以为商瑶编曲就能拿第一?你做梦……”   -   阮宵上场后,按照惯例,会沿着冰场边缘滑行一圈,向观众们展示自己。   虽然阮宵毫无名气,也从没露过脸,但还是收获了热情的掌声。   他似乎天生就有种路人缘。   阮宵还是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在上千人面前表演,心理素质必须得过硬。   不过紧张只是一时的,他在绕场一圈后,看着茫茫的冰面,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此刻更多的,是想要畅快滑行的想法。   阮宵在冰场中央站定,摆好起定姿态,低着头,等待音乐响起。   偌大的场馆也因为他的动作渐渐安静了下来。   十秒、二十秒、半分钟……   观众席上渐渐响起讨论声,阮宵也察觉到哪里不对经,他抬头看向场外,发现前方的裁判面面相觑,不一会儿,肖开阳急匆匆地出现在候场区,对他招手。   阮宵只好滑过去,撑住护栏:“肖教练……”   肖开阳脸色有些懊恼,也有些抱歉,道:“宵宵,今天你可能比不了了。”   其他人纷纷看向这边,不明白怎么回事。   阮宵茫然:“为什么?”   肖开阳:“你的光盘算坏了,放不出来,备用盘也不能用。”   阮宵“啊?”了一声,下意识又想问为什么,可看肖开阳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明白,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肖开阳跟他商量道:“先接下一位吧,如果能补救,我们最后上场,如果没办法,只能……”   阮宵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不得不说,这坏消息就像一盆冷水一样,泼得人有些心寒。   接着,他看向悬于场馆中央的显示屏,上面还有他的名字和出场顺序。   阮宵扭头看着显示器,突然问:“教练,接下来的4分30秒,还是我的吧?”   肖开阳怔了一下:“什么?”   阮宵转回头看他,手一推,身轻如燕地向后滑行,笑得乖巧:“只有这次机会了,虽然不够完美,但只要能尽全力展示,对于我和师傅来说就够了。”   肖开阳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眼看着阮宵再次在冰场中央站好,摆好姿势,忽然明白,阮宵打算在没配乐的情况下继续演出。   肖开阳内心震颤,这怎么可能……   阮宵站好姿势。   既然没有配乐,那怎么滑都可以,他打算表演裴湛的那一版编舞。   突发意外,很难不受影响,此刻他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周围的环境也有些嘈杂,但阮宵强迫自己冷静、专注,回忆该从哪个动作开始,该从哪个拍子起步。   阮宵阖上眼,可真正冷静下来,他脑子里响起的却不是动作和音乐。   而是一道略显消沉颓丧的背影。   指尖夹着一根烟,明明灭灭。   那人站在国家队合影前,一站就是半天,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才骂一句什么,将相框暴力倒扣,浑不在意扔进抽屉里。   他平时不爱笑,只有喝醉酒时,才会笑着拿出裂屏的手机,翻出过去在领奖台上的照片,说自己那时站得有多高,一张一张翻过去,到了最后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感到一阵微风拂面,阮宵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间滑了出去,以大一字步起始,张开双臂。   整个场馆渐渐安静,观众们看着场上展开身姿的少年,从错愕转变为惊艳,也只花了短短的半分钟。   虽然少了配乐,但少年本身就好像一首音乐,通过他的步伐和律动感,大家很快就看出了节奏,加上少年饱满的情绪以及干净漂亮的动作,这一切足以将他们引入到节目中。   场上的少年,仿佛在诉说一个悲伤的故事。   滑行过程中,阮宵心里一直踩着旋律,前面抒情阶段铺垫好,他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第一个跳跃,是后外点冰三周跳。   如果能配上音乐,必然会使节目效果更出彩,但他现在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将动作做得足够到位。   阮宵心里数着拍子,踩上前刃,点冰刹那,场馆内响起一道悠扬的大提琴声,合上了阮宵的拍子,落冰的瞬间,音乐旋律再次与他的动作暗合。   观众们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前,就已经控制不住鼓起掌来,同时朝着琴声的源头看去。   阮宵也分神看了眼场外。   在场馆灯光昏暗的角落,周牧野坐在那儿,身前靠放一把大提琴,他微微垂着头,持弓的手臂开阖间,悠扬低沉的琴音伴着裸者之舞一号的旋律奏出。   比起钢琴,周牧野其实更擅长大提琴。   阮宵心里仿佛盛开了花,翘了下唇角,再次专注于演出。   就在这时,VIP观众席的角落站起一个穿黑裙的女人,她大步流星地下了观众席,沿着暗处的长廊走到三角钢琴前,摘了墨镜摆在上面。   浑厚的钢琴声在场馆内奏响的刹那,阮宵正好在做出一个阿克塞尔三周跳接外点两周跳。   观众席上发出惊呼,已经分不清他们的激动是因为阮宵精湛的技术,还是因为这场独特的花滑表演形式。   有了钢琴的加入,音乐变得更加动听多彩。   阮宵的节目也如同默片泼上了色彩,愈发得引人入胜。   掌声一阵接一阵地响起。   周峙光在观众席间看到阮宵精彩的表现,又见老婆和儿子都下场了,隐隐有些坐不住。   不过堂堂市值千亿集团的董事长不能轻易露面,他从口袋摸出一个口罩,严严实实戴上后,趁着没人注意,来到角落,拿起一把长号。   虽然他先前没看过阮宵的表演,也没参与过节目编曲,但音乐的底层逻辑相通,他知道如何配合上大提琴和钢琴的旋律,也知道如果有了长号的加入,整场表演的层次会更丰富。   周峙光举起长号,准备大展身手。   可当长号头怼着口罩塞进嘴里时,他优雅地“呸!”了一声。   才发现人傻了。   戴口罩怎么吹?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当天要到晚上十一点后更新,所以这章放多点,谢谢大家支持~   - 第23章 谢谢你啊   整个节目的前半段节奏很缓, 情绪压抑。   但阮宵的滑行劲道很足,如乘风一般在冰上交替步伐。他虽然不高,但身材比例接近完美, 无论做什么动作都以最大限度延展肢体, 给人一种在视觉上的极致享受。   正因为此,在前半段中,悲伤的音乐配上张扬的动作,使他看上去像陷在暗夜沼泽地里的困兽, 再努力都无法挣脱命运的束缚。   然而在阮宵漂亮地落下第一个3A接2T连跳之后,节目出现转折。   场边,商瑶上半身微微后仰, 又猛地按下, 钢琴节奏倏地变强。   在一段即兴发挥的钢琴和弦中, 周牧野捉住长弓, 改为用手指拨弦, 低沉的大提琴音也变成了欢快的咚咚声响。   场上的阮宵正提着右刃, 身侧与地面平行, 将身体中间拉出中空状地做燕式旋转, 快速转动数圈,他放下浮足向前滑行。   柔软腰肢向后仰的那一刻。   远方传来悠扬的长号声, 乘着钢琴和大提琴交织的风上升,如拨开云层的一只手, 有光泻了进来。   暗夜不再, 天亮了。   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第四乐章在场馆中炸裂, 阮宵迈出一脚猛地向前踏冰, 一仰头, 微微汗湿的发丝甩过弧度, 精致的面庞神采飞扬。   他就如破土重生一般,摆脱沼泽,带着新生后的野心勃勃。   悬挂在顶上的四面LED屏切出阮宵的近景,即便是他无意间一个挑眉,都清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那样的绝色脸蛋配上无法遮挡的锋芒,在加上现场Live级别的激情音乐声环绕,在场的每个人都情难自禁地鼓起掌,一阵阵感到头皮发麻。   沈天诚全程高举着手机对准场上,看到这里控制不住地连发好几声“草草草草……”,又一把被一旁的主唱捂住嘴,免得他污染录像里的收音效果。   小狮子陈墨就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正中间,他黑黝黝的眼睛如探照灯一样紧紧追随阮宵,手一直紧捏着,激动到脸颊涨红,呼吸都略显困难。   从没见过一场表演,能美到夺人心魄。   俱乐部老板陆飒此刻却略显暴躁,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他堵着一只耳朵,在观众席后方对着手机吼:“摄像机到哪儿了?能不能快点!一个机位根本顶不住!”   陆飒觉得自己最大的败笔就是只在现场按了一个摄像机位,他只知道今晚因为白熙羽的缘故会来很多人,声势得造大一点,却万万没想到国际著名钢琴家商瑶也来到了现场,并且跟周牧野、以及一位不知名男士联手来了场即兴表演,这绝对是意外惊喜。   可惜只有一个摄像机,镜头大多数时候都给到阮宵,只能在匆忙间扫过场馆角落演奏的人。要知道,商瑶的身价在上亿级别,陆飒开一辈子俱乐部都不限定能请得来,今晚商瑶却毫无征兆地上场表演,若不能完整收录下来,血亏!   阮宵却察觉不到现场过于热情的回应,完全沉浸在节目表演当中。   师傅捡了他,培养他,三年相处间,待他如亲人。   直到师傅提议要送他去冬奥会,阮宵后知后觉,他将接续师傅未完成的梦想,他是师傅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在渐强的音乐声中,阮宵的步伐变得轻快,在最后的后内点冰三周跳基础上,临时又接了一个外点三周跳。高度漂亮,滞空漂亮,如同跃到了云海之上,看到天高海阔。   节目进入尾声,商瑶临时起意,双手离开钢琴键。   如开头那般,场上再次只剩下低沉的大提琴声,演奏着裸者之舞一号的悲伤。   不过这段原曲经历过改编,悲伤中又透出令人颤栗的激昂。   阮宵一脚踩在刀刃上,一腿向前崩直,在冰场中央高速旋转着下蹲。   过往跟裴湛相处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中掠过。他们陷入命运的怪圈,但因为有彼此的陪伴,渐渐有了向上的力量。   阮宵旋转过程中拼命地想,挣脱出来!挣脱出来!   阮宵,挣脱出来!   旋转速度放缓,身体渐渐向上打开,最后在大提琴断弦一样的一记拨弹后,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阮宵踩着最后那一个音,朝上抛动双臂。高高仰起脸的瞬间,发丝划过弧线,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细小水珠扬在半空中。   师傅,再见了,无论今后在哪里,都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阮宵眼前一片模糊,观众席上是连绵黑影,他维持最后的站姿定住不动,却无法控制地剧烈喘息,胸口不断起伏。   有那么两至三秒,几千人的场馆内似乎只有阮宵的喘气声。   接着。   观众席间一块区接着一块区起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千人场馆,没有一个人欢呼喝彩,他们沉浸在刚才的表演中无法回神,也没办法发出声音,唯有不停地鼓掌才能表达内心的感动和激动。   情况就这样持续了足足半分钟之久,才开始有人吹口哨、叫好、喊着阮宵的名字。   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阮宵终于放松心神,他眨了眨眼,被水色遮掩的眸光变得清晰。   他第一个看到的便是站在VIP席前方的妈妈。   阮曼玲双手拢住半张脸,望向这边时,眼里满是喜极而泣的泪花。   阮宵滑到场边。   阮曼玲跨过中间的广告牌,隔着一堵半人高的围墙,倾身跟阮宵拥抱。   嘈杂的人声中,阮宵一下下抚着阮曼玲的背,嗓音细细的:“别哭,别哭。”   阮曼玲哽咽了好一会儿,作为一个母亲,半辈子奉献给一个智力低下的孩子,眼见着孩子越变越好,今天一见更是超出预期太多,心情过于复杂。   阮曼玲控制好情绪后,拍了拍阮宵的肩,示意他回头看。   阮宵顺着指示看向场馆角落,周牧野正在给大提琴调弦,商瑶则坐在钢琴椅上跟他说话。   不知听到什么,周牧野嘴角扬了扬,抬头,神态放松地回商瑶的话。   周峙光已经戴上了口罩,在一旁擦拭长号。   因为是管弦乐团的乐器,所以他们得把大提琴和长号复原归位。   阮曼玲在阮宵耳边说:“去吧。”   这时,已经有观众朝场上扔鲜花了,各样的花束纷纷洒洒飘落在冰面上。   阮宵一蹬一滑间,穿过漫长的花道,来到场馆的角落位置。   商瑶看到来人,眼睛立即一亮,站起旋身,笑着对阮宵张开双臂。   阮宵笑意中带几分羞赧,跟商瑶抱了一下:“谢谢商阿姨。”   摄像师恰好将镜头切到这边,场馆上方悬挂的四面LED屏幕里映出两人拥抱的场景。   观众席间立马掀起一阵哗然。   商瑶是国宝级艺术家,全国上下几乎没人不认识她。   刚才摄像师给的镜头少,况且阮宵的表演太过精彩,所以少有观众注意到她,现在大家能透过屏幕看得一清二楚,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感到次元壁破了。   怎么都不会想到,商瑶会在一场没什么名气的预选赛中给一个无名的少年伴奏。   现场的声音太过嘈杂,商瑶只能趁拥抱的时候对着阮宵的耳边道:“宝贝太棒了,表现很精彩……”   阮宵听得有几分费劲,但知道都是夸他的话,也不论听见了多少,先一个劲“嗯嗯嗯”地点头。   跟商瑶抱过之后,阮宵顺到下一位。   “谢谢周叔叔。”   周峙光已经将口罩戴得严严实实,露出的眉眼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跟阮宵走过场似的抱了一下,抱的时候,手臂虚环住娇小的少年,一丁点儿都没挨着阮宵。   直起身后,周峙光还抬着一根手指朝阮宵晃了晃,语气严肃:“不错,继续努力。”   仿佛公司年会给最佳员工颁奖。   不过阮宵啥也没听清,只好眼睛弯弯地笑。   顺位到下一个时,阮宵正习惯性要张开手臂抱住,可手抬了一半又急急收回,以一副要抱不抱的姿态尬在原地。   抬眼打量两眼身前的人,脸先悄悄红了,最后悻悻放下手,小声嗫嚅:“阿野,谢谢你……”   他知道,是周牧野率先想起要给他伴奏,才有了后来大师级别的现场配乐。   周牧野恰好站在场地出入口的位置,跟阮宵之间没有围墙挡着,他双手抄兜地站在那儿,神色显出几分轻懒。   见阮宵最后放下手、拘谨地攥着自个儿的袖口,周牧野表情顿了半秒,随即轻抬眉:“怎么到我这儿就没了?”   “啊?什么?”阮宵听不清,扶着一旁护栏,凑近他。   周牧野闻见一阵橙花气息,在运动过后热气的蒸腾下,愈发芬芳。   低睫。   阮宵的表演服微微汗湿,变得有些轻薄,黑纱罩住瘦削柔软的肩,映出肌肤的莹润底色,凑过来时,露出一截挂着汗珠的雪颈,绯色蔓延。   周牧野微微弯下脊背,靠近阮宵白嫩的耳朵,气息吹拂:“还好吗?”   这时不知哪边的观众席传来口哨声,一下接一下,十分尖锐,后面口哨声渐渐多了起来。   最初是沈天诚。   他看着屏幕中靠得极近的一高一低身影,从这个角度看去仿佛是周牧野在吻阮宵的面颊,便将两只手指塞在嘴里吹哨,肺都快吹炸了,带了一波节奏。   喧闹的场馆角落,阮宵被周牧野的气息弄得很痒,缩了下肩,却没有躲开。   长睫轻颤了颤,清淩的眼眸望向周牧野:“什么还好吗?”   周牧野看他一眼,接着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手,按在阮宵汗湿的肚皮上,低低地重复道:“还好吗?”   一刹那,阮宵觉得腹中像炸开了烟花,热意燃烧。   阿野的掌心……是烫的。   ***   比赛还没有结束,后面还有几位选手没上场,但所有人心目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等分数出来,阮宵的名字在积分榜上翻到了第一名,超过原来排第一的白熙羽二十分,再次引发一阵如潮的掌声。   按肖开阳的评价,以阮宵的技术水准和节目完整度,是完全能达到上奥利匹克赛场的水平。   大局已定,阮宵眼睛弯出好看的月牙状,步伐轻快地去更衣室换衣服,丝毫没有作为准冠军的谦虚和低调。   阮宵没想到,参加比赛原来这么好玩,当看到自己的名字挂在第一位的时候,当观众们都在为他欢呼喝彩的时候,那感觉可太棒了。   走在员工通道里,电子手表里的好友都向他发来祝贺消息,阮宵还没来得及一一回复,又看到周牧野找他。   周牧野:【一会儿沈天诚要给你攒庆功宴,去吗?】   阮宵停下脚步,歪过头静默片刻,戳屏幕打字:【阿野去吗?】   过了一会儿。   周牧野:【你要不要我去?】   阮宵舔了舔唇。   阮宵:【你想不想去?】   周牧野:【那你去不去?】   阮宵觉得牙根有点痒。   怎么套点话就这么费劲?   阮宵:【我去呀!】   周牧野:【噢。】   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阮宵后知后觉,这是不打算回复他了。   阮宵不死心:【你去吗?】   没有回复。   阮宵:【喂,在吗?你去吗?】   依旧没有回复。   阮宵站在原地,差点“啊啊啊啊!”叫出声。   烦躁!   哪有周牧野这样的,把他的话问到后,又不回消息。   好贼啊!   阮宵不想理周牧野,气鼓鼓地继续往更衣室走。   出了员工通道,正准备穿过大厅,却迎面撞见白熙羽。   阮宵愣了一下。   此时外面大厅里空无一人,观众们还在一号滑冰场内看比赛。   白熙羽看到阮宵,这下连装都懒得装,直接摆出冷脸色。   阮宵就当作没看见,径自向前走。   白熙羽却挡了一下他的去路,脸色难看:“要不是商瑶上场,你当你能赢我?像这种规格的比赛,哪个评委不得看人情给分?”   阮宵眼一眨,温吞道:“噢,那你的分也是评委看人情给的?”   白熙羽:“你!”   阮宵还不嫌气人地来一句:“毕竟谁不知道你是白少爷,能拿的人情分应该比我们都多不少。”   白熙羽咬着后牙槽,目光凶狠地瞪着阮宵,气得有些发起抖来。   阮宵耸肩,以为没事了,绕过他就想走。   没想到白熙羽这时冷笑道:“还不如让你用录音盘。”   阮宵脚步一顿。   想到肖开阳当时说的光盘遭到毁损,就连备用盘也是。   明明交上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而且为什么只有他的会毁损?   阮宵沉默了一刻,看向白熙羽:“是你?”   白熙羽陡然生出一种诡计得逞的快感,没点头,也没摇头,但表情说明一切。   他就是要看阮宵生气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最好再气急败坏一点。   可阮宵只是轻眨了下眼,很平静:“你不怕我去举报你?”   白熙羽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你有证据吗?”   末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假意:“抱歉哦,我刚从监控室出来,不小心按错了Delete键……对了,你可能不知道,这整座体育中心都是我爷爷的地产,就算你拿到证据又能怎么样?你以为俱乐部会惩罚我吗?除非陆飒不想干了。”   阮宵心中暗暗了然,白熙羽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完全是因为有庞大的家世背景当靠山。   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即便是坏事。   阮宵看着白熙羽,没头没尾道一句:“白熙羽,我要谢谢你。”   白熙羽怔了一下,拧眉:“什么?”   阮宵说:“如果不是你逼了我一把,我可能就不会用今晚的这版编舞,因为配乐不允许,我得改变一些动作去迎合配乐,然而那样的结果并不能让我满意,我比赛前还因为节目的事感到没信心来着。”   白熙羽有些没反应过来。   阮宵继续道:“因为没有光盘,所以我表演了师傅为我编的节目,但是商阿姨、周叔叔还有阿野,他们都好厉害,即兴发挥也能合上我的节奏,我不用去迎合音乐,是音乐在迎合我,所以我能完整地将师傅的节目表演完。”   说到这,他松了好大一口气,又道:“谢谢你啊,今晚的表演反倒超出了我的预期,如果只用光盘的话,根本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阮宵看着白熙羽,眼睛弯出好看的月牙状。   我才不谢谢你嘞!   坏东西!   比我想象中还要坏!   阮宵心里转出一个小恶魔的坏笑脸,深知自己表现得越无所谓,越能让白熙羽生气。   果不其然,听完阮宵这一番话,白熙羽已经脸色铁青。   可能是已经被气到失去理智,白熙羽冲上来,抬手就要扇阮宵的脸。   这时。   “啪嚓——”   自角落滑出来一部手机。   阮宵和白熙羽俱是一愣,朝角落看去。   就见一排立式花篮后面,站着三个女生。   她们表情懵逼,都有吓坏的意思,有两个女生还捧着手机,对着这边,状似在录像。   而地上的那个手机,显然就是剩下那个女生的,只是刚才不小心脱了手。   看到手机,白熙羽脸色一白,赶紧朝那几个女生走去,喝道:“你们是谁?”   他怒气冲冲地掀开花篮,三个女生暴露在大厅的灯光下。   就见她们穿着同样的印制T恤,中间写着:   【爱羽帝的第七年,要做你永远的羽毛。】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啊哦,心疼粉丝,大大的幻灭。   从明天开始,晚上11:59更新吧,来不及会请假~   PS:攻受都成年了呀,从第一章就说19岁的呀。   - 第24章 都没我会   看到T恤的瞬间, 白熙羽明显呆滞了一下,接着看向面前的三个女生。   女生们跟他对视一眼,又互相面面相觑, 各个脸上充血, 紧抿着唇,眼眶却暗暗红了一圈。   那个掉了手机的女生什么都没说,蹲身捡起手机,却被白熙羽劈手夺下:“你们拍到什么了!”   女生弱弱地“欸”了一声, 想拿回来。   白熙羽却不经女生的同意,划着女生的手机屏,看到上面的视频, 气愤地删除。   接着看向另外两个女生, 命令道:“删了!”   其中一个矮个子女生甚至被他吼得颤了一下肩, 眼里已经包起一汪眼泪, 连忙低下头删视频。   白熙羽盯着她们让把视频删干净, 然后略显粗鲁地将手机塞还给其中那个女生, 瞪了三个人一眼:“你们最好识相点。”   有粉丝在场, 白熙羽赶紧离开, 背影怎么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阮宵望着白熙羽消失在拐角处,这时, 不远处传来啜泣声。   他闻声望去,原来, 那个矮个子女生蹲了下来, 脸埋在环起的手臂间, 肩膀一抽一抽, 哭得好不上心。   另外两个妹子弯下腰拍她的背, 低声安慰, 可她们自己却也在用手抹眼泪。   阮宵都觉得有点心疼了。   多少人把偶像当作信仰以及追逐的目标,用偶像身上美好的品质激励着自己,寄托了最真挚的情感,想来这三个女生也不例外,更何况她们是七年老粉,刚才却如此粗暴地直面滤镜粉碎现场,心里应该会遭受巨大的失望和难过吧。   阮宵在原地踟躇半刻,还是没有上前,他根本没有立场去安慰些什么。   -   因为知道小辈们要留下来办庆功宴,商瑶和周峙光先行离开。   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上,商瑶看周峙光一眼,略显嫌弃道:“行了,口罩摘了吧,这里没人。”   “那不行。”周峙光谨慎得很,还不放心地用手指压压口罩边缘,“万一等会在停车场遇上人,被认出来,那得多麻烦。”   “我都不怕被认出来,你还怕?”商瑶一脸好笑,“再说,谁认识你呀?”   周峙光一副“你见识短,我不跟你计较”的高姿态,只略微提醒一句:“你可能忘记了,本人上过福布斯榜,也曾出现过在财经周刊封面上。”   “噢,你说五年前的那本周刊?”商瑶无情戳破,“好像月销量都没过百。”   周峙光皱眉,正要跟她理论。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接着,高频率的闪光灯让两人不适应地抬手躲避了一下。   “商老师,商老师……”   外面闹哄哄的都是人声。   商瑶现身体育中心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到一刻钟,本市记者就扛着摄像机奔了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商瑶的粉丝。   商瑶被围在电梯口,几乎走不动道,好在相关负责人很快意识到问题,立即派了一批保安过来维护现场秩序,同时确保商瑶能安全离开。   商瑶走向车位的时候,记者们将她围得水泄不通,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语速极快:   “商老师,听说今晚您亲自为一位选手现场弹奏,这是俱乐部提前安排的节目吗?”   “据了解,您家公子也在现场,跟您合奏了一曲演出,老师有意让公子往音乐方向发展?”   “老师,那个选手跟您是什么关系?网友们都表示没见过,感到十分好奇……”   “商老师,那个叫阮宵的男孩到底是您什么人……”   在一众嘈杂的询问声中,商瑶偏偏捕捉到了最后那个问题。   她停了一下,面向镜头,对着采访话筒笑道:“是自家人。”   记者们一片哗然,正要具体深扒这位“自家人”的来历,商瑶又温声叮嘱道:“如果大家今晚要写报道,记得多多怜惜我家小朋友,在这里先提前谢谢各位。”   记者们齐齐发出笑声,热情地积极回应。   商瑶在保安的护送下继续往前走。   周峙光就走在商瑶身侧。   他低头掩了掩口罩,正庆幸当初没听商瑶的话把口罩摘了,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彪形大汉横穿进他和商瑶之间,挡住他的去路。   周峙光抬头:“???”   大汉一脸严肃,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先生请靠边站,不要挡道。”   那不客气的眼神,完全是看待路人的样子。   周峙光望了眼在众人包围下越走越远的商瑶,自己却留在原地。   “…………”   堂堂周刊封面人物此刻才意识到。   这口罩,不戴也罢。   ***   阮宵换上白色紫纹的运动校服后,肖开阳打电话来,告知比赛结束了,通知他赶紧回到场馆里领奖。   阮宵急匆匆地跑向一号滑冰室,运动鞋踩上冰面的时候,还差点滑了一跤。   肖开阳站在颁奖的领导旁喊:“小心点!”   阮宵不好意思地笑,一边挠头,一边弯腰鞠躬,小跑到场地中央。   这次预选赛分出了一二三名,虽然毫无含金量,拿出去也不会有机构认可,但形式总得走一遭。   可明明是三个人的颁奖仪式,却只来了两个,一个是阮宵,一个是京市来的一位选手。   白熙羽缺席。   颁奖仪式还得继续。   领导拿水晶奖杯的时候,阮宵就在一旁探头探脑,一脸新奇。   那可爱模样让在场不少观众发出尖叫和欢笑,好多人都拿着手机对着现场拍照。   也是自那时起,阮宵莫名多了一批妈妈粉。   阮宵拿着奖杯合影留恋后,到了散场的时间。   他正东张西望地找熟人,旁边挪过来一个人影。   “那个……我叫许畅。”一道少年声音响起,“如果不介意,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阮宵看去,正是本次预选赛的第三名。   比他稍微高一点,是个长相很俊秀的男生。   阮宵没想太多:“好啊好啊。”   说着,举起手表,调出通讯录:“你告诉我手机号吧。”   许畅扫了眼手表,脱口而出:“你不用微信吗?”   阮宵想了想,抬头,笑得有几分尴尬:“开通微信得用手机操作,我没有手机……”   许畅难掩惊讶,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善解人意地没说什么,跟阮宵交换手机号码。   “以后你到京市的话,就来找我,我带你逛景点,还能带你吃好吃的。”   “咕嘟——”   咽口水的声音。   “京市烤鸭真的像电视里拍的那么好吃吗?”   “……对,不过得看字号。”   他们俩站在这边讨论烤鸭时,其他选手渐渐围了过来,也抢着要阮宵的联系方式。   阮宵都有些忙不过来,他不经意抬头,看到身边一张张朝气的面庞,忍不住微笑起来。   比赛不仅可以拿奖,还能认识好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发现自己有些喜欢比赛了。   正当这时。   “宝!”   听到远远传来熟悉的召唤声,阮宵顺着望去。   就见后台入口处,站着一群身材高挑的少年少女。   秦双琪放下拢在嘴边的双手,又朝这边大大地挥了两下,示意阮宵赶紧过去。   秦双琪旁边,站着沈天诚和他的乐队成员,再旁边就是一头扎眼白毛的陈墨,身后还有四五个本校的学生。   在一堆人中间,阮宵找到了最后排的周牧野。   周牧野靠着墙,微微仰着头倚着后方墙壁,神色寡淡,视线漫不经心地投向这边。   阮宵心下立即亮堂了一下,急急地转头,跟周围人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再见再见!”   他们都留好了号码,以后都能发短信联系。   阮宵跑向场边,在距离入口处一段距离的地方滑行过去,撑住两边的护栏刹住车。   他先看到秦双琪,笑了笑,接着视线状似无意地穿梭过人群,看向靠墙的周牧野。   阮宵故意收起笑意,微抬起脸,表情有些小傲慢,传达对于周牧野刚才不回他消息的不满。   周牧野却轻扯了下唇角,接着低头,一手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不出三秒。   阮宵的手表接连震动起来。   他抬起来一看。   周牧野:【刚对小伙伴们笑那么开心。】   周牧野:【看到我就摆脸。】   周牧野:【你要是不乐意,我走了啊?】   阮宵心里一急,一跺脚,赶紧回复:【没说不乐意!】   周牧野:【噢,那给少爷笑一个。】   阮宵脸上一烫,知道周牧野在调戏他,不肯依言。   周牧野:【笑不笑?】   阮宵鼓起一边脸颊,不服气地抬眼。   却直直跟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对上。   周牧野对他轻扬眉,懒懒的,仿佛在催促。   阮宵心口狠狠怦然了一下,清丽的眼眸却愈发明亮,透着不服输的倔强。   哪儿还有平日里在大家面前绵软好欺的模样。   周牧野静静凝视他片刻,再次低头发消息。   阮宵看向手表时,正好跳出信息。   周牧野:【你还真是窝里横啊,孩子他妈。】   阮宵心跳骤停半拍,随即莫名泛起甜,想藏都藏不住的,小小地翘起唇角。   “宝,在网恋呢?”   突然凑近的脑袋吓了阮宵一跳,他赶紧将手背在身后,看向秦双琪:“没、没有!”   也是在这时,他惊觉周围一圈人刚才都在注视着他。   才想起,大家还等着他出发去吃饭。   结果他倒好,跟周牧野聊天聊忘了。   阮宵又是心慌又是惭愧地低下头。   不光是秦双琪,大家心中其实都有所怀疑,就凭刚才阮宵对着手表一会儿羞恼、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又十足心动的表情……反正懂的都懂。   秦双琪伸出一只手,挨了挨阮宵的红脸蛋,真心道:“那你这一脸思春期的样子怎么回事?”   阮宵脸上彻底燃烧,仿佛怕留下线索,不敢再去看周牧野。   拉过秦双琪的手臂就往外门口走,故意嚷得很大声:“好饿啊!饿死了!去吃饭吧!”   人群后方,周牧野看着阮宵虚张声势的背影,低了下头,憋住笑。   ***   大家从员工通道的后门到了街上,约的三辆车正好已经停在路边。   阮宵被秦双琪和乐队主唱一边一个环着手臂,前往最后一辆车。   阮宵忍不住回头看向周牧野,一脸被绑架的委屈样。   周牧野淡淡看他一眼,晃着脚步朝同一辆车走去,却从身后窜出一道矫健的身形,抢先他一步,冲上前拉开副驾驶座,一脑袋钻了进去。   周牧野脚步一顿,看到是萨摩耶,略显烦躁地“啧”了一声。   那辆车满员,只好坐其他的车。   周牧野拉开中间那辆车的后座门,无意间发现前方站了道高大身影。   是原崎。   原崎跟沈天诚一个班,即便前不久送阮宵一封情书后被拒,今天还是特意来现场看阮宵的比赛。   周牧野站在原地,手腕松松地搭在车门上,看着原崎的方向,暂时没有上车。   过了半刻,甩上车门,朝前方走去。   沈天诚在后面喊:“欸?周少,不跟我坐一块儿?”   周牧野没回头,朝沈天诚摆了摆手。   原崎看到周牧野朝这边走来,有些莫名,毕竟这辆车的人似乎跟周牧野都不熟。   周牧野双手抄兜,走到最前面的那辆车旁边,望了眼原崎,又瞥了眼车,一笑:“不上?”   原崎“啊?”的一声回神,看了两眼周牧野,虽然觉得哪里有些突兀,但还是拉开了车门,率先坐了进去。   沈天诚订了市中心的一家本帮菜餐厅,开过去差不多一刻钟。   在车上的时候,秦双琪没忍住把阮宵夸成一朵花,前方的陈墨也时不时附和两句。   阮宵眼睛亮闪闪的,一个劲问“真的吗真的吗?”,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赞美。   突然,一旁的乐队主唱惊呼一声:“卧槽!小元宵,你上热搜了!”   “什么!?”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陈墨和秦双琪连忙掏出手机打开微博。   阮宵没有手机,左右转了转,暂时凑到主唱那边,跟她看一个屏幕。   就见热搜第二的位置,赫然写着#这称得上封神之作了吧#。   一点开内容,热门微博上放着一段视频。   光是看一眼,就知道那身形是阮宵,正是他在冰上表演时,被录下的一段视频。   不过看角度和晃动程度,显然是某位不知名观众录下来的。   阮宵看了一段自己的表演,心里美滋滋,继续翻到下面看评论。   都是一水儿的夸奖声,大家惊叹于花滑少年的绝色容貌,以及精湛的技术,好多人都艾特世纪滑冰俱乐部,要他们交出官方正版录像。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人都在求阮宵的微博账号,表示想关注。   “宝,你火了呀!”秦双琪看着手机,快乐地一拍大腿,“赶紧赶紧,现在就注册个微博!趁热度还在,涨它个几万粉!”   阮宵兴奋中:“好!”   可刚点完头,又想起自己没有手机,手表里也貌似下载不了微博。   他挠了挠头,冷静不少,笑:“算了,我也不太会用那种东西。”   这是实话,他穿书之前用的还是老年机,带巧克力按键的那种。除了发消息打电话,基本干不了上网冲浪之类的事。   “什么情况?”主唱这时又惊呼了一声。   原来她刚才顺着一个微博,看到了另外一个热度正在上升的话题:#竞技比赛能有多脏#。   其他人纷纷点看查看。   就见热门微博里这样一段话:   【临上场损坏对手的音乐盘,权利威压,我爷爷拥有整个地产,论#竞技比赛能有多脏#,看天才花滑运动员的真实嘴脸。】   下面依旧是配有一段视频。   阮宵愣了一下,即便不点开视频,也知道内容是什么。   他不明白,明明已经被白熙羽要求删除了的视频,为什么还会流传出来。   也是在这时,阮宵突然意识到,前座的陈墨许久都没有再发出过声音。   他抬头看去。   前座,那颗白色的脑袋耷拉着,手中的手机里,无声地放映出晃动的画面。   ***   第一辆车最先抵达饭点。   一共三个人。   一个率先进去找包厢,还剩周牧野和原崎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待。   周牧野一手抄着裤子口袋,半只脚悬空地踩在台阶上,身形慢悠悠地一颠一颠,看着远方的车流吹风。   原崎也有些无所事事,正低头玩手机。   这时,周牧野一脚站定在地上,抬头看向原崎:“对了,问你件事。”   原崎看向他,“嗯”了一声。   原崎身高近一米九,周牧野在他面前时稍矮了两三公分。   周牧野舔了舔唇,似是回忆了半刻,困扰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   原崎不疑有他:“什么事?”   周牧野道:“大家都说阮宵追了我十年,是不是真的?”   “……”原崎瞬间觉得自己一脚踩了个地|雷,浑身都有点僵硬,不敢乱动。   “我最近记性不太好……”周牧野低睫,遗憾地咬咬唇,又看向原崎,“所以是真的吗?”   原崎咽咽口水,许久,僵直地点了下头。   “噢——”周牧野了然地微仰脸,自顾自道,“原来不是谣言……”   原崎轻咳一声,看看左右,正想找个借口先进饭店。   “对了。”周牧野再次出声。   原崎带点谨慎地瞥他一眼:“……嗯。”   周牧野歪头看他:“话说,你会大提琴吗?”   原崎:“……”   周牧野也不等他回答,微微眯起眼笑:“应该没我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了几分钟。   - 第25章 喝醉后   车子吃了几个红灯, 开得比较慢。   秦双琪打开微博上那段充满霸凌意味的视频,看得直冒火:“我靠!什么人啊这是!”   视频只有短短不到三十秒,起始于一道骄纵的声音——“像这种规格的比赛, 哪个评委不是看人情给分”, 结束于白熙羽上前扬起手时正准备打人的瞬间。   虽然当初白熙羽让女生们把视频删了,但其中有个女生正在白熙羽的粉丝群里开视频通话,热心地给粉丝们开直播,也正因为此, 后面的片段才会流出去。   粉丝们在体育中心里撞见白熙羽跟别人交谈时,本只想单纯录下自己喜欢的偶像,谁料后面的对话越听越不对劲, 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的视频一经曝光, 无论对白熙羽本人还是他的粉丝, 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由于视频的另一主角是阮宵, 跟TOP2的热门话题恰好产生联动效果, 所以热度上升得很快。   网上对于白熙羽一片骂声, 不过粉丝战斗力也不弱。   【一群无脑喷把我看醉了, 也不看看那个阮宵什么东西?张口闭口就嘲讽, 没有一点对羽帝的尊敬,要我我也打他, 这本来就是一巴掌拍不响的事,你们就是看羽帝人气高, 也不管前因后果, 逮着人针对呗?】   【永远爱羽帝!永远支持羽帝!羽帝又没说错, 小比赛的评委都是看人情给分, 我看了阮宵的表演, 难看死了, 根本比不上羽帝,明显有黑幕!受了不公平待遇,还不给人生气了?】   【阮宵滚!别碰瓷我们羽帝,还买热搜蹭热度,真不要脸。】   【……】   “我敲你妈的……”秦双琪快气炸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飞快打字,跟那些捧白熙羽踩阮宵的网友打口水战。   阮宵没来得及看那些负面评论,他一直在留意前座的陈墨。   陈墨已经关了手机,微微侧过身靠着门,一言不发。从侧后方看去,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阮宵捉着衣袖,手足无措。   他知道陈墨一直是白熙羽的迷弟,好多年后更是成了白熙羽的小狼狗,白熙羽现在人设崩塌,陈墨心里肯定不好过。   其实这也不关阮宵什么事,但陈墨是他学弟,送过他不少好吃的,平时对他真诚又热情,所以阮宵不想看他难过。   趁另外两人都忙着看热搜,阮宵身体前倾,对前座小小叫了声:“陈墨……”   陈墨顿了一下,转回头。双眼皮的褶子耷拉着,显出无精打采的一张脸:“嗯?”   阮宵道:“你还好吗?”   陈墨看阮宵,眼皮子缓缓地眨了下。   自从父母离异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被人关注的感觉。   身边多的是巴结他的人,但他们只是一味的奉承和虚情假意,带着明确的目的,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真实想法。   除了阮宵……   陈墨是非常骄傲且固执的人,从不愿承认自己的不如意,可此刻在阮宵担忧的目光下,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太好。   昏暗的车内,阮宵轻拧眉,红唇微微抿起,有些犯愁地低着头,揪了揪袖口上的线头,一副不知如何安慰的样子。   “要不然,以后还是别追星了吧……就算追,也只要关注那个人的作品就好,不用那么认真。”   阮宵还在真情实感地安慰,却没看到,陈墨黯然的黑眼睛渐渐有了光亮。   陈墨刚才心里还十分空洞,此刻却奇迹般地被填满了。   他虽然粉了白熙羽很多年,在得知白熙羽的真面目后,心里更是像破碎了一样的难过,但他此刻面对阮宵时,突然就觉得,阮宵是比白熙羽更美好的存在。   萨摩耶的双眼皮眨了眨,眼底再次冉起热切的光。   墙头倒了,没关系。   只要爬墙爬得够快,悲伤就赶不上他。   ***   白熙羽的粉丝战斗力再强,也抵不过网上大多理性的声音。   事件不断发酵,就连平时不关注花滑圈的,在了解过白熙羽的言行之后,也会义愤填膺地站出来说话。   【你这么高贵,你爷爷知道吗?都法治社会了,还搞仗势欺人这一套,又蠢又坏!】   【心疼阮宵小哥哥,被打压还滑那么好,幸好最后拿了第一,要不然太可惜了。】   【这热搜名怎么回事???不要因为一个败类就给竞技比赛扣屎盆子好不好?】   【听说现在白的好多粉丝后援会都解散了,这一波脱粉脱得干脆。[点赞]】   【我刚看时还排名第六的,怎么热度降了?不会是白姓权贵出手压热搜了吧?】   【……】   那边,秦双琪正要发布评论的时候,却弹出“您查看的内容不存在”的提示,并且发送失败。   “哎?”秦双琪连按了几下屏幕,莫名,“怎么回事?”   主唱翻了翻屏幕,最后耸肩,叹气:“撤热搜了。”   不仅是那条#竞技比赛能有多脏#的话题消失,就连以阮宵为主角的话题也从热搜第二的位置撤下了,所有相关视频都无迹可寻。   这么一算,阮宵也只不过在热搜榜上挂了十来分钟而已。   秦双琪咽不下这口气,撸起袖管:“我就不信了,我现在就给我宝买热搜!”   “算了!”阮宵连忙按住她,哼唧道,“好乱的……我不喜欢。”   他觉得网上那些争论喋喋不休,一方永远不可能说动另一方,都是无意义的情绪发泄,他不想再给众人提供谈资。   秦双琪还没完全冷静,尚且带着情绪。   她愤愤不平地看着阮宵,最后掐住他一边脸颊晃了晃,恨铁不成钢:“你呀!”   不久后,三辆车都到了本帮菜饭店的门口。   沈天诚下车后甩上门,环顾一周,奇了怪:“原崎呢?进去了?”   周牧野瞥他一眼,事不关己地道:“说家里有事,先走了。”   “哈?”沈天诚拿起手机扫了眼,嘀咕,“这家伙,也不跟我说一声……”   周牧野还站在台阶上,很快,看到阮宵朝着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跟身旁的陈墨说话。   不知在说什么,阮宵黑水水的眼睛里充满了认真,还不时朝陈墨点一下头,似是向他确认有没有听明白。   而陈墨是肉眼可见的高兴,望向阮宵时,眼睛亮闪闪的。   周牧野低头,无所事事一般,用鞋底碾了碾店门口的酒瓶盖。   接着,毫无征兆地一脚踢飞。   沈天诚在二楼订了一个大包厢,一个超大圆桌。   等阮宵要找位置坐下的时候,还剩秦双琪和周牧野身旁有空位。   阮宵看了看两边的位置,正要朝秦双琪走去。   这个时候。   周牧野一手将身旁的椅子拖出来一些,手臂懒懒地搭在椅背上,朝阮宵勾了勾手指。   阮宵被他那副纨绔子弟模样弄得心尖一跳。   “OHHHHHHHHH~~~”   沈天诚总有本事把场子炒热,不放过机会地带头起哄。   他指着那边的座位,对阮宵道:“小元宵,愣着干嘛?还不快坐你少爷怀里去!”   阮宵先红了脸。   周牧野却拧了下眉,看向沈天诚:“有病吧?”   “靠,这么大脾气?”沈天诚莫名奇妙,觉得这少爷今晚情绪不佳。   不过他插科打诨惯了,没放心上:“害,装什么装,谁还不认识谁?”   这家伙,老色批了。   周牧野冲秦双琪身边的位置轻抬下巴,道:“那边要上菜。”   经提醒,阮宵看了眼秦双琪身边,才发现确实是靠门口的位置,坐人不方便。   看来刚才是多想了。   阮宵脸还红着,低头走到周牧野身边的位置坐下。   周牧野淡淡看阮宵一眼,抽回搭在椅背上的手。   包厢内,秦双琪跟周边一圈人说着白熙羽的撤热搜的事。   沈天诚一边听,一边对身边服务员指菜单。   周牧野则仿佛置身事外,低着睫,慢条斯理地抖开桌上的白色方布。   阮宵看到他的样子,连忙有模学样,把方布抖开。   包厢里的环境高端典雅,阮宵第一次进这种高档餐厅,他怕礼仪不到位被同学们笑话,便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把白色的餐布塞进自己的衣领里。   周牧野余光瞥见阮宵的动作,这时偏头看他。   阮宵就跟挂了围兜一样,许是注意到旁边的视线,也扭头看向周牧野,抿起嘴角,露出一个可爱笑。   周牧野:“……”   他伸手,把阮宵领口里的餐布拽下来,拎着两个角掀了掀,平铺到阮宵的腿上。   这布是用来防止有酱汁油渍滴落到裤子上的。   阮宵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连忙抬眼悄悄打量四周。   还好大家都在听秦双琪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   不然可太丢脸了。   周牧野帮他铺完餐布后,又在自己膝上铺上一块。   他依旧低着睫,侧脸寡淡,突然道:“刚刚下车时在聊什么?”   阮宵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啊?”   周牧野看向他,不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噢噢,你说那个啊。”阮宵自己想起来了,望了眼对面陈墨的方向,又往周牧野耳边靠近了点,“就是,因为白熙羽那事嘛,陈墨有点伤心,我得安慰安慰他。”   周牧野听完,偏过脸:“他伤心?”   阮宵目光真诚地点头。   周牧野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才陈墨下车时,明明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周牧野垂了下眼,讽刺一笑:“他伤心你就安慰?”   阮宵理所当然:“要不然嘞?”   周牧野看他:“那我伤心,你会安慰吗?”   阮宵呼吸停了一下。   有琥珀质感的灯光下,周牧野眼瞳漆黑,愈发薄凉。   阮宵愣愣地点头:“会……”   看了阮宵两眼,很轻地嗤了一声,周牧野:“我才不伤心。”   阮宵一下子回神:“……”   我说少爷,你……   他暗暗磨牙。   真是一天不欠,浑身难受。   ***   像沈天诚这样的玩咖,组局少不了喝酒。   秦双琪十分爽快,上来就吹了一瓶啤酒,餐桌上发出一阵喝彩声。   陈墨受到学长学姐的爱护,只倒了杯牛奶。   秦双琪借着醉意,撸了撸陈墨一头白毛,把牛奶往他面前一放:“去吧,到一旁慢慢舔去。”   陈墨:“……”   感觉自己好像一条狗。   大家放开了之后,少不了要给今晚预选赛的冠军敬酒,可杯子刚推到阮宵面前,就被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挡住。   沈天诚看向周牧野:“干嘛?”   周牧野撩起眼皮:“他不喝。”   阮宵不自觉坐着椅子上往旁边挪了挪,更加贴近周牧野身旁,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沈天诚摆手:“对,我不喝酒。”   “那不行!”沈天诚“啪”的把玻璃杯放在台面上,甩开膀子,“凭什么大家都喝,你不喝?长得好看了不起哦!”   阮宵:“……”   大兄弟喝醉了吧。   周牧野懒得跟沈天诚胡缠,再次道:“他不喝。”   “好!”沈天诚酒意上头,把玻璃杯推到周牧野面前,“他不喝,你替他喝!不然今晚谁都别想走!”   餐桌上的人一愣,接着瞬间来了精神,齐齐大喊着“喝!喝!喝!”,秦双琪都差爬到桌上了。   平时周牧野就跟个谪仙似的,都不下凡,也不参与他们的聚餐,今天难得请得动他来饭局,大家肯定不愿意这么放过他。   阮宵在一旁赶紧道:“阿野也不喝,你们别闹了。”   可声音太细太温柔,很快被淹没。   周牧野淡淡扫了眼装着金黄啤酒的玻璃杯,终于伸手端起。   一群人发出胜利般的欢呼。   在一双双冒着精光的眼睛的注视下,周牧野仰头灌下啤酒。   阮宵还想劝,可看着周牧野的侧脸,视线又落在他锋利的喉结上,见那处上下滑动,有点性感的味道,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就跟开了先例一样,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大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逮着周牧野薅,周牧野不喝就起哄,说要让阮宵喝。   但让阮宵喝酒,周牧野万万不愿意。   周牧野脸上已经透出薄红,不知接过第几杯。   阮宵安静地伏在一旁吃菜,嘴里鼓鼓的,他咬着筷子,不放心地看向身旁的周牧野。   周牧野拎着杯子,低头,正要喝,注意到阮宵的视线。   眼神不很清明地瞥过来,轻眯了下眼:“看什么看?”   阮宵:“……”   正要老老实实低头。   周牧野又道:“我这都是为了谁?”   “……”   阮宵深吸气,继续往嘴里塞糖醋排骨,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饭局到一半,大家终于舍得让周牧野歇歇。   阮宵发现,这时的周牧野似乎也不太行了。   周牧野眼尾,脸颊,脖颈,冷白的肤色有些烧红,放松地向后靠倒在椅背上,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一手无意地架在阮宵的椅背上,另一只手解开衬衫的两粒纽扣,扯开,疏散热意,袖口早不知在何时卷到了手肘上。   看着此般周牧野,难免让人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红。   阮宵盯得目不转睛,又看到周牧野大方地露出的精致锁骨,便朝餐桌上左右看了看,趁着还没人注意这边,伸手悄悄掩了下周牧野的领口。   周牧野眼神慵懒地晃向这边,盯着阮宵看。   阮宵惊了一下,连忙缩回手藏在身后。   周牧野冰冷磁性的嗓音变得低哑:“你干嘛?”   阮宵对上他氤氲的眼神,估摸着他大概有些醉了,摇摇头:“没干嘛。”   周牧野沉沉地点了点脑袋,朝阮宵这边侧过身,低下头,状似要起来。   阮宵赶紧靠近,准备扶他一把。   可周牧野却趁机靠在他肩上,身体的重量不客气地压过来。   “……”   嘈杂的包厢内,贴着周牧野此刻略高的体温,阮宵身体微微僵硬,一动不敢动。   周牧野就在阮宵肩上揉了揉脸,偏过头,贴着阮宵柔腻的颈侧休息。   感到喷洒在脖颈上的灼热气息,皮肤上微微泛起酥麻。   阮宵没忍住垂下眼。   周牧野眼尾蔓着红,微微垂着眼,眼角的泪痣莫名透出欲色。   喝醉之后,不似平日里的冷漠,侧脸有些脆弱。   阮宵铁颜狗,此刻心跳得特别快。   他清了清嗓:“阿野,我们回家吧。”   周牧野抬起手表,看了好半天,也不知有没有看清,放下手,一声不吭地点头。   阮宵以为周牧野喝醉后,得扶着走,可显然周牧野酒品很稳,不仅能自己站起来,走之前,还不忘自己拎起外套披上。   沈天诚不满:“怎么走了呀?这才刚开始呢。”   周牧野舔舔嫣红的唇,把椅子推回桌子下,样子还算清醒:“你们喝吧,八点了,回家陪孩子他妈看电视……”   周牧野话没说完,就一下子被扑过来的阮宵捂住嘴。   阮宵看着一桌子呆滞的众人,心慌气短,气息转急,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他喝醉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舔牛奶的陈墨,都显出有些木讷的迟缓。   “噢……这样啊……”   大家不约而同发出声音。   阮宵赶紧拉着周牧野离开。   到了饭店的外面,阮宵一边拿周牧野的手机打车,一边气到结巴地数落:“你……你怎么这样……在……在外面也瞎说……刚刚吓死我了……”   周牧野看着他,没有反驳。   阮宵在软件上约好车后,终于把心神放在周牧野身上,双手叉腰:“还说自己没喝醉,什么八点啊?这都快十点了。”   周牧野神色淡淡地低头,抬起表:“是吗?”   依旧不知道他看没看清,只听自言自语道:“噢,十点了……”   接着,向阮宵走来。   阮宵愣了一下,下意识后退:“干嘛?”   直到被逼到饭店门口角落的柱子前,没办法后退了,阮宵才不得不停下,声音弱了点:“你干嘛呀……”   周牧野身材高大,罩下的阴影几乎将阮宵整个人笼罩,他身上有麦香的酒气,呼吸间带着灼热,微微低下头时,气息拂过阮宵的脸侧。   阮宵脸红心跳,稳了稳心神,抬起眼看他。   周牧野又向前挪了几寸,贴得更近。   阮宵不得不伸出双手撑在他胸前,羞耻得脸色发红,却也没有推拒和阻止。   一旁餐厅里传来舒缓的典雅音乐,人声混在其间变得有些轻浮。   周牧野低睫,两只大掌很轻地合拢,环抱住阮宵的肚子。   阮宵轻颤了一下,手指攥紧周牧野的衣服:“阿野……”   “十点了。”周牧野撩起眼皮,深深地望向阮宵,“我家宝宝要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圣诞快乐~   - 第26章 你勾引也没用   深秋的夜, 气温已经有些低了,但阮宵被冷风吹得浑身发烫。   周牧野看着面色如常,可实际上已经醉得不轻。   阮宵深知这点, 也知道周牧野今晚说过的话都不能作数, 可还是难免陷入他带着热意的漆黑眼中,也会因为周牧野醉酒后的胡话而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   最后被周牧野专注的眼神看得受不了,阮宵双手抓紧周牧野的外套,脸埋进他的领口:“阿野……你别看我……”   周牧野垂眸, 看怀里瑟缩的小猫咪,冰冷声线放低了,听着很慵懒:   “为什么不看你?”   “我发现你这人挺逗的。”   “长这么好看, 还不给看。”   “……”   阮宵心跳得依旧很急, 他咬了咬牙, 脸红得要滴血。   从没想过, 周牧野喝醉后画风突变, 不, 是异变, 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不过欠还是一样的欠。   阮宵从周牧野的衬衫领口间钻出脸, 仰面看着周牧野时,水盈盈的眼底波光浮动, 那双黑眼睛便显得湿润又清亮了。   他微微颤地细声道:“你不要再说话了。”   明明是命令,但听上去更像哀求。   周牧野目光幽暗地看着阮宵, 不知被触发哪个点, 拢着阮宵肚子的手很自然地攀上他柔软的腰肢, 握着纤腰把人往廊柱上按去。   阮宵轻呼一声, 一手下意识攀上周牧野的肩。   两人在饭店门廊的柱子旁, 呈现出情侣相拥的姿态。   阮宵在周牧野衣领间挡着脸, 不容易被看到。   但许是周牧野太过高挑惹眼,醉酒后的风流相更是惹得来往行人投来打探的视线。   不过周牧野浑不在意。   “你今天不对劲。”他舔润下唇,道,“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你当你谁?”   阮宵急急就要辩解。   周牧野这时又问:“我老婆吗?”   阮宵呼吸一窒,后背抵着柱子,被周牧野禁锢在怀里,心里乱得像漫天疯长的蒲草。   但一想自己被一个醉酒的人弄得心慌气短,差点抬不起头,太没出息。   不行,得支棱起来!   阮宵故意仰高脸,一向温宁的嗓音严肃不少,解释道:“你喝醉了,你乖一点,我不是你老婆,我是住在你家的阮宵,现在要带你回家。”   饭店里琥珀色的灯光倾扫在周牧野发红的眼尾,他不说话地看人时,眼神深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阮宵立马又支棱不起来了,像被恶狼盯上的兔子,缩了下肩,不敢再忤逆周牧野,气息都弱了,嗫嚅道:   “不……不过你高兴的话,把我当成谁都行。”   恰在这时,周牧野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周牧野偏头朝自己口袋看了一眼,却搂着阮宵的腰没有撒手的意思,因此腾不开手,也没有去掏手机。   阮宵没办法,只好一手顺着周牧野的腰侧摸索,探入外套口袋里。   周牧野却不满地拧眉,看一眼阮宵,小声哼哼:“好烦啊。”   “非礼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   “……”   阮宵强忍住打人的冲动,接通电话,朝街上的车水马龙间张望:   “喂?”   “啊?师傅你到了吗?黑色的车?我怎么没看到……”   “我定位错了吗?抱歉抱歉,刚才没注意,那师傅麻烦你再绕到前门来接我们行吗?我们在……”   阮宵正费劲地跟网约车司机沟通位置的时候,周牧野就一直在他的耳朵和脖颈处搞小动作。   嗅他身上的气味,高挺的鼻尖还会时不时拱到他。   阮宵方向感不好,跟司机扯了半天也说不清楚位置,司机那边声音嘈杂,又说听不见,两人交涉了许久,越交流越混乱,一团乱麻。   阮宵本来就有些急躁,现在又被周牧野弄得发痒,不禁心浮气躁,一把抓着他的头发,拽着他的脑袋远离自己。   周牧野眼睫半阖,神色懒懒地看他,不爽的意思很明显。   阮宵看着路边,还在尽力:“哎呀!我说不清,师傅,你要不然再往红绿灯口这边找找,我们就在私家菜馆门口……”   正当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提起阮宵耳边的电话。   周牧野将手机靠放在耳边,声音很稳:“复兴中路和桃江路交界口,沿辅路进来,左手边第二家店。”   说完,挂了电话。   阮宵:“……”   为什么?   这人醉了都能比他思路清晰。   ***   周牧野上车就睡着了。   阮宵一路上关注他的状态,见他没有任何难受或者想吐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周牧野的手机还捏在阮宵手里,这时,一通电话打进来。   阮宵一看备注是沈天诚,想来是不放心周牧野的状况,于是接了起来。   “牧野,喂?到哪儿了?你还好吗?”那边说话有些含混,自己都醉得不轻,还有心思关心人。   阮宵怕打扰到周牧野休息,放轻声,回道:“他在睡觉。”   “……”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两秒。   接着不确定的声音传来:“小元宵?”   “嗯。”   沈天诚“草”了一声,似乎是震惊到直接醒了酒,声音变得清晰:“那你呢?”   阮宵不解:“啊?”   沈天诚超大声:“你不会在周牧野床上吧!?”   “……”   阮宵还没说什么,电话那头接连传来“噗嗤——”、“噗嗤——”两声,有谁喝水喷了。   接着秦双琪和主唱愤怒的声音模模糊糊响起。   秦双琪一边拍打沈天诚,一边吼:“想什么呢!阮宵怎么可能在周牧野床上!?”   阮宵松一口气,还是姐妹好,姐妹能帮他解释。   秦双琪那边接着吼:“他们才离开多久?二十分钟不到好嘛!周牧野要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搞完,还睡着了,这也太下头了吧!”   “就是就是!”主唱也跟着附和,“关键还没把小元宵搞昏过去,也太下头了,这也太下头了!”   阮宵:“……”   他到底在听些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啊!   “你们想什么呢!”阮宵连忙阻止对面的浮想联翩,脸颊滚烫地道,“周牧野在车上睡着了,我们现在还在车上!”   电话那头又安静数秒。   沈天诚呼出一口气:“我就说嘛,进展没那么快。”   秦双琪也跟着松气:“我也说嘛,周牧野没那么快。”   阮宵:“……”   彻底不想理人了。   跟那群狐朋狗友报了平安,阮宵挂断电话。   这时,身旁周牧野动了动,朝着车窗的方向侧了下身。   阮宵还以为自己把人吵醒了,赶忙看去。   然而周牧野单纯就是调整个姿势,继续睡。   平时少爷都是坐家里宽敞的八代幻影,现在坐在后座狭小的网约车内,长腿得不舒服地蜷着,可委屈他了。   阮宵凑近了点,观察周牧野的情况,见人无恙,视线忍不住一遍遍滑过他俊逸漂亮的五官。   每一处,就连那颗细小的泪痣,都长在他审美上。   阮宵伸手,将周牧野额边的发丝往后抚了抚。   周牧野的脸上依旧热得发红,安静睡觉的时候好乖。   看着这样难得的周牧野,阮宵忍不住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   手机再次震动。   阮宵以为是沈天诚他们,顺手接起:“喂?”   电话那头的呼吸停了一瞬。   阮宵才发现哪里奇怪,正要看一眼来电显示,对面出声:“阮宵?”   阮宵听出来了,是白熙羽。   他张了张嘴,忽略心里那抹不适感,靠回椅背:“什么事?”   白熙羽有些咬牙:“周牧野呢?”   阮宵瞥了眼身旁的人,又心虚地挪开视线,看向车窗外:“他在睡觉。”   白熙羽没了声。   阮宵指尖在玻璃上划,眼睛近距离望着车窗上倒影的霓虹灯。   白熙羽不挂电话,他也不挂电话。   “不用跟他说我来过电话。”再出声时,白熙羽态度冷硬,嗓音微哑,“阮宵,总有一天,你从我这里抢走的,我都要拿回来。”   “噔”的一声,连线挂断。   阮宵拿下手机,看着手机屏,一脸莫名。   我抢你什么了???   阮宵抿了抿唇,揣起手。   白熙羽简直不可理喻。   他明明什么都没干……   思及此,阮宵表情呆滞了一瞬,突然回忆起什么,接着看向一旁的周牧野。   阮宵本来心里还有些没底,只是很快,他闭了闭眼,猛地反应过来。   周牧野本来就不属于白熙羽。   周牧野是我的!   我才是本书的唯一主角受!   ***   即便时间已经到深夜,位于申城最高那座大厦的顶楼,宽敞的办公室内依旧亮着灯。   极简主义的装饰风格中,放眼望去,整间办公室只有不同程度的黑与灰,家具不多,十分空旷。   这里是当代最为著名的建筑师的工作室。   就见靠窗的位置,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优雅的老人正坐在超大块的绘画电子屏前,透过挂在鼻梁上的眼镜,专心设计图纸。   一个助理模样的精英男士站在办公室中央,汇报道:“所有话题相关的内容都在网上遭到屏蔽,小白少爷那边应该已经没事了。”   老人拿着电子笔在屏幕上优化细节,苍老的声音漫不经心:“他的事不用跟我多说……要不是闯祸还带上我这一把老骨头,我也不想插手……”   助理双手叠于身前交放,点点头,又道:“霸凌同学确实不好,不过小白少爷这次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应该长记性了。”   白客松的背影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扭过头,摘下金丝链挂着的眼镜,道:“那是他们学校的同学?叫什么?”   老人的面容十分精神,典型的不老冻颜,若不是一头白发,绝不会有人想到他已经六十多岁了。   白熙羽闹出事后,助理已经非常效率地收集好了有关当事人的信息。   他走上前,把摊开的文件夹递给白客松,道:“叫阮宵,以前没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前不久刚加入滑冰俱乐部,而且在花滑方面表现得十分出色。”   资料页的左上方便夹着阮宵的证件照,以白色打底,小孩长得精致水灵,笑容可爱。   白客松看到照片的瞬间,神色怔了一怔,单独将证件照拿起来,反复打量,看向助理:“你觉不觉得这孩子眉眼那块儿,跟谁有点像?”   助理望了眼证件照,实话实说:“我乍一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眼熟,又有点像小时候的少爷。”   少爷指的是白熙羽的父亲,白客松的儿子,白城。   不过白客松却摇了摇头,再次戴上眼镜,又仔细打量了两眼照片,最后放回文件夹里,重新又递回给助理。   他转回身,继续在工作台上设计图纸,慢悠悠道:“以小羽的性格,是不可能道歉了,你看有什么办法,补偿下那个孩子,就当赔罪了。”   助理领了命令,表示明白。   ***   阮宵跟周牧野回到家的时候,别墅里的灯基本都已经关了,只剩下走廊上留着点昏黄夜灯。   阮宵一路跟着周牧野,直把他送到卧室门口,才觉得完成使命。   “阿野,你好好休息。”阮宵站在走廊上,笑着冲周牧野挥手,“今天谢谢你,明早如果起不来,不用勉强自己,我会帮你请假。”   阮宵正要离开。   周牧野转回头,皱眉:“去哪儿?”   阮宵停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回房间,怎么了吗?”   周牧野将卧室门大大推开,侧身站在门口,朝里偏了下头:“那你回啊。”   “……”   阮宵确定以及肯定,这人今晚已经醉得找不着北了。   “阿野。”阮宵低了下头,上前几步,耐心地跟他解释,“我不住这里的,这里是你的房间,我现在要回去睡了。”   昏黄的夜灯下,周牧野凝视了一会儿阮宵,歪过头,一向冰冷的神色难得显出茫然:“为什么?”   阮宵看他:“什么为什么啊?”   周牧野一步一步向阮宵走来,声音不疾不徐:“为什么你揣着我的崽,却不跟我一起睡觉?”   “!!!”   阮宵被这问题砸得脑袋嗡嗡的,瞪了周牧野半刻,直至人走到跟前,他才舔了舔唇,滞涩道:“阿野,我们……”   不等阮宵说什么。   “是因为我们还没结婚吗?”   周牧野缓缓弯下腰,将头抵在阮宵一侧肩上,语气莫名沮丧。   “那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阮宵停止呼吸,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同时往头上冲,他脸颊涨红,心脏跳动频率快得吓人,任周牧野靠在他肩上,自己则一动不动。   夜里的走廊十分安静,柔和的灯光将两个少年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照得模糊。   他们就这么依偎着站了许久。周牧野维持姿势不变,伸手揽住阮宵的后腰,渐渐往后退,阮宵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快进入房间里时,阮宵抓住仅存的一丝理智。   “嘭!”   一手撑住了外面的门框边缘。   阮宵黑水水的眼底有什么在轻颤,最后低下头,挫败道:“阿野……”   从这个角度,可以透过周牧野的领口,看到他颈背连接处有一条非常漂亮的线。   周牧野依旧将头埋在阮宵肩上,呼吸炙热地轻喘两下,气息全打在了阮宵颈部敏感细腻的肌肤上。   “宵宵,我不碰你……”喉咙像是渴极了一般,只能发出暗哑的声音,一手绕到阮宵腹部,低低地道,“我忍得住。”   阮宵露出想哭的表情,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东西。   这样的阿野太辛苦了。   撑着门框的手指蜷了蜷,最终一根一根放松,直至被揽着腰带进黑暗的房间里,卧室门在身后关上。   -   时间进入后半夜。   阮宵醒来,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麻了。   迷糊间扭头,就见周牧野趴在他颊边的枕头旁,睡得很沉。   阮宵瞬间醒了大半,记忆收拢。   周牧野带他进房间后,把他压在床上就不动了,然后两人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阮宵松口气。   周牧野只是单纯要拉他一起睡觉而已。   阮宵醒了后,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周牧野手脚都搭在他身上,他也动不了,便借着从窗外泄进来的皎洁月光,近距离地打量周牧野。   抬手戳了下他的脸颊,阮宵笑。   周牧野喝醉酒后,看似比谁都正常,走路稳,说话条理也清晰,但其实言行举止处处透着不正常,净说胡话。   不过不妨碍阮宵觉得这样的阿野有点可爱。   阮宵抬起手腕,电子表亮起,显示时间是夜里两点。   阮宵晚上比赛出了不少汗,若继续睡,想想有些难受,便想回去洗个澡。   但回去的话,还得麻烦妈妈给他开门。   阮宵躺着,静静思考一分钟,决定还是借用这间卧室里的附属浴室。   阮宵动作小心地从周牧野的身下钻出来,悄悄下床,进了浴室里。   因为只是简单的冲洗,阮宵洗得很快,十分钟后就关了花洒。   他拿架子上的白色大浴巾裹住自己,用这种偷懒敷衍的方式吸干头发以及身上的水分。   因为没带换洗衣物,只能穿周牧野的衣服,阮宵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嘴里叼着超大号浴巾的一角,仿佛什么都没遮住,但偏偏重点部位都不会泄露,就这么大喇喇地拉开了浴室的门。   伴随着水汽倾涌而出,灯光照亮门前的高大身形。   阮宵吓了一跳,嘴里没咬紧,浴巾直接扑朔朔落在地上。   开门的瞬间,周牧野被骤亮的灯光照得眯了下眼,还没来得及适应光亮,水汽弥漫间,眼前就出现一具肤白如雪的身体。   “……”   “……”   一时间,气氛有些古怪。   阮宵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周牧野的目光不紧不慢,上下打量。   终于,有人开口了:“你勾引少爷。”   我才没勾引!   阮宵面颊涨红,但觉得现在争辩已经毫无意义。   这时恰好从外面钻入一丝冷风,贴着他的小腿肚拂过,阮宵微微抬起小腿,蹭了蹭另一条。   干脆脸皮厚一点,大家本质上都是男生,怕什么。   “我没……”阮宵弯腰,正要捡起地上的浴巾。   突然,对面上前迈了一步,脚踩住浴巾的一角。   阮宵:“……”   抬头。   周牧野居高临下看着阮宵,灯光揉碎在他有些刻薄的眼角,冷情而又傲慢。   他声音有些犯懒,道:“不过少爷我呢,一向洁身自好,你勾引也没用。”   这么说着时,已经迈步进了浴室内,背着一手按在身后门上,缓缓掩上。   阮宵都呆了。   看了眼渐渐关上的门,又看了眼面前走近的周牧野。   在门与门框逐渐狭小的切角间,阮宵神色略显仓惶地慢慢后退,又被周牧野高大的背影挡住。   浴室的门阖上,卧室内再次陷入黑暗,只剩下门框下泄出一线罩着水雾的灯光。   ***   第二天清晨,阮宵在窗外啁啾的鸟鸣声中皱了皱眉,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几乎整个陷入柔软洁白的床褥间。   阮宵意识逐渐恢复,但眼皮太过沉重,怎么都睁不开眼。   床边传来细小的手机震动声,似乎有人在玩手机。   阮宵以为周牧野也醒了,即便此刻意识模糊,昏昏沉沉,依旧顽强地翘起脑袋,细细的声音含糊不清,贴心叮嘱:“阿野,你要是起不来,不用勉强,我到学校后会帮你请假……”   殊不知此时周牧野已经穿戴整齐,正背对他坐在床边,翻看手机上昨晚遗漏的信息。   听到声音,周牧野回头。   就见阮宵闭着眼说完,维持翘着脑袋的姿势静止数秒。   又突然跟断电一样,脑袋啪嗒一下摔回枕头上,不省人事。   周牧野:“……”   他再次回头看向手机。   跟沈天诚的对话框里,只有周牧野早上发去的一连十几条消息,沈天诚那边连个屁都没有。   显然,还没醒。   周牧野低头,一手抚在后颈揉了揉,神情略显烦躁。   断片的感觉糟糕透了。   差不多到了要上学的时间,周牧野站起身。   他看了眼床上的阮宵,又把恒温空调往上调高几度。   周牧野去书桌前拿书包时,顺便拿了张便签纸,站在书桌旁,龙飞凤舞地写下“不许喝酒”四个大字,然后“啪”的贴在墙上。   力度不小,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生气。   可想了想,又扯着便签一角撕下来,拉开抽屉扔进去。   周牧野松松地挎上书包,在桌前脚步踌躇半刻,再次撕了张便签纸,微微弯腰,潦草地写字。   写完,拉开抽屉一并扔进去。   等周牧野走后,房间内恢复静谧,窗外鸟声啁啾,阮宵趴在床上酣然入睡。   精致眉眼舒展开来,映着一个美梦。   在书桌的抽屉里,缝隙间透过一线浅浅晨光,照出叠放在最上面一张黄色便签上的字迹。   隐隐约约可见四个字——   【洁身自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祝圣代快乐~ 第27章 哄不好了   直到下午第一节 课时, 阮宵才姗姗来迟。   他慌里慌张地冲进教室,喊了声报告。   老师看向他,同学们也看向他, 全班安静数秒后, 齐齐鼓掌。   阮宵先是呆滞,然后猜到大家可能都知道他预选赛拿第一的事,此刻鼓掌是在表示祝贺。   他脸一红,低着头赶紧跑回座位旁。   坐下前, 习惯性看向教室角落。   周牧野正一脸淡定地看书,似乎隔绝于满教室的嘈杂声之外。   阮宵不知回想起什么,眼睫羞涩地往下耷拉, 一下子, 连耳根都红透了。   下午第二节 是体育课, 一班和八班恰好碰到一起。   八班一个男同学在篮球场上捡球时, 一眼看到坐在不远处树下的小美人。   由于长得太过明艳精致, 很难不一眼跳脱出来。   男同学兀自吹了声口哨, 运着球跑回场上, 用手肘撞了下身旁近一米九的高大男生:“嘿, 原崎,元宵在我后方五点方向, 不去打声招呼。”   原崎顺着他的提示朝运动场边的大树下望去,眼神却跟以往见到阮宵骤然放亮时稍有不同, 而是显得有些复杂。   接着, 他又扫了眼不远处网球场上某道颀长高挑的身姿。   恰好周牧野扬高一手, 挥动球拍, 来了记优雅漂亮的扣杀。   原崎收回视线, 接过男同学手上递来的球:“不了, 不去打招呼了。”   “为啥?”男同学笑着打趣,“机会触手可及,去男神面前刷个脸也好。”   原崎摇摇头,低着头,踩准脚下的三分线,说:“因为我不会大提琴。”   男同学笑还没来得及收起:“……啥……啥?”   原崎接着低低地道:“而且我还不会网球。”   男同学:“……”   原崎垫脚,压腕,三分球进,原地站定一会儿,低头叹气:“是我不配。”   男同学:“???”   不是,这位大帅逼是被谁PUA了吗?   大树下面,阮宵坐在那儿吃炸鸡腿,当无情的剔骨机。   他中午才醒,然后匆匆忙忙赶来学校。   阮曼玲在周宅里撞见他时,还惊讶地来了句:“你还没走?我以为你早上去上学了。”   一上午加一个中午没吃饭,早饿穿了,还好沈天诚给他叫了炸鸡,他才不至于继续饿下去。   起初大家在吐槽喝醉酒后,多少都被家长训了一顿,今早起床后更是有多难受就多难受。   阮宵昨晚没喝酒,所以不加入讨论,只顾专心且凶残地吃鸡。   谁料秦双琪突然话锋一转,直指阮宵:“宝,昨晚周牧野回去后怎么样?你们到家有没有……”   阮宵听到“周牧野”这三个字,差点被鸡肉呛到:“咳!”   净白的小脸更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快速在升温泛红。   反应有些诡异。   另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表情莫名。   秦双琪递上冰汽水,阮宵凑过去,借着吸管喝了一口。   艰难地咽下鸡肉后,阮宵垂着脸,抓着鸡腿的手用力。   过了一会儿,又一抬头,满脸明媚的笑,坦然道:“没有啊,我和阿野到家后各自回房间了,我没有睡在阿野床上。”   众人:“…………”   他们听出了那么点……狼人自爆的意思?   秦双琪放下汽水,表情纠结半刻,充满爱怜地看向阮宵:“宝,我就是想问,你们到家后有没有被家长骂,至于你昨晚睡在哪儿……你要是有什么细节想说的话,可以展开说说。”   阮宵呆滞一下,目光挨个扫过周围人,见大家都一脸高深莫测地打量他,小脸突然爆红,连忙低头啃鸡腿。   觉得自己丢死个人。   “我说,今天炸鸡真好吃……”   “那你多吃点哈。”主唱又在他面前放了盒鸡腿,看向其他人,“对了,听说今天白熙羽没来上学……”   大家本着“关爱阮宵,杜绝他社死”的原则,都很有默契地避开昨晚的话题,又聊起其他。   阮宵吃着鸡,渐渐在一旁神游,经秦双琪这么一闹,难免回忆起昨晚的一些相关细节。   阮宵今天来学校,看周牧野没有任何不自在,能猜到他是醉酒后全忘了,但有些事情和感觉,却清晰地留在了阮宵的记忆和感官中。   昨晚在浴室里,后背贴着瓷砖,因为什么都没穿,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一双指节修长的大手掐住下颌,朝下掰开,气息彻底融合在一起。   那感觉初始有些惊悚,很不习惯,但难掩陌生战栗的感觉侵袭。   后来渐渐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冰冷的瓷砖墙壁前,周牧野扣住他的双手举过头顶。   跟周牧野在一起的感觉很好,阮宵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不过昨晚也仅限于此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阮宵觉得大脑都快融化蒸发之际。   周牧野顺着下颌往下,渐渐单膝跪地。   阮宵撑着他的肩,低下头,正好见红唇落在本该孕育有宝宝的地方。   周牧野对着他雪白的肚子,轻声呢喃:“爸爸喜欢你,爸爸忍得住……”   吃炸鸡的速度不知不觉间放慢,阮宵回忆到这里,心尖都颤了。   阿野他,真的很善良,也很温柔……   由于昨晚的记忆过于鲜明和清晰,阮宵一想起来就让人燃起躁意,身上直热得有些受不了,几乎要发汗。   他脸蛋布满红潮,三两口将炸鸡吃完,拿纸巾擦手,然后拉下运动外套的拉链,一股热意胀开来,又被冷风吹散,这才让人松了口气。   阮宵脱下外套,对折叠放在一旁草地上,正想继续吃鸡,突然被身旁沈天诚揪住衣领。   “草?”沈天诚大喊一声,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这不是你的衣服!谁的?你穿别人的衣服,你家周少爷知道吗?”   阮宵一愣,低头看向自己,就见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明显过于宽大,袖口和腰身那边都空荡荡的。他穿上,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阮宵脑子轰得一下几乎炸开,跟做贼被抓一样,由沈天诚揪着衣领。   他脸色通红,面对大家探究怀疑的目光,支支吾吾,还想搪塞:“这……这是我……”   “让我看看名字!”沈天诚这时翻开阮宵的后领。   阮宵心中一跳。   申城国际的校服很讲究,都是绣各自名字的。   他赶忙就想挣脱沈天诚的手,但后衣领已经翻过来了。   就见雪白的衣领上,用远山淡紫色的丝线绣着“周牧野”三个字。   “…………”   不仅是沈天诚,就连其他人都看到了。   静默中,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阮宵。   阮宵面色涨红,抿紧唇,黑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色。   他看了一圈周围人,突然“啊!”的一声烦躁大叫,然后推开沈天诚,捡起外套站起来,跑远了。   沈天诚跌坐在草地上,一脸懵逼,看着阮宵的背影远去。   然后看向周围的同学:“小元宵是不是生气了?”   阮宵平日里性格太软太好了,他们还从没见他反应这么激烈过。   同学们不无同情地看向沈天诚。   秦双琪扔下一团纸,起身:“他生气了。”   主唱拍了拍裙子,也跟着站起来:“十个鸡腿都哄不好的那种。”   鼓手缓缓摇头:“你完了。”   沈天诚:“……”   ***   操场的领奖台后方有一个高高的平台。   平台下方,有道牙疼似的呼唤:“小元宵~小元宵~你别生气了好嘛——我给您赔不是还不行吗?”   沈天诚已经在下面哄半天了。   阮宵就侧身坐在平台边缘,伏着身环抱住屈起的双膝。他身上穿着外套,拉高了罩住头。   像个小缩头乌龟,闷在自己的壳里默默自闭。   秦双琪也跟着劝:“宝,你下来吧,坐那么高太危险了,要生气也下来气。”   阮宵继续假装自己是乌龟,一动不动。   主唱说:“小元宵,我们帮你打他!”   接着,下面当真传来一阵混乱声响,沈天诚还配合地“唉哟唉哟”哀叫,十分做作。   大家见阮宵是铁了心地不理人,也就自觉无趣地停止做戏。   沈天诚叹气一声,自己给自己的嘴小小扇了一巴掌。   都怪他嘴贱。   他拿出手机,真诚地冲上方平台道:“元宵,我再给你点一份炸鸡,你等会有心情了再吃吧。”   谁料罩着的外套下面窸窸窣窣起了一番动静。   “不用。”阮宵因为赌气,有些憋着声音,他拉过外套领口,露出一双略显委屈的清丽双眸,望着下方道,“刚刚没吃完的……帮我留着啊。”   说完,又缩了回去。   众人:“…………”   卧槽,可爱化了。   阮宵缩在外套下方,下午温暖的阳光晒在面料上,烘得底下的人依旧觉得热。   他的衬衫在昨晚泡了水,中午起来后过于匆忙,又不能不穿衣服,所以在周牧野衣柜里找了一件衬衫,披上自己的运动服外套后,就这么慌里慌张出门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衬衫不是他的。   虽然沈天诚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揭穿事实,但阮宵就是觉得尴尬,难以面对,那些布满羞耻感的心事,都直白地暴露于阳光下。   他要冷静冷静。   平台下方还在劝着什么,不过渐渐的,声音消失了,周围只剩下风声,以及远方运动场上传来的轻飘飘的喧闹人声。   不知道人都去哪儿了。   阮宵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难免奇怪,于是从外套底下悄悄探出脑袋。   这一眼,一下子看到空荡荡的草地上,周牧野双手抄着口袋地站在那儿,正神色散淡地望着他。   阮宵气息停了一下,昨晚浴室里那些缠绵的画面如快闪一样掠过脑海,每一帧每一秒里,都有周牧野的样子,炙热,撩人,充满欲色,跟此刻淡漠冰冷的样子截然不同。   阮宵没眼看,连忙又缩回了外套底下,气息不由地转急,身形起伏。   周牧野微微眯眼。   许是被闷久了,刚才阮宵探出脑袋时,雪白的小脸布满瑰红,明丽又漂亮,像从蚌里展示出来的珍珠,只是还不待人欣赏,又快速地怯怯阖上。   周牧野:“喂。”   阮宵挪了挪身体,没应声。   周牧野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在下方换个站姿,歪头:   “你下来吗?蚌壳精。”   “!!!”   阮宵一下子掀开外套,直起身,怒目圆睁地望着周牧野。   会不会说话!?   你才蚌壳精!   周牧野朝地上一点头,说:“下来。”   阮宵倔强地抿着唇,不愿意。   周牧野朝他张开双臂,声音冰冷,不像开玩笑:“我数三声,你最好自己往我怀里跳。”   “……”   周牧野一旦认真起来,阮宵其实是有点怕的。   纵使不太情愿,但阮宵还是坐到平台边缘,红着脸跳了下去。   平台没想象中高,周牧野很轻松接住阮宵,将他稳稳地安放在地上。   周牧野后退两步,恢复懒散懈怠的站姿,望着阮宵,直入主题:“昨晚我喝醉了。”   阮宵僵了一瞬,暗暗提着一口气,又缓缓放下。   他双手背在身后,踢着地上的草屑,咕哝道:“我知道……”   周牧野言简意赅:“之后发生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生!”   阮宵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鼓面通红通红的那种。   周牧野见他不愿承认,咬咬唇,气笑:“阮宵。”   “干嘛?”   听到周牧野完整地喊他名字,阮宵紧张地抬头。   周牧野轻抬下巴,一向寡淡的神色变得玩世不恭。   他整个人莫名自信:“你别不是吃尽我豆腐,还不愿意承认。”   “……”   阮宵深吸气,吐出,再深吸气。   就冲周牧野昨晚带给他的美好体验,他决定不跟他计较。   周牧野这时“啧”的一声低睫,煞有其事补了一句:   “毕竟我醉得不省人事,就算遭遇强取豪夺这种事,也毫无反抗能力。”   阮宵低头,双手四处摸口袋:“我刀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和营养液都过千啦,照理应该加更回馈各位,但我啥也没有,只有钱,这章下面发红包,各位大人笑纳~截止明晚更新前哦。   - 第28章 不希望你去   阮宵没把周牧野昨晚干过的那些不正经事给抖出来。   一是因为要脸。   光是想想记忆里的画面, 阮宵就燥得不行,更不用提当着周牧野的面把事情展开讨论一遍。   如果硬要他说点什么,不如让他现在给自己挖个坑, 再跳进去把自己给埋了。   二是因为阮宵自认为了解周牧野。   周牧野骄傲冷艳得跟朵高岭之花似的, 还总是自己标榜自己“洁身自好”。   如果跟周牧野说“昨晚上你不仅把我按在墙上这样那样,还问我什么时候嫁给你”,周牧野绝对会矢口否认。   所以就算周牧野有所误会,阮宵也不想多解释什么。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阮宵没找着自己四十米的大刀, 遂放弃。   周牧野在对面一直看着他。   阮宵垂着清澈眼眸,脸上还晕着绯色,不声不响的, 看上去温软好欺。   今早周牧野睁眼, 阮宵躺在他身边, 穿了件浴袍, 虽然穿了跟没穿一样, 前襟从领口开叉到腰际, 但好歹不是事后清晨一|丝|不|挂的尴尬场面。   他赌自己不至于那么禽兽, 但阮宵都在他床上了, 人是怎么留下来的,过程让他心里没底。   半晌后, 周牧野嗤笑一声:“你这一脸受了欺负又不敢申冤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又看了眼别处,道:“我要真对你做了什么, 你只要说, 我一定认。”   阮宵看他一眼, 神思动摇片刻, 又晃晃脑袋, 还是坚持闭口不谈。   认了又能怎么样?   那些醉酒后的亲密行为, 大概都是出于男人的本能冲动,阮宵还没自作多情到把那些事跟喜欢扯上联系。   他的同学沈天诚就曾有句名言:“周牧野,老色批了。”   阮宵终于有点信了。   果然,男人表面再清冷禁欲得跟个谪仙似的,一经酒精催化,还是得释放天性。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阮宵丝毫不怀疑周牧野对孩子的感情。   就凭周牧野昨晚上都快忍成圣人了,依旧止步于亲亲他的肚皮,最后以在他腰侧咬一口作为结束……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无意识摸向自己的左腰侧方。   小脸低了下去,耳尖红彤彤地冒热气。   在宽松的衬衫衣摆下,还留有一枚新鲜的牙印。   周牧野顺势瞥了眼他手扶着的腰侧,问:“怎么了?”   阮宵“啊?”了一声,看到周牧野的眼神示意,心尖一跳,倏地放下手:“没事!”   这个时候,恰好下课铃响。   阮宵抓住机会,连忙道:“走吗?阿野,我要回教室了。”   说着,仰头望了眼还挂上方平台上的外套,伸长手,垫起脚尖。   可惜个子矮,这样也够不着。   周牧野在身后懒洋洋出声:“有那力气,不会叫人帮忙吗?”   阮宵脸上微微发热,心中跟着泛起温暖。   周牧野就是这样,虽然性格冷淡,说话刻薄,但总是在细微处透出体贴。   阮宵回头,退后几步让道,细细的声音透出羞赧:“那你帮帮我呗。”   周牧野轻挑眉:“求我啊,求我就帮你。”   “!!!”   一瞬间,什么温暖体贴都没了。   嗨呀!好气!   这人就是欠!   阮宵双手叉腰,愤愤不平地看向周牧野,决定不吃馒头争口气。   “行。”   他再次盯准前方,后退,又助跑两步起跳,伸长手抓住运动外套衣摆。   阮宵好歹也是花滑小能手,虽然矮,但弹跳力惊人。   阮宵冲出去时,周牧野顿了一下,紧接着,大步上前。   他正要托住阮宵、防止阮宵跌倒。   一阵劲风卷过平台后方,呼啦啦地钻入阮宵宽松的衬衫下摆。   霎时间,衣服里像钻入一群白鸽,扑腾着掀飞衣摆。   阳光下,一截腰肢就这么直白地露了出来。肌肤似雪,曲线柔软,仿佛合掌就能握住。   周牧野目光落停。   阳光一闪间,腰间显出一个印记,看着像牙印,边缘泛着淡紫,本不该被注意,但由于那腰过于纤白,一点瑕疵都会放大,从而变得异常显眼。   阮宵执着于拿外套,对于发生了什么毫无知觉,他落地后,正要一脸骄傲地举着外套转身,腰从后方被一双大掌握住。   “干嘛?”阮宵腰上敏感,痒得他缩了一下身,撞到身后的人。   周牧野却没让开,一手从后面揽着阮宵,视线越过他的肩,另一手掀他的衣摆:“那是什么?”   阮宵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脖子都红了,拧着身不让周牧野看,拼命挣扎:“没什么!”   “给不给看?”   “不给!”   “……”   “……”   周牧野从后方把阮宵圈住,放轻声:“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   阮宵受不了了,闭上眼仰面大叫:“周牧野是老色批!……唔!”   周牧野一把捂住阮宵的嘴,眼眸漆黑地看他,等呼哧呼哧喘气的人平静下来。   接着。   周牧野缓下声:“你就说,谁咬的?”   阮宵视线小范围地游移,小脸俏红,水红的唇嗫嚅出声。   “嗯?”周牧野放下手,凑近一些。   阮宵软软嘟囔:“阿黄……”   “……”   周牧野看阮宵,冷笑:“你别走了。”   一高一矮两道身形在高台后方较着劲,推推搡搡,拉扯不清。   远处,沈天诚踩在花坛边缘。   他嘴里叼着饮料吸管,隔着距离朝平台那边看了会儿,一言难尽:“我说老色批现在越来越明目张胆,太阳还没下山呢,就开始强抢民男。”   秦双琪舔舔指尖的孜然粉,扔了根鸡骨头,打了个饱嗝:“你懂什么,那叫情趣。”   说着,朝远处一扬下巴:“你看我们的宝,玩得多开心。”   阮宵这时恰好转回头,脸孔通红,眼里沁着水色,一脸被欺负到哭的表情。   众人:“…………”   如果一定要睁眼说瞎话。   还真就挺开心……   秦双琪假装无事地左右看看,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咯,走咯,上课去咯。”   ***   放学后,阮宵坐校车到世纪滑冰俱乐部。   一到二楼,还没来得及去更衣室,就被肖开阳叫住。   肖开阳站在办公室门口,在对他招手。   透过敞开的门,隐约可见办公室里坐了不少人。   阮宵有些莫名,但还是乖乖跑过去,跟肖开阳说了几句什么,微微睁圆眼,一手指向自己,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肖开阳侧身让他进门,阮宵探出脑袋往门里快速望了一眼,表情有些懵懂,接着才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门一关上,许多装模作样在四周滑冰的学生都聚集到了场地边缘,对着办公室的门窃窃私语。   “阮宵也太厉害了,国家队的领导亲自来的,昨晚刚拿第一名,今天就来要人,这也太效率了吧。”   “我以为会先进省队,没想到一步到位,直接被国家队要走了。”   “那他是不是要离开了?集训中心在京市,他也得去京市吧?”   “好可惜哦……我还想跟阮宵一起训练呢。”   “……”   周牧野恰好经过人群后方,听到动静,脚步渐渐停了。   他站在灯光照不到的走道里,隔着冰场望向教练办公室紧闭的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半小时后,办公室的门打开,为首出来的,是一个大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阮宵就跟在他身后。   中年男人脸上盈着笑意,到了门外,转过身,用手指隔空点了点阮宵,和蔼可亲地对他说着什么。   阮宵挠挠头,笑得不好意思。   肖开阳显得尤其高兴,他拍了拍阮宵的脑袋,让阮宵去训练后,就连忙跟上那批客人,送他们出门。   阮宵一路上哼着歌,脚步轻快地前往更衣室,没注意到大家都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   一个女生拍拍男同伴,小声道:“嘿,这是成了吧?”   “肯定啊!”男同伴道,“要是国家队的教练来要你,你去吗?”   女生道:“我肯定去!”   “你去?你就做做美梦吧。”   “哎呀!你烦死了!”   -   七点多结束训练,阮宵照例跟周牧野一起回家。   昨晚熬夜,再加上刚训练完有些耗体力,阮宵在车上睡了一路,不过车到家后,再次生龙活虎起来。   阮宵下车,正要冲到后厨房去吃晚饭,又突然想到什么,身姿轻盈地转身,看向后方的周牧野。   精致的眉眼间满是飞扬神采:“阿野,今天国家队的教练来找我了!”   可周牧野只是面色平静地看他,接着淡淡收回视线,低睫,绕过他往前走。   “欸?”阮宵有些摸不着头脑,直觉周牧野的反应不是他期待中的样子,却又不明白怎么回事。   “阿野,你怎么啦?”阮宵望着前方少年高大的背影,跟在他身后,小声地寻问。   周牧野声线是一贯的冰冷,道:“你去吗?”   阮宵呆滞片刻,这才明白周牧野已经知道了,他正要开口。   前方人先他一步,声音在暗夜里显得若有似无:“我不希望你去。”   阮宵脚步停下,只是短暂地用了两秒时间反应,心脏毫无征兆地开始狂跳。   阮宵深吸气,揉了一把脸,连忙再次跟上周牧野。   周牧野似乎不期待他的回应,以自己的步调走在前面,声音不急不缓,透着懒散,但又不会让人怀疑他话里的真诚:   “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国家队里高强度的训练,出于私心,我不希望你去。”   阮宵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周牧野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继续道:   “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很抱歉。”   “我们这样的年龄,能跑,能跳,能做任何想做的事,但你之后可能会面临休学,也要暂停训练。”   “我知道你是很有潜力的运动员,处于最好的年龄,最佳的状态,如果就这么休息一年,肯定会造成无法补回的遗憾……所以一想起这件事,我就很抱歉。”   “都是因为我让你怀孕了,抱歉。”   阮宵只觉心里像挨了一锤子,沉沉地发痛,他试图从身后去拉周牧野的手。“阿野……”   可周牧野人高腿长,步伐比他迈得更大。   花园小径上,一前一后两道暗影隔着段距离。阮宵朝前,没抓住,踉跄了一下,又加快步子跟上。   “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我好像从没向你道过歉。”周牧野继续缓声道,“其实一直很愧疚,即便知道你没有受强迫,但还是会觉得自己很过分,就连做错事了,也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你怀孕,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对你做过什么,所以对不起……”   “阿野!”   情急之下,不等周牧野说完“对不起”三个字,阮宵就扑到他背上抱住了他。   周牧野被扑得向前打了个趔趄,定在原地。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花园里的风声,月光晒过枝叶的静谧声,以及阮宵小小的、急切的喘息声。   阮宵将脸埋在周牧野的衣服里,一抽一吸之间,闻见的都是他身上爽冽干净的气息。   激动的情绪缓了好一会儿,阮宵稍稍抬起脸,月光下,紧紧皱着秀致的眉。   他此刻有些掐着嗓的,声音变得尖细,随风轻颤:“我本来就没打算进国家队,在教练办公室里的时候就已经说明白了,我舍不得离开家,我在哪里都可以训练,所以我不走。”   每个人,一生看重的东西不一样。有人为了权利,有人最喜荣耀,有人追逐自我。   对于这个阶段的阮宵来说,现在所拥有的,是他来之不易的人生。他有了梦寐以求的家,所以他不想走,他想尽可能多地陪在妈妈身边。   花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能让他觉得快乐的事情,他没有更高层次的追求,只要有冰场给他训练就好。   “我不走……”阮宵吸了吸鼻子,贴着周牧野的后背,嗓音有些哑。   周牧野静默了一会儿,想转过身,阮宵却抱着他不让。   阮宵又将脸埋进了周牧野的外套间,小声道:“还有,阿野,你不用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因为……因为我……”   “没有怀孕”这四个字,仿佛有千斤重,临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或许一开始只是把渣攻当成了真人恋爱游戏的对象,所以才能嘻嘻哈哈地接受虐文的设定,但随着朝夕相处,阮宵发现自己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   渐渐的,环在周牧野腰间的手臂收紧,细白的手指也纠结地缠紧。   阮宵脸蛋微微涨红,咬着牙,暴露在月光里的那段漂亮下颌线收得很紧。   “阿野,你不要道歉。”   “都是我不好。”   “再给我点时间……”   他贪婪地,想将真相揭穿前的时间拉得更长。   可又知道,这样不对。   对阿野不公平。   ***   白熙羽三天没来学校,也没去冰场。   周五那天,阮宵突然得知白熙羽已经办了退学手续,出国深造的消息。   他在课桌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既然白月光已经出国,那就没有再隐瞒假孕的必要。   按照剧情,渣攻错过了这一次,就不会再出国了。   阮宵一手攥了攥腹部的外套,神色由挣扎怯懦,逐渐变得坚毅,最后“嘭”的捶了下桌子。   “嗬!”   秦双琪就坐在他的桌角,被阮宵这一记重拳吓得直接站了起来。   “宝。”秦双琪问,“咋了?。”   阮宵抬头看向秦双琪,抿了抿唇,小脸严肃:“能不能——”   秦双琪:“嗯?”   阮宵:“——帮我在希尔顿搞一间总统套房?”   秦双琪有些摸不着头脑:“……行……行啊。”   阮宵眼睛一亮,短暂地精神了下:“里面有电视吗?”   “有啊。”秦双琪道,“你想干嘛?”   阮宵回头幽幽看了眼正在做题的周牧野,又转了回来,继续一脸落寞:   “如果我哪天被赶出周家,也只能住住五星级大酒店了。”   秦双琪:“……”   得,五星级大酒店都委屈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不仅没存稿,连钱也没了,原来写小说可以不赚钱,还能倒贴钱,眼泪兜不住了,谢谢大家支持,如果还有下次,一定建议自己加更。   - 第29章 骗我的人   下定决心要坦白从宽的那天晚上, 周家。   随着一道温宁的嗓音高呼:“妈!我去擦地板了!”   阮宵拖着小水桶,“咚咚咚”奔向主宅的客厅。   阮曼玲在身后喊:“慢点!”   客厅里。   周牧野正坐在沙发上撸狗,阿黄则坐在他腿上。   狗子眼睛一眯一眯, 吐着长舌头, 像是要被撸到睡着了。   这时,电视里已经传来熟悉的片头曲。   一共是一百八十集的八点档伦理剧,阮宵到目前看了一百零二集。   虽然不是从头开始看起来的,但阮宵已经彻底为这部剧着迷了。   周牧野听到脚步动静, 撩起眼皮看向阮宵,又撸了两把阿黄的后背,拍拍狗子让它下去。   阮宵这次却没立即放下水桶, 而是站在不远处, 看看电视屏幕, 又看看周牧野, 踌躇不前。   周牧野视线在阮宵脸上扫了两眼, 淡声道:“你还看不看?不看我关了。”   “你当资本家的电不要钱?”   “……”   阮宵小表情纠结半刻, 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 一点头, 跑到角落放下水桶,又熟门熟路地来到周牧野身旁坐下。   坐在沙发上, 阮宵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手指微微抓紧沙发, 黑亮的眼睛紧盯电视屏幕。   他此刻心里七上八下, 不太敢看身边的周牧野, 一想到等会儿要提及自己假孕的事, 他胃里都纠结得直抽抽。   但是。   追剧人, 追剧魂, 即便顶着巨大压力,也要看完今晚的两集八点档再说。   周牧野在一旁瞄了眼阮宵,接着目光落在前方的电视上,若无其事地欠身,捞起阮宵的小腿。   阮宵因为抬起的腿而顺势躺倒在沙发上,靠住了熟悉的位置,双腿也架到了周牧野身上。   阮宵起初绷直了身体,显得有些僵硬,不过随着周牧野修长的手指在他小腿上力度适中地按揉,被按摩过的地方渐渐发起热来,训练过后腿上肌肉的酸胀感得到缓解,十分舒服,他也便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下身体。   阮宵看剧一向认真,盯了没两分钟,就被狗血伦理剧深深吸引住。   接着,他不自觉拿起一个靠枕,抱在怀里,在沙发上拱了拱,躺了个舒服的位置。   抛却一切杂念,彻底软成了一滩泥。   很长时间内,客厅里,只能听到电视里传出的声音。   阮宵盯着电视看得入迷,周牧野神色寡淡地给他按腿。   到了某一刻,角色嘶吼,背景乐激昂又悲伤,花瓶声炸裂,正上演到动情催泪处。   阮宵抱着枕头,眼睛通红,时不时抽噎一下,许是姿势躺累了,他在沙发上大幅度弹动一下,调转个方向,换作侧躺。   搁在周牧野那儿的腿自然也掉了个位置。   同时,腿上令人舒服的按揉力道消失。   阮宵朝下面瞥了一眼,见周牧野因他刚才的动作不得不抬起手,一时间没再放下。   他在抱枕边缘蹭了把眼睛,小声嗫嚅:“抱歉,你继续。”又接着看向前方电视。   周牧野:“……”   就,很自然,很理所当然。   周牧野低睫,没跟阮宵计较。   可正当他要再次给阮宵按摩时,却发现阮宵宽松的裤脚已经蹭到了上面,露出了一段净白的小腿,肤色莹润,曲线修长漂亮。   周牧野目光稍滞。   若是在那处揉捏一把,手感肯定好得惊人。   周牧野轻轻舔湿下唇,手还架在半空中,似是还在犹豫。   就在这个时候。   许是等久了。   依旧沉浸在催泪剧情中的阮宵,用脚踝蹭了蹭周牧野的大腿,无意识地带着哭腔地哼唧:“继续嘛……”   周牧野气息停了一下,接着缓缓深吸气。   阿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躁动的因子,趴在地板上,突然翘起脑袋,歪过头看向沙发上两人。   周牧野一把将阮宵的裤腿拉下,挡住那截晃眼的白。   他眸色中不知为何染上一丝烦躁,手上的力度不知为何加重,仿佛成了一个无情的按摩仪。   阮宵被按疼了,微微缩了下腿,不过没心思在意骤变的力道,便没躲开。   直到听到细弱的呜咽声,周牧野才瞥向一旁。   就见阮宵目光紧盯电视,洁白牙齿咬住怀里抱枕一角,清丽的眼眸里满是泪水,整个人哭到抽抽。   眼睛通红的样子,好不可怜。   周牧野心里就那么蓦然一软。   阮宵总是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又让人没奈何。   周牧野垂下眼,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放轻,专心服侍起这位敏感多情的孩子他妈。   -   看完两集电视剧后,阮宵舒坦又释放地长叹一口气,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在抱枕上蹭了蹭脸,眼泪全蹭上面了。   今天,又是为狗血伦理剧流泪的一天。   情绪释放后,阮宵才觉得有些丢脸。   他还躺在沙发上没起来,看向周牧野,笑意羞涩:“阿野,总是这么辛苦你,真不好意思。”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都哑了。   周牧野提着他的腿放到一旁,抚了抚裤子上的褶皱,起身,声音懒懒的:“还真没看出你哪里不好意思。”   “……”   阮宵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回忆起刚才周牧野停下来后,他还让周牧野继续按,一点自觉都没有。   阮宵垂了下脑袋,脸上不禁泛起红。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叫阿野按摩那么舒服……   阮宵低着睫,正在想心事。   突然,上方罩下一团阴影。   阮宵抬起眼,却恰好见周牧野朝他伏下身,一手撑在他颊侧。   看着骤然靠近的俊颜,阮宵蓦然呼吸一窒,心跳都停了。   周牧野屈起一膝靠放在沙发边缘,目光在阮宵脸上扫视一圈,接着,伸手,用指节快速沾了下阮宵尚且湿漉漉的眼尾。   “真这么好哭吗?”周牧野淡淡道。   阮宵好半天才找回心跳,又觉得被周牧野碰过的地方异常灼烫,烧得他眼下都发红了。   他默默搂紧抱枕,恨不得缩进沙发里面。   阮宵点了点头,想到剧情,眉眼一动,眼里再次浮现水色,又开始真情实感了:“就觉得,那个男二太可怜了,他虽然骗了女主,看起来很讨厌,但其实他是有苦衷的。”   周牧野轻扯了下嘴角,嗤笑:“你就这么为了一个渣男,哭到打鸣?”   “什么嘛!”阮宵不高兴地皱起眉,抬手搡了下周牧野的胸口,“我才没有打鸣!”   周牧野低头,忍住笑,接着撑起身,离开阮宵的上方,道:“他骗人就是不对,那叫罪有应得。”   阮宵腾得一下坐起来,正要跟周牧野争辩,突然,黑水水的眼睛眨了眨,似是想起什么,又左右游移一下。   阮宵缩起腿,搂着抱枕,将自己塞在沙发角落,轻声唤道:“阿野……”   周牧野正在捡起茶几上的书本,没看他:“嗯?”   阮宵又往沙发里塞了塞:“如果……我说如果,有人骗你,你会怎么样?”   “骗我?”周牧野直起腰,一手拎着厚厚的书本,目视前方电视机,微微仰面想了想。   随即轻飘飘道:“老死不相往来吧。”   阮宵:“……”   周牧野接着转身朝房间走,经过沙发时,神色寡淡,随口一提:   “不过在那之前,骗了我什么,得让那人十倍奉还给我。”   嘤!   阮宵一下子抬起抱枕挡住脸,有些瑟瑟发抖了。   周牧野离开,客厅内恢复寂静。   阿黄走过来亲昵地蹭阮宵的手。   阮宵回神,渐渐放下枕头,露出一张被闷得潮红的脸,神情苦闷。   他抬手扶了扶阿黄的狗头,心里沉甸甸的。   刚才不过是探了一下周牧野的底,本就不多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根本不敢提假孕的事。   “怎么办……”阮宵咬咬下唇,抚着阿黄毛茸茸的脑袋,梳理着自己的心事,“阿野好像很记仇的……要十倍奉还……十倍,我的天……”   阿黄把脑袋搭在阮宵的脚背上,又趁机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脚踝。   阮宵拿脚推了推狗子,转念一想,深深叹气:“我骗了阿野感情,那会是什么后果……”   四下安静了一会儿。   “嗯?”   突然,阮宵挺直后背,眼一眨:“不对!”   他看向阿黄:“我骗阿野说怀了他的小孩。”   阮宵一把抓住阿黄的两边面颊,前后晃了晃,万分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那阿野会不会让我还他十个小孩啊!”   ***   害怕是一回事,但事情总要面对。   而且俱乐部那边已经在跟阮宵提省赛的事了。   可周牧野一天天在冰场里盯着他,即便什么都没说,但让他暂停训练的意思很明显。   瞒着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为了训练的事,也得尽快跟周牧野摊牌。   又临近一个周末,那天晚上商瑶和周峙光都正好在家,商瑶一拍脑袋:“最近太忙,都好久没见宵宵了。”   便拉着阮曼玲和阮宵母子俩一起来主屋吃顿饭。   因为商瑶真心喜欢阮宵,所以在母子俩面前没有女主人的架子。   晚饭都是阮曼玲做的拿手好菜。   饭桌上,商瑶图热闹,便开了瓶白葡萄酒。   她准备每人倒一杯,拿起阮宵的杯子时,却接收到了来自自家儿子的目光。   商瑶想了想,眯起一只眼,求情:“就一点点。”   周牧野以一种大义灭亲的眼神看她。   商瑶撇嘴。   真没意思。   商瑶正要给周牧野倒酒。   一只手却挡在了高脚杯口。   “怎么啦?”商瑶终于不满,“别说你也不能喝。”   周牧野单手支颐,垂着睫,掌心按了按杯口,敷衍地道:“不想喝。”   那张“不许喝酒”的便签,算是周牧野对自己的忠告,到现在还躺在书桌抽屉里。   商瑶又劝了两句,周牧野不松口,她便拿他没辙。   然而就在这时,周牧野身边传来一道细气的声音:“阿野……喝点吧。”   周牧野偏头看去。   阮宵双手搭在膝上,脊背挺直,万分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正拿那双盈盈的漂亮眼睛望他。   周牧野看他两秒,轻眨睫:“干嘛?”   “就……”阮宵蹙了蹙眉,有些为难地低下头。   周牧野带着几分玩味地看阮宵,接着,凑近他耳边,冰冷声线放得极轻:“又想吃我豆腐?”   “啧……”   “我知道,我这人是有点美色,但你也不能这么不懂收敛。”   “……”   这少爷又开始散发自信的光芒了。   阮宵心事重重,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便摇了摇头。   他记得喝醉酒后的周牧野,不像平时这么高冷,人似乎也好说话,那到时候生起气来,大概会比平时清醒的状态下好一点。   他希望周牧野多少能喝点酒,这样他摊牌会更容易。   阮宵攥了攥放在腿上的手掌,最后轻捶了下腿,道:“喝完酒,好办事!”   周牧野渐渐敛了笑,凝视阮宵半刻,接着,漫不经心地挪开遮着杯口的手,又拿起一旁的白葡萄酒,给自己杯子里倒上稍许。   商瑶:“……欸?怎么又喝了?”   周牧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又挪开,缓缓吐出两个字:“开胃。”   商瑶却拿餐巾抽了下桌子边缘,牙痒似的磨了磨。   她刚刚怎么劝,周牧野都不愿意沾酒。   然而见他跟阮宵抵着头嘀咕了两句,又愿意喝了。   商瑶恨恨地自言自语:“有了媳妇忘了娘,周家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周峙光正坐一旁分碗筷,没听清,皱起眉:“什么?没好东西?我堂堂周家男人……”   “闭嘴吧你。”商瑶瞪他一眼。   周峙光脸色变了变:“我要吃晚饭,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然后就继续手上的事,乖乖闭上嘴。   作者有话要说:   周牧野:听说有人要给我生十个。   阮宵望天:……谁说的?   阿黄:汪!   - 第30章 其实我……   晚饭结束后, 商瑶和周峙光先行离开。   阮宵则帮着阮曼玲一起收拾餐桌。   周牧野拿纸巾按按嘴角,抬眼时,恰好看到阮宵摇摇晃晃捧起一个陶瓷盆。看着就很有分量, 那是装水煮鱼的。   周牧野低了下睫, 起身,站起来后不知有意无意,撞了下阮宵。   “欸?”阮宵猝不及防间,脚步不稳, 差点摔倒。   却被一人稳稳接过了手中的盆。   阮宵惊魂甫定,抬头:“阿野。”   周牧野耷拉下眼皮,看阮宵一眼。少年一喝酒, 眼角就容易染上薄红, 莫名透着点妖冶感。   接着, 周牧野一言不发, 端着陶瓷盆朝厨房走。   阮曼玲正在擦桌子, 看周牧野经过, 怔了一下, 接着连忙喊:“小周少爷, 放着,不用你弄!我们收拾就好!”   周家的主人和少主人, 生来就习惯于享受他人的服务,没有跟着干活的道理, 就连餐后端个碗去厨房, 都显得十分有违常理。   但周牧野仿佛没听到阮曼玲的喊话, 头也不回, 端着盆, 步伐稳健地继续朝厨房走。   阮宵回过神来, 立即从桌上收拾起其他餐盘,小跑着跟在周牧野身后。   装修成轻奢风格的厨房内。   等所有盘啊盆啊碗啊都滑入水槽里,阮曼玲一边系围裙,一边笑着,小声跟阮宵打商量:“宵宵,妈妈晚上想跟小君阿姨她们出门玩会儿麻将,你到时候先睡,就不用帮妈妈留门了。”   明天周六,阮曼玲有半天休假,所以有时会跟小姐妹们约去棋牌室玩通宵。   阮宵知道这些,可转念一想,按照书里的剧情,等假孕的事败露后,他不仅要承受渣攻的滔天怒意,还会直接被扫地出门,等明早妈妈回来,未必能见到他,心里就沉甸甸的。   阮宵其实连行李都自己收拾好了。   当然,等他在总统套房内安顿下来后,会找机会跟阮曼玲解释发生的一切。   好惨……   阮宵叹气一声,没骨头一样,脑袋抵在阮曼玲浑圆发福的肩上,有气无力地哼哼曲子:“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阮曼玲揉了揉自家小傻子的脑袋,好笑:“唱什么呢?这么高兴。”   阮宵:“……”   他哪里高兴了?   就在这个时候。   阮宵感觉有人勾了下他的手指。   酥麻麻的,皮肤上像有轻微的电流窜过。   阮宵捏了捏爪子,回头。   周牧野一直被晾在一旁,刚才用指尖搔了下阮宵的指腹,以一种傲慢的姿态求关注。   见阮宵看了过来,周牧野点了点手表,轻抬眉梢,无声示意他快八点了。   阮宵想了想,对阮曼玲道:“妈,我去擦地了。”   阮曼玲洗碗的时候看他一眼,笑道:“好乖,妈妈明早给你带好吃的。”   阮宵应了一声,又说:“妈,你买自己吃就好。”   明早,他大概已经可怜兮兮地坐在五星级酒店里吃自助早餐了。   这么想着,阮宵垂下眸,发愁地揉了揉小脸。   到时候有那么多好吃的,真不知道先从哪里吃起好。   ***   晚上,阮宵看电视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侧躺在沙发上,本是看电视看得聚精会神,可看着看着,自小腿处窜起一缕酥痒,像羽毛轻飘飘地挠在皮肤上。   “嗯?”阮宵下意识缩了下脚,不疑有他,歪头,视线绕过抱枕朝沙发另一边看去。   有那么一瞬,阮宵还以为刚才周牧野的手指伸进了裤管中,挨着他的小腿摩挲。   可看过去时,周牧野正在给他捏腿,除了沾酒的缘故,脸色有些红,鸦羽样的眼睫低垂着,侧脸神色寡淡,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区别,还是那朵冷冷清清的高岭之花。   阮宵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像周牧野这么禁欲又绅士的人,才不会对他做出不清不爽的事。   阮宵心思坦然,继续看电视。   可又过了不知多久,阮宵明确能感觉到,一只掌心发烫的大手,钻入宽松的裤脚,在他小腿肚上揉捏了一把。   阮宵心口一蹦,浑身僵了一下,他静止了两秒,这次直接翘起脑袋,看向沙发另一端的周牧野。   周牧野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偏头看来,醉酒微醺的神情懒洋洋的:“看什么看?”   阮宵脸色涨红,盯了周牧野半晌,似是明白了某种暗示。   他羞耻地咬了咬唇,微微撑起身,缩了缩腿,声音细弱:“我不要按了……”   可腿没抽动,反而被周牧野牢牢攥稳了脚踝。   周牧野似笑非笑看阮宵,矜贵中难掩轻狂:“你说不要就不要?”   阮宵没出息地有些浑身发软。   恰好在这个时候,外面“呼——”的一声,所有的树在一刹那沙沙作响。   阮宵看向客厅的落地窗外。   浓墨一样的天空中卷起厚重的云层。   变天了。   白天还好好的天气,入夜之后,似乎有风雨袭来。   阮宵心里一咯噔,忘了此刻正被周牧野戏弄的境地,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小枕头。   他记得书里的描写,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夜。   电闪雷鸣,风雨无情,原主受被摔出周宅的大门,扑倒在泥浆地里,任他如何在凄风冷雨中如何哭喊,渣攻都只是站在别墅的大厅里,隔着落地窗冷冷地望着他。   ——骗了我什么,得让那人十倍奉还给我。   这就是假孕的下场!   此时此地,此时此景,阮宵破防了,怂了,也萎了。   他望着外面黑沉的天空,眼底波光颤颤,洁白的牙齿咬住抱枕,双手发起颤来,愈发地想要缩成一团。   “喂。”   然就在这时,周牧野若有似无地冒出一句。   “嗯!?”阮宵如同犯了应激反应的猫,黑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炸毛且紧张地望向周牧野。   周牧野看他,眼睫轻眨一下,声线冰冷低沉:“什么时候办事?”   “……”   这话听在耳里,阮宵起初还觉得怪怪的,多少带点颜色。   但很快回忆起来,这分明就是餐桌上他劝周牧野喝酒时说的话。   阮宵打量周牧野,觉得这人应该能有五分醉意,不然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摸他的腿。   是时候该把一切说出来了。   “我……”   阮宵张嘴。   周牧野就那么看着他,好似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但醉酒后眼底的热意却藏不住。   在那样令人心颤的目光下,阮宵立马躺了回去,双手捂住耳朵,像鸵鸟一样,话锋一转:“我……我先看电视,看完再说!”   周牧野轻皱了下眉。   然而正当这时,似乎老天都看不过去,外面“轰隆”一声巨响,阮宵整个人吓得差点弹起来。   紧接着,随着一道高亮的闪电划过。   “啪嚓!”   整个客厅陡然陷入黑暗,前方电视“哔”的一下,原本播放得好好的画面合成一条线,一整块屏黑掉。   阮宵茫然坐起身,左右看看,才发现是整个别墅都停电了。   正想嘀咕有钱人家的电力系统也敌不过天雷滚滚嘛……突然之间,坐在身旁的人毫无征兆靠过来,张唇,热烈且凶猛地咬住他的耳朵。   “呃……”   阮宵都来不及叫,一下子被扑倒在沙发上。   ***   酒精是块遮羞布,黑暗给人放肆的理由。   沙发上,周牧野修长五指穿入阮宵的鬓边发丝,往后撩拨,深深地吻他。   阮宵由最初的羞涩抗拒,到后来的温顺接受,直至最后手环住周牧野的后颈,偏过脸迎合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气喘吁吁地松开彼此。   电还没来,客厅内依旧是一片黑暗,在室外透进来的幽光之下,阮宵对上那是漆黑的眼眸——终于不再像平时那样冰冷,此刻露出些浅显的愉悦。   周牧野心情好,手指将阮宵柔软乌黑的额发往后拨。身下那张小脸布满红潮,漂亮得令人心动。   周牧野扯了下嘴角,低声道:“你还挺猛的。”   阮宵本来就气喘不匀,现在更是羞涩到呼吸紧张,小脸埋在周牧野肩上:“我才没有……”   周牧野要看他,低下头,用指尖勾他下巴,声音放得很轻:“还来吗……”   阮宵抬起眼睛悄悄望了周牧野一眼,脸上烫得不得了,正要说什么。   外面再次响起一声惊雷。   阮宵蓦然从旖旎的氛围中惊醒,视线越过周牧野的肩,看到外面黑沉沉的夜景,树影在风中被吹向一边地倒去。   他才想起,这样的凄风冷雨,可不就是为他准备的。   正当阮宵出神的时候,周牧野再次亲近过来。   不过这次,他也只是浅尝辄止。   即便周牧野晚上喝了酒,但不至于丧失理智,心里依旧顾忌着阮宵怀有身孕。   不过阮宵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周牧野压下冲动,撑起身:“起来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突然,手臂被一只细白的手抓住,攥得很紧。   周牧野停了一下,看了眼手臂,又将目光挪向阮宵。   “阿……阿野……”阮宵声音有些发颤。   周牧野对上阮宵盈盈波动的眼眸,静了片刻。“嗯?”   阮宵紧紧咬唇,再开口时,听上去像要哭了:“我没有怀孕。”   刹那间,万籁俱寂。   仿佛连外面的风声都静止了。   黑暗的掩映下,阮宵看不清周牧野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冰冷的眸子此刻正定定的、有些灼亮地望着他。   心里凸凸地跳动,阮宵终于还是觉得无法面对,他垂下眼,握着周牧野手臂的手颓然松下。   阮宵说出真相的那一刻,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会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感到悲戚。   难以想象,周牧野气愤到要把他逐出去会是什么样子,自己又是否能承受得了。   正当这时,周牧野在沉默中站了起来,站在沙发旁。   阮宵只觉得周牧野的目光有千斤重,盯着那样的目光,他根本抬不起头。   阮宵在沙发上侧卧倒,蜷了蜷身,声音细细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打横抱了起来。   阮宵怔了怔,一动不动地靠在周牧野温暖的怀里。   第一反应是。   阿野就打算这么抱着他,直接扔到门外去?   那也太难看了!   一想到这,阮宵微微挣扎,仰起脸,很想有骨气地说“我自己有腿,我自己走!”。   可紧接着,一道灼热气息喷洒在耳后,声音依旧是懒懒的,听着有些欠: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忍了啊?”   “……”阮宵呆滞了一下,看向周牧野。   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说好的渣攻之怒呢?   怎……怎么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难……难道说周牧野从头到尾在意的只有能不能上他?   啊。   怎么会这样?   阮宵双手一会儿捂眼睛,一会儿捂嘴,悬空的两条腿晃了晃,混乱得无以复加。   周牧野这时又问:“可以吗?”   阮宵不知道。   他还没从剧情中跳脱出来,还有些梳理不清自己对渣攻的感情,如果就这么那啥那啥了,岂不是太随便了,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周牧野怎么看他的。   不行!   他对待感情还是很认真的,他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阮宵抬头,正要严词拒绝,却直直对上周牧野俊朗的眉眼。   嘶……这张脸……红着的时候可好看了。   阮宵无意识一手搭上周牧野的手臂,视线又随着动作看向那处。掌心下是热力劲瘦的肌肉。   嘶……这身材……脱了衣服后……   阮宵张了张嘴,目光有些发直,点点头,讷讷道:“也……也不是不可以。”   过了两秒,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爆红,摆了摆手还想解释。   可头顶上方,已经传来周牧野闷闷的笑。   周牧野抱着阮宵走向房间,正经了一些语气,道:“为了那种事,连没怀孕都扯得出来,你怎么当妈的?是不是欠……”   后面那个字不太文雅,周牧野神思淡淡地略去。   可阮宵却一愣,接着赶忙道:“阿野,是真的!”   周牧野瞥他一眼:“什么真的?”   “真没怀孕!”   阮宵此话一出,周牧野的脚步停了。   同一时间,从楼梯拐角处传来硬物落地的声音。   周牧野和阮宵偏头看去。   就见楼梯口,周峙光和商瑶不知何时站在那儿,脚边滚落了一只烛台,触地的瞬间,火光倏地熄灭。   周峙光手上还握着另一只烛台,映着他有些阴沉的脸,以及一旁商瑶难掩惊讶的表情。   一时间,大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阿黄听到动静,打着哈欠小跑过来,收着后爪,蹲坐在了周峙光的腿边,砸吧两下嘴,也跟着不动了。   可能只是过了几秒,但阮宵浑身僵硬,只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周峙光语气沉沉地出声:“谁没怀孕?”   阮宵心下一片冰凉,在商瑶和周峙光的目光中,深深低下了头。   这时,周牧野将阮宵放下。   他双手抄进口袋,目光恢复清明。   显然,经这一出,酒彻底醒了。   周峙光语气加重,又问了句:“谁没怀孕!”   周牧野瞥了眼阮宵,眸底看不出情绪,最后又朝周峙光的脚边一扬下巴,淡淡道:   “阿黄。”   周峙光:“???”   阮宵:“…………”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黄:我透   - 第31章 阿野好狠心TAT   周峙光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直觉智商遭到了大大的侮辱。   他眼望周牧野,手指向脚边的二哈陨边混血犬,道:“你看着它的眼睛, 再说一遍?”   闻言, 周牧野当真看向阿黄,眉眼冷感。   阿黄可能隐约知道这事自己也牵涉其中,安静看了眼周峙光,转而跟前方周牧野对视。   在一只单纯的修狗的眼中, 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被人类指指点点成什么样。   如果不是它的男主人待它不薄,阿黄一只纯公狗,可能就得背起子虚乌有的污名。   周牧野盯着阿黄打量半刻, 微微弯下腰, 朝阿黄拍手。   阿黄小跑过去。   周牧野揉揉阿黄的狗头, 低声道:“你整天跟隔壁康斯坦丁鬼混, 让它骑, 光是我就见过好几回……”   阿黄眼巴巴望着周牧野, 如果它能听懂少主人的话, 一定会拿自己的狗格担保, 它作为社区一霸,从未让其他的犬骑过。   又听周牧野煞有其事地叹气:“以后不许这么干了, 而且你最近又胖,肚子长膘, 容易被误会成怀孕……带出去, 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噢, 人类。   卑鄙的人类。   有哪只修狗能想到, 一个人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以后少喂点。”周牧野直起身面对周峙光, 若无其事道, “就阿黄这体型,不怪别人多想。”   然而周峙光突然拿烛台敲了下扶手。   “咚!”的一声。   木雕都快敲折。   猝不及防间,不仅是阮宵被吓到,连周牧野都颤了一下。   周牧野咬咬下唇,依旧是双手抄着兜,侧转过身,表示放弃。   “岂有此理!”果不其然,周峙光没上当,厉声道,“周牧野你给我过来!”   -   摇曳着烛光的客厅内。   阮宵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商瑶则坐在他身旁,双手按在他手上,充满安抚意味。   “宵宵,这里没有别人,你跟商阿姨说老实话。”商瑶面对阮宵,顿了半刻,挑拣着语言道,“牧野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阮宵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商阿姨,阿野一直对我很好!”   “那这……”商瑶神色犹豫片刻,接着话锋一转:“那刚刚说的怀孕怎么回事?”   阮宵脸色蓦然一红,窘迫地低下头来。   兀自忸怩了许久,才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声若蚊呐道:“是我不对,都是我骗阿野的……商阿姨,我跟阿野,真的没什么,反正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   商瑶看向阮宵,目光中难掩讶然。   在她印象里,阮宵是乖得不能再乖的小孩,也没什么心眼,怎么会骗人呢?而且还是在这么严重的事情上撒谎。   而且阮宵说自己跟周牧野没什么,可在商瑶看来,周牧野都有了娶阮宵的觉悟了,怎么还会没什么呢?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可能正是因为阮宵说自己怀孕,后来周牧野才会突然跟阮宵变得亲近起来。   难怪呢,她就说,这么多年都没什么迹象,怎么周牧野最近就忽然对阮宵的事变得上心了。   可能正是因为责任感在作祟,才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我想也是,牧野他做事一向有分寸,我不担心……”商瑶拍拍阮宵的手,问,“宵宵,能不能告诉商阿姨,为什么要骗人说自己怀孕?是觉得好玩吗?”   阮宵一直垂着眼,小幅度地点头,又赶紧摇头。   想必他也很难搞清自己当时的想法。   当时刚穿书,什么情况都来不及搞清楚,要不要跟渣攻发展下去的选择就被推到了面前,在那样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够仔细思考,阮宵也只考虑到了两点。   一是想保险起见,按照剧情的要求那样行事,准不会出错。   二是周牧野的脸太具迷惑性,他承认自己在刚遇到一见钟情神颜的情况下,很难不受蛊惑。   谎言就像雪球,越滚越大,后来即便有几次想坦白,但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打住,最终变得难以启齿。   直至演变成今天这样的情况。   商瑶见阮宵低垂脑袋,小脸通红,表情中的愧疚和懊恼一目了然。   她心里不舍,笑了笑,抬手揉揉阮宵乌黑的软发:“没关系的,事情说明白了就好,我了解我儿子,他性格好,会原谅你的。”   商瑶话音刚落。   隔着点距离的,走道里传来模糊的冰冷声音:   “你知道我最烦别人骗我……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我们可能就是朋友关系,现在连朋友都做不成……”   商瑶笑容僵硬了一下,有种瞬间被打脸的感觉。   同时,她觉得阮宵的手指紧了一下。   商瑶看着面前少年。   阮宵精致的小脸红彤彤的,抿起唇角,眼底漫过水色,犹犹豫豫间,偏过脸看向走道的方向。   商瑶连忙拍拍他的手,呵呵笑道:“哎呀,我儿子我知道,他性格好,就是嘴上刻薄,心可软了。”   然而阮宵没动,还是看着那处。   周牧野站在那儿,周峙光正在跟他了解情况。   身材高大的少年背靠在墙上,耷拉着眼睫,神色淡漠,轻蹙起的眉显出一丝烦躁。烛光摇曳着勾勒出他清俊的脸部轮廓,半明半暗间,看着有些冷酷薄情。   周峙光神思凝重地说了句什么。   “凭什么?”周牧野抬眼,道,“做错事的人还要哄着?我老实人活该被骗是不是?”   “……”   周峙光不说话了。   他刚刚让周牧野在阮宵面前态度好一点,因为看出周牧野现在心情不佳,又看出阮宵性格胆小,怕周牧野吓到阮宵。   可周牧野显然不乐意。   周峙光摇摇头,觉得管不了了,他只要知道周牧野没把别人肚子搞大就行,至于其他的,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去解决。   父子俩谈话结束。   周牧野率先朝客厅这边走来。   他本不想让家长知道这种事,但既然藏不住,那他也不介意以真实想法告知。   周牧野没看沙发上坐着的人,拉开茶几下方的抽屉,捞起一本《孕妇按摩图解宝典》。   商瑶看到那本书的封面,眼睛顿时一亮:“我家客厅居然藏着这种书?”   周牧野一看便知心情不佳,正要转身离开。   “阿野!”   阮宵情急之下叫住他。   周牧野脚步一顿,不过目视前方,没有看他。   阮宵吸了吸鼻子,从商瑶眼中抽回手,坐正身体,仰头看向周牧野。   他也不知道叫住周牧野能干嘛,但就是不想他这么冷漠地走开。   阮宵嘴角有些颤抖,瘪了瘪嘴,温宁嗓音有些哑:“对不起,阿野,我不应该骗你。”   商瑶连忙挪过来,抚了抚阮宵的背,道:“宵宵别难过啊,没事的,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周牧野淡淡低睫,半刻后,瞥来视线。   他见阮宵一张泫然若泣的脸,像瓷娃娃一样惹人心疼,可他面上丝毫不起波澜。   “他们都说你是傻子……”周牧野拎了拎手中厚厚的孕妇宝典,嘲讽一笑,“可我觉得,我才是傻子。”   如果不能体会周牧野对那个“孩子”日渐期待的感受,心理上做过多么认真的准备,也就无法理解他现在为什么会如此失望和愤怒。   然而更令他无法释怀的……   暖色的烛光下,周牧野深深望了眼阮宵,漆黑眼眸却愈发显得冰冷,他没说什么,继续朝房间走。   忽然之间,阮宵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喘不上气,肩膀一抽一抽。   周牧野冷嘲热讽的样子刺伤了他,这比直接把他扔出去还让他难受。   商瑶吓坏了,也心疼坏了,连忙四处找纸巾:“宝贝,别哭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   周牧野听到身后动静,再次顿了下脚步,静默两秒,最后不得不转过身。   阮宵看着他,眼睛通红,在泪水的浸润下,眼瞳通透得像琉璃,一张绝艳小脸哭得通红,脸颊上湿漉漉的。   周牧野暗暗攥紧手掌。   商瑶最先绷不住了,对周牧野下命令:“你快点说没关系!”   周牧野扯了下嘴角,似是觉得好笑,正要出言讽刺。   “原谅他!你快原谅他!”周峙光似乎也见不得阮宵掉眼泪,在一旁干着急,道,“我们堂堂周家男人,没这么欺负人的!”   “……”   周牧野看看商瑶,又看看周峙光,一脸“你们有什么问题?”的表情。   到底谁被欺负了?   “汪!”   这时,阿黄突然冲上来,抬起两条前腿,对着周牧野就是一脚。   落地后,激动得竖直耳朵,又冲周牧野“汪”了一声,随后摇着尾巴凑到阮宵身边,急切地供他的腿,似是要给予安慰。   周牧野看着这一家人,连同自己的狗,接着,低头掸了掸衣服上被狗爪子踹过的地方。   “行。”他轻声道,“你们就惯他……”   “你……你要真这么介意……”阮宵这时抬起双手胡乱擦脸,嗓音暗哑,一边抽噎,一边发起狠来,“我欠你的……都……都还你,我以后给你生……生十个!……”   说完,客厅里彻底没声了。   周牧野轻眯眼,看阮宵半刻,咬咬唇,气笑,转身走了。   商瑶拿纸巾给阮宵擦眼泪。   阮宵抬眼,刚要说自己没事,却因商瑶亮得不正常的目光惊了一下。   “宵宵……”商瑶来回打量阮宵半刻,一脸慈爱。   阮宵继续抽噎:“嗯……嗯?”   “说好了啊……”商瑶握起阮宵的手,仿佛捡到宝一样,眯起眼笑,“十个,一个都不能少。”   阮宵:“……”   ***   夜间狂风大作。   周宅里尚未恢复电力。   周牧野靠坐在床头,打着手电,屈起的腿上垫着草稿纸,不停划划写写,做着生物题。   可看表情,并没有沉下心,神色冷峻,似乎只是靠做题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就在这个时候。   外面响起行李滚轮滑过地面的声音。   周牧野笔尖停了一下,撩起眼皮,望向门外。   不一会儿,一道倩丽的身影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出现在门口,朝着门内张望:“阿野……睡了吗?”   门口的柜子上摆了一排蜡烛,暖色的灯光下,阮宵小脸上情绪恹恹,眼睛还红着。   “你看我像睡了的样子吗?”周牧野阖上本子,漫不经心地低睫,“痛失爱子,我能睡得着?”   “…………”   阮宵被怼得没话说,垂了下眼,放开行李箱,走到门口,背靠在门板上。   “阿野,你先别着急生气,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周牧野拿书的手一顿,看向门口的阮宵,拧眉:“你又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阮宵双手背在身后,低头,身体在门框上前后靠了靠,小声道,“我知道你不高兴看到我,所以我最近这段时间会住外边,等你气消了,记得告诉我,我到时候再回来。”   周牧野暗暗磨牙,冷笑:“住外边?住哪里?”   阮宵看他一眼,实话实说道:“琪琪在五星级酒店帮我订了间总统套房,我决定去那里好好反思……”   长长叹气一声:“深刻地反思。”   周牧野:“……你别不是乐不思蜀。”   “不会的,阿野。”阮宵眼神清淩,十分认真,“我欠你的还没还,一定会回来的。”   周牧野:“……”   阮宵犯愁地望了眼窗外。雨下得很大,风声也很大。   “阿野,能帮我叫辆车吗?”他说,“我没手机。”   周牧野靠回床头,将手电筒的开关推推阖阖,弄得灯光直闪,整个人散怠悠闲。   接着,神色寡淡地瞥着阮宵:“要走你自己走。”   阮宵抿了下唇,心想阿野果然很讨厌他。   “阿野再见。”阮宵再次拉起自己的小行李箱,一步三回头,“记得早点消气,早点联系我啊……”   接着便走了出去。   周牧野蓦然推上开关,手电熄灭,就不动了。   那个傻子,真的走了……   阮宵拖着行李,走在过道里。   行李是他下午时就准备好放在后厨房里的,所以拿过来时很方便。   阮宵正想要去哪里借把伞,还是直接就这么走进风雨中。   身后卧室内传来冰冷低沉的声音:“阮宵。”   阮宵脚步一顿,回头,虽然看不见卧室里的场景,但还是提高音量“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周牧野的声音隔着一堵墙传来,听上去微微咬着牙:“你要是现在走,就别回来了。”   阮宵呆滞两秒。   继而瘪了下嘴角。   阿野好狠心。   都不让他回来了。   阮宵气息颤抖地长吸一口气,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回头,背影落寞地拖着行李箱继续向前。   周牧野听到滚轮声越来越远,停顿半秒,突然骂了句脏话,把手电砸向床铺。   就见烛光摇曳的昏暗环境中,少年下床,鞋都没找,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脸红,故作矜持:噢,想留人都不说。   周牧野冷哼:笑死,傻子根本听不懂人话。   (这两天忙,元旦加更,谢谢营养液~)   - 第32章 略施美人计   阮宵一推开别墅的大门, 就被裹挟着湿气的冷风拍了一脸。   耳边灌满了风声雨声,眼前是漫天的瓢泼大雨。望着眼前无光的黑夜,阮宵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他不得不走了, 得抓紧时间。   周家没电,看不了电视,如果现在出发赶去希尔顿大酒店,说不定还能赶上今晚错过的那两集的重播。   不过这雨也着实大了点。   阮宵为难地咬咬下唇, 试探地伸出净白手掌,探出屋檐,立马被雨水打潮。   他冷得打了个小小的哆嗦, 接着拉起卫衣帽子罩住脑袋, 就准备这么冲进风雨中。   不过还没来得及迈出步伐, 就感到来自后衣摆的一道拉扯力。   阮宵回头。   阿黄用嘴咬住他的衣摆, 身体往后坠, 爪子紧紧抵着地面, 使出了浑身力气在拉他。   不让他走。   霎时间, 阮宵眼眶一热。他略显辛酸地抹了把眼睛, 对阿黄嗫嚅道:“好狗狗,连你都知道留我……你看, 有的人……”   说着说着,似乎触及伤心事, 吸了下鼻子。   然而不过是停顿一下的工夫里, 昏暗的门内突然响起一道暗含嘲讽的声音:“有的人怎么了?”   下一秒, 周牧野走到门廊上。   眉目疏离地看一眼阮宵, 伸手拉过他的行李箱拉杆:“有的人连狗都不如是不是?”   “……”阮宵看到周牧野出现, 呆滞片刻, 讷讷出声,“阿野……你怎么出来了?”   周牧野拖着行李箱,转身朝屋里走,脸色要多不爽有多不爽:“喊都喊不回来,我能怎么办……”   阮宵拧了拧眉,低头,顺手拍拍阿黄的狗头,示意阿黄松口。   阿野什么时候喊他回来了?   阿野特别狠心地叫他别再回来了呢。   周牧野这时已经进屋,阮宵连忙跟在他身后,有些闹不明白他的想法,在身后喊:“阿野。”   不过周牧野没理他,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阮宵小跑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周牧野拖着拉杆箱那只手的手腕,清亮眼眸里闪着希冀的光芒,道:“阿野,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周牧野停下脚步,却没立即应声。   他背对阮宵,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侧转过身。   过道内,只有从落地窗透进来的一丝弱光。   昏暗环境下,周牧野的表情也变得模糊不清。   “天这么晚,又下这么大雨,你现在出去,出事怎么办?”他望了眼外面的风雨交加的暗夜,又看向阮宵,语调冷淡,“玲姨出门前让我照顾好你,你不懂事,我还能跟你一起不懂事?”   说到底,周牧野留他下来,也只是出于责任罢了,跟原不原谅没关系。   阮宵不禁窘迫地低下头,有种被训话的感觉,但也觉得周牧野说得没错。   他们明明是同龄人,不过在周牧野面前,他永远像小孩子一样不够理智和从容。   “阿野……”阮宵拉着周牧野的手腕没放,咬了咬水红的唇,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如果真担心我……帮我打辆车吧。”   周牧野轻蹙眉,似乎失去耐心,不悦道:“你闹够了没?”   “不是……”阮宵期期艾艾,似乎想解释,“阿野,我……”   周牧野不干了,把行李拉杆一撂,反手拉住阮宵的手,一把将人拽到跟前。   阮宵踉跄了一下,撞到周牧野身上,又被周牧野扶着立正站好,乖乖挨训。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委屈成这样?”   周牧野气极反笑,上头时也管不了面前人是玻璃做的,脆弱又易碎,整个人火力全开。   “我发现你这人挺作的,一定要我说原谅你才肯留下是不是?”   “你当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谁惯的你坏习惯?”   “说一句道歉就想跑路,跑路前还给我画大饼说生十个?十个?离开我,你怎么生?自己跑去五星级酒店无性繁殖啊?”   “道歉也没有道歉的样子,还等着我自己想清楚联系你?我上辈子是不是欠过你什么?”   在周牧野连珠炮似的质问下,阮宵面红耳赤,扭捏半天,张了张嘴,声音细小:“我没有……”   周牧野一手叉腰,低了下头,强制冷静了一下,再抬头时,漆黑眼眸冰冷:“你还走不走?”   阮宵怯怯地看周牧野一眼,又看一眼。   那清透的眼底似有波光在闪动,浮光掠影间,似乎在人心间轻挠。   即使在黑暗中,阮宵肤色也白得发光。不得不说,他有一张过分精致漂亮的脸蛋,已经到了就算怒气滔天,但只要看一眼他的脸,火气也会莫名其妙熄下去的地步。   周牧野看着阮宵,舔舔唇,神色里闪过一丝烦躁。   阮宵硬着头皮,垂下眼:“阿野,我要走,我……”   可惜周牧野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领口突然被一只大手粗暴地攥住,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拖拽向前,腰肢凹陷出一个弧度。   阮宵个子不高,被提着领口朝上拽时,几乎脚尖离地。   正懵圈着,突然之间,唇上落下滚烫的柔软。   阮宵的呼吸瞬间消失,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脚尖艰难点地,向前挪动几步,双手扶住身前人的手臂。   过道里安静了起码有半分钟之久。   只剩愈发不稳的两道喘息声。   终于,阮宵双脚虚浮地落地,小声地喘气,脸蛋艳红,低垂着眼睫,眼底一片迷茫。   “阮宵,我们之间的事没完……”周牧野依旧攥着他的衣领,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气息交织。   他眼神漆黑,垂眸,瞄了眼阮宵色泽鲜润的红唇,声音很低:“但如果一定要让你留下,我不介意用点美人计。”   “……”   阮宵抬眸,抿起唇,想哭。   美人计……   你用啥美人计了?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一个。   “阿野。”阮宵忍不住了,哼哼唧唧,“我就是想去看两集重播,你家没电,我只能去酒店……”   “……”   周牧野盯着阮宵看了半刻。   蓦然。   双手松开。   阮宵由被提着的状态彻底放松。   周牧野站正身,恢复矜贵冷艳的模样。   他抬手,用指腹擦过嘴唇,仿佛是要擦掉某些痕迹。   低睫望着手上被蹭过的地方,轻轻“啧”了一声,万分嫌弃:“这波血亏……”   阮宵瞪圆眼:“喂!”   周牧野缓缓掀眸,瞥来视线,还怪他:“你不早说?”   “骗到一个吻,高兴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   阮宵在心底无能狂怒,憋屈到脸红,彻底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这种人!   然而就在过道里陷入迷之氛围时。   “归零!归零!归零!……”   前方过道尽头,传来计算器的机械女音。   那尖锐的声音在夜里有些刺耳。   阮宵和周牧野顺着声音望去。在拐角处,周峙光站在那儿,商瑶则在他旁边,正举着烛台,朝着墙这边探出脑袋。   烛光里的妈妈,一脸姨母笑。   周牧野:“……”   阮宵:“……”   商瑶见被发现,轻咳一声,收敛了一下笑意,走出拐角,解释道:“电工今晚赶不过来,你爸说要亲自来看一看电箱……我们只是路过,你们……要不然继续?”   “……”   “……”   前方两个少年持续不知道说什么中。   周峙光还在那里低着头按计算器,按一个数字,就冒出一道机械女音。   十分突兀。   周牧野看向他爹,问:“周老板?”   周峙光抬头,看了眼周牧野,又看了眼阮宵,咳了两声,很明显在压抑慈父的笑容。   “我想过了……”他又按了两下计算器,一边按,一边跟前方两人算笔账,道,“前三胎免费,后面每多生一个,就得多交一笔罚款,也就是社会抚养费。”   “…………”   周牧野没说话。   阮宵则是一脸茫然,还不清楚这搞的是哪一出。   “这个嘛……我给你们算了算,根据可支配收入三至六倍的罚款额度来看……”周峙光对着计算器一顿狂按,最后看向前方两人,道,“没个几百万,十胎拿不下来。”   “……”   阮宵蓦然反应过来,脸在瞬间爆红。   羞得不知道往哪里藏,情急之下,只好挤到周牧野身前,将脸拼命往他怀里钻。   周峙光看出阮宵在不好意思,但不知道他这是为哪般。   这位身价千亿的董事长还有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双手背在身后,骄傲地后仰了一下:“不过,这不是你们小年轻需要担心的事,你们应该知道,我堂堂周峙光,福布斯榜钉子户,这点罚款……”   垂下视线,摇摇头,无畏地笑了两下,自信意味十足。   接着话锋一转:“你们小年轻嘛,只要和睦相处就好,那……就说这么多,散了吧。”   习惯性手一扬,散会。   ***   阮宵脸色通红地跟周牧野回了房间。   周牧野把手机扔到他旁边。   阮宵还坐在床边,捡起来,抬头:“干嘛?”   “你不是要看剧?”   周牧野背对着他,推开柜门找换洗衣物。   阮宵这才意会过来,周牧野是要用流量给他看剧。   一想到能看到今晚错过的那两集,阮宵暂时把其他的都抛在脑后,忘了之前尴尬的经历,高兴地晃了晃双腿,解锁屏幕前,又抬头问了句:“我看了啊?”   周牧野淡淡“嗯”了一声,没再理会他,端起一碟蜡烛,拿着衣服,进卫生间了。   阮宵这才解锁周牧野的屏幕,找到视频应用,在里面找剧。   因为视频APP中有完整版的电视剧,阮宵补完今晚的两集后,没继续向后看,而是翻到了第一集 。   他想把前面没看过的也补掉。   可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出于礼貌,也应该先回去了,但阮宵还是舍不得放下周牧野的手机。   他自己没手机,回去后,就没得看了。   阮宵心里有些火急火燎地着急,看向洗好澡后已经坐在床上看书的周牧野,小声央求道:“阿野,我能再待一会儿吗?你如果嫌吵,我可以去外面走廊上看……”   “你是不是不想走?”周牧野穿着棉质睡衣,抬头,神色寡淡地看他,“借着看电视的名义,在这儿跟我拖延时间?”   “我才没有……”阮宵窘迫到脸红,但不想周牧野误会,于是有些恋恋不舍地退出视频APP。   “算了算了。”周牧野再次低头翻书,语调懒懒的,大发慈悲般的道,“就当积点德,愿好人一生平安,破碎的心永远不再被骗。”   “……”   阮宵很无语,但脸上又止不住火辣辣的。   有被讽刺到。   周牧野头也不抬,道:“你去洗澡吧。”   “不过你别想睡我床,睡沙发去。”   周牧野房间有一张沙发,很宽,质量又好,比一般的床都舒服。   听他这么一说,阮宵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叫他睡床,他还嫌尴尬呢。   于是,阮宵捡了件周牧野的浴袍,欢天喜地地去浴室洗澡了。   洗澡的时候也是火急火燎的,迫不及待想要快点出去捧起手机看剧。   十分钟后,阮宵顶着一头微微潮湿的头发拉开浴室门。   正要激动地往沙发上跳,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阮宵:“……”   就见沙发上,阿黄以一种十分放肆且放松的姿势,伸直了身体,侧躺在上面,占了一大半的沙发。   看到阮宵出来,还象征性地翘起脑袋,睡眼惺忪,浑身散发着慵懒。   整条狗都懒得动。   阮宵不乐意,抬起脚,拿白嫩的脚丫推了推阿黄:“我的……”   阿黄哼了一声,死狗一样躺平。   阮宵不得不看向周牧野,告状的意思很明显:“阿野,你看它!”   周牧野闻声,懒懒地撩起眼皮,看了眼沙发上的阿黄,道:“我家狗就这样,没皮没脸,赶都赶不走。”   阿黄再次翘起脑袋,看向自己的少主人。   眼神有些茫然。   因为平时周牧野都不让它上卧室里的床或沙发,所以阿黄都没有躺在沙发上的机会,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周牧野把它拎上来的。   阿黄单纯的小脑袋只知道少主人允许它上来,虽然听出少主人语气里的责怪,但还是放下脑袋,伸了个懒腰。   周牧野看向阮宵,声音淡淡的:“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快入冬了,地板凉。   阮宵还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只玉琢一般的脚丫踩在另一只上,耳根泛红地支吾半晌,抬起头讨好道:“阿野,我睡觉很乖的。”   洗澡的过程中,想看电视剧的期待感已经拉满,阮宵怎么都不愿意放弃,现在沙发又没了,他就不介意睡哪儿了。而且看周牧野的意思,也不太想他留下来,可以放心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先前尴尬的感觉也被冲淡了。   周牧野道:“随你。”   低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阮宵很拘谨地坐在床边,背对着周牧野,捧着手机,垂着脑袋看电视剧。   声音调到了一格的位置,尽量不对他人造成影响。   房间里,阮宵安静地看着电视,很快就入迷了。   反倒是周牧野,三番两次朝他的背影投去视线。   温暖烛光的映照下,阮宵纤瘦的身体在浴袍下显得空荡荡,低着头时,宽松的后领那一块儿塌陷,露出展平纤柔的肩颈线,发梢还有些滴水,落在色泽莹润的皮肤上。   过了一会儿,周牧野阖上书,下床,进了附属浴室。   阮宵还沉浸在电视剧里时,身前突然挡下一道阴影。   阮宵抬头,脑袋上却被扔下一块柔软洁白的毛巾,罩住视线。   他仰了仰脸,从毛巾里露出视线。   看到周牧野站在他身前,烛光摇曳间,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分明。   接着,周牧野隔着毛巾揉他的脑袋。   知道周牧野在给他擦拭头发。   阮宵看了他半刻,咬咬唇角的软肉,道:“阿野。”   周牧野大掌伸来,按住他的脑袋压下去。   阮宵不得不低头,发丝湿漉漉的,有些遮眼,感到周牧野给他擦头的力道不轻不重。   “以后不要说那种话了。”   周牧野声线冰冷。   阮宵盯着手机屏幕,眨了眨眼:“什么话?”   周牧野手指穿过他潮湿的发丝:“身体是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生育权,没有给谁生,也没有一定要生多少个。”   阮宵看着电视剧,可已经看不进多少。   他感到拂过头发的那只大手,心里安定得不可思议。   如果这就是渣攻,阮宵决心重新去认识他。   不再以先前从书中得来的印象框定他,而是把他当做“周牧野”这个人本身去看待。   不受外表所迷惑,好好感受他宽厚善良的内心。   周牧野正在给阮宵擦头发,这时,阮宵的脑袋轻轻往前一磕,抵在他身上。   周牧野揉着阮宵头发的手停了一下。   阮宵声音软糯的,道:“阿野……”   周牧野低睫:“嗯?”   阮宵:   “我知道了。”   “谢谢你。”   静默一会儿,又说:   “但如果孩子都像你,生一支十二人足球队我都愿意。”   周牧野:“……”   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阮宵“哈哈”笑了一下:   “还能多一人当替补。”   周牧野顺手捂住他的嘴:“好了你别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看到阮宵做大做强的野心。   -   一开始写吹风机吹头发,评论区姐妹说停电。   人没了。   -   今年最后两分钟~感谢各位!   - 第33章 收获奖品   因为昨天晚上闹得比较晚, 所以周牧野难得比平常醒得迟。他是在一阵细微的电视剧声响中恢复意识的。   完全清醒前的一至两分钟,人总会下意识寻找更为舒适的状态。   周牧野闭着眼,侧翻身, 手压到一团温软, 很自然地搂进怀里,同时嗅到一阵温馨的橙花芬芳,他埋下脸,愈发地向热源靠近。   床的另一边, 阮宵正举着手机看视频。   身旁人一有动作,他就察觉到了。   阮宵偏头,就见周牧野的睡颜抵在他肩颈处, 额前发丝温顺地盖在眼皮上。   近距离间, 可以看清他眼角下方那颗黑色的小痣, 一张冷漠的俊脸竟显出几分乖巧气质。   手机里依旧放着电视剧, 阮宵却无心再看, 而是出神地望着周牧野。   只是看着看着, 少年的长眼睫轻颤了颤, 在阮宵还没来得及挪开视线前, 缓缓睁开眼。   眼底一片惺忪睡意。   阮宵见人醒了,莫名有些紧张, 眼睛不知放哪儿。   然而周牧野醒后也只是目光找不到焦距地发呆,搂着他, 一动未动, 似乎还没回神。   阮宵正在想要如何开口打破沉默时, 周牧野声音低哑地唤了声:“宵宵……”   阮宵只觉耳朵酥了, 心尖也窜过酥麻麻的电流。   周牧野只有在喝醉的那晚这么叫过他。   平时要么就是喊“喂”, 要么就是戏谑时喊“孩子他妈”, 再要么就是生气时连名带姓一起喊。   阮宵猜,周牧野现在很可能正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果不其然,周牧野凑近,脸埋进阮宵白嫩颈间,亲昵地蹭蹭。   像猫用爪子揉脸给自己醒觉。   喉间滚出慵懒模糊的音调,低低的很性感:“我硬了……”   “!”   阮宵屏住声息,以为自己听错了,心里七上八下。   最后低睫看向周牧野,非常有良心地小声询问:“这边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刹那间,周牧野整个人很明显地一僵,不仅呼吸停了,就连蹭脸的动作也停了。   就这么维持不变的姿势好半晌,周牧野抬起脸,漆黑眼瞳一片清明,拧了下眉:“你怎么还没走?”   阮宵一阵窘迫,把手机关了放在一旁:“还没看完……我马上起来。”   昨晚看到正精彩处手机没电了,只能睡觉。可能是心里装着事,早上又起得特别早,把手机插上电源后,发现电来了,于是一早上都赖在床上追剧。   阮宵正要坐起来。   “等等,我先起。”   周牧野冷淡的声线里含着不爽,他掀身平躺在一侧,抬起一条手臂横亘在眼睛上方,就这么安静了半晌,才撑起身下床。   周牧野趿拉着拖鞋,高大身形有些摇晃地朝卫生间里走,接着阖上门。   阮宵将被子拉到眼睛下方,悄悄抬起脑袋望了眼卫生间方向,然后一手摸到手机,带着手机一起潜入被窝里。   一刻钟后,周牧野擦拭着头发开门时,前方床铺间,洁白的被褥下突然窜过一阵动静,“嘭”的一下,一只细白的爪子将手机倒扣在床上,又倏地缩回被子里,然后彻底不动了。   周牧野神色寡淡地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边擦头发,一边朝那处看了会儿。   接着,晃着悠闲的步伐走到床边。   隆起的被子里,阮宵侧躺着,还在睡,净白的小脸透出一夜好眠的红晕。   清澈的阳光下,凌乱的白色床铺,沉睡中的绝色小美人,这么一组画面,理应很养眼。   不过阮宵此刻紧紧闭着眼、手边不远处还放着手机的样子,像极了早起赖床玩手机、又被突然进来打扫卫生的妈妈惊扰到、于是赶紧扔下手机装睡的你。   周牧野问:“还起不起?”   阮宵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啊?”的一声茫然四顾,然后自认为装得很像地挠挠头,下床找鞋:“起了起了。”   阮宵匆匆忙忙进了卫生间,关门,没过两秒,又打开门,冒冒失失地小跑到角落的行李箱旁,放倒,从里面拿干净衣服。   过程中,抬头对着周牧野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解释道:“我没拿衣服进去。”   他身上还穿着宽松的浴袍,左肩处的衣料欲落不落,扯得很松,隐约可以窥见大片细腻柔白的肌肤。   周牧野移开视线,扯下毛巾,走到桌前,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透进来。   接着拉开抽屉。   在最上面的位置,一张写着“洁身自好”的黄色便签静静躺在那儿。   周牧野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刻,沉下气息,接着,阖上抽屉,随手收拾桌上的书本。   他垂着视线,淡淡道:“我一会儿先去吃饭,你弄好了也赶紧出来。”   “哦哦,好。”阮宵在身后吭哧吭哧翻行李箱,应了一声。   拿好衣服,阮宵重新进了浴室。   周牧野走到浴室门口,恰好听到阮宵在里面大惊小怪地喊了一声:“呀!阿野,你洗澡啦?里面好多水雾。”   周牧野朝浴室门看了一眼:“自己开窗。”   “你为什么大清早洗澡呀?”阮宵问。   周牧野懒得理他,想继续朝门外走。   恰在这时,隔着门,阮宵“噗嗤”一声憋住笑:“是因为硬了吗?”   周牧野脚步一顿,拧眉,不爽地看向浴室门。   “咚!”   抬手在门上捶了一下。   谁跟你嘻嘻哈哈?   ***   阮曼玲在半上午的时候回到周宅,将带回来的虾饺送到阮宵房间里。   一进门,却发现阮宵坐在房间里面对试卷,神色却略显焦躁。   “怎么了?”阮曼玲摸了摸阮宵的脑袋。   阮宵望了眼阮曼玲,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又趴回桌上,摇摇头,一脸落寞地表示没什么。   原来阮宵自从在手机上追过剧后,现在就特别想要一部手机。   如果他跟周牧野没因为假孕的事闹僵,或许现在还能厚着脸皮去蹭周牧野的手机,但早上吃了周牧野几个冷脸色后,阮宵没胆了。即便现在坐在自己房间里做作业,脑子里想的却是没补完的剧集。   没办法,孩子瘾大。   可他又不想问阮曼玲开口要手机。   因为知道妈妈虽然每月挣得不少,但都是辛苦钱,所以除了那辆冰鞋,他就没问阮曼玲要过其他贵重东西。   阮宵叹气一声,决定还是自己忍忍。   他打开装虾饺的盒子,往旁边坐了坐,一边拆一次性筷子,一边对阮曼玲说:“妈,坐,一起吃。”   阮曼玲刚打完一个哈欠,闻言,一脸欣慰地看着阮宵,又忍不住撸了两下他的头发,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妈不吃,你吃。”她伸了伸胳膊,道,“打了一夜麻将,得赶紧补个觉去。”   阮宵只好自己吃,又让阮曼玲赶紧去休息。   手机的事就这么暂时按下不提了,但这不代表阮宵不会满脑子想着手机的事。   周末两天,他晚上又不敢去客厅看电视,于是看不到剧的抓心挠肺感持续折磨着他。   周一放学的时候照例要去滑冰俱乐部报道。   肖开阳逮着了阮宵,又问了遍他要不要去参加省赛的事。   阮宵好好考虑了一下。   反正假孕的事败露了,周牧野现在都不想理他,肯定也不会管他要不要参加比赛。   至于阮宵自己,他以前没比赛过,不知道,但自从上次参加过那场预选赛后,那种被人瞩目的感觉、接受众人掌声的感觉,即便到此刻,依旧能挑动他的神经。   阮宵站在冰场上,面对肖开阳时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道:“我除了花滑,好像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肖开阳皱起眉:“宵宵,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可话说一半,想到什么,又悻悻地闭嘴。   他竟然发现阮宵说得没错,连鼓励都不知道从何鼓励起。   “我学习不行,也没什么技能。”阮宵没注意到肖开阳的欲言又止,非常客观公众地给予自己评价,“除了能吃,也只能花滑了。”   阮宵又想起预选赛那天阮曼玲喜极而泣的脸。   如果能有什么事能让妈妈觉得骄傲,那他就觉得值得自己去做。   这么想着,阮宵抬头看向肖开阳,眯着眼可爱地笑:“教练,以后花滑方面的事,就听你的,你觉得我能去什么比赛,就帮我报什么比赛吧。”   肖开阳眼睛一亮,遇到这种天赋高,又听话的学生,简直不要太开心。   肖开阳充满斗志,道:“行,宵宵,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天就帮你联系最好的编舞老师,你只管一往无前向前冲,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之前留有的很多资源都是俱乐部给白熙羽准备的,但白熙羽退出了俱乐部,他们又遇到了更具天赋的选手,于是自然而然就将资源都集中到了阮宵身上。   “嗯!”阮宵点头,“谢谢教练!”   不远处,小狮子陈墨时不时朝这边投来视线,都快望眼欲穿了。   肖开阳见了,笑着对阮宵道:“去训练吧,再不放人你那师弟要急了。”   正式加入俱乐部训练之后,陈墨就成了阮宵的师弟。   可阮宵刚滑出去,肖开阳突然拍脑袋想起什么,连忙又把人叫回来:“上次预选赛的奖品到了,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啊?”阮宵回头,道,“还有奖品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年都是没有的,当时赞助商也没提过要发奖品的事,今天突然就送过来了。”肖开阳又道,“可能是你那场自由滑太精彩了,给金主们涨了不少热度,他们额外发奖品也是应该的。”   肖开阳先回办公室拿东西了。   阮宵只好在原地等待。   陈墨那边等不住了,滑过来,凑到阮宵身旁,不满道:“你们在干嘛呀?”   陈墨自从黏上阮宵后,就跟个雏鸟一样,只要在冰场上,就时时刻刻要跟在阮宵身边。   而且平时在学校里时,就算他们不同年级,陈墨只要一找到机会,就会去高三一班给阮宵送吃的。   阮宵对于多了这么个小尾巴,倒没有多余的想法。他道:“教练说预选赛冠军有奖品,让我等一会儿。”   陈墨就陪在他旁边一起等。   过了一会儿,肖开阳还没从办公室里出来,周牧野先滑了过来。   他从自己的教练那儿接了一只保温杯后,便旁若无人地转过身,后腰倚在护栏上,给自己灌了一口水,做中场休息。   阮宵见周牧野训练后微微汗湿的脸,只觉得真好看。   他趴在护栏上,纠结了一会儿,隔着一段距离,主动搭话:“教练说我有奖品拿。”   周牧野偏过脸,跟他对上视线:“噢,恭喜。”   阮宵却完全没被恭喜到。   他泄气地把自己挂回护栏上,知道周牧野还在生气。   阿野这人真是……   又记仇,又难搞。   不多时,肖开阳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礼品盒,包装十分精致。   阮宵第一次获奖拿礼品,忍不住展开笑颜:“是什么啊,教练?”   肖开阳朝他递来盒子:“你自己看呗。”   阮宵一开始没接,打量了一下盒子的尺寸,蓦然眼睛一亮:“不会是手机吧!”   由于透着显而易见的渴望,那纤细的声音都高了几分。   陈墨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在一旁看了阮宵一眼。   周牧野听到动静,也不动声色地朝这边投来一瞥。   阮宵连忙把盒子拿过来,不过到手的一瞬,感受到重量,脸上兴奋的笑意就消失大半。   等两三下拆开包装纸,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小脸彻底笑不出来。   “啥?”肖开阳凑脑袋过来,帮阮宵捡起黑色丝绒底上摆放的精致金卡。   举起来迎着灯光一看,念叨出声:“学而优高中一对一私教卡……随到随学,终身有效,不得转让……价值……”   肖开阳蓦然瞪大双眼,差点喊破嗓:“二十万!?”   肖开阳这一声把不少人都吸引了过来,纷纷问着:“什么呀?什么呀?什么二十万……”   原来这次的奖品是教育机构特别定制的私教课程,阮宵现在就算不上学,天天去机构里泡着上私教课都行。   肖开阳都惊了,反复打量那张卡,道:“这次金主也未免太豪气了吧?我们办一场比赛也要不到二十万好吗?”   其他同学都惊呼:“阮宵太厉害了吧?第一次比赛就拿二十万的奖励!”   肖开阳把卡塞回阮宵手里,拍拍阮宵的肩:“宵宵,好好学啊,你这不学到死,二十万都赚不回来。”   阮宵却是小脸涨红,看着那张卡,丝毫不见高兴,尤其是看到卡上“不得转让”四个字时,咬了咬下唇,整个人心里堵得慌。   有这二十万,不如花两千送他部手机。   “教练。”阮宵暗自缓了一会儿,悄悄地把卡塞回口袋里,声音细气地请求,“能不能别告诉我妈……”   肖开阳愣了一下:“为什么?”   “你别问了……”   阮宵一抬头,却透过人群看到不远处的周牧野,正以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着他。   阮宵心里一咯噔,想了想,越过人群,道:“阿野,你……”   周牧野垂睫,放好保温杯,接着朝场上滑去。   声音冷冰冰的,有些懒,道:“我回去就告诉玲姨,就说宵宵太争气了,赢回一张补习卡。”   阮宵怕的就是这个,连忙追了几步,从身后拉住周牧野的衣服,急得差点带出了哭腔:“不要,阿野,不许告诉我妈!”   周牧野却不管,在场上悠闲地滑冰,“啧”了一声:   “上学的时候就晚上去,周末就在补习班泡一整天,节假日也不能松懈,最好全天呆在里面,反正免费……”   停顿一下,又道:“而且宵宵是要考大学的,说不定补课后,成绩能像乘小火箭一样上升,不知道玲姨会不会想到这点。”   阮宵抓着他腰侧的衣服,被周牧野带拖着在冰上滑行,受不了地大叫一声:“阿野!”   场边,其他人望着这两人一个带一个地在场上绕圈。   周牧野神色懒懒的,很欠,不过阮宵就显得很崩溃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个高三年级的小声问:“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陈墨回忆一番,皱了皱眉,趁机询问:“有件事不明白。”   那几个高年级的自发凑到一起,问陈墨:“什么?”   陈墨想起那天聚餐上的事,压低了些声,道:“周师兄会叫阮师兄……孩子他妈。”   他以为这件事高三年级的都知道这事,于是又问了句:“为什么?”   可那几个高三年级的呆滞片刻,眼睛逐渐发亮,齐声问:“真的?”   陈墨:“……”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事大家都不知道。   ***   此时,位于申城最气派的大厦顶楼,依旧是那间极简风格的工作室内。   白客松一边画图纸,一边分神问了句:“送出去了吗?”   助理回答:“今天刚送到俱乐部。”   “怎么样?”白客松漫不经心问了句:“那孩子还满意吗?”   助理知道,那张礼品卡是白客松亲自挑选的礼物,并且还斟酌了很久。   这个世界能让白客松亲自挑礼物的人,已经不存在了,以白客松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虽然助理没看到阮宵的反应,但觉得那样贵重又实惠的礼物,一定很得一位高中生的心意。   于是,他带着点奉承意思的,回道:“听说那孩子拿到礼物后,笑得很开心,不愧是老爷精挑细选过的。”   闻言,白客松面对电子绘画屏微微一笑,道:“他喜欢就好。”   过了一会儿。   又说:“对了。”   “后续你再留意一下,如果那孩子觉得课程不够,再帮他多定制几张卡。”   助理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听到这个消息,宵宵做梦都能吓醒。   (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加更,么么哒~)   - 第34章 少爷的折磨游戏   阮宵回去后, 把二十万的私教卡藏在自己的书柜里,锁好,钥匙埋在花房里蔷薇的花盆下, 绝不让阮曼玲发现。   让他去补课, 不如抓他去坐牢。   他就是不爱学习。   至于声称要告密的周牧野,阮宵拉下脸面哀求过好几回。   周牧野每次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听他好话说尽,然后才很欠揍的,轻飘飘地来一句:“让少爷我考虑考虑。”   阮宵抓狂。   他一整个就被吃死。   不过自从假孕的事败露之后, 阮宵明显能感觉到,周牧野对他疏离不少。   他不确定周牧野是气没消,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应该如此。   虽然明白, 没了孩子做维系, 周牧野没有义务对他好, 但这样的改变还是会让阮宵有落差。   有时阮宵也会安慰自己, 没被赶出去已经很好了, 阿野能做到这份上, 已经很善良了。   于是, 他也只能自己慢慢适应这样的转变。   很快, 新的编舞老师来到俱乐部,对阮宵展开训练。   现在距离比赛还有两个多月, 不至于太赶。   等到了后期,阮宵可能要停课, 整日里地进行练习。   虽然阮宵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 但是编舞老师来了之后, 还是很快就看出了问题:   “柔韧性太差。”   阮宵弯腰, 敲了敲拉伸得快抽筋的腿弯, 抬起头, 哼哼唧唧:“姚老师……太疼了,掰不上去。”   新的节目中有个动作,需要阮宵扳起一脚,直立劈叉,然而阮宵根本做不到。   编舞老师姓姚,年龄也就三十来岁。   她看阮宵汗津津的一张小红脸蛋,心软了,道:“先去休息吧,一会儿再看看能不能做,不行咱就换动作。”   阮宵便朝场边滑去了。   人走后,肖开阳在一旁对姚老师道:“宵宵十六岁才开始学习花滑的。”   姚老师看过阮宵的资料,了解一些情况,惋惜地摇摇头:“十六岁能练习到这个程度,已经属于奇迹了,说明有开挂的天赋,但如果从小就开始练起……不得了。”   肖开阳表示赞成,又道:“他之前的节目都是拿高难度的跳跃动作来弥补柔韧性的不足,你要不然换个路子?别给他搞那些太考验柔软度的动作。”   “话不是这么说的,从节目的观赏性来说……”姚老师话说一半,或许觉得解释太多也无益,反正阮宵也做不到。   于是叹气,退而求其次:“行,我朝那个方向努力努力,哎……可惜了一个小仙男,不能劈叉。”   肖开阳笑得肩膀直颤:“循序渐进,别上来就把孩子搞抑郁了。”   姚老师无奈地看向场边,恰好见阮宵下场后,有几个师姐围着他递水,还有个白毛的小狮子殷切地给他塞零食。   阮宵脸蛋红扑扑的,笑得眼睛亮闪闪的,一一道谢。   教练不舍得训,小伙伴们围着宠,俱乐部就这么个大宝贝,怎么可能搞抑郁。   ***   正式为比赛做准备之后,训练时就不能抱着玩闹的心态,过程也会变得比先前辛苦很多,阮宵常常是一坐上回家的车就睡觉,补上一觉后,晚饭正好大快朵颐。   但身体上的劳累依旧打不散他心中对于看八点档的强烈渴望。   到这周四,阮宵已经五天没看剧了。   五天!   十集!   阮宵却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世纪!   这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了了,提起水桶,跟阮曼玲道了声:“妈,我去擦地。”   阮曼玲应了一声,又说:“擦完地早点回来,太太送了一篮子草莓,回来后洗给你吃。”   “噢噢,好噢,妈,你可以先吃,不用等我。”   阮宵经过后厨房与主屋相连的通道,朝着客厅走。   过来之前,他其实已经提前问过周牧野在不在客厅了。   如果客厅没人,他擦地的过程中开电视,不好,毕竟是主人家的电视,他知道分寸。   所以希望周牧野能在。   不过当时找周牧野的时候,阮宵话不敢说得太直白。   如果翻电子表的信息框,还能找到如下的记录。   阮宵:【阿野,你在客厅吗?】   周牧野:【什么事?】   阮宵:【我想去擦地。[龇牙笑]】   周牧野:【你去呗。】   阮宵:【那你在吗?】   周牧野:【怎么?还要我到现场监工?】   阮宵郁闷到不想说话:【……】   下一秒。   周牧野:【在,你来吧。】   阮宵瞬间欢天喜地。   再下一秒。   周牧野:【我看着你擦。】   “……”   所以直到走向客厅的路上,阮宵都不确定,周牧野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打开电视给他放八点档。   阿野在短信里那么说,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寻他开心?   明明都知道他去擦地是什么意思……   阮宵抿唇,鼓起一边脸颊。   坏阿野!   一路上,穿着白袜子的脚将地板跺得咚咚响。   ***   到了客厅,周牧野果真已经坐在那儿了。   他腿上架着一本书,身旁的玻璃碗中,堆着鲜艳欲滴的红色草莓。   周牧野神思淡淡地垂着眼睫,正一手翻动书页,一手捻着颗草莓,咬了一口草莓尖。   他干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的,再加上浑身掩不住的矜贵气,显得从容而优雅。   清透的水珠顺着他修长净白的指节滑下,再启唇时,唇瓣上沾染了浅淡又鲜润的草莓红,出于习惯,伸出舌尖轻舔了下唇上的莓红色果汁。   阮宵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舌能这样鲜红。   阮宵站在原地,暗暗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是在馋什么。   周牧野这时懒懒地撩起眼皮,朝阮宵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接着又垂下视线,继续看书吃草莓。   阮宵不得不上前几步,提着小水桶,嗡嗡嗡:“阿野,我来擦地了……”   周牧野头也不抬,解决掉最后一口草莓,道:“那愣着干嘛?开始吧。”   “噢……”阮宵心里一阵失望,小脸垮下来,提着水桶,拎着抹布,有气无力地往角落走。   经过客厅电视的时候,还不死心地回首望了一眼。   阮宵滑跪到地板上,撸起袖管,开始埋起头吭哧吭哧地擦地。   除了第一次接这活时,阮宵有认认真真地擦过地外,之后周牧野就每次都掩护着帮他放八点档了。   后来去了趟医院作孕检,享乐更是升级,不仅有电视看,还周牧野的按腿按脚服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周谎言败露时……   阮宵转过脸,用手臂蹭了蹭被发丝挠得有些痒的面颊。   殊不知他伶仃地跪在那儿做这个动作时,从背影看去就像是在辛酸地给自己抹眼泪。   周牧野默默收回视线,扯起一张页面,扔到一旁。翻页的声音没收住,蓦然变得有些大。   安静的客厅内,很长一段时间,只剩翻书的声音,以及阮宵后面渐渐响起的喘息声。   阮宵因为知道看电视没戏,所以只想快点把活干完,出了不少力。   阿黄后来叼着毛绒玩具来蹭阮宵,要跟他玩。   阮宵推了几下狗子,小声地不耐道:“哎呀,我要干活……”   继续弯着腰擦地,嘴里嘀嘀咕咕:“豪门狗子怎么懂我们底层打工人的辛苦……”   阿黄在阮宵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晃着尾巴跑到周牧野那儿,不停地拿玩具拱少主人的腿。   然而少主人一动不动,一整个就是当它不存在。   阿黄麻了,感受到了人类的冷漠,沉沉地叹气一声,伏倒在沙发旁,下颌枕着自己的玩具。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阮宵终于擦到了茶几这一块儿。   来到周牧野脚边时,他头埋得更低,用抹布用力来回蹭着地板缝边缘的一块污渍。   刚擦完,松口气。   “啪嗒!”   一颗咬了一半的草莓横截面着地,在大理石地面上贱开淡粉色的果汁。   阮宵:“……”   抬头。   周牧野轻舔了下指尖,顺势咬在齿间,居高临下地看一眼阮宵,又看一眼掉地上的草莓,眼睛浅淡地一眨:“手滑,没拿住。”   阮宵抬眼望向周牧野,看一眼又收回,他脸色有些屈辱地涨红,嘴角颤了颤,差点要瘪起来,不过看得出又硬生生忍住了。   阮宵弯下腰,正要捡起草莓扔掉,一颗狗头冒出来,叼起草莓转身就跑。   是在一旁捡漏的阿黄。   阮宵便擦拭起地上的草莓汁。   心里难免愤愤地想。   阿野一定是故意的!   以前对他可好了,处处透着体贴,哪里像现在,不仅对他不管不问,一逮到机会还总给他使绊子。   他都怀疑以前周牧野也是这么欺负原主受的。   可能是他阮宵飘了,忘了这原本就是本虐受文。   一听说没孩子,渣攻对他态度都变了,再也不像曾经那样珍惜他了。   以前他可是摔一下周牧野都要紧张半天的,怎么可能会让他跪在地上擦地?   就是因为没怀孕……哼。   想到这里,阮宵心里又是憋屈又是难过,鼻子发酸,眼眶热热的。   他泄愤一样地用力擦着那块地板砖,眼前越来越模糊,吸了吸鼻子,怎么都不让眼泪掉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异样,周牧野缓缓阖上书本,放一旁,欠身。   冰冷慵懒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喂。”   阮宵就当没听见,光顾着自己擦地板,不理人。   “你怎么了?”周牧野还在问,“看起来还挺委屈的。”   阮宵摇头,心里却赌气地想,关你什么事?   周牧野:“行,不关我的事,我先走了。”   “……”   阮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小心咕哝出声了。   周牧野作势要起身。   阮宵憋不住了,有些话不吐不快。   “我就知道!”   他把抹布往地上一摔,也不知是生气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眼睛莫名红了一圈,温宁的嗓音哽咽。   “我……我以前那都是母凭子贵……”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哟,记得往后翻~ 第35章 【加更】你是不是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阮宵情绪激动下, 胸膛起伏,脸都涨红了,眼中光芒闪动, 一张小脸生气勃勃, 愈发显得明艳绝丽。   周牧野盯着他看半晌,最后,唇角挑起抹若有似无的笑,靠回沙发上, 瞥了眼身旁,淡淡道:“坐。”   阮宵突然就捡起了一身傲骨,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继续擦地。   还用上他最恶狠狠的语气, 道:“少爷那么尊贵, 我怎么配坐在少爷身边?不坐了, 我还要干活。”   可听在他人耳朵里, 那声音分明还带着软糯的鼻音, 便带上了份孩子一般的赌气。   周牧野瞥了阮宵一眼, 不疾不徐地从一旁捞起遥控器, 对着电视按下开关:“那我自己看电视了。”   “嘤……等等我。”阮宵骤然软下声,火速半蹲起来, 屁股挪到沙发上,贴着周牧野身边坐定。   哪儿还有半点铮铮傲骨在。   周牧野舔舔唇角, 掩饰住笑意, 把台调到八点档, 就把遥控器扔给阮宵了。   阮宵瞬间也不委屈了, 表情里盈满了期待, 望着电视机时兴致勃勃, 眼里发光,因为对这样的环境太过熟悉了,甚至捞起两条腿,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周牧野微微侧歪着身,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支颐。   他跟着看了会儿电视,又偏头看向阮宵,轻眯下眼,坐正身,冰冷的声线低低的,道:“说吧,为什么骗我?”   晾了阮宵快一周,倒不是周牧野真的记仇,只是阮宵光说一句对不起,又从不解释原因,显得尤其没有诚意。   仿佛一个渣男在把人当猴耍。   阮宵快速看了眼周牧野,一开始还因为沉迷于剧情,没空理解他说了什么,后来猛然反应过来,整个人顿了一下,拿着遥控器的手悄悄握紧。   总不能解释说,小说里是这么写的,穿成了原主受的自己只能按照剧情走。   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阮宵这时不禁扪心自问,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的全是小说剧情的原因吗?   好像也不见得。   阮宵抿了抿唇,看着电视机,细气的声音道:“白熙羽那时要让你一起出国,我不希望你跟着一起去,所以说自己怀孕了……”   闻言,周牧野收回视线,跟着一起看向电视,咬咬下唇,神色里莫名多了一丝躁意。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客厅里只有电视剧里的台词及背景乐声响。   可气氛并不像表面这样平静,总觉得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终于。   周牧野偏过脸看向身旁人,音质冰冷,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正经:   “阮宵,你是不是喜欢我?”   阮宵呼吸停滞一瞬,手心里都是汗,几乎要握不住遥控器了。   ***   他脸上慢慢升温,色泽变得跟一旁玻璃碗里的草莓一样鲜润。   整个人也渐渐往沙发背里藏,变得有些怯懦和胆小,心脏却跳动得尤其喧闹鼓噪。   周牧野低睫,捻了捻指尖的草莓汁印记,道:“他们都说,你追了我十年,真的吗?”   阮宵松开盘起的腿,屈了起来,伸手抱住,身体团在一起。   望着电视时,轻轻眯眼,脸色红得要滴血,“嗯”的一声,点了下头。   原主受确实追了渣攻十年,从小学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时就已经追在他身后跑了。   他只是据实以告。   客厅的电视里,响着背景乐以及苦情的台词:   “宝珠,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   “佳明,错过就是错过了,你走吧……”   静了半晌。   周牧野声音淡淡,似是得出结论:“所以你喜欢我。”   “喜欢了我十年?”   阮宵的心脏超负荷运转,脑袋里都有些热热的发懵,虽然觉得坦白心意羞耻,但最终还是细声道:“对。”   阿野有时很坏,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好的,一个人的温柔和涵养是藏不住的。   所以他喜欢阿野,不仅是喜欢他的脸,还喜欢他对自己的好。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阿野曾经那么讨厌原主受,原主受却还是喜欢他。   虽然阮宵不明白,但原主受喜欢周牧野十年的事实是无法否认的。   所以阮宵给了周牧野肯定的回答。   周牧野那边好半天没说话。   阮宵觉得自己做了一次表白,对于他接下来的回应无比的期待,浑身都有些紧张,于是忍不住看向他。   周牧野却只是垂着视线,灯光下,神情寡淡的侧颜看不出情绪,微微上挑的眼角莫名有些刻薄和严酷。   “阿野……”阮宵没有太多的耐心,小小声地唤他。   周牧野这时偏过脸,纯粹漆黑的眼瞳跟阮宵对上视线,冷感的声线道:“能忘掉过去的我吗?”   阮宵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以为周牧野只会给出干脆的接受或拒绝。   “为……为什么啊?”   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忘掉过去的周牧野。   周牧野靠回沙发背上,抬起一条长腿撑在茶几上,身体放松,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看向电视:“你就说愿不愿意?”   阮宵顺着周牧野的意思,呆滞地点了下头。   反正他对过去的周牧野一点记忆都没有,一切都是从穿书那一刻开始认识的。   周牧野目视前方,轻扬了一下唇角,道:“如果你愿意重新了解我,你会发现……”   阮宵轻拧了下眉:“什么啊?”   周牧野瞥他一眼,冷酷的眉眼染上恣意:“我能比以前更让你神魂颠倒。”   阮宵:“……”   不愧是你。   “我也需要时间了解你。”周牧野语气依然欠揍,但听得出其中的理性和负责,道,“不介意跟你说实话,如果不是你突然说怀孕,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你,但既然变成这样……我们都需要重新了解。”   轻嗤一声:“毕竟傻白甜都能骗人,谁都不想到头来终究是错付。”   “……”   阮宵脸上一热,知道周牧野还念着自己骗他的事。   但这事吧,阮宵没得洗,摸着良心,他绝对是因为贪图周牧野的美色,才会将计就计地骗他,好跟他发展下后面剧情。   阮宵抱住双腿,下巴磕了磕膝盖,语调温宁道:“阿野,那现在怎么办?”   周牧野淡淡瞥他一眼:“什么怎么办?”   “就……”阮宵羞赧,张了张嘴,道,“就……”   阮宵当然知道,周牧野说的都是实话,因为周牧野从小喜欢的都是白熙羽,如果不是他突然说怀孕,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   那……他们现在算怎么回事呢?   阿野有没有一点喜欢他呢?   正胡思乱想间。   突然,一颗冰凉的草莓塞进他嘴里。   阮宵呆滞片刻,瞄向一旁的周牧野,就见他轻挑眉,示意他吃就完事了。   阮宵矜持地咬了一口,清香酸甜的果汁立马溅入唇齿,便什么都不再多问了。   不知为什么,他相信周牧野。   感情的事也好,生活的事也好,周牧野总能给他很安心的力量。   这么想着,阮宵一边吃草莓,一边小小地翘起唇角,这么多天被冷落的抑郁一扫而空,转而继续看自己喜欢的八点档。   客厅里的两人重新看回电视,不过这回,阮宵一边看,一边还有人在旁边喂草莓。   阮宵看得投入,是到了广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刚才自己每一口吃的都是草莓尖尖,也就是草莓最嫩最甜的部分,那剩下的部分呢?   这时,恰好又有一颗红艳艳的草莓递过来,尖的部分对着自己。   阮宵垂眸看着草莓,咬了一口,接着,看向一旁。   就见周牧野目光依然盯着电视,很自然的,顺手将他咬了一半的草莓扔进自己嘴里。   阮宵静默两秒,缩起肩靠回沙发背里,脸上红得比草莓还鲜艳。   原来剩下的都被阿野吃了。   周牧野察觉到他的视线,顺着看来,显然还没察觉到问题,嘴里还含着草莓,轻挑眉:“怎么了?”   接着,将剩下的半碗草莓放到阮宵怀里,淡声道:“你自己吃,我看书了。”   玻璃碗冰凉,但阮宵抱在怀里,胸口却是滚烫的。   八点档下半集开始的时候,阮宵捧着玻璃碗,身体放松,正要舒心地看上一回。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略显震怒的声音:“宵宵!”   阮宵听到声音,身体一僵,跟着周牧野一起,回头看去。   就见阮曼玲一手端着碗洗好的草莓,站在原地,脸色有些阴沉地朝这边看。   看到妈妈的脸色,阮宵心里一咯噔,他还从没见阮曼玲这么生气过。   下意识就要窜起身。   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动作。   阮曼玲已经大踏步地朝这边走来了,如果有特效,脚下可以看到卷起的风火。   到了沙发旁,她上来就用浑厚的手掌拍了下阮宵的后脑勺。   “妈!”阮宵差点一脑袋栽下去。   接着,就被拎起了耳朵,整个人不得不从沙发上站起来。   阮宵被拎得歪过脑袋,又是疼,又是窘迫,显然窘迫的成分居多,不禁又叫了声;“妈!”   “好你个阮宵。”阮曼玲气得发抖,一边数落,一边拎着阮宵的耳朵拖离沙发的位置,“妈当你帮我干活呢,原来偷偷躲到这里享受来了,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勤快,难怪你李阿姨每天早上来擦地的时候,都说地脏,怀疑晚上根本没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阮曼玲一想到被阮宵蒙在鼓里这么久,气得不行,亏以前同事向她抱怨的时候,她还说是阮宵不够专业,擦得没那么干净,不过她同事也是好心人,知道是阮宵帮忙擦的地后,直夸是好孩子,理解他的这份心意,后面也就没说什么了。   周牧野从没见过这阵仗,他家里的教育方式都是春风细雨型的,没人打过他,所以看到阮曼玲拎着阮宵的耳朵往外拽,先是无从下手。   正要上前劝住时,阮曼玲突然转头,将手里的碗递给他:“少爷,你吃吧,罚这小兔崽子没得吃。”   阮宵已经落下豆大的泪珠,自知有错,根本不敢反抗。   就这么被阮曼玲一路数落,一路揪着耳朵提走了。   “你看看你,像什么话?啊?占了少爷的电视,害他只能看书……还抢他的草莓吃,你还有没有羞耻心了……还有没有把他当少爷……”   “妈,你听我解释……”   “……”   周牧野端着一碗草莓站在原地,看着母子俩走远。   -   周牧野又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正要回房间,可等来的却是阮曼玲。   可能是刚才阮曼玲的架势太过泼辣,周牧野下意识后退一步。   把人训好了,阮曼玲脸色缓和了一些,不过依旧沉着。   她卷起袖管,捡起茶几边的抹布,走到角落准备重新擦起,头也不回地道:“小周少爷,宵宵已经知道自己不对了,他就是不知道轻重,以后不会这么干了,你别怪他。”   周牧野“嗯”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有立即打招呼回房间,反而有种进退两难的样子。   阮曼玲正在擦地,齁着背,背影臃肿得发福,看得出经受过长年累月的辛劳,可擦地的动作却透出一丝不苟的严谨。   只是她刚擦了一块砖,一道人影站到身旁。   阮曼玲手停了一下,抬起头,就见周牧野在她身边屈膝半跪了下来。   她一愣:“小周少爷……”   周牧野神色依旧寡淡,可细看,又带了点大男孩的青涩。   从阮曼玲手中拿过抹布,周牧野道:“玲姨,你去休息,我来吧。”   阮曼玲惊了一下,连忙道:“少爷,这怎么行?你快放着,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可周牧野不为所动,他单膝跪地,垂着脑袋,已经开始擦了起来。   “没事。”周牧野摇摇头,目光看着地板砖,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就是觉得奇怪……”   阮曼玲又劝了好几回,劝不住,见周牧野铁了心要帮她擦地,只好先行离开了。   地板已经被阮宵擦过一回,虽然阮宵喜欢摸鱼偷懒,但真让他擦地时还是很认真的,所以此刻的地板光洁如新。   周牧野擦完一块,对着能映出自己倒影的地板发了会儿呆,接着,缓缓伏下身,侧着脸,将有些热烫的面颊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啪嗒啪嗒啪嗒”。   阿黄迈着四只爪子跑了过来。   可能是觉得少主人的动作很新奇,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前爪往前伸,拉长腰身,狗头凑到周牧野旁边,伸出舌头舔了下周牧野的脸。   周牧野闭上眼,鸦羽一样的睫毛颤了颤,再次睁眼,眼底有些茫然,对阿黄道:“既然他喜欢我,那玲姨……”   过了会儿。   周牧野重新撑起身,自言自语:“还是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牧野:看丈母娘跪在面前擦地,挺奇怪的,以后这片区都我来吧。   - 第36章 我就喜欢你   第二天晚饭后, 阮宵坐在后厨房那张铁桌旁,闷着头写作业,小脸布满苦涩。   因为被阮曼玲发现每天去客厅擦地的真相, 所以从今天开始, 阮曼玲决定往后干什么都把阮宵拎到自己能看得见的地方。   阮曼玲洗碗,就让阮宵在一旁学习,免得他又耍小滑头。   阮宵趴在桌前,学渣煎熬。   他写两个字, 就看一眼手表,眼见就快到八点了,但阮曼玲怎么都不可能放他去看电视。   阮宵心里又是焦灼又是苦闷, 多次想张嘴跟阮曼玲打商量, 但又实在找不到借口, 所以只能作罢。   电子表上的虚拟时针过了八点时, 阮宵的心彻底凉了。   他长长地叹气一声, 肩背又往下塌, 坐没坐相, 几乎要伏在桌子上。   铁桌旁纤瘦的背影一动不动, 可过了没一会儿,蓦然扭头, 在手袖上蹭了把眼睛。   孩子连着一周没看到电视,难过到掉下眼泪来。   ……我要看电视。   我就要看电视!   阮宵委屈地瘪嘴。   在阮曼玲如此严厉的监管下, 可能毕业前都无法实现电视自由。   想到这, 阮宵小小地吸了下鼻子。   阮曼玲还在洗碗, 没回头, 但听到了动静。   她知道阮宵在想什么, 板起脸道:“定定心心做作业, 别屁股长刺一样,学习成绩可以不行,你考零分妈都不怪你,但学习态度不能不端正。”   阮宵有心无力,他就是不爱学习,书里的知识不进脑子,他能怎么办?   但又不能忤逆阮曼玲的意思,于是嗓子里含着一口热气,嗡嗡嗡道:“知道了,妈……”   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高大的少年身形走进后厨房。   来人正是周牧野,身上的运动服外套还没换下,袖口卷到了小臂处。   他一进来,先看到有气无力趴在桌上的阮宵,手中握着的笔歪歪斜斜,眼睛红了一圈,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阮宵下巴还抵在手背上,听到动静,抬起清凌黑润的眼眸,望向突然出现的少年,张着嘴左右动了动下颌骨。   周牧野仅是瞥他一眼,就走到储物间前,拉开门。   储物间在后厨房,里面放的都是打扫清洁用具。   周牧野是周家最为宝贝的小少爷,从没来过后厨房这种地方。   阮宵还是第一次见他进来,表情略显茫然。   阮曼玲见周牧野打开储物间,就明白他要干嘛了,暗叫了声“小祖宗!”。   她连忙在围裙上擦干手,走上前把周牧野往旁边推:“哎哟,我说小周少爷,下次别来了,你来一次,我这心里就跳一次。”   周牧野被推到一旁,看阮曼玲。   阮曼玲赶紧关上储物间门,回头半开玩笑道:“这事要是被老爷夫人还有其他人知道,阿姨得吃不了兜着走。”   周牧野轻舔下唇,似乎想说什么。   阮曼玲又捞起围裙擦擦手,垂眼想了想,笑道:“你可能误会了,这事阿姨也得反省,之前让宵宵帮忙擦地,是做妈的不想辜负他的孝心,而且也想让宵宵多掌握点生活技能,你也知道宵宵以前跟同龄人不一样,我就想多鼓励鼓励他做些改变,不过我也是真没料到这小兔崽子……”   说着说着,女人和善的表情逐渐狰狞化。   阮宵缩了下脖子,赶忙低头在试卷上写几个字,显得自己很乖很勤奋。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阮曼玲重新挂上亲切笑容。   “就大多数人看来吧,这擦地做饭就是家务活,佣人这工作说出去也不好听。”   她继续对周牧野道:   “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份正经工作,我拿这份工资,得做好分内事,我知道你是替宵宵着想,好意阿姨心领了,但小周少爷不需要为我分担什么,能认同我的工作就好。”   阮曼玲心思是何等的通透。   她从小看着这位小少爷长大,交集并不多,但知道他不太喜欢自家的小傻子。   现在小少爷却突然要帮她分担工作,即便不确定他的具体想法,也知道这事跟阮宵脱不了关系。   哭笑不得的同时,内心又对周牧野能接纳阮宵感到欣慰,所以话说得很委婉。   闻言,周牧野默默低睫,显然是听明白了阮曼玲的意思。   周牧野再有教养,也跟大多数人无异,会下意识将工作分出个三六九等。   但阮曼玲告诉他,工作没有高低贵贱,只有自己认不认同。   周牧野无意冒犯,放轻声,道:“抱歉……”   “行了行了。”阮曼玲发福的圆脸笑得喜庆,拍了拍周牧野的肩,怎么可能跟他计较。   阮曼玲刻意想要活跃气氛,本要说想有个周牧野这样的儿子,但快速转念一想,这种好事想都不敢想。   而且自家小傻子还在场,阮曼玲不想刺伤阮宵的自尊心,于是话到嘴边又改口,笑呵呵道:   “我要是生的是女儿啊,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婿,长得俊,气质好,又勤快,抢着帮丈母娘干活咧!”   谁料这话一说完,气氛不仅没活跃起来,反而瞬间冰冻住。   周牧野的表情仿佛僵了一瞬,不过很快垂了下眼睫,恢复寡淡的神色,接着朝阮宵那儿投去一瞥。   阮宵也是被他妈语出惊人惊得不轻,心跳得特别快,正咬着笔头看周牧野的反应。   谁料蓦然接收到来自周牧野的视线,小脸一下子跟温度计一样,升温涨红,喘息都变得困难。   阮宵赶紧拿起试卷,在半空中甩了一下,盯着卷面,皱起眉怪叫:“哎呀!妈!这题好难啊!”   阮曼玲很轻易就被转移注意力。   她探身抽过阮宵手中的试卷,看着上面的题目,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   “题好难,喊妈有什么用?平时叫你不好好学,还有心思看电视,现在知道叫难了……”   可高三的题,她也一点不会。   于是连同试卷一起甩过去一句:“不会的先空着,明天问老师。”   “噢噢,好。”阮宵低眉顺眼,拿到试卷放桌上,又把边边角角展平。   阮曼玲还有事,先去忙了。   周牧野却没有立即离开,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长腿勾了下长板凳,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他眼眸漆黑,表情懒懒地一扬下巴:“你跟你妈说什么了?”   “什么说什么?”阮宵脸还红着,看周牧野一眼,不太明白,“我什么都没说啊。”   周牧野轻挑眉,显得有些吊儿郎当:“那怎么好好的要让我给她当女婿?”   啊啊啊啊啊!   阮宵大脑尖叫,立即双手在空中乱摆,激动到差点站起来。   “什么时候要让你当女婿了!?”他慌忙解释,唯恐周牧野误会,“我妈说的是如果生女儿,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婿!你有没有听到‘如果’两个字啊!”   周牧野静静看了会儿阮宵,接着,视线很轻地落在一旁,轻嗤一声:   “你当我听不懂暗示?”   “……”   这少爷的自恋程度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阮宵麻了,不想再争辩什么,继续趴回桌上看试卷,故意顺着周牧野的话说:   “那你就当我妈在暗示呗,反正我妈说了也不管用,要不要给她当女婿,还得看你自己,没人强迫你。”   “这还用你提醒?”   周牧野在桌子底下舒展一条长腿,声音懒洋洋的:   “不过我都说了,给个互相了解的机会,可以慢慢来,但你刚表完白,就想着怎么跟我成为一家人,竟然还搬动家长来暗示……”   接着。   垂眸。   放轻声地“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防不胜防……诡计多端的0……”   ***   “??????”   阮宵拿黑水水的眼看周牧野,握笔的手发抖。   倔强的表情持续半刻,接着用手肘压着试卷,上半身扭过一定角度,侧着身背对周牧野写字。   气到结巴:“我……我要写作业了,你别……别跟我说话。”   周牧野低下头,看嘴角上扬的样子,似乎在笑。   后厨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周牧野又自个儿坐了会儿,突然对着阮宵的背影冒出一句:“喂。”   阮宵还背对周牧野,笔尖透过薄薄纸张,戳得铁桌“哒哒哒”直响,不客气道:“干嘛!”   周牧野:“你刚刚一脸要哭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阮宵拿笔的手一顿,立即想起自己的伤心事。   他磨叽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精致的眉眼乖顺地低垂,抿了下水红的唇,嗫嚅出声:“阿野,我想看电视……”   周牧野见孩子又要哭了,轻舔了下唇角,起身,淡淡道:“走吧。”   阮宵抬头看他,哼哼唧唧:“去哪儿?”   “我房间。”周牧野瞥他一眼,“我手机借你。”   霎时间,阮宵整张小脸都亮了,一下子跃起来,扑进周牧野怀里,顺势伸手搂住他的颈。   周牧野双手还散怠地抄着兜,在冲击力下,一脚向后退了半步,由阮宵抱着,没有动。   阮宵手搭在周牧野肩上,抬起头看向他,眼睛弯成可爱温柔的月牙状:“谢谢阿野!”   周牧野垂下漆黑眼眸看他,眼角淬着冰冷的光。   阮宵也是后知后觉,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近距离间跟周牧野对视半晌,脸上不由自主地发烫,突然像是慌了一下,火速缩回自己的手,退开一点。   “走……走嘛?”阮宵小脸俏红,眼神飘忽不定,吱唔道。   周牧野看他半刻,寡淡的神色里看不出情绪,接着率先转身向外走。   阮宵赶紧抓起试卷,拎起书包。   正要追上。   前方传来淡淡的冰冷声线:“诡计多端……”   阮宵:“???”   听那意思,就好像刚刚那个拥抱是他蓄意创造肢体接触,好勾引周牧野一样。   阮宵磨了磨牙,动作粗暴地把试卷往书包里一塞。   他就不该先表白!   ***   在去往周牧野卧室的途中,两人遇上刚取件回来的阮曼玲。   阮宵立即很怂地往周牧野身后躲。   阮曼玲抱着快递盒,视线绕过周牧野身侧,瞪了眼阮宵,问他:“去哪儿啊?”   阮宵牵着周牧野的一侧衣袖,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阿野给我辅导作业。”   然后又快速缩了回去。   阮曼玲看了眼周牧野,又看了眼阮宵,将信将疑:“不会是去少爷房间玩吧?”   阮宵脑袋抵在周牧野后背上,疯狂摇头:“不会不会!”   有周牧野在场,阮曼玲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对阮宵道:“别整天贪玩不着调,小周少爷都辅导你了,你要是成绩还提不上去……”   后面没说下去,但总归不是好话。   阮曼玲眼神示意了一下,侧过身让道,叫他们过去。   阮宵不敢面对阮曼玲,黏在周牧野身后向前走,只是没走几步,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他脚步凌乱地顿了顿,也不得不跟着停下。   就在这个时候。   周牧野侧转过身,看向阮曼玲,道:“玲姨,你放心,他的成绩要是提不上去,后果我负责。”   阮宵迟缓地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向周牧野。   周牧野穿着跟他同宽的白色运动服,在灯光下依旧是明亮好看的样子,说那话时,神色淡淡,但冰冷的声线听上去好像是认真的。   阮曼玲则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睛骤亮。   周牧野是谁?   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学习第一名,样样全能。   家长们巴不得自家孩子从小到大跟着他玩。   现在周牧野说一句他负责,那效果堪比名师说“包你孩子上清北”一样令人安心。   不过自家孩子成绩稀碎成那样,阮曼玲当然不指望什么,但有周牧野这句话,她就如同吃了定心丸,也就不怕阮宵背着她瞎胡闹了。   “你多看着点宵宵就行。”阮曼玲瞬间脸色放晴,笑得合不拢嘴。   她刚想离开,又回头上下打量两眼周牧野,似乎越看越喜欢,又往回走几步,从快递盒下方艰难地抽出一手,拍了拍周牧野的手臂。   阮曼玲仰面看着高大的少年,眼睛弯了弯,颇带点认真的语气,道:“你要是我女婿就好了。”   周牧野没说话。   阮宵则仰面崩溃:“妈你别说了!”   他又要被说成是诡计多端的0了!!!   ***   进了卧室,周牧野关上门,把手机扔给阮宵,然后自己到书桌前学习去了。   阮宵窝在房间的沙发里,等待APP响应的工夫里,想到什么,抬头看向书桌那边。   “阿野。”   “说。”   阮宵在沙发上蹭了蹭脸,有些为他担忧地道:“你真要对我成绩负责啊?”   “谁要对你成绩负责了?”周牧野正在做题,头也不回,语调很欠,“你那成绩,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   阮宵:“……”   接着。   “抱歉。”周牧野这么说着时,话里却没多少抱歉的意思,“没忍住就讽刺上了。”   “……”   阮宵翻身趴在沙发上,望着桌前少年高大的背影,不服气道:“那你信誓旦旦跟我妈说要负责?”   桌前安静了片刻。   周牧野:“我说的是对后果负责。”   阮宵呆滞了一下,接着皱眉。   “什么意思嘛……”   但周牧野没有应声。   阮宵嘀嘀咕咕,搂着抱枕,自己想。   他成绩提不上去,后果是什么?   后果是考不上大学,外出打工,很可能就这么贫困潦倒地过完一生……   这要怎么负责?   这要怎么……   突然,阮宵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什么,瞬间呆滞住。   不会是……   对他之后的人生……   阮宵连忙打住思绪,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下。   阿野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   可瞄了眼桌前少年的背影,心跳依旧十分厉害。   阮宵就这么躺在沙发上,兀自脸红了一会儿,接着赶紧打开视频,看点狗血剧压压惊。   ……顺便压抑住那种甜丝丝的感觉在心房里蔓延。   ***   后面几晚,阮宵都借着让周牧野辅导的名义,去他的房间里借手机追剧。   一段时间下来,阮宵愈发觉得了手机的妙处,想要手机的想法也愈发炽烈,已经演变到了每天都去俱乐部的公告栏前徘徊一次,看有没有什么比赛能赢钱或赢奖品的地步。   主要因为在预选赛中赢来了价值二十万的补课卡,这件事让他狠狠动了心。   这天,肖开阳在公告板前遇到阮宵。   阮宵正仰着脑袋扫视板上的各种宣传单。   “宵宵,干嘛呢?”肖开阳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笑。   阮宵看了肖开阳一眼,没什么心情,叹气一声,道:“教练,还有没有那种比赛了?”   肖开阳茫然:“哪种比赛?”   阮宵:“就那种能赢奖品的比赛。”   肖开阳:“……你想干嘛?还拿奖拿上瘾了?”   阮宵望着满公告栏的信息,淡淡地扬起嘴角,露出贫穷的微笑:“我想要一部手机。”   “……”   肖开阳想了片刻,喃喃道:“还真有……”   阮宵眼睛一亮:“真的?”   肖开阳伸手掀开公告板上钉着的厚厚一沓纸,从后面扯下一张,扫视了一眼,举给阮宵看。   “有一场商业赛,半个月后举行,赞助商是手机厂商POOP-REAL,第一名能拿到新款机。”   阮宵立即举手报名道:“教练,我去我去!”   肖开阳又看了眼宣传页,接着看阮宵:“仅限双人滑。”   阮宵猝不及防:“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扭扭扭:阿野……想要手机……   商瑶:给他买!   周峙光:买他!!!   陈墨:我来买!!!!   阿黄:汪!   周牧野:……   - 第37章 说服周牧野   这次商业赛规格小, 在国内比赛中排不上名头,所以宣传页会被压在公告栏的最下方。   但俱乐部还是为此出了不少双人组的搭档。   虽说是比赛,但性质更接近于商演。   由于商赛没有跟大赛相提并论的严格技术规范要求, 所以在节目编排上没有太大压力, 即便是未编排完整的节目,也可以加工一下拿上场去用。   也正因为此,许多双人组选手都打算拿这样的赛场的机会,用于练习自己的新节目, 磨练台风,顺便熟悉比赛环境,权当为接下来新赛季中大大小小的比赛做热身。   按俱乐部里双人滑总教练余忠华的话来说:“如果不是为了积累一点经验, 哪个正经人会去参加这种商业赛?”   “阮宵啊!”肖开阳这话接得响亮, 顺势将阮宵往前一送。   “……”   余忠华看着被推到面前的纤挑少年、俱乐部的新晋吉祥物, 他一度怀疑, 肖开阳是在跟他开玩笑。   吉祥物看上去挺正经的。   正如肖开阳所说, 除了阮宵是例外。   阮宵不为经验, 他是认真想要参赛, 并且奔着第一名去的。   因为他想要一部手机。   “……”   听了阮宵朴素的愿望, 余忠华陷入更深的沉默。   半晌。   他看向肖开阳,道:“给孩子配部手机很难吗?”   “俱乐部缺这点钱吗?”   肖开阳摆出一张“你不懂”的脸, 缓缓摇头:“孩子缺手机,也缺比赛经验, 正好有机会, 就让他去磨练磨练。”   肖开阳可没忘记预选赛那天阮宵紧张成什么样, 几乎要自信心俱毁了, 万一省赛再出现这种情况, 那阮宵承受的打击可不是一点两点了。   正好最近没有合适的单人滑比赛让阮宵拿来练手, 于是肖开阳就由着他的想法,给他报名双人滑的项目。   余忠华喝了口茶水,正在琢磨这事靠不靠谱的时候,场边已经围满了双人滑这边的学生。   由于体育中心内冰场足够多,所以单人和双人是分开练习的,平时不常见面。   可即便如此,双人滑的选手们都听说过阮宵的名声,并且知道俱乐部里来了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少年,天赋极高,第一次上场就击败了白熙羽,因此他们都结伴去看过阮宵训练。   现在少年就站在他们眼前,气质雪亮,跟个水晶人一样剔透,又仿佛听说他要来双人滑,不禁令好些学生感到激动。   余忠华显然是想好了,吹了吹杯口的热气,先抛给阮宵一个问题:“首先,你要找到个伴。”   双人滑都是男女搭档,阮宵想参加比赛,怎么也得给自己找个女伴。   余忠华这话一出,阮宵还没说什么。   场边,无论是已经报名参加比赛的女生,还是没报名的女生,她们集体往旁边挪了一步,远离自己身旁的男伴。   被抛弃的男伴们:“…………”   余忠华察觉到动静,朝那边看了一眼,严厉道:“干嘛呢?”   女生们互相看了一眼,憋住笑意,纷纷低下头。   谁不想跟这么又奶又漂亮的小哥哥近距离接触呢?   然而阮宵这时歪过头,对余忠华道:“教练,第一名才有手机,我想拿第一名。”   余忠华缓了缓神色,说:“我知道。”   阮宵嗓音细气:“我要找最厉害的人搭档。”   纵然余忠华以严肃著名,听少年用最温和的声音说着最具野心的话,还是泄出一丝笑意:“那我帮你找找。”   阮宵:“不用,我知道找谁。”   看来阮宵已经有了心目中的人选。   余忠华朝杯子里吐了口茶叶,道:“谁?”   阮宵:“阿野!”   肖开洋最先听明白,却愣了一下。   余忠华还在问:“阿野?”   阮宵笑出一口小白牙,明朗道:“周牧野啊!”   众人:“…………”   场上变得安静下来,就连叽叽喳喳的场边同学们也呆滞住了。   男男双人滑也不是没有,但只在各大赛事最后的GALA表演滑中出现过,如果是报名这种规格的商赛,应该也不会受限,但问题是……   半晌。   余忠华低头拧上茶杯,看向阮宵,商量着道:“这样吧……”   阮宵眼睛亮闪闪的:“教练,你说。”   余忠华语意和善:“如果周牧野同学愿意参加双人滑比赛,我跟你姓吧。”   阮宵热情还没来得及扑灭,却先愣住,然后求证似的看向一旁肖开阳。   肖开阳讪笑一下,不忍心拂了孩子的兴致,委婉道:“宵宵,要不然换个伴?咱们俱乐部里高手还是挺多的……”末了,没忍住低低补充一句,“虽然野王才是最强的……”   阮宵拧了拧眉,垂下小脸,难免丧气:“为什么啊……”   “性子野嘛……”余忠华摆摆手,道,“不喜欢跟人配合,觉得别人都拖后腿,就爱自己玩,前几年我想拉他进双人滑,可惜没说动。”   “周牧野大概也怕麻烦。”肖开阳紧跟着道,“就他那样的吧,什么都不缺,不看重名次和奖励,没什么能吸引他参加比赛,而且比赛再轻松,也得排练,要他付出额外的时间搞这些,恐怕难,就他不准备升组后,我给他推商演,他都不去了。”   阮宵兀自安静了一会儿,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道:“那我先问问阿野吧,如果不行,再找别人好了。”   突然想到什么,慌忙摆手,提前说好道:“教练!别给我找女伴,我托不起来的!”   余忠华这时也意识到了阮宵似乎不适合传统的男女搭档,不禁上下打量他两眼。   少年身材比例近乎完美,纤挑匀净,但让这身高这身材去托举别人,确实有困难。   所以还得从男伴里找起。   谁料阮宵话音刚落,双人滑队伍里的男生们几乎同时往前迈了一步。   双人滑的男伴不比男单选手。男单选手个子普遍不高,像阮宵这样保持在一米七二左右的最好,但双人滑的男伴为了跟女伴配合,视觉上产生和谐效果,一般都得找一米八往上的。   因此数十个高挑的男生同时跨一步出列,并且一个个都有意无意架着自己的胳膊展示肌肉时,那场面还是相当震撼的。   余忠华险些要把茶杯砸过去:“你们要造反!”   阮宵有些懵,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咚”的一记叩门声在滑冰室响起。   阮宵顺着声音看去。   周牧野松松挎着包,侧身站在门口,敲了下门后,淡声道:“先走了,等会自己下来。”   周牧野刚训练结束,叫阮宵一起回家。   阮宵还站在冰场中央,正好见周牧野出现,连忙转身,朝着门口喊道:“阿野!”   周牧野走了几步后停下,望向这边,轻轻扬了扬眉,眼神询问什么事。   阮宵继续喊:“我要去参加双人滑比赛,你能来做我搭档吗?”   周牧野没立即回答,拿漆黑的眼眸望阮宵,冷冰冰的,看着难以接近。   阮宵身后,小声嘈杂的队伍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来回在阮宵和周牧野之间徘徊。   片刻后,周牧野转过身面朝滑冰室,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声音寡淡:“为什么突然想参加双人滑的比赛?”   阮宵低头,缠绕了一下交握在一起的细白手指。   在别人面前能很轻松说出口的愿望,却会因为面对的人是周牧野,而觉得寒酸窘迫,难以启齿。   阮宵抬起头,笑意羞赧,放轻了些声,道:“我想要手机,第一名的奖品是手机。”   周牧野单肩挎着书包,似乎站累了,他一手撑在门框上,修长的双腿交叠,语调上扬:“就这?”   仿佛阮宵的动机不值一提。   阮宵脸红了红,声音不禁又低了一格:“那你愿意吗……”   周牧野看他。   大亮的灯光下,映得站在白色冰面上的少年干净雪亮,他脸颊红透,眼睛乌黑清丽,抬眼朝这边看一眼,盈盈水光一闪,又快速被长睫掩住。   可怜又可爱。   周牧野有些桀骜地微抬起脸,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我要说不愿意呢?”   场边立即响起窃窃私语声,变得有些嘈杂。   阮宵抿了抿水红的唇,失望透了。   不愿意也没办法。   总不能强迫周牧野陪他去比赛。   他抹了抹脸,收拾好心情,扬起笑:“没关系,我找别人吧!”   霎时间,阮宵觉得周牧野的神色微妙地变了。   那双纯粹黑色的眼眸变得有些深意。   身后队伍里的男伴再次跃跃欲试起来,互相之间暗暗打量,无声攀比。   这时,周牧野看向阮宵身后的那群男伴们,似是突然领悟了什么,懒洋洋地啊了一声,低声自语:“欲擒故纵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不过阮宵没听清,如果能听清,一定会当场暴走。   周牧野目光落回阮宵,指尖在门框上叩击两下,冲他微抬下巴:“如你所愿。”   余忠华直接一口茶水“噗嗤”喷冰面上。   肖开阳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阮宵还没意会过来,表情稍显呆滞。   “不过你别抱太大期待。”周牧野轻扬唇角,收回撑着门框的手,道,“我没练过双人滑。”   说完,也不去看阮宵的反应,转身继续朝楼下走。   头也不回道:“车上等你。”   周牧野刚走,3号滑冰室里就响起少女们兴奋的尖叫声。   对于她们来说,若能看到阮宵和周牧野两个王者的双人滑演出,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期待的了!   而且,让她们意外并且激动的是,周牧野那样的高冷男神,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谪仙,居然接受了阮宵的组队邀请!   当年的周牧野和白熙羽都没这么好磕!   阮宵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晃着一脚,用运动鞋的鞋尖踢冰面上的碎渣。   过了会儿,阮宵转过头,表情里压抑着笑意,眼睛亮闪闪的,显得有些古灵精怪。   “那……”他对余忠华道,“阮忠华教练,我先走了啊,明天来报道。”   余忠华:“……”   “噗噗——!!!”   这时,后面的队伍里接连传来笑喷声,然后细碎的声音渐渐响起:“软中华……哈哈哈……软中华!……”   余忠华脸色一变,扭头给后面一排学生一记眼刀。   他再转头时,阮宵已经跑两步、滑一段地去到了冰场出口处,蹦跳着离开了滑冰室。   余忠华忽然有些头疼,阮宵和周牧野一加入双人滑,不知道队里面要闹腾成什么样。   他这时看向肖开阳,语气责怪:“你就不能给孩子配个手机?”   肖开阳打着哈哈:“怎么啦?孩子自食其力不挺好的?”   又说:“余师兄,那这一对就拜托你了哈。”   余忠华摆手,一脸心烦地叫他快点走。   ***   阮曼玲晚上在主屋的厨房里整理冰箱,听了阮宵又要去参加比赛的消息,立即忘了前些日子阮宵不学无术的事,抱着自家小傻子的脑袋就连亲两口。   “宵宵真棒!妈就知道你能行。”   阮曼玲一顿猛夸。   在家长心里,只要是能去参加比赛的,都觉得是处于拔尖水平,所以听到孩子能参加比赛就高兴。   阮曼玲问:“这次小周少爷跟你一起呀?”   一提起这事,阮宵就忍不住翘起唇角,笑眯眯的:“嗯!阿野是我搭档。”   这时,厨房门口想起一道女声:“什么搭档?”   紧接着进来一人,是正好下楼来厨房放沙拉碗的商瑶。   她随乐团去外地了几天,回来后习惯性补眠,现在穿着睡衣,头上还顶着玉桂狗的毛绒眼罩,非常接地气,丝毫没有电视里的端庄疏离。   阮曼玲看到商瑶,笑道:“宵宵跟小周少爷要一起参加双人滑的比赛。”   “双人滑?”商瑶抬了下腿坐在岛台旁的高脚椅上,想了想,不记得自家儿子学过双人滑。   奇怪:“怎么突然想参加双人滑了?”   阮曼玲看向阮宵。   阮宵趴到岛台上,说起自己的计划,眼睛黑得发亮:“正好有这个比赛,赢了可以免费得手机。”   阮曼玲愣了一下:“你想要手机?”   商瑶:“你是因为想要手机才报名比赛的?”   阮宵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看看阮曼玲,又看看商瑶,好像都是肯定答案,于是点点头。   商瑶双手抱臂,紧接着又问:“阿野知道这事吗?”   阮宵又一点头:“我跟阿野说过了。”   “嘭!”   商瑶伸出一手拍了下桌子,拧眉龇牙,暗自言语:“这个周牧野不行啊……”   “……”   阮宵看得一头雾水,有些跟不上商瑶的思路。   “都知道宵宵要手机了,还跟个二傻子一样……给他买呀!参加什么比赛……”商瑶一边掏自己的手机,一边嘀嘀咕咕。   又抬头对阮宵道:“宵宵,别折腾比赛了,太累,阿姨现在就送你个生日礼物。”   猜到商瑶想干嘛,阮宵圆睁了一下眼,连忙扑到岛台上,伸长手臂去阻止:“商阿姨,不要……”   可商瑶那边拨出去的电话都已经接通了。   她一手撑着面颊,手机放在台面上开着免提,冲手机里道:“喂?周峙光?你回来的路上绕一趟商场,买一部手机回来。”   周峙光不高兴:“我刚下飞机,忙着呢。”   商瑶冷笑:“给宵宵的。”   “噢噢噢,差不多忙好了。”周峙光道,“你问宵宵喜欢什么颜色的?买最新款Pro行不行?”   阮宵脸颊涨红,急得差点跺脚。   商瑶把手机往阮宵那儿推过去点:“让宵宵自己跟你说。”   阮宵情急之下,只好道:“叔叔,你别给我买,我不要手机!”   “你别不好意思,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周峙光道,“你要不说,我就买最新款了,你们年轻人都喜欢,买它,没错……”   周峙光话没说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商瑶身侧探过来,拎着手机放到岛台边缘。   一张形状优美的唇靠近话筒,声音冰冷:“周老板,别买了,早点回来。”   接着,挂断电话。   商瑶看到不知何时从身后出现的周牧野,拐了他一肘,意有所指:“你怎么回事啊?一个手机都搞不定?”   周牧野突然出现,阮宵反而松口气,脱力地面朝下趴在岛台上。   周牧野一手拿着杯子,看了眼阮宵,又看向商瑶,散淡地道:“我发现你是真看不明白啊?”   商瑶:“什么看不明白?”   “阮宵看重的是手机吗?”周牧野低睫,指尖敲了敲桌面,又抬眸,道,“他看重的是跟我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好吧?”   阮宵浑身一僵:“……”   商瑶直愣愣地看着周牧野。   发现自家儿子是真牛逼。   周牧野这时慢条斯理喝了口温水,润润嗓,轻扯嘴角:“可怜可怜孩子,别连他参加比赛的借口都剥夺了。”   “…………”   阮宵仍旧面朝下地瘫在台子上,只不过放在台面上的双手渐渐握紧成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8章 诡计多端   虽然很想打人, 但阮宵冷静了一会儿后,还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跑到阮曼玲那儿帮她干活。   等稍晚些的时候, 他又像往常那样去了周牧野的卧室, 借手机看八点档。   不过今晚,阮宵就看了一集八点档,剩下的时间不知道在手机上捣鼓什么。   周牧野已经做完了题,正在看书。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背景乐, 接着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音乐声立即闷了下去。   周牧野回头。   阮宵正躬着身面朝沙发背,两只手捧着手机藏在身前, 头埋得低低的。   周牧野问:“看什么?”   阮宵依旧维持那样的姿势, 一个劲摇头。   周牧野不跟他废话, 起身走到沙发旁, 伏下腰, 一手撑在墙壁上, 一手探向阮宵身前抢手机。   “啊呀!你干嘛?”   阮宵不愿意松手, 在沙发上扭成麻花地挣扎。   可他两只手都抵不过周牧野一只手来得强硬, 在松手的前一秒,瞬间切换回主屏幕。   周牧野拿到手机后直起身, 瞥了眼阮宵。   阮宵偏头看上方的周牧野,脸上带着愠恼的红:“抢什么?又不会给你弄坏。”   轻淡的视线重又落回自己的手机, 周牧野散漫道:“你心虚什么?”   阮宵自沙发上撑起身, 抗议似的脸撇向一旁, 不高兴回答, 但心里却庆幸自己手快, 已经退出了界面。   可惜阮宵以前用的都是老人机, 还不熟悉智能机,不知道智能机的应用程序有后台。   周牧野用指尖划了下屏幕下方,调出一列后台应用,点开排位第一的界面。   那是手机浏览器的网页,里面是一个暂停的视频,点开播放键,《LalaLand》爱乐之城主题曲的音乐倾泻而出。   阮宵愣了一下,转瞬间,脸倏地涨得更红,抓着一旁抱枕的手捏紧。   就见手机里的视频中,一道高挑的身影正在冰面上风驰电掣地压步滑行,随着节奏点冰跳跃,接上连跳,整套动作干净利落,引起场上不断的掌声。   再看标题——【人类满级美少年|周牧野】制霸冰场的大魔王,2019大奖赛青少年组夺冠节目La-La-Land,野王跳的不是爱情,是一枝独秀!   视频还在放着,卧室里一时间只剩下LalaLand带有爵士风格的纯音乐。   在这音乐声中,周牧野从手机上挪开视线,看向阮宵,冰冷声音听着很懒:“我说……”   阮宵搂着抱枕往沙发里缩了缩,黑水水的眼睛向上瞄了眼周牧野,又赶紧垂下,嗫嚅道:“干嘛呀……”   周牧野放下手机,轻摇了摇头:“到底要喜欢成什么样,才能做到人就在眼前,还特意上网搜个人视频来看……”   阮宵张了张嘴,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先表的白,就仿佛被周牧野掐中了软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被周牧野曲解用意,也只能默默吃哑巴亏。   阮宵本来还紧张兮兮的,现在看着周牧野时,神色逐渐怨念,小白牙咬住枕头一角,扯着布料拔出,再咬,再拔出,来来回回,仿佛在用牙齿刮周牧野的皮。   周牧野低头,不明显地抿了下唇,忍住笑意。   某人也是最近才发现,阮宵一度行走在暴躁边缘却又拿他没奈何的样子十分有趣。   他玩得乐此不疲了。   “让让。”周牧野轻抬手,往旁边挥了一下,示意阮宵往旁边坐点儿,给他腾个地方。   “干嘛偏坐我这里?你坐别的地方去!”阮宵梗着脖子,就不挪。   周牧野才不管,直接坐到沙发上,把他挤到一旁。   阮宵盘腿坐沙发上,暂时不高兴理周牧野,手里揪着抱枕泄愤。   周牧野落座后,姿态放松地靠着沙发背,懒懒岔着腿,一副纨绔大少爷样,又偏过脸打量身旁的阮宵。   阮宵眼眸平垂,侧颜精致,小脸红得很好看。   这时阮宵察觉到身旁的视线,瞥来视线,就见周牧野正盯着他,像是在思索什么,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心口不规律地鼓噪两下。   这人再欠,那张矜贵漂亮的脸确实是很戳人的。   “你看什么?”阮宵道,颇有种不给看的意思。   周牧野眼睫一低,想到什么,嘴角扬了扬,道:“要不然这样……”   阮宵茫然看他。   周牧野仰起脸,从下巴到脖颈拉伸出一条笔直修长的线条,他伸长手去够紧贴着沙发背的立柜式书架上层,从一只笔筒里摸到一根黑色油性马克笔。   周牧野拔开盖子,微微侧身面对阮宵,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这么喜欢我,给你签个名吧。”   “喀嚓!”   由于阮宵一手攥得太紧,一不小心攥出了关节错位的声音。   阮宵看了眼马克笔,又看向周牧野那张自信放光芒的脸,磨牙的声音也跟着藏不住了。   “周——”   “牧——”   “野!!!”   忍无可忍,转身就把周牧野扑倒在沙发上。   ***   阿黄听到卧室里吵闹的声音,一路溜达着跑到房间门口。   房间里有憋不住的笑声,也有气急败坏的嚷嚷声。   阿黄站在门口,先是看见一人骑在另一人身上,哼哧哼哧地抡着拳头捶人,接着,什么东西顺着少主人的手跌落,咕噜咕噜顺着地板滚到它面前停下。   阿黄紧张地伏低身,湿漉漉的黑鼻子凑近,嗅了嗅,气味刺鼻,接着,又伸出舌头对着那东西舔了一口。   “喔!”阿黄如临大敌般地往后一跳,前爪趴在地上,对着一只马克笔发出示威般的低叫。   房间沙发上,阮宵专心揍周牧野,只是每一拳抡下去,都能被周牧野的大掌轻松地包住。   周牧野虽说是压在下面被揍的那一位,却是一脸似笑非笑,游刃有余。   反倒把阮宵给累得呼吸不畅,脸色涨红,气得不行。   最后,大概也看出阮宵揍不动了,周牧野握住阮宵松懈下来的拳,手指借空穿插进去,顺着阮宵的指缝跟他暗合上,十指相扣地握住。   阮宵累得脱力,管不了那么多,身形没骨头一样坍塌在周牧野身上,侧脸枕在他的胸口,拧着眉不满道:“你好烦啊……”   软糯的声音听着像撒娇。   周牧野低睫看了一眼,也只能看到阮宵的乌黑软发。   玩世不恭地一挑眉:“喜欢吗?”   “不喜欢!”阮宵将脑袋调转个方向,枕着周牧野有力的心跳,嘀嘀咕咕,“每次都这样……”   两人的手指还相扣着。   周牧野望了会儿头顶的天花板,淡淡地垂眸:“翻我八百年前视频干嘛?”   刚才阮宵在网页上找出来的,是周牧野十八岁那年在大奖赛美国分站中的比赛录像。   阮宵忸怩了好一会儿,才细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参加比赛……如果是怕麻烦,那我学你滑过的曲目,这样就算改编成双人滑,你也能轻松点,起码节目中的单跳动作你不用再练了……”   周牧野看了会儿阮宵,松开手,换到他腋下,将人往上提,跟自己面对面。   阮宵撑在周牧野身上,近距离跟他对上视线,呼吸乱了一拍。   “这么为我考虑?”周牧野的目光很明显在阮宵五官上扫视一圈,最后半阖上长睫,目光似是落在阮宵水红的软唇上。   阮宵被那明目张胆的视线叮了一下,唇上有些烫,有些疼,下意识用小白牙咬住。   周牧野这才施施然地抬眸,语调散漫:“我没说不愿意跟你一起学新节目。”   阮宵眼一眨,大脑还在反应中。   “不过,你刚刚还说不喜欢,现在又体贴入微地替我着想,这抽一鞭子再给颗糖的……”周牧野声音放轻了,道,“是什么新策略吗?”   阮宵神色细微地变了变:“……”   不得不说,他又想抽一鞭子了。   周牧野却在这时抬手,轻柔地扶住阮宵细腻的脸颊,手指顺着穿插进他的耳后发丝间,同时施加力道,将阮宵的头往下按。   冰冷的声音一点点消失在逐渐相贴的唇瓣间:   “还真是诡计多到让人应接不暇……”   ***   周牧野和阮宵要一起参加双人滑比赛的事一经传出,俱乐部里的学员们都炸开来了。   隔日放学后,阮宵和周牧野一起去3号滑冰室报道。   但是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冰场上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还多。   面对冰场上乌泱泱的人,阮宵都惊呆了。   后来他在人群里看了一圈,发现了几张熟面孔,才知道原来其他滑冰室里的学生也来了。   余忠华到了后,眉一横,喝令不是双人滑队伍的学生都出去。   这才还滑冰室里一片清净。   陈墨也混在离开的人群里,经过阮宵身边时,连忙叫了声:“师兄!”   阮宵看清是他,笑开:“你怎么也来了?”   不知为何,陈墨神色焦急,似是有话要对阮宵说,他露出一种湿漉漉的小狗一样的眼神,就像一头着急着等主人带他出门遛弯的萨摩耶。   陈墨看看左右,觉得现在谈事不合时宜,便道:“等会课间休息我来找你。”   阮宵点头:“好噢。”   陈墨跟着大家一起走出3号滑冰室。   周牧野状似无意地回头,视线浅淡地落在萨摩耶的背影上,看了一眼便收回。   由于阮宵和周牧野是新加入的,所以上半节课被余忠华单拎到一旁做陆地训练,顺便熟悉一些双人滑的规则。   因为要不停地来回跳跃,上半节课结束后,阮宵脸上汗津津的,布满运动后的潮红。   阮宵刚在场边喝了一口水,就看到一颗白色的脑袋在滑冰室的门口鬼鬼祟祟。   朝着那边看去。   是陈墨。   陈墨见到阮宵,朝他招了招手。   阮宵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去了。   一旁,周牧野正在喝水,分神看阮宵一眼。   阮宵跟着陈墨一起到了僻静的员工通道口。   “怎么啦?”阮宵拧上保温杯的盖子,抹了把唇上的水渍,问道。   陈墨哭丧着脸:“师兄,你还回来吗?”   阮宵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陈墨是怕他转组,所以紧张得不行。   他摇头,道:“只是暂时的,等比赛完还是要回去的。”   陈墨脸色缓和了点,他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因为想要手机才去比赛的吗?”   “……”   阮宵有点囧,怎么感觉全世界都在问他这个问题。   不过还是大方地承认:“是的。”   陈墨莫名羞涩地垂下脸,挠了挠头,支吾半天,道:“那……我送你吧。”   阮宵愣了一下,接着慌忙摆手,手都快摆出了残影:“不要!不要!你千万别送!”   转念一想,知道陈墨有多固执,又连忙提高音量补充一句:“你要送我就不理你了喔!”   陈墨眼眸看着别处,好半天,“噢”了一声,满脸失望。   作为迷弟,不能为喜欢的人花钱,有钱都不香了。   阮宵最后拍了拍陈墨的肩,道:“放心,我比完赛就回来,你先跟着教练好好练习。”看了眼时间,道,“我先走了,有事再找。”   陈墨在原地唉声叹气半天,揉了揉脸,振作起精神,回去的途中,顺便拐去一趟卫生间。   刚进门,就见周牧野在洗手池前冲手。   听到身后动静,周牧野懒懒地掀起眼眸。   透过镜子,陈墨对上那双冷淡的黑眸,下意识立正站好:“周……周师兄……”   由于周牧野在俱乐部的地位摆在那儿,所以他见到人容易肃然起敬。   周牧野朝他淡淡点头,关上水龙头。   陈墨贴着门板进卫生间,正要走向里面,周牧野突然出声:“对了。”   陈墨停下脚步,看他。   周牧野从一旁墙壁上挂着的箱子里抽了张纸,低睫,慢条斯理地擦手,道:“刚刚无意经过,听到你想送阮宵手机?”   陈墨愣了一下,脸一红,挠挠头,嗯嗯啊啊应了句。   周牧野这时看向镜子里,视线落在身后的陈墨身上,微微眯眼笑:“你以为,阮宵想要的是手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   - 第39章 妖娆小宝贝   陈墨毕竟还是年轻, 闻言,恍惚片刻,然后顺着周牧野的话问:“不是吗?”   周牧野将纸巾投进一侧垃圾桶中,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深蓝色的护手霜, 垂着眼往手背上挤乳膏。   “是。”冰冷的声音不疾不徐,道,“不过加个前提……自己赢来的,才是阮宵想要的。”   陈墨持续恍惚中。   周牧野涂好手霜后, 舒展修长手指,指节显出莹润的白皙。   他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淡淡, 道:“可能因为他没接受过太多的善意, 所以对于别人的馈赠总是小心谨慎, 觉得受之有愧。”   陈墨还站在门边, 听了这话, 想了想, 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周牧野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开一瞬, 瞥了陈墨一眼:“直接送他贵重物品, 只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陈墨怔了一下,脸色开始局促, 显然是意会过来了周牧野的意思。   “而且就他这个人……”周牧野垂了下睫,不知想到什么, 一向寡淡的嗓音里含笑, “虽然说, 让我陪他去参加比赛时理直气壮, 但其实一直怕被嫌麻烦, 所以会悄悄翻我以前的比赛录像来学……就他这种懂事的, 乖得能掐出水,连跟家长都不好意思开口要东西,怎么可能接受别人送的手机?”   陈墨默默低下头,莫名有些愧疚。   在物质方面,陈墨从没缺过什么,对于金钱也没多少概念,送一个手机,对他来说跟送小零食没什么区别,因此他不能体会阮宵的心情。   以至于被阮宵拒绝后,他到刚才心里都有些闷闷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过现在听了周牧野的一番话,陈墨突然就释然了。   话说,要不是周牧野主动跟他说这些,他到现在还在钻牛角尖。   陈墨青涩的脸庞有些发红,看了眼镜子里的周牧野,心里有些感激,忽然觉得周牧野也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不近人情。   他嗡声道:“知道了,师兄。”   周牧野透过镜子看白毛萨摩耶一眼,一手在肩上轻巧地拂了一下,接着转身朝门口走,声音散漫不经,随口一提:“与其直接给他想要的,不如想着如何帮他实现目标。”   陈墨顿了一下,紧接着,赶忙拦了下周牧野:“周师兄!你说,我能为我师兄做点什么?我该怎么帮他?”   周牧野停下脚步,看向陈墨,盯了半晌,轻眯了下眼,气得轻笑一下:“我发现你是真看不明白……”   陈墨双眼皮褶子深,微仰脸看他,露出萨摩耶一样单纯真挚的眼神:“什么?”   周牧野:“跟你说这话,不是为了让你……”   在陈墨依旧懵懂的注视下,周牧野话说一半就停住。   他微微抬高下颌,似乎怕陈墨听不明白,放轻声,冰冷声线听着有些懒:“你能帮他拿冠军吗?”   陈墨缩了脖子,刚才还跟打了鸡血一样的热情瞬间消减大半,脸也跟着红了。   他不会双人滑。   再说,就算他会,花滑的技术还需要阮宵带,说不定比赛时就拉垮。   在周牧野有些傲慢的视线下,陈墨没什么底气道:“不能……”   陈墨说完。   周牧野打量他片刻,轻扯了下唇角,缓缓吐出两个字:“我能。”   陈墨:“……”   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来自强者的碾压。   话外之意,只要有周牧野在,阮宵的事就叫他别操闲心。   -   周牧野正要出门,见陈墨自闭一样地缩在门边,似乎被严重打击到了。   某人忽而良心发现,意识到刚才说话有些过分。   “喂。”周牧野敷衍式的冒出一声。   将没来得及装进口袋的护手霜递过去,轻甩了甩,问:“要吗?借你。”   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善意和关怀,试图做出点补救。   “……”   陈墨瞄了眼那管深蓝色的手霜,上面写着“深海迷兰”,有股淡淡的清新兰花香气。   他偏过脑袋抵在门上,摇了摇头,沮丧地表示自己不需要。   在经历过世间险恶后,萨摩耶今天怕是好不了了。   -   周牧野双手抄着兜,走进3号滑冰室内。   阮宵已经换上鞋上冰了,见周牧野出现,刹不住车地扑到栏杆边缘,双手撑着护栏,冲周牧野道:“阿野,你去哪儿了?我回来后都没找到你。”   周牧野步伐闲散地走到场边,站定,漆黑眼眸扫视阮宵两眼,声音懒懒的很欠:“上个厕所都得报备?太严了吧这位?”   阮宵愣了一下,接着赶紧摆手解释:“不是不是,阿野,我就是随便问问……”   周牧野却不给他说完的机会,轻挑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还没娶回家就这样,哪天真上户口本,是不是得二十四小时向你报备行程,少问候一句就得夺命连环call?”   阮宵脸色腾的一下爆红,脑袋晕沉沉,屏住气息不动了。   什么娶回家,上户口本的……   阿野故意的,绝对是在调戏他!   阮宵正脸红心跳地不知道说什么。   周牧野煞有其事地“啧”了一声,低睫,略显困扰道:“我妻管严,遇到你这样的可太容易挨欺负了。”   “…………”   阮宵受不了他了!心脏高频率运作下几乎要爆炸。   阮宵身体前倾,双手一把周牧野的衣领,把人扯过来,大喊一声:“阿野你够了!”   两人隔着冰场边缘的围墙,距离一下子失控地拉近,唇几乎怼上唇。   世界立即停转两秒,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周牧野仗着身高优势,垂下长眸看阮宵,眼角那颗泪痣融在鸦羽似的睫毛投射下的阴影中。   周围冰面映着白炽灯光,在场上滑来滑去的人声浮躁,破冰的声音沙沙作响。   两人一时间笼在一种隔绝外界、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里。   阮宵黑润的眼底,有什么羞怯地颤了颤,后悔把人拉近了。   正要松开手。   一旁传来余忠华颇为严厉的训斥声:“看到没有?这才是情绪的外放!这才是你们在场上时应该看向搭档的眼神!那才叫恋爱的感觉!你们再看看自己,还都跟小孩子过家家,嘻嘻哈哈玩儿一样!”   阮宵一怔,周牧野低了下眼,两人同时顺着声音看去。   就在距离他们前方两米不到处。   余忠华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对着他们两个指指点点。   余忠华身后,站了几组双人滑学员。   学生们看向这边时,都有些不好意思,纷纷忍着笑,可又不敢笑出声,因此显得十分辛苦。   有些女生甚至捂着嘴,明显表现得很兴奋,差点把“磕到了”写脸上。   阮宵没料到会被这么多人围观,吓得连忙松开手,向后滑了一步。   周牧野淡淡瞥他一眼,伸出一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领。   余忠华指了指两人,还在拿他们当教材,转过头对身后的队员道:“好学生不愧是好学生,你们看看阮宵和周牧野,虽说他们都没学过花滑,但感觉已经出来了,很可以了,就这状态上场,我保证裁判都喜欢。”   又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一群少年少女:“他们两个已经这么优秀,还要在下课后想办法磨练情绪,找默契,再看看你们一个个……”   阮宵脸红得快烧起来,双手一会儿捂脸,一会儿又放下摆了摆,想叫余忠华别逮着他跟周牧野说了,但却插不进话。   队伍里,一个女生眼睛亮闪闪的,默默举手,小声道:“余教练,看搭档时,到底要用什么样的眼神啊?”   另个女生脸红红的,跟着小声附和:“对啊……”   又看了眼前方的阮宵和周牧野,道,“我看他们两个对望时的那个眼神吧,脑子说会了,但眼睛说不会。”   此言一出,引得队伍里一种少男少女笑喷。   阮宵恨不得当场蹲在冰面上刨冰,再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感觉大概就是……   余忠华仰面思索片刻,抬起一手,虚空中握着什么似的,转了转,极力去描述。   “就,如胶似漆,你们懂吧?对望时,要陷在对方的眼睛里……你们再回忆一下刚才阮宵的样子,是不是有种渴望又不敢靠近,但不舍得放手,又期待对方能主动向自己靠近的复杂情绪在里面?”余忠华展开自己的教学,企图讲解得面面俱到,说,“而周牧野呢?好,他比较直白,那是一种想将对方……”   啊啊啊啊啊啊!   阮宵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喊了声:“教练上课了!”   余忠华被打断,看了眼阮宵,这才暂且跳过情绪教学环节,又对其他学生严肃道:“双人滑不仅是一项竞技体育,还带有明确的观赏目的,运动选手不仅仅是要把动作做好,还得有演技,我不是鼓励你们处对象,但在冰场上,你们就算没什么,也得让裁判看出点什么,不然大家不如去看男单女单了。”   队伍里的学生们渐渐收敛笑意,表示明白地点点头。   余忠华道:“行了,上课!你们跟舞伴之间如果找不到状态,记得多向阮宵和周牧野请教请教。”   学生们:“好!”   阮宵抹了把通红的脸,扭过头不去看他们,一脸要哭的表情。   决定再也不随便跟周牧野对视了,太社死了。   ***   还在休息的几个学生陆续换好鞋上场,周牧野也上冰了,作为搭档,来到阮宵身旁。   经过一节课的陆地训练,他们现在要跟着大家一起练双人滑节目中的接续动作。   双人滑中,除了一些要分开做的单人滑动作之外,大多数时候搭档们的手都是要牵在一起的。   阮宵在冰上第一次跟周牧野牵手时,手心里都是汗。   周牧野显然也察觉到了,淡淡瞄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又看向阮宵,见他身形紧绷,好心地没多说什么。   不过正式开始训练开始后,课间还被余忠华夸赞情绪到位的阮宵,却是频频被点名。   “欸?不对不对,你这样不行,太僵硬了,我看你单人滑的时候都没这么僵硬。”   “阮宵?怎么回事?你选的是女伴的位置,虽然不至于跟女生一样,但身段得扭出来,动作幅度要大。”   “嘶……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连对视都没有了?别看周牧野衣领呀,得往上看他眼睛!”   “阮宵!”   对于突然在冰场上变得束手束脚的阮宵,余忠华百思不解其解,但看得出他现在不在状态,于是把他和周牧野单拎了出去,让他们先在场边练习压步。   更让阮宵头大的是,后半场的时候,沈天诚和秦双琪他们几人也来了,是因为听说他跟周牧野要排练双人滑,特意来看热闹的。   阮宵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还得应付场边时不时传来的叫好声,心里苦不堪言。   第一天训练下来,阮宵有些泄气,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可能是因为心里怀揣着顾虑,所以跟周牧野在配合的时候很别扭。   比如周牧野扶他腰,他会浑身僵直。   再比如让他贴着周牧野扭动身体,做一些性感的动作,他整个就变成了木桩。   还有让他跟周牧野对视,他会因为过于羞涩而不敢眼神躲闪   反正干啥啥不行,根本没有一个人滑的时候从容自在。   但反观周牧野,没有被其他情绪干扰,全程一丝不苟地做好了自己的部分,比他专业多了。   这也更令阮宵感到愧疚,觉得自己浪费了周牧野的时间。   等下课散场后,余忠华把阮宵叫到一旁,开门见山:“我发现你跟周牧野配合的时候,不是很自信,怎么回事?”   阮宵也是经提醒,才知道原来除了自以为的忸怩不自在之外,自己还会有不自信的情绪。   可能是因为……   “我跳不来女伴的位置……”阮宵低着头,做错事一样,小声嗫嚅,“其他人跳起来都很好看,就我不行……”   余忠华叹气一声,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想了想,道:“虽然你的位置是女性,但你做出来的动作不能女性,那就娘了,不对了,所以你不能跟队里的其他姑娘比,她们有她们的美,你也能滑出自己的美感。”   阮宵抬头看向余忠华,似懂非懂。   余忠华道:“动作不可以娘,但你在气势上,一定要有种自信、霸道、迷人的感觉,要知道,迷人,是男女共通的特性,如果想要迎合这次的选取风格,你可以再大胆地加上点性感,这样会更棒。”   说话的同时,余忠华两只手从耳后一直沿着胸廓滑到腰侧,一挺胸,做出西班牙女郎一样的妖娆动作。   阮宵:“……”   余忠华有些中年发福,加上五大三粗的样子,做那动作时的违和感跟金刚芭比没差多少。   “知道了吗?”余忠华看向阮宵,松开力道,又拿起茶杯,恢复人到中年的状态,道,“你要想参加双人滑,学好女伴的位置,首先,破除自己心里这一关。”   阮宵抿了抿唇,想了想,神色变得坚毅。   为了这次比赛,他决心要做好,有困难就克服,没什么大不了。   阮宵问:“教练,我该怎么做?”   余忠华喝了口茶,昂了昂首,道:“这只能自己练,练多了自己就好了。”   余忠华走后,阮宵滑到场边,周牧野已经从更衣室出来了,整跟沈天诚等人在一块儿。   “阿野……”阮宵没下场,趴在栏杆边,不好意思地眯着眼笑,道,“你先回去吧,我再练一会儿。”   周牧野想了想,道:“我等你。”   “不用不用!”阮宵慌忙摆手,支支吾吾一会儿,红着脸抬眼,带着点请求的意思,“让我自己练吧……”   周牧野看阮宵。   他作为搭档,清楚阮宵整场训练下来的状态,也大概能猜到他是放不开,所以不想有人在场围观。   于是没再坚持什么,拎起外套准备离开。   沈天诚还想起哄,正要张嘴说什么,却被周牧野拖走了。   其他人也只好跟着先行离开。   -   到了晚上八点,原本说好要离开的一群人却坐在一楼的会议室里,已经吃好了外卖。   他们都自发地留下来等阮宵。   周牧野拿纸巾按按嘴角,看了眼时间,静默半刻,起身,拿起桌上的一盒炸鸡,淡淡道:“我上去一趟。”   阮宵到现在还没从滑冰室里出来,也没吃饭。   沈天诚和秦双琪连忙举手。   沈天诚道:“我也去!我也去!小元宵太刻苦了,我去劝他歇歇。”   其他的乐队成员也表示要一起。   周牧野走在最前面,等到了3号滑冰室的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的状态。   他走近,刚要推门,却透过足够宽敞的空隙看到站在冰场边缘的阮宵。   脚步霎时间一顿。   就见角落的位置有一面黑色的幕墙,阮宵此时正站在那儿,将黑色反光的幕墙当镜子,对着墙壁极力扭动身体。   他扭着蹲下去,又扭着站起来,手从耳朵一直贴着身体曲线摸到腿。   知道钢管舞吗?   就那样。   周牧野站在门口看着:“……”   阮宵也不知道这样对着镜子练习了多久,脸蛋潮红,大汗淋漓。   不仅如此,还能听到他在扭动的过程中,自我催眠般的,气喘吁吁地小声念叨:   “我漂亮,我迷人,我是妖娆小宝贝……不服来辩……”   一旁,沈天诚和秦双琪早就笑喷了,正在夸张地无声地拍着自己大腿,怕影响到滑冰室里的阮宵。   周牧野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接着。   忍不住。   低下头“噗嗤”一声,泄出一个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需要夸奖   就这种情况下吧, 推门进去不太合适。   不然以妖娆小宝贝的性格,可能会因为太过尴尬而直接退出花滑界。   周牧野好不容易憋住了没笑出声,漆黑眼眸里还残留星点笑意, 因此黑眸显得明亮而温暖。   他偏头看向一旁笑得东倒西歪的几人, 轻送了送手,示意大家再去楼下等。   沈天诚已是满面通红,肩膀直颤,后来实在受不了了, 一手紧紧捂上嘴。   一直等下楼梯来到楼下,确定不会让楼上滑冰室内的人听到,沈天诚才敞开了, 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大笑:“鹅鹅鹅鹅鹅鹅~”   秦双琪用手指揩眼泪, 另一只手扶着肚子, 虚脱地靠着墙, 有些喘不上气:“天呐, 我的宝……这是吃了多少吨可爱多, 长大后才能变成这样?”   “爱了爱了。”主唱一脸回味, 道, “小宝贝扭得太带感了,跳钢管舞一定很绝, 好期待之后的节目哦。”   她话音刚落,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什么, 齐刷刷地望向周牧野, 眼神有些促狭。   周牧野扫他们一眼, 淡声道:“看我干嘛?”   “我就说, 你这么怕麻烦的人, 怎么会突然答应去参加比赛。”沈天诚“啧啧”两声, 道,“今天见了元宵那妖娆的舞姿,我可算看明白了……好家伙,原来你是想做那根钢管,等着小宝贝跟你贴身扭!”   主唱和鼓手对视一眼,两个小姑娘偷偷捂嘴笑。   周牧野和阮宵之间有猫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钢管不配有节操?”周牧野扯了下唇角,气笑,“也不知道谁占谁便宜。”   “嗷嗷嗷嗷——”沈天诚直指周牧野,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瞪大眼睛道,“周少,你也太不要脸了!”   一行人说笑着重新回到会议室。   虽然口无遮拦,但绝不会真把双人滑和妖娆之类的词联系在一起,笑过之后,冷静下来,反倒有些佩服阮宵。   那么羞涩的一个人,为了完成节目,会一遍遍逼迫自己去突破,做一些自己都不好意思展示的动作。   阮宵是学渣没错,但在花滑上,他似乎有种不甘落后的倔强。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周牧野从手机中抬头时,恰好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看到阮宵背着书包走入大厅,急匆匆地朝外走。   周牧野低头,用手机拨去电话。   阮宵抬起手腕上的电子表,接通后,刚说一声“喂?”。   周牧野言简意赅:“在会议室。”   阮宵停顿了一下,仍旧抬着腕,转身朝着会议室的方向张望。   秦双琪举高了手,朝他招了招。   阮宵小跑着来到会议室,推开门,十分惊喜:“你们怎么还在啊?”   阮宵由于刚运动完,小脸泛红,微微汗湿的额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看上去愈发精致明艳。   不过沈天诚和秦双琪他们一看到阮宵,满脑子都是“我漂亮,我迷人,我是妖娆小宝贝……”。   “噗嗤——”   沈天诚最先忍不住,装模作样地一手握拳,抵在唇边。   秦双琪憋了憋笑,招呼阮宵过去坐。   阮宵见大家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满脸莫名,不过在看到放在桌上的炸鸡后,就把其他都抛到脑后了。   阮宵实在是饿了,所以在吃前三个鸡腿的时候,剔骨的速度凶残且凶猛,脸颊都涨到了极限,   “慢点慢点。”秦双琪坐一旁给他递水,心疼,“你姐妹我好歹人称秦小富婆,你住的周少爷家更是全城首富,你不说沾上点富贵气,怎么还一副逃荒难民的样子?”   阮宵缓过最初的饥饿感后,才舍得放慢吃鸡的速度。   他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看着有几分娇憨,嘴里塞满了,口齿不清道:“我就是觉得饿……控制不住……”   秦双琪拍拍他的脑袋,道:“行了行了,快吃吧。”   阮宵吃炸鸡的时候。   沈天诚饶有兴致地问:“小元宵,练得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阮宵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周牧野。   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突然跟没底气一样垂下视线,咬着丝状的鸡肉,小声道:“就那样吧。”   哪儿还有半点刚才“我漂亮,我迷人”的信心膨胀感。   “怎么了呀?”主唱立即发觉不对劲,凑近了点,道,“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阮宵却是摇摇头,实话实说道:“教练说了,我有些没自信……没自信就不好看。”   “怎么就不自信了?”秦双琪第一个不服,道,“我宝一上冰就跟个仙子一样,怎么不好看了?谁说你不好看?是不是有人要重新定义一下好看啊?”   阮宵摇摇头,对于秦双琪的无脑夸都免疫了。   “我就是觉得……”阮宵又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周牧野,接着快速低睫,啃鸡腿,“大家滑得都可好了,尤其是阿野……”   被提及名字,周牧野自手机中抬头,散淡的目光看向阮宵。   阮宵很容易丧失自信心,尤其是在跟别人对比的时候,但阮宵似乎控制不住就会拿自己跟别人比,然后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周牧野一手还搭在桌上,指尖敲了敲桌面:“我怎么了?”   阮宵脑袋又埋得更低了,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小声嗫嚅:“你好厉害……”   相信这话听着,没有哪个人会觉得不顺耳。   沈天诚愣了一下,接着便“噢噢噢~”地起哄,作为男生,他尤其能体会被人崇拜是怎样地有成就感。   阮宵这么直白地夸周牧野,他就不信周牧野会不心动。   可周牧野只是看阮宵,寡淡的神色中猜不透情绪。   然而周牧野对面,阮宵却是在真实地苦恼着。   以前他只见过周牧野训练,没有跟他一起搭档过,所以体悟不深,可是当周牧野牵着他的手滑行时,他才意识到,周牧野是真的很厉害,压步的速度又快又稳,动作学一遍就能精准到位。   阮宵觉得自己如果不能集中精力,都快跟不上了。   虽说他当初找上周牧野,就是想让他带自己上分的,但阮宵也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差劲。   尤其是在周牧野面前,他怎么都想表现得好一点,可现实却不如意,因此越想越觉得沮丧。   而且他明知这样搞自己心态不对,却又改不过来,想想就觉得有这样性格的自己好没气质,上不了台面。   再把这一点跟做什么都从容优雅的周牧野一比,简直要不配站在周牧野身边了。   刚才在楼上练习如何让动作更张扬一点的时候,好不容易觉得情况有所好转,现在似乎又回到原点……   阮宵又咬了一大口鸡腿。   虽然心情不好,可并不影响他的食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你很漂亮。”   低磁的声音听着有些冰冷,在会议室内突兀地响起。   闻声,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包括正在吃鸡腿的阮宵。   阮宵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对面。   周牧野却低下了头,继续玩手机,神色平静,漫不经心道:“也很迷人。”   阮宵黑水水的眼底一颤,心口猛的跳动了一下。   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血条,正因为周牧野的一句话而快速回升。   周牧野自顾自地道:“你花滑时给人的感觉很舒服,用刃干净,会延迟转体,每个跳跃又高又飘,很不简单。”   阮宵脸蛋热烫,心上也暖烘烘的,听了周牧野的夸奖,隐隐感到一种战栗,激动到坐不住,直想跑上楼来十组阿克塞尔跳。   “虽然不明白你有什么好自我怀疑的,但从我的角度,有些话不得不说……”周牧野淡淡垂着睫,声音不疾不徐,“如果你想拿冠军,最好不要妄自菲薄,我答应你的邀请,不仅仅是看在我们的关系上……”   沈天诚立即嚎了一句:“什么关系!”   周牧野停下,眉眼冷淡地看向沈天诚,不经意透出威压感。   “行,当我没说……”沈天诚自觉地封上口。   周牧野静默了片刻,最后道:“还因为知道你很厉害,比俱乐部里所有人的技术都好,我喜欢强强联手的感觉。”   阮宵气息转急,胸口一片滚烫。   原来在阿野心里,他同样是很厉害的存在……   那几个女生已经控制不住地捂住心窝发出感叹声了,沈天诚更是夸张地拍桌子,一片嗷嗷叫声。   “你们现在就承认双向奔赴得了。”   “我把民政局给你们搬过来得了。”   “把我甜出糖尿病得了。”   “……”   最后一句是秦双琪说的。   阮宵放下鸡腿,在手背上蹭了蹭脸,脸蛋泛红,不自觉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知为何,一旦有了周牧野的肯定,先前他的那些自卑和担忧显得是那样的多余。   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阮宵拿了张纸巾,磨磨蹭蹭地擦手,又状似无意地抬眸看向桌子对面的周牧野。   周牧野仍旧低着睫,神色淡淡,似乎并不觉得刚才的一番话包含什么字面之外的意思,只是很真诚地说出了客观印象。   周围都是大家的起哄声,就像过节一样,热闹而又喧哗,可周牧野一点都不在意,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反倒是阮宵,脸越来越红,被大家说得羞赧窘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牧野懒懒撩起眼皮,朝着这边看来。   阮宵跟他对上视线,心尖立即酥了一下,眼神躲闪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看向周牧野道方向。   周牧野轻扬了一下眉梢,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语调轻慢:   “可以了吗?”   “妖娆小宝贝。”   话音刚落,会议室内突然安静。   “…………”   阮宵本来还看上去还有几分感动,此刻却突然呆滞住。   他还不能很快地反应过来周牧野说了什么。   接着,联想到周牧野之前说的“漂亮”、“迷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阮宵腾的一下站起身,抱住脑袋,惨叫着转身冲出会议室。   除了周牧野,其他人一脸茫然。   他们看看被撞开后又缓缓合上的会议室玻璃门,又看向周牧野。   周牧野似乎没发现身边人的目光,起身,淡淡道:“去上个厕所。”   等人一走。   沈天诚伸长脑袋,跟其他人背地里嚼舌根:“周牧野这人吧,坏得很!”   ***   阮宵抱着膝蹲在安全通道旁的墙边,一整个就自闭,在空荡荡的走道里显得有些可怜。   这时,一道闲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阮宵顺着声音一瞥,就见周牧野双手抄着兜地朝这边走来,不紧不慢的样子。   阮宵收回视线,水红的唇差点撅到天上。   等人走近身旁,明知故问般地道了句:“你来干嘛?”   语气难得很不客气。   周牧野经过他,脚步不停,从刻薄的眼角漏出点余光看他,懒洋洋道:“上厕所。”   阮宵:“…………”   安全通道另一边就是洗手间。   阮宵又抱紧自己,转了转身,背对周牧野的方向。   嗨呀,讨厌。   周牧野进入卫生间,两分钟后,洗手间里传来水龙头冲手的声音,然后又等了会儿,人才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这次,他没再绕过阮宵,而是站在他的面前。   阮宵掀眸,不乐意地看周牧野,还有些生气,嘀嘀咕咕:“你干嘛这样……”   “有什么不行?”周牧野双手抄兜,懒懒地歪着头,居高临下看阮宵,“是夸你不行,还是叫你小宝贝不行?”   阮宵心脏又是超负荷地一跳,脸上立即就升温了。   他又一个人自闭了会儿,豁出去一样,道:“你看到的时候是不是在笑我?我跳得是不是很奇怪?”   周牧野在阮宵面前蹲下,伸手,掐住阮宵的下颌,将他的脸撇向自己。   手指触到高温的细腻肌肤,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周牧野道:“谁都没理由嘲笑一个认真的人。”   阮宵咬咬下唇,盈盈的黑亮眼眸里,有什么在波光粼粼地闪动,是非常招人疼的表情。   周牧野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一圈,不自觉放轻声,道:“你跳得很好看,不奇怪……”   阮宵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识想低头,但周牧野的手还掐着他的下颌。   紧接着,周牧野又道:“大家看了都说好,甚至想众筹赞助你一根钢管。”   “…………”   阮宵低睫,小白牙咬住下唇。   孩子要被欺负哭了。   -   两人在空荡的过道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逐渐平和的氛围中,阮宵的小情绪才好不容易下去。   接着,便又念起了周牧野之前说过的那番话。   阮宵将半张脸埋在宽松的衣袖间,抬眸瞄了眼周牧野,细声道:“阿野……之前说的,都真的吗?”   他担心周牧野是闹着他玩。   周牧野冲他轻抬下巴,淡淡昂首,没有否认。   阮宵的心里再次安定,并且感到安慰。   兀自静默了一会儿,有些害羞地掀起眼睫,看向周牧野,道:“阿野,谢谢你。”   总能在他怀疑自身的时候,给予他力量,让他知道,其实自己是很棒的。   周牧野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又问:“走吗?”   阮宵看了眼时间,他们已经在这里待得够久了。   于是拉住周牧野递过来的手,借助他的力道起身,一不注意,扑到了周牧野身上。   阮宵静止了一会儿,没有立即推开,脸颊红彤彤的。   他轻嗅了下,总觉得周牧野周身有中清新淡雅的兰花香气,不喧宾夺主,淡淡的很适宜。   于是抬起头道:“你身上好香啊,是什么?”   “有吗?”周牧野后退一步,低头闻了闻手指,又牵起外套嗅了下。   阮宵正要凑上前,还想找找原因。   周牧野轻轻啊了一声,道:“是我灵魂的香气。”   阮宵:“……”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脱胎换骨   隔日再站到冰场上训练的时候, 阮宵跟昨天的状态已经有了些许不同。   起初,众人还没意识到什么。   下半节课上,余忠华把阮宵和周牧野叫过去, 给他们排练开场的动作。   阮宵滑到周牧野面前, 左脚点了下刀齿立定。   他低着头,轻轻甩动手臂,明显在给自己放松,嘴唇嗡动, 不知道在对自己说什么。   在上半场的陆地训练中,余忠华已经把两人各自的动作都跟他们过了一遍,不多, 也就三组编排的舞步。   “别紧张, 主要看看你俩的配合程度, 有什么不对后面可以再做调整和练习。”   余忠华拿着写字板, 身旁, 冰场围栏上放着个立式录音机。   他问:“行了吗?”   阮宵自顾自念叨, 渐渐地, 终于停了下来, 他双肩朝后,开了一下背, 无声地表示准备好了。   周牧野冲余忠华颔首。   余忠华这时转过头,按下身旁的录音机播放键。   这次编舞和编曲沿用的是周牧野在19年青年组大奖赛中的夺冠曲目《LalaLand》, 为爱情电影《爱乐之城》的主题曲。   原声曲调是舒缓的爵士乐, 主旋律由钢琴演绎, 但考虑到周牧野当年的年龄以及他爆发力十足的表现风格, 整首曲子经历过改编, 音律更加强烈, 加入了弗拉门戈的元素,无论是作为个人独秀还是演绎双人爱情,都可以适用。   音乐声响起的刹那,阮宵蓦然抬头,跟周牧野对视。   光是一个抬头的动作,就充满了力量,带动发丝扬起,整个人的气场骤然拔高。   “我去……”   余忠华本来还悠哉悠哉地端起杯子,看到阮宵开场的刹那,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晃出来。   他赶紧又把杯子放下,不再偷闲,拿起写字板,一边紧盯两人,一边在纸上做记录。   再看场上,周牧野的神色难得一顿,不过仅是刹那的工夫,又很好地将情绪掩饰住。   看来,感受到冲击力的人不仅是余忠华,还有跟阮宵贴面站着的搭档。   阮宵此刻看向周牧野的眼神是直白大胆的,不躲不闪,正如此刻在播放中的热情奔放的音乐一样,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那双黑水水的眼睛里不再显出单纯怯懦,变得自信,甚至有种勾引的意思在里面,如丝丝绕绕的线,缠着被他看中之人的心。   活脱脱一个小妖精。   这一幕同样落入了周围一圈正在练习的队友眼中,他们渐渐停了下来,十分震撼地看着阮宵。   只觉得今天的阮宵跟昨天束手束脚的样子大不相同,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自信而又充满魅力,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发生了什么?”   “天呐,他好专业……”   “他看野王的眼神,都快让我起鸡皮疙瘩了……”   场边响起窃窃私语声。   然而所有人中,只有阮宵知道自己此刻是多么地没底气。   他用手掌悄悄蹭了下裤缝,掌心里全是冷汗。   因为面对的人是周牧野,那张矜贵漂亮的脸又是阮宵一眼相中的,所以跟周牧野对视超过五秒,就已经是阮宵的极限了。   喜欢一个人,总是藏不住害羞心事的。   但现在还不行,还没放到合适的音乐节点,不能动。   阮宵乌沉的眼底逐渐露怯,水光一闪而过。   他连忙用指甲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这样不行,得想个法子,之后的编舞动作中,还有更深情的对视呢。   阮宵沉了沉气息,继续目光充满勾引意味地直视对面。   他想到了,决定在之后的表演中,忘了身前的人是周牧野。   这么想着,果然,心里轻松不少。   很快,到了音乐转折点,这次的编舞以探戈步进入。   就见一只细白的手坚定地搭在周牧野的右肩上,指尖手背都是绷直的状态。   接着,阮宵侧身迈步,腿蹭着周牧野的腿绕过,踩在冰面上。柔软的后腰塌陷出恰到好处的弧度,那样的身段清晰明显,但又不显妖娆,有着独属于少年的美感。   不过是一个开场舞姿罢了,就让余忠华看出了门道,心情有些激动,只觉得阮宵突破了他的想象。   阮宵错开身形后,周牧野垂下视线,一只手绕过阮宵的身前,五指顺着阮宵的腰侧曲线一路摸到胯,再到腿。站在一旁观看的队友们发出了尖叫声。   就说他们以往双人滑的训练中,也会跟搭档有诸多亲密的动作,但他们做出来的效果,根本不像周牧野和阮宵这样有感觉!   具体什么感觉,一时间说不上来,只觉得好看,希望两人再多来点。   在开场动作定格半秒后,场上的阮宵和周牧野正式进入滑行阶段,看得周围人那叫一个心情激荡。   “大佬不愧是大佬,这同步性绝了!”   “他们压步好快!联合跳跃都能做到百分百同频率!”   “呜呜呜……我搭档那个死人,做个勾手三周跳都拉垮。”   “喂……”   阮宵今天状态格外好,动作到位,情绪到位,犹如一个紧闭的黑匣子突然被凿开,在冰面上光芒乍现。   虽然两人的表现在其他队员看来,都已经到了天花板的水平,无可指摘。   但余忠华作为专业教练,还是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忍不住就对着场上拍手:   “周牧野,你手放哪儿呢?搂着舞伴的腰会不会?你这隔空虚抱着想骗谁呢?”   “周牧野你拿出点气势!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你这是双人滑!你不看舞伴,盯着别处看干嘛!?”   “学学阮宵的眼神,学学!你们是携手共进的搭档,也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你这彻底要被比下去了!”   “周牧野你行不行!”   余忠华最后一声没控制住脾气,是用吼的。   周牧野全场都在被叨,到了后面也开始恼了。   此时正好到了练习片段的末尾。   周牧野一把捞过阮宵的腰,按着阮宵贴在身前,同时带着人旋转,长腿绕过阮宵的身侧踩过两段,在一个音乐节点声中将人瞬间放倒。   接着,两人就维持那样的姿势不动了。   不远处,传来激动的掌声和欢呼声。   阮宵依靠着周牧野托着后腰的手臂下腰,眼睛微微睁圆,尚且喘息地望着周牧野。   最后那一下着实把他惊到了,周牧野全程表现都很从容绅士,就最后的时候突然发力,阮宵在令人心惊的力量下被带动着旋转,完全跟不上周牧野的步伐,几乎是依靠着周牧野的臂力才完成了最后一套动作。   轻快热烈的音乐还在继续。   周牧野盯着阮宵看,漆黑眼眸里意味不明,他用了片刻调整气息,接着带人起身,将阮宵扶正。   阮宵还有些晕,踩在刀刃上时晃了一下。   周牧野已经转身朝场边出口滑去。   经过余忠华身边时,余忠华拿写字板点点他:“最后那一下感觉就到位了,我说,你之前在干嘛呢?”   周牧野瞥他一眼,没应声,自顾自下场喝水。   阮宵那边,一群少年少女滑过去围住他,用尽了赞美之词。   阮宵听了,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眼睛弯弯地笑:“没有没有,还得向你们学习。”   表演结束后,他又恢复成了那个羞涩的少年,跟双人滑过程中奔放勾人的样子判若两人,看得众人连连叹服。   那天结束,阮宵收到来自余忠华的大大的肯定。   他心里十分高兴。   余忠华喝了口茶,饶有兴趣地问他:“仅仅就过了一晚,你这状态是怎么调过来的?”   阮宵双手还背在身后,歪头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垂下眼睛,笑得很开心。   “哟。”余忠华打趣,“看来是问到你心坎上了。”   然后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阮宵声音细,小小地道:“是因为阿野。”   “周牧野?”余忠华思索片刻,不解道,“周牧野怎么了?”   阮宵小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充满激情的练习,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他道:“阿野夸我好看,还说我花滑很厉害……既然阿野都这么说了,那我没理由不自信。”   余忠华笑得呛了一下。   原来阮宵的心结这么好打开,只要周牧野夸夸他就好。   啧。   余忠华若有所思,接着,看向另一边双人滑队的少年少女们,道:“搭档的认可很信任很重要,你们要想滑得好,滑出感觉,一定要打心眼里承认你身边的人,所以你们以后有事没事就多夸夸对方哈。”   大家看了刚才阮宵和周牧野的练习,大为震撼,也深受启发,再也没了之前嘻嘻哈哈的态度,看到人外有人之后,只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整个队的士气前所未有地提高了。   听了余忠华的建议,他们互相看看。   其中,女队长对自己的男伴道:“来,夸我。”   男伴调整了下状态,颇有点深情款款地道:“叶子,你真漂亮。”   那个叫叶子的女生“呕~”的一声,把脸撇到一旁呕吐。   “……”   可把余忠华给气坏了。   -   晚上回家的车上,阮宵还处于完成了一个小目标的高兴中,他瞄了几眼身旁的周牧野。   周牧野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阿野。”阮宵没忍住,唤了声,道,“余教练说你今天不在状态,为什么呀?”   周牧野偏头,眉目冷淡地看他一眼,接着,继续望车窗外,还稍稍开了点窗,让冷风透进来。   阮宵见他不回答,于是也就不说话了,有些讪讪地玩自己的电子表。   窗外的风拂过,将周牧野的头发吹得微微凌乱,有些被发丝挡住的黑眸显得有些氤氲。   周牧野在风中抬手,朝后抓了把发丝,那只手顺势支在脸颊旁,复又看向身旁的阮宵,眼角泪痣衬得眼神矜贵冷艳。   声音寡淡道:“你也觉得我不再状态吗?”   阮宵看他,想了想,点头:“有一点。”   起码今天在冰上训练的时候,他能明显感到周牧野的眼神避让。   “噢。”周牧野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否认。   他低睫,声音冷冰冰的:“被妖娆小宝贝一整个迷住了。”   “…………”   阮宵难以置信地瞪着周牧野,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能呼吸,那是脸色已经憋得通红。   阮宵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跟头小羊似的,一脑袋撞在周牧野肩上,软糯的声音里有些发狠:“你好烦!”   周牧野抬手,用臂弯一把圈住阮宵的脖子,垂着视线看阮宵,轻轻“啧”了一声:“什么品种的?怎么这么凶?”   “……”   气得阮宵张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   虽然在默契度上已经显示没问题了,但阮宵和周牧野的训练进度决不能止步于此,或者说,尚且还是个开始。   对于他们两个男单来说,参与双人滑项目,还有两大动作难关需要克服,一个是抛跳,一个是捻转。   抛跳就是男伴握着女伴的腰,让女伴借力甩出去,在空中转体完成那几种经典的跳跃。   除了第一次搭档,他们之间的发力配合需要磨合之外,跳跃部分难不倒阮宵,他能完成得很好。   不过是练了两天,两人就已经能抛出各样的三周跳了。   但到了捻转,却让两人产生了争执。   捻转需要男伴将女伴举起来,双手像捻动竹蜻蜓一样,让女伴在高于头顶的位置、以身体平行地面的方式高速旋转,在女伴下落的时候再接住。[1]   这个动作也是男单从未练习过的,难不说,关键在尚且不熟练且掌握不了要义的时候,被抛起来的那个人少不了要往冰面上摔几次。   一开始,阮宵和周牧野依然是进行陆地训练,熟悉动作要领,等真正到了冰上,情况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周牧野把阮宵往头顶上空抛了两次,阮宵在转体中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心也提着,因为还不能很好地掌握下落的技巧,完全就是半放弃的状态,准备往冰上摔。   不过好在每次都被周牧野有惊无险地提住,下落之势带着两人在冰上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能站稳。   到第三次的时候,周牧野不愿意了,向余忠华申请放弃这个动作,接着,脸色不太好地下场休息。   阮宵站在原地,拧了下眉。   虽说是商赛,编舞随意,但捻转是双人滑中的必备动作,重要程度堪比男单中的各种高难度跳跃,如果放弃捻转,意味着节目从一开始就上不了多少分。   余忠华也不想为难两人,他看了眼周牧野的背影,又看向阮宵,问:“换动作吗?”   阮宵咬咬唇,朝场边滑去:“余教练,让我们再想想。”   周牧野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喝水,阮宵走到他身边坐下。   周牧野看他一眼,明显已经看透来意,冷漠地移开视线,表示对接下来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阮宵在他身旁落座后,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低头玩了会儿自己有些炸线头的袖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沉默中出声:“阿野,我知道你是怕我摔跤,所以不愿意练习捻转……”   周牧野没看他,声线冷淡:“知道你还劝?”   阮宵:“……”   开局就被怼得没话说。   阮宵抓了抓脑袋,只好开门见山,实心眼地道:“阿野,我以后大概率会走这条路……”   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小声且心虚地补了一句:“如果没被抓进豪门当阔太的话……”   “……”   周牧野偏头看阮宵,显然不是很理解他在嘀咕些什么。   “如果要成为一名运动员,伤病和摔打都不可避免,毕竟每个运动员都在致力于突破人类的极限,这是一份很辛苦的职业。”阮宵继续道,“就算今天放弃捻转,未来我在练习难度更高的跳跃的时候,也是不可避免会摔倒和受伤,所以……”   阮宵缓了缓,看向周牧野,道:“阿野,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不怕摔,就算摔了,我也不会怪你,既然队里的那些女孩能摔,那我也能。”   周牧野一瞬不瞬地盯着阮宵。   阮宵眼一眨,脸上慢慢升温,几乎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   终于,周牧野垂下视线,低低地道:“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阮宵一时还没想明白他需要什么心理准备。   周牧野已经站起身了,看了眼阮宵,又看向场上,道:“但如果是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   一只修长的手递到阮宵面前,带动空气里一股若有似无的幽兰香气。   阮宵看了眼那只净白漂亮的手,又仰头看向面前的周牧野。   周牧野对他道:“来吧。”   阮宵心里如同下起一场花瓣雨,层层叠叠地堆积出繁花盛况,有种无法言说的感动。   他递上自己的手,由那只温暖的大掌牵起,他抬头看向周牧野,眼睛弯处月牙状:   “嗯。”   “我们一定可以。”   ***   接下来几天的训练中,阮宵和周牧野都在不停地练习捻转中度过。   虽然阮宵已经做好了扛摔的准备,但周牧野却一次都没叫他摔过,每次要摔的时候,周牧野都颇为狼狈地把他提起来,或者干脆跟他一起往地上摔,减缓了下落的力道。   双人滑的队伍里,队友们日常挂在护栏上看着两人训练。   女队长叶子叹气一声,道:“小元宵也太幸运了,遇上的人是周牧野,我当年被愚蠢的男伴摔了快上百回了。”   男伴在一旁皱眉:“能怪我嘛?你也不知道踢了我多少回好嘛?”   然而女生们就是不听。   叶子身旁的女生道:“已经看出周牧野强悍的男友力了,就是没办法体验一把小元宵的快乐……呜呜呜。”   女生们齐声哀叹:“是我们不配。”   在经过不懈的努力后,终于,在练习了快一周后,他们终于能做出捻转一周了。   当阮宵在空中轻盈地转动一圈,落下时再由周牧野稳稳地接住,双脚落冰后,阮宵还有些懵,接着,看向周牧野,反应捻转成功了之后,他欢呼了一声,跳起来抱住周牧野。   这说明他们取得了质的飞跃,只要找到了捻转的感觉,再以他们本身的功底,相信能很快做到捻转两周。   这天,俱乐部已经下课,阮宵和周牧野还留在冰场上练习。   有几个队友也自发地留了下来。   他们本来是抱着很佛系的心态在面对这次商赛,但看到阮宵和周牧野这对组合如此之卷后,晚上都有些睡不着觉了。   阮宵和周牧野正在尝试捻转两周。   阮宵滑冰进入,周牧野双手握住他的那截纤腰,在惯性作用下阮宵离地腾空。   周牧野双手施力,转动他腰侧。   在双人滑的捻转中,若是被抛起一方能将腿分开到四十五度,在技术方面能加分,因此,阮宵一直都遵循这样的动作。   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角度不对,阮宵被抛到上方的过程中□□,却一下子踢到了什么,整个轴心失衡,刚转了半圈就掉了下来,这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冰面上。   阮宵在冰面上滑出一段距离,第一次摔这么重,只觉得后背都要被震碎后。   周牧野骂了一句什么,连忙滑跪到阮宵身旁,托起他的后颈:“你没事吧?”   阮宵被摔懵了,好半天,视线才聚焦,接着便看到正上方的周牧野。   周牧野表情里有着难得的焦急。   阮宵觉得新鲜,强行扯了个浅笑。   他刚想自己说没事。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颊上。   阮宵嘴唇颤了颤,目光呆滞住。   然后,就见一颗颗血珠子从周牧野的额前发丝间滚下,速度越来越快。   场边响起尖叫声,有人喊:“快打120!”   阮宵这次知道,刚才腾空时,冰刀划在周牧野的额角,落下一道血口子。   ***   在救护车上,周牧野坐在长椅上,接受旁边医生的处理。   周牧野的腿上,伏着一颗脑袋,连同那细瘦的肩膀在一抽一抽。   周牧野仰着脸,被双氧水碰上伤口,烦躁得皱皱眉。   听着不间断的抽噎声,他不能低头,只好伸手,略显粗暴地揉揉腿上的脑袋:“哭丧呢?”   阮宵摇摇头,还在抽噎。   把一旁的医生都给看笑了,道:“没那么严重,看着害怕,其实可以不缝针。”   阮宵又是摇头,口齿不清道:“你懂什么……”   遭受质疑的医生:“……”   周牧野现在没工夫理阮宵。   阮宵自个儿哭了一会儿,抓过周牧野的手,在他掌心里蹭了把湿漉漉的脸,一抽一抽地小声道:“阿野,我们不去比赛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捻转步解释来自于百度百科。   感谢大家~ 第42章 阮宵:我的最爱   阮宵的眼泪擦不净, 不过他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又咕哝着重复了句:“算了……不练了,我们不去比赛了……”   “你这算什么运动员?”周牧野没办法看阮宵, 咬了下唇, 气得有些想笑,“国家退堂鼓一级运动员?……嘶……”   医生也意识到手重了,低下视线,说:“忍忍啊, 伤口得清理干净。”   周牧野不再说话。   阮宵怕妨碍到周牧野,便放开他的手,往旁边坐了一点, 依旧望着周牧野的方向。   周牧野的那道伤口落在眉梢侧上方三公分处, 皮肉被双氧水冲得发白, 眼尾和脸颊上还染着未擦净的模糊的殷红血迹。   处理伤口的时候, 周牧野压紧唇角, 每当医生用棉签蘸一下伤口里露出的肉, 他清晰的下颌线都会绷紧一下, 咬肌明显。   阮宵用掌心抹了把通红的眼睛, 双手又插进并紧的膝盖间,唇角颤个不停, 还是想哭。   余忠华自己开车去医院,所以不在救护车上, 只让队长叶子随行, 就坐在他们对面。   叶子看阮宵哭成小可怜的样子, 心都快化了。   她没忍住探身, 拍了拍阮宵的手臂, 软声安慰道:“没事的呀, 医生都说了,不用缝针,只是看着可怕。”   阮宵吸了吸鼻子,压抑住抽噎,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点了点头:“嗯……”   这时,医生以一种犀利的目光扫向阮宵。   他刚才明明说的就是同样的话,怎么换来的就是一句“你懂什么”?   摇了摇头,难怪都说医患关系紧张。   救护车到了医院后,周牧野的伤口已经贴上纱布,处理都已经完毕,自己下车走进的医院。   余忠华正好也开着车赶到了,要带周牧野去做脑部CT。   虽然周牧野表示过没那么严重,但余忠华执意要带他去检查。   “我在花滑队里待了三十多年,还能没经验?”余忠华站在电梯口,挥手叫他跟上,严肃道,“你这可是被冰刀砸了下脑袋,搞不好已经留下了看不见的创伤,现在不去检查,到时候真出问题就晚了。”   周牧野倒是一脸无所畏惧,但阮宵却在一旁小小地倒抽一口凉气。   周牧野听到动静,偏头看他。   那张绝色小脸还挂着泪珠,脸庞和眼角湿润,眼睛和鼻尖红红的,脸色却有些苍白,显出担惊受怕的一张脸。   显然是把余忠华的话听进去了。   周牧野嫌麻烦地“啧”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跟余忠华进了电梯。   周牧野做完CT后,又进了看诊室,由医生诊断结果。   阮宵一直坐在外面走廊里等待。   现在时间快夜里九点,医院里没什么人,这条走廊上更是空荡荡的,灯光都比高峰期显得黯淡了一截。   阮宵背靠椅子,仰面望天花板的对角发呆。   就在这个时候。   一瓶热饮递到面前。   阮宵抬头,叶子站在他面前,对他露出大大的微笑,道:“在贩卖机上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阮宵看了眼饮料,接过,不过兴致依旧不高,病恹恹的:“谢谢你……”   叶子在阮宵旁边坐下,想来想去,希望阮宵能放宽心,道:“放心好了,我以前也不小心踢到过舞伴,但你看我舞伴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没那么脆弱的,而且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以前踢到了谁,还都互相有心情开玩笑呢。”   阮宵却愁眉不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摇摇头,两只手抱着热饮瓶子,放在胸前拧着,细气的声音道:“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阿野怎么能受伤……”   “啊?”叶子没听明白,“为什么不应该?”   阮宵折下.身,手肘支住膝盖,双手撑着脸颊,困顿地拧起眉,自言自语道:“书里说过,阿野是天之骄子,一生顺风顺水,都没有提过他会受伤……反正我不接受……”   叶子没听清,也跟着弯腰,道:“小元宵,你在嘀咕什么呀?”   阮宵摇摇头,偏过脸在手掌间蹭了蹭,才有些哽咽地道:“都怪我。”   “哎呀,别呀别呀。”叶子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不用这么自责,周牧野没有怪你,大家都知道你是无心的,训练的时候,意外总是不可避免的。”   阮宵却执意道:“如果不是我要拉他来参加比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一手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悔恨得眼睛发红:“我为什么要这么作?想要手机就直接跟妈妈要好了,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却要麻烦别人,最后还害别人受伤,做着能力与实际不相符的事,总是让阿野为我付出,好讨厌……”   “宵宵!”叶子连忙扯住他的手腕,防止他继续敲打自己。   看了阮宵半刻,总算是看明白了,叹息一声:“你只是太在意他了……好好冷静冷静,事情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糟。”   过道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长久都没人再说话。   阮宵也渐渐平复了情绪,用衣袖擦了把眼睛,深吸一口气,坐起身靠了回去。   叶子看了阮宵好几眼,微微一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在双人滑的时候表现力会那么强了。”   也就是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呀。   叶子还在为自己发现了秘密而沾沾自喜,少女心萌动。   阮宵已经擦干净了眼泪,不过表情却呆滞了一下,不太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表现力强吗?”   “对啊。”叶子真心赞叹,“尤其是你看向周牧野的眼神,我们怎么练习都学不会。”   “啊,你说那个。”阮宵道,“其实很简单的,你练习的时候,只要把站在对面的人,想象成自己的最爱就好。”   两人交谈中,谁都没注意到墙角拐弯处有道高大的身影停了下脚步。   正是刚从看诊室里出来的周牧野。   周牧野停在墙的另一边,只是听到阮宵的声音,没有朝那么看,他垂下视线,不做打扰地继续听旁边的对话。   叶子早就是一副了然的神态,压抑住姨母笑,带着点明知故问的意思,继续道:“哦,这样啊,宵宵,那按你这么说,你的最爱应该就是……”   墙边,周牧野漆黑眼眸里闪过一丝得意,轻轻扬了下唇角,接着,就那么双手抄在兜里,迈着莫名猖狂的步伐走出拐角。   也正是在这时,阮宵回答叶子:“炸鸡。”   “……”   叶子把自己呛了一下,她所听到的,跟想象中的答案相去甚远。   周牧野突然收住猖狂的步伐,抬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阮宵的小脸一派天真单纯。   阮宵看着叶子,很认真地跟她传授技巧:“每次练习时,想象摆在我面前的就是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炸鸡,只要这么代入进去,我简直快挪不开视线了,眼神里自然而然就会有渴望的。”   叶子:“……对着周牧野的脸,你居然能……”   停顿一下,尬笑两声,“哈哈,那我回去也试试哈。”   就在这时,阮宵余光瞥到什么,他看向不远处的拐角,见到那道高大的身影,腾的一下站起身:“阿野!”   周牧野穿着白底配淡紫条纹的运动服,即便额角贴了块厚纱布,整个人也是明亮又好看的样子。   他神色寡淡,看不出情绪。   他望了眼阮宵,低睫想了想,没有立即过去,而是直直朝前走:“去个厕所。”   某人再不找借口离开,表情要裂了。   阮宵却一下子变得坐立难安:“阿野怎么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对劲。”   叶子连忙安慰:“人家就是想去上个厕所。”   阮宵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当他要去厕所找人时,周牧野总算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回来了。   周牧野走到阮宵身旁的椅子前,却没有立即坐下,懒懒地耷拉下眼皮看了眼阮宵,又往旁边挪了一步,跟阮宵隔了一个空位地落座。   阮宵张了张嘴,表情有些无措,最后塌下肩,瘪了下嘴角,细声道:“阿野,医生怎么说?”   周牧野瞥他一眼,声音冰冷,懒洋洋应道:“早睡早起,别吃酱油。”   阮宵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下来,可表情依旧不轻松,看上去愧疚极了。   叶子在他们之间瞄了瞄,非常识趣地站起来,道:“我去找下余教练,看他那边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你们先坐着等一会儿。”   说完,就遛了。   等空荡荡的过道里只剩下周牧野和阮宵两人。   阮宵隔着中间一个座位的距离,小心地不敢过去,带着明显的哭腔问:“阿野,你怪我吗?”   周牧野低睫,眼角弧度上扬,侧颜寡淡:“没有怪你。”   阮宵道:“那我能坐过去吗?”   周牧野表情未变,抬手,散慢地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屁股挪过去之后,阮宵瞄了眼周牧野的眉峰上方,又道:“我能再坐近点吗?”   周牧野看他,低嗤一声:“这么爱得寸进尺,干脆坐我腿上得了。”   阮宵点头:“好啊。”   周牧野:“……”   阮宵当真站起身,撑着医院长椅的背面,跨坐到周牧野腿上坐下。   随着面前阴影落下,周牧野呼吸稍稍滞了一瞬,轻眨了下眼,跟着低睫,伸手扶住阮宵柔软的后腰。   阮宵要坐得更近点,不过是想查看周牧野的伤势,但伤口都被包扎严实了。   他撩起周牧野的额角发丝,专注地盯着那块纱布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能看出点什么似的。   阮宵离得近,呼吸间的温热吐息全喷在了周牧野眼睑上。   周牧野闭了下眼,微微往旁边偏过脸:“看好了吗?”   闻言,阮宵小心地放下那几缕发丝,垂下视线看周牧野:“阿野,你还疼吗?”   周牧野掀眸望他,见阮宵是真的担心,便没再嘴欠,摇摇头。   阮宵莫名鼻子一酸,情绪又崩不住了,伸手揽住周牧野的脖颈,脸埋在他肩上,声音糯叽叽地抽噎:“我就是害人精……”   周牧野叹气一声,抱着阮宵,整个人往上面坐起来一点,道:“没人说你是害人精,都说了没怪你。”   阮宵却不依:“就是!就是!我就是!”   每说一声,整个人还往前蹭一点。   周牧野神色里却尴尬了一下,一只大掌按压住阮宵的后背,声音低了下去:“害人精,你可以了……”   周牧野能感受到阮宵肉乎乎的翘臀,但阮宵却毫无自觉。   阮宵又小声抽噎了一下,再次道:“阿野,我们不去比赛了,以后也都不碰双人滑了。”   周牧野微微偏头看阮宵一眼,却只能看到一个泛红的耳尖,他好笑道:“凭什么?我说不练的时候,你不答应,说运动员伤病不可避免,怎么到我这儿就不适用了?我不是运动员没资格是吧?”   “不是……”阮宵摇摇头,憋着声道,“看你受伤,我太心疼了,我不想练了……”   周牧野轻拧了下眉,看向阮宵。   他心间有座坚不可摧的大厦,此刻却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掉落坍塌。   好一会儿,周牧野搂住阮宵往自己这儿捞了捞,防止他掉下去,低声道:“再说吧。”   两人安静地相处了半晌。   阮宵虽然还有些抽噎,但渐渐接受周牧野没什大碍的事实后,心里终于好过不少。   他在周牧野的肩上揉了揉脸,周牧野的运动外套上早就被眼泪浸湿了一块儿。   阮宵现在终于有了闲心,他一边蹭,一边小声嘀咕:“阿野,你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啊……”   每次靠近,都能闻见那股若有似无的幽兰气息,阮宵很喜欢那味道。   周牧野这时瞥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颇为淡漠。   接着,冷漠无情道:“炸鸡香。”   阮宵浑身霎时间僵住,就连抽噎声也抽了一下,就再没放下来过。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跟叶子的对话被周牧野听到了。   阮宵没敢立即抬头,试图补救,不是很有底气地道:“阿野,不是,你听我解释……”   周牧野脑袋后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没那种世俗的欲望,道:“我看出你对我的渴望了。”   又说:“也看到你对我咽口水了。”   阮宵:“……”   这下,彻底不敢吭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牧野:还狡辩,诡计多端的0。   - 第43章 我就要穿   阮宵慢吞吞地撑起身。   周牧野歪着头, 眼皮半敛,懒散散地看他。   看表情,是在等一个解释。   阮宵一想到这位少爷的种种自恋往事, 就不禁头皮发麻。   声称自己气质如兰, 是个灵魂散发香气的美男子。   以为参加双人滑只是个借口,借着舞伴的名义跟他亲密接触才是真实目的。   坚信自己每天都在遭受觊觎,无意间被阮宵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要被那样的眼神扒光了, 还劝阮宵收敛点。   类似的事件多到数不过来,阮宵每天都得经历几次圣者时间,不然真的很容易打人。   所以, 就周牧野这么个自恋自怜又自爱的大少爷, 如果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其实比不过一块炸鸡……   阮宵打了个激灵, 不敢再细想下去。   看在周牧野是伤患的份上, 阮宵此刻并不想刺激他。   “你倒是说话。”周牧野凉凉开口, “冤枉你了吗?”   阮宵为难地咬咬红唇, 顶不住压力地低下头:“阿野, 我……”   周牧野按压阮宵的后腰贴近自己, 仰面看他,冷淡的神色间难掩桀骜:“你怎么回事?”   阮宵声若蚊呐:“啊?……”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周牧野道, “结果我还不如炸鸡香?”   “……”   果然,来了。   阮宵硬着头皮, 快速掀眸看周牧野一眼, 又看一眼, 讲道理:“阿野……喜欢你, 跟喜欢炸鸡……不冲突的。”   周牧野笑了, 气笑的:“但当我站在你面前, 你心里全是炸鸡的影子。”   阮宵:“……”   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周牧野垂落视线,往旁边虚空处瞥去:“我不过是个替身……一块炸鸡的替身。”   “……”阮宵见他越说越起劲,眨了眨眼,“喂,阿野……”   周牧野头向后仰,靠着墙,不去看阮宵,漆黑眼底带着淡淡的嘲讽:“还好我守身如玉,心若磐石,没有被花言巧语所迷惑,不然哪天被你吃干抹净,还不知道自己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面对周牧野戏颇足的控诉,阮宵终于看出了点什么,先前的愧疚之情一扫而空。   “周!”   “牧!”   “野!”   阮宵不太聪明,但也不是真傻,他捧起周牧野的脸转向自己,牙痒地磨了磨。   那双原本被泪水浸润得有些黯淡的眸子明亮了起来,显得生机勃勃。   周牧野轻慢的视线在阮宵脸上扫视一圈,眉一挑,显得有些玩世不恭:“戳中你心事了?恼羞成怒了?”   “才没有!”阮宵凶巴巴地冲他吼,“你乱说!”   吼完又不安地左右看看,意识到这还在医院,于是神色敛了敛。   周牧野懒洋洋道:“我哪里乱说?”   阮宵低着头朝周牧野压近几分,不高兴地鼓起一遍脸颊:“全在乱说!我根本没拿你跟炸鸡比!”   “这样啊……那到底是比得上还是比不上?”周牧野眼睫轻慢地垂了下,又抬眸看他,道,“所以你的最爱是——”   尾调拖得又长又欠。   阮宵坐在周牧野身上,双手还捧着周牧野的脸,清丽眼眸在他脸上快速逡巡,看着看着,眼底忽而闪过羞意的水色,脸上也慢慢升温。   阮宵怀疑周牧野不过是小心眼,执意要听到令他满意的回答。   又怀疑周牧野从刚才到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看他一直处于沮丧中,所以故意想调动他的情绪。   可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让他心口燎得滚热又炽热,以至于此刻非常地想……   周牧野正仰着面,肤色净白,神色懒散,眼角的那颗精巧泪痣,似乎在无言地散发出某种邀请信号……   阮宵没有回答周牧野的问题,黑水水的眼瞳里透出笨拙的慌张,他深吸气,看准了周牧野的眼角泪痣,低下头。   “周少!周少!我听说你脑袋被驴踢啦!?”   恰逢这时,从走廊另一边响起中气十足的呼唤声。   阮宵陡然睁圆眼,都来不及多想,推了把周牧野站起来,却在惯性作用下滚到地上。   他万分狼狈地撞到对面的墙边时,一人刚刚绕过拐角,朝这边走来。   原来是沈天诚。   沈天诚听到周牧野进医院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打车赶了过来。   不过他一到现场,就见了这幅场面。   阮宵跟个团子一样翻了个跟头,周牧野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   沈天诚呆滞一下,接着大步流星上前去扶人:“小元宵,你没事吧?”   阮宵摔了个七荤八素,脸还红着,拒绝了沈天诚的搀扶。   他扶着椅子顽强地爬了起来,却一直低着头默不吭声,似乎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牧野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也没跟人打招呼,兀自准备离开。   沈天诚来就是为了看周牧野的。   他连忙跟着人走,凑上前,看到周牧野额角贴着的纱布,一脸揪心地“啧啧啧”:“周少,怎么搞的?你这……”   周牧野目不斜视:“滚。”   “哎!好!”   沈天诚一秒都没耽误,扭头就滚了。   ***   那天晚上到家后,商瑶看到周牧野受伤,难得露出担忧的神色。   平时商瑶跟周牧野相处随意,但毕竟她就这么个儿子,心里宝贝得很。   看出商瑶的介意,阮宵站在角落,差点抬不起头。   第二天,周牧野和阮宵都没去俱乐部。   周牧野休息,阮宵因为不放心,陪着他休息。   两人放学后就由老金接回家。   到了周宅,阮宵跑去后厨房找阮曼玲,结果没找到人,于是他凭着经验去了主屋的厨房。   果然,阮曼玲正在准备周家人的晚餐。   阮宵提着书包跑过去,来到炉灶旁,踮起脚尖朝正在煲汤的锅里看,道:“妈,千万别放酱油,一点点都不能放。”   阮曼玲好笑,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操心,还用你提醒?”   阮宵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仍旧垂着眼睫,去看其他菜,自言自语道:“我就是不放心……”   阮宵跟个小厨师长一样,伸长脖子,将料理台上的菜挨个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一点深颜色的调料才作罢。   一转身,却看到商瑶倚在门口,正笑盈盈地看他。   阮宵后退半步,局促了一下 :“商阿姨……”   商瑶端着水杯去料理台倒水,经过时,摸了摸阮宵的脑袋,道:“阿野都跟我说了,说你不想比赛了。”   阮宵低着头,脸色有些发红。   商瑶倒好一杯水,转过身,扶着阮宵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左右打量那张精致出挑的小脸,眯起眼笑:“距离比赛也没几天了,坚持坚持,就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阮宵呆滞片刻,道:“但是阿野……”   “阿野说了。”商瑶这时道,“如果现在退赛,他那一下就算白挨了。”   阮宵眼一眨,轻拧了下眉,道:“阿野这么说的吗……让我想想。”   商瑶摸了摸阮宵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小脸蛋,意味深长道:“宵宵,我们周家人都不兴半途而废的,你可得支棱起来呀。”   阮宵打了声招呼就去找周牧野了。   等人走后,阮曼玲一边做饭,一边笑着打趣:“那我们阮家人可不这样,老想打退堂鼓。”   “哎呀,什么周家人,阮家人的。”商瑶回过身,半真半假地笑说道,“以后都是一家人。”   阮曼玲却不知被触动到哪一点,颇为感慨地道:“夫人说的是,我来周家都快二十年了,你们待我和宵宵就像一家人一样。”   “欸?这……”   商瑶停顿一下,略显尴尬,她端起水杯,掩饰般地喝了一口,悄悄看向阮曼玲,见她神色如常,确实没往那方面想。   思索片刻,旁敲侧击:“曼玲,你对我家条件还满意不?”   ***   休息两天,阮宵和周牧野再次上冰训练。   不过这次阮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自己的要求也更加严格,比以往都严肃了好多倍。   时常能见他在训练时板着一张小脸。   周牧野有时候经不住嘴欠,带着玩笑意思地逗他。   阮宵却非常认真地制止他:“请你集中注意力,好好地对待这次训练,不要跟我嬉皮笑脸。”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惹得周牧野直想笑。   想也知道,阮宵是怕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故,所以每根神经都紧绷着。   可他越严肃,周牧野就越喜欢搞他。   阮宵都被搞得有点恼了。   双人滑的队员却觉得那几天队里气氛迷之粉色,他们最爱干的事,变成了休息时挂在栏杆上,看周牧野和阮宵两人在冰上,一个撩,一个躲,躲不过时,阮宵绝对会叉着腰吼一句:“阿野你好烦啊!”   阮宵的过度紧张状态一直持续到开赛前两天。   那时,他和周牧野已经能顺利并流畅地完成这次节目的动作,并且可以很稳地完成捻转两周。   阮宵终于松了口气。   开赛前一天,大家训练时都带来了表演服。   周牧野和阮宵两人的表演服提前一周就预定了,是以前跟周牧野有合作的厂商赞助提供的,厂商阔绰,一下子给两人每人送来三套,让他们自己选。   为了跟节目风格相称,两人表演服的颜色都是黑色的,只是在材质和设计上有所不同。   包装盒都很讲究,阮宵挑了一个,从里面拎出一件衣服,抖开了一看,愣了两秒,接着笑了。   他皱了皱鼻子,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对,对周牧野道:“阿野,你看这件,好骚包噢……”   周牧野看去,就见阮宵拿起的那件衣服是很规矩的带领子款,布料柔软,只是在身前的位置,中间衣襟两边还是厚度正好的布料,再往两旁,直到衣缝侧面,都是用薄纱拼接而成。   总而言之,那么薄的布料,又刚好是那样的位置,穿上肯定得露.点。   周牧野正在看衣服。   阮宵直接团起来放回盒子里,道:“不行不行,这件肯定不行,我们从另外两件里挑吧。”   周牧野收回视线,淡淡“噢”了一声,继续看表演服。   选好服饰后,两人进了更衣室的隔间,各自穿戴。   因为不会立即上场,出门时,表演服外面还穿着运动服外套。   等差不多做好了热身运动,两人换上冰鞋,上冰。   阮宵身体已经暖起来了,脱下外套,放在一旁护栏上,一抬头,就见周牧野拉下了外套拉链。   等前襟一敞开,阮宵愣了两秒,随即立即瞪大眼。   周牧野瞥他一眼,语气淡淡:“看什么?”   阮宵指着他,面红耳赤,“你你你”半天,见周牧野旁若无人地要把外套脱下来,连忙扑上前,躲过周牧野手中的拉链,重新给他拉上,直接拉到了顶。   气鼓鼓的:“不……不许穿这件,说好的不穿……”   周牧野漆黑眼眸看他。   等阮宵上气不接下气地退开两步。   周牧野低睫,牙齿咬住外套领口,一手复又拽着拉链缓缓往下拉,冲着阮宵一挑眉:“我就要穿。”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到底穿的哪一件   周牧野直直地把运动服外套拉链拽到底。   要阮宵说他里面那件表演服骚包, 骚就骚在衣服前面的两块拼接纺纱面料。   纱是纯黑色的,不算薄,但衣下的好身材却能显出要露不露、欲说还休的效果。   周牧野稍有动作, 就能映出下面大理石般的胸肌, 线条明晰却不夸张,在黑纱的映衬下非常地引人入胜。   阮宵不过是看了两眼,就急了,开始口不择言:“你……你这样跟那种地方跳艳舞的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周牧野淡淡道, “我问你收钱了吗?”   “……”   阮宵瞬间噎了一下。   周牧野不疾不徐地扯自己脱外套,道:“我品质高洁,还让你随便看, 属实是男菩萨了。”   “……”阮宵下唇哆嗦, 完全拿这种人没办法, 气极了也只能小声哼哼, “你换不换?换不换嘛?”   周牧野道:“我穿我的, 你管那么多?”   恰在这时, 不远处响起一众男女的嬉笑声。   阮宵顺着声音看去。   双人滑队的少男少女们已经换好了衣服, 正结伴朝这边走来。   周牧野还没做什么, 阮宵小脸一凛,想都没想, 直接扑向周牧野,伸出两手, 一边一只捂在衣服前襟的黑纱处。   接着, 阮宵又十分紧张地回头看。   他面前, 周牧野神色里静默一瞬, 垂下眼睫看阮宵的手。   这时, 双人滑的成员们越走越近。   许多人无意间朝这边扫来, 一眼看到阮宵,他们正要笑着打招呼,等定睛一看,忽的觉得哪里不对劲。   众人还在朝这边充满探究地打量。   阮宵脸色涨红,细声细气地朝他们喊道:“你们看什么?”   队长叶子茫然:“啊?看什么?”   接着,大家反倒像是被提醒了,目光齐刷刷地扫射向阮宵的手。   周牧野的运动服外套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肘上,透过那件黑色的表演服,可见底下若隐若现的皮肤肌理,同时,有双细白的手分别罩在他身前,捂住两处,指缝并得严严的。   众人仍旧看着那处,集体静止三秒。   人群间,一个男生面无表情地感叹:“还真是一点点的点都不给露啊……”   其他人:“……”   阮宵扭着头,急得差点跺脚:“哎呀!别看了!”   “……”   众人这才回神,接着看向阮宵。   看表情,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阮宵一边叫他们不许看,一边又略显猥琐地用双手霸占住周牧野的样子,怪双标的。   不过大家平常看惯了阮宵和周牧野之间的相处,似乎都默认了这两人之间的那点不清不楚,所以并没有掺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去看那一对。   等大家都照常上冰,四散开来。   阮宵手还没撤下,不高兴地看向身前人。   “你要是不换件衣服……”阮宵张了张嘴,似乎找不到什么特别凶狠的词。   片刻,挺起腰背,生硬地提高音量:“我告诉你妈!你如此抛头露面!”   周牧野低了下头,看不清表情。   接着,又撩起眼皮看向阮宵,声音懒洋洋的:“我说呢,为什么不让我穿这件,原来只许自己看,不想别人看。”   “我没有。”阮宵抿唇,眼神黑亮,闪动倔强光芒,“我也不想看!”   “啧。”周牧野双臂一震,重新捋上外套,轻扬下巴,显得恣意又桀骜,“我看都被看了,还连句好话都没落着,菩萨真不是人当的。”   “……”阮宵再次下唇哆嗦,懒得跟周牧野争辩,气鼓鼓道:“你快去换衣服!”   “那你倒是先把手放开。”周牧野垂眸瞄了一眼胸前,道,“粘住了是吧?”   阮宵呆滞一瞬,脸一热,火速抽回手。   可一旦没了遮挡,周牧野身前又再次暴露。   阮宵连忙捉起他的拉链,再次帮忙拉了上去。   周牧野近距离间看他。   阮宵脸蛋布满红晕,低睫时,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没脾气的时候显得很乖,像个瓷娃娃一样精致又漂亮。   阮宵正要后退,却被抓住手腕,他掀眸看去。   周牧野跟他离得很近,一贯冰冷的声音放轻了,道:“占有欲这么强?”   阮宵咬了咬唇,没正面回答,只说:“是你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周牧野看他,神色微微收敛:“所以你到底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阮宵黑水水的眼睛盯着周牧野,就那么静默片刻,接着双手叉腰:“我喜欢不张嘴的你!”   ***   那天排练中,阮宵发现周牧野尤其沉默,问他什么,要么摇头,要么点头。   他好几次叫周牧野,周牧野也只是瞥来一道寡淡的视线,见他没什么要说的,又看向别处。   一直到结束训练,坐上车,周牧野都没跟他过说一句话。   阮宵还以为自己做错什么,回顾半天,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小心翼翼上前攀谈:“阿野,你是不是生气了?”   周牧野看他一眼,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继续看向窗外,给阮宵留下一个矜贵冷艳的侧脸。   阮宵心里一咯噔,思索半天,牵牵周牧野的衣袖,不满又委屈道:“干嘛这样,有话好好说嘛……”   周牧野从窗外收回视线,漆黑眼眸平静地望了会儿阮宵,最后低睫,似是浅浅叹了一声。   周牧野抬手。   对阮宵比划起手语。   “。。。。。。”   头顶六个句点排开。   阮宵看着周牧野,彻底没话讲。   这位是打算一辈子不张嘴了吗?   ***   商赛的时间正好排在周六,傍晚五点开始。   阮宵拿了点零食垫肚子,在更衣室外的走廊里等周牧野。   走廊的一边有护栏,阮宵趴在上面,正在吃一块半熟芝士蛋糕。   站在他这个角度,能看到下方宽广的冰场,以及冰场后面巨大LED屏幕上打出的广告。   广告中,是一款超薄的国产智能手机,曲面屏光滑,色彩绚丽。   阮宵直接看得挪不开眼,眼里熠熠生光,往嘴里塞半熟芝士时,似乎都没心思去体会食物的味道了。   过了会儿,周牧野出来,站到阮宵身旁,一起看着下方。   下面场馆里已经坐满了观众,喧闹声浮上来。   阮宵感叹:“好多人噢,比上次预选赛时还要多。”   场馆里没有开大灯,观众席间黑压压一片,能从期间看到不少灯牌,看得出,大多是来给周牧野应援的。   自从退组之后,周牧野就没有在任何一场赛事中出席过,粉丝听说他要来参加这场商赛的时候,都疯狂了,也不管这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比赛,原本乏人问津的门票突然之间一售而空。   周牧野望着观众席,淡淡道:“紧张吗?”   阮宵看向周牧野,咬了口蛋糕,眯起眼睛笑,同时摇了摇头。   可能是有周牧野在身边的原因,这次他完全没有紧张的感觉。   蛋糕刚好还剩最后一口,阮宵突然想起什么,接着把蛋糕撇成两半,将其中没碰过的那一半塞到周牧野唇边。   周牧野瞥了阮宵一眼,没说什么,张口,吃掉。   阮宵也吃掉自己的那一半,拍拍手上的碎屑,站正身,道:“阿野,我们下去吧。”   楼下等候区里,已经有不少组合坐在那儿了,除了他们俱乐部的人,也有几张生面孔,一看就知道是其他俱乐部来参赛的。   等候区的灯光也是暗淡的,偶尔会被全场扫射的追光灯捕捉到,因此不仔细看,还真看不清人。   但周牧野出现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粉丝们扯开喉咙,大声喊着周牧野的名字,间或也能听到几声“妈妈爱你!”的呐喊声,但很快就被其他声音淹没。   以前周牧野还没成年的时候,一出场,几乎都是“妈妈爱你”的应援声。   可自从他过了十八岁之后,粉丝们的母爱渐渐变了质,因此这么喊的人也就少了。   大家看到周牧野时,很容易看到跟在他身旁的少年。   即便是站在人气王的身边,阮宵的光芒也不会被遮掩。   看到这一对,附近的观众席间响起笑语声:   “哇~好漂亮的男孩子,站在野王身边小小一只,好萌好萌~”   “他舞伴是哪个?这么纤细的身材,确定能托得起来?”   “好眼熟……想起来了!是不是前段时间在花滑圈引起过不小轰动的那个选手?他跟野王好像是好朋友吧?”   “……”   阮宵跟着周牧野捡了个长椅落座。   一坐下,两旁有不少选手探头探脑地打量他们。   周牧野心无旁骛,拿出手机和耳机,准备听一会儿比赛用的音乐。   他朝阮宵递过去一个耳机,轻挑眉,眼神寻问他要不要?   阮宵摇头,他没有赛前听音乐的习惯,加上周围环境太热闹了,他忙着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   殊不知,阮宵那未见市面的模样引得不少观众的兴趣,许多人都直呼可爱,忍不住拿起手机对他拍照。   有的手快的观众直接把照片发到了网上,再加上阮宵旁边就坐着周牧野,所以各条微博的热度上升得很快,已经有网友在对他俩进行讨论了。   余忠华到了等候区看望自家的队员,到了阮宵面前,背着手,弯下腰,对他道:“尽力而为,拿出练习的状态就很好了。”   阮宵冲余忠华扬起个大大的笑脸,用力点头。   接着,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叶子他们似乎都不在,于是问:“余教练,还有的人呢?”   余忠华道:“在后台抓紧时间练习呢。”   阮宵突然就觉得自己不务正业了,于是站起来,顺便脱掉白色运动服外套,对周牧野道:“阿野,我们要不要也去合一遍?”   周牧野拿下一边的耳机,仰面看他:“什么?”   阮宵凑近他耳边说:“我们要不要也去后台练一下?”   周牧野没意见,跟着站起身。   阮宵见周牧野就这么打算往前走了,拖住他的衣摆,探过脑袋看他:“阿野,你不脱外套吗?”   穿表演服练习,可以更接近比赛时的感觉。   周牧野淡淡瞄他一眼:“不脱。”   阮宵视线下移,见周牧野的外套衣领一直拉到了顶端。   好像从刚刚周牧野出更衣室到现在,周牧野的拉链都没拉下来过,连里面表演服的颜色都不会叫外人瞧见。   突然想到什么,阮宵心中警铃大作,固执地拽着周牧野的衣摆:“你外套脱下来我看看。”   周牧野看他片刻,嗤笑一声:“不高兴。”   又问:“你到底要不要练习?”   “不行。”阮宵拧起眉,绕到周牧野身前,开始动手扒他外套,“让我看看,你今天到底穿的哪一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甜宠文   阮宵要看周牧野外套里面穿的衣服, 但周牧野偏不让阮宵如意,推拒着他的手,跟他见招拆招。   “你怎么这样啊?”阮宵恼了, 正面不行, 干脆从其他地方进攻。   趁着周牧野不注意,双手快速探进他的外套下摆,把他的外套往上推。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一个观众录了下来, 那位观众看了觉得有意思,打上#POOP超级杯双人自由滑#的标签,一经发布, 立马收到了不少信息提示。   全是来自网友的点赞和评论:   【哈哈哈, 他急了他急了, 他对野王下手了!】   【当众扒衣服?怀疑手都伸到野王衣服里了, 小哥哥挺奔放的。】   【现在双人滑都这么基了吗[doge]以前我都在男女搭档间找糖吃, 现在我开始盯着两个男的了。[doge]】   【野王跟这位小哥哥互动好有爱呀[打call], 好奇小哥哥是谁, 这条tag里基本全是他的身影, 求人指路微博!】   【野王的搭档不来管管吗?[doge]主动又漂亮的小哥哥谁不爱?感觉野王要被撩走了。】   【……】   阮宵终于如愿扒掉周牧野的外套,扯开一看。   周牧野穿的表演服上没缝亮片, 也没有透视,是厂家发来的三套中, 最低调的那一套。   阮宵大大松口气的同时, 又忍不住脸红, 心虚地瞥周牧野一眼:“你早说嘛……早说我就不……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周牧野神情寡淡, 扯好衣服, “以为我很骚吗?”   “……”阮宵默了一下, 接着,突然笑得很假很甜,高高竖起大拇指,“阿野,你是最清纯的!”   看周牧野的表情显然是不信,也不接受讨好。   周牧野重新拉上拉链,冲出口处一扬下巴:“走不走?”   “走!”阮宵立即转身,在前面走得飞快。   到了后台,阮宵一眼看到了叶子,却发现她不是如想象中那样在拉筋或进行陆地训练,而是挽着搭档的手臂,从过道这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头走回来。   那场景,充满了老年挽手散步的平和气氛。   叶子这时也看到阮宵,对他笑了笑。   “我听教练说你们在练习。”阮宵径直走过去,看着两人,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呀?”   叶子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在练习弹跳的男生一边蹦,一边气喘吁吁道:“他们两人在找感觉呗。”   阮宵茫然:“找感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叶子笑着摆摆手,道,“我和东东每次临上场前,都会心平气和地一起走上两圈,互相忏悔以前做过的亏心事,这么干过几次,反正效果挺好的,就当成一项赛前传统了。”   阮宵表示了解,又道:“你们快上场了吧?”   “对啊,第二组。”叶子捏了捏男伴的手臂,道,“还怪紧张的……走走走,再陪我走两圈。”   阮宵祝他们好运,接着便不打扰了。   阮宵和周牧野这一组,抽到的出场顺序在第五位。   他们顺了一边节奏后,就差不多要去候场区了。   阮宵听着冰场上传来鼓点强烈的音乐声,原本放松的心情不知不觉就被抓了起来。   尤其是第四组即将开始表演时,意味着距离他们上场还不到十分钟,这种越来越逼近的感觉让阮宵很难不紧张。   就像课堂里开火车回答问题,眼睁睁看前面一个个站起来,又一个个坐下,很快要轮到自己。   又像体育课上排在队伍里等待五十米远跑步测试,越是临近,越是心慌。   阮宵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发虚的。   第四组开场两分钟后,他和周牧野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站到了连接冰场的通道内。   前方是安全通道的门,通过那扇门就能上场了。   他们所站的位置没有灯光照射,环境就像是关了灯的电影院。   阮宵看着前方宽广的冰场,以及时不时在视野中经过的第四组的搭档。   那一组刚完成一个捻转三周,因此观众席间响起一阵掌声。   动作很漂亮,也很干净。   阮宵在心底由衷地佩服他们,却控制不住地愈发促进了焦虑情绪。   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反反复复,最后,深吸一口气的同时,肩膀有些僵硬地轻抬起,然后气息颤抖地吐出。   周牧野这时偏过脸看他,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阮宵回视一眼周牧野,勉强冲他笑笑,可因为周围太黑,有些看不清表情。   周牧野声音冰冷:“紧张?”   阮宵犹豫一下,点了下头,接着垂下脑袋:“没事的,阿野,等我上冰就好了……”   周牧野:“要不要找找感觉?”   阮宵反应片刻,抬头看身旁人:“什么?”   周牧野耐心重复:“要找找感觉吗?”   阮宵迷茫:“怎么找?”   周牧野低了下睫。   接着。   阮宵感到一手被慢慢勾起手指,继而由一只温暖的大手牵住。   “……”   阮宵心脏不规律地跳动两下,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是慌张还是其他什么情绪。   黑暗中,两人谁都没说话,只余冰场上传来的音乐声。   就这么静静站了一会儿,那一组的比赛还剩最后一分钟的时候。   周牧野道:“好点了?”   阮宵庆幸此处没有灯光,要不然自己滚烫的脸颊没眼看。   他怀着炽热的心事,掀起眼眸看向身旁的周牧野。   周牧野此时也垂着眸看他。   在昏暗的环境中,唯有人的眼睛是亮的。阮宵清丽的眼眸忽闪忽闪,像是会说话,又仿佛揉了一把星光,那样的眼神,很难说得出是紧张还是期待。   不过阮宵因为反应慢,有一段短暂且微妙的沉默,于是他这么看人时,眼神就很容易会被解读成期待,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阮宵正要回答好点了。   周牧野却叹了一声,以一种拿他没办法的口吻,淡声道:“你一定要那样是吧?”   阮宵呆滞一瞬,还想问那样是哪样?   周牧野没多解释什么,转身,上前靠近。   阮宵一脸懵逼,下意识后退,直到靠到墙边。   淡雅的幽兰香迫近。   阮宵出神了一般,木木地不知作何反应。   可在黑暗中,感官却愈发明晰。   周牧野扶住他一边脸庞,偏过脸,低下头。   唇上印了一片温软。   阮宵抓住周牧野衣袖的手指紧了紧。   原来这就是……找感觉。   ***   第四组队伍的分数出来后,全场一片掌声,冰面也由工作人员快速清理干净。   不多时,播报声响起,当周牧野和阮宵的名字同时在LED大屏上翻出时,观众席间有过零点几秒的停滞,接着,刹那间,欢呼和尖叫声冲破场馆。   周牧野在冰迷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他出场当然会自带热度,有的人不知道阮宵是男是你,但有的观众已经看出来了,也是这一小拨人,叫起来尤其激动和狂热。   可是热闹的声响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观众们也没看到两位主角上场。   举办方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得不又放了一遍播报。   这次,才见两道身影,匆匆忙忙从一道门内出来,上冰。   追光灯打了过去,导播也很专业地给了近景。   大屏幕上,就见稍矮一些的那位少年,小脸莫名俏红,仿佛涂了上好的腮红,自然而明丽,一张绝色面庞惊为天人,眼瞳清澈黑亮,只是此时不知为何,有些躲闪地垂着视线。   观众席间的呼喊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这次彻底沸腾了。   终于知道,原来周牧野的搭档是个男孩,还是那样绝丽的一个男孩,他站在周牧野身旁时,无论是两人的身高差,还是男孩纤挑完美的身材,以及那张出挑的脸庞,都让两人看起来意外地配适。   阮宵和周牧野仿佛不受外界声音干扰,在冰场面对面,做好开场动作。   等音乐前奏响起,观众席间热情的呼喊声渐渐低了下去。   大家为了不影响冰上两人比赛,都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随着一道强劲的鼓点声落下,阮宵配合着抬头,一手搭上周牧野的肩,眼神灼亮,含着三分笑意。   刚才还略显心虚的少年,此刻骤然绽放出从容自信的气质,那样的反差和转变,令许多观众们掩唇惊呼。   终于,好戏开场了。   周牧野和阮宵都是男单中的佼佼者,分开联合跳跃时,动作干净利落。   周牧野极具力量感,阮宵则因为习惯性的延迟转体,显得飘且空,两人以同频率转体和落冰时,都带给人带来了双重的视觉享受。   更别说两人在冰上压步的时候,风驰电掣一般,步法流畅丝滑,各项动作都完美clean。   因为不断有视频上传,微博中商赛的热度也越来越高,即便现场没有直播,但因为那些精彩的拍摄片段,大家都讨论得火热。   【看得我头皮发麻,这两个人都太强了,4T+2A做得那叫一个轻松。】   【啊啊啊啊!他们好配好配好配!两个人的眼神简直了!真的不是情侣吗!】   【周牧野怎么回事???退组后放飞自我了?我记忆里的他还是个无情的技术大佬,今天怎么跳得这么色气?】   【tql,tql,阮宵表现力绝对是全场第一,全程表情没崩过,撩得我都心痒了。】   【气氛好绝,虽然他们只是单纯地滑冰,啥也没干,但我莫名想为他们铺床(狗头保命)。】   【我宣布,这场是我心中的封神之作!】   【……】   最最令观众和网友们集体疯狂的,是周牧野和阮宵在托举时无意做出的一个动作,那个动作也成了之后“夜夜笙箫”CP粉的入坑指南。   在自由滑进行到后半段时,阮宵做完一个托举动作,攀住周牧野的肩,周牧野用手臂勾住他的腿弯,将他从身侧换移到身前。   周牧野渐渐松手,两人的脸贴得很近,阮宵身形下滑时,顺着编舞动作,嘴唇若有似无地蹭了下周牧野的。   双人滑除了充满艺术感的编舞动作外,更为吸引观众的,其实是舞伴间那种缱绻和缠绵的羁绊。   周牧野和阮宵的双人技术动作不是最拔尖的,捻转不过才执行两周,托举时阮宵也无法做出其他女生那样柔软的动作,但撇开这些不谈,他们在情绪上,是最能调动和感染观众的。   也正因为此,滑行结束后,他们博得了满场喝彩,掌声也是所有队伍中延续最长的。   一场下来,阮宵累得直喘气,望了望四周黑压压的观众席,不自觉扬起一个笑。   他跟周牧野手牵着手,一起鞠躬。   阮宵看了眼周牧野,没忍住,借着刚结束时尚且激动的心情,扑进他怀里。   周围人声再喧闹,他同样能听到周牧野有力的心跳声。   周牧野一手环住他的背,一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可以下场了。   出了冰场来到等分区,阮宵都忘了要去看分数,一个劲地给自己猛灌水。   直到听到身后观众席间的欢呼声,他抬起眼一看,就见他和周牧野的名字翻到了排行榜第一位。   分数超了位列第二的叶子他们十分。   阮宵放下水杯,嘴里还含着一口水,脸颊鼓鼓的,眯着眼笑。   周牧野无意间偏头看到这一幕,暂时没挪开视线。   阮宵总是把什么都反应在脸上,心思单纯,就像此刻,正明显享受着自己的胜利时刻。   阮宵这时转过头,笑道:“阿野。”   周牧野:“嗯?”   阮宵:“谢谢你。”   周牧野神色淡淡,这次却没应声,而是重新看回前方,有着自己的心事。   他知道自己穿书了,却不知道穿进的是什么样的一本书里。   可每每看到阮宵单纯美好的样子,就不禁认为——   可能是本甜宠文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夜夜笙箫   可能是本甜宠文。   可惜。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主角。   周牧野通过身旁人的一些闲言碎语, 了解到原身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渣。   但不知道为什么,阮宵就是喜欢。   既然是甜宠文,那以原身的性格, 必然不是本文主角。   关于这本书, 大概讲述的是个单纯美好的人被渣男伤害,最后遇上真爱的故事。   周牧野已知,自己是铁渣男。   那么合理推测,原崎可能是真爱, 或者再过个几年,陈墨会是真爱,又或者阮宵的真爱还没出现。   周牧野再次看向身旁。   等分区里, 阮宵望着大屏幕上的分数, 眼睛亮晶晶的, 侧脸线条流畅精致。   周牧野看了两眼, 收回视线。   即便知道自己不是真正对的那一个。   但阮宵这样的傻子。   除了宠着, 还能怎么办?   ***   赛场上, 周牧野和阮宵的表现过于出色, 以至于给之后的队伍都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除了世纪滑冰俱乐部里的人, 其他俱乐部的选手还都以为这不过是个划划水的比赛,可看了比赛才知道, 原来有人是带着王炸来的。   比赛结束,毫无悬念, 阮宵和周牧野拿了第一。   他们上台领奖的时候, 观众席间呐喊着他俩的名字。   周牧野已经见怪不怪, 淡然处之。   阮宵兴奋地不得了, 哪里有人叫他, 他就转头朝哪里看, 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引得观众席间一片尖叫。   直到周牧野在一旁拉了下他的手臂。   阮宵才回神,然后就见颁奖人已经来到了跟前,从礼仪小姐的托盘里捧起一个水晶杯,递向这里。   阮宵看了眼周牧野,在周牧野的眼神示意下,微微弯腰,毕恭毕敬地从颁奖人手里接过水晶奖杯。   接着,颁奖人又从托盘里拿起一个还没拆封的正方形盒子。   阮宵扫到盒子上的产品图片时,眼睛都亮了。   正是那款令他眼馋的最新款曲面屏智能手机。   阮宵接过手机盒,正面看看,侧面看看,脸上的喜悦之情藏不住,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   周牧野这时提醒:“拍照了。”   阮宵看向前方,摄影师已经将镜头对准了这边。   “噢噢。”   阮宵赶紧在领奖台上站好,紧挨着周牧野,头往周牧野的方向微微偏了一下。在摄影师按下快门前,又偏过去了一点。   最终在定格的照片里,背景还飘扬着鲜花彩带,周牧野身姿高挑,淡漠如玉。   旁边的少年拿脑袋靠在他肩上,那少年容颜姣好,眼睛弯弯,笑得清甜又干净。   -   颁奖仪式结束,阮宵和周牧野从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正要去找等在场馆外面的沈天诚等人,却在步入敞亮的大厅时,被众多记者围堵个正着。   挂着各个平台Logo的话筒一窝蜂地推到面前,到处都是骤亮的闪光灯,令阮宵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蹦到周牧野身旁,眼底映着仓惶和茫然。   周牧野不动声色地将阮宵往身侧藏了藏,站在他前面。   记者们逮到人后,急不可耐地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大多问的是获奖感受。   周牧野没什么好说的,瞄了眼阮宵。   阮宵第一次面对这么多记者的关注,脸有些红,眼神也怯怯的。   但在周牧野眼神的鼓励下,他凑近最前面的话筒,细气的声音有些颤:“能跟阿野一起参加比赛,很开心,而且还拿了第一名……”   一圈人看出阮宵紧张的心情,发出善意的哄笑,都觉得他莫名的呆萌可爱,气氛便渐渐松弛下来。   有个女记者面对阮宵,不自觉放软了声,道:“听说你是男单的,为什么来双人滑参加比赛?”   阮宵抬起手机盒晃了晃,羞涩道:“听说有手机拿。”   大家忍俊不禁。   这孩子太实在了。   女记者接着将话筒转向周牧野,道:“这是你退组后第一场比赛吧?还是参加从未涉足过的双人滑,很少见地跟男性舞伴合作,为什么?是为了节目效果吗?”   周牧野瞥了眼身旁阮宵,神色寡淡:“他一定要拉上我。”   阮宵张了张嘴,瞬间扭头看向周牧野。   一时间忘了紧张,拱了下周牧野,软糯的嗓音小声反驳:“哪有一定,又没说一定要让你来,你少自恋了……”   那小脸憋屈的模样,惹得周围的记者们都笑了。   闪光灯也愈发密集地朝着两人拍照。   越是聊下去,这群敏锐的记者越是觉得,这一对非常有料写。   “阮宵是新人吧?”有个记者递上话筒,问,“我上次看过你一场比赛,如果没记错,这是你第二次参加比赛,作为新人,还能适应比赛的节奏吗?”   阮宵被拉回注意力,面对发问记者的方向,如实回答:“比赛前会非常紧张,但是真正上冰比赛的时候,就会忘掉其他的事,只想完成自己的节目。”   又一记者接着提问:“今天也有紧张吗?完全看不出来,你比赛前是怎么调节情绪的呢?”   阮宵张嘴,下意识就说:“阿野提议找一下感觉……”   话说一半,声音突兀地顿住,人也呆滞在原地。   “嗯?找感觉?”   记者们露出探究的眼神。   接着,就见阮宵那张绝色脸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   十分可疑。   阮宵不知想到什么,似是拒绝再回答问题,低着头,又往周牧野身后藏了藏。   周牧野看向面前的一拨人,眉眼疏离,很自然地接过话头:“这是从其他队友那里学到的,搭档之间赛前最好能找下熟悉的感觉,比赛中才能更好地发挥。”   少年说话时长眸平垂,神色镇静,再加上天生优越不可亵渎的气质,绝不会有人想到他在比赛前找感觉的方式是把搭档按在墙上亲。   亲了足足三分钟,差点错过出场时间。   采访的画风很快被周牧野拉了回来。   记者再次对周牧野提出问题:“上次预选赛中,你的母亲商瑶也出现在了现场,并且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上场为阮宵伴奏,请问为什么?是提前安排好的吗?”   “不是,因为……”周牧野瞥向身侧的阮宵,声音冰冷,“我妈挺喜欢他的。”   闻言,记者们眼睛骤亮。   第一反应竟然是——   都已经被父母认可了吗!?   ***   最后还是赛事方的工作人员出现,将两人从记者的包围中解救出来。   和秦双琪和沈天诚他们在场馆外碰上面后,秦双琪冲上来就揉阮宵的脑袋:“宝,太强了!我都磕疯了!”   阮宵只知道秦双琪在夸自己强,有些不好意思,接着抬头,问:“什么是磕疯了?”   秦双琪顿了一下,拍了拍阮宵的头:“没关系,从今以后你就是有手机的人了,慢慢就会懂了。”   秦双琪以为阮宵是因为只能用电子手表,不能上网冲浪,所以已经脱离了4G互联网,对于很多网络用语都不熟悉。   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不过真正原因是因为阮宵穿书前用的是九键老人机,只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是传说中活在村里没通网的人。   “跟你说哦。”主唱朝他晃晃手机,道,“不仅是我们磕疯了,你们俩在短短一场比赛间,都有超话楼了呢,好多网友都正式入住了。”   “啊?什么超话楼?”阮宵还活在村里。   周牧野在一旁拿出手机,低头搜索,淡声道:“叫什么?”   主唱笑嘻嘻:“夜夜笙箫。”   周牧野指尖顿了一下,掀眸,一字一字缓缓道:“夜夜笙箫?”   主唱:“对嘛,你搜啊。”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被网友组了个cp名,都透出一股子荒淫的味道。”沈天诚在一旁煞有其事地摇头,“网友们一定觉得,你们的夜晚很快乐。”   周牧野正在微博上搜索超话,头也不抬,抬起长腿撇了下沈天诚。   阮宵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呀什么呀?”一边攀住周牧野的手腕,凑到他手机跟前。   就见首页上方,写着“夜夜笙箫”的超话名,头像上是两个人。   周牧野点开大图一看。   那正是周牧野和阮宵在比赛过程中,完成托举动作的一张屏幕截图。   图片中,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阮宵双手抚在周牧野的脸旁,微微偏着头,唇瓣就跟周牧野相差零点几毫米,状似要接吻,或者刚刚接吻结束。   他们皆是半垂着长睫,交织的视线显得缱绻而又深情。   滤镜加持下,色.欲气氛拉满。   阮宵脸色一下子爆红:“什么嘛!什么嘛这是!”   他伸出手指疯狂戳那张照片,慌张道:“为什么要用我们两个当头像?”   “为什么要用这张照片?”   “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为什么呀!?”   阮宵都怀疑照片是假的,都是网友弄出来的,他根本不记得跟周牧野有过这样的对视。   “宝。”秦双琪解释,“这就是超话,粉丝为你俩建的,方便磕cp,所以当然要用你们的照片,你们的cp名。”   阮宵脸上滚烫,作为超话的主角之一,看到自己和周牧野那张感觉奇怪的照片,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牧野神色寡淡,看不出情绪。   他退出头像大图,瞄了眼首页上面的粉丝关注数。   【802】   “为什么还有人关注!”阮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周牧野始终低着睫,面对首页看了片刻,将手机举起面向阮宵,冷淡道:“好了吧?你开心了吧?”   阮宵不理解地看他,不懂自己有什么好开心的。   周牧野咬咬唇,嗤笑:“现在全世界都觉得我跟你是一对,盼着我俩在一起。”   “又不是我让他们……”阮宵大无语,“……喂,才八百粉丝……”   周牧野低睫看向手机,缓缓摇头,道:“完了,清纯人设崩塌了。”   阮宵:“……”   其他人:“…………”   沈天诚轻咳一下:“少爷,你可要点脸吧。”   ***   为了庆祝阮宵达成心愿,几人一起去吃自助寿喜锅。   阮宵在餐桌上一直忙着捣鼓自己的新机子,使用的时候万分小心,手机上原装的塑料膜都没舍得拆。   周牧野看了眼他的手机,冷然道:“撕了膜再玩不行吗?”   阮宵摇头:“会弄脏的。”   撕了就会在手机上印上手指印,他心疼。   阮宵一副小心谨慎的小气模样,周牧野看不过去,咬住筷子,伸手将他的手机拿过来,直接将那层凹凸不平的塑封膜扯掉。   “啊啊啊啊!”阮宵尖叫,扑过去抢塑封,道,“要脏的!”   周牧野把手机还回去:“等会带你去买手机膜。”   阮宵拿过裸机,用手袖子使劲蹭屏幕上的三两个指纹印,心疼坏了。   他满脸不服气,斜瞥了一眼身旁人:“讨厌阿野!”   周牧野气笑:“就因为我在你手机上留下两道印子?”   阮宵“哼”了一声,面对少了塑料保护层的全新的裸机,不忍下爪,用宽大的衣袖包着手,捏着手机。   周牧野放下筷子,伸手去拿阮宵的手机,似笑非笑:“话说这奖品也有我一半的功劳,给我。”   阮宵立马缩了下肩,微微背过身去躲,心虚地瞥向他:“什么嘛……说……说好的给我的啊?”   “谁跟你说好的?”周牧野低睫看他,冷笑,“只说好陪你参加比赛,手机怎么也得一半一半。”   阮宵脸上发热,带上点耍赖的意思:“这、这怎么一半一半嘛!根本拆不开。”   “一三五归你,二四六归我。”周牧野抬起手表看了眼,冷漠无情,“今天正好周六。给我。”   桌上其他人都假装视而不见。   周牧野日常调戏阮宵,习以为常了。   阮宵哼哼唧唧,怎么都不愿意松爪,最后被欺负得没办法了,通红着脸,憋住软糯嗓音:“不要……”   “不要?”周牧野挑眉,“比赛结束,不仅清誉被你夺了,奖品也被你占了,你还真是最大赢家,不过有这种好事吗?”   “噗嗤!”   对面,沈天诚喷了。   周牧野不管,去抢手机:“快拿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补了一段。by 12:20 第47章 情侣款   阮宵用双臂环着自己, 把手机藏在怀里,任周牧野扯他衣服都不拿出来。   “不给……”他拧着眉,瘪着嘴, 眼眶都红了一圈, “就不给!”   沈天诚看不过去,拿饮料瓶底磕了下桌沿:“得了,周少,孩子要被欺负哭啦。”   周牧野瞥一眼对面沈天诚, 又看向阮宵,松开揪着阮宵外套的手指,声音冰冷, 神色傲慢:“哭也没用, 这事没完。”   阮宵又委屈又气愤地看向周牧野, 敢怒不敢言。   他悄悄把手机藏另一边口袋里, 捡起筷子好好吃饭, 之后就没再拿出来玩过, 仿佛唯恐被周牧野盯上。   寿喜锅是自助的形式, 一群人晚上都吃撑了, 回家前,他们都乐意在街上走走, 消消食。   阮宵很想掏出手机看看,但又顾忌身旁站着的周牧野, 于是频频朝周牧野投去视线。   周牧野捕捉到一旁鬼鬼祟祟的视线, 偏头看阮宵, 轻挑眉:“你这一脸防备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在防着我什么?”   “没有没有。”阮宵连忙缩回视线, 一个劲摇头。   有也不敢说。   周牧野看他半刻, 却突然露出一脸顿悟的表情。   “想偷看, 又怕沉溺在我的美颜中?”   “啧”了一声,轻声自语道:“也没必要对我防备成这样。”   “…………”   半晌,阮宵露出疲惫微笑:“你一定要这么想……你自己高兴就好。”   这是申城里一条双行道的老街,行人匆匆,车流量拥挤。   两排掉光叶子的梧桐树静静矗立在喧哗的夜景中,路灯照着街旁开着的各类店铺。   经过一家店面狭窄的门店前时,周牧野停了下脚步,他偏过头朝店面看了眼,对阮宵道:“走吧,买个壳。”   阮宵顺着往那边看去,才注意到那是一家卖数码零配件的小店,玻璃柜后拥挤的空间里,就站着个中年大叔,大叔身后的墙上挂了很多图案缤纷的手机壳。   阮宵眼睛骤亮,三两步走过去,跨上台阶,双手撑住柜面,朝店里的墙上打探:“老板,有手机壳吗?”   “有。”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嗑着瓜子,道,“买壳,送膜。”   阮宵直呼太实惠了。   老板问:“手机什么型号的?”   阮宵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依旧珍惜地拿手袖包着机身。   老板看了一眼就知道,从身后一排手机壳中精准地捞下好几个,排在玻璃柜上。   阮宵“哇”的一声,没见过世面一样,对着各种花色的壳有些挑花眼。   周牧野走了过来,由于店门太狭窄,便微微侧身站着。   两人贴得很近。   “阿野。”阮宵看来看去,头也不抬,道,“帮我看看,哪个好看?”   周牧野用手指点了点一个简约的黑色手机壳,背后印着网红猫的照片——猫脸冲着镜头,可可爱爱的脑袋上还加了两团腮红。   旁边也有一个同款式的黑色手机壳,不过背后印的是一只微笑的秋田犬。   阮宵拿起网红猫的那只壳,看向周牧野:“你喜欢这个吗?”   周牧野淡淡瞄了一眼:“还行。”   他对手机壳这种东西无感,一直都用的裸机,膜都不贴,屏幕摔裂过几次,都是拿去旗舰店直接换屏。   少爷任性。   阮宵拿着壳问店家:“老板,这个图案的,有没有苹果13能用的?”   老板道:“有。”   接着反手一捞,从墙上拽下一只一模一样只是版式不同的手机壳,放在柜面上。   周牧野低睫看了眼,又看向阮宵:“干嘛?”   “阿野,这个给你的。”阮宵笑意烂漫,又拿起那只印有秋田犬的同款,道,“我买这个,这样我们就一人一个。”   阮宵手中的两个壳明显就是情侣款。   周牧野看阮宵,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临开口,却是低垂了一下视线,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拒绝。   阮宵付完钱后,有点肉疼,两个壳花了他一百多呢。   但既然是送人的,就没好意思表现出来。   他催着周牧野拿出手机换壳。   周牧野半推半就,把手机交给他,转过身,看向外面街上。   沈天诚和秦双琪他们正在旁边不远处的奶茶店门口等号。   阮宵给周牧野的手机装好壳,递给他。   周牧野接过,握在手里感受了一下手感,比裸机防滑,但感觉有些厚,不是很喜欢,但也不想拆掉。   阮宵当场就给自己的手机贴上膜,然后又套上壳。   赞助商给手机的同时,也给了一张SIM卡,号码都选得十分好,末尾四个八,阮宵只需在一周内带着身份证去营业厅实名认证就好。   阮宵拿着新机子,对周牧野晃了晃,笑道:“阿野,我有新手机了。”   阮宵笑起来时,眼睛是温柔可爱的月牙状,黑润的眼瞳里染着光,透露出真真切切的喜欢。   面对这样惹人怜爱的少年,几乎人人都恨不得把他最喜欢的奉送到他面前,只为博得他灿烂美好的笑颜。   如果这个时候,还有谁想着抢他的手机,简直不能算作是个人了。   周牧野瞄了眼阮宵套了跟他同款壳的新手机。   “什么你有新手机了?”趁阮宵高兴得忘乎所以,周牧野一把夺过他的机子,霸道无情,“这也有我的一份。”   阮宵看了眼空掉的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张了张嘴,一片茫然,接着,看向已经步下台阶的周牧野。   阮宵嘴一瘪,真给弄哭了,三两步上前,抡起两只拳头就往周牧野背上挥去,打得毫无章法。   “还我!坏阿野!还给我!”阮宵含混不清地呜咽,在后面追着打,“你干嘛这样……快还给我……”   ***   周牧野仗着身高优势,半举着手机,让阮宵跳起来都够不着。   至于招呼在身上的拳头,他也不痛不痒。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街旁行人们看到如此俊俏的两个少年,都不自觉露出会心的笑,感受到了青春期的活力。   周牧野和阮宵经过奶茶店门口时。   秦双琪抬头,茫然道:“我靠,周少爷几岁啊?他以前是不是还很高冷来着?”   主唱感叹:“他没恋爱前,我真以为他是高岭之花,仙人不可下凡。”   鼓手“啊?”了一声:“他跟小元宵恋爱了?”   沈天诚这时拎着两大袋子奶茶走下台阶,啧啧两声:“如果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也不会那么幼稚。”   阮宵追着周牧野打了一条街,才在街尾的位置把手机抢了回来。   “你强盗啊?”周牧野还倒打一耙。   阮宵宝贝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机屏幕,眼睛红红地瞥向周牧野,眼底湿润,在夜色中,一张小脸绝色明艳,神情却显得可怜又可爱。   周牧野漆黑眼眸看他,片刻后,走上前,抬手抚了下阮宵的眼下,头越来越低:“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不给你……”   此处是街角,树木遮挡下灯光昏暗,阮宵见周牧野渐渐靠近,眼角那颗泪痣缀在净白的皮肤上,衬得漆黑眼眸冰冷,淡雅的兰香侵袭,让他一时间有些忘了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   后方响起纷杂的脚步声,秦双琪和沈天诚几人的聊天笑语声传来。   两人默契而又自然地各自退开半步。   阮宵快速看了眼周牧野,已经不如先前那样生气,脸上多了抹羞红。   他抱着自己的手机,一溜烟跑到秦双琪身旁,低着头,跟秦双琪贴得紧紧的,仿佛在寻求庇护。   秦双琪看了眼阮宵,又看向前方的周牧野,眼神忽而变得高深莫测,没拆穿什么。   她拿起一杯奶茶放到阮宵手中,让他趁热喝。   由于地铁站就在附近,坐地铁回家也方便,于是秦双琪和沈天诚几人临时起意,不准备打车了。   秦双琪带着阮宵,和其他几人走在前面。   周牧野不疾不徐走在最后,身旁是沈天诚。   周牧野一路上都在低头玩手机,偶尔会瞥一眼身旁的沈天诚,若有所思,接着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沈天诚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凑过来看了眼:“周少,跟谁聊骚呢?这么专心?”   周牧野淡淡看他一眼,罕见地没跟他计较,而是把手机递过去:“自己看。”   沈天诚定睛一看,发现屏幕上是网页时政新闻。   这时,不知有意无意,周牧野修长的手指从手机壳的边缘上方,一直滑到下方停住。   沈天诚“切”了一声,道:“你也太没有娱乐精神了。”   然后就看向前方了。   周牧野看他一眼,接着,将自己的手机翻了过来,指尖敲了敲新套上的壳背面,声音冰冷:“是吗?”   沈天诚:“我反正不爱看那些。”   周牧野低了下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掰开手机壳的一角,又按回去,再次掰开,不停反复,弄出“咵嚓咵嚓”的细微响动,道:“那你喜欢看什么?”   “当然是……”沈天诚这时偏过脸看他,无意受声音吸引,看向周牧野的手机,“哎”了一声,仿佛发现新大陆,“你终于戴套啦!”   周牧野:“……”   这时,走在前面的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们。   周牧野面无表情。   沈天诚还没意识到什么,茫然:“干嘛?”   主唱嫌弃地看他俩一眼:“男生凑一块儿,都聊得什么奇怪话题……”   秦双琪:“啧,男人嘛……”   几人又讨论着转了回去。   周牧野还收到了来自阮宵的不太放心的打探目光。   沈天诚自顾自地继续跟周牧野道:“我记得你一直是裸机党,怎么?也开始花里胡哨了?”   “阮宵刚才给买的。”周牧野说得漫不经心,依旧是那副神色寡淡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放心上。   “噢,这样。”沈天诚干脆利落地应了声。   没有丝毫追问下去的意思。   周牧野轻抿了下唇,看了眼身旁的沈天诚,对于他的迟钝以及贫瘠的探究精神可太不满意了。   他接着望向前方阮宵的口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宵一路上都在捧着奶茶喝,都没掏出过自己的新手机。   不多时,前方出现地铁站的亮光标识。   眼见沈天诚几人就要进地铁站,他们即将分别。   阮宵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还不太熟悉,抬着手左右看了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电话。   大家暂时停下脚步等他接电话。   阮宵在外套上蹭蹭手,这才拿出手机,没来得及细看来电提示,接通。   手机贴近耳边,阮宵眼里闪着新奇的光:“喂?”   对面静默片刻,才有道冰冷声音道:“抱歉,打错了。”   阮宵呆滞一下,接着看向前方,就见周牧野一脸淡然地放下手机。   他们吃饭时,周牧野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用来让他存号码,误触也是可能的。   主唱却像是一下子发现什么:“欸?你们用的是情侣手机壳吗!?”   经由她提醒,大家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两人的手机壳上。   果真,就见同款的黑色手机壳背面,一个是可爱的猫咪,一个是阳光开朗的秋田犬。   正是网上热卖的那种情侣款!   阮宵脸腾的一下红了,他当时倒没想到这是情侣壳,因为挑花了眼,干脆就跟周牧野买一样的,有种想跟好朋友用同款东西的亲昵心思。   阮宵略显尴尬地望了眼前方的周牧野,希望他别说话,这事就算蒙混过关了。   可周牧野偏偏这时道:“阮宵买的,非要给我手机套上。”   阮宵脸更红了,都有些想原地走着转圈了。   周牧野说那话时,神思淡淡,好像根本没在意过手机壳的事。   周牧野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又看向阮宵的,打量一番,才发现一般:“还真是。”   “我……听我解释,我就是随手……”   阮宵慌忙摆手,怕大家误会,正要说出想法。   “对了。”   周牧野单手握着手机翻转两圈,声线冰冷:   “这位能不能解释下,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买情侣款?”   众人:“…………”   阮宵彻底裂了。   ***   坐车回到周宅,阮宵趁周牧野进主屋前,叫住他。   “阿野,帮我一下,我这个没有用户名,要怎么注册?”阮宵握着手机小跑过去,对着屏幕指指点点,“就这里。”   周牧野看了眼。   登录页面右下方,有一个很小的选项,叫“新用户注册”。   阮宵不熟悉这些社交软件,所以就忽略了。   周牧野停在原地,一步一步帮他注册,问:“想叫什么名字?”   “嗯——”阮宵歪头想了想,一笑,道,“就叫阮宵吧。”   周牧野输入。   系统提示用户名重复。   周牧野:“换一个,复杂点的。”   “啊……”阮宵有些失望,但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于是不自觉向前靠近两步,细声道,“阿野,你帮我想一个。”   周牧野懒懒撩起眼皮,看阮宵,接着,垂下视线,指尖快速在屏幕上移动,敲出字符。   阮宵凑近脑袋一看,不自觉念出声:“糯米……做的……阮宵……”   糯米做的阮宵?   阮宵抬头回味了一下,还挺有意思的,也好听。   于是眯眼笑:“阿野,你好棒,我都想不出这样的名字,你怎么想到的?”   周牧野头也不抬,眉眼冷感:“因为你又软又糯。”   阮宵心里一咯噔,黑水水的眼睛看向周牧野,心脏被什么轻挠了一下的同时,脸上控制不住地升温。   什么意思嘛……   怎么就又软又糯了……   然而这时,周牧野把手机抛还给他:“好了。”   阮宵连忙拿稳手机,看向手机,果然,有了属于自己的微博页面,清清爽爽,除了名字,一片空白,连头像都没有。   周牧野闲散地双手抄兜,轻抬下巴:“怎么突然想注册微博?”   “噢,我就是想看看别人怎么说我们的。”阮宵找到搜索框,又问,“只要输入夜夜笙箫就行了吗?”   周牧野却不说话。   阮宵不解地抬头看他。   周牧野正微微歪过头,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他,然后,轻眯了下眼,扯了下唇角:“我劝你别去搜。”   阮宵茫然:“为什么?”   “晚上少看点那种东西。”周牧野从裤子southwind口袋里伸出一手,随意揉了揉阮宵乌软黑发,“要是看到大家怎么说我们的,我怕你做梦都要笑醒。”   说完,也不待阮宵反应,就那么傲慢地转身朝主屋走去了,一整个就是云淡风轻。   “……”   阮宵停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咬了咬下唇,狠狠跺了下脚。   这人真的是……   嗨!气……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哦~回馈大家的营养液。   - 第48章 迷魂汤   阮宵晚上回到职工宿舍, 一进屋,就见阮曼玲坐在客厅的圆桌旁,戴着一副眼镜, 正对着几页宣传册勾勾画画。   见阮宵开门, 阮曼玲催他去洗手,掀开一旁的陶瓷碗炖盅:“回来这么晚,怕你饿,给你留了莲子银耳汤, 趁热赶紧吃。”   阮宵晚上自助餐吃了八大盒肥牛,就他这样的无底胃都觉得撑,但因为不忍浪费妈妈的心意, 于是放下书包就去洗手了。   阮宵回来后, 阮曼玲正好收起笔, 又捡拾桌上散落的报纸和宣传页。   阮宵在她对面坐下, 捧起瓷白的炖盅喝了一口, 银耳汤口感清甜丝绒。   他好奇地打量那叠纸:“妈, 你这么晚还没睡, 在看什么呀?”   阮曼玲摘下眼镜, 轻笑道:“没什么,妈就是随便看看。”   等阮宵喝上银耳羹了, 阮曼玲才问:“宵宵今天比赛怎么样呀?”   因为今晚要轮班,所以阮曼玲没去现场。   阮宵抹了抹嘴, 献宝一样拿出手机, 眼睛亮闪闪的:“妈, 我和阿野是第一名!这个手机是我们赢回来的!”   阮曼玲看到那只手机, 笑意更深, 对阮宵连连夸奖。   阮宵一股脑儿地将今天比赛中发生的事, 以及赛后被记者访谈的新鲜际遇都告诉阮曼玲。   阮曼玲一手撑着下巴,笑眼盈盈地看着阮宵,全程安静听他畅谈。   聊到最后,阮宵也把最后一口银耳羹灌了下去。   阮曼玲伸手,隔着桌子摸了摸阮宵的脑袋,无比欣慰道:“宵宵真的长大了,妈妈放心了。”   阮宵翻滚着拿手机看八点档的心思,便匆匆说自己要洗澡睡觉了,然后有些迫不及待地钻回自己的小房间。   阮宵走后,阮曼玲还坐在客厅的圆桌旁。   她再次拿起一旁的宣传页,暗暗吸一口气,打起精神,露出微笑。   宣传页上是城西某店铺的转租信息。   阮曼玲想盘个店面下来,做餐饮。   这是她早几年就产生过的想法,不过因为阮宵过去智力低下,她怕哪天出个什么意外,需要用大钱,所以攒了近二十年的钱,一直没敢有大开销。   即便她早就有了开展自己事业的实力,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照顾不好阮宵,同时也怕离了周家,就少了一道庇护,因此,她一直没有辞去佣人这份工作。   可现在不一样了。   阮宵恢复了正常的智力,发掘了自己的特长,有了一群自己的朋友,更加值得赞叹的是,会想办法弄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点不靠家长。   所以现在无论阮宵去哪儿,阮曼玲都放心,也没有之前那么多的重重顾虑。   思及此,阮曼玲看着宣传页,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在周家固然轻松,也方便,但总归是寄人篱下,阮曼玲想给阮宵一个真正的家,所以上周她已经联系了房产中介,在准备购房的事宜。   同时,她也在紧锣密鼓地联系店铺,这样在离开周家后,他们母子俩才能养活自己。   ***   阮宵还不知道阮曼玲的计划和打算,对于未来也没有多少想法,眼前他满心满眼里的,只有自己钟爱的八点档。   好看绝了!   双层的上铺,阮宵蒙着头在被子里,侧躺着,横执自己的手机,怼在一眨不眨的眼面前观看。   阮宵终于实现了电视剧自由,在自己的小空间里,看得如痴如醉。   现在快夜里十一点,阮宵的手机上方会密集地弹出微博新增粉丝提醒,粉丝多的时候,信息框干脆就挂在手机上方了,就没消失过。   甚至有不少人私信问:【你就是今晚跟野王一起双人滑的阮宵吗?】   大概是有网友在网上搜索了阮宵的名字,顺着便找到了这个新注册的微博账号。   阮宵最初的时候回过两条私信,但是发现自己回复后,粉丝量疯了一样的暴涨,而且越来越多人给他私信,那疯狂劲让他有点怕了,后来干脆就不回复了。   阮宵还没摸清关闭提醒的设置,不过挂在顶上的消息提醒也不影响他看电视剧,他很容易看入迷,倒没觉得提示框的碍眼。   阮宵在看八点档看到一半的时候,眼泪都给酝酿好了,结果突然之间,提示框里出现很多艾特他的信息。   就见信息条数呈现几何倍的暴涨。   【1……55……99+】   阮宵奇怪,还以为自己微博炸了,终于还是点进提示,跳转进了微博。   上来就看到一条艾特他的微博。   【周牧野Ean:这位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买情侣款?@糯米做的阮宵】   【[图片]】   阮宵还有些茫然,掀开被子。   关了灯的房间里,他一边从床上仰卧坐起,一边点开大图。   图片一弹出来,就见那是一张两宫格的对比图。   左边,是周牧野自己对着镜子拍的一张照,不过没露脸,用了镜头拉近效果,画面视点集中在被修长手指执着的那个手机壳上,黑底上是一格可爱猫咪的照片。   而右边一张则是在昏暗的车内,明黄路灯扫过,照亮一双细白的手,手里握着一只翻过面的手机,放松地垂放在腿上。   那只手机的背面则是一只微笑的秋田犬。   “啊啊啊啊啊!周牧野!”   阮宵都不知道周牧野什么时候偷拍的那张照片,差点窒息晕过去。   难怪从刚才到现在不断有人艾特他,原来都是来自周牧野的流量。   两分钟前发布的微博,现在转发人数已经破两千了,现在还在持续增长中。   阮宵蓦然在上铺翻个身,鸵鸟一样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严实,屏幕灯光映亮一张布满羞恼之色的小脸。   “为什么要这样嘛!”   阮宵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于是连忙打开评论,看周牧野的粉丝们都是什么反应。   评论按照点赞数从上到下排列。   【官方发糖,最为致命,所以卑臣能否斗胆猜测……我磕的是真的!夜夜笙箫是真的!扶我起来,我还能磕!!!】   【以前野王羽帝组了那么多年CP,连张单独的合照都没拍到过,这次超话才建了几小时,某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宣示主权[doge]如果这都不算爱,野王注孤寡[doge]。】   【小野同志一百年才发一次微博,次次都离不开赛事,终于,又一个百年过去,这次,他为我们带来了他的小男友@糯米做的阮宵,老母亲我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既然在座的不乏有老司机,那我不装了,看了这张照片,我只想舔周牧野的手指!赞一个我舔一遍!】   【卧槽,这才几分钟过去,我去淘宝上搜同款手机壳,已经卖脱销了!卖脱销了!有没有人知道还能在哪儿买啊![大哭]】   【我好像一只狗,走在路边被踢了一脚。】   【爱狗人士表示强烈谴责!野王退组后画风不对劲了。】   【第二张照片上是奖品新机子吗?金主爸爸打钱!】   【……】   阮宵翻了两页,才发现在周牧野语义不明的微博下面,大家似乎都默认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阮宵都惊了。   网友们难道都不怀疑一下这不过是周牧野的恶作剧吗?   “而且都没说我倒贴……”阮宵嘀嘀咕咕,心里奇怪。   照理,周牧野文案中写阮宵非要跟他买同款手机壳,好像阮宵多喜欢周牧野,非要厚着脸皮跟他用情侣款一样。   但评论里的粉丝都直呼磕到了,好像根本没想到倒贴那一层。   隐隐约约间,阮宵察觉了什么,只是那感觉模模糊糊的,一闪而过。   他只知道,如果周牧野真的很介意他们用的是情侣款,完全可以拆了不用,更不必弄得人尽皆知。   阮宵抿了抿唇,心尖被什么勾了一下,他拱了拱身体,床铺吱呀响动两声。   回到面前的状况上,周牧野用微博隔空喊话,那他是要正面回应解释呢?还是装瞎没看见呢?   阮宵点击评论框,咬咬手指甲,又连忙换成转发按钮,在输入框的界面停留了一会儿。   最后,阮宵“哒哒哒哒”地打字,发送出去,一并顺手扔了手机。他整个人还趴在那儿,用有些发烫的面颊贴着枕头。   手机一旦退出界面,就开始不停地震动。   在发亮的屏幕上,可以通过信息框窥得阮宵的半截转发回复:   【你不是说,陪我参加比赛,不仅清誉被夺,还连奖品都没分到吗?那我奖励你一个情侣款手机壳,看你……】   若是点开完整信息,还能看到后半段:   【看你到处炫耀的样子,应该很喜欢吧?我理解,毕竟是跟我用情侣款,有这种好事,做梦都要笑醒,所以这位能不能解释一下,到底谁才是最大赢家?//@周牧野Ean:这位能不能解释一下……】   阮宵侧趴在床上,看着不断闪烁的屏幕灯光,红着脸,长睫微敛,眼神有些迷住:“哼……来啊,看谁更不要脸……”   阮宵后知后觉。   不多时,咕哝出声:“键盘侠竟是我自己……”   在周牧野面前怂得抬不起头,在网络上敢当着他百万粉丝的面叫板。   -   收到信息提示时,周牧野正坐在桌前用酒精棉擦手机壳。   他望向手机,看到阮宵的回复,轻扬唇角,直接给他点了个赞。   顺手评论:   【你是洪世贤附体吗亲?】   ***   晚上,阮宵酣睡。   不知为何,今晚梦里有周牧野。   在梧桐道旁的暗影中,身材高大的少年低头靠近,眼角那颗泪痣精巧,衬得含笑的漆黑眼底有几分多情。   周牧野抬手抚过他的眼下,落下滚烫的温度。   阮宵脸上升温,忍不住想躲,可梦里,却是愈发贴近周牧野的大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你给我买的手机壳,很喜欢……”周牧野开口时,嗓音低磁温暖,“你也是,又软又糯……”   阮宵心尖酥痒的同时,升起一阵猫爪挠过的焦灼,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   周牧野继续靠近:“你想要什么?”   “又不是不给你……”   感到幽兰气息逼近,阮宵心神渐渐松懈,忍不住翘了下唇角。   朦胧间,有谁轻轻低笑了一下。   阮宵意识慢慢收拢,觉得那道笑声十分真实。   他惺忪地睁开眼,在被子里舒服地蜷了蜷腿。   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可见那张探出被子外面的小脸上,被冬日被窝里的暖气蒸得红扑扑的,唇角微翘,脸上带着迷糊的笑意。   阮宵偎着被子,眼瞳半睁半阖地发了会儿痴,只是渐渐的,像是终于醒了,表情收敛,直至转为不可思议。   啊啊啊啊啊——他在干什么!   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半夜里醒了,还是笑醒的后,阮宵一下子抓住被子盖在脑袋上,抽过一个枕头塞进被子里,捏着小拳头一拳一拳揍在枕头上。   厚厚的被子里,阮宵心脏砰砰直跳,气喘吁吁,脸上燥热。   都是周牧野!   都是他!   一定是给自己灌了迷魂汤,才会让他做梦都笑醒!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长大了,以后不能随便进他房间了。   二更应该会在淩晨之后~   - 第49章 他不爱我【加更】   德国柏林。   当地时间为上午。   白熙羽大汗淋漓, 坐在训练室的软垫上,他捞起一旁的手机,准备休息一刻钟, 一点开屏幕, 就看到了微博热搜提醒,以及特别关注发布的最新消息。   白熙羽翻着微博,脸色越来越寒冷,手指紧得似乎要将机身捏碎。   他最后找到阮宵的微博, 看到粉丝数时,头脑嗡的一下发胀。   距离阮宵注册微博,八小时不到, 他现在的粉丝数显示为22.8万。   可以想见, 周牧野在微博上突然发起的互动给阮宵引去了多少流量。   白熙羽想到曾经的自己, 虽然被叫做羽帝, 但从真正参加大赛开始, 几年过去, 也只有十多万的粉丝, 粉丝量是近两年开始上涨的, 其中不乏营销促成的结果。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只要再过一段时间, 他在国内的热度根本就打不过阮宵的热度。   两分钟后,白熙羽把手机重重塞回包里, 起身, 抽下脖颈上的毛巾, 重新折返训练场。   -   阮宵自从拿了手机后, 整个人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类似暴发户的心理。   以前一无所有, 想看个八点档都得讨好自己家少爷, 现在有了自己的手机,于是开始狠狠地补剧,补得那叫一个昏天地暗。   阮宵开始早早上床睡觉,但每天早上都在周家的幻影八代里补觉。   下课后,他不再跟秦双琪插科打诨,经常有人看到他趴在桌上的身影,不过宽大的外套下面,他用手袖罩住手机,看昨晚下载好的几集八点档内容。   训练场中,他变得有些魂不守舍,中途经常上厕所,一去就是一刻钟,有时从卫生间里出来,眼睛还是湿润潮红的。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人是周牧野。   以往放学回家,阮宵吃好饭后,都会迫不及待地去周牧野房间借手机,然后对外打着辅导作业的名义,在他房间里一待就是三四个小时,直到十一点才依依不舍地回附属楼。   但是自从那晚得奖之后,一周了,阮宵都没怎么跟周牧野打过照面,要不是他们还是一个班的,每天早晚一起上下学,即便是住在一起,也可能连面都见不着。   每天到了院门口,阮宵都是欢呼一声:“阿野明天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跑了,连对阿黄都只是敷衍得撸一下狗头。   周五那天,周牧野拉下脸面,叫住阮宵,问他:“晚上要不要来我房间?”   阮宵脚步一刹,为他停留片刻:“干嘛?”   周牧野望了眼别处:“辅导作业。”   阮宵立即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笑得眼睛弯弯,愉快摆手:“不用不用,阿野,谢谢你,我有手机了。”   又朝他竖起大拇指,笑嘻嘻:“作业不会,上小猿搜题!”   说完,火急火燎地跑向后厨房吃饭了。   夜幕四合下,一人一狗站在小径旁。   阿黄垮起个小狗批脸,有些累了,慢慢蹲坐下,靠着自己的前爪支撑。   今天,阮宵离开得急,甚至都没摸过一下狗头。   周牧野神色寡淡,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轻舔了下唇,接着掏出手机,打开视频APP,重新登上自己的手机号。   阮宵第一天拿到手机的时候,因为还没开通支付宝之类的电子账户,所以一直借的是周牧野的视频账号,因为那个账号是充了年卡的VIP。   周牧野很少看视频,账号借出去就不管了,也没登上去看过。   今天不知他想到什么,突击检查。   因为共用一个账号,所以阮宵浏览过的视频会在个人中心留下记录。   周牧野随手一翻,指尖微微顿住。   轻眯了下眼,喃喃道:“原来如此……”   在记录列表里,显示阮宵连上周日那天,一周里,共看了三十集电视剧,平均每天五集。   一个高三生,在即将参加花滑省赛,每天都要训练的状况下,抽得出时间看五集电视剧?   周牧野翻到其中一条视频记录。   上面显示,播放的时间是今天早上,凌晨两点。   阮宵这几天的反常一下子得到了合理解释。   至于为什么不再去周牧野的房间……   周牧野低睫,眉目冰冷地扫向一旁阿黄:“我这张脸……”   阿黄抬起头,拿乌黑黑的圆眼看少主人。   周牧野将手机塞回裤子口袋,淡声道:“他妈还没八点档好看。”   ***   吃好饭,阮宵回到房间洗澡,洗好澡,八点不到就关了灯,爬到上铺,打开视频APP。   因为明天不用上学,所以他今晚大概可以看通宵。   阮宵舒舒服服地躺倒在松软的被窝里,喟叹一声。   有手机的日子真好啊。   但是今天打开熟悉的视频,却提醒他需要VIP会员。   阮宵去个人中心一检查,才发现不知为何,原来周牧野借他的账号掉线了。   阮宵心里虽急了一下,很想管周牧野再借,但总用别人的账号也不好,还是得自己充一个会员。   他想了想,给周牧野发去信息。   阮宵:【阿野,能帮我充下会员吗?明天把钱还你。】   他没有电子支付账户,在网上很多事都做不了。   不一会儿,那边来消息。   周牧野:【先用我的吧,明天帮你弄。】   阮宵面对手机,眼角弯弯。   阿野真好。   阮宵用周牧野的手机登陆,不过隔了两三秒,周牧野就给他传来验证码。   阮宵:【登上了,谢谢阿野。[爱心][爱心][爱心]】   收到短信的时候,周牧野正从后厨房里走出来,阮曼玲还坐在他身后的那张铁桌子旁。   周牧野步下台阶,看着聊天界面上那一连串的粉紫色爱心,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回口袋。   骗子。   八点档面前,本少爷啥也不是。   ***   夜里十点的时候,阮宵刷了两集剧,正要打开第三集 ,突然,外面客厅里传来钥匙开门声。   接着,阮曼玲一边窸窸窣窣地放塑料袋,一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阮宵的卧室门口走去。   阮曼玲每天做完主屋那边的事情回来,都会来房间里看一眼阮宵。   听到动静,阮宵立即竖起耳朵,眼疾手快地按灭屏幕,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然后拢好被子闭上眼。   “宵宵睡了吗?”   几乎是他落定的一瞬间,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阮曼玲探头进来,打开旁边的一盏黯淡昏黄的小夜灯。   阮宵闭着眼,面部放松,尽量使自己的吐息均匀。   他能感到阮曼玲脚步放轻地走了进来,眼前的光影沉沉一压,大概是阮曼玲站到了床铺前。   阮宵抿了抿唇,吧唧一下嘴,然后蹭蹭枕头,翻了个身朝里。   一只手提着他颈后的被子,掖了一掖。   接着,脚步声再次走向门口,小夜灯“啪”的关灭,房间陷入漆黑,开门声响起,接着就是关门声。   等房间里恢复安静,阮宵立即睁开眼睛,即便在夜里,那双黑瞳都闪闪发亮。   他连忙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点击播放,屏幕亮光照着他神采奕奕的小脸。   女主才凄惨地喊了一声:“佳明——”   “啪!”   房间里突然灯光大亮。   阮宵心脏骤停,茫然一瞬。   这次,开的不是门口的小夜灯,而是房顶中央强瓦力的白炽灯。   阮宵立即惊恐地翘起脑袋,看向门口。   阮曼玲手还放在墙上开关上,发福的圆脸上透出一种弥勒佛的慈悲关爱。   阮宵愣愣出声:“妈……”   “真没想到啊。”阮曼玲摇了摇头,开始翻卷袖口,朝着床这边走来,“我家能出你这种人才。”   阮宵冷汗差点流下来,一骨碌从床上翻坐起来,后背挤到墙角:“妈!你听我说,我刚醒,看下时间……”   他还试图狡辩。   阮曼玲突然面目狰狞,一下子踩上椅子,铁掌“呼啦”一下把上铺的阮宵拽到边缘,“嘭”的一下拍了下他的脑袋。   “阮宵你可真出息啊!”   “妈!!!!——”   那天晚上,阮宵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周宅。   ***   隔日下午,阮宵抽抽噎噎,在后厨房做作业,做了一会儿,痛苦地放下笔,一个人瘫靠在墙壁上,低头抹眼泪。   周牧野拿着飞盘,带着阿黄从别墅后门口路过时,看到的就是阮宵那副小可怜的模样。   周牧野低眸,一手顺了顺阿黄脑袋顶上的毛,又把飞盘递过去。   狗子欢天喜地地一口叼住。   周牧野走进后厨房,长腿勾了把椅子,在阮宵面前坐定。   阮宵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他一眼,也不管难看不难看,继续抹眼泪,哭得抽抽:“阿……阿野……”   周牧野大咧咧坐着,神色慵懒地看他:“怎么了?”   阮宵缓缓摇头,一副不能好的样子,瘫坐在椅子上,泪眼朦胧:“手机被没收了……我想看电视……”   “……”   周牧野看他一会儿,声音冷冰冰的,道:“你知不知道姚老师怎么说你?”   姚老师是阮宵的编舞老师,一直很惯着阮宵,所以不忍心在他面前说狠话,只好找到周牧野反馈情况。   阮宵才回神一般,“啊?”了一声,抬头看周牧野:“姚老师吗?”   “她说你越来越不认真。”周牧野如实转述,道,“已经为你改了很多动作,但你到现在还没把自由滑节目顺下来,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进度。”   阮宵回想起这一周的种种,羞愧地红了脸,低下头。   周牧野道:“学校里的老师已经默认你是体育考生,课业上不对你提要求,但你训练上也不努力。”   漆黑眼眸看着阮宵时,有些轻,有些淡,却显得很严酷。   他问对面:“你想干嘛?”   阮宵一时间犹如挨了一记闷捶,想到最近他跟上瘾一样沉溺在电视剧中,做什么事都浑浑噩噩,实在是叫身边人失望。   “阿野,我错了……”阮宵一向听得进话,也很容易反思自己,温宁嗓音道,“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不看电视了……”   周牧野眼睫轻缓一眨,站起身,道:“不是说不能看,但凡事要懂节制,玲姨现在还在生气,你想想怎么跟她解释。”   “好。”阮宵点头。   接着,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周牧野:“阿野,那我晚上还能来找你吗?”   周牧野双手抄着兜,居高临下看他。   今天少爷的眼神格外薄凉。   他问:“找我干嘛?”   阮宵在他的眼神下有些抬不起头,声音没底气地低了几分:“来补作业……”   “来看八点档吧?”周牧野毫不留情揭穿。   阮宵脸红了一下:“就……补完还有时间,再看几分钟……”   “你别来了。”周牧野低睫,道,“我直接把手机给你,你自己拿去看,睡前还回来就行。”   阮宵还有些搞不明白,总觉得周牧野今天有点疏离。   周牧野不等阮宵想清楚,转身朝后门口走,很轻地嗤了一声:“你来也是看电视,有我没我都一样……”   阮宵脑中某根弦突然弹动一下,忽然就明白了周牧野的反常。   “不是的,阿野!”阮宵一下子站起来,跑过去拽住周牧野的手臂。   周牧野在门槛前停下脚步,偏头,侧脸矜贵,没说话。   阮宵绕到周牧野身前,怯怯地抬眼看他,软糯的声音里带着点安抚的意思:“阿野,不是的……我最近有点沉迷于电视剧,所以很少去找你玩,其实琪琪也跟我抱怨过……但,但那不是你的问题,都是因为……”   阮宵脸色通红,视线游移一下,才非常小声说出口:“都是因为电视剧太好看了。”   “噢。”周牧野舔了下唇角,语调懒懒,“我不好看呗。”   “……”   阮宵乌黑的眼眸看着周牧野,有些无辜,有些可怜,由于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染了层水色。   周牧野看他半刻,撇开视线,眉眼疏离:“阮宵,跟你说了,我失忆过,忘了以前很多事,你不必因为过去喜欢我,就移情于现在的我……人会变。”   阮宵拧了拧眉,有些听不明白。   周牧野稍作停顿,明朗的下颚线紧了一下,再次看向阮宵:“本少爷不给别人当替身,你要是不喜欢我这种性格的就直说,别总钓着我。”   “什么替身啊……”阮宵抓住周牧野一只手臂,声音委屈得都拧巴起来了,“我哪有钓着你?”   周牧野绕开他一步,继续朝外走。   阮宵却往一旁挡了一下,不让他走。   两人绕了两个来回。   周牧野不得不停下,声音冰冷:“没事干就去看电视。”   阮宵没了手机,遭了妈妈一顿毒打,这一周把自己的生活学业弄得一团糟,现在还要被周牧野冷眼以对,心里如果混了一锅苦涩的大杂烩,种种委屈一下子往上翻涌。   终于。   “阿野你别这么说我!”   阮宵受不了委屈,一头扎在周牧野的胸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不理解!”   “有的时候……有的时候……”   “电视剧真的比男人有意思!”   “…………”   周牧野看着门外,神色寡淡。   心却比大润发杀鱼的还要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男朋友太黏人被冷落后把我手机举报了这件事》   作者:阮宵   - 第50章 医者仁心   随着省赛临近, 阮宵需要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在训练场上。   肖开阳给他规划过,如果想跟国家队的那批选手在全锦赛中同台竞技,这次省赛势必要争第一。   除此之外, 有了省级赛事的荣誉证书, 再加上阮宵国家一级运动员的称号,即将毕业之际,阮宵只要在自主招生环节中发挥稳定,就能被国内顶尖高校录取。   但毕业择校只是阮宵职业生涯锦上添花的部分, 早已不是重心,他的最终目标注定要投放在国际赛事上。   今年阮宵进入花滑比赛的时间不凑巧,没有足够的个人积分, 赶不上本赛季的国际大奖赛。   肖开阳戏称:“你就先在国内升级打怪吧, 等下半年七月, 我们再正式冲刺星辰大海。”   至于这次的自由滑节目, 姚教练根据阮宵的自身特点, 给他编排出几个高水平的跳跃动作, 尽量弥补他柔韧性不足的缺陷。   阮宵自从那天被周牧野谈话后, 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 从此洗心革面,不再那么疯狂地补剧, 而是合理安排训练和休闲时间。   但整个节目排练过几遍,阮宵心里却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仿佛缺少点什么, 不是他师傅裴湛给他编好节目后的那种踏实感。   阮宵说不上来。   姚老师也只是鼓励他:“尽量做好, 不留失误, 你没问题的。”   阮宵只好先应下来。   不多久, 手机也从阮曼玲那里被还回来, 只是阮宵打开各种APP后才发现,阮曼玲已经给他开通青少年模式,每天最多看一小时剧。   阮宵看手机,哼哼唧唧:“……妈……”   阮曼玲冷漠无情:“没商量。”   宵宵叹气.jpg。   这绝对地防沉迷。   高三学生正式放寒假后一周,省赛开始。   这次比赛是在隔壁一个二级地方市举行,阮宵得提前两天到该市。   阮曼玲给他收拾行李那天,阮宵坐在上铺床边,轻晃双腿,脑袋低垂,似乎有心事。   阮曼玲道:“怎么了?”   阮宵挠挠头,细声道:“妈,这次就我一个人去啊?”   阮曼玲蹲在敞开的行李箱旁,闻言,抬头看去:“妈之前不是说过陪你去吗?你又不让。”   阮宵隐约猜到阮曼玲最近要忙什么重要的事,因为他经常看她下班后还在打电话,一到周末,连麻将馆都不去。阮宵无意间听到过几次,阮曼玲跟电话里的人约去什么地方看店铺。   “妈,你忙你的,我不要你陪。”阮宵往后仰躺在床上,道,“我自己能去比赛。”   “那你还愁些什么?”阮曼玲笑,继续折衣服,“教练,队友,一个不少,不都是你认识的?怎么就一个人去呢?”   阮宵眼望帐顶,抿唇,嘀咕出声:“好朋友一个都不在……”   阮曼玲露出了然神色,望上方一眼:“你想叫谁去?”   阮宵不知想到什么,揉揉脸,颊边微微泛红。   过没一会儿,他再次撑起身,看向下面,不太自信道:“妈,我要是叫上阿野一起,你说他愿意吗?”   “小周少爷?”阮曼玲茫然一瞬,随即笑开,“你要真想叫他陪,管他愿不愿意,去试试呗,就说带他去隔壁市散散心。”   阮宵得到鼓励,脸上终于绽放出笑意,三两下从上铺窜下来,往外跑。   “妈,我上阿野那儿一趟!”   “宵宵!”阮曼玲在身后叫他。   阮宵回头:“嗯?”   “你跟少爷说。”阮曼玲道,“如果他愿意去,这几天费用我来报销。”   阮宵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谢谢妈!”   -   阮宵跑向花房的路上,遇到正要外出参加活动的商瑶。   商瑶一身米白色高级定制职业套装,一边走,一边歪头给自己戴鸽子蛋大小的钻石耳坠。   阮宵打招呼:“商阿姨!”   商瑶几步上前:“宵宵,去哪儿?”   “去找阿野。”阮宵上下打量商瑶,真心赞美,“商阿姨好漂亮。”   商瑶笑意更甚,摸摸他光滑漂亮的小脸蛋,道:“乖。”   又问:“找阿野干嘛?”   阮宵小声道:“我想问他要不要陪我去参加省赛,明天走。”   “宵宵都要参加省赛啦?真棒!”商瑶夸完,又向阮宵保证,“宵宵要他陪,他绝对不敢不陪,他要是不陪你去,我把人打包快递给你!”   商瑶说得霸道,但阮宵知道她在开玩笑,不好意思低下头:“也不是非要他去,还是得看阿野的意思。”   “对了。”商瑶话锋一转,拉上阮宵的手,似是为难道,“宵宵啊,这都快年底了……”   阮宵眼神懵懂:“嗯,是啊。”   商瑶垂眼,摸摸阮宵的手背,笑意阑珊:“有些话,商阿姨不知当讲不当讲。”   阮宵都有些紧张起来,连忙说:“商阿姨,您要有什么事,尽管提。”   “宵宵啊……”商瑶稍稍一顿,抬头,“这都快年底了,说好的十个,我可一个都没看到哇。”   阮宵:“…………”   先不论商瑶是不是认真的。   他感到一种年底被老板催业绩的压力。   ***   阮宵来到花房对面,那里正好朝向周牧野的房间窗户。   他趴在窗沿,朝房间里张望,却见周牧野在衣柜前拿衣服,不远处沙发上,一个敞口的行李箱摆在那儿。   周牧野似乎也要出远门。   “阿野!”阮宵垫一下脚尖,朝房间里唤他。   周牧野顺声音看来,见到窗台上搁置的一张净白小脸。   他放下衣架,走到书桌前,一手撑住桌面,倾身将窗户往一侧打开一些。   看向阮宵:“有事?”   “你要去哪儿呀?”阮宵瞄一眼沙发上的行李箱。   周牧野道:“生物竞赛。”   阮宵这才想起来,他在生物课上昏昏欲睡时,隐约听老师说起过这事,好像叫全国生物奥林匹克竞赛,前几名之后还得去参加国际上的竞赛。   阮宵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样啊……”   阮宵下巴搁在放于窗台的手背上,小脸没掩饰住失望。   周牧野看他半刻,问:“你想干嘛?”   阮宵抬眸:“我想你陪我去比赛。”   “什么时候?”   “明后两天是集训,第三天比赛。”   “正好跟我竞赛撞了。”   “对啊……”   周围安静片刻。   周牧野傲慢地一挑眉:“一定要我陪?”   “也不一定……”阮宵摇摇头,又点头,“不过最好是你……”   “为什么?”   “因为我唯一参加过的两次比赛,你都在,而且我还都拿了冠军。”   两次参加比赛,两次心态都崩。   第一次周牧野帮他找回目标,专注赛场。   第二次周牧野带他找感觉,在后台跟他……   阮宵脸上陡然升温,连忙抹了把脸,强行把脱缰的思绪扯住。   周牧野显然没看出他的异样,道:“这么迷信?把我当吉祥物呢?”   “害!”阮宵眼角弯弯,“有那么点意思吧。”   没过两秒,又稍显低落地垂睫:“不过你也有事……那算了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行啊。”周牧野冲他扬扬下巴,“孩子总要学会自己长大。”   阮宵对周牧野皱了皱鼻子,趴在窗台上对他做鬼脸。   溜走前,活力满满道:“阿野,你比赛加油,我也会加油!”   第二天因为要赶往邻市,所以阮宵起了大早,天没亮,五点刚到,就往外搬行李箱。   阮曼玲身上还穿睡衣,就把他送到附属楼门口。   前一天晚上,她已经跟老金打过招呼,拜托他一早送阮宵去集中点。   在门口,阮曼玲细细地把行李箱里的物品跟阮宵交代一遍。   阮宵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只去三天,但阮曼玲终归不舍,离别前的拥抱因此显得尤其长。   阮宵吭哧吭哧,沿花园小径把箱子推到别墅门口。   那辆幻影八代已经处于启动状态,停在那儿等待。   阮宵走近,竟发现阿黄蹲坐在车旁。   “阿黄,怎么会在这儿?你平时都这个点醒的吗?”阮宵笑,对阿黄伸手,“不会特地来送我的吗?”   阿黄起身朝阮宵小跑而来,顺从地接受阮宵的抚摸。   这时,老金从前座下车,热情地打过招呼,帮阮宵把行李箱搬到后备箱去。   阮宵拉开车门前,对阿黄道:“回去吧,好狗狗,我过几天就回来。”   门一打开,阮宵正要钻进去,却顿在原地,看到后座多出的一个人,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反应过来后,扑进车里。   “阿野!”   周牧野正坐在车里仰面补觉,听到动静,困倦地睁开眼,懒懒地朝阮宵看来。   阮宵却十分精神,像个小哈巴狗一样,跪在车后座上,看周牧野时一脸傻笑。   阮宵语调上扬:“你怎么来啦?”   周牧野道:“你说呢?”   阮宵掩饰不住上翘的嘴角,在车里坐好,拉上车门,已经明白周牧野的意思。   心里万紫千红地开满花。   可阮宵没乐一会儿,又突然担忧道:“那你竞赛怎么办?”   “在你后一天比赛。”周牧野继续仰靠在座椅上睡觉,淡淡道,“前几天集训,不参加没关系。”   阮宵还是忧心:“真的没关系吗?”   “那我下车。”   这么说的时候,周牧野手放在门把上。   “欸,不要不要!”阮宵下意识拉住周牧野的手臂,拖住他,唯恐他真开门。   周牧野偏头,睁开一只眼,凉凉地看他。   阮宵脸唰的一下通红,同样意识到自己多虚伪。   申城到隔壁市,驾车一个小时多一点,由于是私家车司机送行,阮宵提前跟肖开阳报备,说跟阿野一起去,便不去集中点坐大巴车。   前面四十多分钟,两人都在睡觉,后来周牧野先醒。   他看窗外,慢条斯理地揉后颈,睡得脖子有点僵。   不多时,阮宵睁开眼,他双手撑在座椅上,丢魂一样,定定地发一会儿呆,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距离下榻的酒店还有一段距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阮宵知道周牧野一直有自己明确的规划,所以即便花滑很厉害,还是选择退组。   闲来无事,他问:“阿野,你以后会做什么?”   “以后嘛……”周牧野看前方虚空处,神思寡淡,“不出意外,会继承家里的私人医院。”   阮宵听肖开阳提过,说周牧野要学医,但听周牧野亲口说,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他真心赞叹:“阿野好棒,以后就是周医生了。”   周牧野却嗤笑一声,瞥来视线。   “格局大点。”他道,“都说是继承了,得叫我一声周院长。”   “……”阮宵低头挠挠鼻尖,“……是我格局小了。”   继承者果真任性。   ***   到酒店后,周牧野本想自己订一间,但酒店满员,只能跟其他人一样,服从队里安排。   肖开阳随机给大家分配房间,捉到谁的身份证就让谁住一起。   阮宵赶紧跑到周牧野面前要身份证,打出顺便帮周牧野的身份证一起交上去的借口,转身,将两人的身份证牢牢地按在一起,再递给肖开阳。   肖开阳斜靠在柜台上,一边从上到下摸出身份证,一边登记喊人。   结果出乎阮宵的意料。   他跟双人滑队员分到一间,室友正好是叶子的搭档东东。   而周牧野跟另一个男单住一间。   显然,两人的身份证没凑巧碰一对。   阮宵拿到房卡,轻拧下眉,远远的,隔开人群看向那个男单,就见他正跟周牧野分房卡。   阮宵咬咬下唇,正要上前,却被东东从身后叫了声:“宵宵,先上去了。”   阮宵回头,看向东东,又看向周牧野的方向,心里突然跟泄气一样,耷拉下眼皮,有气无力地拖上行李箱,跟东东一起上楼。   跟周牧野同住一间房的男单叫晓峰。   晓峰比较热心,跟周牧野商量道:“师兄,你跟阮宵一起来道吧?要不要跟他睡一间?”   周牧野一手拽行李箱,有些艰难地用单手把身份证塞卡套里,头也不抬:“不用,我怕晚上打扰他。”   晓峰一下子噎住,随后表情绷不住,哭丧道:“师兄,你就不怕打扰我……”   周牧野放好身份证,淡声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又说:“走吧,先上楼。”   -   第一天训练结束,一群人在基地吃过晚饭后,就回酒店休息。   大家住的都是标间,一个房间两张单人床。   晓峰连眼罩和耳塞都掏出来备着,以防周牧野要熬夜到很晚。   结果。   周牧野九点半就去洗澡,十点准时上床睡觉。不看书,不玩手机,把自己那半边的床头灯关上,安安静静,绝对称得上最佳室友典范。   倒是晓峰,怕自己影响到他休息,收拾东西都蹑手蹑脚的。   他蹲在地上从箱子里拿衣服,找了一会儿,直起上半身,歪头思考,纳罕:“师兄他,也不熬夜啊,怎么就怕晚上打扰到阮宵了?”   ***   连着集训两天。   第三天白天,大家休整一段时间后,就一起坐大巴前往体育中心,准备参赛。   男单的出场顺序在近傍晚的时候,前面都是冰舞和双人滑。   叶子和东东拿了双人滑的第二,虽然已经很不错了,但两人有些扫兴。   第一是两位省队的选手。   阮宵的压力也陡然增大。   以前都是小比赛,大多是世纪滑冰俱乐部内部选手之间的较量,阮宵第一次领悟到省队选手的风采,感觉他们无论是技术还是气质,都十分强悍。   男单开始后,阮宵就变得坐立难安。   赛前临他上场的一段时间,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无论心里劝过自己多少回,但还是无法抑制手脚发凉,腿发软,呼吸更是焦灼。   阮宵还没换鞋,正在冰场后方的员工通道里走来走去,一次次深深吸气又吐出。   越是这种时候,他脑子里想起越多的竟是训练时自己的不足之处。   因为柔韧性不够,劈叉不够极限,下腰不够深,后扳腿提刀时不够从容……   越想,越慌,唯恐比赛时这些问题都一齐暴露出来。   正当阮宵来回踱步时,前方走廊尽头传来闲散的脚步声。   阮宵抬头。   周牧野朝这边走来。   周牧野走到近前,上下打量:“又开始了?”   对阮宵的状态,他太过熟悉。   阮宵在周牧野面前没什么好装,苦恼地点头。   “那怎么办?”周牧野低睫,掏出手机和耳机盒,提议,“要不然听段音乐?”   阮宵大概还有一刻钟上场,他现在听不进音乐,也不想听。   阮宵低下头,拧眉,紧抿唇角,不知在想什么。   周牧野看他半晌,重新把耳机放回口袋,很浅地叹一声:“先回去准备,快到你了。”   正要离开,手腕突然被捉住。   周牧野淡淡眨一下眼,抬头看向阮宵。   阮宵脸上一片绯红,眼角泛起湿润,看周牧野一眼,又低下视线,最后又逼自己看向周牧野。   温宁的声音有些颤:“帮我找找感觉吧。”   周牧野乌发黑瞳,眼角在灯光映照下有些薄凉。   他问:“怎么找感觉?”   说完,无意识舔了下唇。   很明显在明知故问。   阮宵手还抓在周牧野腕上,上前一步,精致小脸上俏红,眼眸里闪烁光亮,声音却蚊子哼一样:   “周院长,我紧张……”   周牧野眼睛漆黑,看他半晌,终于挪步,转身,不疾不徐地朝阮宵走。   阮宵步步后退,呼吸有些急,在周牧野的有意引导下退到一旁卫生间门口。   周牧野抬起一手按在门上,顺势推开,继续向前。   阮宵退到门里面。   周牧野跟着进入卫生间内,反手关门。   “你这个症状有点棘手,我得好好看看。”   “咔嚓——”   门内传来一道落锁声。   作者有话要说:   周牧野:周院长也不想,但谁叫周院长医者仁心。   - 第51章 求安慰   跟周牧野找感觉时, 阮宵大脑空白,懵懵地发热。   因为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比赛前紧张的情绪也能一并忘却, 还会有种轻飘飘、如坠云端的愉悦感觉。   等阮宵回过神, 他已经小脸红扑扑地站在众人瞩目的冰场中央。   阮宵朝内场的等候区看去,教练和队友都在那儿,还有周牧野也在。   肖开阳对这边高高举起双手,比出“你最棒”的手势。   阮宵顺势看向周牧野。   周牧野手臂架在横杆上, 正低头看手机。   他肤色冷白,因此衬得唇色尤其嫣红,细看之下, 嘴唇还显出些微红肿。   许是感到阮宵的目光, 周牧野抬头, 朝这边看来。   两人对上视线。   周牧野冲他微微一挑眉, 挑起鲜红舌尖, 滑过唇角, 动作间意有所指。   阮宵尚且清楚自己在比赛, 正被众多视线围观。   他不动神色地收回目光, 投向前方黑压压的观众席,握紧双拳, 暗暗深吸气,稳住陡然剧烈跳动的心脏。   周牧野这个坏男人。   一定是故意的。   阮宵的自由滑节目正式开始前。   周牧野还在手机上敷衍竞赛导师。   肖开阳瞄他一眼, 问:“刚才是去吃火锅还是麻辣烫了?”   周牧野不解, 偏头看他。   肖开阳眼神示意他的唇:“辣成这样?”   周牧野抬起一手, 摸摸温度尚且滚烫的嘴唇, 又咬咬下唇, 继续低头敷衍导师:“不知道, 问阮宵去。”   肖开阳笑:“什么乱七八糟,吃没吃自己不知道,还得问阮宵?”   周牧野没再多说什么,稳住导师后,开始订今晚的机票。   这次的自由滑节目中,阮宵仅在后半段的向上燕式转中放下浮足那一刻打滑一下,出现一个小失误,其他动作都完美达成。   他的技术分以绝对优势甩开目前位列第一的一位省队选手,不过表演内容分则不是最突出的,最终以自由滑总分154.33的成绩排第一,引起不少在场选手的频频注视。   周牧野跟教练组到的KC区,看到成绩翻新的瞬间,他抬手,似乎要揉揉阮宵的脑袋,可看到阮宵今天刚做好的造型,最终作罢。怕他一会儿在采访环节乱发型。   周牧野是明早九点开始竞赛,所以等不到比赛结束,现在就要赶去机场值机。   阮宵后面还有五位选手没上场,所以目前无法得知最终排名。   分别前。   阮宵道:“阿野,等比赛结束,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名次!”   周牧野一手抄在兜里,面对阮宵站立:“不用了。”   阮宵稍怔一瞬,垂下睫,再次抬眸时,眼角微弯:“你不想知道吗?也对,又不是什么太精彩的比赛。”   毫无征兆的,周牧野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脸颊。   阮宵停顿两秒,一边绵软的脸颊被扯到变形,口齿不清:“阿惹,里干嘛……”   “我知道你会是第一。”周牧野眉眼薄凉,淡声道,“所以不用多此一举再告诉我一遍。”   阮宵脸上霎时间升温,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蠢。   “谁说不精彩?”周牧野道,“你这总不自信的毛病得治一治。”   抬腕,看眼手表,轻“啧”一声:“今天周院长没空,下次再约时间。”   “你……你可以了……”   阮宵视线低垂,脸上的热度简直退不下去,等周牧野松开手,他赶紧用双手揉揉脸颊,正好掩饰住满脸绯色。   周牧野走后。   阮宵换好鞋,坐在场边,还有些出神。   等好不容易醒过来般,才突然意识到,分开前他还没祝周牧野竞赛顺利。   阮宵连忙问肖开阳要来自己的手机,给周牧野发去微信。   糯米做的阮宵:【阿野,竞赛加油!祝你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阮宵很喜欢周牧野给他取的网名,所以后来注册微信以及企鹅号,就算是视频账号,也都用这个ID。   过一会儿。   周牧野:【谢谢。没有我不会的题。】   阮宵:“……”   ***   最后,男单比赛结束,整届省赛进入收尾流程。   阮宵以两点几分之差,赢得本届男单第一名。   这可把肖开阳高兴坏,不仅给阮宵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抱得他双脚离地。   采访过后就是庆功宴,阮宵胡吃海喝一顿,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   网上已经有本次省赛的相关讯息,阮宵随手转发一个体育平台对于此次省赛的报道,便去到#夜夜笙箫#的超话。   一点开,满屏都是Gif动图,是粉丝从比赛视频上剪辑下来的。   最上面一条热门,是最后在等成绩出来时候的Gif截图。   阮宵点开一看。   周牧野正一手抄兜,一手掐阮宵的脸,镜头对准周牧野,能看到他正在说话,而对面的阮宵,则小脸俏红,看人的眼神都是湿漉漉的。   阮宵刚往嘴里塞进一个泡芙,就有些噎住。   如果不是网友的放大镜,他永远不知道自己面对周牧野时有这么孬。   丢人!   再习惯性点开评论区,随意瞄上两眼,画风差点让他把嘴里的奶油喷出去。   【老婆脸红得这么漂亮,野哥确定不冲一下?】   【野哥不冲不是男人啊。[doge]】   【你俩在干嘛!你们可是在KC区!来,跟我念,Kiss&Cry,Kiss!Kiss!Kiss!你俩为啥不接吻呢!还在磨叽啥呢!】   【唇语十级专家在哪里?野王对小元宵说了什么???】   【大概说的是:“我知道你会是第一。”】   【嚯!还没结束,就已经预定冠军了,野王不仅对自己自信,对小男友也很自信,这就是官配。】   【啊啊啊啊啊!我好喜欢他们!周牧野自己不参加比赛,但还是来到现场了,肯定是来陪小元宵的!他们感情真的好好啊。】   【哈哈,野王又在欺负小元宵,孩子脸都给掐红了,不知道在床上会不会也欺负阮宵,污了污了,但想想也太带感了。】   【……】   阮宵正在一条一条翻评论,脸上红彤彤的,没想到他和周牧野的CP粉们都这么……奔放。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奔放,也不会取“夜夜笙箫”这种名。   正当阮宵头脑发热时,旁边叶子凑过来:“宵宵,看什么呢?”   阮宵火速退出界面,偏头看叶子,脸还通红,却一本正经:“啊?没什么,就看看体育新闻。”   叶子目光怀疑地打量阮宵片刻,道:“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阮宵茫然:“像什么?”   “像电脑上看片被发现后一键切回桌面。”叶子一脸高深莫测,“宵宵,手速飞起啊。”   “什……什么啊!”阮宵装傻听不懂,装模作样翻看刚才转发的体育报道,脸却愈发地烫。   他不过就是翻翻超话楼。   怎么就像看片?   阮宵正好在看体育新闻的评论区,翻过一页,看到某条点赞很高的评论时,却为之一顿。   【看过男单第一之前的两场比赛,说实话,这次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远远达不到前两场的水平,看得出,代入不了情绪,承认跳跃出彩,但其他都不行,如果综合来看整场的表现,比不过第二名。】   阮宵心里咯噔一下,看到“差强人意”、“不行”、“比不过”这些字眼,来不及思考,继续往下看。   【男单第一最近被吹得太过火了,不过是跟周牧野绑定炒CP,涨了一波热度,各种号都跟风营销,这次省赛直接打回原形,柔韧性差成这样,省队那些选手随随便便拉出来,都比他可观赏性强,花滑是冰上芭蕾,不是跳远跳高比赛,整场表演太硬了,看不懂国内裁判审美。】   【粉丝没必要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就乱咬,热评那几个哪个不是说的实话,我也看过男单第一击败羽帝那一场,确实是封神之作,相信很多看过的人都有被感动到,那才是带情绪的表演,但再看这次省赛,徒有其表,没有内核,不过就是个木头美人在冰上跳跃,我都怀疑这位有没有理解自己作品的意义,反正这个男单第一在我看来,名不副实,说是黑幕我都信,毕竟能跟周太子扯上关系,背景都不差。】   【他好像一个跳跃机器哦。】   【……】   阮宵心里被跟针刺一样,扎得有些疼,胸口也闷闷地作呕。   他身体紧绷,微微发起抖来,最后“啪”的一下把手机翻过盖在桌上,拽过餐盘,埋头往嘴里塞东西。   餐桌上有人打趣:“宵宵,还没吃饱啊?”   阮宵没抬头,保持进食速度,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可注意点啊。”那人还在开玩笑,“哪天真胖了,可就跳不起来了。”   阮宵捏着银叉的手指紧了紧,最后,狠狠拧了下眉。   ***   晚上,阮宵撑得睡不着,裹上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东东睡前犹豫片刻,扭过头,问:“宵宵,你要不要紧?”   阮宵探出一张脸,不好意思道:“没事没事。”   他知道自己打扰到室友,兀自想想,爬起来,道:“东东,你先睡吧,我晚上吃多了,去外面走走。”   东东看阮宵当真爬起来,而且还把酒店里厚厚的鸭绒被裹在身上,都惊了:“你就这么去啊?”   阮宵捞起坠在脚踝边的被子,不让拖到地上,点点头,笑意羞赧:“外面太冷,带床被子。”   东东:“……”   可以披上外套呀。   阮宵像超能陆战队里的大白一样,摇摇晃晃地驮上被子出门,来到走廊,左右望望,却不知往哪儿走。   他晚上睡不着,三分是因为撑,七分是因为胸口发闷。   网络上的□□对他影响太大,即便后来没再上微博看过,但那些字句都针扎似的刻在他心里。   更可怕的是,除去一些不实揣测,他发现网友的点评都是对的。   阮宵吸了两口夜里冰凉的空气,继续摇摇晃晃朝走廊尽头走。   那里有个全景阳台,有窗,也吹不到风。   阮宵在阳台上来回踱步,最后蹲到角落,身披被子,如散开的一大蓬白云。   被子里,阮宵还穿睡衣,他从怀里掏出手机,面对微信里某个头像迟疑不定。   他突然很想找阿野说说话,如果不说点什么,只觉心情快憋到爆炸。   可点开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两点,现在打过去,一定会打扰到周牧野休息。   阮宵又把手揣回怀里,郁闷地蹲在地上,准备自己熬熬就过去。   可没过半分钟,他再次拿出手机,拨去微信视频。   响过好一会儿。   视频通话被接起。   卡顿两下,手机里显出雪白房顶的画面。   阮宵往被子里缩缩脑袋,看向手机里,声音软糯:“阿野,你在吗……”   周牧野的声音从画面之外传来:“在。”   淡淡的,有些疲惫。   阮宵扒下堆在脸颊旁的被子,问:“你在哪儿呀?我都看不到你。”   那边安静两秒,手机从桌上被拿起,镜头一阵晃动,周牧野发丝微潮,有些凌乱地支棱,镜头框出他笔直修长的颈,冷感的锁骨,以及肌肉漂亮的肩胛。   阮宵这才意识到,对方刚洗好澡。   “在穿衣服,要看吗?”周牧野声音有些犯懒。   阮宵悄悄红脸,往被子里埋埋下巴:“你……你先换衣服吧。”   周牧野随手一抛,手机撂到床上,在松软的床铺间上下弹动两下。   视频的画面连同一起摇晃。   阮宵叫:“你都把我晃晕了!”   周牧野瞥向床铺间的手机,声音冰冷:“那真抱歉,你在床上等我一会儿。”   阮宵:“……”   扒了把发烫的耳朵。   什么乱七八糟。   听上去真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在我身边哭   阮宵一手撑住脸颊, 能模模糊糊听到手机里传来吹风机声响。   就这么蹲在角落等上两分钟左右,手机中的视频画面一阵晃动。   那边的镜头再次被拾起时,显示周牧野已经靠坐在床上。右上方打亮一盏色泽温柔的简约壁灯。   周牧野典型高岭之花的气质和长相, 但此刻视频画面里, 可能是受光线影响,那张矜贵漂亮的脸不像平日里那般难以接近,散发出慵懒倦怠气息。   阮宵一见到周牧野,就顺气不少。   他放下撑在颊边的手, 拥住身前被子:“你怎么才洗好澡呀?”   周牧野道:“下飞机都一点了。”   “好辛苦……”阮宵下巴垫在手臂上,嘀嘀咕咕。   不过想到周牧野这么辛苦都是因为自己,虽然很愧疚, 但心里忍不住冒出膨胀的小泡泡。   “这么晚。”周牧野问, “你怎么不睡?”   阮宵道:“比赛结束后还有庆功宴, 我吃撑啦。”   他边说边摸自己的肚子, 发现肚皮竟胀开来, 有弧度。   为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阮宵微微挺直身, 松开被子。   他把手机镜头往下偏转角度, 同时将轻柔的棉质睡衣下摆往上撩起一截。   “阿野,你看, 我肚子都大了!”   “……”   阮宵不知道,他作为一个曾有假孕“前科”的人, 说这话时, 第一时间很容易叫周牧野想歪。   周牧野正要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随手机镜头下移, 视频中出现一片莹白。   周牧野看屏幕, 一时间表情里有些沉默。   阮宵周围光线昏暗, 但不影响周牧野看清镜头照出的画面。   正如阮宵所说, 晚上吃太多,肚皮撑出圆滚滚的弧度,薄白,可爱。肚脐眼柔软凹陷。   周牧野锋利的喉结不受控制滚动一下。   阮宵还在视频那头问:“阿野,看得到吗?”   周牧野声音有些低:“看到了……”   正当这时,镜头无意往旁边扫过一些。   周牧野隐约可见,在阮宵身旁,有大丛墨色乔木叶。   周牧野:“你在哪儿?”   阮宵闻言愣一下,理所当然:“外面阳台上。”   周牧野一向冰冷的尾音上扬:“外面?”   “对。”阮宵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沉默半刻。   周牧野:“阮宵。”   阮宵低头看屏幕:“嗯?”   手机那头,声音微微咬牙:   “衣服快他妈放下……”   阮宵呆滞片刻,“噢”一声,乖乖把睡衣下摆松开,再次裹好自己的小被子。   ***   视频里,周牧野问:“你什么时候回房?”   阮宵垂下眼睫,咕哝:“再等等吧……”   又乖巧小声地道:“阿野,你累了吗?如果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周牧野却没理会。   他抬起一手,枕在脑后,冰冷声线懒洋洋的:“你确定是因为吃撑了才出来?”   阮宵点头:“是呀。”   周牧野黑眸轻淡一眨:“阮宵,说实话。”   被连名带姓地喊,阮宵立即气虚:“怎……怎么了嘛……”   “你披着被子就出来,是想消食的样子?”周牧野很轻地嗤一声,“还是说,特意跑出来就是想露个肚皮给我看?”   阮宵窘迫地往蓬松的被子里缩,小声哼哼:“我没有……”   “你最好快点。”周牧野抬起手腕,瞄一眼手表,“我今天考试,得早起去考场。”   阮宵低头:“那不说了,阿野你赶紧睡……”   “阮宵。”   周牧野声音冰冷,出声打断。   阮宵还半举手机,头却往被子里越埋越低,声音也轻下去:“我没有……阿野,我就是……”   从周牧野的角度,可见阮宵轻拧下眉。   阳台上环境幽暗,但仅借屏幕荧光,阮宵那张绝艳小脸也能被照得白皙发亮。   周牧野缓缓自床上坐起,眼望屏幕,耐心等待。   过一会儿。   阮宵吸吸鼻子,抬头面向摄像头。   刚才还好好的,这次,那双清丽眼眸却红透一圈,显出挫败又沮丧的表情,碎钻一样的水光在眼中打转。   他试图开口,可刚启水红的唇,话未说出口,豆大的眼泪先砸下来。   周牧野皱眉,握手机的手指捏紧。   “阿野,我难受,睡不着……”阮宵声音含混不清,抽噎不止,“他们说得好难听……说我是机器,说我不配第一名……”   阮宵鼻子一阵阵发酸,情绪缺口一旦打开,就像收不住的泄洪,一发不可收拾。   他一个人蹲在角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阮宵的人生很平凡,也从没被太多人关注过,他从未经历过今晚这么大的恶意。   网友们肆意放大他的缺陷,从各方面嘲讽,甚至还有谩骂。   阮宵本就没多少自信,现在更是被打击得溃不成军。   他甚至无法分辨,到底哪些言论是公正客观的,哪些言论是包裹在客观的外衣下,实则在为攻击而攻击。   阮宵一手拥住被子,下巴抵在膝盖上,呜呜咽咽道:“我知道我不够柔软,有些动作就是做不了……我也没办法,所以只能跳跃时跳得更好点……要是能早几年练花滑,也不会这样……”   周牧野一直没说话。   阮宵则一边掉眼泪,一边呜咽声没停过。   可能是潜意识里知道周牧野在听,就不知不觉将心里的委屈和难过都说出来。   半晌之后,阮宵可能是因为哭累,也说累,终于消停,自顾自地在被子上蹭眼泪,小小声地抽抽。   “宵宵。”这时,周牧野终于开口:“你好点没?”   阮宵哽咽住,点点头,喘过气后,忙灌两口冷空气。   周牧野道:“能听我说话吗?”   阮宵看向镜头,眼睛红红,好不可怜。   他抹掉脸上的水渍,“嗯”的一声点头。   周牧野低下睫,又抬起,道:“虽然很残酷,但这只是个开始。”   阮宵的小脸哭得一塌糊涂,眼睛红,鼻尖红,脸颊红,他咽咽口水,直直地望屏幕里。   “以后,攻击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多。”周牧野道,“当然,赞美的声音也会越来越多。”   阮宵明白周牧野的意思。   现在,还不过是个省赛而已,当他有一天走向全国、走向国际的时候,当他被更多人所熟知的时候,议论声只会越来越喧哗。   周牧野问:“到那时,你要怎么办?”   阮宵往一旁瞥一下黑亮的眼瞳,可怜兮兮,小声试探:“我……只听赞美的声音?”   周牧野看他三秒,低头。   接着,肩膀颤动,镜头也在细细颤动。   “哎呀!”阮宵用手臂擦眼泪,羞恼地控诉,“你笑我!”   周牧野冲镜头摆摆手,好一会儿,才抬头,脸上还有没收敛净的笑意,因此显得漆黑眼眸尤其温暖和明亮。   阮宵微微歪头,轻眯下眼,几乎看痴。   周牧野清清嗓,恢复一贯的冰冷寡淡,才道:“我的意思……你要坚定住对自己的信念。”   “赞美也好,攻击也罢,都不过是外界的声音,不能左右你,只有你才知道,自己的优势和薄弱在哪里。”   阮宵有些羞愧,脸红,他垂下首,兀自安静一会儿。   等他再次看向镜头,已经带上几分珍重,道:“阿野,我明白了。”   经周牧野提醒,阮宵也想明白。   世上的声音那么纷扰,如果谁都能带跑他,那么以他这样的心理素质,只会寸步难行。   如果想要进步,那得永远保持清醒的头脑——   自己的优势要继续保持,薄弱项再继续加强。   至于那些否定的声音,权当是个提醒,正如人们常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周牧野淡淡道:“你明白了?”   阮宵抹一把脸,振作起精神,用力点头:“嗯!”   周牧野轻扯下嘴角:“明白有屁用。”   “啊?……”阮宵跟被戳到软肉的蚌一样,一下子又缩回鸭绒被里。   周牧野道:“还不是一样会伤心。”   阮宵扒扒通红的耳朵,视线游移,很不好意思,却无法反驳:“阿野,道理谁都懂嘛……”   殊不知,自己软声嘟囔的时候像撒娇。   阮宵明白道理是一回事,但毕竟少年心性,本身性格软,没怎么挨过骂,要他适应的话,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视频对面,周牧野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宵用鼻尖蹭蹭被子,瞄几眼屏幕,在沉默的气氛间,有些不自在。   他总是哭过才知道害羞。   有点后悔刚才情绪过于外放。   周牧野仍低垂首,声音寡淡,突兀地道:“阮宵,我希望你坚强。”   “啊?……噢,好……好的。”   阮宵尴尬,也知道自己一个男孩子,总哭哭啼啼不像话。   大概是被阿野嫌弃了。   阮宵正捏紧被角忐忑呢。   又听对面低声道:   “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坚强。”   阮宵眼一眨,没反应过来。   “如果想哭,也请在我身边哭……”周牧野始终低睫,轻拧下眉,“跟你隔这么远……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阮宵呼吸停住,心脏愈发鼓噪,眼睫一眨不眨。   视频通话不知何时已由对方挂断。   眼望切回桌面的屏幕,他忽然就软得支撑不住自己身体,背靠墙上,声息吐纳间都是炽热。   阮宵蹲在阳台角落,手捧手机,一颗心滚烫。   在这个令人沮丧失落的夜晚的末尾,他感到来自周牧野的偏袒,和不经意的爱意。   ***   等阮宵回到申城,他的赛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只需埋头训练,等待半年后的新赛季。   由于在省赛中受到敲打,阮宵回来后,着实用功过几天。   他每天都早早到体育中心训练,晚上,不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他都不回家。   肖开阳多次在大家面前表扬阮宵,说他是天道酬勤的典范。   但这样凶猛的势头,阮宵也仅仅保持一周。   起因是他某天早上没起来床,挣扎许久,干脆就赖着不动。   毕竟深冬至,寒假到,被窝的诱惑太难抵挡。   一周后的某一天,阮宵正要出门去俱乐部,却被商瑶叫住。   阮宵屁颠屁颠跑过去。   商瑶腕上套一个小皮包,正在戴手套,似乎也要出门。   “商阿姨,什么事?”阮宵到她面前。   商瑶从门廊处下来。   她的身后,周牧野双手闲散抄兜,斜斜靠站在廊柱旁。   阮宵看到周牧野,小小翘下唇角,又朝他做个鬼脸。   周牧野似乎嫌弃他幼稚,移开目光。   “宵宵,今天别去训练了。”商瑶掏出跑车钥匙,朝不远处按一下,道,“跟商阿姨去见个人。”   “见人?”阮宵呆滞一瞬,问,“谁?”   说完,下意识去看周牧野。   周牧野却没有跟他们一起去的意思。   商瑶拉开车门,对他招手,含笑卖关子:“来,到了就知道了。”   阮宵懵懵懂懂,只好小跑过去,坐进车里,稀里糊涂被带走。   -   等跑车行至城市另一端的一栋环境清幽的别墅前,被商瑶领进宅内,阮宵才知道,今天他要见的,是个女人。   姓云,名燕——   他未来的芭蕾舞老师。   “宵宵,给你介绍下。”商瑶似乎跟云燕很熟,上前就环住女人的手臂,巧笑道,“这就是云老师,你在电视上看到的最有名的那批芭蕾舞演员,可都是她的学生哦。”   阮宵有些出神地看面前的女人。   那是个很瘦,瘦得有些皮包骨的女人,皮肤苍白透明,一身素黑长裙。   她的年纪大概跟商瑶相仿,只是商瑶脸上依旧光滑,但女人眼角、额上,都有淡淡细纹,法令纹在光影交错间也很明显。   可即便女人瘦,脸上有岁月滑过的痕迹,但没人会质疑她的美。   她的站姿美,气质美,身上的线条无一处不完美,那绝对是几十年芭蕾舞训练中锻造而出的成果。   更加令阮宵印象深刻的,是女人强大的气场。   相信但凡有人站在她面前,被她严厉沉默的眸子一瞥,都会被某种无形的压力压得透不过气。   阮宵战战兢兢,双手贴裤缝,低头,脸热得几乎冒汗,恭恭敬敬道:“云……云老师好。”   云燕在家没穿鞋,赤脚,迈出极度优雅的步伐来到他面前,指尖挑起阮宵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阮宵眼神左右乱瞥一瞬。   云燕的目光定在阮宵脸上,说不上是打量还是评判,反正令阮宵浑身紧绷。   半晌,云燕放下手,走回商瑶身边。   两厢对比,商瑶在她面前简直像个少女,她急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云燕音色颇冷:“我四月在德国那儿还有个学生,他可以先在这儿上一个月课试试,至于我从德国回来后还要不要继续教……”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但阮宵听得明白。   四月到来前的这一个月课,是云燕卖商瑶的人情,至于他往后还能不能继续跟云燕学,得看自己造化。   阮宵的胃开始抽抽,说不上自己是想跟这位看起来很厉害的老师学习,还是有些惧怕。   阮宵也是后来才知道,云燕的简历,堪称舞蹈届的天花板。   云燕九十年代初留学德国,后来成为柏林国家芭蕾舞团首席,只是一直心系祖国,之后便回国发展,创造出国内芭蕾舞的黄金时代,教过的学生更是桃李满天下。   如果不是商瑶引荐,阮宵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样的传奇人物。   回到家后,阮宵都是恍惚的。   直到周牧野在他面前打个响指,阮宵才回神。   周牧野淡淡道:“怎么样?”   显然是问今天去见新老师的情况。   阮宵兀自思索片刻,抬头看周牧野,乌黑眼里闪烁沉静的光芒:“阿野,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周牧野轻挑眉:“关我什么事?”   阮宵不偏不倚注视他,道:“我知道是你,让商阿姨找的关系。”   这次,周牧野没说话。   阮宵知好歹。   他知道这次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抓住,就是他蜕变的开始。   他也知道,为了助力他成功,周围人一直在尽所能地提供帮助。   他是幸运的。   阮宵压抑住心中滚烫的冲动,深吸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练习,得到云老师的认可,成为她的学生,我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待的!”   因为激动,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差点喊出来。   周牧野眼眸漆黑,看他片刻,毫无征兆地伸手,揉乱他的乌发。   “好,那我等着。”   ***   第二天,阮宵上午去云燕那儿。   中午的时候,周牧野来接他。   别墅门一打开,就见阮宵眼尾泛着红,双腿僵直颤抖地走出来。   那样子,仿佛腿都不是自己的,各走各的。   阮宵见到周牧野,眼眶又红一圈,鼻尖都是粉的。   他三两步蹦下台阶,还没离开别墅,就双手抓住周牧野的外套前襟,脸直往周牧野怀里钻,呜呜咽咽含混不清:   “我不学了,阿野……太疼了,我再也不来了,老师还打人,我吃不了这个苦……阿野我要回家……”   周牧野:“……”   作者有话要说:   又名《花滑演义之扶不起的阮蛋》   - 第53章 娇妻逃跑啦   阮宵到云燕家上课的第一天就死去活来, 嚷嚷着怎么都不要再去了。   阮宵以前在俱乐部姚老师那儿接受的,都是循序渐进式训练。   因为姚老师知道,他从小韧带筋骨没拉开, 所以总是叫他量力而行。   阮宵一喊痛, 姚老师就停止,绝不会强迫他分毫。   如果说以前阮宵仗自己在俱乐部里是块宝,体会到的都是简单模式。   那在云燕这儿,他可以说是连根草都不如, 模式也从“简单”一下子跃升到“地狱”级别。   云燕的别墅里有一间练功房,占地足足有八十平方米,前后两面墙装有镜子。   上芭蕾课的第一天, 阮宵站在镜子前, 他一手把住横杆, 左腿直立不得弯曲, 右腿向后弯折, 朝上抬高至九十度。   阮宵按照云燕说的, 摆好她要求的基础姿势, 以为这样就可以了。   结果云燕上前几步, 掰住他的右腿,还要继续往上抬。   “啊!”阮宵龇牙咧嘴, “云老师,疼疼疼疼疼!”   “我有数。”   云燕紧锁眉, 一看就知道上课没多少耐心。   她不顾阮宵呼痛, 将他的腿往上掰。   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 让她一摸便知道, 每个人的身子骨极限在哪里。   阮宵还远远没到呢, 就已经哭天喊地, 娇气得直让云燕心里窝火。   一顿捣腾,腿朝后被掰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阮宵颤巍巍地扶住练功横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记手刀又劈在他后腰上。   练功房内,阮宵仰面惨叫一声,汗和眼泪一起流下。   即便已经看出云燕的厌烦,但阮宵念及自己初次接触芭蕾,心疼自己,怕练废了,还是忍不住哀求道:“云老师,腰快断了……”   云燕又拍了记他的腰,不以为意:“小孩哪儿有腰。”   “……”   阮宵闷不吭声地掉金豆子,已经开始想家了。   外面的阳光在练功房扫下一层暖金色,阮宵便保持后高抬腿的姿势站在融融光线里。   光看他的动作,就能感到一种焦灼的痛苦。   练功杆旁,直立的左腿崩得紧紧的,隐约有颤抖打摆的趋势。   腰向后折出一道贴近臀腿的曲线。   别的芭蕾舞者做这样的动作时,只让人觉得舒展柔软,但换阮宵做出来,还是僵硬,跟个木头人偶被硬拗出来的一样。   阮宵疼得吸气吐气,五秒过后,架空在身后的右腿开始一寸一寸往下掉。   他犹豫地转过黑瞳,去瞄云燕,哼哼唧唧:“云老师……”   云燕沉着眸,拍手:“专心。”   阮宵立即收紧下巴,看向前方。   可腿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云燕再次上前,将他的腿往上抬了把。   阮宵吸吸鼻子,瓮声瓮气:“云老师,还要多久啊?”   “这就坚持不住了?”   “嗯……”   云燕看眼墙上的时钟,退一步,道:“那就再坚持三分钟吧。”   “!!!”   阮宵只觉晴天霹雳!   三分钟?!!!   他连十秒都抗不下来!!!   阮宵眼泪掉得更急,每多延迟一秒,都像在油里多煎一分钟,痛苦又难熬。   果真,十秒后,他的两条腿就跟软了的面条一般,开始发软发颤,高悬的右腿也坚持不住,摇摇欲坠,下一秒似乎就要落下。   芭蕾对他来说,太难了。   云燕适时出声:“坚持住。”   阮宵吓得一支棱,不过也仅支棱了半秒。   他满脸涨红,神色犹豫,显出不专心的样子。   阮宵思来想去,决定跟云燕打商量。   他这样的身体素质真不行。   或许云老师也能跟他循序渐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阮宵看到云燕走到对面的窗边。   这间别墅位于山脚下,外面山林翠竹,绿树成荫,临窗很近的位置就是一株老杨柳,垂条搭在窗沿上。   云燕探手出去,从柳树上折了两根枝条下来,手法娴熟地将两根扭成一根,又走了回来。   “你要是再偷懒。”云燕兀自甩了甩手中的柳条,试手感,一点不像开玩笑,道,“我可要那这个招呼你了。”   阮宵小小惊喘一口气:“云老师,使不得。”   云燕没理他。   而是走到他旁边,以一种审度的目光看他的站姿:“再抬高点。”   阮宵委屈地拧唇,似要说什么。   “别说你不行。”云燕却压根不给他开口机会,道,“练功不是跟你的身体作斗争,是在跟意志力较劲,你觉得自己能坚持,就能坚持。”   阮宵不理解,不过他是真到极限了,哼唧一声,扶着练功杆,左腿蓦然一松。   下一秒。   柳条毫不留情地抽在腿上,火辣辣的疼。   阮宵整个人一懵,不过左腿也不受控制地再次绷直。   右腿将落未落,掉到了刚才的高度之下。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旁边又甩来一鞭子。   阮宵不得不拼命再抬高一点。   在柳条的鞭打下,阮宵咬牙坚持,眼泪默默掉个不停。   他彻底没了二心,知道讨饶没用,只要动作不到位,就得挨打,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着怎么坚持得再久一点。   阮宵抿着红唇,脸颊旁两行清泪。   “冬天的枝太脆,容易断。”云燕在一旁检查手上的柳条,摇摇头,惋惜道:“还是春天的好啊……又软又皮实。”   阮宵:“…………”   一动不动,不敢吭声。   ***   那天晚上,阮宵浑身疼得翻来覆去。   阮曼玲看了心疼,爬到上铺,帮他揉腿。   过了会儿,她说:“宵宵,真这么辛苦,我们就不去了。”   “老师再有名有什么用?不适合我们。”   “我看你以前在俱乐部就练得挺好的。”   阮宵一手遮在眼睛上,牙疼似的“唉哟”叫唤,被按到酸痛处了,“嘶嘶”倒抽凉气。   除此之外,倒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不到。   阮宵走路时双腿打摆,跟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一样,走两步停一步地来到前院。   周牧野正打算出门遛阿黄,看到阮宵,挑眉:“去哪儿。”   阮宵茫然一瞬,理所当然:“上课啊。”   周牧野上下打量他,饶有兴味:“不是说不去了?”   提到这个,阮宵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有气无力地垂下脑袋,摆摆手,细声道:“我觉得我还能再拯救一下……”   阮宵继续朝外走,却被周牧野叫住。   “我叫老金送你。”   周牧野掏出手机,又暗自低语道:“还以为你今天不去……”   阮宵羞涩:“不用不用,太麻烦老金了,我自己去就行。”   周牧野掠一眼他还在打摆的腿,淡淡道:“确定能自己走到车站?”   阮宵可能也觉得自己不行,没坚持多久,道:“好吧。”   过了一会儿,又抬头:“阿野,那你今天也能来接我吗?”   周牧野看他半刻,陈述事实:“……你就不怕麻烦我。”   阮宵脸红,双手背在身后,低头:“别……别这么见外吧。”   周牧野:“……”   -   云燕不接受迟到,所以寒假里,阮宵一天都没迟到过。   头一周,阮宵每次下课,见到来接他的周牧野时,都会崩溃大哭,说自己不来了,真就不想再来了。   可第二天,他还是乖乖爬起床,无精打采垂着脑袋出门。   谁见了他的样子,都得叹服一句:孩子上课如上坟。   等到了第二周,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过度拉伸的肌肉在忍过最初的酸痛后,终于适应了训练。   云燕对阮宵的鞭打和斥责,也一天天减少。   云燕承认,自己一开始并不看好阮宵。   太过软弱,没有一个运动员该有的敬业精神。   太苦了就会喊。   太痛了就会哭。   这以她坚毅的性格,是万万看不上眼的,她还从没经手过这么娇的学生。   像他们芭蕾舞演员,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哪个不是忍受过常人不能忍的疼痛,才能站在舞台上的。   花滑运动员也该如此。   所以云燕认定,阮宵跟她不合拍。   可在相处的间隙中,云燕渐渐发现了一丝耐人寻味。   一天课间她中途出去休息,提前了三分钟回来。   还没走近练功房,透过微敞的门缝,就能听见阮宵一边吸鼻子,一边哭,还哽咽着嘟囔什么。   云燕不动声色朝门缝里看去。   阮宵正在练劈叉,经过这么久的训练,他已经下得去了,不过每次劈开一字都得要死要活。   他修长笔直的腿前后劈开,用手掌撑在身侧两旁地上,垂着脑袋,脸憋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太难了……宵宵太难了……好辛苦啊,不练了,明天绝对不来了……”   可一边这么说的时候,前后腿依旧崩得笔直,丝毫不懈怠。   云燕那时才回过味来,阮宵课上的痛不是喊给她听的,哭也不是给她看的。   他就是想喊,想哭,让他憋着,他难受。   也是那时,云燕才知道,课间的十五分钟,阮宵基本没拿来休息过。   站在门外,云燕兀自浅笑一下。   她发现阮宵柔软,但皮实,像春天里新鲜嫩绿的枝芽。   ***   二月中旬过完年,开学了。   进入高三下学期,即便是国际学校的学生,也比从前更加沉浸在学习的氛围中。   他们就算不是为了高考,也得刷各种雅思托福成绩。   唯有阮宵,因为在为之后的赛季做准备,所以一周会有两天的时间请假,去练功房或是冰场训练。   经过一个月不到的假期,在云燕那儿训练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开学第一天,所有人见到阮宵的那一刻,无不惊艳。   他们只觉得阮宵哪儿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   好像是体态更纤长了,又好像是气质更从容了,整个人都散发出浑然天成的优雅。   同学们依旧记得一天体育课上,老师让阮宵到前面示范下腰动作。   阮宵来到前方,背对大家,先给自己整理宽大的运动服袖口。   他下意识将左脚脚尖往旁边撇开一些角度,仿佛是从芭蕾舞中习得的站立习惯,使得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身形都是亭亭玉立的样子。   从同学们的角度,能看到阮宵微微偏脸,专心折叠袖口,阳光似乎唯独偏爱他,将他雪肤照得透亮,卷翘长睫扫下阴影,侧颜线条精致美好,他就这么安静不说话的时候,有种宁静亘远的气质。   芭蕾给人带来的改变,往往都是融入骨血的,举手投足间都带来安定沉静的魅力。   同学们眼睛一瞬不瞬看前方,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这无法忘怀的一幕。   阮宵美得像画中的少年。   寒假过后,周牧野的生物竞赛成绩也出来了,不出大家意料,他成了全国仅有的那四个人,将于不久后代表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生物竞赛。   二月底的最后一个周五,周牧野放学后照例去云燕的别墅接阮宵。   今天不知为何有些晚,周牧野在管家的引领下,去客厅等待。   中途经过练功房,里面传来舒缓的音乐声,间或能听到模糊的对话声。   “……过段时间就要去德国见另一个学生,我想了想,你现在断掉训练……你可以考虑一下跟我一起走……”   “德国……老师,我不行的,我妈妈……”   周牧野听到只言片语,朝练功房的门轻淡地瞥上一眼,继续跟管家向前走。   -   时间一晃进入三月。   周牧野去美国参加竞赛,他在比赛之前,有一周的封闭式训练。   阮宵那几天,每天从俱乐部训练回来,都会跑到后厨房的日历前看一眼。   他过一天,撕一张纸,有时上学出门前经过后厨房,还会早上就把当天的日历撕掉,仿佛这样时间就能突然消失一天,日子能过得快一点。   可阮宵没等来周牧野,却等来了阮曼玲通知他搬家的消息。   那天碰巧是个雨天,白天还好好的,傍晚才开始下的雨。   阮曼玲望着屋檐上的雨帘发愁。   可搬家的小型货车都到周家门口了,让师傅们打道回府也不好意思,她干脆就按原计划搬了起来。   阮曼玲搬家的事已经提前告知过商瑶。   商瑶那天正好在家,于是召集宅子里的其他人,帮着母子俩一起搬。   半小时后,装得满满的白色货车驶出周家的别墅。   车上,阮曼玲坐在前座,拍打湿漉漉的袖口,又转过身朝后座的阮宵道:“宵宵,从袋子里拿帮妈妈条毛巾出来,你自己也那一条擦。”   “噢,好。”   阮宵弯下腰,在脚边的塑料袋里翻找。   正正因为这次弯腰,阮宵错过车窗外一辆缓缓驶过的黑色幻影八代。   雨幕中,两车错位而过。   周牧野坐在幻影后座,无意瞥向窗外,淡淡的一眼又收回。   像周家所在的这座富人社区,人员结构稳定,十几年都不见谁搬家,所以几乎未曾在这一带见过搬家货车。   虽然突兀,但周牧野也没放心上。   到了家,周牧野在玄关处放下行李,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   商瑶从门口经过,正用毛巾擦拭被雨淋湿的头发。   她看到周牧野,愣了一瞬,道:“哟,你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吗?”   “嗯,提前了。”周牧野没多说什么,脱下外套后,看她擦头发的动作,问,“怎么了?”   “害,刚刚帮你玲姨搬家,淋了一身的雨。”   商瑶不以为意。   周牧野看表情停滞片刻,接着,脱口而出:“阮宵呢?”   商瑶不以为意:“一起走了啊。”   下一秒。   外套扑朔朔摊落在地。   高大的少年转身冲进雨中。   商瑶都惊了。   半晌。   才冲冷风灌进来的门口喊了声:“欸!跑什么呀?”   ***   周牧野跑出别墅,朝着货车离开的方向而去。   冰凉的雨水扑在脸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但冰冷黑眸却始终盯住前方某个不存在的目标。   ——过段时间就要去德国见另一个学生……   ——你可以考虑一下跟我一起走……   ——我不行的,我妈妈……   那天阮宵在练功房和老师的对话犹在耳畔。   周牧野从没想过,阮宵会带上家人一起去德国。   更不会想到,阮宵就这么不告而别。   周牧野不禁要想。   阮宵去多久?   半年?   一年?   还是像白熙羽那样,一去就是四五年?   如果一定要走,为什么不能提前说一声?   为什么不能等他回来。   在阮宵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还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   周牧野暗暗咬紧牙关,冰冷的大雨中,他的皮肤被冲刷得苍白,一向刻薄的眼角泛起红。   随着奔跑,冰冷的空气不断灌入肺腑,变得像刀一般钝痛。   无论如何,事实就是阮宵走得悄无声息,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慢慢的,少年停了下来,随着惯性走动几步,站在社区十字路的中央。   他双手垂落身侧,有些颓丧地站在雨幕中,就那么站了半晌,接着,转身朝回走。   周牧野再次回到家里,带着一身水渍,他所到之处,脚边地板洇开大片水渍。   阿黄在他身旁蹦来蹦去,却不敢靠近,狗子带着几分烦躁。   “嚯!”商瑶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感到新奇。   她儿子做事一向有条不紊,淡定从容得很,从小到大都没把自己搞成这样过。   她尚且有闲心开玩笑:“你要省水,也不用跑到外面去洗澡。”   “嗯。”周牧野发丝湿漉漉,头垂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声音却较平常更为低冷,“忘带沐浴露了。”   他没再理会商瑶。   捡起地上的外套,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周牧野打开微信,看到置顶的聊天里,记录还停留在上周。   他站在那儿怔怔地看了半分钟之久,最后眼一眨,醒过来一般。   打开设置,将那个账号拉入黑名单。   作者有话要说:   少爷式追妻:追着追着,生气,不追了。   - 第54章 晋江文学独家发表   周牧野一手提着外套, 唇角、下巴尖、手背,都在往下滴水。   他好像很累一样,走向房间时, 耷拉着眼皮, 脚步在地板上拖沓而过。   雨天,客厅昏暗,少年高大的身影失去往日光彩,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如一团挪动的暗影。   商瑶见周牧野跟个水鬼一样,拖着身体从面前走过,总算察觉出一丝不对味。   “怎么了?”商瑶一脸茫然, 试图叫住周牧野, 道, “你还没说你跑出去干嘛呢, 这大雨天的。”   周牧野声音很低, 语调平静如一潭死水:“没什么。”   商瑶道:“你不会是因为宵宵……”   “晚饭不用叫我。”   不等她说完。   周牧野出声打断, 道:“我去洗个澡。”   商瑶目送周牧野的背影, 眼见他在长廊上走远, 不确定地“喂”了一声:   “牧野?”   “儿砸?”   “周牧野?”   可无论怎么喊,周牧野都不回头, 直至推门进入房间。   “总不能是因为宵宵搬家吧……”   商瑶站在原地嘀咕,觉得匪夷所思, 可随即又摇摇头, 否定这样的想法。   “又不是不回来, 不至于, 不至于。”   -   周牧野进入房间后, 却没有如刚才所说的去洗澡。   他将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扔, 走到床边。   因为浑身湿透,不方便坐在床上,便弯身,用手撑住地板,寻个位置坐下。   周牧野背靠在床沿上,在没开灯的昏暗房间里,兀自看着前方虚空处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   他轻低睫,视线落在仍攥在手中的手机上,脸上没有表情。   周牧野再次打开设置,将那个置顶账号的黑名单选项关闭。   退出到聊天界面。   那边依旧没有消息。   就算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周牧野双手捧起手机,手肘架在朝两旁敞开的膝盖上,在输入框中打字。   【你走了?】   可刚要发送,指尖悬停数秒。   他舔舔下唇,一手握住机身晃了晃,按下弹出来的撤销选项。   再次换句话输入。   【听说你下午刚走,准备在那儿待多久……】   【撤销】   【去国外深造吗?还回不回来?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周牧野皱眉,“啧”的一声,继续晃手机,显出越来越烦躁的样子。   【说一声要走很难吗?提前告诉一声很难吗?在你看来,我连朋友都不算是吗?】   【我是不是玩我?你说你怀孕,我信你,你说你喜欢我,我信你,到最后……】   【我早看出来了,在你那儿,我根本算不上重要的人……】   周牧野无数次输入,又无数次撤销。   思绪翻腾得如过江之鲫,可消息却一条都没发送出去。   【我刚到家,你上飞机了吗?几点的航班?来得及我去送你。】   最后一条编辑完成,周牧野盯着手机看了良久。   他没再撤销,手却颓丧地顺着膝盖落下,手机从掌心里滑落到地板上。   忽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如果阮宵想让他知道出国的事,千方百计都会让他知道。   不会一条消息都没有。   外面雨声似乎小了,变得淅淅沥沥,天色还是一样的阴沉,房间里所有物件上都像披了一层灰暗。   周牧野神色依旧寡淡,眼神中却透出显而易见的疲惫。   竞赛结束后,周牧野连庆功宴都没参加,飞了十三个小时回家,全程都像是很赶,但到了家看到阮宵离开后,他忽然又不知道自己那么赶的意义是什么。   周牧野需要睡眠以及好好休息,还得倒一段时间的时差。   他保持手肘架着腿的姿势,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捂住脸,暂且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门口传来吧嗒吧嗒爪子踩在地板上的小跑声,不一会儿,阿黄鼻腔里喷着气,跑了进来。   阿黄小心谨慎地来到周牧野身旁,伸长脑袋,一半冰蓝、一半深黑的眼珠打量周牧野一会儿,接着,用尖长的狗嘴去拱周牧野的手臂。   周牧野的脸从手掌中偏过一些角度,他长睫低着,瞥向一旁的狗子。   轻扯一下唇角,淡声道:“现在没力气,一会儿再去洗澡。”   阿黄歪头,困惑地看周牧野。   周牧野继续将脸埋进手掌,坐在地上休息。   房间里十分安静,安静得近乎压抑,唯能听到外面不间断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   少年的身形终于动了,他捂着脸,身体微微前倾,弯下腰,有滚烫的液体从掌心间溢出,汇聚到下巴尖凝住。   阿黄在一旁沉沉喷出一鼻子气息,温顺地趴在周牧野身旁的地板上,狗头枕在爪子上。   ***   阿黄圆溜溜的眼睛是不是上抬一下,看向自己的少主人,他尾巴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拍打地板。   突然之间,阿黄的耳尖轻微颤了一下。   起初,还能以为是狗子不经意的动作。   可过了没多久,阿黄跟哈士奇如出一辙的尖耳朵彻底支棱起来,它也由枕着爪子的动作翘起脑袋,辨别什么声音似的歪过脑袋。   接着,阿黄扭过头看向卧室门口。   几乎是同时,外面长廊里传来“咚咚咚咚”跑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道人影跑到门口,扒住门框来了个急刹车。   “阿野!”温宁的嗓音兴奋地叫道,“你回来啦!”   那声音如同一只手,抓破这间卧室的沉寂包装。   黑暗中,床边小山一样的身形明显一僵。   接着,“啪”的一声,灯打开,房间里终于大亮。   周牧野抬头,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刺得轻眯下眼,跟着看清来人。   阮宵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身穿一件小黄鸭的雨衣,雨衣边缘还在滴水。   应该是跑得太急,他忘了脱雨衣,也忘了换棉拖鞋,脚上穿着白袜子。   阿黄高兴极了,一咕噜爬起身,跑过去围着阮宵磨蹭打转,讨好意味十足。   阮宵抬腿跳了一下越过阿黄,身形一矮,滑跪到周牧野身旁。   可刚准备跟周牧野好好说说话,抬眸定睛一看,见了周牧野的样子,却呆滞住。   “阿野……你怎么了?”   周牧野的衣衫是湿的,发梢微潮,色泽黑沉如墨,显得肤色愈显净白。   他睫毛上仍有细密的水珠,眼尾的薄红尚且未退,不似平时冰冷寡淡的模样,看向阮宵时,眼神里带着茫然。   阮宵看他半晌,乌沉的眼眸里有什么微微一颤,不自觉软下声:“你怎么湿成这样?”   他抬手,掌心贴向周牧野的脸,触感温凉。   周牧野一动不动,仅偏过视线,瞥向放在颊边的手。   仿佛还有些不敢相信。   阮宵又来回摸了摸周牧野的脸颊,催促:“阿野,别坐在这儿了,快起来去洗澡,不然会感冒的,我去给你放水……”   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抓住手腕,又一下子拽了下来。   阮宵看周牧野,轻轻歪头。   周牧野道:“阮宵?”   一开口,声音竟是沙哑的。   “嗯?”   阮宵见周牧野失魂落魄的样子,很不习惯。   他重新蹲着转向周牧野,垂眸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阿野,到底怎么了?比赛成绩不理想吗?”   是不是还哭鼻子了?   好可怜。   比落水的阿黄还可怜。   这么想着,阮宵再次抬手,擦去他颊边的水渍。   周牧野别开脸躲避,像是终于回到现实,拧起眉:“你没走?”   “走?”阮宵茫然,清丽的眼眸眨了眨,问,“你说搬家吗?”   “你难道不是跟玲姨搬去……”周牧野硬生生把临到嘴边的国家名咽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不想犯蠢。   周牧野神色产生微妙的变化,看着有些烦躁,若是细看,还能从他的表情里窥得一丝懊恼和自觉丢脸。   显然,某人智商重回高地。   周牧野问:“你要搬去哪儿?”   “哦哦,还没跟你说呢。”阮宵道,“我妈妈在街上盘了一家店面,要自己开火锅店,我们暂时搬到那里去住。”   周牧野不说话,只是脸色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依旧拿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眸看阮宵。   阮宵莫名被周牧野盯得有点杵,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   “不远的,就在龙道口那边……”他缩了缩肩,小声补充:“开车十五分钟。”   谁料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周牧野的脸彻底黑了。   周牧野以为阮宵举家迁移到德国。   结果阮宵说只是搬去妈妈新开的火锅店。   周牧野以为他们之间以后会隔着一个太平洋。   结果阮宵说开车十五分钟。   以为的事情和现实内容一对比,才显得刚才某人想得有多离谱,真情实感的样子有多可笑。   阮宵揪住小黄鸭雨衣领口两边的系绳,声音越来越小:“刚刚搬了第一趟,没搬完,还有一趟,妈妈说雨天搬家不方便,所以先叫我回来,等明天再继续……”   周牧野放开阮宵的手腕,一脸冷漠,低睫,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你有需要叫我。”   “我去洗澡了。”   说着,准备撑起身。   阮宵则眼巴巴望周牧野。   他还总觉得周牧野今天哪里怪怪的,但问又问不出结果。   阮宵牵了下周牧野的衣袖,道:“阿野,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周牧野停下,看他片刻,淡淡敛下眼睫:“有什么好说的。”   阮宵见他这副冷淡的样子,“欸”地叹气一声。   他听到周牧野回来的时候,可开心了,一路直接冲进了他的房间。   结果周牧野的反应也未免太冷淡了一点。   阮宵突然想到什么,道:“对了,阿野,我的被子搬到店里去了,今晚我能不能在你这儿睡觉?”   周牧野:“随你。”   阮宵弯起眼角。   “好,我跟妈妈说一声。”   他两手摸摸口袋,停了一下,又看向周牧野:“阿野,手机借我一下呗,我妈还在店里收拾,我叫她一会儿回来帮我带件衣服。”   周牧野瞥了眼地板上的手机。   “谢谢阿野。”   阮宵拿起手机,熟练地解锁打开,却在屏幕跳转的一瞬间,愣了一下。   周牧野顺着看向手机,就见屏幕尚且停留在聊天界面,输入框里还有长长的一句话:   【我刚到家,你上飞机了吗?几点的航班?来得及我去送你。】   阮宵这时抬头。   周牧野正好和他对视。   “……”   “……”   周牧野稳住表情,伸手从阮宵手里抽手机,声音也稳:“知道玲姨的号码吗?”   手机却抽不动。   阮宵的两手握得死死的。   阮宵眼睛里微微闪着光,道:“阿野,你以为我要去哪里啊?”   周牧野下颌线抽紧了一下,暗暗施力,拔出手机,两人在惯性作用下都朝后坐倒。   周牧野淡淡道:“不用就还我。”   他正要起身,阮宵却突然扑上来,伸手,将他壁咚在床沿边。   阮宵看周牧野,黑瞳亮闪闪的,道:“阿野,你以为我要出国吗?”   阮宵忽然想起刚进门时,周牧野那副惨遭抛弃的脆弱模样。   原来如此……   周牧野掀起眼睑,眸色轻淡地看近在咫尺的明艳脸蛋,道:“想多了,你就是出个门,我还不至于联想到你要出国,太离谱了吧。”   阮宵眼一眨,唇角不自觉泛起笑意:“那你哭什么呀?”   “能不能讲点道理?”周牧野懒洋洋地轻“啧”一声,却是挪开视线,“我发现你这人还挺会脑补的。”   阮宵:“你是不是还去追我了?所以都淋湿了。”   周牧野挡开阮宵一边的手臂,抬起眼眸,扯了下唇角:“适可而止好吧?”   “阿野!”阮宵一掌“嘭”地拍在床上,重新用手臂挡住周牧野的去路。   周牧野瞥他一眼,又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   阮宵顺势爬到周牧野腿上坐下。   周牧野只是懒洋洋地靠在那儿,没有动作,似是放任他为所欲为。   阮宵双手捧起周牧野的脸正对自己,指尖拨过他湿漉漉的发梢。   阮宵放轻声,认真地注视周牧野的眼睛,道:“阿野,我不走,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搬家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周牧野看着阮宵,终于收敛起漫不经心的表情,眼神稍显复杂。   阮宵目光扫过周牧野的五官,温宁一笑,低头,安慰一般地,用唇在他眼皮上轻轻碰了一下。   “你不用害怕,我没有扔下你……”   阮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   但可能是因为周牧野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的样子太过孤单和可怜,像被遗落在了角落,所以不自觉用上了“扔下”这个词。   周牧野没有反应。   阮宵拍拍周牧野的肩,语调轻松,笑嘻嘻道:“好啦,你去洗澡吧,我也要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阮宵正要起身,却突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环住后腰,整个人向前扑去,周牧野将他抱进怀里。   阮宵呆滞住,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房间窗外的花房。   周牧野自阮宵肩膀处露出一双眼睛,再开口时,冰冷的声音很低,很沉。   “我跑在雨里的时候……”他倏地眉眼一动,又在阮宵肩上埋下脸,闷声道,“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晋江文学独家发表   阮曼玲晚上回到周家, 给阮宵带来一身衣服。   因为她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那些被褥被套,所以还能睡一晚。   她把衣服交给阮宵时,最后问一遍:“真不跟妈一起睡啊?”   “妈!”阮宵急眼, “我都多大了, 还跟你一起睡。”   “这不是特殊情况吗……”阮曼玲叹气,一副“儿大不中留”的样子,摇摇头,“那只能麻烦少爷一晚了。”   闻言, 阮宵回头看周牧野。   周牧野已经洗好澡,正跟商瑶在客厅谈话。   阮宵往前挪了两步,靠近阮曼玲。   他有些害羞地低头, 翘起唇角, 放轻声, 道:“妈, 你是不知道……”   阮曼玲见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奇怪:“怎么了?”   阮宵手里握着换洗衣物, 来回搓了搓, 细声细气道:“阿野下午刚到家, 见我不在,以为我去国外了, 在雨里追了我一条街……他才不嫌我麻烦。”   说出最后那句结论时,阮宵的小脸要多俏, 有多俏。   如果他有尾巴, 现在大概已经控制不住扬到天上去了。   “真的?”阮曼玲暗暗惊讶, 道, “小周少爷就这么怕你跑路?追也要追回来?”   “嗯……”阮宵点点头, 抿唇压抑住嘴角甜甜的笑, 半推半就一样地承认了。   “宵宵,你老实跟妈说……”阮曼玲拉过阮宵的手,发福的圆脸严肃几分,道,“你,小周少爷,你们……”   阮曼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欲言又止,末了,回头望向周牧野的方向。   此时,周牧野不经意朝这边投来一瞥,正好跟阮曼玲对上视线。   周牧野眉眼疏离,隔着段距离,家教良好地朝阮曼玲轻颔首,当做打招呼。   阮曼玲却是表情有些紧张地转回头。   此刻,阮宵心里乱得很,他怕阮曼玲说中什么,也期待阮曼玲能看出点什么,可万一真叫阮曼玲看出来了,又苦于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回答。   反正在他心里翻腾来翻腾去的,都是些甜蜜的负担。   阮宵咬咬下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极力忍住笑意,道:“哎呀,妈,你就别问了……”   也正好是在这个时候,阮曼玲开口,道:“宵宵,你跟妈说,你是不是欠小周少爷钱了?”   “……”阮宵愣了一下,茫然,“什么?欠……欠钱……”   “还欠得不少吧?”阮曼玲皱眉,扒拉一下阮宵,说得有理有据,“要不然,人家少爷怎么冒雨也要把你追回来?”   阮宵脸色一下子通红,抿紧唇,呼哧呼哧喘气,眼眶都红了一圈。   不知想到什么,他一下子就丧失了分享的心情,双手抱紧自己的衣服,气鼓鼓地扭头就走:“妈,不跟你说了!我去洗澡了!”   ***   就说周牧野冒雨追阮宵,阮曼玲第一反应是认定阮宵欠了钱,这事对阮宵影响挺大的,也挺伤自尊的。   孩子直到躺倒在床上,都关了灯还睡不着。   阮宵翻来覆去地思考,最后实在堵得慌,无意识间仰面蹬了蹬腿,差点把被子给蹬掉。   “你行了吗?”周牧野在一旁被阮宵烦得够呛,睁开眼。   他本来就还没倒过来时差,休息不好,虽然精神疲惫,但入睡有点困难。   阮宵这才回过神,赶紧侧过身躺好,面对周牧野,一下子乖了不少,压着声说话:“对不起阿野,我都把你忘了……”   周牧野很倦,黑暗中轻眯着眼,借窗外清冷的月色看对面人:“你怎么这么好意思?”   阮宵往被子里缩了缩,捉住被子蹭自己的脸:“都说对不起了嘛……对不起嘛……”   周牧野揉揉眼,声音低哑:“你睡不着?”   “嗯。”   “想什么?”   “就……”提到这个,阮宵略显不高兴,在被子里拱了拱身体,嘟嘟囔囔,“我妈说你大雨天在外面追我,是因为我欠你钱,为什么要这么怀疑我?我真服了。”   周牧野沉默片刻,声音清醒不少:“你跟你妈说了?”   阮宵还没意识到问题:“对呀。”   被子里,周牧野抬起长腿压在阮宵身上,带点报复性质的:“以后不许拿这事跟别人说。”   阮宵心虚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像周牧野这么骄傲的人,发生这种误会,丢脸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他到处说。   阮宵硬着头皮,假装无辜:“为……为什么呀?”   周牧野语调轻飘飘:“你说呢?”   阮宵转过脸埋进枕头:“我不知道!”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周牧野的腿还架在阮宵腿上,淡声道:“玲姨那么说你……不高兴?”   阮宵转过脸重新看向周牧野,干脆不装了,小声道:“我妈看不起我。”   周牧野勾一下腿:“怎么?”   阮宵哼哼唧唧:“你追我就是为了追债吗?”   “我就这么没魅力?”   “你追我就不能是因为你对我……”   话说一半,阮宵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黑水水的眼睛看一眼周牧野,彻底闭口不谈了。   周牧野在这时接着问:“我对你怎么?”   阮宵埋下头,揉揉脸:“没什么……”   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周牧野却朝阮宵靠近几公分,放轻声:“你倒是说,我对你怎么了?”   阮宵向往后挪,却因为周牧野的腿还压在身上,禁锢住了动不了。   有些躲避地道:“没……真没什么。”   周牧野又靠近一些,带着点催促的意思:“说啊……有什么好害羞的……”   夜色温柔,即便是窃窃私语,都带上了缱绻的味道。   阮宵脸上滚烫,感受到周牧野的气息拂在眼睑上,长睫毛轻颤了颤,不敢抬头。   他心上被羽毛轻挠过一样,骚动不已,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临到最后,还是因为太过羞涩和怯懦而放弃。   阮宵想说“你追我就不能是因为你对我有意思,你喜欢我?”。   对此,他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但周牧野一向嘴欠,保不准要说他自恋。   所以他才不要主动说出口。   有些受不了此刻这般挠心挠肺的气氛。   阮宵直接把被子往脑袋上一掀,盖住,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   “阿野!睡觉!”   周牧野低睫,看缩头乌龟阮宵,一下子变得很扫兴一样,冰冷声线低下去:   “为你跑了一条街,哄哄少爷我怎么了?”   “讨厌鬼。”   阮宵还把头蒙在被子里:“???”   谁讨厌鬼了?   -   半夜里,万籁俱寂。   阮宵睡梦间听到耳畔有人叫他名字,朦朦胧胧醒来,才听清是周牧野在梦呓。   阮宵困得很,还没完全恢复意识,他咽了咽口水,抬起一手摸摸周牧野的脸。   不知道两人晚上怎么睡觉的,周牧野此刻偎在阮宵身旁,脸就靠在他细腻的颈间。   可能是因为阮宵有所动作,周牧野醒了,不过显然同样没醒透,声音讷讷:“宵宵?”   阮宵懒懒地从鼻腔里发出个音节,应了一声。   周牧野轻声说:“我做梦了……”   阮宵:“什么……”   凌晨的夜里,犯困加上意识模糊,两人说话都轻飘飘的,谁都说不清是在谁的梦里。   周牧野将脸往阮宵颈间埋了埋,嗅那淡淡的橙花气息:“我梦见你走了,我在后面追,怎么都追不上……”   阮宵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过了一会儿,再次阖上。   即便是此刻,心里也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的柔软。   周牧野:“你身上还带着从我家医院卷走的两个亿……但就是追不上……”   阮宵:“……”   不得不再次睁眼。   已经有清醒的趋势了。   “两个亿都追不上……”阮宵不理解地拧起眉,道,“你要是欠我两个亿,我在梦里能直接赶超你。”   周牧野闭着眼轻笑:“你那么喜欢钱?”   阮宵咕哝:“你不喜欢?”   周牧野一手抚握住阮宵的细颈,凑上去亲他的嘴,声音模糊不清:“唔……我还是更喜欢你……”   阮宵早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纯白的被子里,两人跟猫一样互相依偎,迷迷糊糊地亲了又亲。   过了不知多久,又再次睡了过去。   ***   阮曼玲开火锅店,最高兴的要属阮宵。   他每天训练回来都要去看一眼火锅店的后厨房,看布置得怎么样了,闻着满厨房的香料气息,直咽口水。   再等等,他就可以敞开肚子吃火锅了,或许还能建议妈妈开发一系列炸鸡的套餐,那他简直如坠天堂。   可阮宵万万没想到,眼瞅着家里火锅店就要正式营业了,云燕那边却对他下了一道减肥令。   “啊?”   练功房里,阮宵一脸懵地看着云燕,“减肥?”   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嗯。”   云燕的眼神十分犀利,从上到下地对阮宵来了次全身扫描,最后捏住阮宵一边柔软的脸颊,揪起一坨小肉丸。   “还不够瘦,把你这婴儿肥减减,可以看起来更成熟,方便以后塑造形象。”   阮宵虽说有点婴儿肥,但脸只有巴掌大小,因此根本不显胖。   但云燕有着近三十年的专业舞蹈演员经验,所以在芭蕾舞演员的形体上,带有近乎变态的苛责。   她并非病态,而是职业需要。   演员比一般人都要瘦,是为了在舞台上、镜头下给观众更好的视觉享受。   阮宵还有些懵懵懂懂,问:“云老师,怎么减?”   云燕说:“平时饮食注意点,一会儿回去前,给你列张食谱清单。”   “噢噢。”阮宵摸摸脑袋,低头想了想,没忍住,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老师……我以后还能每周吃炸鸡吗?”   “炸鸡?”云燕音调拔高,以一种震惊的眼神看阮宵。   阮宵垂下视线,大概猜到不行,于是保证:“那我以后两周……不……三周吃一次吧。”   说这话时,一脸的沉痛,仿佛为了艺术做了巨大的牺牲。   “你还吃炸鸡?”云燕却冷笑一声,道,“你这辈子都别想碰炸鸡了。”   “……”   阮宵惊得久久不能开口说话。   他一度以为云燕是在跟他开玩笑,但看云燕冷酷无情的样子,绝非戏言。   “扑通”一声。   阮宵跪倒在地,垂着脑袋,整个人都不行了。   他失去了一生挚爱。   -   云燕的食谱,除了沙拉、鸡蛋,就是各种白煮肉,最多加点黑胡椒。   就算有五谷粗粮等主食,但在分量上也是绝对克扣的。   跟以前阮宵的饭量相比,现在的食谱简直就是严重缩水。   但阮宵没办法。   他怕云燕,所以云燕的话不得不听。   大概是孩子的伙食上不去,餐餐都吃得很不满足。   尤其是在学校里,沈天诚他们聚在一起点炸鸡外卖的时候,阮宵只能远远地看着,对他来说,那堪比酷刑。   因此,阮宵那几天的气压属实有点低,闷闷不乐的。   减肥的第一天,阮宵看着三两口就空掉的餐盒发闷。   减肥的第二天,阮宵把粘在餐盒底部的生菜碎叶捻起来塞嘴里,意犹未尽。   减肥的第三天,阮宵已经开始舔餐盒边缘的沙拉酱了,放下碗时,碗就像被水洗过一样的干净。   第四天晚上,周牧野留宿火锅店。   火锅店的一楼是大堂,再往上走两层,到三楼就是阮曼玲和阮宵居住的地方。   阮宵的房间在走廊的角落,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一张小床靠着墙。   关了灯,过了许久,周牧野正要睡着时,突然感到一旁在细细地颤动。   周牧野默了一瞬,睁开眼看向一旁。   从睡前开始,阮宵就一直背对着他,被子蒙着头,一直没出声,周牧野还以为他睡着了。   不过显然,动静是阮宵弄出来的。   周牧野撑起身,拍开床头灯,将被子往上一掀。   他看到。   被子底下,阮宵咬着自己的手,泪眼朦胧,抽抽噎噎,一直压抑着没出声。   “……”   周牧野:“怎么了?”   阮宵偏过脸,清丽的眼底一片模糊。   他将糊满口水的手指从嘴里抽出,张了张嘴,似乎想忍,可最后还是“哇”的一声,没忍住哭得很大声。   “阿野……我饿!”   周牧野:“……”   孩子饿到吃手手。   作者有话要说:   - 第56章 周太太预定   云燕给阮宵列的每日食谱, 无论是量上还是营养元素上,都衡量得十分精细,不过怎么都不会把一个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饿到。   阮宵每天的餐盒里, 有蔬菜沙拉, 水煮肉,还有玉米、紫薯、藜麦等杂粮。   阮曼玲为他备餐的时候,还会特意多切下一大块肉,所以按理说, 这样的餐食顶多是味道单调,绝对不会让人饿到半夜流泪,还啃自己的手。   不知道的, 还以为云燕虐待阮宵。   但事实就是, 阮宵现在哭成泪人, 看得出是真的饿坏了。   不过谁都不知道, 阮宵这饿, 多少带点心理疾病。   因为那一年在孤儿院里饿狠了, 所以阮宵对于饥饿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正是经历过吃不饱饭的折磨, 所以之后一旦有条件,阮宵就会吃到不能再吃为止, 不然就没有安全感。   直到现在,阮宵还能想起最难的那段时间。   一个院里三十多个孩子, 每天都喝粥, 米汤熬得像清水, 底下铺一层稀薄烂熟的大米。晚上睡觉尿特别多, 大一点的频频起夜, 小一点的天天画地图, 散不去的,永远是胃里空虚的灼痛感。   穿成主角受后,阮宵再也没饿过。   阮曼玲对他宠爱有加,厨艺又精湛,做的菜都很有味道,阮宵天天放下碗,都能打个饱嗝。   在阮宵这里,一餐有没有吃好,有一个很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能不能打饱嗝。但凡没打嗝,那就是饿,还能吃。   这样放纵的时间长了,胃渐渐被撑大,要不是体质过于优越,每天又有大量运动加持,阮宵这么吃下去,早胖成球了。   所以,对于一顿就能吃十只鸡腿、状态好点的时候能吃十六只的大胃王来说,云燕的减脂餐,他不够吃。   阮宵悲从心中起,从没想到作为一个花滑运动员还得遭这份罪。   他还在那儿侧躺着,不停抽噎,乌黑软发散落在眼尾,泪眼氤氲,胃里空虚得难受,又悄悄把手指塞进嘴里。   好饿……   下一秒,却被另一只大手扣住手腕,手指又给拖了出来。   阮宵偏脸,看向上方的周牧野:“阿……阿野……”   周牧野微歪过脑袋,懒懒地打量他:“再哭?把我哭饿了,后果会很吓人。”   阮宵哽咽两声,眼睛红红:“什……什么意思……”   阮宵不知道,自己哭得惨唧唧的样子,像一道软糯的小甜点。   周牧野没多解释什么,他放开阮宵的手腕,看一眼墙上的钟,道:“走,带你去吃饭。”   周牧野掀开被子,不疾不徐地坐到床边,踩着拖鞋下床。   阮宵眼睛一亮,瞬间就不掉眼泪了,只是抽噎声还不能很快止住。   阮宵想都没想,一咕噜撑起身。   可刚要爬下床,突然意识到什么,小脸不禁黯淡下去,背靠着墙,拥住被子不动了。   阮宵失望地垂睫,水红的唇嘟嘟囔囔:“阿野,还是不要了……我不听话,半夜里还加餐,要是被云老师知道,她会骂我的。”   阮宵现在能支棱得起来,在柔韧性上一天天进步,跟云燕灭绝师太一样的教学风格脱不了关系。   周牧野捞起一件外套披上身,低睫,整理领口的同时,漫不经心道:   “你吃饭。”   “我吃你。”   “你选一个。”   阮宵吸了口气,窒息住,难以置信地看周牧野:“阿野,你为什么……”   很快,脸红地低下头,手握着被子搓搓搓。   阿野好色哦……   不过这要他怎么选?   就不能两个都选吗……   周牧野已经穿好外套,双手往上衣口袋里一抄,好整以暇地看他:“你下来吗?你不下来就把衣服脱了。”   阮宵左右摇摆片刻,咬咬下唇,爬到床边,下床的时候,瞥一眼周牧野,故意道:“哼,这都是你逼我的,云老师要是问起话来,我就说你威胁我。”   周牧野嗤笑一声。   没揭穿阮宵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   阮宵穿好外套,抓起秋裤在犹豫要不要套上一条。   不过要穿还得脱睡裤,他嫌麻烦。   现在已经三月,春寒料峭,尤其现在还是凌晨时分,夜寒霜重。   周牧野把自己来时戴着的围巾甩过去。   阮宵从脑袋上扒下来质感高级的羊绒围巾,在脖子上团团围住一圈,衬得一张莹白的脸愈发精致小巧。   戴上后,阮宵还不客气地将鼻子埋进围巾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满满的都是淡雅香气,是周牧野身上的味道,他很满意。   出门前,周牧野拉住阮宵,站在卧室门口靠近他。   在阮宵略显紧张和期待的闪烁目光中,周牧野抬起双手,托起阮宵的小脸上,用手指抚去他脸上未干的眼泪。   阮宵很轻易地红了脸,脸上发烫,声音蚊子哼一样:“干嘛呀……”   这样的场景让阮宵联想到八点档里的一幕。   佳明深情地捧起宝珠的脸,因为心疼,珍惜地擦掉宝珠的眼泪,最后还情难自禁地吻上了她。   阮宵心里害臊,忍不住躲开视线。   就在这个时候。   周牧野淡漠地低睫,看阮宵一眼,声音冰冷:“少蹭我围巾上。”   阮宵:“……”   ***   现在太晚了,估计阮曼玲都睡了,两人放轻脚步下楼。   周牧野拿了一串钥匙,带着阮宵从厨房后门出去。   阮曼玲选的位置本来就是一条美食街,晚上有的店不营业,不过还有一半是做夜宵的,所以选择很多。   有一家烤猪脚店尤其火爆,摊子开到了马路边。   阮宵和周牧野都很穿着睡衣。   为了不让他们吹风,老板很细心地捡了店里的空位,让他们坐进去。   到了店里,阮宵才发现半夜来这里的还有很多街坊邻居,有几桌来吃饭的很明显就是夫妻,因为同样穿着睡衣。   这就让穿着同款睡衣的他和周牧野显得有些微妙。   而且周围的人频频朝他们投来视线,让阮宵有些羞赧。   不过周牧野已经坐下,开始勾菜单了,神色寡淡,看起来是没在意。   店里开了空调,阮宵坐下,拆了围巾,对周牧野道:“阿野,不要点太多,我只要一份猪脚就够了。”   周牧野抬眸:“确定?”   “嗯。”阮宵笑意温宁,道,“我尝尝味道就好了,万一到时候瘦不下来,云老师一定会对我更严厉的。”   周牧野了解,垂睫,勾选一份招牌,递给老板。   “好嘞!一份招牌烤猪脚!”   老板吆喝着出门。   不多时,热腾腾的猪脚端上桌。   阮宵眼睛放光,嘴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唾液。   就见铁盘子里的这份猪脚考得油光发亮,皮焦酥脆,一点不腻,盘子底下薄薄的一层鲜汁儿,猪脚上洒了孜然粉,点缀三两片小红绿辣椒圈,色泽卖相都极度诱人,吸一口冒上来的热气,更是香得要人命。   阮宵赶紧拿筷子,先递给周牧野。   周牧野表示不需要。   他生活作息一向健康,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阮宵便不客气了,吹了吹酥皮上的热气,忍着烫,对着猪脚咬上一口。   “呜……”   立马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神情。   好吃到跺脚!   阮宵连忙快速嚼动两口,埋头开干。   阮宵吃饭一向很香。   周牧野看他,渐渐身体前倾靠近桌沿,道:“你这么吃不得苦,干脆别做运动员了。”   阮宵叼着一块连着皮的骨头,抬起清丽眼眸,口齿不清:“那窝捉什么好……”   “我这里有份工作。”周牧野一手托腮,一手散漫地拄着桌上的雪碧罐,“不用干活,躺着有钱拿,想出去旅游就旅游,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每天一睁眼,只要想着怎么把钱花了,想着如何度过枯燥乏味的一天。”   阮宵眼睛圆睁了一下,吐掉骨头:“有这种好事?”   周牧野冲他轻颔首。   阮宵隔着桌子凑近:“什么啊?”   周牧野指尖在雪碧罐上扣了扣,缓缓吐出三个字:“周太太。”   “……”   阮宵看周牧野片刻,“切”了一声,继续低头吃猪脚。   脸却烧得很彻底。   哼!   阿野又想骗他做太太。   “怎么?”周牧野淡扯唇角,“看不上?”   阮宵咬了口猪蹄肉,挺直腰背,嘴角油汪汪的:“我有手有脚,才不要成为豪门的玩物!”   精致漂亮的小脸正气凛然,话说得十分有气节。   周牧野看他片刻,“啊”的一声了然,懒懒道:“你懂得倒蛮多的。”   “干嘛?”阮宵哼哼唧唧,挑开葱花,继续吃烤猪脚,“真把我当玩物吗?”   周牧野浅笑着低睫。   “啪!”   单手挑开易拉罐扣环。   “你要是真成了周太太,可不得好好玩你。”周牧野慢条斯理补上一句,“合法权利。”   阮宵脸孔烫得像是要冒烟,左右找不到东西报复周牧野,只好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雪碧罐,结结巴巴道:“你别……别说话了,我不要听!”   周牧野掏出手机,准备打发时间。   “我偏说。”他撩起眼皮看一眼阮宵,特流氓,“你这样的小美人,玩坏了拉倒。”   啊啊啊啊啊啊!   阮宵一边暴躁一边又被说得很心动。   你别光说啊!   坏阿野!   ***   烤猪脚太好吃,一份不够。   当阮宵把铁盘里的猪脚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连接处都不剩一丝筋肉,并且还对隔壁桌正在吃猪脚的顾客投去渴望眼神的时候。   周牧野抬手,叫来老板:“再来两份。”   阮宵慌张摆手:“不要不要,我不吃了,不能吃了,要长胖的,太可怕了。”   可当两份香喷喷的猪蹄上桌时,阮宵想压都压不住自己去拿筷子的手。   于是,减肥的第四天,宣布减肥计划失败。   阮宵在埋头吃烤猪脚的时候,周牧野一直在对面玩手机。   阮宵吃着吃着,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抬头看周牧野,支吾片刻,低声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牧野不急不缓抬头,眉眼寡淡:“嗯?”   阮宵垂下眼睫,咬猪蹄上那层饱含胶原蛋白的皮:“我以前很能吃苦的……”   因为无父无母,好像打从存在记忆时,就比一般人少了一份底气。   在世间存活,没有后盾,不敢任性,不敢出格,说话都不敢大声,在班里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到哪儿都是低着头,怕惹麻烦。   他不能叫苦,因为叫苦也不会有人理,最后还是得一个人承担。   他也不擅长提出愿望,总归是没人帮他实现的。   在遇上裴湛前,他微小地像一粒尘埃,所以他没自信,也不是没有道理。   大多数孩子的自信都来自于原生家庭,可阮宵连家都没有。   可穿书之后,一切都变了。   身边多了许多喜欢他、爱他的人,这让阮宵的内心渐渐充盈了起来。   他享受到了很多以前无法享受的事物,不仅限于亲情友情和物质条件。   所以阮宵也变了,他变得再也吃不下苦,上辈子的苦难,变得像一场大梦般虚幻。   阮宵有些愣神。   直到对面周牧野的声音将他拉回:“怎么?”   阮宵掩好失落的情绪,抬头看周牧野,翘起唇角:“后来就不行了。”   后来,我遇上妈妈,遇上好朋友,遇上阿野……持宠而娇。   再也不愿吃苦。   ***   云燕起初对阮宵大晚上出去吃烤猪蹄的行为颇感气愤,不过那天是周牧野送阮宵去练芭蕾的。   周牧野在练功房跟云燕聊了几分钟。   云燕再次推门进来时,看着战战兢兢贴着墙角的阮宵,脸色依旧不好看,不过更多的是一份无奈。   她摇摇头:“既然你没更高层次的追求,我也不能强迫你。”   阮宵一直没问出来,那天周牧野在外面对云燕到底说了什么。   云燕是想把阮宵打造得至臻至美,期待他在冰场上大放异彩,但阮宵显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在阮宵看来,大概吃好睡好训练好,比赛不被骂,就行了。   后来云燕想想,面对阮宵这样的孩子,确实不能太苛责。   既然周牧野都说了,阮宵未来是要成为周太太的人,身娇体贵,吃不了苦,无论是阮宵的母亲,还是周家人,都觉得阮宵这辈子顺顺遂遂身体健康就行。   不要因为减肥,把孩子搞抑郁了。   于是云燕自己也放下了,不再对阮宵提其他要求。   就这样,阮宵再次做回了快乐的小吃货,尤其不多久后,阮曼玲新店开业,阮宵吃火锅吃到嘴角冒泡。   那时,云燕才受不了地捏捏阮宵的肚子,十分愤怒:“小宝贝,你收敛一点吧!”   快到三月底的时候,云燕跟阮宵交代自己过几天去德国后,他需要遵循的训练计划。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在云燕出发前两天,山间别墅里来了个客人。   那天阮宵正在练功房里痛苦地压腿,管家敲开练功房的门,对云燕道:“您的学生来了。”   云燕吃惊。   管家在门口让开身。   阮宵这时正好回头看去,那一眼,让他张了张嘴,许久都没阖上。   阮宵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男孩。   站在门口的显然是一个混血,很白,有着欧洲人的深邃轮廓,五官却趋近东方人的秀致。他有一头柔软的金黄头发,眼睛在阳光下呈墨绿色,可是一闪,避开光源,又成了灰蓝色。男孩皮肤娇嫩,嘴唇艳红,看人时带有几分傲然,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不可亲近的贵族气息。   阮宵思索片刻,回过神来,惊了。   这才是顶级玛丽苏啊!   云燕看到男孩,显然很高兴,一向不苟言笑的表情里展露笑意,捂了一下嘴,走过去跟男孩拥抱。   两人用阮宵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不过猜到男孩就是云燕一直说的在德国柏林的那个学生,那大概就是德语了。   阮宵扶着练功横杆,歪头看他们。   过了一会儿,云燕才把男孩领过来,给阮宵介绍:“宵宵,这位就是我的那个学生,也是一名花滑运动员,他叫安乔。”   接着,又转而对安乔说了几句什么。   安乔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不加掩饰地打量阮宵,用生硬的中文开口:“你就是占据老师假期的那个人?”   这话说得有些傲慢。   阮宵第一次面对外国人,还不适应,挠挠头,挺不好意思:“啊……是……是的吧。”   安乔道:“你的姿势,真僵硬。”   阮宵茫然了一下,看向云燕。   云燕笑着拍了下安乔的后脑勺,又对阮宵道:“他就这样,别计较,嘴坏,人不坏。”   阮宵一向心大,便没放心上。   安乔是来求学的,所以一到地方,连休息都不休息一下,直接去一旁凳子上换芭蕾舞鞋。   云燕出去处理一点事情。   阮宵对这位新来的小伙伴充满了新鲜劲儿,他忍不住坐过去,隔着段距离,看了安乔两眼,真心道:“你真好看。”   安乔一边系鞋带,一边扭头看他,打量片刻,淡然一撇唇角:“你真好笑。”   阮宵觉得这句评价有些突兀,但是只当是语言不通,于是没什么心眼地挪过去一点,歪过脑袋看安乔:“嗨。”   安乔再次看向他。   阮宵眼睛亮闪闪的,对这个小老外有些好奇:“你英语是不是特别好啊?”   安乔看他,一直没说话。   最后,一扯舞鞋的带子,面没什么表情:“我是德国人。”   “……”   阮宵恍惚片刻,低头。   这样啊。   好失望,他还想学两句hello-how-are-you。 第57章 你男朋友?   安乔到了云燕这儿后, 阮宵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柔软。   无论是压腿还是下腰,安乔都能轻松达成,比女孩子还要软、韧, 仿佛没有骨头一样。   在训练时, 阮宵一如既往地夸张,难度稍有提升,拉得他的筋骨疼了,他就要不管不顾扯开嗓子大哭。   这天, 云燕加大阮宵下劈开一字的难度,在他前脚跟垫一块瑜伽砖,后脚还是搭在地上。   这样两条腿的劈叉角度怎么都会超过一百八十度。   阮宵疼得掉眼泪, 一个劲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老师垫太高了……”   云燕提在阮宵的腋下, 皱眉:“收收你的眼泪, 你只管往下压, 我看着呢。”   有时阮宵娇气得叫云燕头大, 要是其他学生, 早赶出去了。   但阮宵不知有什么魔力一样, 一旦跟他相处久了,难免会让人为他放弃一些原则。   阮宵在一边鬼哭狼嚎时, 旁边传来一道轻笑声。   阮宵眼泪汪汪,无意中顺着声音望去。   安乔在他旁边, 脚下垫了两块瑜伽砖, 腿部线条拉得纤长笔直。   不仅如此, 他还能一边侧过腰, 俯下身贴着腿。   柔软程度令人惊叹。   安乔耳朵里塞着耳机, 神色怡然自得。   见阮宵投来视线, 他再次撇撇嘴角,不客气道:“你好吵,我都听不见音乐了。”   阮宵跟瞬间按下音量调低键一样,哭声衰弱大半。   他眼睛通红,小脸挂着泪,莫名委屈地低下头,撑稳地板。   可能是羞耻心,又可能是带有一些不明显的好胜心,虽然阮宵还是忍不住要哭,但是突然哭得很小声,偶尔嗓子里还能憋出“嘤嘤”的气声。   云燕松口气,觉得世界总算安静了。   安乔则自顾自地练基本功,不再去看旁边的阮宵。   安乔是那种很傲慢,不怎么把人放眼里,也毫不在意他人看法的美少年,无论是从气质,还是从他平时的穿衣或用具,都看得出他的家庭条件很好。   他经常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顾及他人感受,因此有时会显得很无礼。   安乔来到异国他乡,目的很明确,是来找云燕训练的。   等见过他的“同学”阮宵,大致评估过后,看出来阮宵是个菜鸟,所以连结交的兴趣都丧失了。   对于他来说,除了训练以为,如果结交一些不能让他提升的人,那就是浪费时间。   但阮宵对安乔还是很热心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往往是安乔在一旁休息,阮宵在边上压腿。   阮宵总忍不住找安乔说话聊天。   他是颜控,对安乔这样的小美人自然多了很多兴趣,每天都有问不完的问题。   尤其是在知道安乔是去年才升的组,同样要参加接下来七月开始的新赛季后,阮宵更是多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阮宵邀请他,道:“你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训练场地,我可以带你去我在的俱乐部,那里还要很多今年要参加比赛的小伙伴。”   “谢谢。”安乔把耳机往耳朵里一塞,头也不抬,“但不需要。”   阮宵“噢”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压腿。   “对了,你喜欢吃炸鸡吗?”阮宵再次抬头,眼睛亮闪闪地道,“你看哪天有空,我带你去吃炸□□,我知道申城哪家炸鸡店最好吃!”   安乔这时终于掀起眼睫看阮宵,神色却稍显复杂:“炸鸡?”   阮宵怕他听不懂,无实物表演出撕咬鸡腿的样子:“对,就是那种,外面咔嚓咔嚓特别脆的,一咬开里面都是汁,又鲜又美味的炸鸡。”   说着说着,咽了下口水。   同时,安乔也不明显地咽了下口水。   阮宵提议:“如果你想吃,我们下课后就去吧?”   安乔终于拿正眼瞧阮宵,上下扫视阮宵。   阮宵娇小纤细,看上去没有一丝赘肉,比例完美,曲线漂亮,身材好到令人嫉妒。   安乔心里总算对阮宵有些刮目相看,不过那是因为他吃不胖的体质。   自从练习花滑后,安乔就跟一切热量过高的食物说了再见。   不是不想吃,而是自控力强。   “谢谢。”安乔低下头看手机,“你还是自己去吧,我无福消受。”   安乔作为混血,看来是学过一点本国的文化传统,偶尔还会蹦出一两句成语,只是准不准确就另说。   阮宵不因安乔的冷淡而放弃,他绞尽脑汁,继续发扬国际友人的精神。   “那……”阮宵陡然眼睛一亮,道,“葱爆烤猪脚呢?想去吃吗?咬一口,满嘴油的,那个酥皮香的哟——”   “……”   安乔抿直唇角,小巧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默默将音量键调大。   阮宵见美食似乎对安乔没有吸引力,不再说话。   练功房里一个吭哧吭哧地压腿,一个一声不吭地听音乐。   然而安静和谐的气氛仅持续一分钟不到。   突然。   “欸?”   阮宵满血复活,道:“你听得懂中文吧?我给你推荐部电视剧怎么样?可好看了!等等,我给你找出来。”   安乔忍耐地深吸一口气,看上去已经处于爆发的临界值边缘了。   阮宵跑到长椅旁,从一堆衣服里翻出手机,对着屏幕按了一会儿,坐到安乔旁边,把手机凑过去。   “你看。”阮宵道,“就是这部,我从去年十月开始追的,还有几十集没追完,追完我还想二刷呢!”   安乔没好气地掠了眼递来的手机,上面是电视剧的宣传海报。   他再次看向一旁阮宵笑盈盈的脸,傲慢道:“不要一直在我耳边麻雀一样,扰人清梦,你能安静点点吗?”   阮宵看安乔,小小地茫然了一下,接着,低头收回手机,这才彻底闭上嘴。   他到离安乔远远的地方继续压腿,一个人嘀嘀咕咕:   “一个人到异国他乡找老师,又没家人,又没朋友……还不是怕你想家……到时候别回家说,这里的人都没有人情味……害,小老外,真难搞……”   正在听音乐的安乔这时抬起头,朝阮宵的方向看去,神色难明。   阮宵是安乔迄今见过的,长相最美的东方人。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雪肤晶莹剔透,练基本功的时候,汗水滑过精致的五官,那副样子很脆弱,又很坚韧。   即便是对着空气,自己也能小声地说个没完。   安乔想。   这个人,真好笑。   ***   自从减肥令撤下之后,阮宵中午在学校吃饭,不用自己带餐盒,想打多少饭就打多少饭,吃得十分满足。   伙食上去了,整个人就开朗了。   他中午吃饭时也会跟秦双琪他们谈起新的小伙伴。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像天使一样,眼睛一会儿绿,一会儿蓝,头发都是金灿灿的,比好多电影明星都漂亮。”   “宵宵说的,是不是那个被粉丝叫作Angel的安乔啊?”主唱拄着筷子想了想,掏出手机,道,“我好像有点印象……以前是不是还关注过来着……找到了,是这个吗?”   主唱将手机转向阮宵。   阮宵定睛一看,就见上面是一张安乔拿着滑板走路的照片。   安乔穿的是很肥大的T恤和工装裤,看起来日常又随意,阳光下,一头金发灿灿,无意瞥向镜头时,脸蛋完美,挑不出一丝瑕疵,当真是如坠凡间的天使。   “对对对,就是他!”   阮宵塞了一大口土豆牛肉,脸颊鼓鼓的,拿过手机细看,笑了笑,又转过去给其他人看,口齿不清,“怎么样?小老外好看吧?”   秦双琪一看,激动了,连忙掏手机:“卧槽卧槽,在哪里能关注?这种美少年居然能在外逍遥这么多年还没进入我的视野,不科学!”   沈天诚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又看了圈周围莫名激动的女孩子:“你们都喜欢这样的?这孩子成年了没?”   “你懂什么?”秦双琪道,“我们就喜欢这种能激发保护欲的小美人,比如宵宵,我能保护他一辈子。”   阮宵笑了笑,看回手机,道:“他成年了,去年刚升的组,看上去确实小……”   他将屏幕往下滑滑,微微愣了一下:“这么多?”   这张照片是安乔发在Instagram,一款国际社交软件上的,就见照片下方,显示喜欢这条动态的人有100万。   阮宵点进安乔的主页,眼睛亮了一下。   安乔在Ins上的粉丝,足足有500万!   “他好棒……”阮宵讷讷道。   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手机还给主唱,道:“我以为他刚升组,没什么人气,本来还想带他玩呢,没想到他比我厉害多了……”   主唱没否认,道:“对,他一般都参加欧洲赛区的比赛,又是青少年组的,所以在欧洲那边很有名,国内除了资深的冰迷,没多少人关注。”   “这样啊……”阮宵点头,又说,“不知道阿野认不认识他。”   因为周牧野中午不跟他们吃饭,所以现在不在身旁。   阮宵打算找个机会,把安乔介绍给周牧野认识认识,说不定他们一起参加过比赛呢。   ***   安乔因为不用上学,所以是全天候地待在云燕的练功房里,下午离开的时间自然会比后来的阮宵更早。   这天放学,安乔难得多留了一段时间,不过结束得还是比阮宵早。   阮宵训练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休息。   休息了一会儿,安乔拿着水杯靠到后门口旁的墙壁上,从教室最后面的位置,看一会儿阮宵,又百无聊赖地朝外望一会儿。   过了一刻钟左右,阮宵也到了中场休息。   他意外发现安乔还没走,而是靠着墙,朝着门外看,不知道在看什么,带着几分打量和专注。   阮宵抱着透明水壶走过去,掀开盖子,对着吸管猛吸了一大口,笑道:“安乔,你在看什么啊?”   安乔抽丝一样从门外收回视线,看向阮宵,道:“你认识那个人吗?”   阮宵眨了眨眼,不解,顺着安乔所说的看去。   练功房的门上有一块透明的玻璃窗格,透过他们所站的位置,能看到客厅半片区域的场景。   一个高大少年坐在那儿,穿着白底、远山淡紫条纹镶边的运动服,近傍晚的日光照在他身上,落下一个带有胶卷质感的剪影。   他淡淡低垂睫,正在看摊开在腿上的一本书,五官矜贵冷艳,初现硬朗线条,安安静静坐在那儿时,跟周围低调贵气的装修风格相互映衬。   正是放学后就来接阮宵的周牧野。   阮宵看到周牧野,忍不住扬起唇角。   安乔看他的表情,又看向门外:“他是你男朋友?”   阮宵愣了一下,接着,脸色倏地涨红,那红一直蔓延到雪嫩的颈,他下意识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阿野还不是……   但若说不是,又不准确。   他和周牧野在外人看上去就是朋友,阿野对他很好很好,但单独相处时,明明有些行为已经跨过了朋友的那条线,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阮宵红着脸低下头,抱着小水桶一样的水壶,期期艾艾,被安乔直白大胆的问题弄得害臊不已。   这时,安乔脑袋轻轻磕在门上,轻轻说了句德语。   阮宵没听清,也听不懂:“啊?你说啥?”   安乔又换作中文说了遍:“他真帅。”   阮宵呆滞两秒,确定自己没听错,看向安乔。   小脸上略带羞涩的笑意几乎是瞬间消失,渐渐的,眼角眉梢都带上前所未有的冰寒。   阮宵好似从来没对安乔和颜悦色过一般,秀致的眉梢轻轻扬起一道弧度,一向温宁的嗓音也变得不带感情。   他问:“关你什么事?”   安乔眼睫一眨,从窗格外收回注意力,视线在阮宵变得陌生的脸蛋上逡巡一圈。   他无所谓地轻耸肩,道:“你真好笑。”   阮宵看安乔,脑海中某根神经如同被刺到一般,不受控制地拧了下眉。   ***   之后的日子里,练功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阮宵话少了很多,不再像以往那样一下课就拉着安乔说话。   上课的时候,被云燕掰腿掰疼了,还是会哭叫,但是只要安乔的视线往他这边一扫,他就立马收音,倔强地抿紧唇,疼得满头大汗也愣是没再吭一声。   云燕难得露出满意的神色,夸他:“可以啊,小宝贝,一天比一天有进步。”   阮宵嗓子里憋着一口气,没应声。   不过安乔还是原来那副样子,只是偶尔停留在阮宵身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思。   每天临到下课的时候,阮宵心里都祈祷安乔能早点走,或者周牧野能晚点到。   好在他们的时间一直都是错位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在一个傍晚,阮宵训练好后,出门就看到了周牧野。   他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矜持又控制不住地拉了一下周牧野的手,笑得眼睛弯弯:“阿野。”   可随即又想到什么,一脸防备地探头绕过周牧野,朝他身后的院门张望。   紧张兮兮道:“你来时没见到什么人吧?”   周牧野低睫看他,淡淡道:“谁?”   阮宵松口气,又笑了起来,摇头:“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在鹅卵石小路上往外面走。   阮宵因为高兴,不好好走路,走两步,跳起来,跟个冰面上的天鹅一样,做芭蕾舞动作中的小跳训练。   周牧野看他:“能不能消停会儿?”   阮宵嘻嘻一笑,不听。   就在快行至台阶旁时,从院子外朝这儿走来一人。   阮宵无意中抬头,就见安乔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   心里一咯噔,脚下松劲,落地时脚踝往旁边崴了一下。   好在旁边就是周牧野。   阮宵倒在周牧野身上时,周牧野眼疾手快伸手,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托起。   周牧野皱眉,冰冷声音沉了几分:“不许跳了。”   阮宵扶着周牧野支撑身体,心慌慌地“噢”了一声,眼睛却盯着越走越近的安乔。   闹出这一番动静,阮宵自然也吸引了安乔的注意力。   安乔看着这边,先是看向阮宵,接着,目光自然地落在一旁周牧野身上,那双漂亮的墨绿眼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打量。   阮宵抿了抿唇,脸颊有些鼓起,拉着周牧野就要赶紧走。   这时,安乔走到台阶下,上来几步。   即将跟他们擦肩而过时,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隔着阮宵,停留在周牧野身上,说:“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刹那间,阮宵握着周牧野手臂的手指收紧。   周牧野似是感到了什么,没有立即去回安乔的话,而是垂眸看向一旁阮宵。   阮宵轻眯了下眼,一瞬不瞬地看安乔。   心口不受控制地冒出浓绿色的酸涩汁液。   听听,多么拙劣的搭讪技巧。   作者有话要说:   阮宵这人,心中热忱,天生善良,愿意带你吃最好吃的炸鸡,分享最喜欢的八点档,但你若多看一眼他的男人……   阮宵:我一直都不太喜欢德国人。   - 第58章 那天说了什么?   正当阮宵一股一股往外冒酸水, 手指都把周牧野的外套袖口揪皱了之时。   周牧野朝安乔看过去,不过看一眼就收回。   他将一旁崴脚站不直的阮宵扶正,话却是对安乔说:“没印象, 你应该认错了。”   “是吗……”安乔继续盯着周牧野打量, 若有所思。   阮宵撇下嘴角,小脸郁闷。   恨不得挡在周牧野面前。   都说认错了,认错了!   还看!   周牧野这时问阮宵:“还能走路吗?”   阮宵脚尖点地,转转脚踝, 没大碍。   他拉住周牧野的手臂,刚要下台阶,想快点离开这儿。   可黑水水的眼瞳往安乔那儿一转, 阮宵突然跟没了骨头一样, 往周牧野身上瘫。   他脸色一变, 拿小巧的下颌垫在周牧野肩上, 仰着脸嘟嘟囔囔:“好疼, 疼死我了, 阿野, 我是不是脚断了啊……”   周牧野低睫, 阮宵迎上来的一张小脸明艳漂亮,眼角眉梢还挂着淡淡的委屈, 让人恨不得揉进怀里的娇气可爱。   他又掠一眼阮宵的脚踝。   也不是傻子,刚刚都看到阮宵站起来, 还一副恨不得拔足狂奔的样子。   周牧野表情很淡:“是不是要我背你才开心?”   阮宵被拆穿, 脸色通红, “噢”了一声, 乖乖站稳, 低着头不说话了。   阮宵知道, 阿野虽然对他很好很好,但也不是什么事都惯着他,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周牧野正要带阮宵离开。   “我想起来了。”安乔转身,看向两人的背影,唤了声,“Ean。”   Ean是周牧野的英文名。   阮宵和周牧野同时回头。   安乔站在台阶上方,看周牧野,提醒:“我们小时候见过。”   周牧野神思淡淡,看样子是还没记起来。   安乔道:“我八岁的时候,我爸爸和你爸爸一起合作地产项目,在最后那场夏洛滕堡的晚宴上,你妈妈带你一起出现,以你的名义送我一套象棋。”   最后很笃定地说:“我们见过。”   周牧野微低了下睫,经提醒,这才想起来。   他看向前方,道:“激光镭射象棋?”   安乔昂首,一笑:“Ja!”   阮宵虽然听不懂,但看安乔的表情,那应该是周牧野说对了。   他的视线在周牧野和安乔之间转来转去,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   原来这两人从小就认识……   周牧野这时偏过脸,低声对阮宵道:“那副镭射象棋,我要自己留着,我妈偏让我送出去……我想起来,是这个人,拿了我象棋。”   “……”   阮宵一脸无语地看周牧野。   敢情全靠一副象棋才把人记起来的?   少爷,八岁的恩怨记到现在,你这是多记仇?   “我这算是他乡遇故知吧。”安乔冷漠的气质消融了一点,看得出,认出周牧野后,他是真的高兴,“太巧了,Ean,我们应该有十多年没见过,叔叔阿姨还好吗?”   “他们各方面都安康,你的家人呢?”   周牧野回答得客套疏离,却不失礼节,他在家教这块一向做得良好。   见两人已经聊上了,没自己什么事,阮宵蹲到地上,一手撑脸颊,一手在小径上抠鹅卵石。   周牧野和安乔不咸不淡地聊了三分钟左右,两人本来就没共同语言,到了后来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周牧野低头看向靠着他腿边的阮宵。   阮宵背对他,小小的一团蹲在那儿,一个人默默抠鹅卵石的样子有些自闭。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周牧野身型矮了一下,伸手对着阮宵头上呆毛一顿乱撸。   “干嘛啊……”阮宵仰面看周牧野,感觉被欺负了,瘪了下嘴角,伸手打了下他的腿。   周牧野不躲不闪,轻扯一下唇角,看着有些欠。   就在这个时候。   安乔道:“我好久没来这里玩,再过半个月就要回柏林了,Ean,你有空的时候能带我四周转转吗?”   阮宵愣了一下,看站在台阶上的安乔,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   但最后眉间一蹙,埋下脑袋,又不说话了。   安乔又道:“而且我也好久没见过叔叔阿姨了,不知道能不能在离开前去你家拜访一趟。”   周牧野垂下长睫,又无意识揉了揉阮宵的脑袋。   这回,阮宵没理他,兀自用双臂环着膝盖。   周牧野站正身,看向安乔,神色懒懒的,一开口,说的却是一段流利的德语。   阮宵身形紧绷了一瞬,抿起水红的唇,盯着小径上一课灰色的鹅卵石。   周牧野说德语,阮宵听不懂,于是周牧野和安乔说的那段话,就是加了密的,是属于周牧野和安乔之间才知道的秘密。   阮宵没回头,   不过最后,他听见安乔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   隔日,阮宵中午在学校打饭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一向都报五两饭的他,磕磕巴巴改口:“阿姨,二……二两。”   在看到阿姨在给他猛舀几大勺糖醋排骨的时候,弯身朝窗口里,颤抖道:“阿姨,少……少盛点,吃不下那么多。”   秦双琪看到阮宵端着餐盘走来,“嚯”了一声:“宝,今天吃这么少,怎么?胃口不佳?”   阮宵餐盘里的饭量是正常男生的饭量,但在秦双琪看来,只要餐盘里不装得满出来,那都不是阮宵的风格。   阮宵微微红着脸,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早上吃得有点多……”   大家将信将疑,开始吃饭。   “对了。”沈天诚吃饭的时候还看着手机,对阮宵道,“宵宵,你还真别说,你上次说的那个安乔,我去找比赛看了,还真有两把刷子,确实是越看越好看。”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宵心里微涩一下,支支吾吾:“是……是吗……”   安乔是他安利给大家的,但即便现在再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有些膈应,那也不好说什么。   可能是今天阮宵在餐桌上的反应过于蔫巴。   吃过饭后,秦双琦和主唱,两人一边一个架住阮宵,直接往小树林里钻。   阮宵被按到长椅上坐下,还有些茫然,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干嘛?”   秦双琦跟个混子一样,一脚踏在长椅上:“宝,老实交代,今天为何食不下咽?”   阮宵:“……”   因为打饭故意打得少,最后不够吃,都差点舔盘子了,并没有食不下咽,胃口一向好得很。   主唱双手环臂,心思剔透:“小元宵,一说起安乔,你就萎靡不振,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没没!”   这个阮宵得澄清。   安乔每天都保持自己的训练节奏,对阮宵也跟从前没两样,只是阮宵单方面看他别扭罢了。   “那你是怎么回事?”秦双琪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别想瞒,你不说出个所以然出来,我们可不放你回去。”   阮宵看看两人,垂下眼眸,小脸上不再掩饰落寞。   他兀自酝酿一会儿,秀致的眉一拧:“我只是觉得,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哈?”   秦双琪跟主唱两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这么励志的话从阮宵口中说出来,画风还挺喜感的……   “改变?”秦双琪忍住不笑,道,“你要做个啥子改变哟?”   提到这个,阮宵就有些心烦意乱,整个人坐立难安地站起来:“你不懂……”   秦双琪和主唱换到长椅上坐下,两人耸肩,异口同声:“说说看咯。”   阮宵在她们面前来回踱步,突然某一刻,可能是心里实在烦到炸了,他毫无征兆大叫一声“嗨呀!”,转身对旁边粗壮的橡树开始打拳。   这动静把秦双琪和主唱都吓了一跳。   结果阮宵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们笑喷:   “外面的小妖精太多了!烦死我了!”   “噗嗤——”   秦双琪赶紧捂了下嘴,蹭掉口水。   阮宵没心情管那两人,憋了一晚上的火气,总算撒了出来。   他整个人又蹦又跳,对着树干出拳,活像《爱宠大机密》里那只暴力的小白兔:   “我要减肥!我要变厉害!光顶个周太太的头衔有什么用!干啥啥不会,要啥啥没有,阿野才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阮宵看似激动,但落在树干上的小拳头,没有让树干上的叶子晃动分毫,所以不痛不痒的。   确信他不会伤到自己,秦双琪和主唱也就随他去了。   要是不发泄出来,得把孩子憋坏。   秦双琪和主唱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藏着揶揄,等阮宵好不容易累了,呼哧呼哧停下来,她们才招招手,让阮宵在她俩之间坐下。   “你看看你。”秦双琪“啧啧”两声,“还没尝过爱情的甜,怎么就开始吃起爱情的苦了呢?”   阮宵“哼唧!”一声,不高兴地收起两腿踩在椅子上,习惯性地将自己团成一朵自闭的蘑菇。   秦双琪促狭地看他一眼:“你就这么怕周少爷移情别恋?”   接着身体后仰,越过阮宵看另一侧的主唱:“话说,周少爷是那种人吗?”   “不会吧不会吧。”主唱默契地跟秦双琪一唱一和,“周少爷不会那么渣吧?他不是最喜欢小元宵了吗?全校都知道他现在名草有主,他平时挺闷骚,一秀恩爱,偏要当着两家粉丝的面秀,要真搞个移情别恋什么的,不得被骂死?如果真是个渣,不会光明正大在官博上艾特元宵的好吧。”   阮宵霎时间心口发热,脸也红了,气焰弱了不少。   但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他嘴唇贴着手腕,小声说话间开开合合:“他又没说喜欢我……”   不过扪心自问,这话说得又很没底气。   某个夜晚,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周牧野说过喜欢。   即便没说过,周牧野平时的言行举止已经表达得够明显了。   阮宵低下头,耳朵红彤彤。   模模糊糊能感觉到,这都不是理由,终归是自己作。   “宝,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爱……”秦双琪看阮宵一眼,道,“那别人说一万遍喜欢你,你怕是也不会听进去。”   阮宵心头刹那一震,清亮的黑瞳里有什么闪了闪。   “你又怎么知道,周少爷不是在等你?”   主唱仰起脸,看向面前庞大的开枝散叶的古老橡树。   透过枝桠间的阳光斑驳微凉,将空气都照出了清透的感觉,耳畔拂过的风声里夹杂清脆的啁啾鸟鸣。   主唱深吸一口凉爽清新的空气,愉悦地弯起唇角:“他或许在等你真正准备好,不再摇摆的那一天。”   阮宵蹙了蹙眉,似是想到什么,脸上逐渐漫过绯色,在臂弯间深深埋下脸。   “不吹不黑,我们都觉得,你比安乔可爱多了。”主唱嘻嘻一笑,“软乎乎的小元宵,谁不爱呢?不用怀疑自己,周少爷才是那个捡了大便宜的人。”   阮宵埋在臂弯里,安静了许久,点点头,嗫嚅着声音道:“对……谁不喜欢妖娆小宝贝……”   ***   阮宵虽然明白自己这醋吃得没有道理,但落实到眼前的问题,他不知道安乔什么时候会去周牧野家拜访,周牧野又什么时候会陪安乔出去逛,还有那段加过密的德语,这些都像刺一样横在喉间,怎么都剔不干净。   他别扭地不想让周牧野知道自己这么斤斤计较,并且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所以情愿自己心里憋着,也不去问周牧野。   在云燕那儿上课的时候,阮宵不自觉展现出好胜心的一面。   他偏要比安乔压腿压得时间更长,抬腿抬得更高,陆地跳跃时也力求更稳。   阮宵私底下开始搜索安乔历年比赛中的视频,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彻底被惊艳。   安乔从小就练习芭蕾舞,所以在冰上多了一份男单选手中少有的自在和控制力,这让他的每场比赛在观赏性上都无可挑剔,从实时评分表中也能看出,他很受裁判的青睐。   尤其是安乔最后一场在欧洲锦标赛青少年组的表演,让阮宵深深为之折服。   顺着安乔的视频,阮宵又看了其他目前数一数二的男单选手的比赛。   看着看着,忽然就明白,为什么白熙羽要大费周章前往国外训练。   到目前为止,阮宵从没产生过竞争意识,但自从开始关注安乔的花滑实力后,潜意识里终于有了对手的概念。   这无关个人感情,是一种在竞技场上很容易就被激起的不服输精神。   安乔在欧洲锦标赛中达成个人自由滑的最高分是189.52。   阮宵能计入参考的分数只有省赛那一场,154.33。   阮宵虽然难免挫败,但他会很积极地安慰自己。   现在看清差距,也好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晃悠度日,最后临到赛场才承受当头一棒。   阮宵有了目标,也就有了动力,并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他可不想到了国际赛场上,当着全世界人民的面现原形,那可太丢脸了。   有了安乔在旁边当标杆,阮宵每天训练时的干劲更足,那些刺虽然还隐隐梗在那儿,但已经不会让他对安乔这个人产生偏见了。   不过半个月很快过去,直到安乔收拾行囊即将回国,阮宵才猛然意识到,这期间安乔既没有去周家拜访过,也没真的叫周牧野带他出去逛过。   周牧野还是会在固定时间来接阮宵回家,安乔又惯常提早离开,所以那天偶遇之后,两人可以说根本没再有过交集。   怎么回事?   阮宵捉摸不透。   又恨自己不懂德语。   那天是个晴天,近傍晚时分,安乔上过最后一堂课后,云燕送安乔去机场,问阮宵要不要一起去。   阮宵跟这个小老外虽然闹过一些别扭,但都在一起相处一个多月了,好歹有些革命友谊,所以就半推半就答应了。   安乔值机过后,即将进安检,他在入口处跟云燕拥抱,互相亲吻面颊道别。   等他看向阮宵时,依旧是那副傲然的样子,隔着段距离朝阮宵颔首。   临分别了,阮宵才不得不承认,后面半个月是自己故意冷落安乔,虽然安乔丝毫不把他当回事,但他还是有欺负这小老外的嫌疑。   于是阮宵尴尬地抬手,朝安乔挥了一挥。   眼见安乔转身进入机场里拉开临界线,就要走了,阮宵心中的刺再次作祟,抓心挠肺的。   阮宵一咬牙,心一横,跑到入口旁,朝里喊道:“安乔!”   安乔转身,看阮宵,跟他隔着两段临界线。   阮宵脸蛋涨红,细白手指捉住宽大的外套衣摆,黑润的眼瞳里显出焦急,似乎不知如何启齿。   安乔淡淡眨睫,道:“你可以慢慢说,我有时间。”   阮宵低了下头,再抬头时,细气的嗓音弱了:“那……那天,阿野对你说了什么啊?我听不懂……”   安乔问:“Ean?”   阮宵点头。   安乔见阮宵站在机场大厅里,一副窘迫的小可怜样。   突然笑了一下:“你真好笑。”   阮宵对这句奇怪的评价都免疫了。   安乔这才道:“Ean跟我说……”   机场大厅,一道入口划开两片光影,两个外貌同样出色、国际不同的少年对立而站。   混血的男孩淡起唇瓣,开开阖阖。对面,精致得如同东方瓷娃娃的少年神色微怔,紧接着,雪肤上漫过红霞,唇角微微翘起,低下头。   -   最后分别时刻,阮宵抛开一切杂念,眼睛亮闪闪的,问:“安乔,你新赛季的首发站是哪里?”   安乔想了想,道:“芬兰。”   阮宵笑,眼角弯弯:“好,我们芬兰见。”   异国少年安乔,在阮宵心中放下一团火。   因为看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团火一直伴随阮宵燃烧过整个春天至夏末。   阮宵出了机场,仰望头顶低空行过的飞机,直至目送至天边橙粉色的火烧云处,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   夜晚,国际航班的头等舱内。   安乔给一人发去一串信息,用的是德文,大致翻译过来就是:   【我见过他,他没你说的那么讨厌。】   【他其实很有意思。】   因为安乔总是分不清中文里的“有趣”、“好玩”、“有意思”,所以日常交流中,统一用“好笑”来表达。   在他看来,这表示某个人或某件事让他感兴趣,让他有想笑的冲动。   但信息那边的人一直没回信。   安乔不在意,掀过毯子,打了个哈欠,很困。   他准备好好睡一觉,直到柏林。   他放下手机前,忽而想到什么,于是打开网页,搜索关键词。   安乔找到阮宵曾经说过的那部八点档,塞上耳机,准备随便扫两眼,看看是什么。   头一分钟,安乔眼皮开始打架。   第二分钟开始,安乔渐渐睁开眼睛。   第三分钟,安乔换个姿势,双手捧住手机,眼神逐渐专注。   ……   十几个小时过去,安乔在空姐即将降落的提醒下,不得不放下手机,露出一双带着黑眼圈的墨绿眼眸。   安乔平躺,望着机舱顶,两眼放空。   为什么……   八点档家庭伦理剧,这么上头……   ***   那天因为送机,耽误了一些时间,阮宵在云燕家吃过饭再走,云燕也通知过周家人可以晚点来接他。   晚上还是周牧野来接的人。   阮宵看到周牧野,三两步跨下台阶,蹦到他面前,看着人笑时,眼睛弯成了温柔的月牙。   周牧野低睫看他一会儿,放低的声音里意味难明:“今天干什么了?这么高兴。”   阮宵笑而不语。   率先走到前面。   月光铺满鹅卵石小径,阮宵走在上面,周身散发皎洁光晕。   他低着头,跳房子一样,一蹦三跳。   突然跳到某一处,整个人停住。   阮宵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回过头,朝周牧野递去一只手:“阿野,今晚能不能住你家?”   周牧野走上前,顺势牵过阮宵的手,眉眼透着淡淡薄凉:“不能。”   阮宵立即不高兴地拱他:“为什么,为什么嘛?”   周牧野攥了把阮宵的手,冰冷声线懒洋洋的:“把我当个男人吧亲……”   阮宵脸蛋俏红:“那……那你不也经常住我家。”   周牧野低睫:“你家墙壁薄,有安全感。”   阮宵不解:“安全感?”   “玲姨就在隔壁。”周牧野不疾不缓道,“谅我如花似玉,你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阮宵狠狠挫了一下牙,报复性地张嘴咬在周牧野肩上,却被周牧野顺势勾住脖颈。   “阿野!”   阮宵叫,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两人离开前,阮宵最后看一眼刚才站过的位置。   那天下午,也是在那个位置,周牧野用德语对台阶上的安乔说。   请不要单独约我出去,我的小情人会生气。   他带刺的时候,会把自己扎疼。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比赛前   云燕的练功房外, 临窗的那棵柳树生长抽芽,冒出郁郁葱葱的枝叶,一天比一天繁茂, 焕发出新鲜绿意。   日夜交替间, 光影一层又一层叠加在从窗边踮脚尖旋转而过的窈窕身段上。   不知不觉间,春去夏至。   阮宵在练功房和冰面上跳跃旋转的日子,就跟加速快进一样。   随着云燕一记“啪!”的拍掌声。   《安魂曲》戛然而止。   阮宵旋停在练功房中央,他汗水涔涔, 有些气喘地调节呼吸,放下端庄平举的双臂,漫不经心望向窗外。   虽然山间的夏日要比别处凉快, 但吹入室内的风难挡酷热, 这个季节蝉疯狂尖叫。   外面光线强得让人轻眯了下眼。   阮宵看到那颗枝叶茂盛的柳树, 就忍不住记起第一天, 来云燕这儿学芭蕾时的场景。   云燕威胁他说, 春天的柳条打人效果才是最好的, 又软又皮实。   当时阮宵吓得不轻, 在如此严厉的老师手下, 他觉得自己明天不会再来了。   可事实却是他从冬天一直坚持到了夏天,小半年过去, 他成了云燕的学生。   想起往事,阮宵小小地扬了下唇角。   以前的他, 可太不经吓了。   练功房里鲜少开空调, 顶上吊着一架复古电扇, 摇摇晃晃对着人吹。   阮宵擦了把汗, 走向一旁拿水。   云燕坐在休息长椅上, 对阮宵招招手:“宵宵, 过来。”   阮宵抱起水壶,回头“嗯?”了一声,快走几步坐过去。   云燕先是盯着阮宵那张绝艳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在打量和琢磨,对于接下来的话似乎有些犹豫。   此刻云燕眼中的阮宵,跟半年前相比,是真正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美,还是一样的美。   那样精致的五官,千年都难遇。   但在日复一日的形体训练下,阮宵身上沉淀了一种自在平静的气质。   过去,阮宵只在冰上排练或者比赛中展现出自信的一面,但那样的自信带有演的成分,往往一下冰场又会现出原形。   但现在不一样,或许是少年骨骼打开了,无论何时腰肢身段都是挺拔优雅的状态,从体态上就凭添了一份信心。   他现在就算在场下与人相处时,也不再显出胆小怯懦的神色。   因此,现在的阮宵比过去更为闪耀,也更难叫人移开目光。   云燕身为国宝级的芭蕾舞演员,知道抓人眼球的能力对于一名舞蹈演员多难得。   虽说阮宵是运动员,但花滑被称为冰上芭蕾,本身带有部分艺术观赏的成分在,所以花滑运动员同样需要那样的能力。   在云燕看来,阮宵这样能轻易处于大家视觉中心点的人,堪称老天追着喂饭吃。   阮宵现在各方面都很好,技术趋向成熟,只是在表现风格上……   云燕心中暗叹一声,低头,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你这边的编舞已经差不多了,我下周要去见安乔,十一月大奖赛开始前应该都不会回来,你继续跟着姚老师练,别偷懒,我会问她训练进度。”   阮宵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云老师,都快比赛了,我不会偷懒的。”   云燕没松口,并不信他,把纸递给他。   阮宵喝了口水,塞上吸管的盖子,接过纸看了一眼,抬头:“这是什么?”   云燕表情一贯严肃,道:“给你保留的隐藏曲目。”   阮宵顿了一下,茫然:“隐藏曲目?”   云燕点头,那双淡色的眼瞳看着阮宵:“你接下来的这个赛季,主打短节目依旧是安魂曲,但自由滑这边,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   “考虑啥?我不是跳《天鹅湖》吗?”阮宵还有些懵,“都练了快两个月了。”   “所以说是隐藏曲目。”云燕轻拍了下阮宵的小脑袋,“这个是新曲目,《黑天鹅》,你也可以理解成是《天鹅湖》的Plus版本,跟你现在练习的并不冲突,当然,你也可以摒弃它,这只是给你的多一个选项。”   阮宵再次看向那张纸上的内容,这次看得更仔细些。   纸上写了一串技术动作的英文缩写以及对应BV。   BV也就是基础分。   这张就是自由滑节目的技术构成表,俗称小分表,上面一共列有12项国际滑联规定的元素,一个元素代表一个技术动作。   技术动作难度越大,对应的基础分就越大。   比如节目中包括一个3T,基础分为4.2分,如果是4T,基础分则足足翻倍,能达到9.5分。[1]   如果一个运动员,能将定好的动作保质保量地完成,那么基础分高了,在比赛中赢得其他选手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但话虽如此,基础分也不是越高越好。   万一定下的元素超过运动员的实力,或者运动员只能勉强达成,那呈现出来的节目效果势必会大打折扣,并且增加失误的频率,也增加扣分的风险,这样只会得不偿失。   阮宵看了这张表上最后基础分的合计,高达89.56分,比他目前练习的《天鹅湖》多了15分不止!   这张表的构成里,有一个三连跳,其他跳跃的动作等级也都往高处爬。   阮宵对于自己的跳跃很有信心,连忙问:“为什么不让我比赛拿这首曲目?”   云燕沉默了一下,最终实话实说:“以你目前的表现力,拿捏不住这首曲子。”   阮宵一噎。   云燕道:“通过练习,你或许能在技术总分上盖过其他选手,但在节目内容分上,你如果拿捏不住,到时候被压分也无话可说。”   常言道,在一场花滑比赛中,只有BV,也就是基础分,才是真正能攥在运动员自己手里的。   其他的分项,都或多或少得掺杂裁判的主观印象,以及一些利益牵扯,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其中,节目内容分的可操作空间最大。   所以运动员在节目准备上,要尽可能地做到稳妥,不留漏洞。   云燕解释说:“这首《黑天鹅》的编舞我个人很满意,一直都希望能找到合适的人演绎,其实这曲子也可以给其他人,比如安乔,以他的气场,应该能比你表现得更好。”   阮宵立即不服地哼唧一声,有些孩子气地手叉腰,在云燕面前不敢太大声:“凭什么?”   云燕看一眼阮宵,终于,不掩饰地叹气一声,抬手掐了掐阮宵的脸蛋:“瞧你,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你现在适合的节目风格,都是些轻松愉悦的,黑天鹅对你来说太沉重,你表现不出来。”   简而言之,阮宵就是个傻白甜,被周围人宠得像活在蜜罐里一样,情感经历少,导致表现风格太单一。   阮宵抿紧唇,看向那张表,眼里闪着不屈的光芒。   “这相当于两个方案。”云燕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道,“你要选择这个基础分高的,但是失误风险也高的,还是选择自己可以把握住的……你可以跟姚老师商量商量。”   阮宵心里还记挂着另一件事,道:“那如果我不选这首曲子,你会把它给别人吗?”   云燕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弯腰捡起一旁的手机,语调平静:“我最喜欢的曲子,当然是留给你。”   阮宵揉了揉脸,没忍住弯起唇角,心里乐开了花。   云燕接着又板起脸,用手机点了点阮宵的脑袋,道:“但这不意味着我给其他人的编舞会比你的差,到时候别出去乱说,坏我名声。”   阮宵折好纸张收藏好,嘻嘻一笑:“知道知道,云老师对我最好了。”   ***   九月至十一月间,阮宵准备报两场国际挑战赛。   第一站是在加拿大。   第二站则是他当初和安乔约定好的芬兰。   即便是参加国际挑战赛这样的B级赛事,每个国家也只有特定名额。   阮宵在报名前,是通过了公开选拔赛,拿到了资格的。   省赛之后,四月至七月间,阮宵也参加过几场商赛,但真正让大多观众认可阮宵的,是在那次的公开选拔赛上。   比起半年前,阮宵常被人诟病的柔软度和情绪表现力,都有了质的飞跃,在比赛中也更为专业,终于堵住了那些谩骂的声音。   也正因为此,他才能在一众拔尖的国家队选手中脱颖而出,拿到进入国际赛场的入场券。   除此之外,上半年还有件大事,那就是阮宵顺利毕业了。   他凭借特长生的身份,拿到了跟周牧野在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是申城最顶尖的高校。   周牧野毫无疑问选择进入医学院。   阮宵则在国际教育学院下挂了个名。   通知书寄到那天,阮宵正好在周牧野家。   他拿着通知书,非常骄傲地跑到卧室,来到周牧野面前,拍拍他的肩,显摆:“阿野,没想到,又跟你做校友了。”   周牧野“噢”了一声,不咸不淡:“有我这么帅的校友,开心吗?”   阮宵拿着通知书背过手,“哼”了一声:“有幸跟本省赛冠军,兼,国家一级运动员,兼,世界冠军预备选手,兼,好看得不得了的人成为校友,不应该是你开心吗?”   美滋滋给自己冠了一堆头衔,阮宵略显傲慢地扬高小脸,睨着周牧野。   周牧野看阮宵片刻,舔了下唇:“阮宵,你会了是吧?”   “什么会不会?听不懂啦。”阮宵摇头晃脑,转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卧室门外走,“不过这么一想,我都替你开心。”   只是还没走出那道门,阮宵就由一只大手提着衣领拽了回来,尖叫着被抛到床上修理。   -   云燕是在暑假过一半的时候离开的,那之后阮宵就天天待在俱乐部里,为了迎接九月中旬举行的加拿大经典赛。   周牧野还在放暑假,沈天诚那些人邀请他去毕业旅行,被周牧野婉拒了。   大家懂的都懂。   还不都是因为阮宵抽不开空跟他们一起去旅行。   在练习比赛曲目的闲暇时间,阮宵抽空过了一遍云燕所说的隐藏曲目,《黑天鹅》。   那已经是开学后了,距离加拿大经典赛还有三天不到。   那天阮宵留得比较晚,跟着《黑天鹅》的音乐合了一遍节目,自认为完成得不错。   最后充满期待地滑到场边,问姚教练:“怎么样?”   姚教练琢磨着看了看计分板,又看向阮宵,尴尬一笑:“宵宵,我们还是选天鹅湖吧,你还是更适合轻松的曲风。”   阮宵小脸垮了一下,叹气一声,不得不接受现实。   太过硬核的节目,他是真的拿捏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跟安乔约定的安乔”,其实是“芬兰”。   [1]分值参照国际滑联官网。 第60章 比赛中   随团出国前两天, 阮宵还有件事觉得不踏实。   晚上,他把周牧野叫出来,约在他家火锅店所在的那条小吃街街角见面。   九月夜晚天气热, 阮宵穿着有些旧的T恤衫, 在树影下等周牧野的时候,不停在腿上拍蚊子。   周牧野没让他等太久,不多时就到了,从周家的车里下来。   “干嘛?”   周牧野闲散地迈着步伐, 来到阮宵跟前,上下打量,最后瞥了眼那两条白嫩的小腿, 抬眸。   “偏要这么晚见面?”   阮宵点点头, 道:“阿野。”   有蚊子嗡声飞过。   周牧野偏头, 朝手臂上拍了一下:“嗯?”   阮宵试探着道:“我后天要去比赛了……”   周牧野看他, 神色淡淡:“噢。”   阮宵见周牧野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得不道:“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   周牧野轻挑了下眉, 盯着阮宵看。   直看得那张白皙小脸发红。   “不合适吧。”周牧野似笑非笑, 双手抄着兜,有些吊儿郎当地靠近两步, “这位省赛冠军,国家一级运动员, 世界冠军预备选手, 兼, 好看得不得了的人。”   “……”   阮宵温吞地眨了下眼。   周牧野已经站到了阮宵眼前, 他朝阮宵弹了下舌, 笑得很欠:“陪你去?我能有这个荣幸?”   阮宵脸上滚烫, 揉了揉脸。   他就知道,周牧野记仇。   “行不行嘛。”阮宵抬起头,支支吾吾,“那……你……你要怎么样才肯去?”   周牧野看阮宵一会儿,懒洋洋道:“我有什么好处?”   阮宵瞄周牧野一眼,心尖忽颤,声音很小:“你要什么好处?”   这么说着的时候,还伸手拢了拢T恤领口。   这一小动作落在周牧野眼里,周牧野舔了下唇,看向别处,隐隐有些忍笑的样子。   他再次看回阮宵:“如果拿奖,奖牌给不给?”   “啊?”阮宵懵了一下,没想到周牧野要这个。   他“害”了一声,松开捏领口的手指,爽快道:“一定给!”   “那行。”周牧野冲他一抬下巴,“我考虑考虑。”   说完,仿佛谈话结束,转身就走。   “欸?”   阮宵还以为这事定了,谁知道周牧野还要考虑,他连忙从后面把人拉住。   “阿野……”阮宵小声哼唧,“周院长……”   周牧野脚步一顿。   阮宵拉着周牧野的手臂轻晃,声音又软又糯:“周院长,好人,你帮我这一回……”   那细气温宁的嗓音和着夏日晚风,吹进耳里引发一阵别样的酥痒。   周牧野不急不缓地转身,仰面沉吟一会儿,接着看向阮宵:“我得再要一样东西。”   “好!”阮宵见有戏,眼睛亮闪闪,立正站好,“你说!”   别说一样东西,只要他有,一百样都给!   周牧野朝阮宵走。   阮宵一懵,猝不及防间“欸欸?”两声,下意识后退。   周牧野将阮宵逼进街旁树木的暗影中。   一手顺着阮宵的鬓角,手指穿插进发丝。   一手按压住阮宵纤薄的后背,将旧得有些松线的棉衫抓皱。   周牧野偏脸迎上,冰冷声线压低:“小宝贝给个晚安吻,回家好睡觉……”   “……唔……阿野……”   阮宵一手打在周牧野肩上。   ***   临出发去加拿大的前一天,阮宵不用上俱乐部训练,他就去大学校园里找周牧野。   阮宵准备等周牧野下课,顺便陪他去辅导员那儿请假。   阮宵因为要训练,一次都没去过学校,连开学典礼都缺席了。   今天他一到交大校园内,看着古树参天的校园环境,特别新鲜,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   后来一想,这也是他的学校,没必要搞得像来参观的一样。   阮宵便收敛了一下兴奋的心情,顺着微信中的定位去找周牧野所在的教学楼。   到了定位所在的楼层,阮宵抬头一看,发现那是一间阶梯教室。   还没下课,教室里坐了上百个学生,是大课。   阮宵站在教室后门朝里张望,几乎是一眼,就从一百个人中挑出了周牧野。   周院长就连侧影都帅得那么明目张胆。   阮宵唇角勾起笑,心里雀跃了一下。   周牧野坐在前排,靠另一侧窗的位置。   他目视前方,高大的身形散怠地靠着椅背,两只手伸在桌上,右手修长的手指间有一下没一下摇着一根铅笔。   周牧野身边一圈的学生都在奋笔疾书,只有他,听课的时候,笔都鲜少在纸上落一下。   周牧野就是那种,上课可以不做笔记,但依旧能考出接近满分成绩的学神。   后排的座位几乎就怼着后门口,旁边正好有个空位,阮宵便猫腰过去,不声不响在位置上坐下,因为心虚,坐下后就趴在桌上,只悄悄抬头望周牧野的方向,嘴角始终浮着笑意。   阮宵想起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节,他在高三的班级里盯着周牧野看。   周牧野靠着的窗户外有大片金黄的悬铃木,阳光照在他身上,使人看上去明亮又好看。   那时候,周牧野对于阮宵来说还是高不可攀的一个人。   没想到一晃眼,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事情自然而然发展到如今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阮宵时常还会怀疑,这明明是本替身虐文……   阮宵用尖细的下巴垫着手臂,思想正不着边际地漫游之时,忽而感到从旁投来的视线。   阮宵温吞地看向一旁,就见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正盯着他看。   阮宵脸一红,做贼一样低下睫,又心虚地将视线瞥向另一边,不让人发现刚才自己在盯着周牧野看。   “来找周牧野的?”马尾辫问。   “……”   阮宵装模作样点点头,看她:“对,路过,顺便看看他。”   马尾辫一副看透的表情,视线重新落回书本,不咸不淡道:“小哥哥,我见你长这么好看,善意提醒一句,别想了。”   阮宵眼一眨:“别想什么?”   “周牧野啊。”马尾辫斜睨他一眼,道,“你不就冲他来的?”   阮宵脸更烫了,埋了下头,小声反驳:“我没想……”   马尾辫自顾自道:“你可能是别的学院的,不知道,周牧野他有对象了。”   阮宵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我怎么不知道?”   马尾辫看阮宵一眼,古怪笑一下:“都说了你不知道了。”   阮宵心口砰砰地跳,又酸又紧张,趴在桌上凑近些:“那你怎么知道的?他对象是谁啊?”   “周牧野新生晚会上就透露自己有主了,就是不知是男是女,这事不单单是我,整个医学院都知道好吧。”马尾辫道,“大家都猜他对象是那个跟他有CP超话楼的花滑选手……”   说着,马尾辫看向阮宵,皱了下眉:“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阮宵立即虚掩了一下眸,将脸撇开一些角度:“没有没有……你认错了……”   “哎,整天往死里学,人都学傻了……”马尾辫挠挠饱满的额头,继续道,“不过我看应该不是那人。”   “怎么不是了?”阮宵急了一下,“就不能是那人……那个花滑选手吗?”   “你是有所不知。”马尾辫看向他,声音又压低几分,八卦道,“晚会上我们起哄,让周牧野把对象叫过来一起玩,周牧野说……”   马尾辫这时停了一下。   阮宵轻轻跺了一下脚:“说什么?”   马尾辫:“他说,周太太最近很忙,抽不开身。”   阮宵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多时,“轰”的一下,脸上迸发出一片绯红。   马尾辫道:“都叫太太了,总不会是男的吧?”   阮宵傻了一样,“噢噢”两声,已经心神不属。   “啧啧。”马尾辫一言难尽地摇摇头,道,“所以劝你放弃吧,人家都管自个儿对象叫太太了,大概距离步入婚姻的殿堂也不远了,我说我们院里一枝花也是够狠,开学还没几天,直接断了一票男男女女的妄想。”   阮宵在一旁红着脸,坐起身,敛着眼眸道:“那个……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先走了……”   阮宵此刻心中有头小鹿,在疯狂蹦迪。   他实在坐不住,就想去外面操场跑两圈,喊两声,再做一套完整的广播体操。   马尾辫看阮宵一眼,显然是误会了,语重心长道:“小哥哥,你长这么好看,要是想谈恋爱,找什么样的没有?但周牧野……周牧野就算了吧,别难过,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阮宵垂着睫,深吸气,摇摇头:“我觉得……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不等马尾辫反应,阮宵再次猫着腰,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   由于启程晚,抵达加拿大的魁北克后,阮宵并没有多少时间进行训练,几乎就是刚调整过作息便要上场了。   国际挑战赛属于B级赛事,在花滑界中,不像大奖赛或者是世锦赛那么热门,因此来参赛的顶级选手并不多。   但一个赛季十来站的挑战赛中,依旧不乏一线二线运动员的身影,大多选手都抱着来刷分的目的。   国际滑联的排行榜上,选手个人积分越靠前,对于后面参加A级或者A+级赛事会更有利。   阮宵目前积分为零,在出场顺序上不占优势,但尽管如此,他在第一天的短节目中依旧发挥出了最佳水准,以92.27分的短节目分数位列男单第一。   比赛一结束,国内就对阮宵的近况争相报道。   阮宵赢得了一个极为顺利的开门红,一下子拉高了国内粉丝的期待。   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着实出乎大家的意料,甚至有人预言,这个赛季,阮宵将所向披靡。   如果能继续保持下去,他绝对有希望站上冬奥的舞台。   隔日空了一天,自由滑是在第三天举行。   阮宵有了第一天的精彩表现,自由滑的出场顺序便能排到最后一组,一般来说,越往后出场,对于执行分的判定越有利。   阮宵上场前二十分钟,肖开阳却找不到人,这可把他急坏了。   后来才见阮宵和周牧野一前一后出现。   肖开阳怕影响阮宵比赛状态,舍不得骂,让阮宵赶紧去做准备。   周牧野这两天一直坐教练区观战,肖开阳让他在后方观众席前排找个位置坐。   周牧野没听他的,大爷一样往椅子上一坐,冰冷声线散发懒意:“凭什么?”   “我是教练。”肖开阳差点气笑,道,“你算什么?”   周牧野看他一眼,淡淡道:“家属有特权。”   肖开阳愣了一下,铁直男:“你算哪门子家属?”   不过周牧野赖着不走,他也没办法。   肖开阳又瞄了两眼周牧野,突然问:“上次短节目也是,今天也是,比赛前你都带宵宵干嘛去了?”   周牧野看着前方阮宵系鞋带的身影,无意识抿了抿尚且滚烫的唇,道:“心理辅导。”   肖开阳摇摇头,随口嘀咕:“我看你每次辅导回来,上嘴皮子都是肿的,你是对宵宵说了多少话?比我做教练的还尽心尽力啊……”   周牧野不方便解释什么,也就没理肖开阳了。   阮宵可能是比兴奋了,那场的天鹅湖超水平发挥,自由滑比分又是第一。   比赛过程中,他还做出了一个执行分为满分的后内结环跳,为大家所津津乐道。   毫无疑问,阮宵作为国际赛场上的新面孔,却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肖开阳知道,这次秋季经典赛中,阮宵捡了一个漏。   因为目前国际上但凡有名的男单选手,都没有来报名参加这一站,这场比赛中的其他对手都是徘徊在二流的运动员,都在阮宵的实力之下,因此阮宵才能显得一枝独秀。   而且,阮宵是那种环境越顺,越能发挥得出来的选手,取得了一骑绝尘的分数后,他只会信心大增,后面也能发挥得更好。   虽然比赛前就料到阮宵能拿到这次秋季赛的冠军,但是当成绩真正公布的那一刻,肖开阳还是激动到面红耳赤。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带出成年组的冠军了。   在热闹的颁奖过后,教练组和其他队友给阮宵送上一小块奶油蛋糕作为祝福。   阮宵很惊喜,双手接过,道过谢后,毫不客气地咬上一大口。   恰在这时,一人在身后喊:“阮宵选手!”   阮宵回头,看到一架摄像机正对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随即非常配合地眯着眼睛笑。   当晚,这样一副动态图片就火爆网络。   就见无声的动图里,少年双手捧着奶油蛋糕,清丽黑亮的眼睛先是圆睁了一下,仿佛是在镜头下微微受了惊,不过很快,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他嘴里的蛋糕还没来得及咽下,脸颊有些鼓起,嘴角沾着纯白的奶油,像是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这样一张生动的笑脸,让网友们大呼可爱,纷纷转发评论,直接把阮宵送出圈了。   然而在德国柏林。   白熙羽看着网上的热议,翻过手机,冷冷嘲了一声。   “等过了芬兰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国民奶团子   比赛结束后, 热闹的场馆内。   叫住阮宵的是一名华夏国的体育记者,他身旁就是壮汉一样的摄像师,正扛着镜头对阮宵拍摄。   阮宵作为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就夺冠的新人, 备受瞩目。   体育记者将话筒递过去, 一上来就是每次采访必提起的问题:“恭喜你赢得个人在国际赛场上的第一枚金牌,请问现在有什么想法?”   话筒递过来。   看到话筒上CCTV的标。   阮宵茫然了一下。   他也接受过几场采访,但这么大牌的电视台,他还是第一次见, 脑袋里瞬间清空,张了张嘴,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什么想法、什么想法、什么想法……快点啊, 到底有什么想法……   阮宵盯着话筒, 抿着唇憋了一会儿气, 最后看向记者, 端起手中的奶油蛋糕, 说出此刻最真实的想法:“这个好吃, 奶油味特别足。”   记者和摄影师俱是顿了一下。   接着, 记者笑场, 喷麦的声音都出来了。   阮宵身后,队友们“噗嗤”一声, 也没忍住,默默别过脸去。   主教练肖开阳拍额, “我去”了一声, 好在声音小, 没被收音收进采访中。   他朝阮宵犹豫地伸手, 像是想把孩子拽过来, 怕他应付不来记者。   这可是国家台, 万一说出不合适的话,容易惹麻烦。   可肖开阳想了想,还是算了,让阮宵随性发挥去了。   孩子未来需要面对采访的场合多了,总得练练。   外场也有一些观众和粉丝,能听到这边的采访声,阮宵说完,她们又是笑又是尖叫,时不时喊两声阮宵的名字。   阮宵见大家都在笑,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可能有些蠢,净白的小脸上透出微红,窘迫地垂首。   记者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笑场,除非忍不住。   他连忙收敛神色,正经语气,抛出下一个问题:“阮宵选手,秋季赛算是告一段落,请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阮宵眼睛一亮,这题他会!   他微微探出纤细脖颈,对着话筒,含着笑意道:“趁还在加拿大,我要再去买几盒这种蛋糕,带回家让妈妈也尝一尝。”   阮宵面对采访时,嘴角还沾着奶油,因为没人提醒他,他也没注意。   气氛安静了那么两秒。   接着,记者再次喷麦,他把脸撇向一旁,笑得肩膀直颤。   是真的忍不住了。   阮宵还处于状况外,轻缓地一眨眼,细声道:“不是问接下来的打算吗……”   肖开阳背过身去,彻底放弃自家傻孩子了。   阮宵有些局促,下意识回头朝周牧野的方向张望,似是在寻求帮助。   记者顺着阮宵的视线,也看到了站在后方人群里的周牧野,连忙面上一喜,道:“前世青赛冠军周牧野今天也在现场。”   随着记者的介绍,摄像头也平稳地移动过去。   记者很明显有让周牧野过去的意思,周牧野只好走到阮宵身旁。   阮宵朝旁边高大的少年看一眼,很明显吁了一口气,不自觉往周牧野身旁挪了挪,紧贴着他站。   外场粉丝们的尖叫声一下子拔高,显出有些疯狂的趋势。   体育记者转移目标,道:“周牧野,好久不见,已经有段时间没你的消息了,请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比赛现场?”   周牧野左右看看,身体微微后仰,伸臂,越过阮宵身后,从不知谁那儿抽了一块应援牌。   他举起牌子朝镜头示意一下,面色很淡定:“我是粉丝。”   应援牌上,正好用花体写着“阮宵”二字。   周牧野表示自己就是单纯来看个比赛。   “……”   记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话题一下子像是被聊死了。   阮宵则脸色红得莫名娇俏,黑水水的眸子朝上望了眼周牧野,那样的眼神,像极了迪士尼在逃小鹿斑比。   记者轻咳一声,又“哎?”了一声,试图调动起气氛,道:“我记得,怎么阮选手的每场比赛你好像都在现场,这是巧合吗?还是……”   周牧野淡声道:“铁粉。”   记者:“……”   彻底没得好聊了。   记者又将目标转向阮宵,问了他几个问题。   阮宵因为在周牧野身边,不再紧张,都四平八稳地回答完了。   记者该采访的都采访结束,最后微笑着送上祝福:“希望你芬兰杯顺利,能够再创个人最高记录。”   临记者离开前,阮宵想到什么,突然把人叫住。   记者道:“还有事?你说。”   阮宵期期艾艾,道:“能不能,把前面拍的都剪掉……”   进入采访的情境后,阮宵才后知后觉应该要怎么官方回答记者的提问。   闻言,记者微笑,面容慈善,冲阮宵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是示意阮宵放心,一切包在他身上。   等记者离开,肖开阳也招呼大家都散了,准备收拾收拾东西,一起去参加庆功宴。   人群间,阮宵才想起只吃了一口的蛋糕。   他把蛋糕举起,送到周牧野面前,眼睛亮闪闪地道:“阿野,这个可好吃了。”   示意周牧野也吃一口。   周牧野先是下意识看向阮宵的嘴唇。   阮宵肤色白,嘴唇是漂亮的红,带有水嫩质感,嘴角旁仍旧沾着细腻的白色奶油。   周牧野低睫,看向蛋糕。   他弯下脊背,不知有意无意,同时抬起应援牌挡在自己和阮宵的脸庞。   不多时,应援牌放下。   周牧野舔了舔嘴唇,喉结滚动咽了一下,接着朝阮宵一扬下巴,神色寡淡:“还不错。”   “下次采访,注意仪态。”   而他的面前,阮宵仍旧双手捧着蛋糕,不过呆呆的没有动。   他看着面前的蛋糕,小脸通红,好半天,才迟缓地眨了一下眼。   周围人声嘈杂,余光里,人影虚晃着来来往往。   两人谁都没看到,不远处的采访摄像头对着这边停了一会儿,然后无意挪开。   ***   那天晚上,阮宵上了华夏国的中央台。   现在只是赛季初,真正精彩的比赛还没到来,B级赛也并不受国内关注。   按理说,阮宵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现在还上不了电视。   但阮宵全占一张脸的优势,台里还是给了他四点五秒的露脸机会。   电视下方拉出来的横幅叫“冬奥季特写:聚焦加拿大秋季赛,花滑新生代们轻松应战”。   画面中,阮宵十分上镜,那张脸蛋水灵漂亮,嘴角的奶油又使他凭添几分娇憨。   阮宵先是捧着蛋糕说:“这个好吃。”   接着画面一切,阮宵对着话筒点头道:“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会继续努力。”   阮宵看到视频的时候,差点社死过去。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周牧野让他采访的时候注意仪态。   为什么当时没人提醒他嘴角有奶油!   好不容易上次电视,还像个傻子一样!   虽然阮宵只是短暂地上了一下镜,但造成的影响却是极大的,好多人都因为这一幕去网上搜索阮宵。   结果意外搜到了比赛结束后完整的采访版本。   在完整版里,就连阮宵最后那句“能不能把前面拍的都剪掉”的请求都放出来了。   算是官方保留的一个彩蛋,很接地气,效果也很吸粉。   阮宵当然也看到了完整版,恨得在酒店的床上打滚,愈发怀疑起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但网民们看完,都快乐了。   过了没几个小时,关于阮宵词条的热度跃升到了微博榜的首页,名字叫#国民奶团子#。   在上热搜之前,#夜夜笙箫#超话楼里早就炸完一波又一波。   CP粉们在这场采访中找到了数不尽的糖,都有些磕不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元宵承包了我一整年的笑点!他这回答的都是啥啊?记者问获奖感言,问赛季规划,小元宵回答说获奖后队友送的蛋糕真好吃,规划着回国前再带几盒回去,怎么能同时做到又好笑又让人心疼的?】   【这个美人好像有点笨笨的哦。】   【宝,咱上电视,把嘴角擦擦吧。】   【周牧野说自己是元宵铁粉的时候,我就已经晕了,快来人,扶我起来。】   【周牧野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粉丝的?他是粉丝?他敢说自己是粉丝?大胆承认自己就是元宵的老公怎么了!?来看自己老婆比赛很丢脸吗?遮遮掩掩,像什么话!】   【夜夜笙箫站在一起就很甜,元宵好黏周牧野哦,他看向周牧野的眼神都像裹了蜜一样的。[害羞]】   【……】   后来,有细心网友结合电视台上的播报画面,以及网络上的采访视频,发出了一条转发几乎破十万的热门微博   【花滑界课代表:嘴角奶油消失术[嘘]。[视频]】   点开视频一看。   电视台的镜头对着会场中央拍摄时,不经意将刚采访过的阮宵和周牧野框了进去。   就见画面的边缘,阮宵把蛋糕送到周牧野面前,周牧野弯身,举起应援牌,等两人再次出现在镜头中时,阮宵手中的蛋糕还是原来缺了一口的模样,只是阮宵呆滞地站在那儿,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嘴角奶油却凭空消失。   周牧野确实吃了蛋糕,只是吃的不是阮宵手中的。   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两人用应援牌挡着脸是在干什么了。   -   交大医学院的宿舍里,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学到头秃,正拿着手机解闷,也正好翻到了那条热门视频。   虽然画质有些不清晰,但她还是认出了其中一个主角是他们医学院的一枝花。   至于另外一个人……   “嗯?”马尾辫伸长脖子,直怼屏幕,眯了眯眼仔细辨认。   忽然。   “卧槽!”   马尾辫惊得差点跌掉手机,记起前不久才在大课上跟视频里另一人坐过同桌。   旁边舍友探过头来:“怎么了?”   马尾辫指着屏幕中的阮宵,惊讶道:“周太太!”   ***   德国国家队的教练是个胖老头。   他看过秋季赛的现场回放后,对着阮宵指了一下,双手环臂,用德语道:“他的自由滑完成得很出色,超乎我的想象。”   “那不过是因为这次比赛大家都没有报名。”白熙羽坐一旁,同样用德语回答,言语里难掩嘲讽,“再过一个月,安乔会让他看清现实。”   闻言,教练休息室角落的沙发上看去。   安乔窝在那儿,手里捧着手机。   手机里一直传出让人听不懂的中文,悲情的背景乐,以及男男女女的哭泣和咆哮声,这些教练都听不懂,因此很头疼。   “安乔。”教练叫了一声,道,“你看过你那位华夏朋友的比赛视频吗?你能起来去练习吗?”   安乔翻了个身,将枕头盖住耳朵,声音波澜不惊:“别吵我。”   教练摇摇头,叹气:“我真不该放他去国外学芭蕾……”   接着,教练又看向白熙羽:“羽,你真的不再考虑报名挑战赛吗?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找找比赛的感觉。”   “没必要。”   白熙羽瞄了眼暂停视频中阮宵甜甜的笑脸,这回,用中文低声道:“如果你够格,我在大奖赛等你……”   他所失去的,都将让阮宵一次性偿清。   ***   阮宵拿了挑战赛的冠军回国后,一下子变得炽手可热,受到了多方品牌的代言邀约。   那些厂家给出的代言费都不菲。   但阮宵不懂处理这些事,性子又软,所以一切商务交接都拜托给了肖开阳去决定。   肖开阳知道,大多数厂牌看中的是阮宵的形象,并非实力。   就算阮宵这次不是拿的不是冠军,相信在有了曝光度后,依旧可以获得很多邀请。   他觉得现在就让阮宵接代言,出席活动,将不会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阮宵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应该潜心训练,巩固自身实力。   因此,肖开阳将一切活动都给推掉,让阮宵好好休息,并且为接下来的芬兰杯做好准备。   芬兰杯上,阮宵将继续沿用《天鹅湖》,只是有些动作会做调整,力图将节目打造得更好,更精妙。   因为熟悉了自由滑曲目和动作,所以练习的节奏可以适当放缓,阮宵也得了空闲去大学里上主课,每天都在冰场和校园里两边跑。   虽然只是挂名在其他学院下,但他该拿的学分还是得拿到,不然毕不了业。   阮宵刚回学校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而且天天都有人以各种理由邀请他出去聚餐,或者去玩。   阮宵出于对大学生活的好奇,参加过一次学院里的聚餐,但发现并没有想象中有意思,已经决定下次不会再来了,还是跟朋友以及队友们在一起更好玩。   那天聚餐结束后,阮宵到了饭点门口等车,一个男生却主动要求送他回家。   据说那人还是个院草。   高高帅帅的,确实挺耐看。   阮宵还没来得及说有人来接,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阮宵看向那处,愣了一下,他三分钟前才发的短信告知周牧野结束了,没想到周牧野这么快就到了。   周牧野走到台阶下停住,看了眼那个院草,又看向阮宵,双手抄着兜,声音懒懒的:“同学,你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少爷也会吃醋   这还能怎么走?   阮宵顾不得多想为什么这位能在三分钟内抵达现场, 三两步跨下台阶,在周牧野面前来个急刹车,轻缩了一下肩。   “阿野, 你怎么来这么快?”   周牧野看他。   阮宵刚从热闹的饭店里出来, 脸蛋红扑扑的,眼里扑闪的笑意很动人。   “是我来早了。”周牧野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你要是还有事, 我在附近找个地方等你。”   阮宵一急,连忙拖住周牧野的手臂:“不用不用,我要回家了!”   周牧野缓慢撩起眼皮, 视线掠向还站在台阶上的院草。   院草正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还没能搞清楚状况。   等院草一撞上周牧野冷淡的眉眼, 忽然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摸了摸后脑勺, 眼睛下意识瞥向别处。   周牧野这才偏头看阮宵, 冰冷声线漫不经心:“不跟同学们一起走没关系?”   阮宵眨一下眼, 还没反应过来:“没关系呀。”   “那行……”周牧野低睫, 轻声自语,“别说我把你看得太牢, 不给你自由……少爷我恋爱观很开明……”   “什么啊……”   阮宵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回想起刚刚种种, 以及察觉到周牧野周身淡淡的低气压。   最后他望一眼还站在台阶上跟他同专业的男生, 小脑瓜子转动一下, 突然跟点亮一盏明灯似的。   “阿野, 你不会在嫉妒吧!?”   阮宵眼睛放光, 凑过去紧紧盯着周牧野看。   周牧野眸色轻淡:“我像那种人?”   阮宵挽着周牧野的手臂, 带着他一起背过身,说小话时,细宁的嗓音憋着不服气:“你干嘛这样?承认一下怎么了?我又不会笑你。”   “不至于那么患得患失。”周牧野淡声道。   阮宵皱眉,跺了一下脚。   谁不喜欢被男朋友的视线牢牢紧盯,仿佛宝一样藏在掌心?   周牧野仿佛真的不在意一样。   阮宵一下子发起狠来,道:“你就不怕……不怕我不喜欢你了吗?”   可话一说出口,阮宵就立即后悔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阿野?   阿野听到这种话,会感到刺伤的吧?   周牧野看阮宵,在路灯照拂下,眼角略显薄凉。   “阿野……我……”阮宵羞愧地低下头,为自己一时的口不择言感到抱歉。   就在这个时候。   “不怕。”   周牧野道。   阮宵茫然看他,听明白后,忽然闹不清什么感受。   周牧野一向讲究原则和秩序,冷静睿智,不为情绪所左右。   跟他在一起时,能感到足够的尊重和理解,但是……但是……   但是这样让阮宵觉得,会有一点点难过……   好像自己,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无论他喜欢周牧野与否,好像对周牧野都造不成影响。   他可是时常都会担心,自己会不会不够好,从而让周牧野产生厌倦的情绪。   阮宵专注地看周牧野,夜色中,眸色忽闪一下,很困惑地问:“为什么呢?都不会有那种担忧吗?”   “因为我……”周牧野懒懒地耷拉下眼皮,道,“很难让人不爱。”   “……”   还真是……   张口就来。   阮宵佩服周牧野的自信程度。   周牧野轻挑眉:“你确定不继续玩了?”   恰在这时。   一群人乌泱泱地从饭店里出来,其中,站在最前面的男生长得最高,一边穿外套,一边朝阮宵这边投来视线。   那个男生一脸开朗,唤了声:“阮宵!我们去唱K,走不走?”   说完,周围一群人附和:“走啊走啊!难得出来一趟!”   阮宵朝他们挥了挥手。   周牧野朝那边看一眼,接着,目光落在阮宵脸上,语调不似先前的悠闲散怠,细听之下,变得微妙:   “你要去?”   阮宵没立即回答,他见同学们这么热情,笑容中带有一丝羞涩。   他的手松开周牧野的手臂,正要走过去说明一下情况。   转身还没走两步。   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手腕。   阮宵猝不及防,回头。   周牧野看他,眼眸漆黑。   又重复问了句:“你要去?”   阮宵茫然:“我去……”   去跟他们说一声,要回家了……   周牧野黑眸沉了,轻拧起眉:“你去,你跟一群小帅哥去玩,然后呢?把我晾一旁?”   阮宵低低“啊?”了一声,突然搞不清状况。   他还什么都没说,周牧野都想哪里去了?   周牧野往前靠近一步,压低声:“阮宵,你是不是太自由了?”   阮宵脑海中隐隐抓住一丝片段,心房鼓噪,脑袋嗡嗡的。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磕磕巴巴地说:“你刚刚……刚刚还说我可以去,什么恋爱观很开明的,怎……怎么,跟一群小帅哥玩不可以吗?”   周牧野脸色谈不上高兴,舔了下唇,松开手,面向大街上。   阮宵扯了下周牧野的手臂,探头过去看他脸色:“不可以吗?嗯?”   周牧野低睫,瞥下视线看他,声音咬在齿间:“不可以……你要么现在就去跟他们说再见,要么……”   后面不说了,淡薄的眼神却说明一切。   阮宵忍不住翘起唇角,轻轻“啊”了一声,道:“要么怎么样?”   周牧野不说话。   阮宵笑,伸手抱了下周牧野,快速道:“阿野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阮宵跑去跟学院里的人说明情况,在一片起哄声中,他挥手道别,跑去牵起周牧野的手。   上了周家的车,阮宵脸上藏不住窃笑,一个劲地盯着周牧野看。   周牧野别过脸,看窗外。   “阿野。”阮宵小声叫他。   周牧野心情不佳,没理会。   阮宵挪过去,坐得离周牧野更近。“阿野。”   周牧野单手支着面颊,另一只手拿指尖在玻璃窗上滑来滑去,有种故意不听人讲话的孩子气。   阮宵扯了扯他的衣袖,咬咬下唇,细声道:“是觉得丢脸吗?”   周牧野终于看向他,问:“什么?”   阮宵道:“是觉得承认在意我这件事很丢脸吗?”   周牧野放下手,看阮宵时,微微坐正身体,不再是任性随意的模样。   车厢内,光线黯淡,偶尔有昏黄路灯扫过,将周牧野漆黑的眼底映得明明灭灭。   阮宵有些看不懂了,稍稍歪头,等待他的回复。   周牧野舔舔下唇,似乎暗中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毫无征兆的,他眉眼倏然一动,转过身,缓缓将脑袋抵在阮宵肩上。   阮宵眨了下眼。   周牧野声音又低又沉,明显透露出挫败:“我只是……想看起来更成熟一点……”   阮宵垂睫,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周牧野净白的下颌,黑发有些遮眼,却能看清眼角下方一小颗泪痣。   阮宵不禁想。   噢,原来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周牧野太过骄傲,太过克制和懂事,总不许自己为情绪所左右,总想做正确合理的事。   可是……作为经验为零的新手,就算聪明如周牧野,也难免会有弄巧成拙和手足无措的时候。   阮宵抿唇,捂了下嘴掩住笑,看周牧野的时候,满眼里都映着星光。   “阿野,我不会觉得你不成熟,你……特别好。”   “真的吗……”   周牧野抬头,将下巴抵在阮宵肩上,小声埋怨时,温凉气息喷洒在阮宵耳后:“可是好气……”   阮宵不解。   又听周牧野道:   “他凭什么送你回家?”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一向矜贵冷艳的少年蹙眉,莫名孩子气,一连碎碎念了好几声,最后道:   “我是周先生,我才能送周太太回家。”   ***   这次芬兰杯在芬兰一座气候适宜的南方城市举行。   阮宵国庆节都没过,就收拾行装前往国外。   自从正式成为花滑选手后,他在外出行比赛的几率越来越高。   以前觉得很遥远的国外,现在几乎每两个月就得飞一次出境。   不过这次,周牧野没办法跟阮宵一起出行。   周牧野的爷爷近期心脏不好,病倒了,在住院。   周牧野被周峙光安排每天去陪护。   周牧野虽然不是家族里的长孙,但一向跟周老太爷感情好。   而且,周老太爷在周牧野刚成年那年,就将家族里的两家私立医院划分到周牧野名下,每年都有一千万起步的分红。   周牧野不在关键时刻尽孝,都受之有愧。   阮宵出发前一天,对周牧野道:“没关系的,阿野,对于这次,我很有信心。”   阮宵不是为了安慰周牧野,或是怕周牧野有所顾虑。   他是真的觉得,这次比赛前,心是安定的,不像以前那般飘摇没有着落,也不再对自己抱有怀疑。   阮宵已经将能做的都做好了,接下来,他想,就交给时机和命运。   他觉得芬兰杯上场前,不用再特意找周牧野进行赛前心理辅导。   但周牧野还是不放心,所以他那天抓住要走的阮宵,把人按在卧室的门板上,一次性将心理辅导都做完,还附赠了不少时长。   等到了芬兰,阮宵如期看到了安乔。   安乔跟半年前没什么两样,天使面孔,气质骄纵。   他在集训时也跟其他运动员不太合群。   安乔除了训练,就时常抱着一个手机自己坐在休息区。   有次阮宵休息时坐到安乔身旁,想向他打听云老师最近的状况。   结果不经意眼睛一瞄,看到安乔横握的手机上,正在放一部八点档。   阮宵:“……”   安乔注意到阮宵的存在,瞄他一眼,冷淡地摘下一边耳机,递给阮宵。   阮宵犹豫两秒,经不住诱惑,拿起耳机塞进耳朵里,往安乔那边挪了挪,一起看还算宽广的手机屏幕。   没一会儿,阮宵忍不住道:“佳明这时候就不该打那个电话,没用的。”   安乔眼盯着屏幕,静默片刻,指了下屏幕。   小老外操着生硬的中文,道:“不打电话,要看宝珠跟渣男离开?子非鱼,你不是佳明,你不能这么说他……”   一时间,两个少年对着八点档讨论得火热。   -   比赛当天,阮宵心态一直很稳,再也没出现焦虑以及心慌的情况。   他短暂地热身后,保持身体的兴奋状态,看一眼外面的观众席,乌压压一片,心里踌躇满志。   芬兰杯在B级赛中口碑较高,这一届也三个别国的一线男单来参加,再加上刚升组的几个新生代,是真正的大佬云集。   阮宵和安乔因为个人积分少,照例被排在了第一组出场。   阮宵的顺序在安乔前面。   阮宵站在入口处,深吸一口气,绷紧了一下肩,又放松,这才以一种高雅的身姿滑到了冰场中央,定好位,等待《安魂曲》的音乐声响起。   阮宵感到平静,却又不是完全的平静,信心大于一切。   他觉得这次自己能行。   多数人都以为这一届的看点是那几个一线男单,结果,第一天短节目比赛中的第一第二被阮宵和安乔两人承包。   安乔第一。   阮宵第二。   阮宵手撑着腿,扶着膝盖转了转,一直仰头看着积分榜。   当最终排名都敲定,看到安乔比他多了9.6分的时候,阮宵心里叹了一声。   说不失落是假的。   阮宵觉得,这次他已经拿出最好状态了。   将失误率降至了最低。   但也不得不承认,安乔很厉害。   可能是芭蕾出身的缘故,安乔的花滑表演,是真正的艺术和技巧的结合。   他在冰上的衔接步,自然丝滑得让人惊叹,动中有静,具备绝佳的掌控力。   短节目结果出来,肖开阳倒是很为阮宵高兴,道:“继续保持,今天已经赛出最佳水准了。”   阮宵缓了半拍,才从计分板上收回视线,微微弯起眼角:“嗯,希望自由滑能反超。”   9.6分而已,他一个二连跳就能追回来。   到了第三天,自由滑比赛中,阮宵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上,站上冰场中央。   在一片茫茫的冰面上,他准备好,等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音乐一奏响,他左脚踩刃,绕过一个范围极大的弧线,抬起浮足正要进入旋转。   身形猛一倾斜,整个摔在冰面上。   开局。   一个低级的不能再低级,却十分致命的错误。   阮宵脑袋还是空白的,不过在经过无数次的训练后,他身体快于思想,几乎是立即爬了起来,继续下一个跳跃动作。   九名裁判员的积分表上,清一色给出“-5”的判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周先生探望   那天芬兰杯结束后, 没在国内扑出一点水花。   华夏国的花滑官媒没有大幅报道,只列了一条简报通讯:   “在过去三天的芬兰杯挑战赛中,德小将安乔短节目第一, 自由滑第一, 总分第一。我国选手最佳成绩位列第四。”   某几个网页新闻里敷衍地描述了这场芬兰杯的状况,就再无其他评议。   相较而言,体育论坛和微博的网民对这事更有看法。   【元宵如果不是一开始摔的那一跤,导致开头节奏有些乱, 成绩还能再提提的吧。[委屈]】   【安乔绝对是接下来大奖赛的黑马,听说他到时候会选择华夏国站,期待德国花滑小王子!】   【阮宵这次彻底崩盘, 才拿第八名, 太可惜了, 短节目看得出, 实力其实不弱, 跳跃能力可以说跟那些一线男单一样稳, 再练练吧, 还是得多积累点赛事经验。】   【前段时间那什么国民奶团子也太打脸吧, 上来就摔,也是没谁了, 才拿了个第八名,德国小将跟他年龄相仿, 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芬兰杯, 那谁还多积累了一场挑战赛的经验, 结果就这?华夏国新生代也是真完蛋了。】   【某些选手有时间搞营销, 不如平时多练练, 上次加拿大赛, 吹得跟他一个人撑起本国整个花滑圈一样,这次一遇到德国人就跪,尴不尴尬?如果想凭颜值圈粉,建议直接签经纪公司出道,别来祸祸体育圈。】   【笑死,现在国内男单就这水平?果真是劣币驱逐良币,想念有羽帝的国内男单时代,阮宵实力一直不行,搞拉踩第一名,记得当初他还买热搜造谣,羽帝离开都是因为他。】   【大奖赛还是换选手吧,这怎么玩?玩不过人家德国人啊,阮宵别占着别人的名额了,提前退出赛季,回家再练个两年吧。】   【占着最好的资源,不干一点实事,阮选手背景牛哇。】   【……】   此时,位于芬兰一座南方城市的体育中心早已散场,明亮的探照灯依旧大亮,愈发显得场馆内空荡冷寂。   在冰场旁的教练区,伶仃地坐着一道身影。   阮宵已经换了鞋,不过表演服还没换下,他外面穿着外套,正在翻手机上的评论消息。   鬓角和额发还残留汗湿过的痕迹,一张净白的小脸没有表情,偶或抿抿唇角,可平静的外表之下,又能通过他拿手机时悄悄泛白的手指尖,隐约看出他仿佛压抑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一通越洋电话打来。   阮宵接通。   是阮曼玲。   “宵宵,你那边结束了?”   听到妈妈与平常无异的,有些沙哑的嗓音,阮宵眨了眨眼,终于放松身体,微微弯下脊背接电话:“嗯,刚结束。”   阮曼玲问:“什么时候回来?”   阮宵垂着脑袋看地面,道:“明天吧。”   “好,你明天出发前发个消息给我,看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我给你准备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阮曼玲一直没提比赛的事,就这么照常地寻问阮宵的行程安排。   那边还能听到火锅店的嘈杂声,都是阮宵熟悉的环境。   阮宵听了,鼻子莫名发酸,咬了咬牙,道:“都可以,妈妈做的饭都好吃。”   阮曼玲笑出声:“行行行,那我还是做你最爱吃的那几道。”   两人一来一往地聊了一会儿,阮曼玲那边说要去忙了。   挂电话前,她叮嘱阮宵:“宵宵晚上早点睡,明天还得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要累的。”   阮宵抬手按了把眼睛,低低“嗯”了一声,温宁的嗓音有些哑:“妈,你也好好休息,店里要是没什么事,让服务生多看着点就好。”   “好了,小操心鬼。”阮曼玲笑道,“等你回来。”   挂了电话后,空荡荡的场馆内再次恢复安静。   阮宵又在原处坐了一会儿,收拾一旁的东西,离开比赛现场。   那天晚上,阮宵有些失眠,一直到凌晨还没睡。   好在住的酒店房间是单间,不用担心打扰到别人。   阮宵没玩手机,也没看电视剧,就是抱着枕头发呆。   他中途拿起手机,想看周牧野在做什么,但算算时差,时间不合时宜,就算了。   而且真联系上,阮宵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些遗憾和失落的情绪,终究只能一个人消化和释怀。   反正他们明天就能见到了,等见面再说好了。   那时,相信自己心里也能放下不少,不至于叫人担心。   周牧野那边一直没消息。   秦双琪倒是半夜里发来慰问。   秦双琪:【宝,不会在哭吧?】   阮宵捧着手机哭笑不得:【哭什么?】   秦双琪:【这不是怕你想不开?没事就好。】   阮宵:【没有想不开。】   阮宵:【起起伏伏很正常,这次确实是失误,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摔的[笑哭],下场后,教练都被我气笑了。】   秦双琪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发来消息:   【宝,真好,长大了。】   阮宵捏了捏手机,对着消息茫然了一阵,最后发去一个万能的敷衍用表情包。   后来实在是太晚了,阮宵也渐渐产生困意,便把手机扔一旁,掀过被子盖住脑袋。   睡前,还在模模糊糊地想。   阿野在干什么呢……   -   第二天,阮宵错过闹铃,醒来时,早就过了原定的集合时间。   “肖教练不叫我……”   阮宵一边嘀咕,一边急急忙忙进卫生间洗漱。   出来后,阮宵脸上还挂着水珠,他正要换下睡衣,门铃响了。   以为是肖开阳来催人。   阮宵受不了地朝门外提高音量:“等我一下,马上好!”   可门铃又接着响了一下。   阮宵只好先去跑去开门。   一手扶着门框,拉开门往外探头一看:“我起晚了……”   声音一下子突兀地卡住。   周牧野只身站在门外,旁边放着一个轻便的小行李箱。   他低着睫,唇瓣间抿着一张机票,正往钱包里放证件。   阮宵多少有些怀疑自己还没睡醒,讷讷道:“阿野……”   周牧野撩起眼皮,漆黑眼眸略显倦怠,脸色透出苍白,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他放好钱包,取下机票,拖过行李箱进门:“刚起?”   阮宵点头。   直到周牧野关上房门。   他猛然回神:“你……”   周牧野脱下外套,动作自然地拉过阮宵,朝床边走,有些气虚:“正好,再陪我睡一会儿……”   阮宵呆呆地被拉到床边。   周牧野回头,问:“你要先吃早饭吗?”   阮宵摇摇头。   “那醒来一起去。”   周牧野上了床,在还算宽敞的大床上给阮宵留个位置。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将窗外的晨光阻隔在外,关了灯,就像黑夜一样另人安心。   阮宵没再多说什么,跟着爬上床,温顺地钻进周牧野怀里,紧贴着他,脸埋在他衣领间,暗中深吸了一口气。   阿野的气味很好闻,淡雅又沉静。   阮宵一直很平静的内心里,终于起了波动。   看得出周牧野很困。   他跟阮宵调整个舒适的位置,就闭上眼不动了。   阮宵用鼻尖蹭了蹭周牧野领口间露出的皮肤,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周牧野声音懒散:“我要是不来,你还得过十几小时见到我,怕你难熬相思之苦。”   阮宵仰起脸:“……大可不必,我熬得住。”   周牧野一手扣在阮宵的脑后,重新将阮宵的小脸按压进他怀里:“不,你熬不住。”   “……”   阮宵忍耐地叹一声气。   他近距离盯着周牧野衬衫的第二粒纽扣,问:“你在飞机上没睡吗?”   周牧野低低“嗯”了一声,道:“干了一路的论文,差不多写完了。”   虽然周牧野现在才大一,可在所有人都在上基础课的时候,他已经被学院里的知名教授纳入项目组了,除了学习专业课,他还得搞学术和实验。   所以周牧野比寻常医学院的学生都要忙。   阮宵没忍住,伸出手,上下抚了抚周牧野的耳朵和颈侧。   细白的手指因为沾过水,所以还有些冰凉。   阮宵细声道:“你其实不用这样……我没事的……”   周牧野慵懒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没说你有事。”   阮宵垂下睫,想了想,道:“你睡吧,我也没休息好,你醒了叫我。”   周牧野声音很低了,透出昏昏欲睡之感:“嗯……”   昏暗的房间里变得安静,只剩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床铺间传来轻微窸窸窣窣的声响。   阮宵抓着周牧野的衬衫,脸往他的前襟又埋了埋,贴得很紧。   周牧野缓缓睁开眼,扣住阮宵后脑勺的大手轻揉了揉。   阮宵肩膀在几不可见地颤动,哭得隐忍又压抑。   在妈妈面前,怕她担心,没敢哭。   在好朋友面前,不知道从何说起,嘻嘻哈哈蒙混过关。   只有在面对周牧野时,才会想忍都忍不住,即便知道这样会给周牧野造成负担,但就是忍不住。   阮宵都已经说服自己了,是失误,每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中,都会在赛场上产生重大失误,人无完人,不可以一直保持极佳的状态。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好了,但现在才知道,他深深介怀着比赛开场的失利,最后的名次,以及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谩骂。   阮宵像寻求避风港一样,又往周牧野怀里钻了钻,终于发出了一声哭腔。   周牧野揉弄阮宵柔软的发丝,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疼吗?”   阮宵摇头。   其实当时在冰上摔倒的时候,他只觉得恐慌,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是在后来回房间的时候,才发现手肘和膝盖都摔青了。   “下次小心点。”周牧野声音很低,“我看了很疼。”   ***   阮宵没有跟随团队一起回国,是后来周牧野又带他在芬兰玩了两天,吃了不少当地美食,散完心才回去的。   等到了俱乐部后,阮宵就被教练组拉去开会。   肖开阳不想给阮宵压力,但还是不得不说:“宵宵,这次结果确实不尽人意,但大奖赛的名额,陆老大还是给你保下来了。”   阮宵抿了抿唇,一方面觉得自己很废物,一方面又强迫自己不要露怯,不要软弱。   于是低着头坐在那儿,不声不响,像个做错事又不知如何开口道歉的内向小孩。   姚老师笑了笑,安慰道:“再接再厉,这次短节目得分比上次高,说明宵宵一直在进步,下次只要拿出在加拿大比赛的水平,自由滑也不是问题。”   阮宵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道:“教练,我想换节目……”   肖开阳和姚老师同时一愣,两人对视一眼。   肖开阳道:“这不行,没时间让你换节目了,宵宵,你不要丧失信心,将天鹅湖拿稳了,依旧是有希望逆袭的。”   阮宵一向乖巧听话,这次,却坚定地摇头。   他抬头时,一向黑亮的眼睛有些暗淡,道:“如果继续这样,我比不过安乔的。”   那天芬兰杯挑战赛结束后,阮宵很低落。   其实不单单是因为他自己失误造成的,更是因为他看到了安乔的自由滑节目。   阮宵道:“我看过那个节目的小分表,包括三个四周跳,一个阿克塞尔三周,两个二连跳,一个三连跳,BV比我高了8.28分。”   “因为安乔在比赛时情绪演绎得很贴切,节目内容分几乎拉满,如果在看过他的表现,再看我的天鹅湖,多少让人索然无味,从这次打分就可以看出,国际上的裁判更喜欢外放的表现力。”   “按照我在加拿大赛中拿到的最好分数,176.52,再跟安乔这次接近190的分数相比,就算我在大奖赛中稳扎稳打,也不会超过安乔的。”   听了一连串的分析,肖开阳和姚老师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在他们看来,阮宵就是那种你说什么,他就会照着去做,不喜欢自己做决定的性格,很少能见他独立做判断。   但这次,他不仅将自己和对手的状况分析得干净有条理,还透露出了自己强烈的意愿……   肖开阳摸了摸鼻尖,看向推过来的那张表。   他知道,这是著名芭蕾舞演员云燕为阮宵所做的保留编舞,叫《黑天鹅》。   “这不一定是你擅长的……”肖开阳抬头,道,“其实,也不需要刻意迎合裁判的审美,那是很玄妙的东西,一个选手的好感度,不是一场两场就能刷出来的。”   姚老师赞成:“宵宵,我们可以慢慢来。”   阮宵静默片刻,抬起脸时,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微笑:“教练,让我试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再坚持一天就能放假,奥利给!   - 第64章 白月光回来了   阮宵将要挑战的新作品, 是云燕以同名电影《黑天鹅》为灵感所创作的自由滑节目。   那部电影由娜塔莉·波特曼主演,讲述的是一个芭蕾舞演员在竞争首席位置过程中所经历的内心扭曲和挣扎,最后走向死亡的故事。   云燕沿用电影黑暗怪诞的风格, 使得编舞动作更为激狂和猛烈, 充斥着整个自由滑节目中的情绪也更加复杂和放恣。   比起先前《天鹅湖》中白天鹅的温顺,黑天鹅则是野性、妖异、罪恶的存在。   每个曲目有每个曲目的调性,所适应的花滑动作也有所不同。   《天鹅湖》是平和纯洁的,所要展现的就是白天鹅的美好和欢快, 因此加入太多元素的姿势变化会显得过满而溢出,整体不协调。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作品的BV基础分只能维持在中等水平的原因。   但在《黑天鹅》激荡的舞曲中,容选手发挥的空间更大, 无论是多复杂的技术动作, 只要情绪演绎得到位, 都可以加入, 这样就能一直往上加分。   如果能拿下整个节目, 大奖赛中获胜的几率能大幅增加。   自半年前跟安乔分别那天起, 阮宵就一直拿他作为目标, 心里一直很期待这次相遇。   可等待了半年的结果实在是太糟糕, 阮宵输了个彻底。   所谓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因此这次芬兰杯的失误让阮宵自尊心大受挫折, 也很不甘心。   既然知道自己原先的节目并没有多大胜算,顶多是能助他挺进前面的位次, 可要赢安乔, 还是差一点。   除此之外, 让阮宵产生奋起直追想法的, 还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于网友的猜疑。   明知堵不住别人的嘴, 那就捂上自己的耳, 但阮宵一直很介意那些网友一直说他是靠背景上位这件事。   因为周牧野已经以自己的行动,很高调地在网络上宣布了两人的关系,所以阮宵在赛场上的表现稍有不出彩的地方,众人的矛头都会指向周家强大的背景和条件。   久而久之,阮宵就会产生如果自己不够好,阿野也要受牵连的想法,所以他虽然表面单纯自在,可每次比赛前,内心里依旧会背负过多的压力。   大奖赛还有不到一个月,练习时间很是紧迫。   阮宵加强了训练的强度,但不知为何,节目所呈现出的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这天,阮宵完整地排练过一次《黑天鹅》,也是迄今为止出错最少的一次。   他用手掌蹭了把脸上的汗水,滑到场边,屈下身问:“姚老师,能打多少分?”   姚教练坐在一张便携式小方桌前,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连接摄像机,录下了阮宵刚才排练时的全过程。   姚教练一手托腮,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回放,没有立即回答。   阮宵撑着膝盖,站在她身后,跟着她一起看。   可是看着看着,阮宵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   不用教练说,他都知道刚才滑得怎么样。   花滑不仅要考察技术动作的完整和规范性,也会关注运动员举手投足间呈现出来的画面美感。   就像跳一段舞蹈,手甩出去,甩到哪里才算到位,腿抬高,抬到什么高度才不突兀,还有拧腰摆胯这些,幅度该做多大才好看,除了基本动作,还得有表情和情绪渲染能力……   需要考虑和注意的东西太多了。   然而阮宵现在仅仅能达到的,也只是将跳跃和旋转动作做得尽可能干净和完美,其他的多多少少都还欠缺,因此这场自由滑不仅不出彩,还显得有些生硬,所有衔接的动作都不够流畅,无法达到赏心悦目的程度。   姚教练虽然平时都是鼓励的教学态度,但这次,也不得不实话实说:“宵宵,先不提技术动作能拿多少分,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你不能代入进去,所以你也不能让我进入你的节目。”   接着,她抬头看向阮宵,目光中透露出淡淡的无奈:“宵宵,要不然还是《天鹅湖》吧,起码在情绪上,你更能掌握。”   阮宵手指抓紧膝盖,轻拧了下眉。   心里蓦然产生一阵烦躁,隐隐的,还有些焦虑之感。   他到底……怎么办才好?   ***   正当阮宵埋头苦练,却跟个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之时,没过两天,云燕回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阮宵心底积压的乌云骤然如炸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射出光芒来。   阮宵立即联系了云燕,希望云燕能抽时间来俱乐部指导他。   这是云燕亲自编舞的节目,云燕应该知道每个衔接动作要怎么做才好看。   云燕对于阮宵的拜托义不容辞,她在家休息两天后,就来俱乐部担任阮宵的陪同教练。   起初,云燕因为太久没看到阮宵,总归是想念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学生,所以上课时还算耐心。   可渐渐的,随着阮宵一次又一次无法达到预期,让她失望,云燕性格中强硬严厉的一面开始凸显出来。   有时候,整个场馆内都能听到她不留情面的呵斥声。   “你在干嘛?旋转第一圈的时候要留头!留头!留头!刚才说过多少遍?为什么还在反复忘记!”   “阮宵,你不是白天鹅,不用这么含蓄,肩往后、往两旁,尽量去展开,记住黑天鹅是什么样的,你得演出来!”   “吃饭了没!脚都飘了!动作幅度要大,但你得扎根在冰上,你是天鹅,不是随地乱转的陀螺!”   “……”   在云燕严酷的责备声中,阮宵变得越来越累,往往都是精疲力尽的状态。   无论他怎么做,好像都达不到老师的要求。   然而不仅是阮宵累,云燕也累。   她教过的学生各个都有过人天赋,像阮宵这么不开窍的,真的少有,她每天喊得嗓子都冒火。   云燕没办法,在某一天突然叫停训练,把阮宵喊来场边。   云燕双手叉腰,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对阮宵道:“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把动作要领顺一遍,不要再出错,还有,带上情绪,不要像现在这样……”   云燕停顿了一下,才道:“你好像只会体验快乐,也只懂得快乐,情绪一旦超出熟知的范围,就不知道如何展现,太单一,没有灵性,我从你身上,根本看不出黑天鹅的野心和破坏力……起码现在不能。”   阮宵一直低着头,满脸涨得通红。   云燕收拾起一旁的外套和包,头也不回地道:“三天后我来看你。”   云燕刚走,一个白毛少年滑到阮宵身旁,充满担忧地唤他:“师兄……”   阮宵抿着唇,神色崩得很紧,他固执地摇了摇头,无声中仿佛是表示自己没事,又仿佛在拒绝听别人跟他交流,接着,朝另一边的出口滑去。   陈墨站在原地,望着阮宵的背影,茫然一阵,暗暗叹了口气。   阮宵去到更衣室,这个时间段,大家都还在冰场上训练,所以这里没有人。   阮宵关上门,去饮水机旁倒水,拿起杯子灌水的时候,蓦然呛到,咳了出来。   他咳得很厉害,眼睛都通红潮湿了。   阮宵用手臂捂住嘴,背靠在衣柜的门上,身体一颤一颤,闷住咳嗽声,那双黑水水的眼睛里满是痛苦的水色。   心灵是前所未有的疲倦,焦虑正在一天一天将他侵蚀。   ***   那天晚上训练到后半部分,阮宵无意间抬头,看到了休息区的周牧野。   周牧野膝上放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正在专注地敲击键盘。   阮宵不知道周牧野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每晚周牧野差不多都会提前到,来俱乐部接他一起回家。   阮宵自从参加国际赛事后,网络上的关注度持续上升,他家的火锅店自然而然就被网友们查了出来,虽然生意比之前更火爆了,但原来在火锅店楼上的住处也不能住了。   不久前刚发生过有粉丝撬开三楼的铁栅栏,进了阮宵房间准备按摄像头的事,好在发现得及时,阮曼玲也报了警。   阮曼玲在附近租了房子,本来想带阮宵一起搬过去,但商瑶知晓后,强烈要求阮宵去周家住。   一是因为周家的社区环境绝对安全,不可能被某些狂热粉丝找到位置。二是因为阮曼玲太忙,没空照顾阮宵,阮宵平时在俱乐部来回,如果没人接送也不方便,不如就让阮宵住在周宅,等阮曼玲有空的时候,阮宵可以再回去住。   于是,阮宵目前都住在周宅里,而且自从周牧野拿到驾照后,他去哪儿都由周牧野接送。   阮宵滑到场边,上半身架在护栏边缘,歪着头看周牧野。   一整天紧绷和压抑的神经,也在这时候松弛下来。   他本来就想静静欣赏会儿周牧野认真写论文时的样子,不过周牧野似乎心有所感,这时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周牧野冲他轻挑了挑眉,似乎在问他好了吗?   阮宵想了想,点点头。   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吧。   他已经很累了。   -   收拾好东西跟周牧野前往停车场。   周牧野的车是一辆黑色AMG,时尚、年轻又冷酷。   副驾是阮宵的专属座位,阮宵在副驾的挡风玻璃前放着两排的盲盒玩偶,五颜六色,卡通风格跟车子极度不搭,座位上还有各式毛绒玩具以及抱枕,那也全是阮宵放的。   上了车后,阮宵正要系安全带。   周牧野从一旁递来一小盒蛋糕。   他时不时会在晚上给阮宵加餐,弄些甜点。   “谢谢阿野。”阮宵笑了笑。   虽然最近因为训练的事没什么胃口,但不忍浪费周牧野的心意,所以当场打开包装盒,用勺子挑着吃。   阮宵一个人吃着吃着,不知想到什么,偏过脸看向周牧野,道:“阿野,你帮我看看,这样子凶不凶?”   周牧野刚发动车,听阮宵这么说,看向他:“什么样?”   阮宵坐正身体,面对周牧野,相当认真地皱起眉,微微皱起挺翘的小鼻子,眼神做出自以为的凶狠状。   云燕说了,做一只黑天鹅,有很多特质,其中一个便是要凌厉,具有攻击性。   但他总是太温良顺从,没办法给人一种带攻击性的感觉。   阮宵龇出不明显的小虎牙:“我凶吗?”   周牧野看他,好一会儿,淡声道:“不凶。”   阮宵霎时间就跟泄气一样,不过很快又支棱起来,维持表情不变,一手像老虎一样握爪放在脸庞,嗓子里还故意发出拙劣的帝王引擎模仿声。   又龇牙咧嘴地问:“凶吗!”   阮宵以为自己是猛虎。   但在周牧野看来……   周牧野低了下睫,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随意勾过白色奶油,又抬起往阮宵精致的鼻尖上沾了一下。   阮宵只觉鼻尖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周牧野倾身靠近,轻柔地含吮掉奶油。   阮宵愣怔。   周牧野一手扶着阮宵的椅背,退开些,昏暗的车内,他的视线在阮宵漂亮的五官上来回扫视,最后低声道:“你故意的吗?”   阮宵眼一眨,声音温吞:“什么啊?”   周牧野:“故意卖萌?”   阮宵“哎呀”一声,跟漏了气的皮球一样,重新靠回椅背,他心里烦扰,终于端起蛋糕盒,张开深渊巨口,泄愤一样,一口吞掉一大半蛋糕。   阮宵嘴角都是奶油,嘴里塞得满满的,发音模糊不清:“阿野我不会跳黑天鹅!我做不到!”   周牧野整天忙于学业,不过大概知道阮宵最近要换节目的事,也知道那段编舞的灵感来源,是来自一部同名奥斯卡获奖电影。   周牧野转身坐回驾驶座,挂挡,踩下油门,冰冷声线懒懒的:“回去一起看电影,让少爷给你详细地解析一遍。”   -   晚上回到周宅,阮宵洗好澡,头上还挂着毛巾就往周牧野的房间里钻。   他现在住的是别墅里的客房,在二楼,去找周牧野还得下楼。   阮宵中途好巧不巧遇上商瑶。   商瑶逮着机会,又拉住阮宵,问起那十胎的下落。   不过显然,十胎还下落不明。   商瑶蹙眉,沉思一会儿,把阮宵拉到一旁:“宵宵,别害羞,商阿姨很开明,商阿姨就想问问……是不是牧野不行?”   “!!!”   阮宵脸色爆红,急忙解释,“没没没没……没有,我我我……我……我们还没有一起那那那……”   把孩子吓得都结巴了,“那”了半天也没“那”出结果。   商瑶却很快明白了,拍了下阮宵的手背,恨铁不成钢道:“哎呀!就是周牧野不行呀!”   阮宵:“……”   弱小无助,不敢吱声。   ***   因为头天晚上跟周牧野熬夜看了原版电影,所以第二天阮宵到俱乐部有些迟了。   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周牧野给他讲解了女主由一个单纯、受保护过度的少女直到最终变为黑天鹅的心路历程。   周牧野说得很详细,阮宵也能听明白,最终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反叛。   引诱。   嫉妒。   攻击。   自我毁灭。   虽然知道了理论,抓住了自由滑中应该呈现出来的情绪,但阮宵反而更没底了。   因为那些关键词,没一个是他熟悉的。   那些性格特质,跟他几乎就是两种人格。   阮宵进入1号滑冰室内,正犯愁今天要从何开始训练起,突然听到前方一阵阵掌声和喝彩声。   他一抬头,发现今天滑冰室内的人尤其多,乍一看,还有好多生面孔。   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正疑惑着,冰场上一道靓眼的身影极速滑过。   阮宵跟众人一样,顺着看去。   冰面上的人正好做了个前内转三,正好面对阮宵的方向。   阮宵也在同时看清了冰面上被众人围观的人。   刹那间,微怔。   陈墨不知何时凑到阮宵身旁,道:“师兄,你来了?”   阮宵眨了眨眼,低睫,吞咽了一下口水,回过神后,看向陈墨:“嗯。”   陈墨扯了扯阮宵的衣袖,解释道:“他们都是这次大奖赛的参赛选手,听肖开阳教练说,德国队的本来是要下周才到的,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   大奖赛前,花滑运动员需要提前一段时间去主办国参加赛前集训,而世纪滑冰俱乐部作为国家队训练基地,再加上有高规格的堪比赛场的滑冰室,每个赛季,这里都是集训的指定地点。   肖开阳早有准备,只是德国队明显早到了一周,杀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先忙着去办理事物了。   听了陈墨的解释,阮宵微笑一下,表示知道了。   他又在场边扫视一圈,果真看到了兀自坐在休息区的安乔。   安乔身旁还放着行李箱,显然还没来得及入住酒店。   陈墨看了眼冰场的方向,压低声,略显尴尬:“肖开阳教练特意让我问你,要不要帮你换滑冰室……”   闻言,阮宵看向冰场的方向、正在滑冰的那人。   正是一年前离开的白熙羽。   白熙羽依旧是清冷出尘的模样,只是站在冰上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了。   看着白熙羽在冰上游刃有余的纤挑身姿,干净利落的变刃方式,仅仅是透过那些细枝末节的习惯,阮宵就看得出,白熙羽比一年前进步了很多。   他上冰时展现出来的掌控力,更强了。   就在这个时候。   白熙羽朝这边投来视线,直直地跟正在观察他的阮宵撞上。   阮宵下意识想瞥开目光,不过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几不可见地轻拧了下眉,他暗暗挺直腰背,跟白熙羽隔着人群对望。   白熙羽唇角闪过一丝傲慢的嘲讽笑意。   陈墨还在一旁问:“师兄,要换吗?换的话,我们去……”   阮宵嗓音温宁又沉静:“不换。”   陈墨愣了一下,看了眼白熙羽,又看向阮宵:“但是白熙羽他……”   “不换。”阮宵看向陈墨,微微弯起眼角,道,“不用担心,他影响不了我。”   说完,自顾自像往常那样,前往更衣室。   ***   说是不影响,但那完全是嘴硬。   那天阮宵依旧在姚教练的陪同下排练黑天鹅,虽然在云燕的指导下,动作基本可以达标,但都像模板里刻出来的一样,缺少情绪。   阮宵还是代入不了黑天鹅。   然而另一边的白熙羽和安乔则顺利很多,被围观人群欣赏赞美。   另一头每传来一次掌声,阮宵心里都收紧一下,不过他还是极力要求自己专注于自己的训练。   直至有一次,阮宵实在忍不住,朝德国队的那一边场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见白熙羽正靠在护栏,微微偏脸,正跟一旁的队友笑着说什么,只是眼睛始终望着这边。   刷的一下,阮宵脸色控制不住地涨红,冷汗也一下子冒了出来。   他总觉得,白熙羽在对他评头论足,在嘲笑他,笑他姿势不标准,笑他只是个跳跃机器……   本就放不开的阮宵更加放不开。   阮宵连忙放下提刃的那条腿,滑到场边,假借喝水的动作背过身,躲避令他后背都觉得针扎一般的视线。   就这么一直煎熬到傍晚训练要结束的时候。   阮宵不准备留下来练习,想早点回去。   正这么想着,冰面上传来一声呼唤:“Ean!”   阮宵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德国队的运动员正在朝门口挥手,很激动一样。   而站在门口的,是刚走进来的周牧野。   不仅是那个打招呼的人,还有两三个也朝着出口滑去。   阮宵猜他们都是刚升入成年组的队员,以前在青年组的时候,大概经常能在比赛中跟周牧野见面。   很快,周牧野被几个德国人围住。   安乔之前在云燕家训练时跟周牧野见过,也慢吞吞地滑到了场边。   阮宵猜他们要聊一会儿,便没有过去,靠在场边准备等一会儿周牧野。   这时,一道风刮过身侧。   在阮宵反应过来前,一人已经背对着护栏,双手抵在上面刹了个车,停在他身旁。   阮宵偏头看去。   是白熙羽。   两人共用一块冰场,都一整天了,都没正式打过照面。   阮宵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到大奖赛结束,没想到白熙羽先找上了他。   白熙羽偏头看向阮宵,神态放松,扬唇一笑:“好久不见。”   阮宵摸不清他的来意,一只手朝后搭在横栏上,带着几分疏离:“嗯。”   白熙羽上下打量阮宵,又看了眼冰场另一边的周牧野,一抬下巴,道:“没想到你们在一起了。”   阮宵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没应声。   白熙羽轻笑一声:“你就不怀疑他把你当替身吗?”   阮宵蓦然狠蹙了一下眉,心里莫名翻涌起一团烦闷。   这下能确定了,白熙羽就是来找茬的。   从人品这一点来看,白熙羽跟过去几乎没有不同。   阮宵眼睛一直注视着正在跟人交谈的周牧野。   周牧野神色寡淡,带着疏离感,但听人说话时透着显而易见的耐心。   他表面矜贵恣意,但却是很有教养,又很温柔的一个人。   阮宵深吸气,强压下心里的异样情绪,看向白熙羽,面色不卑不亢,细气的嗓音问:“谁的替身?”   白熙羽眼睛轻眯一下,闪过得意之色,意味不明道:“大家都说你跟我长得像……”   阮宵忽而打断:“别做梦了。”   白熙羽顿了一下:“什么?”   “跟你像?”阮宵黑水水的漂亮眸子一眨,显得认真而又无辜,“像我这么好看的人,你连碰瓷都碰不上。”   “……”   白熙羽表情里僵硬了一瞬。   阮宵目光在白熙羽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评估什么,片刻后,道:“如果你有我十分之一的美貌,大概也不用靠实力吃饭了。”   白熙羽倏地瞪眼,一手指向阮宵:“你!”   阮宵却扬了下唇角,小脸上显出幸福笑意:“我和周先生感情很好,不劳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吧。”   接着,不再给白熙羽说话的机会,朝前方滑去。   将白熙羽甩在身后,阮宵悄悄松口气。   这一年,他跟周牧野在一起什么都没学会,但气人的本领倒是学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周牧野:什么都没学会?你要这么说,我可要教你些实操内容了。   阮宵捂耳朵。   - 第65章 白天鹅之死   正当阮宵以为摆脱了白熙羽之时。   身后传来白熙羽故意提高的声音:“你在我面前不用装, 你我都知道,周牧野不可能喜欢你!”   仿佛骤然掀起的一阵风从身后吹向阮宵,自他身体里最空的那部分洞穿而过。   阮宵突兀地在原地顿住脚下刀刃, 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前方跟他隔了一个冰场距离的周牧野。   他第一个能听到的, 竟不是否定的声音,而是自他身体空洞处随风远去的,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喃喃低语。   对啊……   阿野那么优秀的人。   怎么可能……   阮宵下意识攥紧掌心,指甲掐着软肉, 那细微的疼痛让他快速眨了眨眼,立即回神。   阮宵自嘲地扯了下唇角,反应过来后, 差点被自己气笑。   随随便便就让白熙羽的话乱了心神, 都到现在了, 还怀疑周牧野对他的感情, 如果让周牧野知道这些, 肯定得跟他翻脸。   阮宵兀自缓了缓情绪, 过了会儿, 才回头看向白熙羽。   那张精致的小脸平时爱笑, 神色一贯温宁,此刻却是罕见地冷若冰霜, 甚至可以隐约窥见背后强压的怒意。   阮宵性格好到没脾气,但此刻却是真的生气了。   他模模糊糊能感觉到, 如果不能用一些更为强烈的情绪来支撑自己, 他可能会直接被白熙羽说出的话打败。   关于周牧野不喜欢他这件事……   “喜不喜欢不是你说了算。”阮宵声音冷硬, 对白熙羽道, “阿野对我很好, 我能感受到他的喜欢就够了。”   看着白熙羽略带嘲讽的神色, 阮宵忽然意识到,他跟白熙羽说什么都是白讲,也毫无意义。   白熙羽就是故意的,见不得他好,也不认为他会好。   阮宵转回去,只想赶紧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白熙羽道:“他喜欢你什么?”   阮宵背影明显僵硬了一下。   一时间没再发出声音。   白熙羽眼底的笑意更甚,他朝前滑了两步,悄无声息接近阮宵的身后。   阮宵眼底透露出茫然,正拼命思考周牧野喜欢他什么,好说出来证明自己。   耳旁忽而响起恶魔般的低语:   “或者说,你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阮宵望着前方。   周牧野微微低着睫,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说话时,总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乌沉的眼底有浮光颤动一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阮宵张了张水红的唇,想都没想就反驳:“你不懂,他喜欢我……”   耳边的声音轻笑时,带着薄凉气息拂过,无情揭穿事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你什么,还要自欺欺人一样地蒙上眼睛,捂住耳朵,幻想自己是被爱着的……”   “战战兢兢守护一段自己都觉得配不上的感情,不觉得很可悲吗?相信你也不好受吧。”   阮宵拧起眉,抿唇,显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要走:“我没有,你骗人,我不跟你说话。”   然而还没滑出去,就被白熙羽从身后扣住手腕,紧紧拉住不让他离开。   阮宵咬牙,不知为何,连扯回手的力气都生不出来。   白熙羽语气愈发变得有把握,悠然自得道:“既然你看不清现实,不如让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阮宵手心泛起凉,因为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会有多残忍,心里无法抑制地产生恐惧。   白熙羽一字一句,声音吐在阮宵的耳后,低而清晰:“如果不是你谎称怀孕,周牧野会注意到你?”   阮宵脸色霎时间苍白。   周牧野几乎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白熙羽道:“他有多负责,相信你也知道,他对你好,只是责任感作祟罢了,我倒是同情他,对你的感情得从一个谎言开始,你觉得其中的喜欢,又有多少真的成分?”   阮宵微弱地挣扎了一下手腕,却被白熙羽抓得更牢。   白熙羽从阮宵的肩后抬眼,望向前方的人群,道:“你说周牧野喜欢你,扪心自问,他喜欢你什么?不如……你看看安乔吧……”   仿佛被施了魔咒,阮宵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前方人群间那个抢眼的少年身上。   金色头发,碧绿瞳孔,脸蛋像天使一样美好……   这时,安乔身边的队友揉了揉他的脑袋,安乔斜瞥了队友一眼,接着又歪过头,神色淡然地看向正在说话的周牧野。   耳边的声音虽然轻,但阮宵却觉得那比刀还锋利:   “论长相,安乔比你好看,论实力,安乔随随便便就能拿第一,而你……摔得着实是狼狈了点,论家庭背景,安乔的家族在德国的势力有强大,你可能无法想象……”   阮宵嘴唇颤了颤,不由自主地讷讷出声:“我知道……”   十多年前,安乔的父亲就跟周牧野的父亲合作地产项目,那样的家庭,一定非富即贵。   白熙羽瞥了眼阮宵,道:“那才是配得上周牧野的人,优秀的人,本就应该跟优秀的人在一起。”   唯独这句话,几乎在瞬间就将阮宵击穿,他眼里霎时间疼出沉甸甸的水色。   阮宵长久以来努力的原因,都凝结在了白熙羽这一句话中。   白熙羽刺中了他所有的不安和自卑。   这时,远处的周牧野无意看向这边,不知看到什么,就见他轻轻拧了下眉,接着对左右两边的人道了句什么,穿过人群走向入口,踩上冰面。   阮宵眼见周牧野朝这边走来。   显然,白熙羽也看到了,但他没有立即放开阮宵,而是眼睛如毒蛇一样盯着周牧野,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再提醒你一句,在你之前,周牧野喜欢的人是我,我越来越相信,如果真存在酒后乱性,那也不过是他把你当成了我……”   前方,周牧野越走越近,探究一般地朝这边看,眉眼疏离,眸色渐渐沉郁。   从周牧野的视角,只能看到阮宵愈发苍白和恍惚的脸色,黑盈盈的眼里坠着碎光,而他身后的白熙羽,如同一团潜伏的暗影,看不清表情。   此刻,白熙羽还在说:“阮宵,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原因,整天装出纯情无辜的脸蛋,却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偏要跻身不属于你的世界,抢夺我的位置,用你弱者的身份去绑架周牧野,让他不得不对你负责……”   阮宵胸口起伏了两下,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   “我很好奇,你还要绑架他多久?”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白熙羽蓦然松开手,跟自己无关似的把手举起在半空中,脸上显出温雅的笑意,提高音量对阮宵道:“大奖赛加油,很期待你的表现。”   几乎是白熙羽松手的同时,周牧野来到距离阮宵前方还有几步路的地方,直接伸手去拉阮宵的另一只手腕,将人扯向自己。   阮宵如同从冰冷黑暗的水底突然被拉上岸,扑向温暖的光明所在,脸紧紧埋在周牧野的胸口,猛喘上一口气,缩着的肩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周牧野垂睫看向阮宵,声音低沉:“他刚刚在对你说什么?”   阮宵依旧埋着脸,摇头,抓着周牧野外套的手指在绞紧。   白熙羽却笑着开口,替阮宵回答:“跟他叙叙旧罢了。”   接着,话锋一转,对周牧野道:“牧野,好久不见,听说你爷爷近期住院了,我从国外带了一些补品回来,有空我会去看望他。”   周牧野撩起眼睫看白熙羽,眉眼冰冷:“自己留着吧。”   说完,揽过阮宵的肩,带他离开冰场。   周牧野带阮宵来到更衣室。   阮宵坐下,垂着脑袋松冰鞋的鞋带,小脸没什么精神,眼角红红的,有些潮湿,带着哭过的痕迹。   周牧野背靠在对面储物柜上,看阮宵,态度还算可以,又问一遍:“他对你说什么?”   阮宵窸窸窣窣松了一只冰鞋的鞋带,轻抿一下唇角,才有气无力地道:“他说我比赛时摔的那一下很狼狈。”   周牧野微微仰高脸,脑后抵着柜门,半敛长睫地打量阮宵,过了会儿,道:“你最好对我说实话。”   阮宵没抬头,给另一只冰鞋松开鞋带的间隙,举起一手并出三指:“阿野,我保证说实话。”   周牧野舔舔下唇,站正身,放缓语调:“明天开始离他远点。”   “嗯。”阮宵仍然垂着脑袋,点头,小声嘀咕,“他好坏,我不喜欢他……”   周牧野走过去,伸手揉了揉阮宵的脑袋,接着拎了下裤腿,单膝半蹲,帮阮宵换鞋。   阮宵悄悄瞄了眼周牧野,又瞄了眼。   心里忍不住奇怪地想。   阿野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他。   ***   从那天晚上起,阮宵开始失眠。   隔日起床昏昏沉沉,到了俱乐部,状态根本提不起来。   姚教练看出了阮宵的不对劲,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让他去过一次俱乐部的医务室,可检查下来没有问题。   阮宵以为失眠只是偶然,可到了第二晚,第三晚,依旧如此,白天训练的状态越来越差,他只好提前跟云燕联系,让她晚几天来验收训练的成果。   除了失眠造成的影响外,阮宵又因为这几天的训练总是没有进步,胸口时不时会发闷难受,心里永远都浮着一团乱麻。   阮宵也知道,花滑这种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才能出效果的运动,还需要艺术的领悟力,光急也是没用的。   可越是知道事实如此,阮宵反而越焦虑。   距离大奖赛越来越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阮宵思来想去,最后绕过队医,在某个下午请假去医院。   外面的医生不知道阮宵的身份,便按常规的治疗方法,给他开了一瓶镇定剂。   拿到镇定剂的时候,阮宵很犹豫。   作为运动员,比赛期间肯定不能吃镇定剂,尿检如果发现违禁药物,对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好在现在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只要及时停用就好。   而且他现在入眠都困难,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根本撑不到大奖赛。   思来想去,阮宵瞒着所有人,还是服用了镇定剂。   阮宵明白,他需要良好的状态来打磨这次的节目,等撑过这段时间,他就会停用,不会影响到最终的药检。   很快,到了云燕来验收成果的那天。   阮宵为此练习过上百遍。   云燕来的时候,姚教练单独给他们开了一间滑冰室,没让任何人围观。   四分多钟的自由滑节目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阮宵来说,绝对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他最终在冰上定格的时候,喘着气,脑袋里空茫一片。   以前,阮宵在练习其他节目的时候,滑完就能知道自己表现如何。   唯独《黑天鹅》,让他触不到底,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因此心总是悬着的。   阮宵调整好气息后,站在冰场中央,看向场边一言不发的云燕。   不过当看到云燕的表情时,阮宵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心不禁一点点地往下沉。   阮宵小声道:“云老师……”   云燕从进门到现在,连手提包都没放下,她看着阮宵,道:“阮宵,想清楚你是谁。”   云燕转身时,低声道:“别演绎黑天鹅了,你在浪费这个节目……大奖赛还是用天鹅湖吧。”   阮宵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望着云燕出门,霎时间,焦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如同爆表的温度计,混合着这些天的困顿、低落、来自白熙羽奚落的眼神、安乔在冰上旋转时优美的身姿……   “哗啦!”   塑料瓶子跌在地上,白色药片涌出撒了一地。   是满盘皆输时的溃散之景。   昏暗的更衣室内,阮宵怔怔望着地上的药片,他停滞了好一会儿,慢慢蹲到地上,拿起瓶子,又将地上的药片拢起,捡回。   捡着捡着,阮宵捻起两颗,塞进嘴里。   医生让他严格按照时间和剂量服用镇定剂,但他现在急需这东西。   更衣室门口,一道静立的人影消失。   白熙羽靠在墙壁上,看着手机里刚拍到的照片,满意地笑了。   天才花滑运动员赛前服药,加拿大夺冠是否需重新调查。   标题,他都给阮宵想好了。   ***   后面的日子,阮宵重新拾起《天鹅湖》这个节目。   至于《黑天鹅》,既然云燕都说没办法,那说明他是真的不合适。   然而重新回到天鹅湖的节奏中,阮宵似乎又少了之前的灵动和轻快。   不知为何,他变得有些钝,之前引以为傲的跳跃,都开始不断失误。   再一次,阮宵落冰时跌倒在冰面上,身体随着惯性摔向场边,撞到了围墙。   他慢吞吞地撑起身,靠坐在场边,环住膝盖,小脸上难掩落寞神色。   然而这时,冰场另一边响起掌声。   阮宵看去,就见安乔优雅利落的身姿在冰面上越转越快,由蹲踞旋转到换足反燕式旋转,最后直起身浮足向后提刃,整个过程很稳,也很流畅自然,一定能获得最高档的定级。   阮宵坐在角落,抬起一手,放在唇边咬着指甲,眼睛始终盯着安乔,眼里的光渐渐由茫然困惑转变成更加复杂难明的东西。   为什么安乔的状态始终能这么好?这么厉害?   他每天都有进步,他真的很适合花滑。   为什么一个人能既拥有出色的容貌,又能拥有过人的实力,就连家世背景都强大到让人无法想象……   阮宵将指甲咬得有些斑驳,最后,一个声音突兀地自空荡荡的心间冒出。   为什么,我不是安乔……   阮宵疲惫麻木已久的心脏突然跟活过来一般,猛地跃动了一下,不过从其间奔涌而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而是一种浓绿粘稠、糜烂迟缓的毒液。   阮宵对于这样的感觉很陌生,但看向安乔时,那浓绿的液体控制不住地自眼眶中汩汩而下。   耳边再次想起白熙羽的话。   优秀的人,本就应该跟优秀的人在一起。   好想取代安乔……希望大家此刻注视着的人是自己……   阮宵的目光再次挪向距离安乔不远处的白熙羽。   白熙羽身姿挺拔,清冷出尘,同样是非常耀眼的存在。   “哔啵”。   随着轻微一声细响,阮宵咬下一小片指甲。   原本纤白圆润的食指指尖冒出殷红的鲜血,指甲和血肉断层处坑坑洼洼,变得模糊。   阮宵似是没有感觉,依旧在想着心事。   他想。   或许,自己就是个替身,还是很不合格的那种。   ***   距离大奖赛还有整整一周。   周末那天晚上,德国队放假,他们相约一起去酒吧。   在聊天的时候,有人想到周牧野,连忙说要叫Ean一起过来玩。   安乔捏着吸管喝橙汁,道:“他不会过来的,他要陪小情人。”   一旁,白熙羽唇角的笑容僵硬一瞬。   有个队友笑着道:“我还在青年组的时候,一直以为Ean和Yu是一对呢,没想到Ean喜欢阮宵那样的小可爱。”   白熙羽拿起杯子,将香槟一饮而尽,淡淡一笑:“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呢。”   队友不解:“什么?”   白熙羽靠在沙发背上,掏出手机:“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Ean叫出来。”   又充满讽刺地冷笑:“就算他在阮宵床上。”   队友们茫然,互相对视一眼,接着,拍桌子,大喊大叫,催促白熙羽赶紧打电话。   只有安乔,不声不响地看白熙羽一眼,低下视线,继续喝橙汁。   不过白熙羽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发去信息。   -   此时周宅里,阮宵正在周牧野的房间里翻看他的专业书,上面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化学公式和专业名词。   阮宵照例是睡前来周牧野房间里玩一会儿。   而周牧野正在附属的浴室里洗澡。   突然,旁边周牧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阮宵下意识就顺着看去。   白熙羽:【[地理位置]】   阮宵表情空白了一瞬,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信息提示再次翻滚。   白熙羽:【在这里等你。】   阮宵探手伸向手机,可到了一半又停住,悬在半空中,克制地攥紧掌心。   他紧咬着下唇,一瞬不瞬盯着手机屏幕,直到没人操作,手机再次黑屏。   阮宵面色有些发红,急喘了两口气,腾得一下站起来,差点撞翻椅子,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周牧野的房间。   ***   二十分钟后,阮宵躲在自己房间的被子里,咬着残破的指甲细细颤抖时,客房的门从外面被很轻地推开了。   阮宵霎时间屏住呼吸,身形僵硬地顿住。   那脚步声来到床边,停住。   隔着一床被子,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无声对峙良久。   接着。   阮宵头顶的被子被缓缓掀开。   房间里开着昏黄的夜灯,阮宵将手指攥进掌心,暴露在灯光下时,轻眯了下眼。   阮宵见周牧野站在床边,迷迷糊糊叫了声:“阿野……”   可当他看清周牧野穿的是一身外出服的时候,心开始往下沉。   阮宵自床上撑起身,靠坐在床头,不安地舔了舔下唇,静默片刻,问:“这么晚,你还要出去吗?”   周牧野在床边坐下,低睫,望着自己的手机。   灯光下,上挑的眼角略显薄凉。   阮宵心脏越跳越厉害,黑亮的眼睛紧盯周牧野,一手捏紧了被子,不知道是期待周牧野开口,还是害怕周牧野开口。   “嗯。”周牧野淡淡道,“出去买点东西。”   阮宵眨了下眼,心也在刹那间跌入冰潭。   接着,他拧了拧眉,自心底升起的是无法遏制的怒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很想问周牧野,这么晚要出去买什么?   是不是一直把他当傻子?   阮宵牙关咬得发紧。   无疑,此刻的阮宵是敏感多疑的,一点就燃。   周牧野这时偏头,看向阮宵,冰冷声线平静:“宵宵,你是不是在吃镇定剂?”   如同被浇了一盆水,阮宵神色一怔,心中的怒意又被扑灭得无影无踪,一时间又感到心虚和慌乱。   周牧野怎么会知道?   阮宵想到可能是姚教练,可能是肖开阳,又可能是陈墨,但凡被俱乐部里的人知道,如果担心他的话,大概都会告知周牧野。   阮宵局促地绞了绞被子,脸色涨红,做错事一样低下头,没有应声,但算是默认了。   过了会儿,周牧野伸来一只手:“给我。”   阮宵抿了抿唇,没有辩解什么,侧身拉开一旁的床头柜,从里面拿出药瓶。   周牧野低着头,转了转手中的药瓶,看上面的贴条。   阮宵有些忐忑地看向他:“阿野……”   好半晌,周牧野抬头看阮宵,不过这次,他眼神里有些悲伤:“别吃了,会成瘾。”   阮宵看周牧野,这一刻,他忽然确定,周牧野还是担心他的。   因为这一发现,浑身的尖刺渐渐缩回,心间变得一片柔软。   阮宵嗫嚅:“好,知道了……”   周牧野将药瓶放进皮夹克的口袋,起身,道:“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好好谈谈。”   阮宵一怔,接着,身体快于思想,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周牧野的腰。   阮宵将脸埋在周牧野身前,小声又急切地道:“阿野……别去……”   他想说别去见白熙羽,但又说不出口。   他又变回了那副温顺懂事的样子,还带着一点怯懦,语调里充满了卑微。   怕周牧野知道自己偷看了他的短信,会因此而生气。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够讨厌了,不想再做惹人生气的事了。   阮宵想了片刻,狠狠闭上眼,不管不顾道:“阿野,我真的睡不着,你陪陪我好不好?明天再去买东西吧……”   周牧野低睫看向阮男风宵,因为他这么大的反应,轻拧了下眉。   周牧野一手摸了摸阮宵的发顶,低声道:“好,我陪你。”   阮宵给周牧野腾位置,周牧野脱了外套,合着衣服上了床。   关灯后,阮宵自觉地钻进周牧野怀里。   阮宵仰起脸,借着外面暗淡的月光,看周牧野,声音细得仿佛一掐就断:“阿野,你是不是不出门了?”   周牧野垂眸看他,眼神晦暗难明,最后,按着阮宵的脑袋贴近他心口的位置:“赶紧睡觉。”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阮宵慌了一下。   他眼睫轻轻颤动两下,又从周牧野怀里钻出脸,手指揪着周牧野的衣领,往前凑近一些:“阿野,你能不能亲亲我……”   半晌。   周牧野轻声道:“你是不是太黏人了?”   可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低头迎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宵退开一些,微微耸着肩,小声气喘道:   “阿野,是不是不出门了……”   “嗯……”   周牧野低磁的声音软了,再次吻住阮宵。   -   半夜里的时候,阮宵靠在枕边睡得很沉。   周牧野站在床边,穿好外套后,才终于从那张睡着时有些稚气的小脸上收回目光。   接着,走出房间。   过了一会儿,外面院子里响起低低的引擎发动声。   灯光从窗帘上浅浅地一扫而过。   房间里,看似沉睡的人缓缓睁开眼。   阮宵眼底有什么破碎地闪了闪,可不出一会儿,那样的碎光就隐去了,眼眸渐渐转变为了纯粹的深黑。   阮宵伸出手,掌心贴着一旁还残存着温度的床单拂过。   直到车子的声音远去,黑暗的房间内才想起一道很细、却很韧的嗓音:   “周牧野,好样的……”   阮宵贴在床单上的手掌慢慢攥起,盯着虚空处,终于眨了一下眼,淡淡地弯了下唇角。   谢谢你,长久以来的虚情假意。   ***   云燕半夜里被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吵醒,她拢着睡袍腰带下楼,觉得见鬼了。   走到门口,她连猫眼都不看一下,就尤其不耐地拉开门。   见到门外少年的一瞬间,睡意刹那间尽失。   临近十一月,夜里天气寒冷,空气里蒙着一层霜雾。   阮宵站在门阶前的月光下,小脸冻得青白,他仿佛刚从床上起来,宽大的T恤下露出短款睡裤的边缘,只在外面披了一件宽大的外套,裸露在外的细白小腿踩在黑色皮靴里。   云燕揉了揉眼,愕然:“宵宵,你……”   阮宵开口就道:“云老师,我知道我是谁了。”   阮宵十六岁之前,受欺负了只会躲在孤儿院的滑滑梯背后哭,遇到裴湛后,才渐渐被教导着变得坚韧隐忍,然后就是遇到周牧野。   在周牧野的宠爱下,他无需再重复上一世的苦难和艰辛,无论想要什么,周牧野都会给他,不用努力就能过上最好的生活。   他顺风顺水,一直很幸福,以至于失去了体验痛苦的能力,也忘了坚强和独立是什么。   可是现在,阮宵有了求而不得,爱而不得,心里灌满了嗔、痴、怨。   他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他是阮宵,还是那个不经风吹雨打,遇事只会躲在滑滑梯后面抹眼泪的阮宵。   他永远无法成为安乔或是白熙羽。   但跟从前唯一不同的是,在经历过一切后,阮宵感到了不甘,不愿再逆来顺受。   他的某些渴望疯狂滋长,跟此时命运赋予他的痛苦一样强烈。   曾经安乔只是在他心中放下一团火,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团大火越烧越烈,铺天盖地。   白天鹅在大火中垂颈挣扎,是那样的疼痛,使他不得不从脆弱变得坚强,直至最终化为灰烬,再从灰烬中扑朔朔地抖动翅膀,重新站起。   此时门外,阮宵看着云燕,笑意颤抖:   “云老师,我要跳黑天鹅。”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除夕夜快乐~很高兴能在最后一天跟宵宵的各位姐姐妹妹阿姨妈妈一起见证他成长,明年继续一起加油!   - 第66章 少爷式火葬场   凌晨一点, 酒吧内正是气氛最高潮的时候。   但是作为国家队的运动员,按照规定,早该在十二点前就回到酒店。   安乔乏了, 打了个呵欠, 最先站起身:“要等你们等,我先走了。”   另几个人有些尴尬地望向白熙羽。   白熙羽再次拿出手机翻看。   自从周牧野答应他过来后,他每三分钟就会查看一下手机,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 人没到,信息也没来一条。   白熙羽不禁怀疑周牧野是不是在放他鸽子。   关键当时在队友们面前夸下海口,队友们都还在等着, 如果周牧野说好了却不来, 那是直接打他的脸。   白熙羽嫉恨地轻眯下眼, 对着聊天界面低声道:“周牧野,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就见屏幕上, 还留有两人之前的对话记录。   [22:35]   白熙羽:【不来?】   白熙羽:【[图片]】   白熙羽:【可以啊, 那这张照片就发给我的记者朋友了?】   [22:43]   周牧野:【等我一会儿。】   按灭手机, 白熙羽拎起一旁的外套, 冷着脸色起身:“走吧。”   队友们面面相觑。   一人问:“Yu,Ean是不来了吗?”   白熙羽自顾自穿上外套, 没应声。   另外几人察觉到气氛不对,互看一眼, 耸耸肩, 便也各自收拾起随身物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白熙羽的手机震动一下。   他拿起来看去。   看到消息提示的瞬间, 白熙羽脸色缓和一些, 接着扭头望向一旁的落地窗外。   一辆磨砂黑的AMG刚停稳, 但没熄火。   随后,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一件黑色皮夹克,神色淡漠,在夜色中显出几分冷峻气质。   白熙羽见到来人,勾了下唇角,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德国国家队的人到了酒吧门口,都看到了周牧野,不禁七嘴八舌议论开。   “天呐,Yu,你还真把Ean叫出来了。”   “那辆车好炫!真想叫Ean送我回去。”   “原来Ean和Yu感情还是这么好,我还以为他们已经不联系了……”   “Ean不会还对Yu念念难忘吧?这在华夏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安乔靠在一旁落地窗上,百无聊赖用中文回了一句:“旧情复燃。”   AMG还处于发动状态,周牧野下车后,就背靠在车门上,懒洋洋地屈着一腿,没有朝这边过来的意思。   白熙羽看周牧野的脸色就知道,大少爷现在心情极度不爽,按周牧野的性格,这种时候过去,他怕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谁都不应付。   为防队友们看出猫腻,白熙羽理了理外套衣领,回头轻笑一下,道:“你们先走吧,我和Ean还有些话要说,等会他会送我回去。”   队友们发出热烈的起哄声,催促白熙羽赶紧过去,他们不打扰。   白熙羽横穿过人行道,来到周牧野面前,脸上扬起笑:“来了?”   周牧野缓缓撩起眼皮,看他:“把照片删了。”   白熙羽打量周牧野片刻,眼色冷下来:“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你可能不了解我。”周牧野道,“我从不求人。”   白熙羽嗤笑一声,不信:“那你能半夜过来?干脆直接在微信上叫我删得了。”   周牧野换个站姿,眉眼疏离:“我过来,是想当面找你谈一下。”   白熙羽:“谈什么?”   “不要再骚扰阮宵。”周牧野懒懒耷拉下眼睑,语调平静,“我只是不想惹事,不代表真拿你没办法。”   当面警告的威慑力远远大于隔着屏幕交谈。   周牧野这次显然是认真的。   白熙羽脑子一热,想都没想:“你喜欢上他了?”   周牧野似是思考片刻,看白熙羽:“我以为很明显了。”   听到周牧野亲口承认,白熙羽眼里喷发出妒火:“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周牧野没立即回答,似乎觉得意思已经传达到位,跟白熙羽再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在他拉开车门时,低低道了一句:“他对我笑一下,我能开心好多天。”   白熙羽呼吸一窒,双手默默握成拳。   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明白了周牧野的感情。   白熙羽回头望了一眼酒吧门口。   他的队友们还没离开,正朝这边张望。   白熙羽纵然心中充满不满和不甘,但到这个地步了,也绝不能再丢面子。   白熙羽绕过车子前头,来到副驾驶座的位置,冷着脸色道:“送我回去。”   周牧野停顿一下,透过车顶看对面:“不顺路。”   “不顺路?凭我们过去的交情,送一程都不行?”白熙羽骄纵道,“还是说你怕让阮宵知道?不至于吧,大少爷。”   白熙羽自说自话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酒吧门口的队友们还不明原因,都发出吹口哨以及欢呼声。   周牧野漆黑的眼眸沉了一下,他用指尖在车顶不耐烦地敲了敲:“那不是你的位置。”   白熙羽拿出手机对周牧野晃了晃:“你要是不送我,我把照片发给阮宵,他应该不知道吧?”   接着嘲讽一笑,自己想明白了,道:“你把他保护得这么好,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周牧野轻拧一下眉,冰冷的声音里终于压抑不住火气:“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不要骚扰他。”   周牧野很少发火。   白熙羽心里难免惊了一下,他眼珠子一转,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一通,又把手机翻转过来对着周牧野。   “删了,行吧?”   白熙羽当着周牧野的面,在照片回收站里按了“永久删除”的选项。   白熙羽很会辨风向。   他没立即把照片曝出来,是因为还没试探过周牧野的态度。   他不怕阮宵,但他怕周牧野,如果真得罪了周家,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周牧野已经明确表示要他删照片,那他手握照片也是无用的,不如顺水推舟当作示好。   周牧野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不为所动。   白熙羽挑了下眉:“现在能送我回去了吗?”   周牧野:“不能。”   “……”   白熙羽少爷脾气也上来了,冷笑一声:“那我还偏要坐你这车,看是什么金子做的,坐都坐不得。”   白熙羽一脚跨进车内,坐下。   “嘭!”   旁边突然传来很大的摔门声,把白熙羽吓了一跳。   他愣愣地看向车外,就见周牧野甩上驾驶座的门后,从车子前面绕过,来到他旁边。   白熙羽一只脚还没收上来,抬头看周牧野。   周牧野居高临下看他,漆黑眼眸里薄凉到极致。   白熙羽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周牧野扔出去,心里有些怵了,不过现在骑虎难下。   周牧野朝副驾驶座里扫了一眼,舔了下唇,神色里透出几分忍耐:“麻烦你让一下。”   白熙羽:“……”   周牧野:“别让我麻烦你第二遍。”   白熙羽脸色变了又变,终于不情不愿地从副驾驶座里出来。   结果周牧野没有立即关上门,而是来到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个行李箱。   是上次帮阮宵从火锅店里搬出来时留下的,一直放在后备箱里备用。   周牧野把行李箱摔在副驾驶座上,打开,弯身探入车内,将车子前面两排的盲盒玩偶扫进箱子里,然后又捡起座位上黄色的小黄鸭、蓝色的多啦爱梦、红色的艾摩、紫色的玲娜贝儿……一并通通塞进行李箱里。   “有病吧?”周牧野一边收拾,一边低声骂骂咧咧,“妈的,晦气……”   “……”   白熙羽站在一旁,茫然地看他:“你干嘛……”   酒吧前德国队的那些选手们看出不对劲,不禁朝这边走近。   周牧野把车上的玩偶都装进行李箱里,然后拎下来,又关上车门。   周牧野抽出拉杆,漫不经意地朝旁边扫视一圈。   那些德国人都在朝这边看。   周牧野一手搭在拉杆上,一手揣进黑色皮衣的口袋里。   他看向白熙羽,眉眼淡漠,用流利的德语道:“这是我家宝宝的位置,既然被别人坐过,这车我不想要了。”   白熙羽脸色蓦然变得死难看。   周围一圈人发出惊呼声,互相之间压低音量,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要送Yu回家吗?”   “这车要一百多万!说不要就不要,一定是骗人的!”   “Ean好像并不喜欢Yu……甚至有点讨厌他的样子……”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Yu?我都觉得Yu很可怜了……”   只有安乔,打了个呵欠,眼神惺忪地嘀咕:“都说了他得陪小情人……”   周牧野拖着箱子离开,把上百万的豪车扔在原地。   白熙羽脸色涨得通红,看着周牧野的背影,最后崩溃又无处发泄地大叫一声。   ***   周牧野拉着箱子在街上走了一段距离,最后拦车回到周宅。   回房间时经过楼梯口,他驻足一会儿,朝二楼的方向望去,接着,又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   结果第二天早上,周牧野再去推二楼客房的门,发现房间里已经没了人,被子平铺在床上,边边角角都很整齐。   周牧野攥紧门把手。   阮宵是早上起床从来不收拾被子的人。   周牧野打了电话过去。   响了几声,那边接通。   周牧野背靠着走廊的墙壁,开门见山:“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是浅浅的呼吸声,过了会儿,阮宵细宁的嗓音才响起:“我在云老师家。”   周牧野站正身,准备朝楼下走:“好,我去接你。”   “阿野。”   却被阮宵的一声轻唤叫停在原地。   周牧野拿着手机,眼望前方,漆黑眼眸里有什么微闪一下,低下睫,声音还是一样冰冷:“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阮宵只是轻轻笑了一下,答非所问:“阿野,我要在云老师家集训几天,会住在这里。”   周牧野轻拧一下眉:“阮宵……”   阮宵打断周牧野,声音乖巧:“前段时间我的节目一直练得不顺利,压力很大,所以会吃镇定剂,很抱歉,没有及时跟你说,但现在不会了,所以你可以放心。”   周牧野道:“我去看你。”   “不要。”   细宁的嗓音拒绝得很干脆。   周牧野脚步一顿,低头,下颌线抽紧:“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人打扰。”阮宵声音很轻,道,“快比赛了,我需要保持状态。”   电话两边都静默下来。   好一会儿。   周牧野低声道:“宵宵,你的状态很不对。”   “没有啊……”阮宵语调轻松,听上去很乖,“对了,阿野,忘了告诉你,云老师夸我找回情绪了,我终于知道嫉妒是什么了。”   周牧野没说话。   山间的练功房内,阮宵环膝坐在角落,身体一侧贴着墙壁,握着手机,不紧不慢道:“在我怎么努力都赢不了后,在我知道你背着我去见白熙羽后,我终于知道了那是什么感觉。”   周牧野闭了闭眼,往楼下走:“我去接你,我们当面说清楚,那是因为……”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阮宵轻慢的一句话,让周牧野再度停下脚步。   “我现在唯一在意的,是能不能完成我的节目。”   练功房外柳树随风摇曳,阳光透过蓬松的枝条,在对面墙上投下黑色的影子,位置正好嫁接在阮宵的后背上,如同展开巨大的黑色翅膀。   “阿野。”   手机的话筒旁,水红的唇绽开一抹笑。   “我现在感觉,好极了。”   “所以请你……别来打扰我。”   ***   距离大奖赛还有五天,阮宵在练功房里没日没夜地练习。   云燕惊叹于阮宵的变化。   ♂疯推文   距离她上次在俱乐部对阮宵放过狠话,不过才几天罢了,阮宵再做陆地动作训练时,气场和眼神完全变了。   孤独,决绝,凌厉,叛逆。   一举一动间都透出强大的生机。   尽管是云燕,在阮宵表演时迈着舞步朝她直冲而来时,场边的她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她完全被那种强势的气场给震慑住。   练功房里柴可夫斯基的音乐还在继续,阮宵旋转接跳。   云燕站在角落,紧盯住阮宵的身姿,她一手环臂,一手抚着胸口的心型吊坠,压抑住内心的澎湃。   阮宵完美地契合了她心目中黑天鹅的形象。   云燕再次庆幸,这首保留曲目当时留给了阮宵。   可能她潜意识里知道,阮宵永远不会叫人失望。   不过云燕一边庆幸阮宵表现出的极佳状态,一边又苦恼于要应付每天都要上门的周家小少爷。   云燕不知道阮宵跟周牧野闹什么矛盾,阮宵次次都不见人。   这天,周牧野又上门,给阮宵送来换洗衣物。   看到是云燕来开门,周牧野往练功房的方向望去一眼。   站在门口,也能听到那里传来的交响乐声。   周牧野看云燕,道:“他能出来吗?”   云燕歉意一笑,从他手中接过纸袋,道:“宵宵不愿意,可能是还有些情绪,等大奖赛结束吧,也就还剩三天了,他最近都在忙着训练,等比赛结束后,我一定送他回家。”   因为阮宵不接电话,所以周牧野已经编辑微信跟阮宵解释过了。   但阮宵一直没回他消息。   周牧野淡声道:“我能进去看他吗?”   云燕思索一会儿,道:“建议你不要这样。”   周牧野眼一眨,望了眼别处,又朝向练功房的方向,提高声音道:“阮宵,你他妈别后悔!”   放完话,转身走了。   练功房里,阮宵背靠着门,团着身坐在地上,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交响乐充盈满整个空间。   阮宵用那只还有些残破的指尖在地板上划来划去,嘀嘀咕咕:“叛徒……”   阮宵知道那晚周牧野离开的真相后,依旧不想见他。   在阮宵内心里,刨根问底,自始至终在意的,都是自己不够优秀这件事。   因为达不到心中理想的标准,生出怨恨,嫉妒那些有天赋的人,在感情里也变得患得患失,充满猜忌,浑身带刺,恨不得逼退所有人,反过来又讨厌这样的感觉,变得更加怨恨,恶性循环。   阮宵把自己缩进一个坚硬的黑暗的壳里,不愿再向任何人敞开,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全感。   现在只有大奖赛这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如果依旧不能突破,阮宵觉得自己一定会崩溃。   就算没有周牧野在身旁,他心里源源不断散发出的不服输和征服欲,已经足够支撑他前行。   虽然,很累……   那天夜里,已经快近凌晨,云燕熬不住先去睡了。   阮宵依旧在练功房里练习芭蕾,只是在一个跳跃过后,突然崴了下脚,摔在地上。   阮宵没有立即爬起身,而是仰面躺着,一条手臂横在眼睛上方,过了好半天,才有所动作。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椅子旁,将那只受伤的脚踩在上面,冷静地在微肿的脚踝上喷水喷雾,拿出运动绷带,给自己绑上。   因为太过密集的训练,难免会有肌肉或韧带的拉伤,他的一条腿上已经打了不少绷带,理应需要休息恢复。   但阮宵没让云燕看到,平时都用长裤挡住。   阮宵汗水涔涔,坐在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转了转脚踝,觉得没什么大碍,继续起来训练。   隔日,阮宵六点起床,隐约觉得脚踝处传来痛感。   他将运动绷带拆开,昨晚受伤的脚踝当时还肿得不明显,一夜过后,却肿成鸡蛋般大小,在绷带的束缚下,紧得都有些痛了。   阮宵拧起细致的眉,咕哝道:“别这样啊……”   再过两天就要上赛场了,肯定不能受伤。   阮宵那天多花了半小时,在房间里给自己热敷,面对还是肿着的脚踝,他咬下绷带,给自己缠上。   打绷带的过程中,他紧紧咬着牙,脸色都有些泛白,直到靠着蛮力,将脚踝的肿胀处束缚得十分平整,一点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他才松出一口气。   阮宵拍了拍自己的脚踝,小声哄道:“再坚持一下下。”   ***   一转眼,到了大奖赛那天,云燕亲自到现场坐镇,她是专门去看阮宵的。   由于这次华夏站的大奖赛聚集了很多花滑新星,所以是前所未有的受关注。   那天场馆里都坐满了人,扛着相机的新闻记者们拥在选手的通道口,闪光灯频频亮起。   第一天是短节目。   阮宵在场上六练结束,回到教练区,却发现原来肖开阳的位置坐着周牧野。   两人有好多天没见,乍一见面,也不觉得尴尬。   只是在瞬间交织的眼神充满太多意味不明的情绪。   阮宵轻轻错开视线,跟周牧野隔着一个位置坐下。   周牧野望着前方的赛场,声音冷冷的:“要心理辅导吗?”   阮宵心口一跳,快速瞥了一眼周牧野,脸上无法避免地发起烫。   又懊恼地咬咬下唇,低头看自己的脚踝:“不用,谢谢。”   周牧野:“比赛结束后找我。”   四周都是喧闹的人声,两人仿佛独自成一个世界。   阮宵两手撑在椅子上,缩了缩肩,细声道:“干嘛……”   周牧野偏过脸看他:“你还要气多久?”   阮宵抿了下唇,抬头,隔着冰场,能见对面的德国队选手。   安乔正在拿保温杯喝水,左右看看,一脸无所谓。   白熙羽则在戴着耳机听音乐。   阮宵道:“你不懂……”   周牧野皱了下眉。   阮宵神色淡淡,伸长一条腿,晃了晃胀痛的脚踝。   心想。   如果不靠愤怒和不甘去支持,他还能靠什么?   ***   短节目中,阮宵的《安魂曲》刷新了在芬兰杯时的分数,属于个人最好成绩。   阮宵松了一口气。   但是后来白熙羽比赛完,等分数刷出来后,全场惊呼。   看着计分板上110.28的高分,阮宵掐了一下掌心。   白熙羽比他高了近20分。   阮宵都不知道,那几乎拉满的节目内容分是怎么来的,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表现会比白熙羽逊色。   但是裁判们似乎独独偏爱白熙羽。   几乎是霎时,浓绿的液体爆裂开来,灼得心间酸涩难忍。   白熙羽在鲜花和掌声中滑向场地边缘,神态轻松,接受了队友和教练的拥抱。   第一天就在白熙羽短节目第一的播报中结束。   阮宵目前暂列第三。   阮宵没顾得上过来恭喜他的师兄弟们,收拾东西就离开。   他分秒都不愿意再浪费,只想去冰场上训练后天的自由滑节目。   阮宵准备去后台找云燕,但在场馆出口的地方跟迎面走来的德国一队遇上。   白熙羽手中捧着鲜花,脸上带着笑,看到阮宵的瞬间,笑意微微收敛了一些。   白熙羽身姿优雅地走上前,道:“恭喜你啊,第三名。”   阮宵只是看他一眼,没理会,绕过他就要走。   可白熙羽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挡了一步。   阮宵抬头。   白熙羽看着他时,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和嫉恨,放轻声:“你也不过如此嘛,现在知道了吧?如果公平竞争,你当初预选赛根本赢不了我,你不过是仗着周家的背景罢了……”   阮宵轻眯下眼,脑中的某根弦狠狠弹动一下,直接崩断了。   他本来就因为输了比赛心情不好,现在白熙羽又直戳他最长久以来最介意的事。   继而,白熙羽曾经是怎么针对他,刮花他的比赛音乐盘,将他贬低得一文不值,撕开他在恋爱中长久以来不安的缺口,又在夜里发短信给周牧野……   新仇旧恨,几乎是一股脑儿地上涌。   如果这还不能报复回去,那阮宵是真的觉得自己活该欠虐。   阮宵眼睛灼亮,扬起手直接挥过去。   白熙羽脸色大变,下意识闭眼要躲。   可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   阮宵高高扬着的手被一只大掌截在了半空中。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因为通道两旁就是观众席,人口密集,还聚集了不少记者。   已经有记者关注到了这边的骚动,扛着相机探头探脑。   白熙羽睁开眼看去。   就见周牧野不知何时出现,拉住了阮宵的手。   周牧野低睫看阮宵,将他的手按下。   可阮宵显然赌着一口气,眼睛红了一圈,那只手不稳地在空中跟周牧野抗争了片刻,又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白熙羽借机赶紧回到队伍里,一脸弱小后怕地对着自己的教练和队员说着什么,眼睛直往这边瞟。   不一会儿,胖胖的德国教练脸色不虞地朝这边走来,对着阮宵一顿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阮宵听不懂,就去看周牧野。   周牧野只淡淡以德语回了胖教练一句话。   胖教练显然是愣了一下,接着吹胡子瞪眼,似乎有被气到。   阮宵对眼前的状况厌烦到极点,不想再浪费时间,从周牧野掌中抽回手,直接离开。   阮宵走在后台长长的通道里,前往楼梯的位置。   不一会儿,后面就想起了脚步声。   阮宵没有回头都知道是谁,只是现在心里气得很,不想理人,所以越走越快。   可是那脚步声也紧紧地咬着他,并不放弃。   直到阮宵快到楼梯口了,身后才传来声音:“你可以了吗?”   不可以!   你那么舍不得他被打……   阮宵气鼓鼓的,要下楼,但还没转弯,就被人从身后扯住手臂,整个身体转了回去。   阮宵脑中热意上涌,转身的同时抬手甩向那人。   “啪”的一声。   在空荡的楼道里清脆又响亮。   周牧野偏着脸,净白的脸上隐隐浮现红痕。   那一掌却像是把阮宵打醒了一般,他呆滞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接着,握紧有些发麻的手掌心。   可阮宵凭借着一股气性,心里发虚,还是嘴硬道:“那……那你替他好了。”   像周牧野这样的大少爷,可能这辈子都没被打过。   阮宵以为周牧野会生气,所以心里跟着发紧,准备好承受他的怒意。   但周牧野很平静,平静得都有些过分了。   阮宵又开始于心不忍,黑亮的眼睛里浮光颤动两下,看着周牧野脸上的红痕,很想说对不起。   周牧野垂下睫,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侧,又拉过阮宵打人的那只手,展开,抚了抚他细嫩的掌心,缓声道:“疼吗?”   阮宵再也无法强硬,如在洪水之前溃散的堤坝,眼里闪现水色:“阿野……”   周牧野又问:“疼吗?”   阮宵吸了下鼻子,连忙摇头。   周牧野这时撩起眼皮,漆黑眼眸盯着阮宵:“那换我了。”   “……”   阮宵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脑后突然一痛。   周牧野一手拽着阮宵的发丝,上前两步,低头狠狠印上阮宵的唇,同时将阮宵逼到墙角。   不一会儿,有血自两人相贴的嘴角缓缓挂下来,却分不清是阮宵的还是周牧野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啥呀。   - 第67章 你很像他   楼下传来锁门的声音, 搁置在楼梯台阶上的那部手机震动到快没了电,发出电量过低的提示音。   阮宵紧紧蜷着腿坐在角落,将脑袋缩在宽大的运动服领口里。   阮宵稍微动一下, 就能透过领口看见他低垂下的眼睫, 睫毛轻颤着在眼睑下方投下小扇子一样的暗影,两旁颊侧红得像是要滴血。   一看就是服气了。   亲服气的。   阮宵那张小脸红着的时候,尤其明艳动人,看一眼, 赏心悦目。   只可惜唯一能欣赏到这副美景的人此刻正背对阮宵,坐在前方的楼梯口台阶上。   周牧野低着头,用手掌边缘蹭了一下受伤的唇角, 又用手指捻了捻衬衫上滴到的血迹, 最后歪过身, 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纸手帕。   阮宵跟个乌龟一样兀自缩了一会儿, 又从领口边缘探出眼睛看前方的周牧野。   就这么鬼鬼祟祟偷看好几次, 他才慢慢将外套从头上拽下, 清清嗓, 主动开口:“阿野……”   “别跟我说话,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周牧野没回头,声音里不带情绪。   “……”   是熟悉的少爷脾气。   阮宵突然跟泄气的皮球一样, 又软趴趴地伏在膝盖上。   过道里就这么又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台阶上的手机彻底没电, 自动关机。   “说吧。”周牧野正用纸巾一根一根手指地擦拭过去, 声音淡淡, “摸着自己良心说, 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被突然这么一问, 阮宵稍显局促, 张了张嘴。   他丰润的下唇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   思绪万千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好垂下小脸,嗡声道:“阿野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周牧野道,“我就想知道自己哪里对不起你,不说出来你别走。”   “……”   阮宵脸色发红,两手捉住衣服袖口,好半天,才憋出软糯的一声:“你别搞我……”   周牧野将染血的纸巾团了团揉进掌心,咄咄逼人:“到底谁搞谁?”   阮宵都有些混乱了,明明是他先生气的,为什么现在状况倒转了?   他在衣袖上揉了揉脸,带点撒娇耍赖的意思:“都说对不起了嘛……你不要生气了……”   “要是对不起有用,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伤心人。”周牧野自始至终都没回头,声音里也听不出情绪,“创伤已经造成,少爷我不能好了,你自己看着办。”   “……”   阮宵倒,歪在墙上,都快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   过了会儿,他才苍白解释道:“你没有对不起我,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周牧野没再反驳他。   过道里再次安静下来。   阮宵望向周牧野高大的背影。   大少爷那股傲娇劲,总该过去了吧……   周牧野突然把手中的纸团往地上一摔:“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阮宵:“……”   ***   阮宵用指尖沾了沾下唇的伤口,神经末梢传来鲜润的疼痛感。   之前那个吻是激烈伴有血腥味的,却奇迹般抚平了心中这么久以来的怨尤和烦闷。   整个人就像提在空中的木偶断了线,软塌塌地摔在地上,再也聚不起一丝抗争的力气。   阮宵又将眼睛埋在手掌间来回蹭了蹭,觉得疲惫极了。   当他彻底冷静下来,摆脱偏执黑暗情绪的束缚,才有能力跳脱出来回头看,从而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野,我不想再输了……”阮宵在膝盖间埋着脸,捉紧衣袖,指尖微微泛起白。   周牧野若有似无地叹气一声,低头按了按眉心,声音还有些冷硬,但是已经放缓了:“好好训练,不愧对自己的天赋,一步一步慢慢来,有输有赢很正常……算了,我不想重复这些废话,不想输就别输,你跟我较什么劲?我害你输的吗?”   “……”阮宵抬起头望向周牧野的背影,黑水水的眼睛温吞一眨,“对不起……”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弱点?”周牧野干脆一次性把话说清,“你说说有多少次,还没比赛心态就崩,总是被无意义的情绪损耗,好好地正常去比赛不行吗?”   阮宵偏过脸,温顺地枕在手臂上。   被指责,却无法反驳。   “阿野,你说得都对……”   阮宵细声道。   “你以前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坚定住对自己的信念,这样外界的声音就左右不了我……”   “但是阿野,我一直很软弱,对自己从来都没有信念……我的信念……我的信念……”   阮宵将脸拱到臂弯里,羞于启齿,但又觉得到现在了,直面自己内心或许能更轻松一点。   他暗自别扭片刻,低喃出声:“我的信念,一直在于你……”   前方,周牧野的背影怔了一下。   阮宵兀自喃喃:“当你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我就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找不到支撑的力量……”   好半天,周牧野身形松弛下来,低头,舔了下唇:“宵宵……”   阮宵摇摇头:“我没办法像安乔和白熙羽那样自信和坚定,心态总是起起伏伏,当你看着我,我就会信心百倍,所以每次赛前都要找你心理……心理辅导……”   说到这,阮宵悄悄红了脸。   “那种时候才是我最安心的时候,我一直在从你身上偷取力量……”   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周牧野站起来了,但阮宵没抬头去看。   温宁细气的嗓音自顾自道:   “我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总是依赖另一个人像什么话,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喜欢你阿野……”   “直到白熙羽跟我说,我配不上你,我才知道,自己总是惶惑不安的原因是什么……我根本抓不住你,如果总是这样下去,如果一直赢不了,终究有一天,我会失去你的目光。”   阮宵在臂弯间埋着脸,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握得很紧,身形在细细地颤抖。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隐约含着哭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又成了独自一个人,我觉得自己快要断掉了……”   阮宵一手朝后,抓住外套的后衣领,往上薅。   像个小乌龟一样,又想缩进自己的壳里。   可手腕却被一把捉住。   阮宵不再动作。   周牧野不知何时已经屈膝蹲在阮宵面前。   他将阮宵的手腕拿下,顺势托着他的手放在掌心里展开。   周牧野微微歪过头,低睫,看着托在掌心里的那只手。   手掌白皙细腻,纹路清晰,透出淡淡的粉色,手指细白匀净,在食指的尖端,指甲断了一小片,露出暗沉的血痂。   周牧野拧了拧眉,漆黑眼眸一动,突然变得很难过:“是我让你没安全感吗?”   阮宵顿了一下,没应声。   周牧野轻扯了下唇角,看着却有几分像苦笑。   他将阮宵的手握进掌心,掀眸看去:“ 从开始到现在,我的目光都没从你身上移开过。”   阮宵手指蜷了蜷,过了会儿,才慢慢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抬头,从手臂间露出一双清亮的双眸。   长眼睫还是湿润的,眼尾泛着淡粉,轻眨了眨,又好似害羞地低垂下去,无辜又可爱。   “真的吗……”阮宵轻声道。   “你怀疑我?”   周牧野原地坐下,低着头,抓着阮宵的手把玩,轻声道,“原来我这个男朋友做得这么不称职。”   阮宵皱了下眉,反握住周牧野的手,轻晃了晃:“没有……”   周牧野低睫,轻抿唇瓣,过道里白炽的灯光扫射下来,他的长睫下掩住一颗细小的泪痣,比起平日的刻薄冷漠,此刻却显出淡淡的脆弱之色。   “我不愿意常常把爱意挂嘴边,以为只要做得够多,你自然会感受到,我也羞于表达爱意,因为心里常常不安……”周牧野舔了下唇角,显出烦躁之色,道,“我无意捉住一只天使,起初觉得有趣,后来却不想放开,但他好像不属于我。”   阮宵渐渐抬起脸,眼神懵懂。   周牧野抬头看阮宵一眼,灯光下,五官利落,眉目英俊。   他又懒懒耷拉下眼皮,道:“宵宵,我也有秘密,我也害怕失去……”   阮宵茫然:“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周牧野的喜欢大于周牧野对他的。   周牧野静默半晌,才放低声:“你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是什么,我说自开始到现在,目光没从你身上移开过,是真的。”   阮宵脸上泛红:“我这么好看吗?”   “……”   显然,阮宵的理解角度有些肤浅。   周牧野默了一下,轻声自语:“算了,今天让着你……”   他抬头看阮宵,颔首,大方承认:“是比我好看那么一点。”   阮宵:“……”   少爷一向喜欢艳压群芳,能承认比他还好看,了不得了。   阮宵终于抬起脸,下巴抵在手臂上,小声嗫嚅:“阿野,你到底为什么注意到我?是因为我撒谎说怀孕吗?你喜欢我什么啊……”   “我注意到你,其实不是因为你撒谎说怀孕……”   周牧野咬咬下唇,才道:   “因为你身上的气味,跟他很像。”   头顶白炽灯管里窜过电流声。   阮宵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想,谁?白熙羽吗?   到头来,原来他还是个替身……   阮宵嘴唇哆嗦了一下,抱着一丝希冀:“谁啊……”   周牧野低下睫,声音寡淡:“我失忆前坐电梯,电梯失事下坠,我还记得……在短暂的几秒黑暗中,有人扑上来揽住我的头……”   阮宵忽而表情一片空白,似是有些无法思考。   “我被他护在身下,记得他的气息……”周牧野缓缓抬睫,漆黑眼眸看阮宵,“所以你第一次撞进我怀里时,我以为遇见了他。”   阮宵黑眸乌沉,看周牧野时,眼睛一眨不眨,整个人忘记呼吸。   他耳膜里有血液快速奔流而过的鼓噪声,刹那间,仿佛回到第一次见周牧野的那天。   仅是擦肩而过的零点几秒,无意间一瞥。   少年的侧影定格在眼中,合着心跳,天崩地裂。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阮宵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那场电梯事故。   周牧野仿佛在他心中扬起一片云, 下了一场雨,浇灌在尘封干涸的大地上。   前世的那朵花滋润破土,攀附生长, 在刹那间花团锦簇开满心房。   阮宵凝视周牧野, 久久无法平静,心思绕转过千百回,欲言又止,似是有好多话要讲, 却不知从何抓起,最后只能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   原来你也在这里……   阮宵心绪繁芜的空档里。   周牧野仍在打哑谜:   “失忆后,对我来说, 世界变得陌生又奇怪。”   “爸爸妈妈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又不全是。我妈左耳下方应该有颗痣, 但是不见了, 我爸平时戴的应该是一款白面石英表, 但他说从来没见过, 我的房间构造完全是陌生的样子, 原本书架上的好多医学书都不见了, 就连阿黄, 明明记忆里,它在我上高二的时候就已经……”   周牧野一直低睫把玩阮宵的手, 线条上挑的眼角挂着淡淡的落寞。   阮宵听得默默心惊,他从不知道周牧野经历过这些。   又用小指勾了下周牧野的指尾, 无声地给予安慰。   周牧野短暂地停顿一下, 舔了舔唇角, 不疾不徐地继续道:   “刚失忆那会儿, 身边处处都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这个世界好像有一半是对的, 又有一半是错的,我觉得很惊悚,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   “但在所有的似是而非中,我还有一样唯一熟悉的东西……”   似乎是猜到周牧野要说什么。   阮宵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黑灿灿的眼瞳光芒微闪,心脏剧烈跳动,声音大到他自己都觉得吵闹。   “是他身上的气味……”   白织灯下,周牧野肤色净白。   他眼一眨,呆呆地看了会儿阮宵的手,接着,慢慢伏下身,将脸埋在阮宵展开的手掌间。   阮宵垂下眼。   高大的少年一直坚强有主见,此时却呈现出完全依赖的姿态,看上去脆弱极了。   阮宵眼睫轻颤一下。   阿野……   周牧野暗暗深吸一口气,淡淡的橙花气息弥漫。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周牧野冰冷的声音很低,道,“但你身上有他的气味,是我跟失忆前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我在最初那段日子里唯一的安慰,宵宵,你不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曾经很不安,也很害怕,是你总是乐观开朗地围着我转,带我一点点融入这里的生活。”   “所以你搬家的那一天,我被恐惧占满了,像被扔进了时空的荒原,再也找不到归处,也失去了所有意义……”   阮宵抿了抿唇,眼里聚集起水雾,对于周牧野的坦白,心疼大于感动。   周牧野对他的爱意是如此内敛,以至于彻底揭开之时,澎湃热烈地让他无法承受。   他一直、一直、一直都以为,周牧野是顺遂如意的天之骄子,却从不知道在他矜贵恣意的外在下,长久以来,都藏着摇摇欲坠的一隅。   因为穿书,他们都藏着身份的秘密,也都没办法打开内心,让彼此看一看。   阮宵伸出手,揉了揉周牧野乌黑的发丝,嗓音有些哑:“阿野……”   周牧野在阮宵的掌心里蹭了蹭,轻声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冠军,不是因为你优秀,你只要保持原本的样子,就足够让人喜爱,很抱歉,现在才让你知道……都是因为我不够坦诚,才让你背负莫名的压力。”   “阿野……”   阮宵又唤了声。   “嗯?”周牧野从阮宵的手掌中抬起头,看他。   阮宵眼尾有些湿润,泛着淡粉。   他看着周牧野,吸了吸鼻子,忽地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颜:“我也有事没向你坦白。”   周牧野探身,抬手抹了下阮宵的眼角,又坐正:“什么?”   阮宵嘴角翘了翘,眼里却蓦然又蒙了层水雾:“我一直很想问你要个微信号。”   周牧野静静地看他,某一刻,眉间突然轻轻蹙了一下,再展开时,漆黑冰冷的眼眸里如同有冰川在消融。   相信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周牧野明白。   但阮宵还是继续道:“我在大悦城里,追着你进了电梯,却没有勇气开口,又怕你觉得奇怪,就一直背对你躲在角落……但我确实是去问你要微信的,我无意中看过你一眼,很想认识你。”   周牧野垂下视线,似是无措地舔了下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但他握着阮宵的手时,力道收得很紧。   阮宵伸出另一只手,以标准的握手手势朝周牧野递去,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你好,我叫阮宵。”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两人自电梯失事后的第一次见面。   不是傻子受,不是渣攻。   是阮宵,是周牧野。   周牧野看一眼阮宵,眼眶同样微红。   他轻笑一下,握住递来的那只手。   一开口,声音却是哑的:“你好,我叫周牧野。”   无人的走廊里,位于尽头的两人面对面坐在角落,维持握手的姿势一直没变,只是两人交织在一起的眼神透出越来越复杂的情绪。   突然某一刻,周牧野拉过阮宵的手。   阮宵在无法抗拒的力量下,顺势跪坐起身,扑向前,被周牧野紧紧地纳入怀中。   在那样的力道下,阮宵觉得骨头都要碎了。   周牧野将脸深深埋在阮宵的颈间,闻着橙花气息,声音变得很小:“是你吗……”   阮宵同样用尽全力地揽住周牧野,缩着单薄的肩,笑着点了下头。   阮宵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不是一本替身虐文。   因为自始自终,渣攻都是他第一次心动的人。   他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本就只有彼此,没有那些狗血的虐恋关系,他阮宵,从来都不是谁的替身。   这时,周牧野又往阮宵颈间拱了拱,低声道:“谢谢你……”   因为是阮宵,在电梯最黑暗的几秒间,紧紧抱住了他。   就连之后的日子里,也同样如此。   ***   大奖赛的最后一天,云燕在后台给阮宵上妆。   粉扑拍在脸上漏出洋洋洒洒的粉末,阮宵被呛得直咳,痛苦地扭过头:“云老师,好了好了,不要这么白!没有人化妆的!我不要化妆!”   花样滑冰男单不像女单,比赛时基本没人带妆,大家在赛场上都关注跳跃滑行的身姿,很少会关注男性选手的脸。   阮宵以前比赛也不上妆,今天云燕让他带妆上场,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于是他别开脸后,趁云燕不注意,赶紧拿起湿巾胡乱擦拭一通。   云燕呵斥阮宵一声,挡住他的手,正要骂,可目光在阮宵脸上扫视一眼,惊讶地发现,在镜灯明亮的照拂下,阮宵雪白的肌肤莹润剔透,扑了粉后,反而使他脸上的光泽暗了一层,而且会显得妆感重。   云燕默默纳罕了一下,两相对比下,才真正体会到阮宵的皮肤有多好。   本来她的想法是,黑天鹅得足够白,但看阮宵这张脸,比手中的粉底还有白,而且白得自然有光亮。   于是她不再坚持,点头:“还是原生皮好……”   云燕只拿出珠光散粉,在阮宵的五官棱角处随意扫了一层,增加肌肤的透明质感。   接着就是瞄眼线。   眼线一画,那双乌黑的眼眸更加深了,给阮宵温和的眉眼增添了一抹凌厉气势。   云燕一手挑高阮宵的脸蛋,非常满意地点头。   她追求细节的完美,这次的《黑天鹅》节目,寄予了她非常大的期待,所以今天阮宵从服饰到发型再到妆容,都是她亲自来把关。   只是突然间,云燕看到什么,严厉地拧了下眉:“你嘴怎么破了?”   阮宵立即抿上唇,眼神心虚地往旁边瞥。   如果她扑了粉,倒是能遮挡一点脸上的红晕,但是现在脸上红得一览无余。   阮宵就这么抿住唇上的伤口,嗡嗡嗡地说话,吐字不清:“摔跤……磕……磕到了……”   嘴唇上的伤口结痂了,是那张完美脸蛋上的唯一缺陷。   云燕十分胸闷,调配了自然的唇膏颜色,在阮宵唇上扫了一层。   阮宵因为短节目第三的名次,所以在最后一组出场,俗称死亡组。   因为排在这一组的,都是本站大奖赛中最有希望夺冠的人。   这一组抽签的结果是,白熙羽第一个上场,阮宵则跟他隔了一个,在第三个。   阮宵出了后台来到候场区,目前还没到最后一组,不过再等两个选手比赛完,白熙羽就要上场了。   候场区有一台电视,阮宵找到位置坐下,看着屏幕上的现场转播画面。   他看得太过专心,因此没注意到的是,当自己出现的时候,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扫向了他。   所有人都惊艳了。   阮宵上身的服饰是纯黑色的,由羽毛拼贴在上面,因此十分有设计感,袖子上的羽毛排列出流苏的感觉,张开手臂时,好似真的有翅膀。   领口剪裁出近乎一字的一片透明布料,充分暴露出细白修长的颈、展平的锁骨、以及瘦削的肩。   整套服饰非常优雅,同时带有一点小性感。   再配上阮宵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根本分辨不出是衣服衬托人,还是人衬托衣服。   安乔也在等待上场中,他坐在最后一排,打量阮宵一会儿,十分大胆地吹了声口哨。   阮宵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安乔,茫然了一下,指指自己,一脸问号。   安乔冲他扬了扬下巴,提醒道:“衣服。”   阮宵架起双臂左右看了看,最后冲安乔眯着眼一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像鸟人?”   安乔:“……”   忽然觉得,这么精美的表演服穿在阮宵身上,完全是浪费。   -   一个个选手上场又下场的时间很快。   阮宵看了会儿转播,就站起来,抬着一腿向后,做热身运动,活络筋骨。   终于,白熙羽上场了。   阮宵的神色逐渐收敛,渐渐变得认真,一边压腿的时候,一边紧紧盯着电视中的转播。   白熙羽的自由滑节目正在进行中。   白熙羽的各方面技术已经趋近成熟,比起一年前,他无论是表现力、柔韧性、稳定性还是跳跃水平,都上升了不止一个档。   阮宵渐渐看明白,白熙羽在各方面都比安乔更成熟,也是更有希望夺冠的人。   无论白熙羽人品如何,在花滑这一块,他确实一直保持着高水平。   但这么想着的时候,阮宵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嫉妒或是不甘的负面情绪,反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所充斥。   自从不再自我怀疑,不再被其他的情绪干扰后,这也是他第一次有了生在竞技场的自觉。   阮宵这时起身,却突然往旁边斜了一下身体,连忙扶住一旁的椅背,同时左边脚踝传来扎心的痛。   阮宵额上霎时间密布一层冷汗,手指握紧。   一旁,有外国选手注意到他的异常,用英文询问了句什么。   阮宵虽然听不懂,但看他表情知道是在关心,于是摇摇头。   接着,拎起一旁的运动包,最后看了眼电视上白熙羽的身影。   节目已经接近尾声,白熙羽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跳跃。   阮宵刚才数过,共有四个四周跳。   跟他的节目构成差不多。   他们两人的基础分不会有太大差异。   阮宵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匆匆提着包出门。   在上场前,阮宵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又在脚踝上绑了一层运动绷带。   他靠着墙休息一会儿,再顺便把冰刀鞋穿上。   脚踝一天天恶化,那处已经不是肿了,而是泛着可怖的青紫色。   一开始,阮宵没当一回事,所以没告诉教练,也没让任何人知道。   现在,他是不敢告诉。   阮宵隐约能猜到,如果现在说自己脚踝出问题,可能教练会第一个反对他上场。   阮宵将肿胀的脚踝塞进冰刀鞋里,喘了两口气,才紧紧地勒上鞋带。   场上就四分钟。   四分钟而已,他可以坚持。   ***   在前一位选手表演到一半的时候,阮宵来到赛场的场边。   他看了眼前方的大屏幕,白熙羽的分数挂在上面。   技术得分100.28,节目内容分85.57。   白熙羽在一个勾手四周跳和一个三周半跳中产生了失误,扣了一些执行分,但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实属不易。   阮宵默默盘算了一下,白熙羽的短节目比他高了近二十分,也就是说,他自由滑的技术分最最最低也要达到110分,才有可能赢。   然而说是这么说,但着对于一个花滑新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截止目前为止,男单自由滑技术分能上100分的,已经是凤毛麟角。   能达到110分,可以直接在滑联的高分榜上留下名字了,整个赛季中,能上110分的不超过一只手的数量。   知道事实如此,阮宵难免紧张了一下,他松了松双臂,呼出一口气,但依旧对自己怀有信心。   “我可是阮宵……”   阮宵暗暗嘀咕了一句。   虽然明知自己啥也不是,但这么说出来时,陡然增加了不少气焰。   这时,旁边一人用手臂撞了他一下。   阮宵偏过脸,直直撞进一双漆黑疏离的眼眸中。   是周牧野。   周牧野戴着工作证,上下打量他,流氓似的轻吹了声口哨。   阮宵在周牧野眼中看到了欣赏,心里瞬间无限膨胀。   他憋住笑,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干嘛?”   周牧野轻扯一下唇角:“鸟人。”   阮宵:“……”   一时间怒从心中起,狠狠往旁边撞了一下周牧野。   “走开!”阮宵皱着眉嘀咕,“讨厌。”   肖开阳不知何时出现,用手中卷起的宣传册抽了一下周牧野:“别欺负我们阮选手。”   有人撑腰,阮宵朝周牧野做了个鬼脸。   周牧野一手扶过阮宵的手臂,对肖开阳淡淡道:“我跟他说两句话。”   阮宵面向周牧野:“说什么啊?”   周牧野弯下脊背,靠在阮宵耳边。   气息吹拂得阮宵有些痒。   周牧野一贯冰冷的声音放轻:“今天很美。”   阮宵低着头,脸上热意上涌,他想了想,微偏过脸看向周牧野。   上妆后,剪水秋瞳仿佛带钩子,挑动人的心尖。   “你会一直看着我吗?”   周牧野跟阮宵对视片刻,道:“会。”   阮宵微微歪头:“如果我能不失误地完成四个四周跳,你会为我骄傲吗?”   借着错位的遮掩,周牧野在他颊边落下个轻吻:“一直都为你骄傲……”   这时,上一位选手成绩公布,观众席间欢欣鼓舞。   场馆内的播报声提示下一位选手入场。   阮宵扶住一旁的护栏,踩着冰刀踏入场内的时候,又回头看向周牧野。   他微抬下颌,笑了一下,宣布道:“阿野,我要完成五个。”   阮宵的大赛经验少,很多事不敢断言,但他知道,如果能完成五个四周跳,上110分的希望会大大增加,说不定还能上115分。   节目内容分全凭裁判喜好,可操作性太大,阮宵要拿切切实实的基础分去赛场上拼,不留一丝一毫的遗憾。   周牧野轻抬了下眉。   肖开阳则慌了一下:“什么五个?啊?什么五个?”   节目构成都是事先固定好的,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有选手临场改构成,这需要在滑行过程中一边计算,一边比赛,对选手的心理素质和技术水平要求极高,搞不好就会翻车。   肖开阳希望阮宵说的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但阮宵已经像一只轻盈的天鹅,滑上场了。   阮宵出现在观众视野中的时候,观众席间的声浪尤其巨大。   阮宵绕场,以喜欢的方式滑行一圈,趁着开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熟悉场地并做调整。   虽然脚踝肿胀得发痛,但因为打过绷带,他在心理上得到些安慰,觉得很安全。   痛感在即将开始比赛的兴奋情绪面前,也不是不能忍受。   最后,阮宵站定在冰场中央,闭上眼,抬起双臂,平行置于眼睛前方。   万人的场馆内渐渐安静下来。   阮宵小脸温静,平和,如同天鹅在湖面上沉睡了一般。   可当音乐响起的瞬间,阮宵蓦然睁开眼。   手臂框定的视角下,那双眼睛淬出的光芒凌厉、孤诀、满是不驯。   宏大的管弦乐中,阮宵几乎是凭借着身体记忆踩刃前行,展开双臂,贴合音乐做出舞蹈动作。   一段流畅的衔接步法过后,点刃跳跃,脚下扬起一片冰雾,以一个高达15.01分的菲利普四周跳,赢得满场喝彩,开启自由滑节目。   阮宵小脸冰冷,展示出的情绪完美贴合音乐。   可他心里此刻却在迷迷糊糊地想。   能支撑他完成节目的,或许不是强烈的嫉妒心、偏执的不甘、以及旺盛的征服欲。   而应该是……名为爱与陪伴的东西。   因为感受到教练、朋友、家人以及阿野对他的爱意,似乎,世间再也没有了难走的路。   他也拥有了,比过去更为强大的能量和意志力。   阮宵转身跳接步法,目光灼亮且带有攻击性地望着黑压压的场边。   心想,完场五个四周跳。   今晚一定要吃炸鸡。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菲利普四周跳的分值,改成15.01,原来写的是16.28,有点猖狂,达不到这么高。   - 第69章 恭喜你啊!   在自由滑的前半段, 阮宵以令人惊叹的稳定性完成了三个四周跳,其中包括一个接上后外点冰两周的二连跳。   每一个都是足周的跳跃,用刃干净, 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模范。   阮宵的衔接步伐跨度很大, 姿态多变。   他在冰面上游刃有余地滑行,黑色的身影就像贴着湖面飞翔一般,在众人眼中留下惊鸿残影。   观众席间频频发出热烈的掌声以及喝彩声。   云燕不关注技术动作那一块,她站在场边, 眼神毒辣,紧盯场上的黑天鹅,始终在观察整套动作的流畅性以及艺术美感。   只是云燕看着看着, 嘴角忽地扬起一丝不明显的笑痕。   云燕将赛场看作舞台, 在她心里, 阮宵为观众呈现出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已经做到了今晚最佳。   阮宵在演绎黑天鹅的过程中所倾出的情感饱满而具有冲击力, 十分动人, 并且全程没有丝毫松懈, 叫她十分满意。   能有这样的进步, 阮宵能不能夺冠,在云燕看来已经无所谓了。   云燕喃喃出声:“他未来必定是个怪物……”   另一边, 肖开阳作为主教练,则始终捏着一把汗。   即便是与阮宵平日里朝夕相处, 但今天肖开阳看到阮宵的表现, 也被那样的状态和神采所震撼住。   参照阮宵平时的训练状态, 肖开阳都在心里为阮宵估好了分。   哪里会出现失误, 哪里执行分提不上去, 他会有大致预判。   结果阮宵每次的跳跃和旋转, 都能高质量完成,超乎他的意料。   阮宵每完成一个动作,肖开阳都会瞄一眼大屏幕上的实时计分器,他心里快速估算,发现裁判给的执行分还算长眼。   肖开阳原本对阮宵的期待是保铜争银。   前有白熙羽。   但白熙羽太过强悍,短节目中呈现出断层的实力,是最有希望夺冠的人选,所以肖开阳不得不将目光从金牌上挪开。   后有安乔。   虽然是新人,安乔的实力也不容小觑,阮宵所要做的就是跟安乔争夺银牌。   阮宵上场前,肖开阳心里觉得有点悬。   但目前为止,在阮宵还剩一小半的技术动作未完成的情况下,他的累计自由滑分数已经直逼90分了,如果后面的动作不要出大失误,说不定能跟白熙羽持平,或者反超几分也说不定!   激动之下,肖开阳拍了一下栏杆,脸色兴奋地通红:“稳了!”   周牧野在旁边,神色寡淡地看肖开阳一眼。   似乎是嫌他吵闹。   肖开阳目光望着场上风驰电掣般的黑色身姿,凑过去跟周牧野合计:“只要再做好最后一个四周跳……”   话音还未落,场上的人后足蹬冰,合着上扬的音乐朝后起跃……   那样的滞空高度,让所有人一时间忘了呼吸。   仿佛慢放镜头一般,阮宵好似一只腾空的黑天鹅,是那样的意态优雅,以至于让人以为他本就属于天空。   接着,那道黑色的纤挑身形在空中高速旋转,再次重重落冰。   阮宵举出芭蕾的手势,又稳稳地以大一字步滑出。   全场掌声雷动。   计分板上的分数累加到101.82分。   肖开阳朝着空中挥拳,感到痛快的同时,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行了,目前已经没有失误地完成了所有的四周跳,最后只剩一个勾手三周跳……整场下来,成绩说不定能突破110分,宵宵逆风翻盘了!”   周牧野双臂搭在护栏上,目光注视场上,声音有些漫不经心:“还有一个四周跳。”   肖开阳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却直接嗡了一下,扭头看周牧野:“你说啥?”   周牧野道:“他要完成五个。”   肖开阳刚放下的一口气瞬间提了起来,用力过猛,以至于整个人差点背过去。   他这才确信阮宵在上场前说的“我要完成五个”不是说着玩玩。   肖开阳出了一头汗,阮宵恰好从近旁的场边滑过,肖开阳恨不得朝他挥手,大喊“孩子使不得!”。   这简直是闹着玩!   肖开阳知道,如果保持现在的节奏,绝对可以拿今天自由滑的第一,但如果临到末尾突然改跳跃动作,稍有不慎,跳空、打乱节奏、动作衔接不上、没有给收尾留下足够的时间……很可能整段垮掉。   拿不到该有的分不说,还会有扣分以及拉低节目内容分的可能。   而且五个四周跳!   目前整场大奖赛中还没有这么拼的选手,最主要的原因,是体能跟不上的!   肖开阳急出一头汗,然而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掀了把外套双手叉腰,虎着脸色:“他要是敢跳第五个四周跳,我立即递交申请,从此再也不给他当教练!”   提心吊胆的,这谁受得了?   一旁。   周牧野懒洋洋地揉了揉一侧发丝:“欸……那我只能给他找个更好的教练了……”   “…………”   肖开阳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上阵一遍。   少爷在气人方面一直都可以。   就在这个时候。   前方冰场上,阮宵在绷直腿做完蹲踞旋转之后,卡着音乐声停住,随即接上了自编的步伐。   肖开阳见了,心里一咯噔。   他知道,阮宵省去了一个燕式接直立的联合旋转,给接下来的跳跃留下了一段准备时间。   阮宵要做第五个四周跳。   ***   按照原先的节目构成,在音乐到达3分20秒的时候,阮宵开始进入最后一个三周跳。   但是这次他提前了。   阮宵需要计算步伐,拉开足够的距离,并且调整自己的气息。   阮宵刚才在旋转的过程中,冷汗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扭伤的韧带早就超出了能够应付的负荷。   花滑选手每做一次跳跃,落冰时,承受的是自身体重12倍的重量。[1]   在一次次毫不留情的挫伤之下,整个脚脖子都像是在燃绕,火辣辣的刺痛,但燃烧到了尽头,又好似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麻木得很彻底,接着某一刻,再次燃痛起来。   整场比赛都是如此反反复复,比赛越靠近尾声,疼痛越是鲜明,直逼能够承受的峰值。   但是阮宵没有停止,相反的,在忍受疼痛的同时,他整个人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所灌满,随着比赛渐入佳境,他的目光也愈发坚韧灼热。   他是黑天鹅。   黑天鹅宁愿毁灭,也不会低头,不达目标绝不会停止。   阮宵无法分辨,到底是他在演绎黑天鹅这个角色,还是这个角色赋予了他新的感悟和生命。   阮宵滑行的过程中稳住气息,看向身后足够空旷的场地,呼吸间是冰雪的气息,但整个胸腔都在发烫。   他即将完成最后一个跳跃,是将三周改成了四周的勾手四周跳,基础分比原来多了5.6分,又因为是在节目后半段的跳跃,基础分能加上百分之十。   虽说阮宵现在有着强大的意志力,但无法否认的是,此时的体能或许已经无法支撑他做出这样的难度跳跃。   跳空的风险很大。   休息室内,白熙羽看着屏幕里的阮宵,以及转播时左上角实时跳动的分数,脸色淡然,但是双手却握得很紧。   阮宵这一场的表现,比短节目状态好太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接着,他见阮宵转身,换足,扬起的手臂束紧,起跳……   白熙羽身体蓦然前倾,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目光灼灼地紧盯屏幕中的人,满眼里都是震惊,心也随着阮宵的跳跃提到了嗓子眼。   作为专业的运动员,他从阮宵进入姿势的跨度,起跳的高度,双足打开时的幅度,就已经能看出来阮宵要做的是哪种难度的跳跃。   明明在公开练习的时候,阮宵只有四个四周跳,为什么会有第五个的出现!   白熙羽抓紧沙发扶手,如果阮宵能做到……   不!   怎么可能做到!   五个四周跳,最后一个还是放在节目快结束的时候,就连顶尖的运动员都难保有这样的体力去完成。   就在此时的比赛现场。   阮宵起跳旋转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完成这个四周跳。   他的速度根本没加上去,起势太猛,但力量不足,在这样明显松劲的势头下,如果要安全落冰,可能三圈都转不满。   但阮宵此时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一定要完成它。   没有理由地去克服。   阮宵暗藏一口气,拼尽全力,靠着身体倾斜给到的速度,尽可能多地又偏转了一周。   这样的结果就是刀刃落冰后,身体因为轴线不稳,重重地摔在场上。   顷刻间,场上响起浪潮般的巨大掌声。   拧摔不空。   这是教练经常叮嘱他时说的一句话。   摔了都比跳空的分数来得高。   计分板上,分数达到110.90。   阮宵心中来不及松一口气,就立即起身,稍稍放缓了滑行速度,完成原定的最后两个技术动作。   赛场边,云燕稍稍捂了一下唇。   她因为一直关注着阮宵的表现,从阮宵的表情中,她能看出刚才的跳跃有多痛苦。   但阮宵最终还是做到了。   待在教练区的肖开阳,脸上肌肉突然抽动一下,接着兀自背过身去。   周牧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肖开阳声音发闷,语气里充满辛酸:“孩子太难了……你赶紧接回去过豪门生活吧……”   周牧野:“……”   ***   阮宵终于结束了整场比赛。   他非常有礼地鞠躬答谢,仰面朝着观众席,大大舒出一口气。   场馆里的掌声经久不衰,四周下起来鲜花以及娃娃雨。   阮宵展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接着,朝场边滑去,举着两手,不停地朝两旁观众挥动。   到了场边,阮宵跟几个教练挨个拥抱,接着,就跟肖开阳一起去到了K&C区等待最终的评分结果。   在K&C区,阮宵还在喘气平复呼吸,前方就是摄像头,他非常有镜头感地对着镜头笑,绝丽小脸上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他擦汗的同时,也不忘冲着摄像头挥手,像是对着网络上的观众打招呼。   反观肖开阳,情绪非常不平静,从落座开始,就一直低着头抹眼泪,一个挺阳光俊朗的大男人,坐在阮宵身旁抽抽嗒嗒。   还是阮宵拦住他的肩,安慰似的对他说了几句话。   过了几分钟,阮宵的分数出来。   阮宵深吸气,又呼出,紧紧抓住肖开阳的手,虽然他很满意自己今晚的表现,但是临到出分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就在这个时候。   大屏幕里翻出阮宵的全部得分。   技术分:117.89。   节目内容分:92.05。   看到节目内容分的时候,阮宵瞬间睁大了双眼。   这是他万万没料到的。   白熙羽的节目内容分也就85分多一点。   阮宵知道自己这次表现得很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好。   云燕还在场边,她看到这样的成绩,满意地点点头,朝阮宵的方向竖起大拇指。   等分区内,阮宵仰起头,拍腿大笑。   他的笑声收都收不住,带着几分猖狂,好在K&C区里没有收音效果,要不然国民奶团子的形象得彻底颠覆。   肖开阳则在一旁埋下脸,哭得像个孩子。   评分区外面,掌声热烈响动,阮宵的名字挂到了榜首,甩开了第二位白熙羽24.09分,就算加上短节目的分数,他也没再怕的了!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阮宵和肖开阳正要离开。   肖开阳站起来,可朝前走了两步,身后响起很小的“哎哟”一声。   肖开阳和工作人员回头。   他们看到,阮宵坐在原位上,双手撑在身体两边。   “怎么了?”肖开阳揩了下眼泪,朝门口挥了挥手,打趣道,“别不是舍不得走了。”   阮宵却一脸尬住的表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踝,又抬头看向肖开阳,嗡嗡嗡道:“教练……站不起来……”   肖开阳拧眉,走回去:“怎么回事啊?”   阮宵伸着一条腿,脚踝僵硬地不能动弹,他讨好地弯起眼角对肖开阳笑,还“嘿嘿”了两声。   一分钟后。   两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到等分区旁边,不一会儿,阮宵鬼哭狼嚎地从人群中被抬了出来。   周牧野和云燕察觉到骚动,径直朝那边走去。   周牧野拨开围在周围的人群,跟着抬担架医护人员一起朝外走的同时,看向躺在上面的阮宵。   周牧野拧眉:“怎么了?”   阮宵一把抓住周牧野垂在身侧的手腕,张着嘴号啕大哭:“阿野,我疼!……”   因为控制不住地流眼泪,眼线都花了,显出可怜的熊猫眼。   阮宵本来都好好的,但是随着比赛结束,精神松懈,疼痛一下子变得无比难忍,在躺上担架的时候,没忍住泄出第一声哭叫,之后就彻底收不住声了。   “……”   周牧野快速在阮宵身上扫视一遍,目光很快落在那个阮宵异常肿胀的一边脚踝上。   看那处的肿胀程度以及青紫颜色,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形成的。   周牧野伏下身,按住阮宵的手:“你脚怎么了?”   阮宵可怜兮兮地躺在担架上,哭到抽噎:“扭……扭伤了……”   至于其他的,没敢多说。   周牧野轻眯一下眼。   看到阮宵的伤处,他大概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阮宵今晚绝对是带伤上场。   周牧野不顾阮宵可怜,恨得一把握住他受伤的脚踝。   “啊啊啊啊!”阮宵高分贝尖叫一声,差点从担架上弹坐起身。   “现在知道疼了?”周牧野咬牙出声,“阮宵,你他妈……腿不要了……”   阮宵眼泪飙得更急了,连忙抓着周牧野的手臂求饶:“阿野,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搞我了……”   旁边的医护人员对周牧野使了个颜色。   周牧野手上收着力道,不至于让阮宵受伤,这才松开手。   走到场馆外边的时候,德国队的几个队员经过,自动让道到一旁,贴着墙壁站,因阮宵夸张的哭叫,纷纷投来目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阮宵透过人群看到经过的白熙羽。   白熙羽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随着他移动。   倏地一下。   哭声一下子收住。   阮宵突然变得很激动,一手拍打着担架边缘:“停车!停车!”   抬担架的医护人员:“……”   不得不停下来。   大家正奇怪阮宵要干什么。   结果阮宵以一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姿态仰卧起来,一双哭花的熊猫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白熙羽,声音提高几分:   “恭喜你啊!第二名!”   众人:“…………”   白熙羽冷冷看着阮宵:“……”   阮宵非常刻意地哼笑一声,精致的眉往上一扬:“你也不过如此嘛!”   白熙羽脸色扭曲了一瞬。   阮宵正要再说什么。   周牧野额上青筋跳动一下。   都这种时候了……   周牧野一手按着阮宵的左肩。   同时,肖开阳按着阮宵的右肩,云燕按住阮宵的脑袋。   三人一齐把阮宵按在担架上,齐声道:“闭嘴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1]12倍是央视视频的科普。/忘写了,补一下。   改错别字-23:22 第70章 像极了   队医在第一时间给阮宵的脚踝做了紧急处理, 然后就把人扶上车,准备送往医院,具体情况还得等拍完CT再说。   肖开阳和云燕在比赛现场还有各自的事务未处理。   周牧野陪同阮宵一起去医院。   停车场, 一辆亮着灯的商务车旁围满人。   阮宵坐在后座, 双手紧紧搂着周牧野一边手臂,探头越过周牧野,朝敞开的车门外看。   “肖教练,你一会儿还会来看我吗?”   阮宵脚踝虽然被队医用支架固定住, 但还是疼得直抽冷气,晕染了眼线的双眸哭红了,小脸湿漉漉的, 看人时不自觉流露出可怜神态。   小宝贝都这么说了。   谁还能拒绝他的请求?   肖开阳心里立马柔软成一片, 安慰道:“肯定去看你, 你先去医院, 我这边忙好就去。”   阮宵抽噎一下, 声音沙哑:“那……那你过来时, 记得顺路帮我带盒炸鸡啊。”   车旁众人:“…………”   都疼成这样了, 还能想着炸鸡。   原来传言是真的。   阮选手真是个吃货。   肖开阳也是这时才明白, 阮宵不是真的想让他去探望,阮宵就是单纯想吃炸鸡。   自知不过是个工具人, 肖开阳挥挥手,让司机赶紧把车开走。   赛事方有合作的医院, 但是阮宵还是被送去了周家的私立医院。   因为周牧野的关系, 检查可以立即安排上, 医生用最效率的时间诊断完, 阮宵就被送进了豪华单间内休息。   单间的隔音效果很好, 环境清幽, 床头柜上还开着加湿器,喷着湿雾。   阮宵躺靠在比酒店的床还干净舒适的病床上,左看看,右看看,手无意识在光滑的被单上磨磨蹭蹭。   不得不说。   男朋友家是真有钱。   一个漂亮的护士姐姐站在床边帮阮宵做登记。   阮宵探出脑袋朝门口看,不过视线被一道墙壁拐角挡住,隐约能听到周牧野和医生的对话声。   护士抱着写字板,见阮宵充满好奇探头探脑的样子,眼神里难掩喜爱,露出一个微笑:“别担心,好好休息,家属一会儿就进来了。”   阮宵轻轻“啊?”了一声,看向护士,随即小脸窘迫地发红,又靠回身后叠高的枕头上。   他掌心下意识贴着被面扫了扫,又是羞涩又是尴尬:“他……他不是……就是,男朋友……”   护士小姐姐笑了笑,眼神带有几分戏谑。   她走到一旁墙边,检查了一下中央空调的温度。   阮宵百无聊赖间,看向窗外。   现在正是夜里七八点的样子,外面全黑了,没拉窗帘的玻璃窗上映出阮宵的一张净白小脸。   阮宵不知看到什么,忽而坐起身,双手挤压自己的脸蛋:“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护士小姐姐被他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怎么了?”   阮宵转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两个深黑的眼圈,一脸要哭的崩溃表情:“姐姐,能不能帮我拿点纸巾?我妆花了,好丑啊!!!”   阮宵刚刚透过窗户上的倒影,才看到自己的鬼样,一想到他从比赛现场被抬下来就顶着这一对漆黑的黑眼圈,一路上被那么多人看到,就觉得无比社死。   而且刚才出言嘲讽白熙羽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   阮宵简直不敢想象。   连忙拿手胡乱蹭眼睛。   护士噗嗤笑了一声,又说:“你等等。”   接着,她拉开一旁的床头柜,从一堆完好的瓶瓶罐罐间拿出一个包装袋,又从里面抽出类似湿巾一样的东西。   “卸妆要用这个。”护士弯下身,将卸妆巾轻柔地敷在阮宵的一只眼睛上。   如果阮宵不说是自己妆花了,护士还以为他特意化的烟熏妆呢。   得亏阮宵长得精致漂亮,有任性的资本,这张脸怎么造作都行。   阮宵仰着小脸,终于安静下来,任护士小姐动作温柔地帮他卸妆。   正当这个时候,周牧野推门进来。   他走进室内,无意间抬头,就见护士正给阮宵擦拭脸蛋。   因为动作,两人不自觉靠得有些近。   周牧野敛了下睫,不动声色走上前,手指翻折起一边袖管:“我来吧。”   护士听到声音,看周牧野一眼,又笑着起身,把整包卸妆巾都交给周牧野。   她正好已经将单间病房里的一切都料理完毕,又教阮宵如何使用床头的呼叫按键,就离开了,顺便把门给他们关好。   周牧野继续帮阮宵擦脸。   阮宵闭着眼哼哼唧唧,不高兴:“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讨厌,刚才有没有被人拍到……我还以为自己今晚绝美……”   周牧野将阮宵眼尾最后一抹痕迹擦除,声音冰冷:“你要不然先解释下受伤的事。”   阮宵立马缩了一下肩,身形陷在垫在身后的松软枕头里,霎时间乖得跟猫一样,颤巍巍地睁开一只眼:“阿野……”   周牧野偏头,将用过的卸妆巾扔进一旁垃圾桶内,冷漠无情:“快点。”   阮宵泄气地低头,手指抠着被套上简洁的纹路,好半天,才支支吾吾:“我不想弃赛,所以瞒着所有人……我错了,应该受伤当时就处理好,但是……但是……”   阮宵声音越来越小,小脸快埋到自己胸口:“但是我当时在跟你赌气,不想向任何人求助,觉得自己能扛过去……”   周牧野将包装袋扔在床头柜上。   他怪不了阮宵。   这事他也有错。   周牧野伸手挑起阮宵的下颌:“以后还这么干吗?”   阮宵连忙摇头,眉间一簇,眼底包起一汪委屈:“我再也不这么干了!太疼了!我再也不为难自己了!谁再伤害自己谁是傻蛋!”   “……”   直接堵得周牧野没话说。   能有这种自觉,相信阮宵以后不会再跟自己较劲,弄得浑身是伤。   阮宵这才想起什么,坐正身体,眼眸里闪烁紧张的光芒:“阿野,我脚踝怎么样呀?”   周牧野看他一眼,接着,低睫,双手懒懒地往身后床上一撑,摇了摇脑袋。   阮宵瞬间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你说嘛,医生怎么说的?”   周牧野道:“照你目前的伤势……以后大概……这事不太好说……你还是心理有点准备……”   周牧野偏偏说得欲言又止。   阮宵哼唧一声,急了,捏着小拳头捶周牧野:“骗我……到底怎么样?你肯定在吓我。”   阮宵隐约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不然周牧野不会这么淡定。   但周牧野不给他准信,他始终不放心。   周牧野叹气一声,起身,煞有其事道:“以后还是安心当你的周太太吧。”   又说:“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说着,朝附属卫生间走去。   阮宵气得拍床铺:“周牧野!”   其实周牧野刚才在门口跟主治医生沟通过,得知阮宵的脚踝没大碍,但也得积极治疗,不然容易留下后遗症。   然而周牧野就是故意不说,要叫阮宵提心吊胆,好长记性。   -   周牧野做事一向细致,因为知道卸妆巾中的成分对皮肤有害,所以立马去打水帮阮宵洗脸。   阮宵所住单间的价格是一晚六万,所以房间里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就连化妆水都是SKII。   周牧野在阮宵滑嫩的小脸上涂洗面奶。   阮宵紧闭着眼,抿着唇,又忍不住絮絮叨叨抱怨周牧野好狠心,不跟他说实话,他要自己去找医生云云。   周牧野一声不吭,拿细腻的泡沫在阮宵的鼻尖上点了一下。   不久后,直到护士送来营养套餐,阮宵才闭上嘴,闷着头用心吃饭。   反正大奖赛已经结束,为免折腾,阮宵今晚就住在医院,周牧野陪护。   阮曼玲听到阮宵脚受伤的消息后,就要来看阮宵。   但是周牧野去走廊里给阮曼玲打了一通电话,说明情况,表示没什么大碍,明天就能回家后。   而且阮宵今天累了,也要好好休息。   阮曼玲这才打消过来的念头。   挂电话前,阮曼玲突然道:“小周少爷。”   周牧野淡淡应了声。   阮曼玲似乎是挑拣了一下用词,因此再开口时,显得犹豫:“你和宵宵……我一直没好意思过问,但看网上说,你们是在一起了。”   “……”   周牧野靠着医院的墙壁,盯着虚空处望了会儿。   接着,垂下眼:“玲姨,很抱歉,让你从网上知道我和宵宵的关系。”   “欸,没有……”   阮曼玲不是那个意思。   她看周牧野平时都跟阮宵成双成对出现,而且周牧野对自家儿子,有的时候,比她这个当妈的都细致体贴,她其实早有所怀疑,但心里并没有对周牧野不放心,而且她现在事业上升期,太忙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了解。   阮曼玲还想说什么。   结果那边周牧野低声郑重道:“我会选个时间登门拜访。”   阮曼玲:“……”   不必这么严肃。   她真就随口问问。   ***   晚上,阮宵吃好饭,周牧野扶他进卫生间里洗澡。   本来周牧野只是帮阮宵洗澡,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再开门出来时,周牧野也顺便洗好了澡,跟阮宵穿着同款睡衣。   阮宵脚上有伤,进浴室时是被扶着、跳着脚进的,但出来时,直接被周牧野打横抱出。   他温顺地耷拉着脑袋,低垂小扇子一样的长睫,皮肤滚烫,小脸艳若桃李,就连雪白的后颈都是粉的。   阮宵仿佛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被轻放在病床上。   周牧野正要起身,却被一只细白的手攥住衣领。   阮宵不让周牧野起来,眼睫扑朔扑朔扇了扇,鼓起一边脸颊,伸出一根手指对周牧野戳戳戳,小声道:“说好洁身自好呢……骗子……”   周牧野低睫看他,眼角一贯显得刻薄冰冷:“要不是我洁身自好,你刚才就没了。”   “……”阮宵梗直脖子,不服气,“你……你!你强词夺理啊你……”   周牧野摁住阮宵的脑袋,往被子里塞:“睡觉。”   阮宵掩好被子睡觉前,还翘起脑袋往病房门口看了眼,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但现在快十点了,也没人来探望他,大概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阮宵砸吧两下嘴,叹气一声,阖上眼睑乖乖睡觉。   -   阮宵睡着后,过了一刻钟左右,病房的门被轻叩了叩。   周牧野还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声音,去开门。   肖开阳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一大包炸鸡。   比赛现场事情太多,所以他现在才到。   肖开阳往病房里稍稍瞄了一眼,压低声:“睡了?”   周牧野点头。   肖开阳叹气一声,将炸鸡递给周牧野:“没什么事吧?”   周牧野接着纸袋,摇摇头:“今天住一晚,明天出院。”   接着,他又问:“比赛结果怎么样?”   肖开阳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朝周牧野竖起一根手指。   周牧野点点头。   他不关心名次。   但明早阮宵起床一定会问。   肖开阳拍拍周牧野的肩:“那你好生看着点,我先回去了,明天过来接你们。”   周牧野跟肖开阳道别,等人走后,关上门,拎着炸鸡回到房间。   他把炸鸡放到电视机柜旁的矮柜上。   纸袋发出细微声响。   病床上,熟睡中的阮宵耳尖动了动。   周牧野松开纸袋,从微敞的袋子口冒出腾腾热气。   阮宵还躺着睡觉,小巧的鼻翼无意识翁张了几下。   周牧野看着纸袋,思量片刻,还是准备放回冰箱里,不然房间里都是炸鸡香。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身后病床上有人低低哼唧两声,窸窸窣窣动静传来。   周牧野转身。   阮宵在被子里拱了拱,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阮宵半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含混不清道:“阿野……”   周牧野走近两步:“怎么了?”   阮宵依旧处于半梦半醒间,咕哝道:“我梦到肖教练提着炸鸡来看我了……”   说着,还慢吞吞地咽了一下口水。   周牧野:“……他刚走。”   阮宵双眸微微睁开了一些,迷糊间,翘起脑袋看向周牧野:“那炸鸡……”   周牧野朝柜子上指了指:“带来了。”   阮宵睡眼惺忪,连忙朝周牧野伸出一条手臂,努力想坐起身,一脸虚弱道:“快,扶我起来,我还能吃两口……”   周牧野:“……”   ***   大奖赛结束,隔日晚上就是比赛期间所有冰雪项目的颁奖仪式。   阮宵执意要去参加颁奖。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A级赛事中夺冠,而且这次赢的过程太艰难,意义对他不同。   花滑队的人都拿他没办法。   最后,走过场之类的,阮宵都没参加,只在男单颁奖的时候,周牧野把他抱到场边。   阮宵本是要由礼仪小姐扶着上场,后来,安乔朝阮宵那儿看了一眼,主动走了过来,让阮宵架着他上台。   这一举动,赢得了在场观众热烈的掌声。   阮宵在领奖台上站定,虚虚地点着受伤的那只脚,拿到金灿灿的奖牌以及纪念品后,小脸上笑得好不灿烂,兴奋中,一个劲地对着台下挥手。   逗得观众们发出哄笑声。   这次华夏国大奖赛由体育台转播,颁奖仪式同样会在电视上播放。   远在北方的一处林间独栋里,白夫人在二楼举着高脚杯,由一群贵妇人众星捧月一样地围着。   白夫人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忘了,今天有小羽的颁奖仪式,赶紧开电视。”   那群贵妇人立即显出夸张的神色,连忙对着白熙羽一顿猛夸,什么“都上电视了,了不得”、“小羽花滑一直都是第一名吧”、“一个人跑去国外深造,天才却比谁都勤奋”……全方位地夸了个遍。   白夫人难掩傲然的神色,晃着高脚杯看电视。   一个贵妇道:“这次又得是第一吧?”   白夫人其实也不知道。   她为了讨白家老爷子的欢心,联合几个豪门世家来了趟一年一度的家庭旅行,对于白熙羽目前状况如何,都没了解过。   但她对白熙羽一向有信心,便说:“那肯定,这孩子在国外都是一等一的厉害,更别说在我们华夏……”   白夫人话未说完。   就见出现画面的电视屏幕上,领奖台上站着三个少年。   然而站在最中间、最高位置的,竟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都快弯得看不见了。   而白夫人口中“在国外都一等一厉害”的孩子,则一脸憋屈之色地站在第二名的位置。   白夫人怔了一下:“……”   贵妇人也各个表情尴尬。   有人道:“哟,这中间孩子谁啊?没见过,怪水灵的。”   另一人说:“是啊……哎?你看他侧过脸时,是不是跟小羽……”   白夫人正眯眼打量电视中的陌生少年。   接着,随着幕后主持的声音,电视屏幕下方显出字幕。   看到字幕中“阮宵”这两个字,白夫人皱起眉,突然很不安地坐起了身。   阮宵……   阮……   白夫人细细琢磨着什么。   突然之间,一张女人的脸跃入脑海,恍恍惚惚地面前屏幕上的少年重合。   阮……   阮曼玲!   刹那间,白夫人手中的杯子一抖,整杯香槟都倒在了华贵的衣服上。   一旁的女人们吃了一惊,连忙凑上来:“白夫人……”   白夫人脸色变得极度难看,腾的一下站起来,接着,硬是扯了一抹笑,道:“我去下洗手间。”   接着,就脚步匆匆地离开。   白夫人没有去二楼的洗手间,而是回到三楼,关上房间。   她拿出手机,拨打号码,整个过程手都是抖的,保养细致的脸庞也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扭曲。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就在白夫人即将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被接起。   然而一听到电话那边灯红酒绿的背景音,以及男人一开口时就明显透出醉意的嗓音。   白夫人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愤怒地掐紧了自己的大腿,竭斯底里道:“白诚!都是你干的好事!!!”   -   楼上蓦然传来花瓶破碎的声音。   身在一楼的老爷子们都抬头看了一眼。   没人知道发生什么,但也没人真的关心。   白客松坐在松软的矮沙发上,兀自擦拭猎l枪,一边跟自己的老友们烘火。   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来这片北方的林子里度假。   这处的房产就是白客松的。   这一屋子的人,基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五十多年过去,各自在不同行业里都成了传奇一样的人物,阶层相同,所以一直都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一个老友正在看体育频道,招呼白客松一起看:“你孙子在上面呢,快看两眼。”   白客松却低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敬谢不敏。   其他人也都知道,白客松跟小儿子这一家一直不亲密,尤其是孙子改了国籍后,那种别扭的冷淡更是掩饰都掩饰不住。   一个老友不知看到什么,突然拿起老花镜,纳罕地“欸”了一声:“你们看中间这娃,这脸型轮廓,像不像……”   其他几人也纷纷看向电视,结果看到领奖台中央少年的人,都不知因为什么,似乎很感到稀奇。   白客松不禁朝电视里投去目光,这时电视里的镜头恰好推进,给了中间笑意明朗的少年一个特写。   白客松擦拭猎l枪的手稍稍停顿。   虽然有近一年没关注这个少年的动态,但是白客松莫名就是记得。   少年的名字叫阮宵。   那几个好友还在互相交流。   “像不像阿诚小时候啊?”   “阿诚小时候最像秀岑了,只是后来长着长着就是男孩子样了……”   “我就说这娃的轮廓像……”   柴火哔啵哔啵间,火光在后方的装饰架上映上薄薄的一层,隐约可见放置于中央的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黑白合照。   年轻时英俊的白客松跟另一个眉眼秀致的姑娘。   姑娘那优越的脸型轮廓,尖细的下巴,微笑时上扬的唇,都跟电视里的阮宵像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破千,按道理应该要加更,今天来不及,我明天再挣扎一下吧。   - 第71章 找上门   大奖赛华夏站结束后的半个月, 阮宵一直在周家休养。   在头几天,俱乐部的教练队友们,以及一直保持联系的那些好友们, 都轮流登门探望, 水果篮子和补品都快堆不下了。   到了后来,有不少记者想上门采访,不过都被肖开阳很干脆地拒绝,主要不想暴露阮宵目前所住的地址。   那段时间, 俱乐部收到过一次华夏国滑联寄来的两大袋明信片,都是给阮宵的。   阮宵在床上休养的时候,就爱翻那些明信片, 看得特别开心。   他才发现, 原来自己不止有国内的粉丝, 还有不少外国粉丝。   “宵宵了不得了……”   阮宵看着明信片上不太懂的英文, 一边自言自语, 一边缓缓点头, 表达对自己的认可。   “……”   周牧野听到声音, 从专业书中抬头, 看一眼阮宵,又继续低头看书, 手上却一直在给阮宵推拿受伤的脚踝。   本来是要请个护工帮助阮宵恢复,但周牧野没同意。   在医院, 周牧野让骨科主任教会推拿手法后, 之后每天都由他来给阮宵做伤后护理。   这天, 阮曼玲又带着慢火熬炖的土鸡汤来到周家。   周牧野还没下课, 所以不在家。   秦双琪的大学临近考试季, 她白天干脆把复习资料都带到周家, 周牧野不在的时候,她正好陪阮宵,免得阮宵一个人无聊。   秦双琪说是来陪病人的,但经常霸占阮宵一半的床,各种书往床头一摊,掏出手机,掀开化妆盒,就开始一边刷指甲油,一边追综艺。   所以阮曼玲推开客房门进来的时候,正好见秦双琪翘着腿趴在床上,抓着阮宵的一只爪子要给他涂指甲油。   阮宵缩着手,一个劲喊:“不要不要不要!男孩子涂什么指甲油!”   秦双琪□□:“来嘛小宝贝,涂上以后blingbling,可美了。”   阮曼玲站在门口:“……”   房间里两人注意到进来的人。   阮宵叫:“妈!”   秦双琪低低爆出表达惊叹的两个字,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迅速整理衣服和发型,挽救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   “玲姨好。”   阮曼玲应了一声,提着鸡汤进屋,顺便把手提袋放在一旁。   那是一款驴牌限量版手提袋。   阮曼玲在这一年,从美食街上名不见经传的一家火锅店,到现在,已经在申城开到了三家。   阮曼玲是良心做餐饮的,不搞收加盟费那一套,每一家分店她都亲力亲为,硬是靠口碑相传做出来的。   不过这中间也不乏阮宵国民奶团子的形象在起作用,每当阮宵参加什么比赛,那个月的营业额必然暴涨。   在面对阮宵的粉丝到店吃火锅时,阮曼玲的态度比面对平时的熟客态度还要严谨,唯恐火锅店给粉丝留下的印象不好,从而给阮宵造成负面影响。   结果粉丝们到过一次店里后,都赞不绝口,反而又在网络上给了一波免费宣传。   所以阮曼玲这一年,忙是真的忙,但赚也是真的赚,在申城这样的大都市都可以称得上女企业家了。   在当了二十年单亲妈妈,几乎将全部精力都给了孩子后,她凭借自强自立的精神,人生终于出现转折点,可谓是苦尽甘来。   阮曼玲转开保温桶,给阮宵倒一碗鸡汤:“最近脚怎么样?”   阮宵坐正身:“好着呢。”   他看着碗里澄澈金黄的鸡汤,舔了舔唇,颇为烦恼:“妈,不能再喝了,我觉得最近都胖了。”   但阮曼玲把碗递过去的时候,阮宵还是身体快于思想,很自然地双手接过。   阮曼玲打量阮宵。   珠圆玉润,白白嫩嫩,一张小脸仿佛能掐出水。   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是有些婴儿肥,但根本谈不上胖。   “我倒是希望你胖点。”   阮曼玲又顺便给秦双琪倒了一碗。   秦双琪一点不客气地接过。   那两个小的在呼噜呼噜喝鸡汤的时候,阮曼玲环顾客房,有些感慨出声:“我现在来看自己儿子,还得上别人家。”   阮宵还没说什么。   秦双琪咽了一口嫩笋,鲜烫得嘴唇直哆嗦:“害,玲姨,就宵宵和周少爷这样的,迟早得领证,商阿姨和周叔叔都让人住家里,肯定是认了宵宵,你也就别介意,就当这是宵宵自己家,泼出去的水都这样。”   “咳!秦双琪……”   阮宵成功呛了一下。   阮曼玲则被秦双琪的发言唬得一愣一愣。   阮宵抹抹嘴,试图解释:“妈,我跟阿野……”   阮曼玲接上话:“我知道,小周少爷都跟我说过了。”   阮宵呆滞一下,还在奇怪周牧野什么时候跟他妈妈公开两人关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驴牌手提袋里的手机响了。   阮曼玲拿出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   以为是商务合作,她接起来就听:“喂?”   然而对面出声的瞬间,阮曼玲先是明显的愣怔,接着,站起来,背转过去。   她似乎有些站不稳,不得不用手扶着椅背。   阮曼玲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打错了。”   说着,挂了电话。   可是没过两秒,手机铃再次响起。   这次,阮曼玲看着手机屏幕,没有接。   室内,手机铃突兀地一遍遍响着。   直至阮宵在身后轻唤:“妈。”   阮曼玲这才像回过神一般,一下子掐断铃声,接着转过身,对阮宵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宵宵,妈还有点事,先走了,过两天来看你。”   “欸?妈……”   然而阮曼玲好像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情一样,不顾阮宵的挽留,脚步匆匆出了房间。   阮宵不理解地看向秦双琪。   秦双琪朝他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理解。   阮宵端着碗,看着见底的鸡汤,轻拧一下眉,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紧接着,余光瞄见什么。   阮宵一下子坐起来,急得直拍被子:“琪琪,我妈包忘拿了!”   秦双琪连忙放下碗,小跑着绕过床边,拿起驴牌手提袋,又小跑着出门:“我现在送去!”   等房间里安静下来,阮宵垂下小脸,兀自思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妈妈走得这样急,连包都忘了拿。   秦双琪离开了足足有五分钟,可她再回来时,手上依旧提着包,并且神情有些恍惚。   阮宵见她这样,目露茫然:“你追到哪里去了?”   “不,宝。”秦双琪晃了晃脑袋,终于回过神,接着坐到床边,捉起阮宵的手,“我刚刚下楼,看到玲姨还没出门,就在电话里跟人吵起来了。”   阮宵紧张:“啊——?”   “玲姨有一句话我给听清楚了,她说……”秦双琪目光炯炯地盯着阮宵,“他不是你儿子。”   阮宵还没绕过弯来这话的意思。   秦双琪激动得上下晃了晃阮宵的手:“宝!你亲爹可能要找上门了!”   阮宵恍惚片刻,再次“啊?”了一声。   -   阮宵傍晚的时候找个机会,打电话旁敲侧击,问阮曼玲有没有什么事。   但阮曼玲语气照常,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也没透露出什么。   阮宵挂了电话,难免有些失望。   到了晚上睡前,阮宵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滚进周牧野怀里,安静待了一会儿,又滚开,接着滚过去,滚回来,直到周牧野把他困住,不给动。   被子里发出一阵嬉闹的笑声。   周牧野把人按在怀里:“干什么?”   阮宵玩了会儿周牧野的睡衣扣子,才抬起红扑扑的脸蛋:“阿野,我好像要有爸爸了。”   周牧野对上阮宵晶亮的双眸,几不可见地轻拧一下眉,抬手将阮宵的耳边发丝往后抚。   知道阮宵之前的经历,也就不难理解他对家庭以及父母的渴望。   周牧野一手顺势扣住阮宵脑后:“那是好事。”   阮宵却蓦然叹气一声,变得萎靡不振:“但我妈好像不想认他,也什么都不告诉我。”   周牧野拍拍阮宵的后背。   过了会儿,声音淡淡的:“有些事,交给玲姨自己决定。”   阮宵点点头,表示认同。   如果真是亲生父亲找上门,那能不能相认,也是阮曼玲说了算,毕竟阮曼玲是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能不能原谅那位缺席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只有阮曼玲有决定权。   上一辈人的事情,阮宵不方便多掺和。   见阮宵无精打采耷拉着眼皮,周牧野低头靠近几分:“怎么?这么想见亲生父亲?”   阮宵摇头:“也不是……”   周牧野一手抚上阮宵的肚子,低了下睫,声音放轻:“自己都是能为人父母的人……孩子他妈,幸福家庭可以自己创造。”   几乎是腾的一下,阮宵小脸变得通红,耳尖都发起烫。   他瞄了周牧野好几眼,最后,深吸气,壮起胆子,双手揽住周牧野的颈,撒娇一样地贴向他:“那……那你说,什么时候创造?”   周牧野:“看你。”   阮宵当真盘算起来,想了想,犯难:“我觉得……怎么也得等退役吧。”   周牧野却是垂下眼,很轻地叹了一声。   “干嘛?”阮宵凑过去观察周牧野的表情,“你不会嫌我晚吧?”   壁灯昏黄温馨。   周牧野缓缓眨睫,眼下一颗泪痣衬得脸庞矜贵。   “起码要等七年……一个男孩,有几个七年可以等待……”   阮宵:“……”   不过紧接着,阮宵精神一震,怕周牧野因此不乐意跟他创造美好家庭,连忙拍拍他的肩,跟打鸡血一样:“周院长,你七年正好读完研,没有家庭琐事,你一定会一帆风顺的!而且孩子什么时候不能生?等我们都稳定下来再生岂不是更好?大家年纪轻轻,接下来就该奋斗事业呀!你说是不是?”   周牧野却是耷拉着眼皮,看着有些丧,冰冷声音听上去了无生趣:   “我没出息。”   “我不想奋斗。”   “我就想在家相夫教子。”   “……”   阮宵憋了好半天,不知所措,最后捧起周牧野的脸:“阿野支棱起来!你可是霸总人设啊!”   ***   阮曼玲之后都没提起过那天那通电话的事。   阮宵也就将疑似有亲爹找上门这件事抛在脑后。   很快,阮宵的脚踝不肿了,他能下地走路,也能蹦蹦跳跳了。   不过教练一定要给他放假休息,所以又能在家多待几天。   恰逢立冬,按照习俗,他被阮曼玲叫去店里喝羊肉汤。   阮曼玲:“顺便把我女婿也带上。”   阮宵红着脸支吾:“妈……妈,没那么快……”   阮曼玲:“还快?你不急,妈都替你急,这么好的女婿,不抓紧点我都怕跑了。”   阮宵坐在车里,捏了捏小鸡仔的抱枕,小声哼哼:“跑不了的。”   阮宵挂了电话。   周牧野就在一旁开车,声音淡淡:“什么跑不了?”   阮宵伸出一手,一根一根攥起五指,看着周牧野,小脸骄傲地轻抬一下:“我可是都拿捏住了。”   周牧野:“什么?”   阮宵眼一眨:“你啊。”   周牧野忍了下笑,收敛起表情,专心开车,眉眼冷淡:“噢。”   阮宵皱眉,坐正身:“喂,你噢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噢。”   “你不承认?”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阿野!”   “噢。”   阮宵哼哧哼哧,抱着黄色的小鸡仔,腾的一下偏转过身,靠着车门望向窗外。   男朋友总爱气人。   路口遇到红灯,车停下。   一旁伸来一只温暖的大手,揪了揪阮宵薄薄的小耳朵。   “拿捏住了,跑不掉了。”   冰冷声线低低的,在身后响起。   阮宵看着外面繁华的夜晚街景,本来小脸还板得严严实实,然而几乎是下一刻,就无法抑制地翘起唇角。   ***   立冬那天,白客松正好从北方城市回到申城。   他坐在回家的车里,途径一条热闹的美食街,看了眼路口牌子上的街名,不知想到什么,沉吟片刻,对副驾驶座的助理道:“停车,把我放下。”   白客松罕见地没让助理陪同,一个人独自下车,随身携带一根拐杖,沿着美食街上的店铺寻找。   他之前在网上无意看到一些信息,说起过这条街上有一家火锅店,正是阮宵家开的。   白客松今天无意经过,想到回家也是一个人吃饭,于是鬼使神差地就下了车。   网上说的那家火锅店并不难找,只要走到美食街的中段,就能看到一家装饰得红红火火的店铺门口排满了人,那样的架势,十分吓人。   白客松平时出入的都是高级餐厅,不经常来美食街这样的地方,几乎没有吃饭还要排队的意识。   他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才摸清楚要先去前台那边取号,顺便拿一张菜单。   白客松在人群里排队,一身高档且精致的装扮显得跟周围人群格格不入。   然而就这么等了快半小时,再看一眼队形,似乎没有个尽头。   白客松左右环顾一圈,一把身子骨在寒风中实在是挡不牢了,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准备退出这项年轻人的活动。   挤出人群时,还一个没站稳,朝前打了个趔趄。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少年从旁边伸出手来,扶了他一把。   白客松抬头,对上一双好似星辰灿烂的眼睛。   白客松微怔了一下。   那是个少年,穿着白色的厚外套,戴着印着卡通图案的口罩,发丝乌黑柔软,只露出一双盈盈的笑眼。   白客松立即认出来,是电视上的那个孩子。   叫阮宵。   再看阮宵身后,是个戴同款口罩的青年,身材高大颀长。   白客松正要道谢。   阮宵声音细宁地开口:“爷爷,你没事吧?”   听到那声不带任何意义的“爷爷”,白客松动作滞了一下。   片刻后,他对阮宵摆摆手,拄好拐杖。   阮宵现在是众所周知的国民奶团子,好歹算公众人物,所以来自家火锅店吃饭,都得戴个口罩。   周牧野当然也不例外。   阮宵今天本来想带着周牧野悄悄从侧面的小巷进火锅店,结果就见人群里有个很显眼的老爷爷,头发花白,衣着却精致,身边似乎也没有熟人。   因为不常见这样的顾客,所以才会很容易在人群里注意到。   阮宵见白客松站稳,便收回手,随口一问:“你来吃火锅吗?”   白客松点点头,又朝后方的人群看了眼,露出一丝苦笑:“想赶趟年轻人的时尚,上网红店吃一趟火锅,没想到要排这么久……人老了,排不动,还是回家自己做吧。”   一个孤寡老人的形象立马跃入人的心间。   阮宵有些过意不去:“你就一个人来的啊?”   白客松:“对。”   阮宵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眼周牧野,在得到某种眼神示意后,他的眼角弯了弯。   阮宵再次看向白客松,神神秘秘:“爷爷,来,我带你走个VIP通道。”   白客松看着率先走向一旁巷子里的阮宵,站在原地缓了一缓,接着,表情松动,露出罕见的笑意。   房屋的侧面有通往二楼的铁梯。   周牧野走在最前面。   阮宵牵着周牧野的手,不时回头看一眼白客松,小嘴叭叭地叮嘱:“爷爷,你慢点走,梯子有点陡……”   好在这边有路灯照着,不至于看不见。   白客松心情已经很久没这么轻松过。   上楼梯的时候,他忍不住道:“我认识你。”   阮宵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惊讶的样子,眼底反而盛着笑意。   阮宵一时间内心膨胀。   自从成为国民奶团子后,还真是下到六岁,上到六十岁,都认识他。   阮宵手指捏着口罩边缘,准备拉下来,反正都被认出来了。   他好奇:“爷爷,你从哪里认识我的?”   不知道是从电视上还是新闻采访中。   白客松也不藏着掖着,露出一丝慈祥微笑:“我以前送过你一张补习卡。”   阮宵脑子空白一下。   补习卡?   白客松欣慰地叹气一声:“听说你后来考上了交大……”   最后才确认说:“你是叫阮宵吧?”   阮宵稍稍呆滞,想起至今还藏在周家花房盆栽下藏着的二十万补习卡……   接着。   阮宵把口罩边缘捏得紧紧的,“噔噔噔”往楼梯上小跑了两步,挨着周牧野。   他一手冲着后方的人摆动,脑袋左左右右往周牧野身后藏,气息发虚:   “不不不,爷爷……你认错了……认错人了……”   白客松:“……”   作者有话要说:   礼物送得好,孙子多不了。   要上班了,十分沮丧,挣扎不动,加更的那一章,等下个周末一定补上。   - 第72章 幸福家庭   那天吃好羊肉锅, 阮宵还是跟周牧野一起回家。   周牧野坐进车里,一边系安全带的时候,一边像是若有所思。   开车前, 他从一旁拿起手机, 在浏览器里输入几个字。   对着跳出的界面上翻看一会儿,把手机递给阮宵。   阮宵凑过去,一看,发现网页上竟然有今晚那个老爷爷的形象照。   下面的标题里, 还能捕捉几个关键字。   “白客松”。   “现代建筑界教父”。   阮宵惊了一下:“他好厉害!”   今晚一起吃饭的时候,只知道那位老爷爷是一名建筑师,却没想到在业界的声望这么高。   周牧野出声提醒:“他姓白。”   阮宵抬头看周牧野:“所以呢?”   周牧野低睫, 示意某一条网页里的信息。   阮宵看去。   在一列人物成就和代表作品间, 看到了申城体育馆的名字。   也就是世纪滑冰俱乐部所在的那个体育馆。   阮宵温吞地眨了下眼。   久远的记忆里, 仿佛有谁曾跟他说过, 那座体育馆是他爷爷设计建造的。   姓白。   阮宵眼睛一亮, 恍然大悟:“他是白熙羽的爷爷!”   “应该没错。”周牧野偏头看阮宵, “不过我是一点印象没有。”   白客松一看就是那种深居简出的大师级人物, 网上就连报道都很少, 若非业内人士,大家只会见过他各种闻名于世的建筑作品, 却鲜少能知道背后建筑师名字的那种。   就算是生于豪门阶层的周牧野,也不记得跟白客松有过交集。   阮宵思索片刻, 歪过头。   那按理说, 如果白客松是白熙羽的爷爷, 白客松应该会知道, 他跟白熙羽同为花滑选手, 两人之间互相认识。   可在吃饭的一个多小时里, 白客松却对白熙羽闭口不谈,就连对自己的家庭状况也都只是寥寥数语带过。   “阿野。”阮宵抬眸,“你说,白熙羽爷爷为什么来我家火锅店?”   一顿饭吃下来,白客松给人的感觉其实很好,彬彬有礼,像个举止优雅的绅士。   可在得知白客松跟白熙羽的关系后,阮宵心里多少会有些奇怪和别扭。   周牧野关了手机,漫不经心:“他说是路过,那就是路过吧。”   阮宵靠回座椅上,兀自安静一会儿。   突然,他倒抽一口冷气,弹坐起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他是建筑师!会不会是看中了我家店的位置,特意过来视察,想把火锅店买下来,推倒了再重建?”   周牧野瞥阮宵一眼,发动车子:“……你可能想得有点多。”   “要不然他怎么偏偏选我们家店?还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   阮宵一口咬在黄色的小鸡仔抱枕上,皱眉,乌沉沉的眼眸盯着前方。   “亏我还带他上楼吃饭……这个老爷爷,我得防着点……搞不好下次就开着推土机来了……”   虽说不能有偏见,可想想白熙羽的人品,阮宵还是忍不住对白客松有所怀疑。   周牧野默了一下,揉揉阮宵的脑袋:“停止你的被害妄想。”   再说白客松,他离开火锅店后,上了路口来接他的车。   助理回头看他一眼:“老爷,看来今天这顿饭很对胃口。”   白客松双手拄着拐,神态里难掩高兴:“今天正好看到那孩子了。”   助理反应了一会儿,就知道白客松指的是谁,便问:“怎么样?”   白客松望着车窗外,想起饭桌上阮宵笑意明朗的脸。   片刻之后,慈祥一笑:“那家店,值得下次再来。”   晚上。   阮宵回到周家。   他立即就把今晚的情况汇报给阮曼玲,说晚上跟他和阿野一起吃饭的那位老人其实是白熙羽的爷爷。   他还真情实感地提醒阮曼玲要小心一点。   阮宵也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现在火锅店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少人都盯着阮曼玲呢。   结果阮曼玲那边不知道是忙还是什么原因,过了好久才回复。   【宵宵,无论之后谁来找你,找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会,不要听,也要像今天这样及时告诉妈妈。】   【相信妈妈,妈妈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也一直都爱你。】   阮宵看着信息皱了皱眉,只觉得阮曼玲突然跟他说起这个,太过突兀,也不自然。   但他没有问原因,一律乖乖答应下来。   而阮宵不知道的是。   阮曼玲在发这段信息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气得发抖。   晚上,阮曼玲没跟阮宵他们一起吃饭,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阮宵带来的老人家,就去忙了。   现在却是后悔不已。   阮曼玲回复过阮宵后,锁上办公室的门,给一个男人打去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阮曼玲如同一个悍妇,言辞激烈,几乎是用咆哮的音量,把对面骂得一句话都插不上。   ***   立冬过后,阮宵恢复了训练。   他在俱乐部里本来就跟个吉祥物一样,受人喜爱。   拿了大奖赛分站的冠军后,各位同门师兄弟每每经过,看阮宵闲着,就会揉揉他脑袋,道一声:“恭喜啊,小元宵。”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阮宵受不了地护住脑袋:“别撸了!要秃了!”   周牧野一旦有空,还是会在下课后来接阮宵,但随着期末将近,医学院的学业越来越忙,如果他实在抽不开身,就会让周家的老金接送。   立冬之后过了两天,换老金来接人。   阮宵在后座上车之后,无意间透过倒车镜,看到后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   原本那辆奔驰是亮着灯的,不过在阮宵上车后,车灯悄无声息地熄灭。   灯光明灭间,才引起了阮宵的注意。   不过阮宵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过多在意,由老金接回了家。   之后,阮宵又在停车场看到过两次那辆奔驰,心想大概是俱乐部里谁的家长,同样是来接学员下课的。   临近十一月底,阮宵即将奔赴自己的第二站——在俄罗斯举办的大奖赛。   距离比赛还差半个月的时候。   这天,肖教练忙着出国事宜,把学员都提早放掉。   阮宵正好想趁着有空,去店里看一下阮曼玲。   于是,他跟周牧野联系了一下,表示晚上会自己回家。   阮宵挎着运动包,经过停车场,这时天色还没暗透。   他经过一辆正处于启动中,开着车灯的车前,随意瞄了一眼。   发现正是那辆奔驰。   阮宵下意识又往挡风玻璃里看了一眼,只是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继续往前走。   阮宵走到体育馆门前的马路前,伸手招出租车。   只是还没过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眼面前的马路边。   阮宵不解,看向贴着防窥膜的车窗。   也是在这个时候。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后驾驶座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看着年龄像四十岁左右,正一脸温和笑意地打量阮宵。   阮宵看到男人的瞬间,呆滞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有种很奇异的熟悉感。   男人开门,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下车,在车旁站定:“是……阮宵吗?”   阮宵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点头:“对,你是……”   阮宵承认的一瞬间,男人似乎有些动容,他垂了下视线,稳住情绪后,再次看向阮宵:“我叫白诚。”   对于这个名字,阮宵完全没记忆,还有些小迷糊。   直到白诚接着说:“宵宵,我是你父亲。”   阮宵呆立在原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对于“父亲”这两个字,只觉得陌生,却难免泛起丝丝缕缕的新鲜。   白诚侧身让道,做出请阮宵上车的手势,谦逊有礼:“能给个机会,一起吃个饭吗?我希望,能好好跟你聊聊。”   阮宵压抑住渐渐有些失控的气息节奏,握紧手机。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阮曼玲提醒过他的,无论遇到谁,谁说了什么,不要理,不要听……   阮宵知道,现在最好的做法是婉言拒绝,打车离开,然后跟阮曼玲汇报。   阮宵看着前方的男人。   白诚脸上还是那样谦和的笑容,只是眼眶中似乎有些湿润,想来心情不比他平静。   阮宵发现自己挪不开脚步。   或许这就是血缘间的吸引。   直到坐上车,阮宵还在不住地偷瞄一旁的白诚。   看着男人有几分熟悉的侧颜轮廓,阮宵想。   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   ***   那天,白诚带阮宵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让阮宵惊奇的是,白诚点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还特意从其他地方打包带来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家炸鸡店的炸鸡。   看着阮宵小脸上难以掩饰住的惊喜,白诚道:“别怪爸爸唐突,爸爸特意去打听过你爱吃的东西,才知道,你原来是个小吃货。”   白诚自称“爸爸”,让阮宵不自在地歪了一下头,不过紧接着,心里止不住泛起甜丝丝的暖意。   从进门开始存在的尴尬也消融了一些。   白诚给阮宵夹菜。   阮宵因为还没熟悉起来,所以吃得很矜持。   但很快,美食的诱惑冲淡了餐桌上最后那点疏离感,阮宵心情放松,大快朵颐起来。   他嘴里鼓胀胀的,抬头看向白诚,眼睛笑得弯弯的:“你也吃。”   白诚放下水杯,不动声色打量阮宵满心满眼里都是开心的模样。   他垂了一下眼,又扬起一丝微笑,伸手越过餐桌,摸了摸阮宵的脑袋。   少年真的很像……外面的小流浪狗。   给他点好吃的,他就会放下芥蒂,对人热情摇尾巴。   阮宵感到白诚的手放在头顶,却是怔了一下,他低下头,莫名有些红了脸,按住嘴角的鸡肉,往嘴里塞了塞。   阮宵至今记得,第一次被阮曼玲摸脑袋的感受,温暖而宽厚。   父亲的手,好像多了份骨感,又少了份力道。   虽然不及妈妈的温暖,但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阮宵一边吃饭的时候,白诚一边跟他聊天,不过语义里明显都是愧疚,往往几句话就不离道歉。   白诚说起他跟阮曼玲年轻时恋爱的往事。   阮宵听到这部分的时候,津津有味,眼睛亮晶晶的,还因为白诚风趣的描述,忍不住笑出声。   他早知道妈妈年轻时候是个大美女,却不知道她原来年轻时候还十分有趣,果敢,追求自由,称得上那个时代的新兴女性了。   白诚又说他跟阮曼玲,都是因为误会而分开,他这么多年,一直不知道阮宵的存在,所以没有来找母子俩,十分对不起。   阮宵因为突如其来的道歉,有些手足无措。   白诚接着叹气一声,情绪变得很失落,说他想给母子俩补偿,但阮曼玲压根不理他,还在生他的气。   最后,白诚抬头看阮宵,眼神忧郁:“宵宵,你愿意原谅爸爸吗?”   阮宵噎了一下。   白诚连忙体贴地给他倒水。   阮宵拿起水杯喝水,眼神却是左右游移。   他就这么逃避了一会儿后,放下杯子,为难地低下头:“我……”   他根本没有资格说原不原谅。   妈妈才是那个受伤害的人。   白诚看出阮宵的意思,又是叹一声:“我知道,你还需要点时间接受,是爸爸不对。”   白诚避开有些沉闷的话题,再次谈起阮宵感兴趣的事。   晚餐就在轻松融洽的气氛中结束。   白诚很会说话,因此容易博得人的好感。   临分别前,白诚微笑:“宵宵,爸爸明天也能来看你吗?”   阮宵还有些意犹未尽,闻言,连忙答应:“可以呀!”   白诚笑意更甚:“乖,你看明天什么时候方便,就跟爸爸说一声。”   阮宵十分温顺地一点头:“好。”   “但是……”   白诚拖长尾音。   阮宵连忙举起手保证:“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白诚满意地拍了拍阮宵的脑袋,承诺:“妈妈那边,爸爸会努力,到时候就不用这么遮遮掩掩了,谢谢宵宵理解。”   阮宵下车,跟白诚说了再见,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周家所在的社区里走。   那辆奔驰还停留在原地。   白诚单手支颐,透过前挡风窗目送阮宵离开的背影。   等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抚了抚脸,显出几分苦恼神色。   -   那天晚上周牧野从实验室回家的时候,阮宵已经睡了。   因为衣服上还沾有从解剖台旁染来的血腥味,周牧野先在楼下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才上的楼。   阮宵还没有睡熟,听到轻微的开门声,半梦半醒间,感到熟悉的热源靠近,他很自然地滚了过去。   周牧野在手机上调了个闹钟,放在一旁床头柜上。   阮宵迷迷糊糊间嗫嚅:“阿野……”   周牧野低头看他:“嗯?”   阮宵在周牧野衣襟前埋着脸,仿佛梦呓:“我今天可太开心了……”   周牧野忍俊不禁,扬了下唇角:“怎么了?”   可阮宵即便是意识不清间,还记得跟白诚的约定,缓缓摇头。   周牧野轻轻“啧”了一声,抬起阮宵的下巴:“对我有秘密了是吧?”   阮宵没有回应,显然已经再次睡了过去,嘴唇还闭得紧紧的。   周牧野靠近,撬开阮宵软嫩的唇。   自己玩了一会儿,帮阮宵掩好被子,一同入睡。   ***   后面两天,阮宵都找了借口,提前跟老金说不用来接他,然后跟着白诚一起去吃饭。   随着跟白诚的接触增多,阮宵也越来越喜欢他。   大多数孩子,都对父亲会有一种天生的崇拜,阮宵也不例外。   阮宵决定,等再过两天,他就要带周牧野一起来见白诚。   不然只有他一个人守着秘密,太辛苦了。   而且阮宵也希望阿野能一起分享他的快乐喜悦,找回亲生父亲,这算是他人生中一件大事。   至于阮曼玲那边,阮宵一点没透露出异样。   他听白诚的说法,当年两人会分开,完全就是因为误会,但阮曼玲似乎不能释怀。   阮宵觉得,阮曼玲可能需要足够多的时间去抚平创伤,就算她一辈子都不接受白诚,阮宵也表示可以理解。   但内心深处,阮宵还是希望父母能够重归于好。   因为这样,他不仅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还能多一个人来保护妈妈,妈妈就不用那么辛劳了。   第四天的时候,白诚突然拿出两张门票,说要带阮宵一起去嘉年华玩。   阮宵过分惊喜,拿到票后,对着灯光看了半天。   他一直很羡慕电视上那种,小孩子被父母牵着,全家人一起去游乐场的情景。   但从小到大,一直没办法实现。   他只在芬兰的时候,被周牧野带着去过一趟主题乐园。   所以拿到白诚给的门票的时候,阮宵小脸上的笑意迟迟没收起来过。   白诚看阮宵,忍不住揉他的脑袋,好笑:“这么高兴?”   阮宵“嗯!”的一声用力点头,一脸明朗:“谢谢!”   在嘉年华上,白诚陪阮宵排队,陪他一起玩项目,只是后来坐过一次过山车后,再去排海盗船的时候,腿就软了,怎么都不愿意上去,引得阮宵放肆大笑。   玩到中途的时候,白诚拿散发着清淡香气的方巾给阮宵擦汗,又说:“你先坐这里等着,我看好多小朋友都拿着冰淇淋,我也去给你买个。”   阮宵不加掩饰地咽了咽口水。   冬天里吃冰淇淋,要是阮曼玲在,肯定不让。   白诚见阮宵的小馋鬼模样,都给看笑了。   等白诚拿着球形冰淇淋回来的时候,阮宵看着上面颜色漂亮的冰淇淋球,双手接过。   由于阮宵玩得太开心,正在兴头上,脱口而出:“谢谢爸……”   后面一个音硬生生戛然而止。   不止是阮宵,就连白诚都怔了一下。   接着,阮宵看一眼冰淇淋,又看一眼白诚,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中规中矩坐好,开始闷头舔冰淇淋。   白诚笑了笑,在阮宵身旁坐下,手上还有一个冰淇淋,是给自己买的。   父子俩人就这么吃了一会儿冰淇淋,在人来人往的游客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   阮宵正有些懊恼自己不坚定,有种背叛了阮曼玲的感觉时。   听到一旁白诚的声音:“宵宵,你原谅爸爸了吧?”   阮宵舔掉唇角的奶油,张了张嘴,心思有些动摇。   这时,白诚忽而叹气一声,又道:“宵宵,爸爸还有件事没告诉你,因为怕你不认爸爸,所以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阮宵偏过脸看向白诚,脸还有点红:“什么啊……”   白诚侧颜沉默片刻,看着前方地面,道:“其实离开你妈妈后,爸爸后来又重组了家庭……”   阮宵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表情刹那间空白,有点处理不过来白诚所说的信息。   他以为,白诚这次来找他,是要跟阮曼玲重归于好的。   但如果白诚已经重组了家庭,那……他现在还单身吗?   阮宵忽然发现,从认识白诚到现在,他只顾着自己开心,却连最基本的问题都忘了问。   又或者说,白诚给他营造出来的形象,就是孜身一人的状态,以至于他一点怀疑都没有,这几天一直都是白诚说什么,他都无条件相信。   紧接着,白诚又道:“我还有一个儿子,跟你一样大,你……可能也认识他。”   阮宵眨了眨眼,接着,直直地挪开视线,重新看向手中的冰淇淋。   三个球,很清新漂亮的颜色,薄荷绿、薄荷蓝、薄荷粉。   不过看着确实有些冷。   白诚偏头看向阮宵,终于道:“他叫白熙羽。”   阮宵抿了抿冻得愈发水红的唇,小脸上汗津津的,还透着一层健康的红晕,只是他神情里已经没了从进乐园到现在的兴奋,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诚坐正身,既然已经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干脆趁热打铁:   “宵宵,爸爸是突然知道你的存在的,所以现在很为难,小羽他妈妈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我知道,一切都是爸爸的错,但是既然错误已经造成,我们能不能想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阮宵像是失了魂,一个劲看着手中的冰淇淋,没应声。   白诚微微侧身面向他:“爸爸知道,你跟曼玲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所以希望给我个机会,好好弥补你们两个,我已经在国外置办了房产,想送你们母子俩去那边生活,一切费用你们都不用担心,绝对会给你们过最好的生活……”   冰淇淋边缘有些融化,奶油滴落在手上,阮宵皱了下眉,看向白诚,不带恶意,只是下意识问:“为什么是去国外?”   白诚愣了一下,接着,好性格地笑笑,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在国内也行,爸爸知道,你已经考上了交大,交际圈都在这里,行,爸爸在国内也会帮你们买好房子。”   说完,白诚有些为难似的,话锋一转:“但是宵宵,你现在当了运动员,说实话,爸爸有些舍不得,而且……而且,你跟小羽如果总是一起出现,我怕外界会有不好的声音,如果有心人士一定要深挖下去的话,相信对你们母子俩都不会有好处,所以你是不是能考虑一下,不再继续花样滑冰,我也试过劝小羽,但小羽这孩子从小热爱这东西……”   阮宵掩了下睫,眼底的光一点点陨落,低下头,继续吃冰激凌。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阮曼玲一直不跟他说有亲生父亲找上门的事。   因为,白诚根本没打算认他。   不仅不认,还想让他离得远远的,不要打扰到白诚现在的家庭。   但白诚完全是多虑了,如果不是白诚主动找上门,他和妈妈根本没兴趣去寻找缺失的父亲这一角色。   白诚还花了不少时间让他放下戒心,没必要这样……   想到这,阮宵轻拧了下眉。   但凡他能在白诚找上门那天,上网查查这个人,或许现在就不会弄得这么好笑。   又可能他下意识里觉得,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勤勤恳恳的小人物,跟白家那样的庞大家族沾不上关系,所以即便白诚姓“白”,他也没有第一时间产生其他想法。   白诚不再时先前几天淡然谦和的模样,费劲口舌,跟阮宵好话说尽,显出几分焦躁。   阮宵吃着冰淇淋,暗想,白诚是真的很想摆脱自己。   原来他是不被期待的那个人。   很久以前,父母把他放在孤儿院门口,也是因为他不被期待……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巨大的失落感席卷阮宵,他变得非常地沮丧,以至于口中的糖分都短暂地失去了令人愉悦的味道。   白诚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了下来,等待阮宵的答复。   阮宵吃掉了一整个冰淇淋,连脆皮都塞嘴里嚼了。   他唇边还沾着碎屑,垂着睫,声音细气:“你是白熙羽的爸爸……”   接着,站起身:“我要回家了。”   白诚愣了一下,见孩子就这么没事人一样走了,他连忙拉住阮宵的手:“宵宵,你还没答应爸爸,爸爸之前说的……”   阮宵看向白诚,神情温顺却坚定:“我也是妈妈的孩子,为什么要我退出?”   白诚静默不语。   阮宵:“就算我没有白熙羽那么热爱花滑,我也不要退出。”   白诚皱了皱眉,似乎过意不去:“宵宵,我……”   阮宵抽回手,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不要再去找我妈,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不会在外面乱说,我和妈妈从没想过要介入别人的家庭,也希望你不要介入我们的家庭。”   白诚想到什么,叹一声,却不知道他是松口气,还是突发感慨。   他最后仿佛确认什么一般,道:“宵宵,相信你也知道白家的地位……你想过要认祖归宗吗?”   阮宵摇摇头:“我一辈子都跟妈妈姓。”   说完,阮宵不再理会白诚,径自走了。   现在即将临近晚上八点,广场上的人齐齐地往中央长街那块儿汇合,因为一会儿就会放烟火。   阮宵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围走。   他终于来到空旷处。   因为照不到灯,四周光线昏暗。   阮宵停在原地,似是找不到方向地左右看看,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打去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被接通。   阮宵:“阿野……”   周牧野那边正在忙,但冰冷的声音充满耐心:“嗯?”   阮宵咬咬唇,抬手抹了把眼睛:“阿野,我们自己创造幸福家庭……”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烟花燃放的轰鸣声,头顶上方的天空点亮,阮宵背后绽放开占据了半边天的流动色彩。   周牧野似乎心有所感,放下手中的器材,望向实验室外平静的夜空。   “宵宵,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一时冲动   阮宵转身, 仰望天空中盛放的烟花。   烟花银灿绚烂,充盈整个视野。   阮宵意识到内心深处对于圆满的渴望。   可似乎是在惩罚他的贪心,现实让他摔了个跟头, 谈不上疼不疼, 就是狼狈,还有一时间无法挥散的浓浓的失望。   电话里,周牧野声音中多了几分低沉,他又问一遍:“怎么了?”   阮宵揉了揉眼, 摇头,一撇嘴角:“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   周牧野默了一瞬,语调骤然放松:“噢, 那我现在回去。”   即便知道周牧野那边看不见, 阮宵还是吓得直摆手:   “不要不要!阿野你忙好了再回来, 不要耽误事情, 我没什么的, 真的就是……真的就是……”   说着, 低下睫, 踢踢脚尖, 嗓音里饱含羞涩:“突然想你……”   周牧野暗暗深吸气。   这种家有小宝贝的感觉,以至于在外面的每一秒都显得难熬。   “那你晚上等我……”周牧野放轻声, “等我回家再睡。”   阮宵不解地眨眼:“为什么呀?”   “什么为什么?”周牧野却是突然指责,暴娇上身, “不是你说要跟我创造幸福家庭?还是寻我开心呢?你倒头睡了, 让我对你干瞪眼?没点合作精神, 怎么创造?”   阮宵反应了两秒, 小脸倏地红透。   他又在原地打了个转, 揉脸:“宵宵太单纯了, 风太大了,听不懂也听不见!”   话筒里,传来很轻的嗤的一声,声音低磁性感,又给阮宵的耳朵染了一层红。   阮宵给脸降了会儿温,咕哝:“我说的那个,就是字面意思……不像你……”   哼哼两声,对周牧野不纯洁的思想表达谴责。   可别看阮宵现在如此正儿八经,在日后的夫夫闺房生活里,“创造幸福家庭”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暗语。   对上眼神,再邀请一句“一起创造幸福家庭?”,之后的事就变得非常顺理成章。   过渡自然,一点都不尴尬。   此刻,周牧野将手机换到另一边,突然道:“好点了吗?”   阮宵低低“嗯”了一声,唇边扬起一丝笑意。   之前的难过心情,来时凶猛,但此刻却变得轻飘飘,在风中一吹就散。   现在再回想,那种事情,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远方传来人群的欢呼声。   烟火表演还在继续,骤亮的夜空映透阮宵半边温柔宁静的脸庞。   如水的风中,阮宵吸了下鼻子。   他抬头看向天空,怔怔望了一会儿,轻声道:“阿野,你可不可以给我,很多很多的爱……”   实验室内,周牧野漆黑冰冷的眼眸里有什么忽闪,一低睫,一向喜欢张口就来的人,此时却说不出一个字。   接着,周牧野又听话筒里。   阮宵嗓音纤细却充满韧性,一个字一个字的,小声的,仿佛诉说自己的小秘密:   “你也可以,从我这里,拿走很多很多爱……”   “我对你的爱,是没有完的。”   ***   对于那几天白诚来找他的事,阮宵嫌丢脸,没告诉任何人。   至于白熙羽跟他其实是同父异母兄弟关系这件事,阮宵也是暗自纠结许久后,才能以寻常心面对。   难怪总有人说他和白熙羽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得像,替身梗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原书中没有具体提到过,但现实世界的发展似乎在自圆逻辑。   阮宵抛弃一切杂念,专心于冰场中的训练。   再加上之后,白诚一直没再出现过,他渐渐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近段时间占据阮宵整个心思的,也成了对于接下来的俄罗斯之行的期待。   如果说大奖赛华夏站是新星的试炼场,那么俄罗斯站将是真正成熟的竞技平台。   阮宵目前已经知道,有好几个现役的一线老将都会参赛,其中还有上一届的冬奥会冠军,那个冠军也正是这一次大奖赛的夺冠热门。   对于比之前任何一次比赛似乎都要困难的新挑战,阮宵反而能沉下心,整个人不慌不忙,不骄不躁。   他心中当然也有赢的热望,但也做好了被各位老牌战将碾压的准备。   自从上次在华夏站以《黑天鹅》拿到个人最好成绩后,阮宵找到了在赛场上最有利于自己的状态。   那种奋不顾身,拼尽全力的感觉,很纯粹,也很令人着迷,阮宵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体会。   起初几天,阮宵还因为脚踝受过伤,不敢有大动作,但是逐渐适应后,训练的过程再次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然而在阮宵投入训练中时,周牧野还是搞清楚了那天晚上阮宵经历了什么。   周牧野先是问老金,知道那几天阮宵都找借口自己回家,实则是不知去哪儿了。   他又私下里找到了俱乐部的人,知道了一辆奔驰的车牌号,顺着查找,就找到了白诚这个人。   周牧野知道白诚是白熙羽的父亲,也是白客松的儿子。   就算阮宵什么都没谈起过,他也很容易猜想到前因后果。   白诚接近阮宵,目的不纯,要不然也不会背着所有人。   但阮宵那几天,就连晚上做梦,都会说自己开心。   周牧野知道,自己家那位傻子,基本是给块糖,就能拐跑的程度。   生于孤儿院,阮宵肯定不止一次幻想过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以为白诚是来圆他梦想的,只是最后结果让他失望。   周牧野一想到白诚,整个人就烦躁。   可现实中遇到这种极品亲戚,除了发誓离得远远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起阮宵那天晚上突然打电话来,要跟他创造幸福家庭,周牧野愈发揪心的同时,隐约产生了某种冲动的想法。   太过不寻常,几乎要违背他一向冷静的处事原则。   可明明知道理智该怎么做,但那个想法却越来越不安分,几乎要像烧房子一样,灼烫他的心。   “什么!你想求婚!?”   这天。   沈天诚夸张的叫声惊起林子里的一群鸟。   周牧野双手抄兜,一脚抵在湖边巨大的石块上,蹬了蹬。   过了半晌,他别开脸,扶住后颈揉了揉:“是不是太快了?”   “不不不,少爷……”   沈天诚穿过了大半个申城来交大找周牧野,原来还在抱怨累劈了,现在却觉得自己来得值!   他由蹲在石块上的姿势跃下来,一脸兴奋地八卦:“怎么突然想求婚了?少爷,这么着急?不像你啊。”   周牧野垂着睫,神色寡淡:“想给我的男人一个家。”   “……”   沈天诚一时间心情复杂,忍着恶寒,搓了搓双臂:“那你决定好了?”   周牧野轻拧一下眉:“很犹豫,也很摇摆。”   “犹豫啥啊?”沈天诚擦汗,“难道不是迟早都得结婚的?”   周牧野:“宵宵的事业才刚起步,二十岁对我们来说,早了点。”   静默了一会儿,放下按在后颈上的手,低声自语:“算了,不能冲动,当我什么都没说……”   周牧野似乎已经作出决定,准备离开。   “欸?”沈天诚傻眼,“你就不问问我的意见?”   周牧野看沈天诚一眼,想到是自己把这人千里迢迢叫来的。   于是,轻颔首:“不需要。”   沈天诚:“……那你叫我来干啥?”   周牧野抬头看天,缓缓松下一口气:“来倾听少年阿野之烦恼。”   沈天诚:“……”   开车两小时,倾听两分钟。   我可去你的少年阿野。   ***   那天周牧野请沈天诚吃顿饭,两人聊了聊近况,然后就散了。   但沈天诚一向是个大喇叭,什么消息经他的耳朵,一定得传出去。   他们的好友知道周牧野有意向阮宵求婚的这个消息,没有一个不激动的。   但大家都攒着要给阮宵惊喜,所以硬是没向阮宵走漏风声,只私自拉了个群,还把周牧野拉了进来,整天忙着给周牧野出谋划策。   但周牧野冷艳得很,在群里一直没吱声,以至于大家渐渐怀疑,周牧野可能真的只是一时冲动,随便说说,大家的兴致也就慢慢减弱。   直到阮宵即将出国比赛的前一天。   秦双琪又拉了小群,里面既没有阮宵,也没有周牧野。   秦双琪:【今天陪我妈去Lily杨的工作室定制项链,她小姐妹快过生日了。】   主唱:【行了,知道秦大小姐家有钱,送项链都找C牌的首席珠宝师定制。】   秦双琪:【不是姐妹,你听我说完。】   秦双琪:【我跟我妈刚下车,就见周牧野从工作室里出来。】   主唱:【……】   xx:【……】   xxx:【……】   秦双琪:【你们品,你们细品。】   沈天诚:【……别是我想的那回事。】   接着,群里满满都是“O!M!G!”刷屏。   再说白客松那边,过了几天,他兴之所至,又想去火锅店看看。   一路上,助理坐前面副驾驶座上,向他汇报白家大大小小的事务。   正巧谈到白熙羽回了德国,正在为之后的比赛训练。   助理感慨:“小羽少爷在国内的时候,也没见白二爷去过一次体育馆那边的俱乐部,现在小羽少爷出国了,他那几天倒是往俱乐部跑得勤。”   白客松顿了一下,原本正安静地看着窗外风景,现在收回视线,投向前方:“好好的,他去俱乐部做什么?”   助理笑了一声,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他那几天,还托人买了两张去嘉年华的票,可能是送小孩子的吧……”   白客松暗暗沉思,忽然之间,一个气质雪亮的少年浮现于脑海。   白客松一皱眉,身体微微前倾,对助理道:“现在就帮我查一下那个孩子的家庭状况。”   助理还愣了一下:“谁?”   白客松跺了一下拐杖:“阮宵!”   -   隔日里,白诚还在公司办公。   女秘书连冲带撞地推门进来。   白诚责怪:“怎么回事?冒冒失失!”   女秘书大喘气:“老……老爷子来了……”   白诚一哆嗦,连忙理了理领带,站起身。   几乎是同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白发老人,面容冷峻,拎着拐杖,步伐稳健有力。   白诚呆滞一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惹得老爷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连忙挤出笑脸,迎上去:“爸……”   话音未落,一拐杖狠狠敲打在白诚的头上。   “咚”的一声闷响,十分结实。   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秘书和助理连忙退到门外,细心地把门关上。   白诚捂住额,狠狠皱眉:“爸!”   白客松不客气地在沙发上落座,翘起腿,用拐杖指了指站着的男人:   “白诚,你还是不是人?”   白诚还是满脑子懵的状态:“我……”   白客松倏地脸色涨红,大力拍打一下扶手,呵斥道:“你连自己儿子都不认!”   白诚茫然片刻,很快,腿一软,高大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他视线游移,不敢再捂着额,有些支吾:“我没有不认,我去找宵宵了,我认他是我儿子,但现在我家里压力也很大,只好……”   白客松冷哼一声:“别当我不知道你那一家子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豪门利益牵扯,绕不开财产。   白诚和白夫人,正是想用最少的代价把阮宵母子俩打发走,这样永远就不会叫白客松发现阮宵的存在。   见被看穿,白诚脸色难看地低下头。   白客松暗自顺了顺气,偏过头不去看自己的小儿子。   一室的沉默间,两人都好好地冷静了一下。   白客松一想到阮宵笑意明朗,脆生生地喊他“爷爷”,心都快拧到一块儿去了。   又记起之前的调查记录里,阮宵母子俩在外生活多艰难,一向冷静的双目变得潮湿。   若是揭开过往白诚、阮曼玲和白夫人之间的纠葛,理出真相,阮宵才是白家真正的长孙。   不多时,白客松眼神变得坚毅冷漠。   他拄着拐杖起身,对白诚下命令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让宵宵回到白家,要不然,你们一家子都给我滚蛋,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儿拿到。”   白诚听闻,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子煞白。   这……这根本不可能……   就在前几天,他才像避瘟疫一样,让阮宵保证不会认祖归宗。   阮宵也明确表示,不希望再见到他。   那天少年离开时,眼底分明都是火焰燃烧后的冷灰。   白诚虽说于心不忍,但他怕竭斯底里的白夫人,所以为了息事宁人,都事事顺着她,去找阮宵也是白夫人的计策。   当然,白诚作为执行者,也脱不了干系。   白夫人那样处心积虑,想叫阮宵不被白家人发现,就是为了不被瓜分财产。   但白客松现在说,如果阮宵不回白家,他们一家将会连财产都没有。   想到这,白诚落下一头冷汗。   -   当天晚上,白诚带好一堆贵重礼品,前往周家登门拜访。   却被告知阮宵不在家,已经去俄罗斯比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的,主唱没有名字。[doge]   - 第74章 好事多磨   由于周牧野课业太繁忙, 阮宵这次去俄罗斯比赛,不让他跟着。   但周牧野告诉他:“你先去集训,最后一天自由滑我会到。”   即便这样, 阮宵也还是嫌折腾。   阮宵按下行李箱盖子, 顺势坐在床边,无奈将脑袋抵在周牧野身上:“我保证心态不崩,阿野你放心好了,我好歹也是上一站的冠军, 是见过大场面的宵宵了。”   周牧野正站在阮宵前方,他低睫,摸摸少年柔软的黑发, 却有些心不在焉:“就去看看你。”   阮宵又劝了几句, 拗不过周牧野, 最终只好点头。   阮宵仰起面, 伸手环住周牧野腰, 忍不住眼眸弯弯, 翘起嘴角:“那我在俄罗斯等你。”   虽说怕对方辛苦, 但男朋友几乎场场比赛都不落下, 这份支持和陪伴让阮宵觉得很温暖,也很幸福。   没过几天, 阮宵便随队乘上国际航班,飞往目的地。   在谢诺梅杰沃国际机场一下飞机, 阮宵就被冰天雪地的气温给冻住了。   他连忙把妈妈牌爱心围巾掏出来, 一圈又一圈饶在脖子上, 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缠进去。   在转盘那儿拿到箱子后, 又把商瑶给他准备的帽子、手套和口罩一齐翻出, 戴上。   商瑶还给他备了暖宝宝, 阮宵一下子撕了四片,前前后后贴在卫衣里面。   行李箱的角落,放着周峙光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黑科技,一只保温杯,杯身可以发热,拿在手里刚刚好。   最后,阮宵把周牧野友情赞助的羽绒服抽出来,在自己的外套外面又穿了一层,一顿叠加之后,直接成了一个球,走路都慢了不少,摇摇晃晃。   华夏队的选手们经过阮宵身旁,都刻意绕着走,唯恐一个不注意碰到阮宵,把奶团子滴溜溜撞翻在地。   肖开阳拖着行李箱,走到阮宵前头时,还回头打量阮宵,笑他:“都是玩冰雪项目的,还怕冷?”   阮宵只剩口罩外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我么有办法呀,就是不抗冻。”   肖开阳拍拍自己胸口,比出大拇指:“等你练出我这副体格,就不会……”   话未说完,走近自动感应门。   门朝两旁打开,西伯利亚的寒风一下子卷入。   肖开阳“嘶……”的一声,瞬间佝偻起身体,低下头,套上一个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绒线帽。   肖开阳揽紧领口,眯着眼顶风前行,语气变得沧桑:“宵宵,一会儿到车上,给我几片暖宝宝……”   阮宵扭扭脖子,往围巾里埋了埋脸:“……”   还好出门前,一家子帮他准备得齐全,要不然也得像肖开阳这样冻成狗了。   阮宵坐上大巴车后,第一时间是把手套扯下,忙着给周牧野发去信息。   【阿野,来的时候,一定一定要记得多穿衣服哦。】   ***   正式开赛前,有不到一周的集训时间。   华夏队的训练跟平常无异,大家并没有因为比赛而打乱节奏。   在上冰试练的时候,阮宵看到了上一届的冠军。   冠军是俄队的,名叫伊万,今年已经二十五岁。   这样的年纪,在男单中已经过了黄金期,想来再过两年就会退役。   不过阮宵第一次看伊万在面前滑过的时候,本来只是抱着随便看两眼的想法,可结果直接看得目不转睛,甚至慢慢在场边坐下来,连自己的训练都忘了。   伊万的跳跃动作是阮宵见过的最为干净利落的,没有错刃,弧线标准,每个细节都完成得一丝不苟。   在做一个四周跳的时候,他能双手笔直举过头顶。   高速旋转间,整个身形如同一把利刃,动作利落到极致。   阮宵看得满心叹服,坐在场边的时候,下意识鼓起掌来。   伊万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一眼。   阮宵反应过来,默默尴尬了一下,手继续抬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谁料没过一会儿,伊万朝着他的方向滑来了。   阮宵下意识屏住气息,双手规矩地搭在膝上,眼睛里闪着光。   天呐,奥运会冠军……   伊万练过一回自己的曲目,正好要下场休息。   他走到另一边拎起自己的水,却是又回到阮宵身边再坐下。   伊万拿英文对阮宵打了个招呼,露出大大的笑,像个亲切的邻家大哥哥。   阮宵心里一阵激动,紧接着“嗨、嗨”两声,局促的小手在面前摆了摆。   伊万用带着俄罗斯口音的英语,找阮宵聊天。   阮宵英文不好,能认识的单词基本逃不出“hello_how_are_you”、“I’m_fine_thank_you_and_you”这些。   可能现在小学生的卷子拿给他做,他都不一定能考及格。   可阮宵一点也不怯场,他凭借自己零星懂得的单词、薄弱的听力、顽强的精神以及富有创造性的动手能力,连蒙带猜,连英语、中文带打手语,跟伊万交谈起来。   肖开阳接完一个电话回到冰场内,就见前排阮宵正跟前世界冠军有说有笑。   “……”   肖开阳朝那边走去。   他实在好奇,这两人语言都不通,是如何做到相谈甚欢的?   肖开阳走近后,阮宵和伊万的交谈声才清晰起来。   肖开阳在他们背后停留了一会儿,不知听到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肖开阳听得懂英文。   伊万问:“我看过你的表演,你很享受冰场,相信你也很喜欢滑冰吧?”   阮宵中文里夹杂蹩脚英语发音:“你问我like什么?我like炸鸡!”   说着,抬起一手,手里仿佛握着什么,无实物地闻了一下,然后一脸陶醉地抬起头:“nice,how香的!”   伊万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又竖起一根手指:“你很nice,你在华夏站拿了第一名,我觉得在你这个年纪,非常优秀。”   阮宵这次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同样竖起一根手指:“OneDay怎么能只吃One个?根本不够的啊!”   肖开阳:“……”   这两人交谈多久了……   肖开阳见阮宵不仅没有被语言难关打倒,反而越聊越得劲,他略一思索,摇摇头,没有上前打扰。   他们开心就好。   肖开阳拿起手机,隔着段距离,从后方拍了一张阮宵和伊万的合影。   照片里,伊万由灯光照着,阮宵露出的半张脸在暗处,不过看得出,少年的嘴角扬着大大的微笑,那样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愉快的气氛几乎冲破画面。   肖开阳低头编辑文案:   【回去就给孩子报英语补习班。】   发送之后,还不到一秒,点赞数就蹭蹭蹭地往上爬。   ***   周牧野如约在最后一天到达比赛现场。   阮宵在前两天的短节目拿了第四名,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下能有这样的成绩,对他来说还算不错。   自由滑比赛中,阮宵依旧在死亡组。   他这次表演的节目依旧是黑天鹅,不过为了求稳,之前大奖赛中冒险改动的构成又改了回去。   阮宵完成了四个高质量的四周跳,不至于像之前完成五个那样燃尽体力,因此在表演过程中,节奏更加游刃有余,整体节目的观赏性提高了一个度。   在失误较小的情况下,阮宵拿到了109.23的技术总分,至于节目内容分,他是全场唯一一个上90分的选手。   俄罗斯站的大奖赛给观众带来了一场经久难忘的视觉盛宴,最终在热烈的掌声中圆满结束。   阮宵最终总分合计第三名。   第一名是伊万,众望所归。   第二名是一个瑞士选手。   虽说阮宵这次名次不如华夏站中高,但是他能超越一众男单老将,站上领奖台,已经足以让人惊艳。   国内的冰迷圈燃得都已经沸腾了。   正是散场时间,冰场边,各家队员互相闲聊,合着观众还未退场时的呐喊,场面闹哄哄一片。   阮宵得知名次后,踩着冰刀鞋滑到边缘,伸出手,直直撞进站在场边的周牧野的怀里,同时环抱住青年劲瘦的腰。   阮宵仰起头,笑得眼睛弯弯:“阿野,第三名欸,我棒不棒?”   周牧野却移开视线,避开眼神交汇,看表情也有些不对劲,只淡淡应了一声。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手始终揣在外套口袋里。   阮宵打量他两眼,歪头:“怎么了?”   周牧野轻舔了下唇。   不知为何,阮宵竟然在周牧野脸上发现一丝紧张的情绪。   “阿野?”   只有周牧野知道,自己此刻心跳得有多急。   在口袋里,他手中握着的,是一个丝绒盒子。   现在正是求婚的好时机。   在阮宵赢得胜利后。   在四周的摄像机还没撤下前,当着全世界的面……   周牧野喉结上下动了动,看阮宵,一拧眉:“你不会拒绝我吧?”   “……”阮宵温吞地眨眼,“啊?”   看着那双清澈的黑眸,周牧野心跳愈发剧烈,气息都微微变了。   在感情方面,周牧野性子一向传统,越是看中的事情,他越是谨慎。   周牧野捏了捏手中的丝绒盒,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宵宵……”   这时,阮宵觉得有人在身后悄悄拉他衣服。   阮宵没顾上周牧野要说什么,奇怪地回头。   就见伊万猫着腰,一脸笑意,又示意了一眼自己身后。   阮宵顺着看去,发现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在那儿,正要准备大合照。   伊万一挥手:“Come_On!”   他特意来喊阮宵一起的。   阮宵高兴地点头,急忙转过头对周牧野道:“阿野,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周牧野:“……”   接着,阮宵就被伊万推着肩,笑着被送到了选手中央。   周牧野“啧”了一声,烦躁地捶了一下护栏,背过身去。   心中那股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散了。   周围人太多,或许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   第二天领完奖,团队包机回程。   周牧野跟阮宵坐一起。   阮宵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戴着耳机,玩平板电脑。   只是时不时的,总能感受到一旁瞥来的有如实质的目光。   “嗯?”   阮宵又感到周牧野在看他,偏过脸,正好对上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光,便不自觉笑了笑。   周牧野单手支颐,看着阮宵,像是思索什么似的,咬咬下唇。   整个机舱里都是队里的教练和选手。   如果现在求婚,一定能收获所有人的祝福。   在高空两万英尺处的美好记忆,一定能让阮宵珍藏一辈子。   心里似乎有了底。   周牧野整整衣襟,神色寡淡地站起身,对一旁低声道:“麻烦让……”   就在这个时候。   空姐从前方的布帘后出来,拿着话筒对机舱里所有人道:“接下来飞机将会穿过气流,请大家坐好,系好安全带,谢谢配合。”   周牧野眼一眨。   阮宵连忙拽着周牧野,让他坐下来,小声提醒:“阿野,快点啊,坐好了,系好安全带,要上厕所等会儿再去!”   阮宵甚至伸出手,帮周牧野系好安全带,直接把周牧野锁死在座位上。   “……”   周牧野掀眸看阮宵。   接着,转开脸,望向窗户外,抿起唇,舌尖顶了顶牙尖。   终于有那么一次,少爷露出委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好消息好消息   正所谓“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求婚三番两次被打断, 一向自信的周牧野也难免受挫。   加之阮宵回国后, 除了训练,各项采访和商务活动突然暴涨。   阮宵比之前更为忙碌,周牧野一直没再找到合适的求婚时机,于是, 那枚价值高达六百万的三克拉钻戒暂时被锁进柜子里。   周牧野这边尚且有耐心。   但那群好友一个比一个急,恨不得少爷跟他家小宝贝能原地结婚,最好求婚这一步都省了。   真真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因为秦双琪知道周牧野买戒指的事, 之后不久, 周牧野又飞去俄罗斯看阮宵比赛, 一伙人纷纷猜测, 周牧野大概会在比赛结束当天求婚。   可他们等啊等, 等到那两人都从国外回来好多天了, 也没听到任何喜讯。   大家坐不住了, 一致怂恿沈天诚去打听情况。   沈天诚硬着头皮, 打通周牧野的手机。   随意寒暄一通,进入正题:“咳……你跟小元宵怎么样了?”   周牧野:“挺好。”   这样可问不出话。   沈天诚又是咳了一声:“……怎么个好法?”   周牧野沉默片刻:“你什么意思?”   沈天诚一抹脸, 只得摊牌:“那什么……我们都知道你买戒指了,别问怎么知道的, 反正就有人看到了……所以你跟小元宵求婚了没有?”   周牧野嗤了一声:“你们倒是挺八卦。”   沈天诚:“害, 别打岔。”   周牧野也不遮遮掩掩:“没有。”   “靠!”沈天诚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还没求婚?戒指买来是摆设吗?你行不行啊周牧野!”   周牧野声音冰冷:“你别怪我。”   “……啊?”   对面倏地变了语气, 沈天诚怀疑自己戳到马蜂窝了。   “要怪, 你去怪那个喜欢合照的冠军。”周牧野道, “去怪西伯利亚上空莫名其妙的气流。”   沈天诚:“???你在说啥啊少爷?”   周牧野没多解释什么,只是颇为冷淡道:“在忙,挂了。”   说完,直接掐了电话。   沈天诚望着手机,一头雾水。   ***   随着阮宵在国际赛事中收获的奖牌越多,在花滑圈的影响力与日增加,他个人的商业价值也越来越高。   这个赛季正巧是冬奥季,各大厂牌纷纷为此活动起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阮宵靠拢。   他们需要在冬奥开始前就押宝,选出在赛季中最为合适的形象代言人。   冬奥赛事有七大项,十五分项。   在阮宵之前,大多数厂商的目光很少会聚集在花样滑冰这一项目上,但阮宵出现后,商业资源开始出现倾斜。   形象佳,气质好,从名不见经传的俱乐部会员,到成为华夏国第一个登上国际大奖赛冠军台的人,阮宵身上有太多故事可以塑造。   只要阮宵能通过接下来的奥运选拔赛,厂商们就会伺机而动。   结束俄罗斯之行后,肖开阳在训练场上不仅又当爹又当妈,现在干脆还要揽起经纪人的活。   好多代言邀约如雪片般飘落在他的办公桌上,直接让他挑花了眼。   虽说阮宵的主要任务还是训练,但肖开阳看出他日渐稳定的状态后,开始有意开发他的商业潜力。   说白了,运动员不仅是一份理想,也是一份职业。   主要任务是在赛场上拼搏,为国争光。其次,也要学会跟厂商资源合作,在没退役前,多吃几口青春饭。   肖开阳在不耽误平日里训练的情况下,熬灯点油,在一堆代言中挑出几个报价在五十万以上的合同,送到阮宵面前让他自己选。   那些大多都是运动品牌和健康食品。   阮宵咬着手指甲,大致翻看一下,又去看肖开阳:“我都不喜欢。”   一句话,差点让肖开阳从椅子上跌下来。   他扶稳桌子:“那你喜欢什么?”   阮宵展开微笑:“炸鸡。”   那是一种,一想起,就会让他忍不住微笑的人间美味。   肖开阳差点掀桌:“不可以!!!”   炸鸡这样的高热量食物,在主流认知上属于垃圾食品,严重跟运动员的健康形象相悖。   阮宵自己吃不胖就算了,但不能堂而皇之地搞代言。   阮宵“噢”了一声,接受现实。   肖开阳敲敲桌面:“你看看其他呢?”   阮宵又翻了一遍,摇头。   肖开阳:“怎么?”   “想拿更多时间训练。”阮宵净爱说老实话,“而且不缺钱。”   “!!!”   肖开阳一口老血喷出来:“你对得起我吗!”   阮宵眯起眼,“嘿嘿”干笑。   阮宵以前还会为了一部两千元的手机去参加商赛,但这一年多以来,生活里好像很少再有需要他花钱的地方,平时从他账户里支出的,似乎也只剩每月的视频会员续费。   所以,阮宵对待金钱的概念越来越淡薄,那五十万、八十万的合同标价,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肖开阳自然也知道阮宵目前的家庭状况。   阮曼玲的火锅店开得整个申城都有名,而且又有周家平日里的照顾,可以说阮宵这辈子都不用为钱财发愁。   肖开阳叹气一声。   像小傻子这样也好,没有世俗欲望的侵扰,不为钱,不为利,能够更专注于训练。   而且俱乐部也绝对没有把阮宵当摇钱树的意思,更多的,是希望阮宵能在未来的道路上有更多的突破,他们更喜欢阮宵带来的这份荣耀。   经过师徒二人这次谈话,代言的事就这样被暂且搁置在一旁。   阮宵处理完回国后的几场采访活动,再次投身于训练。   十二月初的时候,所有大奖赛在各国的分站赛都结束,主办方综合所有选手的排名和积分,阮宵成为了受邀选手,将于十八号参加总决赛。   距离上一次华夏国的男单参加大奖赛总决赛,已经过去了近十五年,阮宵这次跻身总决赛,在冰迷之间是何等的振奋人心。   阮宵后来得知,安乔也在受邀之列,但白熙羽不知道怎么回事,参加过华夏那一场分站赛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因此积分不足,没参加总决赛。   阮宵确实不喜欢白熙羽,但看到列表里没有他的时候,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阮宵觉得,白熙羽不来,自己都没办法在他面前炫耀了。   比赛的前一晚上,阮宵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儿,最后拿出手机,发布一条微博。   【明天赛场上都是崇拜的前辈(安乔不算,哼哼,小屁孩),有一点点紧张,但也觉得激动,无论如何,加油加油,争取每次比赛都有进步。[加油]】   纯粹是像发朋友圈那样,安慰一自己而已。   阮宵目前的粉丝已经破了一百万,所以发一条微博,往往能立刻看到粉丝们的回应,点赞数也是成百成百地往上叠加。   阮宵点开评论区,在一大片留言中,很快看到了跟他互相关注的账号发布的评论。   【安乔华夏分乔V:[惊讶]我惹你了?】   阮宵顺手给小老外发去个鬼脸。   他们的互动看得粉丝们哈哈直乐。   有粉丝追着留评:   【一句hello-how-are-you行天下,各国选手都跟他玩儿,宵宵可不就是国际宠儿。[doge]】   粉丝们大禾日禾日多是以鼓励为主,一个个都像妈妈嘱托考试前的孩子一样,夸赞,祝福,表示信任。   在一众真情实感的声音中,阮宵一下子发现了这样一条评论:   【早点睡。】   阮宵顿了一顿,沿着头像点进那人的主页。   性别男,主页上什么个人信息都没有,所有的微博都是阮宵微博的转发,关注的也只有阮宵一人,还是#夜夜笙箫#超话楼的活跃粉丝。   阮宵想了想,又退回去,在那条留言下回复:   【[爱心]知道啦,现在就睡。】   阮宵找到那人的私聊界面。   糯米做的阮宵V:【阿野,是你吗?】   很快,那边回复。   阮宵的男朋友:【嗯。】   阮宵松了一口气,他就说那语气很熟悉。   对面周牧野问:   【怎么认出来的?】   糯米做的阮宵V:【看到留言,自动代入你平时的声音了。】   周牧野:   【看来我已经声入人心了。】   糯米做的阮宵V:【……】   什么烂梗。   其实是因为周牧野的头像,是一只怼镜头的小黄鸡玩偶。   分明就是阮宵平时上车后抱怀里的那只。   所以一看就是自己人。   阮宵抱着被子,发信息。   糯米做的阮宵V:【阿野,你确定要最后一天来吗?】   周牧野回复:   【嗯。】   糯米做的阮宵V:【为什么总是在最后一天啊?如果很赶的话,其实可以不来,在电视上看我吧。】   过了会儿。   周牧野回复:   【分享你的喜悦。】   【因为是最后一天,可以顺便接你回家。】   阮宵心里腾的一下变得暖烘烘,咬着被角,笑了。   他点开那张小黄鸡的头像,对着屏幕“啵啵”两下。   糯米做的阮宵V:【等你来接我。】   ***   在大奖赛总决赛中,阮宵凭借《黑天鹅》,拿了第二。   这次,他跟第一名伊万的差距缩小到了十五分,算是给自己生平第一次参加的A级赛事画上圆满句号。   大奖赛一过,很快,就到了圣诞节。   那天,商瑶和周峙光准备带两个孩子一起去参加慈善晚宴。   但周牧野拒绝了:“我们自己出去吃。”   那天,周牧野难得穿了一套修身的深黑色西装,腰身勾勒得极为诱人。   修长身段,矜贵脸蛋,再配上高岭之花的气质,帅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商瑶好笑,走上前,给他在领口处系上短款的宝蓝色丝巾作为装饰。   “怎么?长大了,不跟爸妈玩了?准备带宵宵去哪儿?”   周牧野低睫,神思淡淡:“秘密。”   商瑶挑眉。   知道小年轻要约会,也就放他们走了。   阮宵从幻影里下来的时候,还在跟秦双琪通电话。   “不行啦,今晚阿野要跟我单独约饭。”他四处看看,寻找周牧野所说的饭点,最后,目光锁定在一家一看就很贵的餐厅上。   秦双琪本来缠着阮宵圣诞来聚餐,结果听到周牧野的名字,小小倒抽一口凉气,接着,稳了稳声音:“你们去哪儿吃?”   阮宵打量面前餐厅。   灯光似琥珀,格调优雅,从落地窗外看去,冷冷清清。   一看就很高档。   阮宵找了半天牌子,最后只在门口发现一个精致的铁牌,上面写着他看不懂的花体字。   “B……B……B……”   尝试半天,发不出那个单词的音,阮宵放弃:“西餐厅吧。”   秦双琪难掩激动:“宝。”   阮宵推门进入餐厅内,左右看看,蜡烛鲜花餐布,氛围感拉满,可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他心不在焉回电话:“干嘛?”   秦双琪:“今晚一定一定记得打电话跟我汇报。”   阮宵迷茫:“汇报什么?”   秦双琪:“嗨呀,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挂电话前,还能听到秦双琪隔远了的压抑不住的尖叫声。   阮宵十分不解,挂了电话。   走进餐厅里,阮宵朝前一看,就见坐在靠窗户那桌的周牧野。   看到周牧野的一瞬,阮宵愣了一愣。   接着,心跳飞快。   阮宵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忘了稳重,小跑几步上前。   周牧野从手机中抬头,见了阮宵,朝对面轻颔首:“坐。”   阮宵坐下,双手有些局促地在桌子下搓了搓裤子,四周环顾一圈,又看向周牧野,凑上前,小声道:“阿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是在这种地方,早知道我也穿得好点了。”   阮宵刚从体育馆里出来,外套穿的是他万年不变的白色运动服。   周牧野淡眨睫,在暧昧昏黄的灯光下看阮宵红扑扑的脸蛋,说:“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然后,眼睁睁见阮宵脸上的红晕蔓延至雪白的颈。   餐厅里除了阮宵这一桌,其他地方都没人,显然是被周牧野包场了。   阮宵虽然觉得浪漫,有被感动到,但对周牧野这样铺张浪费的做法表示不赞同。   做出双臂交叉状:“以后不要这样了。”   周牧野懒洋洋道:“一辈子就这一次。”   阮宵“啊?”了一声,还想问什么,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服务员,手中端着一个超大号的玻璃容器,容器里都是冰淇淋,上面铺满了各种装饰,雪顶上四种鲜亮颜色的马卡龙显得尤其俏皮。   阮宵眼睛都亮了,被花里胡哨的甜品所吸引。   周牧野单手撑住下颌,示意一眼:“他们家的特色,你尝尝。”   阮宵欢呼一声,拿起勺子,准备把玻璃容器推中间,跟周牧野一起吃。   周牧野却伸手挡了下,望了眼冰淇淋,意味难明:“你自己吃……听说马卡龙很不错。”   阮宵便不客气,狠狠挖了一大勺冰淇淋,上面还带有一个粉紫色的马卡龙。   接着,当着周牧野的面,很难矜持地,张开深渊巨口,连带小马卡龙,一整口塞进嘴里。   周牧野:“……”   旁边的服务生还没退下,看着阮宵时的表情明显有点愣。   阮宵脸颊鼓鼓的,享受地眯起眼,   周牧野舔了舔下唇,身体前倾:“怎么样?”   阮宵嘴动了动,然后,猛地咽下,露出明朗笑容:“超好吃!”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牧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   周牧野指了指其他的马卡龙:“那再吃点。”   阮宵点头,先将上层的装饰物都吃完。   可随着阮宵将一个个马卡龙消灭,周牧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知道阮宵吞掉最后一口马卡龙,周牧野腾的一下站起来,看向服务员。   服务员一脸懵逼,摸了摸口袋,然后两手一摊,看样子很无辜。   周牧野又示意了一眼上层都被吃光的冰淇淋。   服务员一脸要哭的表情。   看着两人的眼神交流,阮宵用餐巾纸擦擦嘴角,茫然:“怎么了?”   周牧野这时走到阮宵身旁,不由分说,拿叉子在冰淇淋里一阵乱搅。   阮宵赶紧阻止:“阿野!”   周牧野搅了一顿,迷茫一瞬,接着看向阮宵。   “……”   阮宵皱眉:“怎么了嘛……”   周牧野拿起手机,很难得的,手有些抖:“我给你叫120。”   阮宵:“……”   ***   周牧野坐在医院走廊外等待的时候,接到了沈天诚的电话。   沈天诚没心没肺:“喂!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听琪琪说你带阮宵去过圣诞了,就单单过圣诞?”   周牧野弯下腰,低头抹了把脸,声音疲惫:“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沈天诚立马来了精神:“先听好消息!”   周牧野:“我求婚了。”   电话那边,传来男男女女的尖叫和击掌声。   好不热闹和兴奋。   过了一会儿,沈天诚又兴冲冲地回来:“那坏消息呢?”   周牧野:“戒指被吃了。”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00:00发布草稿。   00:01改了格式。   00:10加了最后一段。   2月10号就算我请假吧。这章算11号的。12号再更新。(谢谢各位!) 第76章 这个钻戒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后, 手术室的门才有动静。   大门一打开,就见穿蓝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在最前面。   周牧野由长椅上站起身。   随着护士和护工将单人病床推出来,外面的人也就看到了躺在上面的阮宵。   阮宵乌沉的眼珠子迟缓打转, 几次差点翻到天花板上。   他嘴角闭不拢, 一脸痴呆,又仿佛恍惚梦游。   医生做的是胃镜才把异物取出,因为是无痛,所以阮宵在手术前吸入麻药, 到现在还晕着,无法正常思考。   这已经不是周牧野第一次带阮宵进这家私立医院了。   上次帮阮宵看脚踝的是骨科主任,这次取戒指的则是消化科主任。   主任摘掉塑胶手套, 跟家属讲明情况:“东西取出来了, 没什么大碍, 等药效过了就可以带回家了。”   说完, 眼神还暗含意味地盯了下病床上的阮宵。   这次主任从病患胃里取出一枚三克拉的钻戒, 他顺手放手术灯下一照, 整个手术室几乎闪得人睁不开眼。   谁会把这东西吞胃里去?   遇到阮宵之前, 主任想象不到。   主任又看向周牧野, 放缓声音:“下次要告诉孩子,戒指不是糖, 不能放嘴里,更不能往肚子里咽。”   虽然话是对周牧野说的, 但语气里满是对阮宵这孩子似乎不太聪明的怜悯。   “……”   周牧野低头, 清了下嗓。   对于阮宵吞戒指的过程难以启齿, 只好先让他人这么误会着。   可阮宵不乐意。   阮宵意识模糊间伸手, 手指努力往周牧野的衣袖上挂, 但手臂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位置也找不准。   他眼前晃过许多残影,一会儿觉得周牧野离他很近,一会儿又觉得周牧野远在天边。   “不是,不是的……医生你误会了……”阮宵大着舌头,嘴角淌出口涎,如同坏掉的玩偶,眼珠子转来转去找不到焦距,但还在极力解释,“阿野要向我求婚,我不知道……阿野爱着我嘞,我知道,冰淇淋里有戒指,好高兴……阿野想让我嫁给他……”   麻醉恢复的时候,人处于半梦半醒间,总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话时不过脑子,毫无逻辑可言,东一句西一句地拼凑,但却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阮宵犯迷糊的样子,看得医生和护士啼笑皆非。   周牧野靠近床边,伸手将阮宵嘴角流下的口水擦掉,又掏出手帕给自己擦手。   “哦,原来是因为求婚啊。”主任忍着笑,双手背在身后,仿佛赞成这门亲事一样地点点头,“年轻人倒是挺浪漫的,你答应了吗?”   阮宵眼神飘忽,还在那儿碎碎念:“对的……不过进医院了,我第一次被求婚,怎么就进医院了……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进医院了……冰淇淋真好吃……有点遗憾呢……阿野你说是不是……”   周牧野居高临下看着阮宵,一手抚了抚阮宵的额,见阮宵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比谁都心疼:“不遗憾,还有下次。”   阮宵好不容易转动过视线,投向周牧野,嘀咕出声:“啊……啊为什么还会有下次,我想我都答应了……阿野,谢谢你,你的求婚现场布置得很用心,也很浪漫,但……但下次不许再这么干了……”   周牧野:“……”   随着“噗嗤”几声,后方的几个小护士都纷纷撇过头去笑喷了。   这可能是她们见过的最惨又最好笑的求婚事故。   周牧野垂下视线,看向捏在掌心里的阮宵的手。   细白的手指正软软地垂着,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周牧野在深刻地自我反省之后,终于明白自己——一不适合浪漫,二不应该犹豫。   早在第一次产生求婚的念头时,就应该直接在阮宵面前跪下。   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一点用没有,反倒弄巧成拙。   周牧野轻抿唇,晃了晃阮宵的手,接着,屈膝单膝,缓缓跪地。   手术室门口,主任的眉一下子扬得高高的。   有个小护士情难自禁地发出小声尖叫,连忙又捂住嘴,一脸要哭的表情去抓一旁同事的手。   正所谓磕到了。   甜哭了。   有人开始鼓掌,掌声像是会传染一样,由单薄的一个渐渐响成一片,并且一直没有停歇的迹象。   此处远离门诊室以及住院部,再热烈的掌声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阿野,阿野……”   阮宵偏过脑袋,挂在床边,看到周牧野单膝跪在地上,仍旧握着他的一只手。   他努力拨开脑海中昏沉沉的迷雾,试图想明白眼前的状况。   可即便思维迟钝,心跳的频率已经控制不住了。   于是,众多医生和护士围成圈,看着一身正装的矜贵青年对自己喜欢的少年求婚。   只是地点有些诡异,是在泛着白炽冷光的手术室门口。   好在这不妨碍那画面显得甜蜜温馨。   就在这个时候。   主任突然想到什么,短促“哦”了一声,转过头,对后方一个小护士示意:“那什么……”   小护士立即意会,端着手术室里的托盘,从人群里小跑出去,来到周牧野身旁,笑着微微弯下腰。   手术托盘上浮着一层清水,中间放着一枚洗净的钻石戒指。   钻石在头顶的白炽灯下散发出圣洁的璀璨光芒,又大又亮,几乎要觉得刺眼了。   “……”   阮宵看看戒指,又看向双手平稳端着不锈钢托盘的护士小姐姐。   那样子,像极了花滑比赛结束后,拿着奖杯上台的礼仪小姐。   周牧野握着阮宵一手,又用另一只手拿起钻戒。   甩了甩上面的水渍后,将钻戒平举到阮宵面前。   阮宵水红的唇张合,泛起口水泡泡,嗫嚅出声:“阿野……”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求婚对象的状态也不对,比任何一次尝试求婚的时机都糟糕。   但周牧野不想再等了,就眼前,就现在,了却自己的心愿。   起初,周牧野只是一时冲动,怕阮宵在受白诚打扰后,在家庭这块,心中始终抱有缺憾。   但是当周牧野买了戒指,在脑海中开始无限次地演练求婚场景时,他才发现,自己只是真心想跟阮宵结婚。   不是为了抚平他心中的缺憾,不是为了让阮宵开心,而是他想要跟阮宵结婚,希望阮宵能跟他结婚。   他渴望跟阮宵产生更深层次的连结,以一纸婚书为保证,以家庭为单位,就他们两个人,做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思及此。   周牧野缓缓撩起眼皮,漆黑的眸望着阮宵,不紧不慢,一字一句:“阮宵,你愿意成为我的合法丈夫吗?”   阮宵一手攀在病床边的护栏上,脸颊枕在手背上,眼眶红彤彤的,清亮的眼底碎光闪烁,不过反应还是显得很迟缓:“阿野,我要跟你在一起……”   周围已经有感性的护士小姐姐抹眼泪了,大家从刚才到现在,持续鼓掌,心中怀着对眼前这对新人真挚的祝福。   周牧野将握着的手放在唇边贴了贴,又轻声问:“所以你愿意吗?”   阮宵眨眨眼,差点泛下泪珠来。   他心里感动,思绪却混乱得可以:“我一定会对你好,有我一口炸鸡吃,一定有你一块鸡皮吃……阿野,想吃炸鸡……”   围观医生护士:“……”   周牧野轻扬了下唇角,耐心地再问一遍:“你愿意吗?”   可阮宵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枕在手背上絮絮叨叨:“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孩子,虽然奇怪,但我好像跟你一起生宝宝……”   护士们互相看看,笑意促狭,不过鼓掌到现在,手都有些疼了。   周牧野无奈叹气:“宵宵。”   阮宵不得不中断,歪头,眼神懵懂:“泥嚎,是你找我?”   “……”   周牧野低了下睫,又抬眸看阮宵:“说你愿意。”   阮宵迷迷糊糊,乖乖照办,一点头:“我愿意。”   掌声霎时间变得更加热烈。   周牧野将戒指稳稳地推进阮宵左手的无名指。   阮宵举起自己的手,放到眼前观看,手一动,钻石的光芒一闪。   阮宵轻眯一下眼:“好重……”   话音未落。   周牧野双手捧起阮宵的脸,在他软唇上深深印了一口。   盖章。   确认。   消化科主任和护士们一边鼓掌,一边欣慰。   恭喜周少爷,贺喜周少爷。   经历波折,终于抱得美人归。   ***   隔日,阮宵在俱乐部里照常训练。   中途休息的时候,他滑到场边,正巧路过一众教练和队友。   阮宵看他们一眼,放缓速度,抬起双手,穿进发丝,将汗湿的额发缓缓朝后捋。   接着,非常做作地叹气一声:“欸呀!这天好热!”   教练和队友被声音吸引,纷纷顺着看去。   就见阮宵很潇洒地抓过头发后,又将左手大喇喇地摊开,放在红扑扑的脸蛋旁边扇风。   于是,钻石随着上下掀动的手,光芒一闪一跃,堪比晚间公路上的远光灯、夜空中最亮的星,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哟。”肖开阳笑着逗他,“还戴起戒指了,钻石这么大,不会是假的吧?”   “当然不是!”阮宵连忙踩着刀刃转身,急刹车,双手叉腰,皱眉,“阿野送我的,不会是假的!”   陈墨自从升入成年组后,一头白毛都染成了黑色,竟多了几分乖巧气质。   他那标志鲜明的双眼皮一眨,茫然:“师兄,为什么突然戴钻戒?”   这问题正中下怀,阮宵也不装了,抬起左手面向所有人,眼睛幸福地弯起:“阿野向我求婚了。”   因为在这里的都是平日里最亲密的教练、队友和小伙伴,所以阮宵很大方,并且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跟大家分享让他开心的好消息。   果不其然,大家瞬时间炸开了锅,纷纷冲上冰面,欢呼吹口哨,围着阮宵转。   阮宵缩着肩,笑嘻嘻,接受大家的祝福。   1号滑冰室内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大家终于平静下来。   阮宵承诺说:“等冬奥选拔赛结束,就请你们吃饭!”   “好!!!”   阮宵后腰抵在护栏上,又开始摊着手欣赏自己的钻戒,满心欢喜。   从不知道,在他忙碌于比赛的时候,周牧野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准备。   也正是因为此,觉得很感动。   几个人围在阮宵身边,对着戒指讨论。   叶子羡慕:“很贵吧?”   阮宵抿唇笑笑,摇头,表示不知道。   周牧野没告诉他,他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价格查不到。   但阮宵其实不看重价格,当众欣赏,也不是想炫耀之类的,就是单纯喜欢。   同样,阮宵并不是因为戒指是钻石装饰的才喜欢,而是因为这是周牧野送的求婚戒指,意义非凡。   就算周牧野送的是易拉罐拉环,他都愿意天天戴手上。   陈墨看了眼戒指,他作为一个直男,总觉得钻戒对于男生来说,不够粗狂。   但是不否认,阮宵戴着好看。   陈墨看向阮宵:“你觉得这戒指怎么样?”   阮宵左右打量钻戒,似乎在评估。   “说实话……”   接着,看向陈墨,撇着嘴角摇摇头,真心不推荐:   “不太好吃。”   “而且这个克拉数,还有点噎人。”   陈墨:“??????”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收尾了,坚持日更,加油加油。   - 第77章 你爷爷给你修冰场   新的一年到来之际。   阮宵再次遇到了白诚。   那天阮宵是去火锅店等阮曼玲, 打算跟阮曼玲一起去周家。   今年元旦跨年夜,两家人约好了一起吃饭。   既然周牧野已经跟阮宵有结婚的打算,以后他们都是一家人, 关系自然比从前更亲近。   而且求婚之后, 家长们还没正式见过面,也得好好祝福一下两个年轻人。   阮宵到了店里,却被告知阮曼玲办公室里有人。   他便坐在外面长廊的沙发上等待。   可还没等一会儿,“咚”的一下, 一人从办公室里破门撞了出来。   阮宵茫然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抬着手挡脸,有些畏缩恐惧的白诚。   此刻的白诚, 哪儿还有一个月前初见面时那样的风度翩翩, 就见他脸色憔悴, 神思枯萎, 好似一只丧家犬般狼狈。   阮宵虽然惊讶于这个男人短短一个月内的变化, 但是再次遇见时, 还是心里别扭, 身上不自觉竖起根根小刺。   接着第二眼, 阮宵就看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对外骂, 凶神恶煞,显得颇为彪悍的阮曼玲。   阮曼玲指着白诚口吐芬芳:“白诚你个xxx, 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现在宵宵出名了, 知道回来找儿子, 早干什么去了?”   “当年宵宵被确诊智力低下, 我走投无路, 抱着宵宵去找你借钱看病,那天孩子还发着烧,寒冬腊月被冷风吹得嘴唇发紫,我都快跪下了,你怕被家里人看到,不仅一分钱不给,还赶我离开,让我离开申城回老家,别再来找你!你个死人是没有钱吗?你个死人是没有心!”   “你贵人多忘事,我可没忘记,就以前你干过的那些破事,哪一样说出来你都该死一万次!“   “你在我怀宵宵时出轨乔蝶,那个贱人……她还四处抹黑我,害得我连原来单位都干不下去,好,我就当垃圾归类,成全你们在一起,但你对自己儿子都下狠手,一听说智力低下,就恨不得他自生自灭,白诚你真是个畜生……”   “自那以后,你在我这儿,就早死了知道么!你让我离得远远的,我偏不,我要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你有钱又怎么样?你儿子还不是跟宵宵上一样的学校?你儿子还不是比不过宵宵?我今天打你那两下都算轻的,你要是不想搞得再难看些,那就不要再三番两次来纠缠,你下次再来,我直接报警了,遇到你这么个晦气玩意儿,我xxxx……”   后面都是一串需要消音的字眼,阮曼玲把白诚骂了个劈头盖脸。   白诚脸色屈辱通红,后面都双手合十了,三番两次想开口叫阮曼玲别提当年事,可根本插不进话。   阮宵听得一愣一愣,完全不知道一向慈爱温厚的阮曼玲有这输出能力。   阮曼玲骂着骂着就上了头,再一看白诚的窝囊样,痛恨以前自己瞎了眼,伸出手又要打。   白诚连忙解释:“曼玲,你听我说,我当年卡都放在小蝶那儿,”   然而也就是在这时,阮曼玲才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沙发上还坐着个少年。   阮曼玲定睛一看,倏地停住动作,好半天,喃喃道:“宵宵……”   白诚听闻,赶紧回头。   他看到阮宵时,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脸色一苦,几乎要掉下泪来。   白诚连忙大步流星来到阮宵面前,下意识就想抓阮宵的手。   阮宵反应灵敏地站起身,贴着墙,乌沉沉的黑眼睛迷茫地打量一会儿白诚,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人一样,然后又贴着墙往阮曼玲的方向挪。   白诚见状,心口一扎,神色暗淡下去:“宵宵,你……”   阮宵抿了抿唇角。   先前跟白诚相处,他因为白诚的不诚实以及虚伪而失望,又因为白诚想起了前世的经历,进而有些自我怀疑。是因此觉得落寞。   但是今天无意中听阮曼玲说了这么多,阮宵才知道,原来白诚在以前,还做过很多很多过分的事情,分明就是个渣男。   知道自己有这种渣爹,阮宵原本的好心情都低落了大半,变得十分膈应。   见到阮宵之后,阮曼玲站在办公室门口,快速抹了两下松散的头发,收拾好情绪,双手环臂靠着门框,脸色变得有几分冷硬。   “宵宵,既然被你听到,那我也不瞒着你,这确实是你亲生父亲,也是你之前那个同学白熙羽的父亲,他现在想叫你回去认祖归宗,这是你的事,妈不该帮你做决定,现在选择权给你。”   说到这儿,又放缓了声,补充一句:“你放心,无论你什么想法,你永远是妈的儿子。”   白诚眼睛里立即绽放出希望的光芒,争取机会对阮宵道:“宵宵,爸爸错了,当初实在是出于家庭压力,所以不敢接你回家,但心里是舍不得你的,可你爷爷知道后,很支持爸爸,所以爸爸希望你能跟我回去,宵宵,可以吗?”   白诚说得情真意切。   阮宵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摇摇头,嗓音温宁:“不可以哦。”   白诚黯然地低下头。   阮宵借机走到阮曼玲身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阮曼玲道:“妈,你快点,要迟到了。”   阮曼玲明显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摸摸阮宵的脑袋:“妈这就去收拾,我们马上就走。”   阮曼玲进办公室拿了个包,然后锁好门,带着阮宵朝楼下走。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把门口的白诚当成了空气。   白诚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这一个月,他在老爷子的压力下焦虑到几乎变形。   白诚之前无法说动阮曼玲带阮宵离开申城,所以改从阮宵这边下手,后来虽然搞定阮宵了,但万万没想到,阮宵会成为他日后富足生活的筹码。   如果没有阮宵,他就等于一无所有。   后来白诚上周家想挽回阮宵,但是不凑巧,阮宵出国比赛,他只好灰溜溜地回家,把事情汇报给白客松。   然而白客松只是一味地施压,丝毫不留情面。   这回,他知道再次打开阮宵的心防有些困难,所以筹划了一个多月,只好再来找阮曼玲。   然而结果就是,阮家母子俩,对他的态度简直冷血得叫他心寒,丝毫没有峰回路转的余地。   眼见母子俩就要绕开他离开,再想上门求见,怕是难上加难,而且他这次来,是背负着任务的,白老爷子想叫阮宵元旦节回家吃饭。   白诚一咬牙,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为了还能待在白家,他急忙拉住阮宵的手,一下子跪倒在地。   这一举动,把阮宵和阮曼玲吓了一跳。   阮曼玲狠狠地皱起眉:“你……”   她对白诚恨得很,但白诚人到中年,还能干出这种事,她又觉得恨铁不成钢。   年轻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跟的男人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还是这幅样子,没点长进,她恨不得替白家打死这个人。   然而白诚真是被逼到了绝境,跪在地上,如同阮曼玲在很多年前跪在他面前。   只是那时候,阮曼玲没像他这样没有尊严地痛哭流涕。   白诚哭嚎道:“宵宵,你就跟我回家吧,你爷爷为了迎接你,在家里为你建了一座冰场!”   阮宵尴尬:“……”   不不不,消受不起。   白诚:“你就当帮帮爸爸,我真的没有你不行,没有你,以后都活不下去。”   阮曼玲气得扭头不看白诚,甚至是觉得白诚有些可悲。   阮宵暗中用力,抽回手,转了转被捏痛的手腕,干笑两声:“不可以哦。”   白诚灰心丧气地低头,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   白诚终于知道,不能看阮宵单纯善良,在辜负他的信任后,他比谁都不留情面。   -   阮宵坐进阮曼玲车上后,就撒娇一样地搂住阮曼玲的一条胳膊,靠在上面,任阮曼玲怎么推都不撒手。   阮曼玲都笑了:“好了好了,快坐好,妈要开车了。”   阮宵这才乖乖坐回座位上。   然而就当车子驶上美食街后方的主干道的时候,道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   两个人站在旁边。   一个是穿着皮草,雍容华贵的白夫人。   一个就是失魂落魄的白诚。   白夫人皱着眉,似乎在盘问着白诚什么。   阮曼玲的车子自两人身旁开过,不自觉放慢了速度,好奇的目光在白夫人身上停留片刻。   然而就是在那短短的时间内,白夫人似是心有所感,朝车这边看来,透过车窗,看到了阮曼玲和阮宵。   白夫人立即变得情绪激动,扑上前,拍打车顶。   阮曼玲怕伤到人,不得不一脚刹车停下来。   白夫人又拍了下车顶,很是愤怒:“阮曼玲,你别得意,真是给脸不要脸,让你儿子回白家,是你的荣幸,你还在这里跟我拿乔……”   阮曼玲目不转睛看着白夫人,一脸平静,接着,气沉丹田,胸腔一动,从喉间发出“嗬!”的一声。   在白夫人变脸前,她朝窗外“Piu”的一下。   一口痰,不偏不倚落在白夫人尖头皮鞋前方几厘米处。   白夫人花容失色,吓得尖叫,连忙跳开脚退开。   白夫人是标准的贵妇人,面对阮曼玲这样粗俗市井的做法,既震怒又无措,整个人气得发抖。   阮曼玲用一口痰,对年轻时的恩怨做出表态和了结,算是跟过去受这一对渣男贱女欺负的自己一刀两断。   阮曼玲淡声道:“让开,别挡着我路。”   车子缓缓启动,离开前,阮宵探过脑袋,隔着阮曼玲看向外面一脸阴沉的白夫人,眯眼笑:“我认识你儿子,他跟你很像。”   果真,什么样的家长,带出什么样的孩子。   像白夫人和白熙羽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对过去伤害别人的事道歉,一心只关注自己的利益,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说是自食其果。   “轰”的一声汽车低鸣,阮家母子俩潇洒离开,喂了路边白客松和白夫人一嘴的尾气。   ***   晚上家庭聚餐中,年轻人跟家长一样,为了庆贺,都喝了一些酒。   阮曼玲喝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伏在桌子上哭了。   商瑶自己醉意朦胧,但还是一下一下拍着阮曼玲的背,小声安慰:“没事没事,下一个更乖……”   聚餐结束。   阮曼玲肯定开不了车,于是今晚住在楼上阮宵的房间里。   阮宵则早就被周牧野拖进一楼的卧室里了。   阿黄在紧闭的门口左右盘旋,湿润的黑鼻子怼在门缝下面嗅气,喷气,有些焦躁,似乎对于少主人和少夫人不带它玩而感到气愤。   房间里,阮宵侧躺在床上,对着手机软件里的记账软件,拿软件里的计算器加加减减。   阮宵今天其实有心事。   当时在马路边,他忍不住多看了白夫人两眼。   那时阮宵才意识到,阮曼玲虽然现在也有钱了,但因为生活操劳,又疏于保养,跟白夫人的状态一比,还是差了一截。   阮宵第一次想到,为什么自己都长大了,现在活得也很好,妈妈却还是这么辛苦?   紧接着,阮宵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是家里的男孩子,以后不仅要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小家,还得养妈妈,要让生活更美好。   然而现在的现实就是,他不仅拿不出一分钱,还每个月都是妈妈在给他零花钱。   他平时不觉得钱重要,是因为衣食住行都被周家、阮曼玲还有俱乐部承包了。   他穿的一件冬装,就得五千起步,更别说其他用的穿的吃的,都是最高档次的,那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   阮宵皱起眉,啃咬自己的指甲。   一下子,年轻人的危机意识就来了。   有些后悔当初拒绝那些广告代言。   阮宵在记账软件上细细罗列自己一个月得花多少钱的时候,周牧野仗着几分醉意,在阮宵身后窸窸窣窣地搞事情。   可自始至终,阮宵都还是拿着手机在看。   周牧野得不到回应,轻拧了下眉,将阮宵翻个身,自己跨上,同时将阮宵的双手压在枕头上,手机自然脱了手。   阮宵眼睛温吞地眨了一下:“干嘛?”   “看点别的。”   周牧野坐着看阮宵,眼神倨傲,修长的手指一粒粒解自己的纽扣。   一寸寸下挪的节奏带着勾人色彩。   少爷在美色这方面,一向拿捏得很准。   阮宵歪过头,啃了啃唇角,那目光,像是在看周牧野,又像是在透过周牧野看别的。   周牧野才解开三粒扣子。   阮宵突然“啊”的一声,重新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在记账软件上打字,嘀嘀咕咕:“还有每个月吃炸鸡的钱,得有四五百……”   骤然间。   周牧野身形塌下,一脸丧失兴致的表情,扭头看向一旁。   接着,周牧野翻身下去,背对阮宵,气压有些低沉。   但是阮宵钻在钱眼里,没察觉。   突然。   “阮宵。”   周牧野低低道。   “嗯?”阮宵终于从手机中抽回视线,回头看向周牧野的背影。   周牧野一把掀过一旁被子,盖在脑袋上,声音冰冷:“我恨你像块木头。”   阮宵:“…………”   作者有话要说:   请你洁身自好。   - 第78章 上门要人   阮宵不想叫周牧野不开心, 于是放下手机,凑过去哄了半天,才成功将周牧野蒙着脸的被子拉下来。   可即便这样, 周牧野还是不理人。   他抱着被子, 垂着睫,微微凌乱的发丝散落在眼皮上,衬得肤色愈发净白。   阮宵伸手,撩起周牧野一边发丝往耳后压, 讨好地笑:“阿野怎么了嘛,今天跨年,要开心点啊。”   周牧野维持颓丧的样子。   好一会儿。   才缓缓摇头, 低声道:“再也不能开心了……我觉得自己丧失了吸引力……”   阮宵:“…………”   周牧野:“一个男人没有吸引力,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阮宵是真没想到, 自己不过是忽略了少爷一会会儿, 就对他的自信心造成这样沉重的打击。   “你……你还是很有吸引力呀……”阮宵靠近一些, 爱惜地抚了抚周牧野的脸庞。   周牧野偏过脸, 躲开阮宵的手, 眉眼疏离又落寞:“不要再用好话骗我了, 看看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末了,略带嘲讽地轻吐两个字:“男人。”   似乎对男人这个群体失望透顶。   阮宵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了不让周牧野继续说出更多委屈的话, 阮宵干脆靠上前,封住他的口。   这次, 周牧野倒是没有拒绝。   只是过了没一会儿, 阮宵就觉得衣服前襟松散开, 皮肤感到些微凉意。   “唔……”阮宵退开一些, 迷迷糊糊地低头一看, “你干嘛……”   周牧野抬眸看阮宵一眼, 再次低睫,继续解扣子:“我脱,你不看。”   接着,拽住阮宵的衣襟往两边一扯:“那你脱咯。”   阮宵:“……”   这什么品种的流氓?   -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阮曼玲离开周家,前往火锅店去忙了。   阮宵坐在花房前的秋千椅上,没穿鞋,脚上裹着厚厚的棉袜子,踩在趴在地上的阿黄身上。   身旁,周牧野在拿平板看论文。   阮宵继续捧着手机算自己的赚钱计划。   他发现,每个月至少得赚五位数,才能弥补现在生活以及训练上的开销。   阮宵狠狠叹气一声,踩两脚阿黄,头一歪,靠在周牧野肩上。   阿黄睡得好好的被踩两脚,一脸茫然地翘起脑袋,看向秋千上的两个人:“???”   周牧野瞥阮宵一眼:“怎么了?”   阮宵在周牧野肩上蹭脸:“阿野,我好穷……”   “……”   周牧野声音淡淡:“我哪里亏待你了?”   “不是。”阮宵摇头,略显苦恼,“就说我现在给我妈买一套化妆品,可能都拿不出来钱,更别说以后给她养老了。”   “别怕。”周牧野伸手拍拍阮宵滑嫩的小脸蛋,云淡风轻,“你将会嫁给一个很有钱的男人。”   “……”   阮宵抬头看向周牧野,嫌周牧野不懂他的心,有些微恼地跺了跺脚:“哎呀!跟你有没有钱没有关系!”   被踹得表情有些麻木的阿黄:“……”   阮宵很认真也很努力地比划,表达自己的意思:   “怎么能经济压力都你一个人承担呢?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在各方面就得一起出力。”   “而且以后要是真的有宝宝了,我还得赚奶粉钱呢。”   “家里光靠一个人,是抵御不了风险的。”   周牧野看阮宵。   少爷很想说,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经济压力是什么。   周牧野继续看向平板,神色寡淡:“我不行,还有我爸。”   阮宵惊讶。   这,还能啃老的意思吗?   周牧野道:“我爸不行,还有我爷爷。”   阮宵道:“……”   周牧野道:“世世代代无穷尽也。”   阮宵道:“……别欺负我没看过《愚公移山》,人家靠孙子,你倒好,往前推个没完。”   周牧野颇为不要脸面,道:“一样的,一家人,不要见外。”   阮宵眼睫一眨,不知为什么,有些不满,脚丫子使劲踩了踩脚下的软垫。   阿黄:“……”   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轻咳声响起。   阮宵和周牧野顺着看去。   就见是元旦期间难得在家休假的周峙光。   周峙光穿着一身旧衣服,提着园艺工具桶经过,瞄了眼秋千上的小情侣,似是不赞成地摇摇头,一言不发走了。   阮宵目送周峙光离开,接着凑近周牧野耳边,一手拢着,悄声道:“他看你的眼神……好像挺嫌弃的。”   “不。”   周牧野学着阮宵的样子,一手拢着他耳边,轻声低语:“是看我们俩的眼神……”   “???”   关我什么事?   阮宵一脸不服气地看周牧野,抽一下他的肩。   周牧野把平板放一旁,又将阮宵捞过来。   秋千大幅度地晃荡开来。   伴随阮宵清凌凌的笑声,秋千一起一荡。   起来时,那只穿棉袜的脚离开阿黄的身体。   荡下来时,脚又重重怼在阿黄身上。   阿黄就这么有节奏地被踹着,终于,它沉沉叹气一声,趴伏在爪子上。   乌溜溜的黑眼睛时不时翻上去,看秋千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少主人和少夫人。   快乐都是人类的。   修狗什么都没有。   ***   临近傍晚的时候,周牧野给穿得像个雪白团子的阮宵戴上绕线帽。   他有帮忙整理了一下露出来的发丝。   在帽子的修饰下,阮宵那张绝色的小脸只剩巴掌那么大了,愈发可爱精致。   今天元旦,周牧野一家三口要去爷爷家吃饭,顺便把老人家未过门的孙媳妇一起带过去看看。   是周老爷子指名一定要带去给他看的。   周老爷子前两个月前出院了,现在状态不错,就喜欢热闹。   阮宵出门的时候紧紧靠着周牧野,还没坐上车就紧张了。   虽然周牧野是独生子女,但是他堂兄堂姐好像挺多的。   阮宵第一次去大家庭里吃饭,很难不社恐发作,怕到时候面对周牧野的一堆亲戚,谁叫谁都叫不清楚。   到了前院,幻影的车门一打开,戴着绅士领结的阿黄如小火箭一般,第一个冲进去。   阮宵正要上车,这时,周家铁栅栏外面有一辆车闪了闪车灯。   所有人都被灯光吸引,朝那里看去,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陌生拍照片的车,接着,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下车,到了后门,打开车,从里面先伸出来一根拐杖。   等满头白发的老年人从车内下来。   阮宵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周牧野。   周牧野若有所思,关上车门。   院子的门打开。   周峙光率先上前:“您是……”   白发老人沉稳地报上名字:“我是白客松。”   周峙光稍滞一下,连忙伸手:“您好您好,久仰大名。”   周峙光对于各行各业出名的人物,都比较熟悉。   他好奇地打量白客松,道:“您这次来是……”   白客松望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阮宵。   阮宵下意识往周牧野身后躲了一下。   白客松叹气一声,跟周峙光握了握手:“我是阮宵爷爷,我来接孙子回家吃团圆饭。”   在场的,也就周峙光和商瑶还不知道阮宵的身份,所以就他们两个最为惊讶。   阮宵还不知道白客松为什么突然承认他是白家的孙子,所以看表情有点懵。   白客松越过周峙光,看向阮宵,一向不苟言笑的表情放柔和了,伸出手:“宵宵,跟爷爷回家吧,你不想见到的人,都不会出现。”   阮宵张了张红唇,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他确实是被白诚给劝退了,对整个白家的人都有些淡淡的抵抗。   但是老爷子年纪这么大,还亲自上门来接,就有点……   阮宵晃了晃周牧野的手。   周牧野看他一眼,看出阮宵不想去,正要说什么。   结果。   “不行,白老先生。”周峙光先开口了。   白客松皱了下眉,看向周峙光:“怎么?”   颇有种“我带我自己孙子回家,你插什么手”的不满。   周峙光拿出老总的圆滑气质,颇为无奈地笑笑:“你可能不知道,宵宵现在是周家儿媳了,我家老爷子说今天一定要带宵宵去吃饭……不好意思,您来晚一步了。”   白客松已经等待许久了,不愿意就这么无功而返,态度强硬起来:“不如改天再去登门拜访,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宵宵还是更适合跟本家人在一起过节。”   阮宵看看周峙光,又看看白客松,想插嘴说几句话,但是最后又塌下肩,自己都觉得很混乱,还是让长辈们自己决定吧。   “那这样。”周峙光拿出手机,道,“我要向我家老爷子请示一下,如果他同意了,那宵宵你带走,你看可以吗?”   也只能这样,白客松让他去打点话。   周峙光拨通电话,在那头沟通了一会儿,然后开了免提。   他对白客松摇了摇头。   白客松看向手机。   接着,就听电话里传来一道十分硬朗,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宵宵今天必须来,你让那老狗当面来跟我要人!”   众人:“…………”   阮宵咽了一下口水,没想到火药味会这么浓。   白客松脸色倏地一变,更是说不出话。   拐杖往地上一杵,吹胡子瞪眼,气得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白客松: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   我是不是还漏了一个加更,应该还有两三章完结,加更也加不了什么内容,就这章发红包吧,截止明天更新钱。   - 第79章 代言合同   往前推个三十多年, 豪门的圈子还要小,那时候白客松和周老爷子其实认识,只是秉性不合, 没有深交。   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 两人会因为一个要带孙子回家吃饭,一个指名要见孙媳妇,而站在周家门口隔着手机吵了近一刻钟,吵到后来, 已经是为个人荣誉而战了。   岁月果真能改变很多事,比如过去两人秉性不合,到了现在, 成了秉性特别不合。   商瑶打了个呵欠, 坐进车里, 懒洋洋道:“周峙光, 我先睡一会儿, 吵完了叫我。”   阮宵趴在周牧野肩上, 小声道:“阿野, 我都饿了。”   周牧野牵了牵阮宵的手:“我带你先走?”   阮宵瞄了眼门外的白客松:“还没决定去哪儿呢。”   周牧野偏转过身看他:“你想去哪儿?”   阮宵眼角弯起, 嬉皮笑脸:“想去有阿野的地方。”   周牧野轻扯一下嘴角:“不早说。”   阮宵挫败地埋下脸:“当面拒绝老人家,好像有点残忍……”   周牧野走向院子外的车旁, 看了眼吵得面红耳赤,仿佛焕发活力的白客松, 又看向不断吐出芬芳的手机。   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道:“宵宵说他饿了。”   倏地一下。   吵得不可开交的两家老爷子刹那没了声音。   趁着两人冷静的间隙。   周牧野对白客松道:“白老先生, 今天就算了吧, 宵宵对白家还有心结, 不如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再提回本家的事。”   白客松眼神黯淡, 跟周家老爷子吵了这么久,也就周牧野说的,最入他的耳,他也能听得进。   于是后退一步,算是低头了。   周老爷子哼哼笑了两声,充满胜利的意思,他还想说什么。   周牧野拿起手机,转身朝回走,对着话筒道:“爷爷,可以准备红包了,我们半小时后到。”   一句话让周老爷子立即转移注意力,爽朗道:“早准备好了!记得让宵宵带Pos机来!红包装不下的!”   阮宵听到了:“……”   别吓我。   周牧野无奈轻笑,招呼一声,挂了电话。   周峙光一家子,连人带狗上车走了。   白客松站在原地望着幻影八代离开,幽幽叹气。   ***   到了聚会的地方,周牧野的亲戚们比阮宵想象的要热情。   周家的人大多从商从医,或者在艺术方面有所造诣,现在出了个像阮宵这样世界冠军级别的运动员,大家对他充满了兴趣。   阮宵在可以容纳二三十人的圆桌旁正襟危坐,回答四面八方的问题。   明明是元旦家庭聚餐,却聚出了媒体发布会的效果。   周老爷子看得直点头,虽然没明说,但看得出老人家对阮宵十分满意。   吃过饭后,好多小孩子跑到阮宵面前争宠,抢着要跟他玩仙女棒和放烟花。   阮宵怕再被大部队亲戚拉着问话,于是带着一群孩子先出去玩了。   院子里,阿黄兴奋地窜来窜去,典型的人来疯。   阮宵正在给仙女棒点火。   一个小男孩抓着滋滋作响的仙女棒,乌黑的眼瞳认真打量阮宵,童声清脆道:“我应该叫你什么呀?”   阮宵思考一下。   环视一圈。   周围的小屁孩都叫周牧野叔叔,按常理说,领回家的伴侣应该叫婶婶,但阮宵是男孩,情况有点不一样。   阮宵道:“不如跟着阿野一起叫……”   “你这都不知道!”   这时,一个争强好胜的小女孩跳出来,叉着腰,炫耀自己的知识储备,“他是我们叔叔的老婆,我们应该叫他嫂嫂!”   阮宵点火的手一抖,差点让仙女棒炸上天。   他看向骄傲挺胸脯的小女孩。   “……”   潘金连和武松的既视感就来了。   “叫哥哥。”一只大手搭在小女孩脑袋上,冰冷声线轻描淡写。   小女孩一下子敛了嚣张气焰,看到来人是周牧野,小声问了句:“为什么呀?”   周牧野低睫看她:“还没过门,瞎叫什么。”   小女孩似懂非懂,举着仙女捧跑开了。   阮宵靠近,轻撞了下周牧野:“那过门了,你叫我什么呀。”   周牧野沉吟半刻,看阮宵:   “嫂嫂。”   “……”   阮宵愤怒,高高扬起手。   打死你个不讲人话的!   ***   元旦佳节过后,阮宵通过国内为期一周的积分赛,确定成为这届冬奥会的参赛人选。   通知下来的时候,他先告知了周牧野这个好消息,接着,找到安乔。   阮宵:【我通过选拔赛,要代表华夏参加奥运了。[得意]】   安乔:【我们国家这次只有一个参赛名额,我本来不在首选之列。】   阮宵:【啊?你不来了吗?】   安乔:【但Yu完成不了训练,教练申请把他撤下了,我还在等结果。】   阮宵盯着对话框,有些恍惚。   安乔:【他父母来德国定居后,他的状态就一直不好。】   阮宵不知道说什么好。   阮宵:【你来华夏参加奥运的话,记得告诉我。】   安乔:【[ok]】   阮宵想了会儿白熙羽的事,一方面为天才的陨落感到可惜,一方面又让自己别多想。   白诚那一家子,他早撇清关系了。   这次冬奥会在华夏的京市举行,在行程上给本国选手省了不少力气。   阮宵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打磨自由滑节目。   在云燕问起阮宵要编排五个四周跳,还是四个四周跳时,阮宵想了想,选了四个。   肖开阳道:“你要不然再想想?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做五个。”   云燕却是笑,没发表任何意见。   阮宵拿着一对冰刀套,在手里晃来晃去。   他声音细宁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五个四周跳,还是四个四周跳,我都尝试过,虽然砍掉一个四周跳,分数很难达到五个那么高,但是在节目呈现上,舒服太多了。”   想到什么,阮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一开始参加比赛的时候,被叫做跳跃机器,被网友说听不懂音乐,柔韧性不够,我也想过,那就让他们说吧,就这么一直拿跳跃去拿分,把跳跃做到极致,跳到跳不动为止,完成五个、六个四周跳,只要没有突破身体极限,就一直加跳跃,完全地凭借技巧和技术去争取第一名,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不接受。”   “我学花滑的初衷,是因为它看上去很美,很让我触动。”   “当然也想拿第一,但我更想要的,是所完成的每个节目都能收获观众的掌声,触动他们的内心,被他们记住,一个选手的节目好不好看,用不用心,即便是没有专业知识的观众,都会有评判……如果有一天,花滑只剩下跳跃,一定会丧失它现在的魅力。”   阮宵看向肖开阳,眯起眼一笑:“我不仅要拿名次,我还要把这项运动传播出去,让大家知道,花滑真的很值得看一看。”   肖开阳竟一时间无法反驳。   受打分制度的影响,现在花滑的评分方式,是把一个整体的节目拆分成好多个固定的元素,更像是让选手踩点得分。   因为要选手保存体力做跳跃,所以在编舞上,大量砍衔接动作,甚至没有耐心去打磨作品,一切为四周跳服务。   于是比赛中的技术性越来越突出,艺术性越来越削弱,导致某些国家在花滑这一块变得像大家所说的“十分功利”。   出现这样的局面,是个人对于这项花滑运动的理解和感情不同。   无论是持竞技至上态度,还是将这项冰上运动奉为艺术,没有谁更对,也没有谁更高贵。   肖开阳叹气一声:“当然希望人人都是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   只是背负得多,对自己要求得多,就一定不会轻松。   阮宵却是对自己充满信心,欢快地敲了敲冰鞋套:“只要我能比上一次的自己更好,就一定能守住自己的理想。”   云燕忍不住捏了捏阮宵的小脸蛋。   她知道,阮宵过去喜欢跟别人比,因此给自己加了很多无形的束缚。   但是找回状态和节奏后,阮宵的目标更多是放在突破自我上,这使他在冰上变得愈发地从容和自信,也不乏意志力和韧性,越来越容易塑造。   这才是云燕喜爱的黑天鹅。   -   趁着会议结束的时候,阮宵坐在椅子上滑到肖开阳身旁。   “教练。”   肖开阳看他,莫名:“什么事?”   阮宵“嘿嘿嘿”:“还有代言吗?”   肖开阳:“……你想接?”   阮宵点头,十分真诚:“价格多少无所谓,我就是想养家糊口。”   肖开阳:“……”   周家是不是不行了?   ***   没过几天,阮宵从训练场回到家的时候,正巧遇上回家的周峙光。   周峙光提着公文包,不苟言笑:“宵宵,来趟我书房。”   阮宵勾了下周牧野的手指,挨近,对周牧野小声地忐忑道:“干嘛呀……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周峙光以前都不会单独找他的。   周牧野低睫看阮宵,薄凉地一挑眉:“你小心点。”   阮宵霎时间紧张:“怎么了嘛?”   “以前信誓旦旦说十胎,现在连个轮胎都没看到。”周牧野道,“我爸最恨别人开空头支票。”   阮宵眼一眨:“……”   虽然觉得周牧野是想骗他生孩子。   但周峙光为了这种事找他,也不是没可能。   -   虽然周峙光这个堂堂集团总裁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沙雕气息。   但一脸严肃的时候,阮宵还是挺害怕的。   他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跟周峙光进了书房。   门关上。   阮宵贴着墙,往沙发边上挪,眼睛紧盯周峙光,心脏越跳越虚弱。   周峙光来到宽大的桌子后方坐下,从公文包掏出一份文件拿手里,文件封面打印着“xx代言合同”。   周峙光这时抬眼,目光笔直射向阮宵。   阮宵一对上那样的视线,顿觉大事不妙。   他忽而膝盖一软,塌坐在沙发边缘,盯着地板,哭丧起一张脸,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在生了,在生了,别催了,我没忘。”   “……”   许是有些混乱,周峙光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周峙光:刚要施法,就被打断。   -   这章也发红包哦,截止明天更新前~   - 第80章 万千宠爱   阮宵还在那边哼哼唧唧生无可恋。   周峙光轻咳两声:“不是说这个。”   “啊?”阮宵牙疼一样的声音倏地止住, 茫然地一眨眼,“那叔叔你叫我来……”   周峙光大概觉得这孩子不太聪明,叹息一声:“上次无意听到牧野跟你在商量以后想靠家里……你们是不是年纪轻轻就有不劳而获的想法?”   阮宵想到那次在花房前跟周牧野聊天, 当时周峙光经过, 想来把对话都听去了。   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阮宵期期艾艾,想说是阿野带坏他,他可没那种想法。   可转念一想, 在背后把阿野一个人供出来不好。   于是小声道:“是……是我们不对,我也会叫阿野注意一下……”   周牧野板起脸来,开始训话:“宵宵啊, 不是叔叔说, 我们堂堂周家, 不是养不起你们, 但你们这种想法要不得呀, 你们有精力, 有时间, 只要勤奋, 完全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年轻人不能光想着靠父母, 钱还是得一分一分自己赚!”   阮宵垂着脑袋,尴尬地挠挠脖子:\"您说的对……\"   周牧野这时朝桌上扔下一份文件, 话锋一转:“这里有个代言, 你看要不要接。”   阮宵抬头, 一脸茫然, 只觉得猝不及防。   在周峙光的眼神示意下。   阮宵走到宽大的桌子前, 伸手拽过来合同, 翻开第一眼,发现代言的是某品牌牛奶。   那个品牌是目前市场上主流的牌子,相信家家户户都买过。   再翻开第二页,一眼瞄到合同报价,阮宵难掩讶然地叫出声:“一百万!”   他还从没见过报价这么高的代言合同。   周峙光默了一下,道,“你再仔细数数。”   阮宵停顿片刻,开始专心数后面的零,接着便是手抖,气息也虚了:“一……一千万……”   似乎觉得不足挂齿,周峙光挥挥手:“你要不然拿回去考虑考虑,一周内给我回复就行。”   阮宵呆滞地点点头,接着,才想起来什么,满脸严肃,郑重承诺:   “叔叔,谢谢你,你给我的这一千万,我一定要一分一分自己赚回来。”   “……”   ***   随着春节临近,冬奥也就近了。   除夕夜过后,阮宵才动身前往奥运村。   阮曼玲入选了这次奥运村的餐饮供应商之一,几乎是跟阮宵同步抵达。   过了没几天。   商瑶作为开幕式参演人员,以首席钢琴师的身份,被举办方邀请前往京市。   白客松作为奥运村总设计师,受邀出席开幕式。以往,白客松避免出席大型活动,但是这次,他应邀出席。   周峙光作为头部赞助商,已于开幕式当天上午由专人接入京市。   奥运会期间,各线记者忙碌地到处采访。   一位生活记者进入食堂,随意抓到一个正在指导员工配料的女人,了解过后勤厨师们的工作后,作出感谢。   最后,生活记者看一眼女人胸口的姓名牌,问:“曼玲女士,有什么想对冬奥说的吗?”   女人的白口罩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温柔地弯起:“冬奥加油!宵宵加油!”   生活记者懵了一下。   宵宵?   举办开幕仪式的场馆内排演的时候。   有娱乐记者等到商瑶,采访到最后,照例是一句:“商老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商瑶提着礼服裙,笑着喊话:“冬奥加油!宵宵最棒!”   娱乐记者:“???”   宵宵?   开幕式即将开始的时候,财经记者遇到入场的周峙光。   一通寒暄后,记者笑吟吟道:“周总,这次会留在京市看比赛吗?”   周峙光不苟言笑地点点头:“看完宵宵的比赛,应该就撤了。”   财经记者茫然:“宵宵?”   正式的开幕式上,观众还在入场落座。   在喧闹的人声中,一位华夏中央台记者特意找到白客松,向观众介绍这位德高望重的建筑师。   记者问:“对于这次冬奥,您有哪些期待的看点吗?”   白客松对着话筒道:“期待宵宵的表现。”   记者停顿稍许:“宵宵……难道是此次花滑男单选手阮宵?”   白客松笑容扩大,毫不避讳,甚至有些骄傲:“对!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记者:“……”   在场馆的另一头,一名德国外派体育记者在华夏区找到一个又帅又抢眼的青年。   一看,竟是曾经在欧洲花滑圈都很火的Ean。   德国记者连忙上前,用德文跟Ean展开交谈。   周牧野正跟沈天诚他们做一起,面对突然推上前的镜头,十分自然,用流利的德文回复。   最后,德国记者又问:“是否还有想表达的呢?”   周牧野坐姿散怠,用手碰了下唇,又伸过去往镜头前一贴,轻扯一下唇角,回了句德语。   这视频当晚一经流传到网上,周牧野那一笑,不知俘获了多少女性的心。   很快,有网友翻译出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周牧野说的是。   亲爱的,加油。   当所有采访视频被网友们搜集起来,一夜之间,#集万千宠爱的宵宵#火上热搜。   许多网友表示对阮宵的家世背景无法想象,目前为他加油的那几个全是大佬,分别涉及艺术界、商界、医学界、建筑界以及餐饮业。   就阮宵这样的人生,已经可以说是躺赢了。   当然负面的声音也有,还不少,微博上总有杠精存在。   【比赛还没开始,热搜就买起来了,人设也立起来了,zb的又一场造星运动罢了,希望这位阮宵选手能担得起现在的热度,正所谓站得越高,跌得越惨,比赛前不要有心理压力哦。】   然而面对这类评论,阮宵选择正面回应。   阮宵在微博上发了一张配图。   就见照片里,是背对镜头的两个人,阮宵穿着冬奥村的统一冲锋衣,骑在一个高大青年的背上,他扭过头来冲着镜头笑,眼睛都快弯得看不见了,一只手还高高举起,比出胜利的收拾,夕阳金辉笼罩在两人身上,画面是一片温暖色调,欢乐的气氛感染了点开图片的所有人。   【糯米做的阮宵V:谢谢大家对我的祝福,我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待,努力成为最好的宵宵,冬奥冲冲冲![冬奥吉祥物][冬奥吉祥物][冬奥吉祥物]】   ***   过了一周左右,经历过公开排练之后,终于到了众多冰迷期待的花样滑冰男子单人组短节目比赛。   那天阮宵发挥较为平稳,排在第三,跟第一名的成绩相差6.12分。   第一名来自欧系国家,别看他只有十八岁,但是已经升组两年,在上一届世锦赛中崭露头角,不过这一赛季他养精蓄锐,一直没参加过其他的比赛,所以直到冬奥赛场上才与阮宵碰面。   在阮宵出现前,这位十八岁的少年一度被传为是俄选手伊万之后的又一花滑界TOP,毕竟他各项身体条件都处于巅峰,体力更是强悍得惊人,靠着高水平的跳跃成了冰场上当之无愧的斩分机。   但是在人气方面,他一直没伊万的人气高,甚至还不如后进入花滑的阮宵,网络上对他最多的评价声音是,在赛场上表现出的极强的功利性,为了跳跃而跳跃。   拿出他的小分表一看就知道,BV分是所有选手中最高的。   短节目分数出来的时候,肖开阳问阮宵:“怎么样?知道对手有多强了吧?”   阮宵嘴里还塞着一口蛋糕,笑眯眯地点头:“他很厉害,但我也不差。”   肖开阳气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到了第三天的自由滑,网络上的热度早已铺垫够了,平台的播放量几乎突破有史以来最高。   周家一些没有到现场的亲戚就坐在家里看电视。   快到阮宵出场的时候,周老爷子和一众子子孙孙连忙聚到沙发前,打开电视机等待。   电视上放的正是花样滑冰男子自由滑,目前正是最后一组的第二个。   阮宵排在第三个。   果不其然,等了没一会儿,随着现场雷鸣般的掌声,解说员的声音加入。   解说员A:“现在上场的,是东道主选手,阮宵,今年是二十岁,短节目之后排名第三。”   镜头切换,一道黑色身形在冰面上快速滑行,绕场向观众致意,场馆内观众回应十分热情。   周家祖宅的客厅内,小朋友们忍不住欢呼雀跃,不停地拍手。   解说员A:“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冬奥会,在不久前的大奖赛总决赛中达成个人最好成绩,本赛季他的自由滑曲目选自于奥斯卡获奖电影《黑天鹅》。”   随着解说员的介绍,场馆内的交响乐声徐徐引入,阮宵也在冰面上如风般轻盈地开始滑行。   直至阮宵第一个跳跃完成,解说员声音再次响起。   “勾手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   电视内和电视外,俱是激烈掌声。   又是一段悠扬舒展的衔接步法。   阮宵在高速滑行的状态下,以莫霍克步法接入,“沙沙”的冰面滑行声中,足下蹬冰,旋转,平稳落冰。   解说员:“萨霍夫四周!”   客厅内掌声雷动。   周老爷子看得直点头。   小朋友们各个把手掌都拍红了。   阮宵在冰面上的状态太稳了,在高质量完成跳跃的同时,做出的衔接动作又不输芭蕾舞演员的专业,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吸引住。   观众们在看阮宵的表演,很容易把人代入黑天鹅的角色中,尤其是中间一段长达十秒的定级步法,不断变刃滑行接旋转的阮宵几乎要与音乐融为一体,给人直击心灵的视觉震撼。   在后半段的表演中,阮宵依旧干净准确地完成每个动作,只是在最后一个三连跳中,体力有些不支,接着的一个菲利普只做到了一周跳。   但是对于观众来说,这无损整个节目的美感。   三连跳完成后,还剩下两个难度动作,然而阮宵的实时分已经达到了114.28,比目前场上的第一名高出十分还多。   在后面一段音乐声中,阮宵放缓滑行速度,逐渐收敛外放的情绪,最终以高傲的黑天鹅身姿定格在冰场上。   高分贝的掌声及欢呼尖叫声中。   解说员一时间似乎是找不到词来形容,只一个劲地重复道:“非常好,非常好……”   搭档解说员B这时才开口:“真的,整套节目完成得非常出色,穿透力太强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在这个赛季才正式开启自己职业生涯的选手。”   解说员A笑吟吟的声音中隐含激动:“可以说,阮宵代表了华夏国花滑男单的最高水准,不,是花滑技术与艺术结合的最高水平,我已经无法来言语来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动。”   解说员B:“我们可以来看一下回放,阮宵的跳跃,是经得起逐帧推敲的……”   电视里几个片段的慢回放过后,镜头切回来到场边的阮宵身上。   场上肆意凌厉的黑天鹅,此刻却笑得一脸羞涩,带着汗水涔涔,挨个跟自己的两个教练拥抱。   接着,来到一个俊朗高挑的青年面前时,阮宵一下子跟没骨头一样,藏进他怀里,笑意中带上了莫名孩子气。   而青年一手揽着阮宵后背,偏着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噗嗤!”解说员A都忍不住笑了,“这位应该是阮宵的恋人。”   解说员B道:“经常见他们形影不离,相信很多观众也都知道。”   周家祖宅的客厅里,小女孩指着电视喊:“小叔叔!!!”   很快,阮宵跟着教练一起来到等分区。   分数出来。   场馆内霎时间响起更为热烈的掌声以及呐喊声。   阮宵翘起唇角,笑得十分可爱,又面对镜头挥了挥手。   肖开阳再次破防,拿袖口擦眼泪。   就见屏幕上。   技术分:120.78,节目内容分:94.56,短节目:101.34,总分:323.38。   华夏国的冰迷们直接都沸腾了。   就说这样的成绩,在历年的比赛中都是没有的,甚至超过了上一届冬奥冠军伊万,不出意外,阮宵这届妥妥的冠军。   那位短节目第一名的欧系国家选手团队聚在场边,看一个个严肃的表情,似乎正在交涉着什么。   阮宵先是进入了休息室,但是一个人坐着有些无聊,于是不多时就溜出去找周牧野以及团队里其他人了。   后面两个选手也发挥出了个人最好实力,但在各项分数上没有阮宵高。   最后一位,也就是那个被誉为本届最有望夺冠的欧系国家选手上场。   节目正式开始后,那位选手光在前一分半钟就完成了三个四周跳,分数是所有人中涨得最猛的。   但这也说明,他的节目是砍了不少衔接步法所协调的结果。   接下来,等他做到第四个四周跳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轻松。   连阮宵都不禁感叹。   年轻就是好,这身体素质太强了。   那位选手又做了一个菲利普四周,到此为止,他的所有跳跃都算没有大失误地完成。   再看此时的实时技术分,106.67。   肖开阳作为教练,忍不住盘算了一下,后面,最多也就一个3A了,就算跳满了,也还达不到阮宵的成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在所有人以为后面只是个三周跳的时候,场上的选手放缓滑行速度,压步,换足,接着猛地点冰,硬是做出了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   肖开阳愣了一下。   再看计分板上,分数一下子上涨到了116.12分。   肖开阳顿觉手心一麻。   他有预感,按这位选手过去的比赛成绩,裁判给的节目内容分也不会低,再加上他跟阮宵相近的技术总分……   阮宵则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眨了下睫,接着,似乎也预料到了结果,耸起肩,又沉下,大大地叹气一声。   他叹气不是因为别人比他好。   而是说起跟冠军失之交臂这件事,落谁身上,想来都会感到惋惜。   最后的节目在如潮的掌声中落幕。   裁判席上忙碌一阵后,给出了得分。   技术分:122.61,节目内容分:94.75,短节目:107.46,总分:324.82   总分排名第一。   阮宵的名字翻到下面一行。   对于这样的结果,在场观众以掌声表达祝福,然而在网络上,却是大面积地炸开了。   场馆内,男单比赛结束,各个团队逐渐四散开来。   安乔这次得了第四名。   他从德国队伍那儿走过来,跟阮宵交拍了一下手。   “恭喜。”安乔道,“不过你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阮宵嘟囔:“早知道就用五个四周跳……”   安乔道:“但你的节目很让人惊艳,我愿意给你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分。”   阮宵笑开,露出一口小白牙,用肩撞了下安乔:“跟你开玩笑呢。”   阮宵只有最初看到排名的时候有点失落,但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采用的配置。   等大家差不多都往外走。   周牧野提着阮宵的东西走过来,一颔首:“为国争光,真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阮宵站在原地,张开手臂,笑道:“那奖励个抱抱呗。”   周牧野放下运动包,走上前,将阮宵竖直着一把抱起。   阮宵尖叫一声,连忙揽住周牧野保持平衡。   周牧野又把阮宵往上托了托。   不仅给抱抱,还给举高高。   周围都是喧闹的人声,余光里,经过的人影仿佛是在白茫茫的冰面上浮动。   周牧野仰面望阮宵。   阮宵红扑扑的绝艳脸蛋,乌沉明亮的黑瞳。   周牧野眸色一软,放轻声:“我心里的第一名。”   阮宵抿起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拨了拨周牧野鬓边的发丝,视线放在手上。   过了片刻,他看回周牧野,声音温柔,却又带着蒲草的韧性:   “阿野,我没有觉得遗憾,也没有不开心。”   “虽然没有拿冠军,但我这一路上,找到了自己,得到了亲情,收获了友情,还有……”   阮宵埋下头,气息交织:“摘得了月亮。”   周牧野低了下睫,又抬起,近距离间对上阮宵的视线:“宵宵,这里不是终点。”   阮宵轻笑,声音在相贴的唇瓣间消融:“对,是起点……”   不远处的场边,一个摄影师抓拍到了这让他感到唯美的一幕。   接着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发自内心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有一点点事情,请个假,周四更新,谢谢各位~   - 第81章 无论多少次   几乎是阮宵获奖结果出来的瞬间, 阮宵出现在了国内各大社交媒体的开屏广告中。   就见阮宵拿着一瓶牛奶,喝了一口,再放下时, 唇边撇开两抹奶胡子, 他轻耸肩,偏头望向镜头,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   底下打出宣传语。   【冬奥季,跟国民奶团子一起喝国民好奶。】   许多网友纷纷表示, 今天的开屏看了好多遍,形象代言人美颜暴击!   获得银牌的消息一出,阮宵一举拿下微博七个热搜词条, 火遍大江南北。   同样是上热搜, 不过在一条#六个四周跳夺冠#的热搜下却是争议不断。   【都说GOE得分难扣分易, 其他选手每次都是以步法进入跳跃, 也不敢省步法, 怕被裁判抓住扣分点, 也就这位, 全靠压步硬跳, GOE还照常高,不怪大家觉得打分离谱。】   【这届冠军仿佛摆明了说, 我想跳得更高,哦, 原来这里是花样滑冰, 那再随便给大家编个舞吧, [流泪]我觉得自己被糊弄了。】   【P分硬是拉得那么高, 算好了一样要压过第二名, 就很恶心了。】   【不否认有人能欣赏这届冠军的表演风格, 显然,裁判组能给这么高的P分,也变相在鼓励这种风格,不评判好坏,但我还是为阮宵可惜。】   【[天呐]还有人把花滑当表演,这是冬奥!竞技场地!我是去看运动员争冠军的,谁分高谁好看,又不是看男人跳芭蕾的!】   【yue了,饭圈文化无处不在,体育圈也搞拉踩,粉丝都舞到这里了,真劝退。】   【望有些人不要一看到对比就扣饭圈帽子,作为冰迷,跟任何一个项目的体育迷没有区别,赛后探讨选手技术不叫拉踩,整天拿饭圈堵人嘴的人才是狭隘得可笑。】   【……】   在这场喋喋不休的讨论中,有祝贺,有质疑,有失望,有期待。   最后,一个大V的发言被推送至了热门。   【一根香蕉V:十年、二十年后,我可能已经忘了这一届的奖牌获得者都有谁,但《黑天鹅》带来的感动和触动,将会一辈子提醒我曾见过如此美丽的风景。感谢阮宵,感谢所有心怀热爱、不断突破的运动员。】   -   赛事结束,紧跟着便是赛后采访。   阮宵按照顺序进入场地,在前面的长桌旁落座,面对台下许许多多的摄像头。   灯光闪烁间,他左右看看,略显拘谨。   记者大多是华夏国的,但也有不少外国记者。   阮宵佩戴了一枚翻译器。   有人开始提问:“你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阮宵尽量稳住自己的小动作,前倾凑近话筒:“非常好。”   有记者善意地笑了。   在那位提问记者的眼神鼓励下,阮宵回想起教练说的,不能只给结论,还得说怎么好。   于是继续道:“今天将想要呈现的节目效果都表现出来了,而且所有动作都没有失误地完成,并且比在大奖赛中获得的分数还要高,我觉得现在的结果对得起团队以及个人的努力,所以觉得自己非常好。”   又有记者问:“今天比赛只跟冠军相差一分,是否会感到遗憾。”   阮宵找到发问的记者,跟她对视一眼,垂下视线,嗓音细气谦和:“对于所有运动员来说,没有得到想要的名次,肯定会有遗憾,但后来想想,我还有进步的空间,现在离冠军之位的差距,是能通过训练去弥补的,所以已经不觉得遗憾了,反而会因为第一次在冬奥会上拿到银牌而高兴。”   发问的记者点点头,朝他微微一笑。   有个外国记者提问:“有很多华夏网友在为你感到不公,说你输在了国籍,请问这点你怎么看?”   室内小声哗然。   这可以说是个很犀利的问题了。   阮宵先是停顿,放在台子上的手不自觉蜷起。   他也知道,这种涉及到其他选手或者国家的问题,得回答得更仔细点,不然会被人抓住漏洞,就会炒作个没完。   “我更愿意相信,自己输在了实力。”阮宵声音放缓,尽量使表达更清晰,“裁判有评判规则,大家都是在规则内竞技,可能会有主观因素的介入,分高分低很正常,但总体来说,只要做好自己,相信结果不会辜负努力。”   末了,一点头,像是自我认可:“对,我是这么认为的。”   换来台下一片掌声。   肖开阳站在角落,悄悄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正面回答,一开始还挺担心孩子一个人上台,怕说错话,还好还好,四平八稳,开始有范儿了。”   一旁,周牧野瞥他一眼,冰冷声音很淡:“我教的。”   肖开阳挑眉:“你教的?”   周牧野冲发言台上轻扬下巴:“早培训过了。”   肖开阳乐了:“还是你周到。”   有些问题,确实是周牧野跟考前划题一样给阮宵讲过的,还传授了技巧。   但是有一些不涉及立场的问题,却也是阮宵真情实感在回答。   记者:“你觉得在你获奖的道路上,谁对你的帮助最大?你最想感谢谁?”   阮宵想到什么,有些泛着傻气地笑了,低了下头:“对我的帮助都很大,无论是教练队友,还是亲戚朋友,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因此所有人都值得感谢,但是……最想感谢的……”   阮宵说着说着红了脸,最后:“害!不说了。”   显然是不好意思了。   不少记者应该知道些事,发出起哄声。   周牧野倚在门边,轻扬了下唇角,又收敛,漆黑眼眸在注视阮宵时,暗藏笑意。   之后,采访会上的气氛开始轻松。   记者:“听说周氏集团的公子周牧野已经向你求婚,请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阮宵先是茫然,接着脸色蓦然又红上一层,什么四平八稳的范儿都没了,手上开始做起小动作地捉着袖口,磕磕巴巴:“就……现在阿野还没毕业,我们又都还年轻,所以……所以可能会等他完成学业后再谈结婚,到时候我的职业生涯大概也能更平稳……不急,不急……”   现场记者们看出阮宵的羞涩,大多觉得孩子可爱,不再逗他,于是连忙切换其他问题。   又有记者问:“你会继续参加两个月后的世锦赛吗?还是说会休息一段时间?”   阮宵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笑意明朗:“当然会继续参加比赛。”   记者回以微笑:“那提前预祝你取得好成绩。”   不久后,赛后采访的片段上传到网络上。   网友们纷纷为阮宵的发言点赞。   通过整场发言,可以看出阮宵不怨天尤人,对于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心里也有坚定的目标。   这样的精神和素养也为阮宵博得了更多的好感。   大家纷纷祝福阮宵在不久后的世锦赛中能再攀高峰。   可令所有人惊讶的是,过了一个多月,却传来阮宵放弃世锦赛的消息。   网友四处求问,营销号们各种猜测,媒体记者们天天奔走,却又苦于采访无门,根本找不到阮宵本人。   然而在三月份中旬的时候,一个媒体人在私立医院门口蹲点拍到的一组照片引起轩然大波。   拍得模糊的照片中。   阮宵披着宽大不合身的黑色呢大衣,由一旁男人以保护的姿态揽着走出医院。   开车门时,男人用身体为他挡风。   阮宵上车前恰巧瞄向镜头的位置,那张绝色小脸较之以往更为莹润,乌黑眼眸清丽。   阮宵抬眼,跟男人对上目光,笑得眼睛弯弯,一脸幸福。   -   照片发布没多久。   阮宵的微博终于有所动静。   【糯米做的阮宵V:最近事情有些多,一直不知道怎么回应,抱歉让大家担心啦。   那个什么,想跟大家说一声,我结婚了,对象就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   因为有些事情耽误,无法参加世锦赛,很抱歉让期待的粉丝们失望,我一定会尽早回归,谢谢大家支持。   话说,采访会上立的flag全倒了[跪]。】   【[图片]】   点开图片,是一个高大男人站在沙滩上的背影,身材优越,夕阳下只剩一道剪影。   男人旁边则蹲着一只不知是边牧还是哈士奇的狗。   那背影,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周牧野。   #夜夜笙箫#超话楼的粉丝们纷纷表示扛不住这甜蜜的暴击,满屏都是哭泣的表情,不过是喜极而泣。   儿子跟儿子终于在一起了,官方认证的,这对cp质量也太高了。   无论如何,祝福宵宵和阿野!   ***   在一处四季如春的海边私宅内。   现在正是下午时分,金色的阳光照在露天阳台上,微风都带着慵懒气息。   露台的躺椅上,周牧野将阮宵抱在身前,正在给他细致地剪手指甲。   阮宵最近嗜睡,正背靠着男人睡觉。   一阵风拂过,带来海岛绿植的清香气息,阮宵眼睫颤了颤,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   “阿野……”   刚睡醒时的声音有些哑。   周牧野停了一下,帮他把盖着腹部的薄毯往上提了提,继续捉着那只细白的手给他剪指甲。“嗯?”   阮宵睡眼惺忪,一手无意识搭放在肚子上。   那里是比赛结束当晚周牧野没忍住洁身自好的原则,一个惊喜的意外。   阮宵望着前方的碧海蓝天,轻声道:“我梦到以前了。”   周牧野瞥他一眼,又继续看回阮宵的手:“以前?”   “嗯。”   阮宵咽了咽口水,润了一下嗓,懒懒地伸展了一下腰肢,才放松下来,道,“一直忘了问,如果电梯没出事,我问你要联系方式,你会给吗?”   “哔啵哔啵”两声。   剪去泛着粉色的透明指甲。   周牧野道:“不会。”   阮宵皱了下眉,彻底醒了,扭头不高兴地看周牧野:“为什么?”   周牧野神色寡淡,似乎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是见色起意的人。”   阮宵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虽然合理,但心里也高兴不起来。   阮宵坐正身,一把夺过指甲剪,自己埋着头给自己剪手指甲,闷声道:“我不要你剪了。”   阮宵最近情绪浮动比较大。   周牧野都尽量让着他的小性子。   周牧野道:“别生气。”   阮宵抿唇:“凭什么?”   周牧野道:“对孩子不好。”   阮宵一顿,拧眉:“噢!你眼里就只有孩子!”   周牧野缓缓扳过阮宵的肩,让他面对自己,又小心接过指甲剪。   低睫,用指腹磨了磨被阮宵剪得不够平整的指甲,冰冷声线淡淡:“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阮宵抬眸看他:“什么?”   周牧野道:“杠精。”   阮宵:“……”   气得掀开毯子要走。   却被周牧野抓住揽进怀里,两人再次倒回躺椅里。   周牧野趁机在阮宵脸上啄了一口:“别气了,乖啊,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阮宵挣扎:“不要不要!谁要你做好吃的!”   “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   “……怎么?你看不上?”   “太看得上了。”周牧野揉揉阮宵的发顶,一笑,“我养你啊,防老。”   “……”   阮宵张嘴就“啊呜啊呜”开始咬人。   阿黄刚从外面皮回来,看到阳台上两人,大概以为在打架,一下子激动地冲上去,前爪搭在周牧野手臂上,拍啊拍的,仿佛在说“使不得、使不得”。   可两人都没空看它,急得阿黄原地团团转,“汪!”地叫了一声,再次冲上去劝架。   温柔的海岛风中,两人一狗闹作一团,度过悠悠春日午后。   ***   如果把时间线推回电梯出事那日,空间线移向另一个世界。   电梯在“嗡嗡”声中停下,“叮”的一声,抵达一楼。   阮宵一个人兵荒马乱,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前方高大的少年跨出电梯,他一咬牙,跟出去:“你……你好……”   声音太细,很容易被商场里喧嚣的声音淹没。   少年没回头。   阮宵泄气,垂下脑袋,十分轻易地放弃了。   就这么走了两步,突然撞到前方的人。   阮宵茫然抬头。   前方的少年被撞了一下,这时转过身。   两人四目相对。   时间无端拉长。   熙熙攘攘人群中,仿佛只有两人定格。   阮宵深吸气:“你好?”   少年看阮宵,眼角泪痣衬得人矜贵难以接近:“你好。”   阮宵脸烫得厉害,视线游移,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勇敢,正要绕过少年赶紧离开。   少年这时道:“我在找直达地铁站的出口。”   所以刚才原地停了一下。   阮宵眨了眨睫,反应过来,立即道:“我带你去!”   两人一同朝外走。   阮宵瞄了眼他的包:“你来滑冰吗?”   “嗯。”少年声音淡淡,“但场地面积太小。”   阮宵热心推荐:“你要是想滑冰,可以去其他商场,比如……”   自顾自推荐一堆,一扭头,却见少年在看他,漆黑眼眸冰冷。   阮宵悄悄吐了下舌头,不再说话。   这时恰好走到出口处。   少年低下头,若无其事拿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吧,你说的那些,我记不住。”   阮宵一愣,接着,暗暗吞咽一下口水,没出息地红了脸。   他站在原地,掏出自己的老人机捣鼓,细声道:“只有手机号哦……”   周牧野抬睫,不动声色打量对方明艳精致的五官,少年脸红得尤其好看。   他垂下视线,低低应一声:“嗯。”   周牧野不屑搭讪,更不愿结交陌生人。   他看着新添的号码。   说到底,还是见色起意。   “我叫周牧野,商周牧野之战。”   “我叫阮宵……元宵多个耳朵。”   “你会滑冰?”   “会的。”   “下次一起。”   “好啊!”   -2022.2.16-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更新几章番外,应该是养崽日常。毕竟原本说好的写生子,结果到了最后一章还是个受精卵。   明天不想更新,想休息一下。   谢谢各位长久以来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