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当猎户》作者:海毓秀   文案:   原名《末世重生古代猎户》又名《村里的猎户威武雄壮》别问我为啥改那么多,我太难了~~   程铎在末世挣扎了十年,却被他视为至亲的人出卖。一朝穿越,他冷了心肺,当个猎户只求平静度日。   可野猪跑下山来,村里的汉子来找他……好吧,山边的田地是他的,杀了野猪有肉吃。   村里的哥儿要被抢走,村长来求他……行吧,那哥儿救过他的命,还给他张罗过菜地,做菜也挺好吃的。   后来……   他莫名其妙变成了全村上下的支柱,又凶又恶的黑面神。   阅读须知:1,主攻。主角力量异能者,战斗意识和技能点满。   2,1V1,双洁。   3,背景架空古代,有女人有哥儿。   4,水土不服及时止损。   内容标签: 生子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铎 ┃ 配角:配角123 ┃ 其它:穿越,生子,爽文,种田   一句话简介:末世男宠夫日常   立意:沉溺过去,不如放开双手创造新生活   总书评数:3850 当前被收藏数:12949 营养液数:5320 文章积分:131,569,216 vip强推奖章 末世力量系异能者程铎一朝穿越古代,才发现自己在这里是能一拳打死牛的强悍存在。他从无到有,靠打猎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有建房子,杀野猪,跟村里的哥儿两情相悦,渐渐走到了一处。婚后两人相濡以沫,恩爱非常,还在村里建起了砖瓦坊,带动全村发家致富…… 本文风格轻松,幽默诙谐,秉承了作者一贯的写作风格。乡村生活,家长里短,有斗极品亲戚,更有从无到有,日渐深浓的感情线,人物刻画鲜明,情节设置巧妙,不失为一篇精彩好文! 第1章 他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静谧无人的树林上方,突然凭空出现一道身影,那身影浑身浴血,“砰”地一声砸落地面,溅起一片灰尘。   程铎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满地枯叶,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他要死了,不过没关系,临死前他拼着这条贱命不要,重创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好弟弟”。想到程钊的晶核被他亲手挖出来时那惊愕的表情,程铎就觉得值了!   末世的异能者运转异能全靠丹田内的晶核,程钊没了晶核,就算勉强保住性命也成了废物一个。他爸不是嫌弃他的异能太没用,在程钊觉醒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甩开他吗,现在那一家四口都成了普通人,不知道他们今后要靠什么生活?   程铎的手指渐渐收紧泛白,因为头顶的伤口还在不停冒出鲜血,他那疯狂大笑的模样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悲鸣。   程铎不怪他爸将他扫地出门,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那好继母和好弟妹的撺掇下,狠毒地将他卖进地下研究所!   难道他不是他爸的亲儿子吗?还有他的弟弟妹妹们,尽管同父异母,他们总归是有血缘联系的。甚至他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后,因为全家就他一个人觉醒了力量异能,16岁就肩负起了养活全家的重担。   程铎那时觉得是应该的:他爸年纪不小了,多年养尊处优让他体能大幅下降不说,他的心态也调整不过来,因为恐惧丧尸连城门都不敢出。而程钊和程薇又太小了,最大的程钊当年才13岁……他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饿死不管吗?   程铎做不到。   可惜,近十年的付出并没有换来一家子的感激,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在程钊终于觉醒空间异能后,他这个鸡肋的力量系异能者就显得十分多余了。   末世的丧尸是可以升级的,异能者也一样。在初期显得弱势的法系异能者,在三级的时候就足以碾压一群普通丧尸,甚至面对同级丧尸,他们远程攻击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只有他们这些力量系异能者,升级的速度远比不上丧尸。并且因为高级丧尸变得越来越“铜皮铁骨”,他们这些习惯了近战的力量系异能者,往往好几刀下去都破不了防,每次出任务都死伤惨重。   从末世初期的杀丧尸主力,到中后期探路打杂、甚至自-杀式引怪的牺牲品,力量系异能者的地位变得十分尴尬。加上异能者的体质经过升级锤炼,力量增强也成了附属馈赠,随着后期普通丧尸消失,力量异能者的状况就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   若是末世初期足够聪明,懂得尽快提升自己的力量系异能者还好。像程铎这样为了养活一大家子,抠抠搜搜舍不得用晶核,末世十年还只是个二级的力量系异能者,简直是鸡肋中的鸡肋。   他带回去的物资越来越少,应该被他们嫌弃很久了吧?现在想想继母那些状似安慰,实则挑拨的话,还有弟妹们不经意间嫉妒的眼神……亏他还自以为一家人相濡以沫、感情很好,其实都是一厢情愿!   想起曾经的种种,程铎又懊悔地呕出一大口血来。他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等待着吞噬晶核的能量暴-乱将他带走,也或许……他等不到那个时候。   程铎耳朵动了动,听到随风传来的“沙沙”声。那是变异兽踩在枯叶上的动静,应该是闻到了血腥味,特意来享受他这顿大餐的。   果然,很快有四五道属于兽类的脚步声徘徊在附近,还有兽类从喉间发出的隐隐低咆,却始终没等来预想中的攻击。   程铎皱了眉,搞什么,变异兽竟然这么胆小?而且听动静,他们的体型似乎也不大?   不怪程铎诧异,要知道末世里变异老鼠都有成年家猫那么大,更别提其他种类的变异兽。有些末世前本身体型就很大的动物,变异后甚至能长到两层楼那么高。   并且变异兽对血腥味也很敏感,像他这样伤重流血不止的异能者,瞬间就能激起变异兽的食欲。   考虑到临死可能还要受罪,程铎总算睁开了眼睛。不过就在他睁眼的前一刻,他左边的野兽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发动了攻击——   程铎迅速抬手格挡,却被一双利齿狠狠地咬住了手臂,锋利的牙齿陷入皮肉,顿时一阵刺痛。   然而这时他也看清楚了,咬他的是一只灰狼。周围徘徊的另外四只是他的同伴,看到灰狼得手,其他四只也齐齐扑了上来。   程铎这时也不管自己想不想死了,狠狠一拳砸向灰狼头部。他本来只是临死反扑,没想到就这么一拳,那灰狼竟然闷不吭声,直直倒了下去。   程铎垂眼一看,原来它眼球暴突,口鼻溢血,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嗷呜——”灰狼的同伴们吓了一跳,纷纷退开。只是又舍不得这到手的食物,在附近徘徊一阵,看程铎没有其他动静,没多久又凶残地围了上来。   程铎苦笑,看样子他是逃不了被狼群撕咬而死的命运了,没想到末世十年了,这里竟然还有没经过任何变异的野狼。   算他倒霉!   就在程铎要脱力倒下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虎啸,声音雄浑沉厚,回荡在树林间,威慑力十足。   狼群不敢再恋战,夹起尾巴拔腿就跑。   程铎躺在地上,被鲜血糊住的双眼模糊地望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很快陷入了昏迷……   ***   程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实验室中,面前的白大褂拿着针管和手术刀步步逼近,他无力反抗,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   程铎很慌,但越慌手脚越使不上力,眼看手术刀就要落下,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不是逃走了吗?   没等他想明白,下一秒场景一换,他发现自己趴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身后是实验室尖锐的警报和人群杂乱的呼喊,而前方,就是通向外界的大门。   程铎想都没想,拼了命的挥动四肢向着大门爬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来到自己身边,清理伤口、灌药,苦涩的药汁滑过舌头,刺激泛酸的肠胃,让他感觉到了几分真实。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手指碰到那人身上穿的皮毛外衣——   “嚇!”那人吓了一跳,慌忙退开。   程铎看不清他的样子,晕眩感袭来,再次昏睡了过去。他就这样昏昏睡睡,每次醒来不是换药触碰到了伤口,就是被一碗苦涩的药汁灌醒。   等他完全苏醒的时候,洞外已经天光大亮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从远处传来,还有顺着烟火传来的熟悉药味……一切都安宁地像是末世前的样子。   程铎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天然的岩洞里,药味就是从洞口坐的那人身前传来的,他背对着自己,双手不停地在地上翻捡着什么。   “你,你醒了?”   那人发现程铎醒了,飞快地整理好地上的东西,站起身背对着程铎道,“瓦罐里的药已经熬好了,一会儿晾凉了起来吃。山洞里还有六副药包,早晚各一次,三碗水熬成一碗。我、我走了。”   说完提起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甚至因为逆着光,程铎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   这下换程铎愕然了,末世十年,竟然还有无欲无求,纯粹为了好心救人的家伙?   程铎不信。   果然,那脚步声很快又回来了,对方站在洞外,连面都没有露,“那个……给你抓药的银子是用你打死的那只狼换的,还剩了一点,洞里的粮食你尽可以随意。”   他像是鼓起勇气交代完了一切,很快又跑了。程铎等了半晌,这次他没有再回来。   程铎掀开身上的兽皮毯子坐起身,看得出这条兽皮毯是用很多边角料缝制而成的,有些皮毛因为没有处理好,甚至有腐烂过的迹象。不过缝兽皮的人很用心,一点一点把烂掉的地方去掉了,然后把剩余的地方缝合起来。虽然毛皮颜色深浅不一,但针脚细密紧实。   程铎摸着毯子,心里满是疑惑:末世里最难获取的无非是丧尸晶核、药品,烟酒和食物,像被子这种日用品,末世前家家户户都有,商场超市更是多得没人要,用得着自己缝兽皮?   还有,刚才那人说狼尸换的银子,喂给自己的也是纯粹的中药,这个狭小的山洞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但程铎一个现代工艺品都没看见。   他不会误入了什么隐世村落了吧?   程铎慢慢挪到洞外,看见地上用来熬药的、缺了一口大口子的土罐子,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除此之外,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采摘下来的植物根茎,刚刚那个神秘人就是在整理它们,这是……野菜?   程铎忍着疑惑喝了药,浓稠的药汁跟他睡梦中一样苦涩。如果是末世前,程铎说不定喝一口都要感觉作呕,但跟末世后过期很久的臭罐头相比,这碗药已经相当客气了。   喝完药,尽管身体各种伤口还在叫嚣着,程铎还是坚持穿好衣服,打算出去看看。   说到衣服,程铎发现受伤时划破的衣服也被神秘人补好了,养伤的时候冲锋衣和里衣都被脱了下来,放在一边。裤子倒是没有动,只是从破洞的地方上了药,还绑上了布条。   这套衣服还是程铎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时候,在基地里偷的人家晾晒的衣服,还有鞋子也是。除了这一身穿的,他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程铎在山洞里找了根木棒拿在手里,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山洞……   作者有话要说:   严正申明:背景古代架空,打猎剧情需要。默认古代的野生动物没病毒,现代的有,谢谢。   另作者不倡导捕猎和食用野生动物,看文的读者切勿模仿,时刻遵循防疫守则。 第2章 这是力气比牛还大!   神秘人找的山洞洞口很隐蔽,在一处地势陡峭的山坳深处,如果不顺着山坳走到底,一般人是看不见那个洞口的。   因为身上有伤,程铎花了一点时间走出山坳,又按照平日习惯顺着山脊往上走——他想到开阔的地方,观察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逃走的时候慌不择路,见到树林子就钻,后面更是被打落悬崖,他连自己走的什么方向都不记得了。   异能者的视力都很好,程铎站在一个矮坡坡顶,发现山下有不少人在地里耕种。坚硬的黄泥地面,大部分人连牛都不用,全靠人力拉着木犁艰难往前。   更让程铎惊异的是他们的服饰,无论短打还是兽皮制作的外裙,都很像是古代的款式。有些人头上还缠着布巾或兽皮,头顶露出一团发髻,连地里跑来跑去玩耍的小孩,都没有一个是留短发的。   程铎在山上观察了很久,似乎这里没有丧尸,也没有变异兽。极目远眺,绿植和黄土交替连成一片,还有远处的群山,给人一种深沉悠远的神秘气息……   程铎有些不确定了,C市基地附近还有这种隐世之地吗,怎么看都不可能吧?   他没有贸然接触村民,顺着来时的山路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打算等那个神秘人回来,再向他打听打听情况。   但很快程铎就知道自己想多了,神秘人临走之所以罗里吧嗦交代一堆,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回来。   程铎忆起他的交代,在山洞里找了找,找到少量松子、花生、板栗等干果,果仁都很小,像是就地在山林里收集的。数量稍微多一点的是小半袋黑豆,一小陶罐……粗面粉?还有一种不知道什么做成的饼子,硬得磕牙。   程铎一开始吃完了干果,然后在黑豆和粗面粉中选择了粗面粉。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选错了,这个面粉之所以粗糙,是因为磨面的人根本没有给小麦去壳,直接把麦麸也磨了进去。   好在程铎是从末世过来的,一碗只加了盐的面疙瘩汤,还因为不会用陶罐给烧糊了,程铎照样面不改色地灌了下去。   三天过去,药已经吃完了,程铎身上的伤也好了很多。他再怎么说也是异能者,加上之前昏迷的数天,伤势恢复成这样并不意外。   让程铎在意的是他之前吞下去的那颗晶核,除了一开始神志不清,他的身体似乎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程铎不喜欢有把剑悬在头顶的感觉,可是这里又没有能检查的医疗机构,就算能检查,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异常。好在他这条命也是捡来的,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其实他这三天也没有闲着,一边在山洞周围建立简单防御,一边偷偷观察附近的村民。   时间一长,程铎渐渐产生了一个令他不敢置信的念头,他似乎……是穿越了。   程铎心情很复杂,他虽然讨厌丧尸,讨厌暗无天日的末世,可那个世界毕竟是他所熟悉的,他知道该怎么生存。   还有,他一直坚持活下去的执念,就是有一天能够回去看看程钊他们的下场。如果他们活得好好儿的,他想要亲手为自己报仇。   可是现在的情况,报仇是不可能了,程铎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他以前努力杀丧尸,是为了养活家人,现在好像失去了目标,活着只是一种本能而已。   如果换成其他人,肯定很高兴地想要在新世界大展拳脚,但程铎很消极,过去的十年,整整十年,对他而言不止是一个数字而已!甚至他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梦到自己还在实验室里,无助而绝望地任人宰割……   程铎知道自己的思想有问题,但他不想去纠正什么,在末世活了十年的人,谁敢说自己心理健康?随便提出来一个,凶残程度都远超和平时期某些案件的凶手。   好在程铎没什么暴-虐想法,他只是消极而已。   在最后一点黑豆吃完之前,程铎学会了打猎,他用神秘人留在山洞里的一块碎铁片打磨了一杆木枪,然后用它猎了一只野鸡。   巨大的力量洞穿野鸡的翅膀,将它牢牢钉在树上,看着不断扑腾的野鸡,程铎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其实不习惯用枪,以往杀丧尸最常用的,其实是合金大刀。不过多亏了异能者灵敏的听觉和强大的身手,稍稍试了几次他就逐渐掌握了要领。   可猎物有了,怎么吃它却成了一个问题:第一,程铎的厨艺技能始终没能点亮;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神秘人留下的盐已经被他用完了……   吃着寡淡无味的鸡汤泡饼,程铎开始考虑到村里去生活了。毕竟人都是社会性动物,他再这么不喜欢接触人群,总不可能住一辈子山洞,当一辈子野人?   就算吃穿能够用猎物向村民兑换,可他长久不跟外界接触,真的不会疯?   以前的新闻还有十几二十年躲在深山,因为没人说话,出来之后连语言能力都退化的例子,程铎不想自己也变成这样。   可他一没有身份,二没有钱财,想住进村里似乎只能靠打猎?   于是程铎花了三天时间,打了五只野鸡和一只瘦骨嶙峋的野山羊,打算去最近的村子里问问情况。   程铎想过自己会被村民排斥,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那些村民远远地看见他就跑,有些甚至连农具都不要了,像是看见什么要命的东西一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程铎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就是穿得奇怪了点,又剪了短发,那些村民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至于他们嘴里大喊大叫的什么,因为口音太重了,程铎没听清。   不过这些村民这样,搞得他都想打道回府了,可一想到打猎这些东西不容易(其实是不想再吃没盐又味道腥膻的食物),程铎还是硬着头皮往村子里走。   走到半路,路旁地里突然斜冲出来一头大黄牛。那黄牛头顶双角,双眼猩红,看见程铎站在道路正中,满身血腥味……那牛猛地牛头一矮,四蹄加速向着程铎冲了过来。   那牛后面追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子,矮个的少年见状扯着嗓子惊声叫道,“快躲开,我家大黄惊了!”   什么惊了,明明是发疯了!   程铎见识过变异兽发疯的样子,就跟此刻的黄牛一样,他明显已经被这疯牛锁定了,就算躲开对方也会不依不饶。矮个少年虽是好心提醒,可他避重就轻的说法也有害人之嫌!   程铎很快分析清楚形势,前后没用半秒。然后他果断将手里的猎物丢到了身后,腾出双手回身,刚好接住了冲锋过来的沉重牛角。因为撞击的力道过大,脚下的泥土都被推得往后挪移了半寸——   一人一牛对峙了几息,就在黄牛想要扭头甩开这个变-态的时候,程铎突然沉喝一声,双臂肌肉暴起,一个用力生生将数百斤重的大黄牛扳倒在地,发出轰然巨响。   “哞——”   后面的少年本来还在扯着嗓子尖叫,看到程铎的举动,尖叫声蓦地堵到了嗓子眼儿。   前来帮忙的村民也惊到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程铎一脚踩住犹在挣扎不休的大黄牛,正想喊他们过来帮忙,围观的人群后面突地冒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看见程铎不客气地踩着自家的黄牛,那妇人顿时怒了,“老娘的黄牛——”   “你是谁呀,凭什么打我家的牛!”   程铎早几年还见识过这种不问是非,胡搅蛮缠的人,但末世后几年大家都很识相了,毕竟不识相的都被教做人了。   末世里被教做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学费往往是用命来交的。   他懒得跟这妇人废话,抓住对方打人的双手,反手往后一推。没想到这妇人站立不稳,自己跌坐到了地上,然后就开始撒泼哭嚎起来,“杀人啦,杀人啦!这外村的泼皮流氓抢了我家的牛,还出手伤人,光天化日欺负我羊儿村没人了——”   又抹着眼呵斥之前那高个青年,“长生你死人啊,自己老娘被人打了,你还傻站着看?”   高个青年面露尴尬,原本还在犹豫,见自己两个人高马大的堂弟二话不说挽着袖子冲上去了,只能咬咬牙跟上。   其实高个青年误会了,他那两个堂弟来得晚,没看见程铎一力扳倒几百斤重的大黄牛的场面。又看黄牛出气多,进气少,还以为黄牛倒在地上,程铎才踩上去的,所以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程铎被那妇人尖锐的嗓门刺得太阳穴猛地跳了几下,在末世待久了的人,对声音都十分敏感。何况这妇人颠倒黑白,那三兄弟还被她唆使,上来就要打人——   程铎冷笑一声,抬脚就把率先冲上来的壮汉踹飞了数丈远。   另一个抓住衣襟举起来,本来想屈膝拦腰摔断的,突然想起现在不是末世了,伤人恐怕要被抓起来。于是改变了主意,收势像扔麻袋一样扔了出去,最后的高个青年也一样……轻轻松松,整个过程没超过五秒钟。   甚至他另一只脚还踩在牛身上,从头到尾都没挪动过脚步。   听说有山贼进村,带着一帮村民前来驱赶山贼的村长李三爷,和他身后的壮丁都傻眼了。   这贼人力大如牛……哦不,众人瞄了眼还在他脚下挣扎的牛,再听亲眼看见他扳倒疯牛的村民一解释……这已经不是力大如牛了,这是力气比牛还大!打李旺的两个地痞儿子如同打三岁幼童,他们一齐上去真的能赢?   别激怒了山贼,整个村子都被人家屠了!想到牛家村牛老爷一家的惨状,村长李三爷生生打了个激灵。 第3章 当初是怎么有勇气把他救回去的?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被村民围在中心的程铎突然不小心瞄到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个低眉敛目,上前扶起被他一脚踹飞那壮汉的瘦削身影,不是救他的神秘人吗?   程铎当时虽然没看清,但末世里留意眼睛看到的一切是基本能力,他不可能认错。   神秘人胆子似乎很小,发现程铎盯着他看,或许已经把他认出来了,顿时紧张地手下动作都僵硬了。   程铎察言观色,发觉神秘人似乎不想跟他相认,摸摸鼻子移开了目光——恩将仇报打伤恩人的亲朋好友什么的,程铎再凶残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下一秒,他的不好意思就没了。   因为那壮汉被人扶起来之后不仅没一点感激,还十分粗鲁地挥开了他的救命恩人,“滚开,还嫌老子不够丢人是不是!”   程铎双眸眯了眯,突然觉得刚刚那一脚他踹得太轻了!   “三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看见李三爷等人,那撒泼的妇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先求了李三爷,又拽住了李三爷旁边一个黑瘦矮小的中年男人,“当家的,你也说句话啊,你看那杀千刀的给我们家长生打的!”   叫长生的青年被自家弟哥儿扶起来,揉着胸口,涨得头脸都红了。也亏得他生得黑,脸红也只是浮起薄薄一层罢了,但他脸上的尴尬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程铎冷哼一声,“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我还没告你们纵容疯牛伤人呢,你倒先给我安上罪名了?要说打人,也是你们先动的手,我不过是自卫罢了。”   那妇人方才心急自家的牛,根本没注意到程铎的模样,也不知道他这么凶。此刻被他横眉竖目地一瞪,登时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直往她当家的身后缩。   李三爷皱了皱眉,“长生,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叫长生的农家汉子还算憨厚,如实说明了事情经过,末了用大手抓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是看他对我娘动手,才忍不住出手教训他的……”   谁知教训不成,却反被人家抓住丢了出去,和二堂弟两个摔作一团,实在丢脸。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被神秘人扶起来那壮汉不服气地看向程铎。   “笑话,你们也没想跟我好好儿说啊!若是不服气,你过来,我们再打一遍?”程铎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加入村子的计划恐怕要泡汤,索性怎么痛快怎么来。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本就长得身材高大,浓眉深目,加上那一身在末世里沾染的浓重杀气,只一沉下脸就凶恶地堪比活阎王。   那壮汉、也就是李大不说话了。   打,怎么打?他们兄弟两个连人家一只手都打不过!   其实李大和李二一直是惯会在村子里逞凶斗狠的地痞村霸,往日里人家打不过他们,只能自认倒霉,赔钱了事。可现下来了个比他们更凶恶的,以他们欺软怕硬的性子,当然怂得比谁都快。   其实他们刚刚冲出来,也不是真心想帮大伯娘吴氏和堂兄李长生,只是看程铎一个人,想从他身上讨些好处罢了。   李大不吭声了,李二也缩在后面,村子里的刺头儿都被人家打怕了,其余村民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李三爷无法,只得好声好气跟程铎赔礼道歉,末了问,“不知这位大爷到我们羊儿村,是来做什么的?”   如果是来要钱要粮的,他们趁早凑一凑给他算了,实在惹不起!   程铎想了想,不答反问,“他们刚才看见我,为什么跑?”   听见这话,扛着锄头、扁担等农具的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李三爷代答,“我们十方山这片地界不是很安生,所以大家看见陌生人就害怕。”   他说着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程铎,“我看大爷这打扮,似乎是从关外回来的?”   程铎虽然跟他们一样说的是大夏话,但音调差别还是挺大的,他又剪了短发。关外那些外族人因为天气炎热,又不像他们大夏人重视礼节,所以经常把头发剪得怪模怪样的。有些在关外待久了的人,也会跟那些外族人学,所以李三爷才有此一问。   当然,其实某些山贼为了图省事也做这副打扮,村民误会程铎是贼人,这种话李三爷就不必跟他明说了。他们仅程铎一个人都打不过,更别提来一窝山贼了。   至于报官,那更不必提,官爷只想从他们手里掏银子不说,报官的事给山贼知道了还要被报复。   程铎眼神动了动,听李三爷的意思,他们这里似乎离关外很近?不过现下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程铎把这个问题先放下,想了想,随口给自己编了一段来历,“不是,我叫程铎,是从少林寺还俗回来的俗家弟子。回到家乡才发现,原来早几年发大水,家里人不是被淹死、就是跟着乡亲父老逃命去了。我一路走一路问,亲人的消息没打听到多少,自己反倒先活不下去了……后来见你们这里人杰地灵,想着反正我的亲人都没了,所以打算就此安顿下来。”   “苕拎…寺?”李三爷口音很重地咂摸了一下嘴巴,“是不是和尚庙的意思?”   程铎愣了一下,点头,“对,在河南嵩山。”   河南嵩山又是什么地方?李三爷看了看身后,见村民们都是一脸茫然表情,比他还不如。   “程大爷这样的…也能当和尚?”李三爷瞄着程铎的目光满是疑虑,他见过的和尚道士们哪个不是餐风露宿,面黄肌瘦,出来化缘的时候还要面带笑容,说尽好话。   像程铎这样的,直接抢比较快……   好在程铎凶恶归凶恶,眼神还是很清明的,说话也讲理。加上方才打斗的时候,他明显收了力没有伤人,李三爷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我是武僧。”程铎张口就来,见李三爷盯着他手里的那些猎物,又解释,“我已经还俗了,吃肉喝酒百无禁忌。”   他顺手把猎物递给李三爷,“不过这些不是我自己吃的,算是见面礼吧,我想在村里安顿下来,不知道村里有没有空地划个一亩半亩给我,我用来搭个房子就够了。”   李三爷这下是真愣住了,没敢接,“大爷真想留在我们羊儿村?”   不是他妄自菲薄,他们羊儿村后面就是绵延不尽的十方大山,村里地薄,山里的狼群啊,野猪啊又经常下山糟蹋牲畜和庄稼,家家户户穷得叮当响。   李三爷本来有话想告诉程铎,但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很快又咽了回去,他总觉得程铎会是个变数……罢了,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真是个好的,他想尽办法也要把人留在村里。   “当然,我不是说了吗。”程铎把五只鸡和一只野山羊塞进这个小老头手里,“如果你们的同意的话,我以后会在村里做个猎户。”   李三爷这回舍不得推辞了,并且因为猎物太重,年迈的他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多亏旁边的大儿子李大壮帮忙扶稳,他才没有把猎物洒了一地。   李三爷悄悄给大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把猎物拿回家去。   可看到这一堆猎物,刚才撒泼打人的吴氏不干了,“那他打了我们家的牛,就这样算了?”   他们家牛还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看样子都快不行了!   那可是一头牛啊,起码值五两银子!   程铎闻言也觉得有点奇怪,凑近大黄牛,伸手掀开眼皮看了看,又沾了点唾沫闻了闻,“这牛好像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那他就不知道了。   “你说有毒就有毒,你又不是大夫!”吴氏忍不住反驳,如果真是自家牛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她的五两银子岂不是没了?   “王大夫来了。”说大夫大夫到,程铎回头,恰好看见他的救命恩人把一个背着药篓的赤脚郎中引过来。   那人发现程铎看他,又胆怯地低头停下了脚步。   程铎有点好笑,这人看起来也有十七八岁了吧,胆子这么小,当初是怎么有勇气把他救回去的?   程铎本来还有点好奇,想看这古代的郎中是怎么望闻问切的。没想到这王大夫直接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然后层层打开,宝贝似的翻出一根银针。   好吧……   “是中毒。”王大夫用银针试毒以后宣布,算是证明了程铎的清白。   吴氏失望不已,倒是他的两个儿子,长生和之前提醒程铎的少年围到了王大夫身边,“中毒,中了什么毒?”   “王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大黄,我家耕地可全靠它了。”   程铎看没他什么事了,这才有闲心打量起他的救命恩人,说实在的,他这救命恩人的卖相可真不怎么样。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又瘦又黑,脸颊和嘴唇被北方吹得干裂起皮,十分粗糙。身上则穿着脏兮兮的布衣和拼凑起来的兽皮毛坎肩,看起来多有山洞里那兽皮毯子的风格。   不过程铎发现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窝偏深,睫毛又黑又长,眼珠仔细看竟然像是呈灰蓝色,似乎有异族血统。   但他很少跟人直视,总是低着头,好像很怕别人注意到他似的。还刻意留着糟乱的头发遮住半边脸,除了程铎,这村子里的人几乎都不怎么在意他。   程铎想起刚才那两兄弟似乎对他很不客气,抬眼望了望,发现那两人早已经跑不见了。算了,他以后找机会问问对方需要什么吧,他不喜欢欠人情,早还完早安心。 第4章 程铎石化了。   程铎直接跟了李三爷回去。不知道是因为他送了礼,还是因为他一上来就展示了高强武力值的原因,李三爷一家对他都挺客气的。   特别是李三爷的两个儿子李大壮和李二牛,他们可是亲眼见到程铎怎么跟人动手的,也见识过他冷脸怼人时那身可怕的气势。当然,他们都没读过书,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就是觉得程铎很可怕。   因此就算程铎不黑脸,他们也不敢往他面前凑。   两个家里干活的主力都这样了,其他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甚至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李二牛三岁的儿子毛蛋一看见程铎就害怕地直哭。   站在院子里,正好奇地四处张望的程铎身子僵了僵,然后转身就走。听到身后李二牛的媳妇小跑过来哄着孩子,程铎心情有点操蛋。   他也不想吓唬小屁孩,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收敛。   程铎其实不讨厌孩子,末世前看见亲戚家的小孩还会逗一逗。不过末世后就很少会看见孩子了,生了也养不起,加上小孩哭闹可能会引起邻居厌烦,生孩子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末世里的人生存压力大,脾气也相对暴躁,一点小事就容易闹大起来。尽管基地管理三令五申,伤人、杀人的事件也屡禁不止,时有发生。   之前因为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程铎在外时总是刻意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跟人起争执,以免引来报复……   想起那一家子,程铎又止不住地满脸暴戾,吓得过来喊人的李大壮腿都软了,双手扒在门框上,差点以为他忍不住要大开杀戒了。   还是程铎先发现了他,“什么事?”   李大壮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热热…热水已经兑好了,我们家没有新做的衣裳,换、换我二弟的成吗?”   他长得壮,弟弟二牛比他高小半个头,当然还是比不上程铎。这人不知道怎么长得,又高又壮,力气还大得吓人。   程铎点了点头,他怕自己不答应,面前这人会立马跪下求饶,“带路。”   洗澡的要求是程铎自己提的,他在山里混了小半个月了,在竹林边找到的小水洼虽然足够饮用和洗漱,但洗澡却是绝对不行的。所以这小半个月,程铎没有换过衣服,身上也只是沾水擦了擦。   虽然下山以后发现这些村民好像都差不多,但有条件的情况下,程铎还是喜欢干净的。   洗澡的时候,程铎顺便把头发也洗了,感觉身上一下子轻了好多。他把脏衣服丢到一边,准备吃完饭再洗。   晚饭是程铎带来的野鸡炖了一大锅萝卜和白菜等蔬菜,另有一碗炒鸡蛋,一碗下酒的炒黄豆,主食是某种黑乎乎的窝头一样的东西。   李三爷尴尬地露出满口黑牙,“村里就这条件,让客人见笑了。”   如果程铎没看见下厨的三奶奶端到隔壁桌上的东西,他可能还会觉得李三爷小气。但他看见了,所以他知道李三爷说的是真话,这个家已经用了最大的诚意来招待他了。   三奶奶就炖了一只野鸡,他敢说那只鸡的大部分都在他们这个瓦盆里了。而且隔壁没有炒鸡蛋和下酒的黄豆,只有一叠黑乎乎的咸菜,就是这个窝头一样的主食也没有。   程铎知道他们吃的是黄豆榨油以后剩下的豆渣,做成的豆渣饼,他在山洞最后吃的就是那个。那东西禁放,但是放久了发硬,并且一股豆腥子味,关键还没什么营养。   程铎想起隔壁屋里的女人和孩子,抄起筷子夹了大半碗肉,还拿了好几个黑窝头,然后递给李大壮,一脸自然地吩咐,“拿到隔壁去给他们吃。”   “哦。”李大壮根本不敢拒绝,接过碗就忙不迭下桌去了。   李三爷和李二牛齐齐愣了一下,然后李三爷点点头,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些微笑意。这么个对女人和孩子心软的人,总不至于是个坏的。   在李三爷的示意下,李二牛把自己的碗给了程铎,然后自己去厨房重新拿了一个。   程铎吃着菜,问李三爷,“刚才我看见你们家还有一个男人,他怎么不过来吃?”   李三爷想了想,“客人说的是大壮媳妇?他不是男人,他是个双儿。”   这下换程铎愣了,“双儿?”   李三爷看程铎是真的不知道,以为他在和尚庙里呆久了没人给他说过,于是仔细解释了双儿和男人的不同。简单来说就是双儿身量比男人小,力气没男人大,但眉心有痣,并且最重要的一点,双儿能生孩子。   程铎石化了。   他单以为自己穿越了,没想到还穿到了这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男人都能生孩子了,别还有什么妖魔鬼怪的吧?   好在他跟李三爷旁敲侧击了一下,发现除了双儿,这个世界还是跟一般古代社会差不多的,程铎放心了。   李三爷给程铎倒了一碗自家舍不得喝的好酒,但程铎喝了一口,就对这酒兴致缺缺。因为放得太久了,古代的密封又不太好,这酒有点发酸。   于是程铎吃菜,李三爷和他的两个儿子喝酒,这也方便了程铎打探消息。   不过程铎发现,李三爷似乎有什么想他隐瞒他的东西,因为每每李大壮和李二牛想说什么的时候,都被李三爷找话题带走了。   程铎也不急,反正他无钱无势,唯一的依仗就是这身力气,就算李三爷不怀好意想卖了他当苦力,那也要看谁有本事接手。   程铎可不怕这个世界的铁锁链,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生铁内部的杂质越多,硬度和延展性也就越低。像他这样的力量系异能者来说,轻轻松松就能挣开。   吃完饭,程铎发现自己的脏衣服已经被洗干净晾起来了,三奶奶见他盯着晾起的衣服看,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洗了三遍,有些地方实在洗不出来了。”   她心里其实很好奇程铎的衣裳,不知道那是用什么布做的,特别是那件外衣,坤起来还“啪啪”作响。最让她吃惊的是那衣服的裁剪和缝线,规规矩矩,一针不差,估计只有这世上最好的绣娘才做得出来。   三奶奶只是个普通的农妇,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羊儿村半天路程的二十里坡,甚至连县城都没去过。   因此程铎的衣服虽然奇怪,她只以为是别的地方流行这样的款式,并且她还觉得程铎家被大水淹了之前,他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程铎身上有种村里人没有的气度,说话也不一样,偶尔冒出几个她听不懂的词,也是文绉绉的。   什么样的家世能让后辈学文又学武,三奶奶不敢想象。他们家送一个孙子去启蒙都发愁得不得了,眼下铁蛋已经八岁了还没下定决心,为啥,穷啊!   倒是程铎衣服上后补的那些针线,三奶奶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她不敢问,她怕程铎不高兴了会对她动手。   其实三奶奶的想法在古代一点不奇怪,尊老爱幼在这个连肚皮温饱都满足不了的情况下,更多的其实是一纸空谈。对自家老人,在亲情、族规和三姑六婆的流言束缚下其实还好,古代的愚孝也不少。可一旦脱离了这个范畴,对很多人来说老人也就变成了“老家伙”。   但是程铎不一样,他虽然在末世走了一遭,基础教育的成果还是深入他心的。面对不胡搅蛮缠、倚老卖老的老人,他最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   甚至因为让不熟悉的长辈给他洗了衣服,感觉有点尴尬。   末世前他那个后妈也是不会给他洗衣服的,要么自己洗,要么洗衣机。至于末世后……沾过丧尸液体的衣服也没人会洗,扔了换新的,安全又省事。   所以三奶奶一副很怕他的样子,程铎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李三爷喝完酒午睡去了,李大壮和二牛要下地,程铎想了想,干脆跟他们一起出门,去村里转转。   这顿酒喝到最后,李三爷已经松口了,答应跟村里的族老商量商量。既然这样,程铎就需要考察一下环境了,毕竟是他以后要住的地方。   程铎跟着李大壮兄弟走到路口,正要分道扬镳,突然听到村子里有个妇人在大声骂街。程铎听不懂她骂得什么,只觉得那声音尖锐刺耳,还有几分熟悉。   倒是李大壮叫住了个人询问情况,“沙二叔,桂花婶子又在骂什么呢?”   那个沙二叔小心地看了眼程铎,凑到大壮耳边小声耳语,“听说他们家的牛救不活啦,李满仓准备连夜杀了,明早担到二十里坡去卖……这不吴桂花心里不满,骂人家外乡人呢。”   羊儿村也不是人人都不讲理的,李长生自己也说得很清楚,他们家的牛先发了疯,程铎才把牛扳倒按下的。何况王大夫也诊治过了,李家的牛是吃了那什么毒狼草才不行的,怪不得人家外乡人。   沙二叔自认声音很小了,却不知一旁的程铎听得清清楚楚。跟李大壮兄弟分别后,他特意跑到吴桂花跟前晃了晃,看着她突然吓白了脸像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鸡,他心里舒坦多了。   别以为他听不懂就不知道吴桂花骂的话难听,骂他那偏心死鬼爸就算了,骂他妈可不行! 第5章 想让我怎么报答你?   吓唬了吴桂花,程铎也没怎么在意,继续在村子里闲晃,晃着晃着就来到了村子背后的池塘边。   那里有一个人蹲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面洗衣服,虽然已经开春了,可池塘的水还是很冷的,那人洗衣服的双手冻得通红。   程铎盯着他那明显弱于普通男人的身形,忆起李三爷的话,冷不丁开口道,“你是个双儿。”   难怪救了他却不敢承认呢,是担心家里男人误会吧?程铎注意到他身后的大木盆里属于成年男子的衣物,又想起跟他打架时那两个壮汉,怀疑其中一个就是他的……相公?   永哥儿正努力捶衣裳呢,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差点吓得一头栽进池塘里。他抓紧手里的木棒,抬起头才发现是那个奇怪的外乡人。   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永哥儿自己都没发现,他没有村里人那么怕程铎,可能是因为他见过对方虚弱地躺在床上,发着高热昏睡不醒的样子。因此就算程铎长得人高马大,还凶神恶煞地打了他那两个哥哥,他也没有很怕对方。   程铎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果然在黑黄的皮肤上发现了那颗用来辨认双儿性别的红痣,但他很快又皱起了眉,“你的脸怎么……你在脸上做了伪装?”   对程铎来说这伪装弄得有点粗糙。不过头两次见面他要么背着身子,要么低着头……这次要不是好奇他双儿的身份,程铎也不会这么仔细地盯着一个人的脸看。   “!!”永哥儿只是个没怎么经过事的少年,闻言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抬手捂脸……等于是不打自招了。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低下头缩着脖子,“没有,我不懂你说的什么!”   “不懂就算了。”程铎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直接道,“你救了我,想让我怎么报答你?”   永哥儿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他当初救程铎,只是不忍一个大活人葬身狼口罢了。他以为程铎伤好之后就会自行离开,没想到这人不但没走,竟然还跑到村子里来了。   永哥儿对于程铎的提议有点心动,垂着眼帘眼神闪烁不定,就在程铎以为他要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少年抬眸怯怯地瞟了他一眼,鼓起勇气道,“那,那你给我五…二两银子?”   “……”   程铎无语极了,这大概是他平生听到过最质朴的报恩条件。虽然他现下身无分文吧,但也不觉得自己这条命就值五两银子。   哦,错了,对方怕他不答应,还自动还价到了二两……   该说两人生活的环境不同吗,从现代过来的他没觉得几两银子是多大的事,甚至因为末世里金银珠宝都成了能看不能用的废物,他的观念到现在都没完全转过来。   永哥儿见程铎不说话,以为自己要多了,面上有点讪讪地,“那不然…不然你把山洞的粮食给我补上,我们当扯平了?”   他本想腹诽程铎小气,可是一想到他救人的时候,好像没在对方身上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当时,几乎都要把这人给扒光了……   想到某些画面,永哥儿脸皮蓦地发热起来。当时忙着救人,他还没觉得什么,现下这男人活生生地杵在面前,他突然想起自己看过人家的身子……永哥儿那良久没动过的,属于双儿的羞耻心突然冒了出来。   他把手伸进水里,抓起衣服胡乱地搅了搅,期望冰冷的湖水能让燥热的脸皮温度降下来。   程铎倒没发现永哥儿表情有什么不对,他只是觉得这人比他想象中的单纯。但越是这样,他越不能随随便便用几两银子把人打发了。   索性他现在也没钱,程铎思索了一下,问:“你家里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不然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多余的事,又是找山洞,又是屯粮食的,难道他是被人从外面拐回来的?程铎脑洞很大地想。   程铎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永哥儿有点失望地撇了撇嘴,但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态,反正他也不吃亏。毕竟当初说好的,他拿了卖狼皮剩下的银子,程铎可以吃他在山洞里收藏的粮食。   而且,他收藏的那点粮食可不值一百多文……   永哥儿理直气壮地想,他费了老大力气把这人拖回去,还帮他卖了猎物,又给他抓药,伺候他,怎么也算扯平了!   不给就不给吧。   至于他后面的问题,“没有,我家里人对我挺好的。”   “既然好为什么要准备那个山洞?”程铎反问,见那少年低下头不肯说话了,又缓和了一下语气,“你别瞒我了,早上那汉子是怎么对你的我也看见了,再说我随便在村里打听一下,就知道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程铎说到这里感觉怪怪的,好像他是面前这双儿的奸夫,打算劝他跟自己私奔似的?   其实程铎真的想过,如果这少年真的是被拐来的,他想离开的话,自己可以把他送回原来的地方。   他早就注意到了,少年的长相跟周围人都不太一样,明显不是本地人。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做了那些伪装,想把自己藏起来。   “不要!”永哥儿变了脸色,他害怕程铎真的去村里打听他,那他们俩就真的牵扯不清了。   程铎只是个外乡人,他一直了之倒好,可他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   程铎被他色厉荏苒的模样惊得挑了下眉,难得出言安抚了一句,“好,你不愿意我不问就是了,别怕。”   他大概也能猜到古代流言的可怕,这少年对他来说等同于末世前的高中生,还只是个孩子。他又救过自己的命,程铎不免多了几分耐心。   程铎正想告诉他,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自己,就看到少年飞快地收拾了自己东西,连衣服都不洗了,抱着大木盆拔腿就跑。   “……”   程铎没有去追,他是报恩的,又不是报仇。若是让村里人看到他追在一个双儿后面……他早上还动手打了人家的夫婿,那人本来就怀恨在心,如果知道自己纠缠他的双儿,他不能对自己怎么样,可从他对少年不客气的举动推断,一顿打肯定是少不了的。   程铎不想害他。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以少年的脚程已经走得没影儿了,才转身往村里走。   再次路过李家的时候,发现早上那两个壮汉竟然在跟吴桂花扯皮。   “大伯娘,我们兄弟怎么说也为你们挨了顿打,你不想赔药钱,杀了牛总要给我们几斤肉吧?”   吴桂花脸皮一垮,几斤,做梦去吧,她一两都不想给!   她直接往地上一坐,“天呐,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们家牛好好儿的被人打得半死,亲侄儿竟然跑来家里来要肉吃,还有没有天理了!”   都是一家人,谁还不知道谁啊,李大可不吃她这一招。他和弟弟李二本来就是地痞子,见状厚着脸皮一笑,“大伯娘不给,那我们可就自己进屋拿了。”   说着给李二使个眼色,两兄弟抬脚就往屋里走。   吴氏变了脸,“长生,还不快拦着他们!”   一边喊一边急切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去抓扯李大和李二。她生的庞大腰圆的,李大李二又不是程铎,加上李长生和李满仓两个汉子都堵在门口,李大和李二愣是被她抓得脸皮都是血指印。   当然,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发髻散乱,暗中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   程铎本来只是想跟其他村民一起看看热闹,没想到其他人看到他,自动闪到了一边,给他让了条路出来。   程铎:“……”   给他让路做什么,他一不想进去打架,二不想进去劝架,让他安心看狗咬狗不好吗?   “你,你怎么来了!”李长生的弟弟丰哥儿看到程铎,不知道是惊还是恐地喊了一声,因为双儿的嗓子比男人尖细,原本打得正热闹的几人竟然都听见了。   他们回头看到程铎,脸上纷纷变了色,浑身僵硬地站到了一边。   李大李二只觉得早上被打的地方突然隐隐作痛,再一想到他们找的借口是被程铎打了,现下又被这个煞星逮到,表情顿时精彩极了。   他们俩经常在村里偷鸡摸狗,逃跑的本事也是一绝,见程铎堵在门口,竟然趁他不注意,翻过李家那矮墙的缺口跑了。   程铎:“……”   行吧,闹事的都跑了,这场闹剧也没得看了。程铎一句话没说,抬脚就走了。   不过他不说话,村里人却越发觉得他高深莫测,在他走后纷纷猜测他的用意,甚至觉得吴桂花嘴巴不干净得罪了他,可能会招来报复……   不得不说他们想太多了。程铎一个大男人,被吴桂花骂两句又不能做什么,围观他们扯皮只是觉得解气而已。   程铎回到李三爷家,换回自己的衣服就告辞离开了,毕竟李三爷家看起来也不太宽裕,他一直赖在人家家里就过分了。   因为风大的原因,衣服虽然还没干透,但他回山洞里烤烤就行了,不妨碍什么。   程铎跟李三爷约好,过两天来听结果。当然他也没透露自己的落脚地,因为那山洞不属于他的,人家双儿说不定还要用呢。   程铎不知道,因为下午那场闹剧,他留在村里的事还发生了一点小波折……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太爱写救命之恩,以身相娶的故事了,捂脸! 第6章 并且他还抢得理直气壮。   吴桂花可能把村民们的议论听了进去,得知李三爷答应让程铎留下来,于是趁着他召集族老们商议的时候,跳出来反对。   理由也是现成的,程铎身份不明,武力值又太高。如果他有什么坏心思,他们整个村子恐怕都要不保。   李三爷却不这么想,他能在羊儿村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他又实在欣赏程铎那强大的武力值,最终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众位族老的,总之程铎是拍板留下了。   可吴桂花闹也不是白闹的,李三爷原本打算拨给程铎的房子就在吴桂花家隔壁,那里原来住着村里的老鳏夫刘老才。刘老才去年没了,因为空置时间短,那房子保存得还比较完整,又在村子正中,进出都方便。   但因为吴桂花搅乱,族老们对程铎也有了些许顾虑,于是给他换成了山坳里用来看守田地临时搭建的那所房子。那房子一共两间,塌了一间,另一间也摇摇欲坠,半个屋顶都露在外面的。   李三爷带程铎去看的时候很不好意思,因为他和族老们收了程铎的鸡和山羊,到头却给他安排了一间不能住人的房子。   程铎倒是不怎么介意,因为李三爷说不收他钱了。就是年底村里去衙门报备人口的时候,需要他交上几百文钱,这样不但身份证明的文书有了,顺便还能给他办了这房子的地契。   其实也是程铎运气好,这武都县地处大夏边境,地薄、气候多变,生存条件本就恶劣。加上山贼作乱、边境军队与外族部落混战等因素,人口大量减少,地也不值钱。   官府巴不得村民拆分户籍,这样朝廷征兵的时候他们才能拉到更多的人完成任务。   李三爷满口歉意,搞得程铎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他其实很满意。   这山坳远离村子,屋前是一大片土地,稍远的地方有一座被开垦过的山坡,山上的地被砂砾岩石等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嫩嫩的菜苗从土地中间冒出来……平时肯定有村民来种。   而屋后直接就是大山,对于程铎这样的猎户来说也很方便,他以后上山打猎都不用经过村子了。   程铎想要的就是这样,既远离人群,又不是完全隔绝开来。他这所房子只能远远地望见村里人家的房顶,唯一连通外界的山坳入口有一片竹林,寥寥炊烟升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人烟。   异能者的耳力太好了,他的梦魇又时不时冒出来。程铎有些担心他哪天晚上睡迷糊了,不小心翻墙到隔壁,把邻居当成丧尸或仇人杀了!   离群索居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左右就他一户人家,梦游也不会跑得太远。   程铎还盘算着在院子里建个高点的围墙,把自己的房子圈起来,一来这样比较有安全感,二来还可以阻挡其他村民窥探的目光……   就在程铎给自己的地盘规划布局的时候,李三爷突然提点了一句:“你最好这片儿开垦一块菜地,不然吃菜什么的…可能不太方便。”   李三爷指着破屋旁边那一块长满杂草的空地说。   他实在是怕程铎没有菜吃,直接去偷别人家地里种的菜。他昨天还拍着胸脯给大家保证呢,若是程铎一来就干出偷盗之事,那他这村长还干不干了?   程铎闻言一顿,确实,他打猎总不能不吃菜了吧,老是去找村民换也不是办法。   他转头看向李三爷,表情有些为难:“这…我其实不会种地,三爷能不能找个人过来帮忙指点一下?”   “……成吧,我回去给你问问。”李三爷也没敢打包票,主要是程铎凶恶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村民都挺怕他的。   最近又正值春耕,家家户户都忙着地里的活计,看程铎的样子又是个一点不会的,需得手把手的教。他去哪儿找这么一个不怕程铎,会种菜又不用忙地里活计的闲人?   李三爷回去了,程铎站在那几乎要变成废墟的破房子前面,只觉得无从下手。   倒不是他不会,而是没有工具。   穿来古代半个月了,程铎第一次感觉到了赚钱的紧迫。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山洞拿上自己的木枪,转身上了山。他这回,准备弄个大家伙……   程铎打算得很好,可有些时候大家伙不是想有就能有的。他在山里转了一天,走到后面都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前面看到那窝兔子的时候,他就该想办法把兔子窝掏了,虽然狡兔三窟,堵起来麻烦了点儿……   还有那时不时飞出来在他眼前晃悠的野鸡,小是小,但也都是肉啊!   傍晚的时候,天色已经黯了下来。程铎在一处山涧里洗了手,又喝了点水补充水分,正犹豫着先回去还是找棵树将就一晚,就听到山林深处传来了打斗声——   “把东西交出来!”   “当我傻啊,交出来你们还不是要杀人灭口!老实告诉你们吧,东西我已经藏起来了,有本事你们在这十方大山里把我藏的东西找出来。”   “找死——”   被追杀的人听声音似乎很年轻,话虽然说得轻松,但从他拖着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左躲右闪,惊险万分的状态就能看出来,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被追杀的青年穿着黑色夜行衣,虽然跟他身后的三个异族杀手一样梳着辫子头,但无论从面容还是口音,都能分辨出来是大夏人。   那三个杀手就不一样了,大夏话说得怪模怪样的,手上拿着弯刀作武器,脸上还有刺青黥面。   程铎看着被追杀的青年,不知怎么想到了半个月前被追杀的自己……眼见那弯刀就要落下,划开那青年的脖子,程铎直接从树后转了出来,一脚将那杀手踹了回去。   程铎斜了青年一眼:“你拿了他们什么东西?”   青年捡回一命,惊喜不已,他没有回答程铎的问话,反倒飞快地介绍起了自己:“这位侠士,我是西陵大营的士兵孟极,大夏人。”   他也是机灵,虽然不肯明说自己从异族人手中拿了什么,但他把西陵大营士兵的身份一亮出来,同属大夏一方的来人肯定愿意帮助他。   程铎刚刚那一脚只为救人,并没有尽全力,那杀手很快从地上站了起来,跟自己的两个同伴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嘴里说了句什么,三人同时分散开来,将程铎两人团团围住。   青年连忙翻译:“侠士小心,他们刚才说要连你一块儿杀了灭口。”   翻译完又忐忑地望着程铎,见他手里仅有一杆粗糙木枪,上头连一片铁器都没有。而对面三个戎人训练有素,手里还拿着利刃弯刀。   青年有点绝望,他怎么觉得这人跳出来,除了多送一条命,好像没有别的用处……   程铎瞪了他一眼,侧身躲过一刀,趁着对方出刀亮出身体的空档,反手用木枪将那人胸口贯穿,狠狠地钉到了树上!   青年:“……”壮士!壮士他错了!   程铎也没有把木枪抽出来,而是拔出那人手里的弯刀,回首举刀格挡——   林中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扇着翅膀,空荡荡的枝头落下一片枯叶,晃晃悠悠飘进满地血泊里。   孟极看着眼前的血腥场面,差点怀疑自己遇见的不是什么侠士,而是杀人如麻的疯子!他们军营的士兵杀敌也不过抹了脖子,谁会费力把脑袋砍下来?   特别是这人接连砍了两颗脑袋,浑身滴血不沾、手法老练不说,他还毫无障碍地顺便蹲下摸了个尸……   程铎已经习惯了,杀丧尸必须砍头,不然容易被反咬。他先搜刮了两具无头尸体,在他们身上找到几块散碎银子,然后又提刀走向被他钉在树上的最后一个杀手。   那人还活着,只是看着奄奄一息,像是活不了多久了。   “这位侠士,手下留人。”孟极心里害怕极了,但还是开口叫住了对方:“这人我带回大营还有用,请留他一命行吗?”   行吧……   程铎也没多犹豫,收刮了银钱,转身走向青年。   孟极倒吸一口凉气,捂着伤口死死贴住了背后靠着的大树。难道他逃了一天一夜没死在戎人手里,最后竟要死在大夏人手里吗?   程铎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无语,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问:“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孟极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用那副小媳妇要被强的姿势抱紧自己:“?”   “我救了你的命,要点出手费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孟极拼命摇头,然后终于明白过来,惊喜交加,仿佛逃过一劫,飞快地在自己身上掏起了银子:“我身上一共带了十二两,都给你!”   程铎拿着银子,看着孟极的目光带了点嫌弃——怎么别人被人救了,随随便便就送上白银千两,甚至珠宝黄金。到他这里,就只有区区十二两?   看来还是因为身份不同的缘故,人家救的要么是土豪财主,要么是皇帝王爷,他救的这个只是个穷当兵的!   如果孟极知道程铎是这么想的,他一定会哭的,他们将军一个月也不过十二两俸银。白银千两,他怎么不去抢!   程铎就是抢,并且他还抢得理直气壮。完了也没有多管孟极的意思,扔下弯刀,转身就走。   “等等。”   程铎闻声回头,孟极又猛地贴回了树上:“这个…这个是我的身份牌,侠士将来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西陵大营找我。”   孟极抛过来一块铁片,上面除了番号,其余什么都没有。程铎聊胜于无地揣进怀里,其实根本没打算用。   他就想好好儿当个猎户,不想掺和什么家国战争,他连大夏人都不是,谁赢谁输关他什么事! 第7章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程铎其实不知道自己得了多少银子,他不是古人,不像他们随手掂一掂就能估摸出大致重量。而且那些银子也不是整的,除了孟极给他的十二两中有一张五两的银票,剩下的都是些散碎银子。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那三个异族人身上掏出的银子还没有孟极给的多,不过其中一个人身上有块上好的玉佩,程铎拿了。   他记得有玉佩那人是应该三人当中的头领,因为下令把他一起灭口的就是他,那人也是第一个被他枭首的。程铎对于拿死人的东西毫无障碍,因为后期他没办法杀丧尸的时候,很多时候就靠摸尸首养活一家人。   不过那玉佩成色好是好,出手可能有点麻烦,程铎暂时不想动。他并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再说他连市集怎么走都不知道,更何谈掩人耳目?   好在那些银子应该暂时够他购买工具和生活物资了,程铎想了想,觉得他还需要一个领路人。不仅能给他带路,还能帮他参考当地物价。   他想起李三爷答应找人过来指点他种菜,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就他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程铎就提着昨晚顺手打回来的野鸡和山洞里的一个粗陶罐,晃晃悠悠地去了山坳旧屋那里。   乡野山林的早上,空气非常新鲜,刚冒出地平线的朝阳穿破云层,露出久违的阳光。   程铎的心情也难得开阔起来,盘算着去旧屋那里炖一罐子鸡汤当早餐,顺便等着人来。若是鸡汤炖好了那人还没来,他就去李三爷家要人……   让程铎没想到的是,李三爷办事效率极高,来人也比他想象的勤快,大清早已经在旧屋等着了。并且那人本来写满窘迫的脸,在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粗陶罐以后,很快变成了不满,然后敢怒不敢言。   怎么是他?   这可真是太不巧了……   “哈哈…我就是借来用用,用完会还回去的。”程铎难得地有点心虚,因为不止是陶罐,他直到现在还住着人家的山洞,用着人家东西,盖着人家亲手缝制的兽皮毯子……   永哥儿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闷闷地冒出来一句:“那你别给我用坏了。”   “放心,坏了我赔你一个。”程铎这会儿财大气粗,承诺地也很痛快。   他当着永哥儿的面在山边的沟渠里取了水,又捡了废墟的石头和木材码成一个土灶。轮到点火的时候,程铎动作顿了顿,眼神悄悄瞟了眼远远坐在木桩上的小哥儿,厚着脸皮故作不知地掏出火石,点燃火堆,然后顺手又揣了回去。   可惜他做得再自然,那边永哥儿的注意力大半都在这边,自然是看见了。他从木桩上跳下来,气地直跺脚:“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陶罐就算了,火石可是用一点少一点的。   他四处给人帮忙,寻摸这点东西容易嘛?这人用起来这么爽快,又是罐子,又是火石的,说不得他山洞里的那点家当都被他糟蹋完了!   永哥儿想得没错,程铎什么都没有,可不就是手边有什么用什么嘛……   小哥儿气冲冲的,可是让他过来抢,他又不敢。   程铎看着他那小气巴拉、畏缩不前的模样有点想笑,手指往兜里一伸,变魔术般捏出一小块银子,在永哥儿眼前晃了晃:“这个够不够?”   永哥儿双眼一亮,下意识扑过来伸手要接:“够,够了!”   程铎又把手收了回去,侧头瞄了他一眼:“李三爷派你过来给我种菜的?”   他悄悄偷换了一下概念,把帮忙指点种菜,说成了“给我种菜”。   永哥儿果然上当,傻傻地点了下头。   程铎皱了眉,本想问他家里人不介意吗,可是想到李三爷既然派他过来,应该是经过考量的。既然人已经来了,他再问就显得有些不妥当了。   比如人家小哥儿本来没多想什么,他刻意强调,说不准还问出事情来了……   短短几次接触,不止李三爷相信程铎的人品,程铎也觉得李三爷这村长挺靠谱的。有个靠谱的村长可以给他减少很多麻烦,所以尽管加入羊儿村的过程有些不顺,程铎也没打算换别的地方。   其实程铎这次真的高看李三爷了,他哪有什么考量?他纯粹是找不到人,又看到永哥儿可怜巴巴地四处找活儿干,顺手把人抓过来顶包罢了。   他觉得程铎不可能看上永哥儿。他们羊儿村但凡有点本事的汉子,都想娶个女人暖被窝。极少数喜欢哥儿的,也喜欢那种长得干净秀气,白白嫩嫩的。   永哥儿长得又黑又瘦,而且他太高了,站出来比他们村里某些个矮的汉子还要高。长相嘛,也差强人意,虽说收拾收拾应该也能看……但一想到娶了他,就要被他那两个无赖哥哥缠上,一般人还真没那个胆量。   李家那大伯娘,吴桂花算是难缠的了吧?就因为两家有亲戚关系,李大伯李满仓一家也被那两兄弟折腾地够呛,吴桂花指天骂娘都挡不住李大李二这两个亲侄儿上门打秋风。   所以永哥儿十八岁了,至今还找不到人家。   退一万步说……程铎真的眼瞎看上永哥儿,说不准也是好事。虽然永哥儿肯定当不了正妻,但以程铎那身恐怖的力气,他肯定不介意多养一个闲人。   至于李大和李二,他们敢找程铎闹吗?   当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李三爷更多的是可怜永哥儿——因为永哥儿他们家的地,早就被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霍霍完了。   他爹李旺早几年还能上山采药和山货什么的,卖钱维持生计,但随着李旺摔断了腿,养家的重担就压到了永哥儿身上。   永哥儿倒也老实,东家西家的打零工,从来没跟主家男丁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他可能也怕他那两个哥哥找人家闹事,所以干脆把自己折腾地像个小子似的。   也多亏了他长得不出挑,不然就李大李二那两个丧心病狂地,把亲弟弟卖了也不是做不出来。   当然,上述的情况程铎都不知道。在他的认知里,永哥儿差不多跟“已婚妇女”挂上了钩。种菜倒没什么,反正主要活动地点都在地里,他尽量不往一处凑就好了。   只是领他去集市可能有点麻烦,这就跟他和别人的妻子去逛街一个道理,为了不招惹是非,他还是换个人选吧……   永哥儿眼巴巴地伸着手等着收银子呢,见程铎问了一句就没下文了,不免有些着急。   那是他的报酬吗,不会是要种完菜才给吧?这人怎么这么坏呢,把银子掏出来就只为了眼馋他?   上次也一样,这人明明问他要什么报答,他提了要求他又不肯,逗他玩儿呢!   永哥儿满肚子小九九,当着程铎的面却又不敢出言抱怨。他失望地垂下脑袋,偷偷瞄着那只大手里翻滚的小块碎银子,自以为没被发现。   程铎盘银子的动作顿了顿,注意到永哥儿的眼神,不知怎么想起以前基地里找他讨食的流浪狗。一样那么脏兮兮的,眼神却干净地很,充满希冀,偶尔会流露出些许生活的愁苦……他每每心软的就在这里。   程铎摇了摇头,随手把碎银抛给永哥儿,又理直气壮地吩咐,“去帮我把鸡毛拔了,顺便炖一罐鸡汤。”   光拿钱不干活可不好,救命之恩另算,一码归一码。   “好,我马上去!”永哥儿高兴坏了,拿了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程铎注意到,这哥儿做事比他细致多了。他最不耐烦拔鸡毛,第一次熬的那锅鸡汤,除了没盐,还有一股淡淡的烧焦鸡毛味儿,就是因为没拔干净。   后面再吃鸡的时候,他干脆把皮全扒了,虽然这么做浪费了点儿,但是省时省力。   永哥儿却很有耐心,用两块废铁皮,仔仔细细地把鸡毛拔了个干净。   永哥儿炖鸡汤的时候,程铎也没有闲着。他过去把废墟收拾了一遍,塌掉的房顶拆了,腐坏的木头堆在一边,打算以后当柴烧。   程铎干得轻松,一旁的永哥儿却看得咋舌不已。别的不说,就说那屋顶的主梁吧,他记得前年村里有人建房,那根主梁是被五六个汉子一起扛上去的。这房子的主梁虽然被水泡坏了很多,但程铎拿在手里,仿佛根本没什么重量似的。   不愧是几百斤的大黄牛都能按倒的人,力气可真大啊!   难怪他大哥二哥被这人打了一顿,不仅不敢回头找茬儿,在别处撞见了还要跑呢。他要是有这把子力气,他就去二十里坡给人抗包了,保准吃穿不愁……   “看什么?认真炖你的汤!”程铎抽空瞥了人一眼,发现小狗子挺机灵的,知道在地里摘块菜叶子盖住罐口,免得灰尘掉落进去。   被警告了,永哥儿扁了扁嘴,不敢再盯着看了。   程铎估摸着鸡汤差不多了,先到山沟里洗了手,然后才过去准备吃早餐。他注意到永哥儿有个用来喝水的竹筒,先给他倒了大半竹筒鸡汤,又用筷子分了他一块带鸡腿的肉。   鸡肉已经炖地软烂,用筷子很容易就能撕开。   永哥儿瞪大了眼睛,“给,给我的?”   他说着咽了口口水,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肉了,实在馋得慌。   但程铎注意到,他只把鸡汤喝了,肉却没有动。程铎不知道那是永哥儿留给他爹的,只是在心里感叹古代的哥儿真贤惠,在外头得了一块鸡腿,都没忘了拿回去给他相公吃……   罐子的鸡汤要比竹筒晾凉得晚一点,程铎觉得差不多了,抱起罐子先喝了一口汤,然后有点意外:“你放了盐?”   永哥儿点头,其实还放了一点山里找到的野山姜。   程铎显然也看见了,奇怪道:“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按理说他这个猎户才应该随身带着盐和调料,到时候在山上打了猎物就能现烤。   “我,习惯了……”永哥儿有点尴尬,他在外头找到什么东西,都是第一时间煮熟,然后偷偷拿回去给他爹。不然拿着食材回去,他大哥二哥直接就抢了,他和爹一口都吃不上。   其实他们家连锅都没有,别问他大哥二哥怎么吃饭的,要么狐朋狗友,要么去别人家混饭,他还曾经看见他们拿着东西去村尾的赵寡妇家……   程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吃完一整罐鸡汤,满足地夸了一句:“你炖汤的手艺还不错。”   当然,他夸完就指使人家小哥儿洗罐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流言就已经传成这样了?   吃饱喝足,程铎把自己的想法同永哥儿说了,谁知永哥儿听完却摇了摇头:“你知道从我们羊儿村,到最近的市集有多远吗?”   这个问题程铎当然是不知道的,永哥儿也没指望他回答,自己答道:“从早上第一声鸡鸣出发,一直走到太阳挂到半山腰上,买完东西还得快些往回走,不然就要赶夜路了。”   程铎用现代时间换算了一下:从早上第一声鸡鸣,大概是凌晨两点半到三点左右;太阳挂在半山腰,应该是早上八点或者九点钟……这路程可真够远的。   虽说这点距离在现代开车不过一个小时,但这里可是交通全靠走,通讯全靠吼的古代。山路崎岖,他也不可能去搞个牛车什么的,万一路上遇上点状况,他还得想办法把牛弄回来……   退一步说,不要牛车,他也不赶时间,在那边住上一晚吧。可他到底是去购买物资的,扛着大包小包,路程太远了也够呛。   “那你说怎么办?”他总不能不买了吧。   “很简单,我们附近村子就有你要的东西,我找个人带你去买。”永哥儿说到这里有点小得意,低头找了找,指着那堆他特意收起来的内脏道:“如果你不想给钱,可以用这个作为报酬。”   “可以。”程铎顿了一下,说实在的,野鸡的内脏比家鸡小得多,他又没有清洗的面粉和盐什么的,之前都是随便挖个坑埋了。   原来这玩意儿还有人要,难怪小哥儿给鸡拔毛的时候,特地用一片大叶子把内脏都收集了起来。   “那你等等……”永哥儿见程铎答应了,在路边抽了根草梗把那内脏包起来,然后提着它和自己刚得的鸡腿肉,飞快地跑了。   永哥儿跑回自己家,先在破破烂烂的小院门口探头探脑了一番,发现只有阿爹一个人在院子里编竹篓,两个哥哥似乎都不在。   “爹。”永哥儿叫了一声,把藏在身后的竹筒拿出来,献宝似的递到他爹眼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你哪儿来的鸡腿?”李旺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看屋里,虽然明知他那两个混账儿子出去了不在家,还是压低了嗓音:“告诉你多少次了,得了东西自己在外面吃了就是了,还拿回来做什么!”   “爹,我在外面吃过了,这个给你吃。”永哥儿道,他爹每次都这么说,他已经习惯了。   “我一把年纪了,吃什么鸡腿!”李旺推拒不要。   “爹,你就吃吧……”   父子俩你推我,我推你一阵,最后考虑到李大李二随时可能会回来,为了不浪费时间,干脆两人一起把鸡腿分着吃了。   说实话,一只野鸡腿能有多大,仅仅能让两人尝个味儿罢了。看着永哥儿单纯满足的脸,李旺心里只想叹气:若不是他这个当爹的教不好儿子,怎么会害得永哥儿跟他一起吃苦!   可能是因为生活不如意,李旺比他哥李满仓看起来还要显老,不到五十就斑白了双鬓,加上摔断了之后就弯不起来的右腿,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   其实若不是永哥儿这孩子还需要他,李旺心里早觉得没盼头了。   “爹……”永哥儿见他爹又叹气了,本想告诉他自己还得了一锭银子,想让他爹高兴高兴。可是转念一想,鸡腿他还能解释,银子的由来他该怎么说?   若是说实话,他爹肯定会担心的……   找不到借口,永哥儿干脆不说了,把吃鸡腿剩下的大骨头埋进地里,又进屋拿了把豁口的镰刀。   “爹,这个背篓我拿走了?李三爷让我去帮人种菜,那地里杂草多得很,我拿去装草了。”永哥儿看他爹编了新的,就打算把旧的拿去用。   那些草他也不是白割的,装满一背,背到那些养牛养羊的人家,他们虽然不愿意给钱,但是也愿意给捧豆子、或是几根菜什么的。   “拿旧的干什么,拿新的。爹编几个竹篓又不费力,主家都送你鸡腿了,你拿个好的给人家。”李旺厚道地说,这种竹背篓村里家家户户都会编,想卖都卖不出去。   他知道鸡腿肯定是永哥儿打零工的人家给的,既然别人鸡腿都给了,换他一个竹篓根本不值当什么:“不够的话再回来给爹说。”   “爹,不用……”   “什么不用,拿去!”   永哥儿看他爹都要生气了,无奈地换了个新的背篓:“那爹,我出门了。”   李旺点点头:“嗯,干完活早点回来。”   出了门,永哥儿正打算去找自己的小伙伴,却不巧在村中跟一个身穿补丁长衫、布巾挽髻的书生狭路相逢。   那书生一看见永哥儿就面露鄙夷,痛心疾首:“一个哥儿成天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永哥儿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自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有闲心来指责他!他不想听书生啰嗦,干脆转身打算换条路走。   其实农家的姑娘、哥儿们比不得大户人家,他们都是要出门干活的。那姓柳的穷书生之所以单单针对永哥儿,是因为他上次一个人偷偷去二十里坡找活儿干,不小心被这老古板瞧见了。   当然,永哥儿的活儿也没找到——他的身量人家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哥儿,嫌他力气小,根本不肯给他机会。至于那种不用花力气的工作,永哥儿自己又不愿意。   那柳书生仗着自己读了点书,平时就喜欢对人说教,明明永哥儿都不理他了,他还在后面滔滔不绝地念叨着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只是他的报应来得也很快,一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土疙瘩砸在他头上,砸得他“哎哟”一声。   柳书生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又有接二连三的土疙瘩飞了过来——   永哥儿捂嘴幸灾乐祸:“活该!”   “混账,混账,实在有辱斯文……”柳书生拂袖气跑了。   永哥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果然山娃子很快从旁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钻了出来。   山娃子今年刚好十一岁,跟他一样家里穷得叮当响。不过他们家穷是因为大哥二哥,山娃子家穷是因为他娘生病耗尽了家财,也因为他们家孩子多。   山娃子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弟弟妹妹。他娘三年前得病去世了,山娃子的爹又在二十里坡给人抗包打零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所以山娃子就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也是个机灵的,跟永哥儿一样上山下山到处跑,就为了填饱家里那几张嘴。   “我正想去找你,你有空没?”永哥儿道。山娃子跟他不一样,他们家是有两亩地的,他爹打零工回不来,就他自己带着两个稍大的弟妹一起种。   “啥事?”   永哥儿简单把事情说了,山娃子有点犹豫:“你说的那人,是不是之前把桂花婶家的黄牛一拳打死的那个?”   牛都能一拳打倒,万一他让对方不满意了,对方会不会也揍他?他可不比牛禁揍……   “……”永哥儿有点无语,这才多久,流言就已经传成这样了?   “不是,你听谁说的……明明是那牛自己发疯了冲出来撞他,他才把牛按倒的,他也没有打死牛……”永哥儿简单述说了事情经过,然后中肯地道:“其实他人挺好的,只是看着凶,也不会随便打人。”   “真的?”山娃子还是有点怕,听说永哥儿那两个恶霸哥哥都被打了,他能不怕吗?   “真的,我还能骗你?”永哥儿无奈,想了想又道:“其实今天他还给我鸡腿了,大鸡腿。要不是我是哥儿不方便,我就自己去了。”   “鸡腿……”说到鸡腿,山娃子口水都快下来了   永哥儿想起山娃子的弟弟妹妹,到底还是把东西给他了:“算了,这包鸡内脏给你吧,随便你去不去。”   反正程铎也不像是在乎这包内脏的样子,大不了他自己带路。   山娃子年纪小归小,却也不是那种吃白食的人,接过东西的同时也下定了决心:“我去。”   内脏虽然不好打理,但也是肉,足够他和弟弟妹妹们打个牙祭了。   “你等等,我先把东西拿回去。”   山娃子回家放了东西,很快跟着永哥儿一起来到了程铎面前。   山娃子来之前,还想过传言可能夸大了,可是看到程铎,他觉得这人确实挺可怕的。仅仅是站在那里,他就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甚至比狼还可怕……   不得不说山娃子的小动物直觉还挺准确的,好在程铎也不在意,朝他点点下巴,尽量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山娃子……”   “那行,我叫你山娃子,你叫我…程哥吧。”程铎下意识看了永哥儿一眼,想说他也可以这么叫,不过想到永哥儿是哥儿,干脆不提了,随他吧。   不过也正是这一眼,让他注意到了永哥儿身后的背篓和镰刀,顿时对他勤奋的工作态度很满意,顺口叮嘱了一句:“我们走了,你好好儿干活,别到处乱跑。”   他本来是好意,担心永哥儿碰到山林的野兽,遇上危险。   但因为语气太过直男,听在永哥儿耳里就变味儿了,活像地主老爷叮嘱自家长工不要偷懒……   永哥儿:“……知道了。” 第9章 我是来给你种菜的,不是做饭的。   没了永哥儿帮忙说话,山娃子显得很拘谨,他走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偷偷瞄着程铎。   程铎正想跟他说说话,顺便打听一下情况,就听到路边干活的半大孩子跟山娃子打招呼:“大山哥,你要出村去啊?”   “去哪儿,能不能带我们一起……”   山娃子平时上山下河地寻摸东西吃,偶尔也会带上村里的孩子,因此他们一有机会就想跟着他混。   话还没说完呢,这群孩子就看见了山娃子身后的程铎,顿时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如临大敌。然后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五六个孩子飞快地作鸟兽散,甚至有一个背着大背篓,跑得鞋都快掉了……   程铎:“……” 就挺复杂的。   他摸了摸鼻子,可以想象自己在村里的名声,大概已经和“吃小孩”差不多了。   山娃子看着程铎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俗话说任何事都是对比出来的,看着大头他们那么怕程铎,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怕了。   “村里人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程铎忍不住问了一句。   山娃子眼神闪烁:“就…就是一拳打死牛什么的……”其实还有别的,他不敢说。   程铎:“……”别说,他可能还真的有这个本事,这些村民也不算造谣。   “不过永哥儿跟我解释了,说你没有打死牛,你只是把它按倒了……”山娃子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用目光向程铎求证,眼神还带着隐隐的崇拜。   山娃子见过别人家杀猪的场景,三四个大人按着猪,还有一个负责捅刀。有时候猪叫得太厉害,那些大人就拼了命的去按,一个个脸涨得通红……   而程铎按倒的可是牛哇,比猪还大得多的牛!他一个人就按住了,这得多大的力气!   程铎注意到山娃子的眼神,犹豫了一下:“等你以后长大了,力气也会变大的。”   “嗯。”山娃子点头,眼神很亮:“等我长大了,我就像我爹一样去二十里铺抗包,赚很多的钱!”   程铎嘴角抽了抽,合着你的理想就是当个力工?不过比起末世里活得如同行尸走肉的那群人,山娃子这样单纯的愿望显得有血有肉多了……   程铎有点复杂地笑了笑,没有打击山娃子,而是很快换了个话题,说起了正事:“你给我说说,我们要去买东西的地方吧?”   “哦……”   经过山娃子的介绍,程铎发现这古代村落自给自足的能力,比大城市强多了。   首先他们自己种粮种菜,蓄养牲畜,另外有些村子里还有豆坊、油坊、铁匠铺等家庭型产业。   像他之前吃的豆渣饼,就是杨树村油坊里卖出来的,一文钱一海碗,比小麦粉便宜多了。   因为程铎首要买工具,他们先去了牛家村牛铁匠的打铁铺。路过一栋看起来不错的大宅子的时候,程铎发现那房子门前挂着白灯笼和白布,地面洒了一层稀稀拉拉的纸钱。有些纸钱已经被雨水浸透又晒干,残缺不全地粘在地上,一副阴冷萧条景象……   “这家是怎么回事?”   山娃子低声:“这是牛老爷家,听说他得罪了山贼,一家十几口都被杀了……”   山娃子说得这里觉得有点冷,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程铎听完若有所思,难怪他第一次去村里的时候村民那么害怕呢,这里的山贼未免太无法无天了。要说乱,末世里更乱吧,但每个基地表面管束还是有的,至少在基地里不会发生这种灭门惨案。   “那官府不管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山娃子眼神动了动:“但我有一次听我爹他们一起干活的大叔聊天,他们说官府还收那些山贼的孝敬呢……”   不过他爹不让他打听,怕他小孩子出去胡说。   那倒是有可能,官匪勾结,在古代县令都能当土皇帝的社会再正常不过了。   两人来到铁匠铺,铺子里东西倒是挺全的,什么剪子、菜刀、铁锅、锄头、铁锹……应有尽有。   不过古代铁匠铺跟现代日用品店卖成品还是不一样的,像菜刀、锄头、铁锹这些东西,摆在铺子上都是没有木把的,需得客人买回去自己做。   程铎把需要的东西都买了一份儿,铁器在古代可不便宜,一套买下来花了程铎三两并五百文。   因为一次性买的多,算是大主顾了,牛铁匠还特地送了个篮子让他方便拿。   程铎把铁锅背到背上,突然问牛铁匠:“你这里有刀或弓箭这类武器卖吗?”   牛铁匠吓了一跳,表情尴尬地笑了笑:“客人说笑了,那些东西我怎么敢打,又不是不要命了?”   程铎看他的表情就差不多心里有数了,如果有人花了大价钱,他肯定是可以偷偷打的。只是看自己面生,不敢应承罢了。   “不瞒你说,我是个猎户,购买武器只是想用来上山打猎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牛铁匠点了点头,面色缓和了一点,但还是没说什么。   程铎也不勉强,以后混熟了再说吧。他现下买了斧头、柴刀,还有一把用来剥皮的小刀,暂时也够用了。   买了铁器,程铎又去相邻的木匠家里定了门窗、桌椅板凳和床、柜子等家具。特别是床,程铎已经受够了餐风露宿的日子,能够生活地舒适一点,多花点钱他也愿意。   之后程铎本来打算去买衣服和床品被褥这些的,但山娃子告诉他,他们这里没有成品。织布的娘子只会把布匹织出来,家家户户都是自己买回去缝制的。   倒是弹棉花的有,所以程铎身上又多了好几匹土布和两床被褥。好在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他不用买棉花回去做棉衣。   其实武都县地处十方大山,这里的人大部分都穿皮子,只有少数有钱人才会特地做棉衣。就算是棉褥,一辈子可能也就买一次,那就是成亲的时候。   当然,也有实在太穷,直接用麦梗和稻草的。山娃子家就是把被褥都卖了,直接铺的麦梗。其实这样还方便了,因为他最小的弟弟尿了的时候,直接把湿掉的麦梗拿走就好了。   程铎听到山娃子这么说,索性给他两文钱让他回去给他送一捆麦梗过来,这样他定的床没送来的时候,他可以直接睡在麦梗上。   山娃子听到一捆麦梗两文钱,高兴坏了,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本来程铎觉得东西太多,拿不下了,准备先回去再说。谁知两人走到半路,正好遇上了担着挑子的周货郎。   程铎干脆把他挑子里除了女人用的东西都包圆了,只是他要负责帮忙送。   周货郎当然没有不答应的,他平时担着挑子到各个村里卖货,有时候运气不好,一个村子就卖出去两根头绳。这位大主顾可是把他大部分的东西都包圆了,并且他还要另外订货!   周货郎本以为他这个客人家里条件不错呢,谁知道到了地方一看,面前就两间快塌的屋子……   周货郎:这,他不会遇到把他骗过来抢劫的了吧?   好在程铎给钱很爽快,还付了定金。周货郎跟他约定好下次送货的时间,很快挑着空荡荡的担子走了。   永哥儿看着那堆小山一样的货物吓了一跳:“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程铎摸摸鼻子:“没事,多就多点吧,留着慢慢用。”   他其实是懒得挑,加上这乡野村落买什么都不方便,他索性一次买齐全了。   山娃子也被程铎的大手笔惊到了,这人一下午买东西加上付出去定金,花了快五六两银子了吧!   他爹一天都不一定能赚到四十文,他一天花的,快顶的上他爹四个月的工钱了。   不怪山娃子震惊,山娃子他爹能在二十里坡找到活干都足够让村里人羡慕了,村里那些只会种地的人还不如他呢。   只是他住在外头花销也大,加上欠债和孩子多等原因,一家子还是过得苦哈哈的。   程铎本来对银子没什么概念,之前还嫌弃孟极给的少呢,买了一堆回头一看,原来银子还挺禁花的。   看来是他错过那家伙了,当兵的也不穷。   回到大营的孟极只想苦笑,之前去戎人那边,将军为了以防万一,才让他多带一点儿,万一有需要收买人的地方,他才好见机行事。   其实那些银子不止有账房借的,还有他这些年存的私房。被程铎收刮一通,一朝回到解-放前。   当然,孟极不知道什么是解-放前,他只想用那个好不容易带回去的戎人和他用命保护的名册,让将军忘了账房借银子的事……   有了钱,程铎又去找李三爷买了些小麦面粉、黄豆和玉米面等粮食(高粱太粗了,程铎不想吃那个)。出乎程铎预料,大夏似乎还没有红薯和土豆。而水田在武都县太少了,李三爷家就没有,所以他没有买到米。   当然,程铎买的粮食数量都不算多,他现在连片遮风挡雨的屋瓦都没有呢,买那么多粮食等着发霉吗?   说到瓦片,程铎终于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当天晚上,他枕着麦梗和布匹,望着满头星空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忘了打听瓦片。   不过之前这屋就是铺的麦梗,好像整个羊儿村,都没有一户头顶有瓦的。他来了这么久,看见的唯一一户稍微过得去点的宅子,就是那个被灭门的牛老爷家。   不知道他们从哪儿运来的瓦片,不会是从那个很远的市集吧……   程铎早上醒来的时候,永哥儿已经来了,看着他奢侈地用一整匹布垫在身下当床单,永哥儿只觉得他败家子。   程铎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你来了?帮我做个早饭,我去洗漱……”   说完不等永哥儿答应,自顾自地去了。   程铎蹲在山溪边洗漱,眼角余光看见永哥儿乖乖地去了,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不是他逃避做饭,而是他厨艺实在太糟糕了。昨晚好不容易有铁锅了,又在豆坊买到了油,他奢侈地烙了饼子来吃,结果又不小心烧糊了……   永哥儿看着那糊掉的锅,还有锅里的一层豆油,又不住地在心里骂败家子。   他把面上的油用碗盛了起来,又洗了锅,然后给程铎蒸了一锅小麦玉米面窝头。看到旁边有白菜,又炒了一碗,正好把那一点剩下的油用了。   程铎却很不满:“太清淡了,下次炒菜多放点油。”   他明明买了那么大一壶,舍不得用干什么呢?   这么多油,怎么就清淡了?还下次……   永哥儿气得咬牙:“没有下次了。”   可能是因为看不惯程铎的浪费,永哥儿第一次顶撞了他。   “什么?”程铎一时没反应过来。   永哥儿看了他一眼,气势慢慢回落下来,小声嘀咕:“我是来给你种菜的,不是做饭的。”   程铎啃窝头、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这小哥儿挺聪明的,看来蒙混下去是不行了……   他想了想,试探地道:“我可以给钱。”   “做一次给十…两文,你觉得怎么样?然后你可以跟我一起吃,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就房子建成之前这段时间,以后我就自己做了。”   永哥儿有点心动,做一顿饭两文,还包吃,没有比这更赚钱的活计了。   “那,那你要负责准备食材。”   “当然。”程铎点头,就小哥儿这抠门劲儿,他怕让他准备食材,这家伙天天给他吃素,早晚要吃成兔子。   “那好吧,就房子建成之前。”永哥儿有点忸怩地道,其实心里高兴坏了。就算程铎只一天吃两顿,他也可以赚四文钱,还能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   民以食为天,程铎首先搭建的就是厨房。因为不知道去哪儿买瓦片,他奢侈地在厨房顶上钉了一排的木板,然后又在上面铺了厚厚的麦梗。   虽然不能保证完全不漏雨,但起码比村里那些房顶豪华多了。   其实也多亏了程铎那身巨力,砍树在他这里根本就不是事。他的房子后面又是一整片山林,程铎虽然不太知道树的品种,但他特地挑了那种又粗又壮的,用来裁木板。   画好线,两头开口之后,一斧子下去就是一块平整的木板。   永哥儿已经把地里的杂草割完了,一边用锄头挖地,一边清理草根,然后停下来歇一歇的时候,看着程铎划木板如同划豆腐,日常羡慕……   程铎忙得差不多了,丢下手里的活,回身拿起了柴刀:“我上山一趟,你别乱跑。”   永哥儿“哦”了一声,两天过去,他已经习惯了。   这男人就是个肉食动物,并且他每次上山,就肯定会有收获。永哥儿想到昨天吃的红烧兔肉,忍不住舔了舔唇。   程铎这里的伙食太好,搞得他都想他的房子慢点修好了…… 第10章 那就多谢你了。   程铎上了山,他昨天无意中发现了一群野鹿的踪迹。不过因为时间太晚了,他手里又已经打到了兔子,就没有去追。   程铎先是来到昨天发现野鹿饮水的地方,水源边有一些零散的脚印,有大有小,按他的经验判断,应该是个小型鹿群。   这种野鹿群一般会在同一个地方呆上两三天,直到他们喜欢的草和树叶吃完,才会换到下一个地方。   程铎顺着脚印追踪过去,果然在一块山野腹地发现了鹿群的踪影。他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树丛和灌木后面,看着一只野鹿离群吃草,吃着吃着就走到了他附近。   程铎有点可惜,这么远的距离,如果有弓箭就好了,柴刀目标太大,扔出去很容易惊到猎物。   野鹿的听觉非常灵敏,跑起来更是迅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程铎正想朝着那只离群的野鹿移动,耳边突然听到了一声压抑的野兽低咆,一股腥风随之而来——   程铎迅速朝侧面打了一个滚,同时回手用柴刀狠劈过去,那野兽发出一声吃痛的哀嚎,并且迅速跳离了程铎的狩猎范围。   程铎这时也看清了,那是一只体格健壮,皮毛丰厚的狼,它半边脸被程铎的柴刀划破,此刻正呲着牙齿,用一双阴鹜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盯着程铎。   这只狼很聪明,见自己不是程铎的对手,仰天打了个呼啸,很快钻入了树林中。程铎注意到,树林阴影中又跳出数只野狼身影,跟随着它的脚步飞快地消失不见。   很显然,那是一只头狼,程铎怀疑自己之前打死的灰狼,就是属于这个狼群的。   头狼来找他报仇了。   这些狼可真够敏锐的,他就是这两天上山勤快了点儿,就被他们给尾随了。   程铎举起手臂看了看,刚才不小心被头狼的尖牙划破皮肤,拉出了一条血印子。   如果是在和平时期,他肯定要上医院打个狂犬病什么的,可是现在的他无所谓了。他连丧尸病毒都不怕,过期的臭肉罐头也照吃不误,哪还会怕这些?   可惜这样一来,那群野鹿也被惊跑了。程铎无法,意思意思逮了只竹鼠回去。   可能是因为以前养家的习惯,程铎总觉得被永哥儿发现自己受了伤,还什么都没逮到……有点没面子。   “你回来了?”看到程铎提着猎物走出山林,正在水边摘野菜的永哥儿不自觉地起身迎了上来,好奇地盯着程铎手里的猎物。   程铎用那只衣袖完好的手提着竹鼠给永哥儿看了看:“一只竹鼠,一会儿处理好了给你。”   “好。”   见永哥儿还站着不走,程铎试图转移注意:“哪儿来的野菜?”   “刚才看到旁边田埂上有,我就顺便采回来了。”永哥儿不疑有他,回答完程铎的问题,果然乖乖回去继续摘菜了。   不过等程铎给竹鼠剥皮的时候,围观的永哥儿还是发现了问题:“你的衣袖怎么破了?”   程铎故作不知地抬手看看:“可能在山上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吧。”   “那你等会儿脱下来,我帮你补一补。”永哥儿自然地说,说完发现好像有点不对,程铎又不是他大哥二哥,更不是他爹,他给他补什么呢!   “呃……你自己补吧,我今天把手指弄伤了有点不太方便。”   程铎闻言看了他一眼,果然在他的右手大拇指上看到了血迹,心想可真够巧的,他们俩今天都不小心见血了。   “周货郎过两天就来了,我在他那儿订了金疮药,到时候给你上一点。”   “不用了。”永哥儿手一抖,不自觉地把手藏到了身后。其实下地把手划伤再正常不过了,他根本没把那点小伤放在眼里,他那么说只是找借口罢了。   永哥儿之所以想把手藏起来,是因为程铎盯着他的手看,他有点自惭形秽。他的手很丑,上面不止有陈旧疤痕,还有老茧和冻疮。   其实程铎的手都比他的手细,他一个哥儿,还是有羞耻心的。   程铎闻言点点头,也没在意——永哥儿这点伤等周货郎送药来,他可能都痊愈了。   永哥儿不知怎么有点失望,可能是难得有个除了爹以外的人关心他,他却拒绝了;也可能是觉得程铎看到了他的手粗,所以改变主意不给他金疮药了,因为抹了也没用……   但好在永哥儿是个坚强的哥儿,很快把这点失落抛到了脑后。他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呢,可没闲心胡思乱想。   不过经永哥儿提醒,程铎才想起自己买了布回来,还没找到人帮忙做针线呢。   其实也不用找,这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嘛……   程铎还担心永哥儿种完菜就跑了,因为菜地又不用太过关注,他十天半个月来看一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这样一来,他们之前约定的房子修好之前帮忙做饭的协议就要提前结束了。   程铎可舍不得这么一个便宜又听话的“厨娘”。   虽然永哥儿为了避嫌,连他衣服上的小口子都不肯帮忙补,但程铎知道这小家伙其实单纯地很,之前在山洞里看他可怜,不就帮他补了吗?   再说这提要求的时机,也是很重要的——   吃饭的时候,永哥儿又是照例夹了一碗饭菜到旁边去吃。程铎见他只夹了三块竹鼠肉,竟然全都用竹筒装了起来。两个窝头也装了一个,只把剩下的窝头和野菜吃了。   程铎夹了一块竹鼠肉嚼了嚼,然后装模作样地说:“哎,今天的竹鼠肉有点老……”   永哥儿一听紧张了,以为程铎嫌他做得不好,这可关系到他每顿饭两文钱的收入:“是不是我炒得时候太过火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不是,是这鼠肉本来就有点老。”程铎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   永哥儿巴巴地看着他,那也还是肉啊,又不是不能吃了。他要是有这么一碗肉,别说只是有点老,烧焦了他都不介意!   程铎捂了捂牙:“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牙龈有点肿了,吃这鼠肉牙疼。”   “哦……”牙龈是什么,牙疼他倒是听懂的。   “怎么办,这肉明天再热肯定更老了,要不给你带回去吧,我明天再打只鸡算了,鸡肉比较软和。”   “真、真的吗?”永哥儿惊喜地话都不会说了,他每天在程铎这里吃好的,只要一想到爹在家里没得吃,他就很过意不去。   虽然程铎不说他,但他也自觉地很,偶尔才会用竹筒装一点回去。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程铎见永哥儿准备出动竹筒,干脆指着两碗竹鼠肉中的一碗说:“你把这碗端回去吧,明天再把碗给我送回来就行。”   永哥儿一想也是,欢喜地把那碗竹鼠肉收了起来。   程铎今天似乎话格外的多,吃着吃着又叹了口气:“今天不小心把衣袖蹭破了,我就这一身衣裳,买了布又不会缝。真不知道下次换洗是什么时候,我都快馊了……”   永哥儿刚从他身上得了好处,正是满心感激的时候,闻言毫不犹豫地道:“我给你做!”   “哦?那就多谢你了!”程铎根本不给永哥儿反悔的机会,打蛇随棍上,接下来又念叨了一通他要几身衣服,几床被子……如果不是做鞋实在太过分了,他连鞋都想让人家小哥儿给他包了。   末了又故作犹豫,装作关心人家的样子:“不会给你添麻烦吧,如果实在不方便……”他就给钱,算是不可能算的。   “不会,我在山坳里做,别人不会发现的。”永哥儿被他忽悠地脑子发热,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那就好。”目的达成,程铎重新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尽,包括刚刚让他嫌弃太老,“食难下咽”的竹鼠肉。   永哥儿看得一愣一愣的,但他只是个土生土长的乡村哥儿,完全不知道现代人那些弯弯绕绕。因此被一碗竹鼠肉套路了什么的,他根本就不懂……   程铎看着小哥儿乖乖收拾碗盘的身影,想想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算了,等周货郎来,他再给小哥儿买罐搽手用的羊油吧,就当是谢礼了。   其实程铎在末世也看到过很多可怜的人,永哥儿这样的连前十都排不上。不过谁叫他是真的简单呢,程铎有时候甚至觉得永哥儿的单纯善良就是一面照妖镜,把他的丑恶照得一清二楚。   在末世,程铎不见得会与这样的人为伍。但是在生活节奏慢得有些无聊的羊儿村,他觉得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永哥儿把那碗肉拿回家,跟他爹一起分吃了。只是吃完之后把碗洗干净藏在碗橱深处,不知怎么被他大哥翻了出来。   “你这碗哪儿来的?”   “我,我……”永哥儿很紧张,恰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上回山娃子跟大头他们换头绳的事,因此急中生智换了个版本:“上次货郎来村里卖东西,走得急,不小心掉下一个碗,被村里的孩子捡到了,我用两个饼跟他们换的。”   他在赌,赌程铎住的偏僻,村里人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在程铎那里干活,他大哥二哥当然也不知道。   永哥儿知道,他大哥二哥还记得上次被打的事,如果让他们知道他在程铎那里干活,一顿打肯定是少不了的。   李大果然信了,拿着碗左看右看:“难怪这碗这么新。”   永哥儿这时候不由得庆幸,他怕留下味道,特地用草木灰洗了好几遍。   见李大李二又去碗橱拿别的碗,永哥儿忍不住道:“哥,我们家就这几个碗了……”   李大不耐烦地推开他:“我不知道吗?用得着你废话!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李二也嗤道:“就这几个破碗,你还当什么宝贝了?”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李旺听到声音出来,刚好扶住被推倒的永哥儿,气急败坏就想骂两个孽子。   “死老头,别以为你是我爹我就不打你了,啰里啰嗦惹毛了我照打不误!”   “躲开!”   说完拂开两人,扬长而去。   “混账东西,不孝子,他们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李旺捂住胸口,气得心脏抽痛。   永哥儿赶紧扶住他:“爹,算了,几个碗而已,他们拿走就拿走吧……”   至于程铎那个碗,他只有用做饭的工钱抵给他了。那碗跟他们家的碗不一样,涂了釉,画了花纹,十好几文呢…… 第11章 银子哪儿来的!   永哥儿第二天就知道他大哥二哥拿碗干什么去了,除了跟狐朋狗友躲在某个地方胡吃海塞,不做他想。   并且那肉还是从他大伯家偷去的。   因为大伯娘吴氏发现自己挂在房梁上的腌牛肉不见了,猜到是大哥二哥干的,一大早就找上门来了:“那两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腌臜货呢?他们把我们家的肉藏哪儿去了?!那两个丧良心的,连自家人都偷!”   听见吴氏的话,李旺表情变了变,显然也想到昨晚两个儿子回来拿碗的事。   “天可怜见的,我们家就剩那点下脚料留着过年了。我不管,老二,你这次说什么都要赔给我们!”   吴桂花知道李大李二两个不在家,嘴上丝毫没留情,不仅把李大李二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扯着李旺要他赔钱。   跟着自家娘过来的李长生尴尬地笑了笑:“二叔,如果你知道两个堂弟把东西藏哪儿了,拿出来还给我们就是了。我娘太生气了,说的都是气话……”   “什么气话!”吴桂花丝毫不理会大儿子打圆场的心情,瞪着眼睛反驳:“老娘忍了他们很久了,平时偷点小东小西也就算了,这回他们偷了老娘四副牛蹄,一挂牛下水,还有整整十斤牛肉!”   “也没有十斤……”李长生觉得他娘太夸张了,有些牛身上的不好的肉人家不要的,他们拿回来,一共才四斤多一点。   其实这些肉降降价也是可以卖的,并且那些家里不怎么宽裕的人家,也很愿意花点闲钱解解馋。不过他们家条件还可以,因此就都留下来了,打算一家人留着慢慢吃。   “老娘说有十斤就有十斤!我亲手腌的肉,我还不知道吗!”吴桂花这会儿都不想撕扯李旺了,只想打死这个拖后腿的大儿子。   “娘,你别这样,二叔跟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丰哥儿也看不过去了,拉着吴桂花劝:“偷东西的是两个堂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叔管不住他们的……”   他娘能不能别这么明目张胆,他在一旁听着都脸红。   永哥儿感激地看了眼自己这个堂弟,虽然两人因为大哥二哥的关系走得并不近,但丰哥儿每次都会帮他和爹说话,他还是很领情的。   “管不住活该,谁叫他是那两个黑心肝的爹!儿子偷了东西,老子还钱天经地义,老娘我说错了吗?!”   吴桂花拿那两个无赖没办法,但她知道李旺是个心软的,并且她当家的没来,就是默许了她找老二闹。   其实这么多年,李大李二从他们家拿走的,她每次都从李旺和永哥儿身上找补回来了,因此别看她嘴上吼得厉害,其实心里笃定地很。   果然,她堵着李旺撕扯,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阵,永哥儿就忍不住心疼他爹了:“大伯娘,多少钱我赔你就是了,你别抓我爹……”   有钱就好办了,吴桂花张口就道:“四副牛蹄,一挂下水,还有十斤牛肉,三百五十文,少一文都不行!”   “三百五十文?”李旺倒抽一口凉气:“大嫂,别说我和永哥儿手里没钱,就是有钱,你这点东西也不值那么多吧?”   “那可是上好的牛肉!”吴桂花气势汹汹,浑然忘了自己哭天喊地装可怜的时候,还说过那些是下脚料呢,这会儿就变成上好的牛肉了。   “大嫂,你怎么能不讲理呢?”李旺气了个倒仰:“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说老大老二没去过你家呢,你看见他们偷东西了吗,你就过来找我闹?”   “我怎么没看见了?就是那两个腌臜玩意儿偷的,我亲眼看见了!老二你要觉得不是的话,我们去找三爷,让他评评理!”   吴桂花这话一出,李旺不吭声了。   因为他知道李大李二在村里的名声不好,之前虽然小偷小摸,但偷的东西少,别人没抓到现形也懒得计较。可这一去若是坐实了,将来村里有人丢个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李旺不怕别的,就怕他们一家被赶出村子。在村里他好歹还能带着永哥儿过活,有村长和族老压着,他那两个不孝子也不敢肆无忌惮。   万一被赶走,永哥儿肯定是第一个被卖的……   吴桂花见李旺怕了,故意硬拽着他往门口走,边拽边叫嚣:“今天要么去三爷那里,要么还钱,老二你别想蒙混过去!”   李旺虽然别吴桂花高小半个头,但他瘦巴巴的,又是个瘸子,因此被虎背熊腰的吴桂花拉了一个趔趄,衣襟都快扯烂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永哥儿急了,抓着他爹的手臂道:“我给钱!三百五十文是吧,我给你就是了!”   吴桂花将信将疑,看着永哥儿抠抠搜搜从钱袋里掏出一小粒碎银子,估摸着约有半两,顿时吃了一惊:“你哪儿来的银子?”   在她的印象中,永哥儿四处打零工,身上有铜板不稀奇,但是怎么都不可能有人用银子跟他结工钱。   “大伯娘别管我哪儿来的,这粒碎银起码值五百文,你还要找我一百五十文才行。”   吴桂花伸手就要抢过来:“找什么找?!上次你那两个混账哥哥去我们家闹事,害我受了伤,还拿了药,不用赔钱啊?”   永哥儿也不是傻的,早猜到她可能耍赖,眼疾手快地把银子收了回来:“不找钱我就不给。”   吴桂花还想说永哥儿的碎银不值五百文,可是永哥儿这次很强硬,丝毫不让。人家都承认要赔了,闹到李三爷那儿她也拿不到更多好处……再说她当家的和李旺是亲兄弟,做得太绝村里人肯定又要议论了。   吴桂花想了想妥协了,让李长生回家取铜板。李长生虽然觉得对不起二叔和永哥儿,但是在亲娘的强势下,也只能照办。   一百五十文铜板有了,吴桂花却紧抓着不给:“这下你总该把银子拿给我瞧瞧了吧?”   万一不够数,或者是假的怎么办!   永哥儿不看她,而是把目光移向了李长生:“我不信你,我只信长生堂哥。”   李长生为难地看向他娘,丰哥儿也抓着吴桂花的手臂摇了摇,又偷偷眨了眨眼,“娘,你把铜钱给哥~~”   吴桂花明白这是劝她见好就收的意思,心想反正自己闹这一趟也赚了,干脆把铜板给了大儿子:“给老娘瞧仔细点儿,要是假的我就剥了你的皮!”   她这话虽然是对长生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永哥儿,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永哥儿心里气愤,可是毫无办法,谁叫他那两个哥哥不争气呢。他往家搂钱的速度,永远没有他们败家来得快!   银子自然是没问题的,重量也够,李长生很快完成了交换。   因为白白舍出去一百五十文钱,吴桂花临走的时候还是看永哥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并且还意有所指地暗示李旺:“你们家永哥儿别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吧,他哪来的银子,还遮遮掩掩的不肯明说!”   “我们家丰哥儿可还没嫁人呢,有两个喜欢偷鸡摸狗的堂哥就算了,别还弄出个不检点的,到时候连累了我们家丰哥儿。”   “吴桂花,你说什么呢!谁不检点了,谁不检点了?你给我说清楚——”   李旺这个老实人终于火了,吴桂花怎么骂他那两个不孝子他都无所谓,但永哥儿是他的逆鳞。   李旺这下是不管自己腿瘸不腿瘸了,拿着拐杖就一瘸一拐地上去追打吴桂花。   吴桂花跑得飞快,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奚落:“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李旺当然是追不上她的,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回头看到永哥儿,老脸顿时沉了下来。当着外人的面他当然是维护自家哥儿的,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关上院门,向永哥儿盘问银子的来历。   “你老实告诉爹,银子哪里来的!”   李旺的想法也跟吴桂花差不多,永哥儿干活再卖力,他也不可能一次挣半两银子。至于由零换整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家这种情况,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份儿花,永哥儿可能怎么存的起来?   永哥儿见实在逃不过了,只能半真半假地说出了真相:“我前段时间救了个人,他拿这粒银子答谢我的。爹,我真的没干坏事,因为他的身份是个外乡人,我才不敢告诉你的。”   “外乡人?”李旺有点紧张:“你怎么救的?”   永哥儿从衣领里掏出了用麻绳挂着的虎骨哨子:“用这个。他当时被狼群围攻,我就吹响了虎骨哨,吓退了那些狼……”   李旺赶紧让他收起来:“我不是不让你用吗,你胆子也太大了,还敢跑到山林里去!”   “爹,我就只在山林外边采野菜,没进去。”   李旺松了口气:“幸好这次碰上的是个外乡人,他走了就走了吧。下次不准再这样了,万一有人觉得你的虎骨哨是个宝贝,要给你抢走,我看你怎么办!”   永哥儿低着头,没敢告诉他爹,那个外乡人还在村里,并且已经打算长住了。   不过他当时躲在林子里,没让程铎看见他吹响虎骨哨。而且他过去的时候,程铎已经昏迷了,应该没关系吧?   再说看见了也没什么,程铎那么厉害,怎么会看上他一个哨子…… 第12章 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你今天怎么来晚了?”看见永哥儿姗姗来迟,程铎忍不住问道。   这小哥儿勤快地很,每天天不亮就来了,从来没有迟到过。可现下太阳都升得老高了,程铎想到昨天自己套路他帮忙做针线的事,怀疑他不会是后悔了吧?   永哥儿有点局促地站住了脚步:“我,我……”   他收了程铎的钱,确实不该偷懒。   程铎见他那样子,有点怕自己把人吓跑了,于是“好心”放过了他:“算了,快点过来做衣服,我现在正好有空。”   他状似催促,其实也是试探。   永哥儿已经把地挖好了,只是他跟李三爷订的菜苗还没拿过来,因此他们昨天就约好了,永哥儿今天就过来做衣服。   “好。”永哥儿松了口气,过去把程铎从周货郎那里买的针线找出来,又拿出剪子、麻绳和一匹深色布料。   轮到给程铎量尺寸的时候,他举着麻绳,只觉得无从下手——这人长得也太高、太壮了!又因为干了一上午的活儿,稍微靠近一点都能感觉到浑身蒸腾的热气,熏得他脑子发晕……   程铎倒是无知无觉,张开双手回头催促:“磨蹭什么呢,快点啊?”   “哦……”永哥儿被他坦然的态度影响,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他深吸一口气,秉着呼吸靠近程铎,开始用麻绳在他背后丈量起来。   因为热,程铎早把冲锋衣脱了,上身仅穿了一件黑色短袖,露出两条结实的臂膀。短袖的棉质衣料已经汗湿,轻薄贴身,勾勒出男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斜方肌,标准的倒三角身形。再往下是劲瘦的公狗腰,窄臀,成年男性的侵略气息扑面而来……   程铎的肌肉其实并没有很多人臆想的那么夸张,毕竟他的肌肉是为了讨生活实打实干出来的,跟那些为了增肌而吃蛋□□练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在没有足够的营养摄入下,他的肌肉只是紧实而已。   可他长得太高了,足有一米九,这种身高加上末世锻炼出来凌厉气质,导致他一站出来就压迫感十足。众人极度恐惧下,程铎在他们脑子里的形象就跟异族那些身高两米,体重两百公斤的肌肉壮汉一个样。   永哥儿跟程铎呆久了,倒是没觉得他有那么可怕。只是他也觉得程铎太高了,给他量个肩线他都要踮脚……   其实也是永哥儿为了避嫌,站得太远了,因为垫着脚没站稳,他还不小心在程铎后背按了一下,用以借力。   不过感受到衣服下面热烫的身体,他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耳朵也不知不觉红了,窘迫的。   “你,你自己量腰围和身长吧,打个结就行。”永哥儿自暴自弃地把麻绳递给了程铎。   正好程铎被永哥儿似有若无的动作碰得浑身都痒,他又不是死人,有人在他背后动作,偏偏又轻得很,仿佛拿着根羽毛扫来扫去,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都跑到后背去了。   刚刚永哥儿还在他背后按了一把,一触即离,他正惊讶呢,对方就把麻绳递过来了。   程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好,贴着身体量就行了吧,要紧一点还是松一点?”   “随便你。”永哥儿侧转过身,都快不敢看他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绞尽脑汁,终于想起自己忘了跟程铎说什么了:“那个,你的碗我不小心弄没了,扣、扣工钱赔你行吗?”   “什么弄没了?”程铎正忙着量身呢,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怎么,你把碗打破了?”   他正想说破了就破了吧,不用赔。但想起永哥儿匆匆赶来时衣襟有些凌乱的样子,脸色也不太好看,不由得想多了——   “你当家的打你了?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程铎一脸严肃,甚至眉头都皱了起来。   该不会他那一碗竹鼠肉,导致他们家庭纠纷了吧?   永哥儿瞠目结舌:“什么、当家的?”   他都还没成亲,哪儿来的当家的!   程铎听他语气有异,仔细打量了一下永哥儿的表情,诧异道:“我进村那天跟人打架,你从地上扶起来的汉子,不是你相公吗?”   “当然不是,那是我大哥!”   “可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程铎耿直地指出。   永哥儿抬手摸着自己的眼睛,眼神闪烁:“我…我长得像我娘不行吗?”   “原来是你娘,她是异族人?”程铎还是觉得不对,他记得他当时打的其中两个好像是亲兄弟:“你是不是还有一个二哥?”   见永哥儿点头,他又接着道:“你大哥二哥一点没遗传到你娘的基因,不可能啊……你们是不是不是同一个娘生的?”   遗传,基因什么的,永哥儿听得满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他佩服程铎——这人的脑子也太好使了吧?仅凭着几句话,就猜出他和大哥二哥不是同一个娘生的!   永哥儿的表情很好懂,程铎一眼就看明白了,也不需要他回答:“看来是我误会了……不过那碗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弄没了?”   “被我大哥、二哥拿去了,我要不回来。”永哥儿闷闷地道,都到这个份上,他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程铎随便到村里一打听,都知道他大哥二哥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想说抢走吧?”程铎嗤道,想到那两人的德性,和对永哥儿的态度,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对你动手了?”   永哥儿摇头:“没有。”推一下也不算动手。   永哥儿没有完全否认,看来以前是动过手的。不然任谁家哥哥被外人误会了,弟弟都只会帮忙解释说“我哥哥从来不会对我动手”。   程铎沉下脸道:“好,我知道了。”   永哥儿以为他同意了用工钱赔偿那碗的事,暗暗松了口气。殊不知程铎已经在心里计较,该怎么教训那两个无赖了。   他是不在意一个碗,可人家抢到他头上,他不出口气怎么说得过去?   程铎想了想,吃过午饭独自去了一趟山娃子家。他知道山娃子住哪儿,之前花两文钱向他买了一捆麦梗,后来盖厨房不够,他又让永哥儿带着去了一趟。   当然,山娃子家的麦梗也不够,他们家就那么点地,一年能种出多少麦梗?程铎可是要买了铺满整个屋顶的,所以他给了山娃子钱,让他帮忙在村里收购。   山娃子看到他,还以为他是为了麦梗的事而来,连忙道:“程哥,你怎么来了,你要的麦梗我还没收多少呢……”   山娃子有点惭愧,他已经跟村里人约好了,就是没来得及去拿。   程铎摆摆手道:“那个不急,你去帮我打听点别的……”   听完程铎的要求,山娃子惊讶了,可是这点惊讶很快就变成了兴奋:“程哥是为了给永哥儿出气吧?那两个无赖确实太恶心人了,每次干了坏事都让永哥儿给他们擦屁股。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也不用给我钱!”   山娃子还不知道李大李二偷牛肉的事,吴桂花拿了自家人的钱,不可能在村里大肆宣扬,李旺和李长生等人就更不会了……   他之所以这么积极,一方面确实是为了永哥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自己出气。   他爹常年不在村里,李大李二就经常欺负他。有时候他走在路上,根本没招惹他们,这两人都能过来踢他一脚,就为了看他狼狈的样子取乐。   山娃子想报复他们很久了,可又苦于人小力轻,根本做不了什么。   什么叫给永哥儿出气?   程铎想也不想就否认了:“当然不是,是他们不长眼招惹到我头上,我才想教训他们的。”   又叮嘱山娃子:“这事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他才刚加入村里就搞出事来不太好,虽然李大李二那种地痞流氓,在村里的名声可能还不如他。但他到底是陌生人,村里人又都惧怕他,闹大了肯定会让李三爷难做。   入了夜,山娃子果然摸黑来了,程铎让他把自己带到地方,就把人赶走了:“早点回去,外面黑灯瞎火的不安全。”   “哦……”山娃子有点失望,可他还没胆子肥到敢跟程铎抗议,于是乖乖钻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程铎站在赵寡妇家的窗外,听到屋内有两男一女三个人的声音,三人说笑调情,酒宴正酣。   “你们两个冤家还记得我啊,昨晚上哪儿去鬼混了,喝得一身酒气才来?”   “你别管那么多,我们不是给你带好酒好菜来了吗,还堵不上你的嘴?”   “就是……”   赵寡妇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两人就带了这点酒菜,又在她家里吃喝一顿,还剩的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赵寡妇起身去厨房里热菜。程铎趁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摸进屋里,将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敲晕,然后一手提着一个带走了。   赵寡妇从厨房端着热好的酒菜出来,看见空无一人的酒桌,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到屋后解手去了。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回来,才想起去找。   但屋后茅厕里同样空无一人,赵寡妇披着夜色,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见了鬼了——”   想也知道,赵寡妇是不可能出去找李大李二的,他们本来就是姘头关系,让人知道了还得了?   她双腿发软,扶着墙走回了屋里,关紧房门,再也不肯出来了。   程铎提着李大李二,本来想把他们扔到山上喂狼的。可转念一想,这两个家伙好像没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弄死有点过了?   他沉吟了一下,干脆提着人去了牛家村,然后把他们扔进了那一家十几口惨死的牛老爷家的后院水缸里。   程铎蹲在房顶等了一会儿,李大终于一个激灵被冻醒了,“嗯……呼,好冷!老二?老二,快醒醒,我们怎么泡在水里?”   李二也醒了,迷糊道:“老大,这是哪儿?”   “你他妈问我,我怎么知道!”李大没好气,还以为两人喝醉酒乱走,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可等两人借着天井的月色,看到满地纸钱、白布丧幡,还有那停留在大堂上的十几口棺材,再一想到他们突然出现在这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鬼、有鬼啊——”   两人几乎同时从水缸里跳出来,惨叫着往外面跑。因为是晚上,两人又慌不择路,他们出了牛家大宅,竟然狂奔向与羊儿村相反的另一条小路,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牛家村的狗叫了几声,村民听到牛老爷家的动静,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偌大的村子静悄悄的。   程铎从黑暗中走出来,对这意外有点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很快拍拍屁股回家睡觉去了。   他不知道,李大李二这一去,就好几个月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他丢脸还不算丢完……   又过了五天,永哥儿终于把程铎的衣服做出来了。本来他一两天就能做完的,可是中途三奶奶送菜苗过来,他担心菜苗旱死,又忙着种菜去了。   这天临近晌午,程铎干完活儿过来喝水,看到搭在木头架子上的衣裤,拿起来才发现已经做好了。   他顿时大喜,塞进怀里就迫不及待往门外走去:“我出去一趟。”   厨房里的永哥儿连忙追了出来:“去哪儿?马上就要吃午饭了!”   程铎毫不犹豫地道:“你先吃吧,我去洗澡。”   他可算等到衣服换洗了,简直一秒钟都不想多等!   永哥儿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衣服,又听到“洗澡”二字,不自觉地红了脸,呐呐地问:“不能吃了再去吗?”   “不能。”程铎拒绝,他都快……不,是已经馊了!难道这小哥儿闻不见吗?   程铎之前每次洗澡都是晚上,摸黑到之前遇到永哥儿洗衣服的那个湖边去洗,现在大白天,他当然不能去那儿。   程铎想了想,去了之前取水的竹林,也就是永哥儿那个山洞旁边。洗完他还进去看了看,永哥儿后面应该又来过,还把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山洞整理好了。   程铎看到这个山洞,就想起李大李二两兄弟,永哥儿弄这个山洞,应该是为了必要时候躲避他那两个哥哥吧?   说来也巧,那晚之后李大李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山娃子过来告诉他的时候,表情诡异,肯定是怀疑他把两人杀了。   其实程铎也很奇怪,那两人大半夜的,总不至于掉下悬崖摔断了脖子吧?不然好好儿的两个大男人,为什么失踪了?   好在李大李二本来就是混子,经常不回家应该是常规操作了,所以李旺和永哥儿直到现在还没发现……   程铎回去的时候,永哥儿把菜温在锅里,还在等他。   程铎有点意外:“不是让你先吃嘛?”   看到程铎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衣服,永哥儿眼神突然变了变,但他很快移开了目光,紧张道:“其实也没等多久……”   他有些不敢看程铎,只要一想到那身衣服之前还被他捏在手里,一针一线地缝制,现下却被程铎贴身穿在身上,他就很不自在。   难怪那些没成亲的姑娘和哥儿,不会给别的男人做衣服呢,这也太亲密了……   “算了,吃饭吧。”   “好。”   吃饭的过程中,永哥儿一看见那衣服就脸红。偏偏程铎毫无所觉,吃完饭还把昨天周货郎送过来的一罐羊油给了他:“给你,拿去搽手搽脸都可以。”   永哥儿心头一紧,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   “就当…是奖励好了,之前不是说拿金疮药给你搽吗,我看你的伤都好了,搽点羊油比较合适。”程铎随口道。   没想到他还记得……   永哥儿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密密麻麻的燥热也爬上了脸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羊油接过来的。   然后整个下午,永哥儿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看着好像很忙碌,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最后他拿了一床做被面的布料,背对着程铎,面朝山坳入口,勉强静下心来,有一针没一针地缝着。   换针线的空档,他才发现三奶奶已经挑着菜苗走到面前了。   “三奶奶。”永哥儿赶紧放下针线站起身,帮忙去接。   “没事,几根菜苗能有多重?”三奶奶笑着放下担子,然后把今天拿来的菜苗一一指给永哥儿看:“今天拿的是小青菜、韭菜和莴笋,还有一点葱籽,你洒在旁边就能长。”   “哦哦…好。”永哥儿答应一声,后知后觉地跑到厨房给三奶奶倒了一碗水,然后又挑起担子准备送到地里去。   三奶奶见状连忙提醒:“别全都拿过去了,今天下午怕是种不完……”   永哥儿经她提醒才回过神,于是挑着担子去了屋后,那里湿润阴凉,正适合用来保存菜苗。   三奶奶觉得永哥儿今天有点奇怪,好像心不在焉似的,耳朵也有些红,别不是生病了吧?   直到……她看到不远处钉木桩的程铎,还有他身上穿的新衣服,终于想起前些日子被她遗忘的细节了!   她之前帮程铎洗过衣服,那时候就觉得他衣服上的针线补丁眼熟,现在这一看,可不就是永哥儿的针线吗!   合着这两人早就认识了?   三奶奶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记起自己当家的说过,如果程铎愿意留下,以后对他们羊儿村大有好处。她虽然不懂那是什么道理,但对自己当家的眼光还是很信服的,他看好程铎,那就肯定没错。   想到这里,三奶奶突然有了主意:要把人留下还不简单?给他娶个村里媳妇儿就成了!   三奶奶平生最大爱好就是做媒,这个念头一经升起,就再也放不下了。见永哥儿忙着收拾菜苗没空过来,她挨挨蹭蹭凑到程铎旁边,期期艾艾地喊:“那个,程铎啊……”   也是多亏了上次过来程铎对她的态度不错,三奶奶才敢大着胆子靠近他,不过她多少还是有点怕程铎的,喊人的声音很小。   好在程铎敏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三奶奶,是不是要结账了?你等等。”   本来李三爷是不收钱的,不过程铎不想占人便宜,坚持要给。   “那个不急……”三奶奶拘谨地笑笑,“我是想、想问你,你多大年纪了,成亲没有?”   程铎一听就明白了,想也不想拒绝道:“我还不想成亲。”   “为什么啊,哪个汉子到了年纪不想成亲的?”三奶奶不信,又追问:“你是担心自己没钱没地,养不活媳妇?”   程铎不想解释自己在末世看到了太多人性丑恶,那些相恋的男女,结婚好几年的夫妻……当他们陷入困境的时候,第一个推出去的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当然,也有不离不弃,但那都是极少数。程铎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可以遇到一个生死与共的另一半,他的血脉至亲都会出卖他,更何况陌生人?   程铎想了想:“我以前有个未婚妻,听说她还活着,在确定她嫁人之前,我是不会成亲的。”   三奶奶没想到程铎这么重情重义,明显被震撼到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可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不成亲吧?可以先娶个小……”   程铎还是摇头:“我不能背信弃义。”   三奶奶瞄了眼程铎,想说他那个未婚妻是逃难出来的,就算在家人的庇护下保全了清白,也会为了生计嫁给当地人。   但她不敢说,当面说一个男人的未婚妻子嫁给了别人,与指着鼻子骂他绿头王八无异。   三奶奶不敢多劝,拿了程铎给的菜钱,悻悻地走了。   她离开之后,永哥儿隔了一会儿才从屋后出来,拿着菜苗去地里种。   程铎看了他一眼,不确定他听见了没有,但转念一想,就算听见了也没什么。反正是他瞎编出来的人物,让人知道了也无所谓。   永哥儿低着头,表面看来有条不紊地种着菜,其实不复红润的脸色已经狠狠出卖了他。   永哥儿听到程铎说出“未婚妻”三个字的时候,心都凉了,只觉得自己可笑地很……   他还以为,他和程铎相处了这么久,已经有默契了。   程铎不止一次地跟他抱怨菜里放油太少,还嫌他节俭,那些味道不好的内脏和下水也舍不得扔掉,总是做出来给他吃。   可实际上呢,他每次都老实吃了。   见他心疼爹,经常找借口让他带菜回去,虽然他不肯明说,但他心里都懂的。   还有,他这人习惯也很好,进出都要给他交代,从来不会突然消失。   ……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小细节,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永哥儿吸了下酸涩的鼻尖,好在人家不知道,他丢脸还不算丢完…… 第14章 他又从外面带回了永哥儿。   永哥儿觉得难堪,因此在程铎面前一点没表现出来,平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不过种完菜后,他做针线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衣服他是坚决不想再缝了。程铎追问原因的时候,他可能是心里有气,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程铎一顿,也是,听说古代的大婶子、小媳妇都认得熟悉之人的针线,不知道是不是三奶奶误会了,所以才过来问他?   那永哥儿肯定是听到他们的谈话了,知道自己做的衣服被三奶奶认出来,所以恼羞成怒了?   这么一来,程铎也不好再勉强永哥儿了。好在他本来有一套现代穿过来的衣服,虽然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但不离开村子的话还是没多大妨碍的,换洗也够了。   程铎早过了打扮自己的年纪,加上在末世摸爬滚打十年,衣服对他来说只要够穿就行了,锦衣华服毫无意义。   不过有一点,他可能需要给自己缝两条内裤。不然下面空荡荡的,那玩意儿随风摇摆,总是不自在。   于是这天天黑之后,程铎坐在油灯下似模似样地给自己缝内裤。不过针线活永哥儿做起来容易,他做起来却跟手眼不协调似的,明明眼睛看的这里,下针的地方却跑到了另外的地方……   看着自己缝出来歪七扭八的一条线,程铎只感觉上山打老虎都没这个困难,他两手稍稍用力一崩,那针线就自己开了。   程铎闹心地很,干脆把那两片破布一扔,倒头就睡。   第二天永哥儿过来找针线篮子,看到被程铎剪开的布料,还有被针线缝过被拆开的痕迹,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他这会儿也懒得腹诽程铎败家子了,反正又不是败的他的家,他替人着急什么呢?   倒是程铎见到永哥儿盯着那两片布料看,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一来他偷偷做针线,被永哥儿发现了他拙劣的模仿技巧;二来他做那东西的用途,有点让人难以启齿……   好在永哥儿没有追问,程铎松了口气。   除了这个困难,他修房子的速度倒是挺快的。程铎也没有把原先的泥土墙拆除,而是重新打了木桩加固,又和了掺杂黏土和碎麦梗的墙泥,把墙面补了一遍,该加高的地方也打实加高了。   就在程铎准备第二天开始弄房顶的时候,这天晚上突然下了一场大雨。   其实春天本来就是多雨的季节,武都县虽然雨水少,但之前还是下过两次小雨的。因而永哥儿每晚走的时候,都会帮程铎把不能淋湿的东西搬进唯一有房顶的厨房,这晚上当然也照旧。   不过程铎自己却是住在外面的,这晚上猝不及防,被大雨淋了个透心凉。   “艹!”程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里骂了一声贼老天,结果却换来一声电闪雷鸣。   程铎不敢再骂了,他连穿越都经历了,谁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仙呢?   就在程铎忙着收拾自己的床铺,外加把刚刚买来的麦梗往厨房送的时候,有一个身影举着把破伞匆匆而来,隔着雨幕喊他:“程铎!”   “你怎么来了?”程铎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来得正好,快帮我把麦梗搬进去!”   永哥儿答应一声,见举着雨伞不方便,干脆把伞丢了,上去抢收那些麦梗。   其实这雨已经下了一会儿了,上层的麦梗早就被淋湿,但两人还是冒着雨把它们全都搬进了厨房里。   最后厨房堆得满满当当,挤都挤不进去,两人只能像两只落汤鸡一样站在屋檐下,可怜兮兮地躲雨。   程铎注意到,永哥儿今天没有缠头巾,平常乱糟糟的头发也被雨水淋湿,全都抹到了后面,露出一张非常俊秀的脸来。   虽然他的皮肤还是不白,但雨水浸湿了脸上皲裂的细小纹路,使得脸上的皮肤看上去异常平滑。他的眉骨和眼窝是真的漂亮,鼻梁直挺,鼻尖微微上翘,脸颊和嘴唇因为淋了雨太冷,冻得微微有些发红。   永哥儿发现身旁的人好像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脸,略微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脑袋。虽然知道太黑了程铎看不见,可他刚刚那一瞬间,竟然又不死心地升起了一丝期待……   永哥儿觉得自己实在是犯贱,人家都说了要等自己的未婚妻了,他刚刚竟然还觉得遗憾。遗憾天色太暗了,他脸上的伪装也没有洗去,如果程铎看清他的脸,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了……   但他很快把这个念头拍了出去,程铎明显是很喜欢他那个未婚妻子的,就算他暂时把人抢过来,等他后悔了,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还有,万一人家姑娘也在等他,他这么做岂不是跟那些戏文里拆散有情人的坏哥儿一样了?   永哥儿狼狈地低下头,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包围着两人,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这个角落,静谧安宁……程铎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曾经外出找物资时,被一场大雨困在一处加油站的经历。   彼时十几人分成好几个阵营,大家谁也不信任谁。程铎作为一个独行侠,当然无法获得信任,只能被安排守在门边,孤零零地看着雨幕下的城市出神。   他那时候真的很想有人在身边,哪怕是不说话,仅仅是让他体会一下有人陪伴的感觉就好……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程铎突然有了聊天的兴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听到窗外下雨了,有点不放心……”永哥儿及时住了口,觉得自己就是爱瞎操心。程铎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问题呢,他还大半夜巴巴地跑来。   程铎想也是:“我本来打算明天就弄屋顶的,不知道这雨停不停,万一一下好几天就糟了……”   “那倒是,这些麦梗淋了雨,这样堆着肯定会发霉。”   “不是,我是想说你都没有厨房做饭了,好不容易吃了两天正常饭菜,我可不想再吃没盐没调料的东西。”程铎开了个玩笑,他还记得自己在山洞里,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呢。   永哥儿却笑不出来,程铎就是这样,明明没有别的意思,却总是说些、做些让他误会的话和举动。   这人对他说避讳也避讳,至少从来不会靠近他,更不会动手动脚。可某些时候,他好像又忘了自己是个哥儿?   “我回去了。”永哥儿突然闷闷地说了一句,然后冲出去捡起自己的雨伞,飞快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独留一个人淋雨的程铎:“……”   永哥儿终究还是发现了李大李二失踪的事:他那两个哥哥虽然时常不着家,但是隔三差五还是会回来换个衣服的。这次十多天了,他始终没在他们的房间里看到脏衣服。   永哥儿把这件事告诉了李旺,李旺没在意:“那两个混账不知道又去哪儿鬼混了,你别管他们!”   说是这么说,第二天李旺闲下来的时候,还是跑到李大李二常去的地方找了找,甚至还拉下老脸问了他们那些狐朋狗友。   不过直到程铎的屋顶盖好,李旺都没有打听到李大李二的消息。永哥儿觉得不太对,提议道:“爹,我们要不要告诉三爷,让他叫人帮忙找一找?”   “不用。”李旺坚持不让。   永哥儿又说自己也一起去找,李旺还是不同意,逼得急了,李旺冷着脸说:“我是他们的爹,我欠他们的!可你不欠他们,这村里的人也不欠他们!”   “爹,你说什么呢?大哥二哥好歹是我的亲哥哥……”永哥儿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李旺冷哼一声:“那两个混账欺负你的时候,怎么不提他们是你的亲哥呢?永哥儿,这事你别管!老实告诉你吧,我都没指望找到他们活着,把尸体拖回来埋了,算是全了我们的父子情义了!”   “爹,你别这么说,大哥二哥他们不一定有事的,万一……万一只是忘了回家呢?”永哥儿其实想说万一他们又去了赌坊了,几年前有一回,大哥二哥也是十几天没有回家。不过那次之后,他们家的地就全都被赌坊收走了……为了不惹爹生气,他只能换了个说法。   李旺摇头:“他们没钱没物,咱们家情况不比以前,那些赌坊不可能留他们这么久的。永哥儿你放心,爹早有准备了,不会怎么样的。”   “爹,你别尽往坏处想……”   李旺沉默地叹了口气,不是他尽往坏处想,他已经把那两个混账常去的地方找遍了,他们的狐朋狗友也都不知道。   李旺一双老眼无神地看着大门口,脸上逐渐露出一点哀伤来。他想起了那两个孩子小时候,他们其实也是很乖巧可爱的,只是他们娘死了,他又从外面带回了永哥儿。   那时候永哥儿已经三岁了,而他娘子才死了不到三年。于是村里人都说,他在他娘子得病的时候,就在外面养了个小的了,难怪不愿意拿钱给娘子治病。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把小的带回来,只带回来一个孩子。   从那时候起,那两个孩子就变了,变得仇视他,仇视永哥儿。   他能怎么办,靳提公子临死前反复叮嘱,不能暴露永哥儿的身世。那两个孩子又太小了,他实在是怕他们口无遮拦,让村里人传出去。   永哥儿的长相太特殊了,万一那些异族人找来,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等那两个孩子成长起来,又变成了那副德性,他更不能开口了。   李旺只是个没读过书的粗人,他不懂什么忠义不能两全,不过每当自己的两个儿子欺负他恩人的孩子,他都觉得痛苦不已。   其实李旺曾经有过那么一两次,想把永哥儿的身世说出来,化解父子恩怨。可是那两个孩子已经歪了,两兄弟共用一个女人都做得出来,万一他们得知永哥儿不是他们的亲弟弟……那两个孽障会做出什么,李旺真的不敢想。   所以他教永哥儿藏着自己,也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世,就是怕他一不小心说漏了。 第15章 意味深长地笑了。   李旺是个很固执的人,说不让永哥儿找就不让他去找,甚至放话说永哥儿不听话,就别喊他爹。   可永哥儿看他爹瘸着腿,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去问,怎么可能不心疼?他不敢大张旗鼓,偷偷跑去找了赵寡妇。   赵寡妇想起那晚的情形还心有余悸,当着永哥儿的面把门一关:“老娘不知道!”   赵寡妇一直怀疑她那死鬼相公回来看见她偷人了,所以把李大李二弄不见了警告她。现在永哥儿说找不到人,赵寡妇更害怕了,无论永哥儿怎么在外面拍门,她都打死不肯开了。   永哥儿无法,赵寡妇不肯说,他总不能逼着她说吧,闹大了对他们两家都没好处……   渐渐地,村里人也发现李大李二不见了,只是他们乐见其成,巴不得他们不回来最好。   李旺家愁云惨淡,另一边厢,李旺的大哥李满仓家却是要议亲了。听说有个行商的小儿子看上了丰哥儿,于是托了肉铺老板牵线搭桥,近几日就要上门提亲。   吴桂花提起这桩亲事就喜气洋洋,因此也不顾长幼有序了,大不了等丰哥儿定了亲,她赶紧托媒人给长生找个嫁妆丰厚的姑娘,抢在丰哥儿之前把亲事办了就是了。   其实丰哥儿这边的亲事要是成了,他们家长生也能沾沾光,娶的媳妇儿家境至少能拔高好些。毕竟谁都想跟殷实的富商扯上关系的,她到时候还得仔细挑拣挑拣,免得让那些穷酸的钻了空子。   吴桂花是个脸皮厚的,一脸得意地说完,开口就让李旺过去帮忙:“你可是丰哥儿的二叔,别说我这当嫂子的没给你机会,到时候你在严公子面前多露露脸,说不定他看在丰哥儿的面上,请你去他们家当个门房什么的,那造化可就大了。”   凭李旺衰老的样貌和瘸了一条腿的身板,有大户人家请他当门房确实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吴桂花这话却有些侮辱人了,李旺毕竟是丰哥儿的二叔,哪有二叔到侄婿家里当门房的?   吴桂花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这话说出来李旺也没法反驳,只能沉默以对。   永哥儿听不下去了,插嘴道:“大伯娘,我爹还要去找我大哥二哥,实在没空……”   “他们两个大男人还用得着去找?多半又出去鬼混去了!”吴桂花摆摆手:“要我说啊,他们不回来最好,免得吓到了严家公子。老二,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后天记得早点来帮忙。”   吴桂花丢下一句起身,又看向永哥儿:“还有你,丰哥儿以前可是经常帮你说话的,你可不能因为嫉妒他找了个好人家,就躲着不肯来!”   吴桂花这会儿正得意,由己及人,她觉得李旺和永哥儿这会儿肯定不敢得罪她,因此说话越发肆无忌惮,将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展现地淋漓尽致。   永哥儿都不稀得生气了,他大伯娘这十多年说的难听话、干得恶心事还少吗?他要是每次都生气,早就气死了!   其实如果只是大伯娘的事,他一百个不答应,还会拦着他爹。可是想到那个对他还算不错的堂弟丰哥儿,他跟李旺的想法差不多:到底是至亲,丰哥儿又每次都帮他们说话,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   恰巧程铎那里已经忙完了,他正找不到借口离开呢,现下正好有了理由……   以前永哥儿帮别人家做活,巴不得永远不要结束,这样他才有源源不绝的工钱可以拿。但是程铎这里他是真的待不下去了,村里已经不少人看见他帮程铎种菜了,为了不传出难听话,他还是趁早走吧。   程铎前两天刚收到木匠送过来的最后一批桌椅和床,正心满意足呢,就得知他请的便宜“厨娘”要跑了。   程铎也没找别的借口,干脆地给永哥儿结了工钱,足足有三两。   永哥儿却不肯要,他自己做了多少顿饭都记着呢,何况程铎还给他包了伙食,他实在没脸要人家那么高的工钱。   这时候的永哥儿已经忘了,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心底的小倔强,他总觉得程铎给他这么多钱,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他不想要,要了他就彻底没脸了。   “拿着吧,就当是帮我做针线的工钱。”程铎不知道永哥儿心里的小九九,他之所以给永哥儿这么多钱,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对方帮他做针线活,另一方面也是对他们四处寻找李大李二的补偿。   虽然程铎觉得错不在他,那两个家伙也活该,但他的做法确实让无辜的李旺和永哥儿担心了。   其实也是程铎付了木匠的工钱之后,手里的银子已经不多了,不然他还能多补偿一点儿。他从孟极和那三个异族人手里抢来的银子,一共才十七八两左右,现下已经用了大半,手里怎么都要留个五两才安心。   “你已经给了羊油了。”永哥儿摇头,态度非常坚决。   程铎一顿,算了,反正就在一个村里,他暗地里照应也是一样的。何况他还欠着人家救命之恩呢,债多了不痒!   永哥儿仔细数了自己的工钱,又把碗钱赔了,这才收好钱袋走了。   当天晚上,用留下的窝头和剩菜勉强填饱肚子的程铎躺在床上,总是忍不住想起永哥儿数铜板的那一幕。固执又斤斤计较的永哥儿,好像极力想隐藏着什么,让他每每回想起来,心里都很不得劲儿……   程铎不知道,永哥儿离开之后偷偷哭了一场,然后又擦干眼泪,没事人一样地回了家。   第二天,永哥儿去大伯家帮了一天的忙,又是帮忙打扫擦洗,又是洗碗切菜的,被指使地团团转。   他爹就更惨了,要整理院子,砍柴挑水,还要时不时出去帮忙跑腿……   当天晚上,永哥儿烧了热水给自己和爹烫脚,李旺突然道:“明天你不用去了,爹自己去就好。”   永哥儿抬头不解:“爹?”   “你一个哥儿,让外人看见了不好。”李旺沉着脸,过了一会儿又道:“你以后离丰哥儿远点儿。”   他都看见了,丰哥儿跟一群哥儿在屋里打扮聊天,却总是让他家永哥儿端茶倒水。他之前还当丰哥儿是个好的,想着永哥儿没个要好的闺中密友,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结识几个,以后嫁了人也可以走动走动,说说话。   他其实还存了一点心思,想着提亲看热闹的人肯定多,如果有人能注意到永哥儿,那就更好了。   可是如今看来,根本没有必要。永哥儿去了只会被人当下人使唤,一个端茶倒水的哥儿,谁会多看一眼!   因为丰哥儿的举动,李旺对他大哥那一家都失望至极,甚至于他对李长生这个性格老实的侄儿都没了好感。他明天还要去,不过是不想让村里人说闲话罢了。   以后他们家永哥儿成亲的时候,那一家子敢不来,他就闹得全村人都知道!大不了彻底断绝关系好了,反正他这个大哥有也等于没有,什么都听那吴氏的!   第二天,吴桂花果然问起永哥儿,李旺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道:“今天人多,永哥儿一个未婚哥儿,过来不方便。”   吴桂花撇撇嘴,就永哥儿那满山跑的样子,当谁还没见过呢?又长得不怎么样,宝贝地跟什么似的!   不过确实,跟丰哥儿要好的几个哥儿都没来,吴桂花也说不出什么闲话,只讪讪地道:“他不来帮忙,那就不能给他带吃食回去了。”   李旺把手里的水桶扁担一扔:“那行,我也回去了!”   说完转身要走。   吴桂花急了,连忙拽住他衣袖:“你是他二叔啊,这时候怎么能走了?”   本家的叔伯堂侄等男丁都要在场撑场面的,李大李二不在就算了,李旺这个亲二叔可不能走了!   见李旺不理她,吴桂花只能妥协道:“行行,我给他准备还不成吗?”   李旺冷哼一声:“大嫂若不想我大好的日子闹起来,最好不要拿剩饭剩菜对付我。”   吴桂花正是这么打算的,听到李旺的话,身子僵了僵,咬牙暗咐:这老二今天吃错药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打发!   吴桂花想到那家财万贯的严公子,破天荒地给李旺陪了个笑脸来:“不会,我怎么会呢?永哥儿到底也是我的侄子……”   李旺心底一片冰冷,他还以为他这大嫂不会说话呢,原来人家还是会说好听话的,只是欺善怕恶罢了!   到了时辰,那严公子和媒人果然依约前来,还带来不少礼物。围观村民一看他头戴玉冠,身着锦衣华服,被一群下人簇拥着的排场,纷纷吓住了。   等人过去,才纷纷交头接耳——   “天呐,你看见那礼物没有,装礼物的盒子都是上了漆的!”   “这丰哥儿果然有福气,连富商家的公子都看上了。”   “听说是去二十里坡送肉的时候,人家一眼就相中了。”   这种时候,丰哥儿是不能露面的,但他偷偷躲在闺房窗户边上,偷偷掀开窗棂,正好看见走在最前方,文质彬彬、长身玉立的华服公子。   那公子也看见了他,眼尾一扬,微微露出个笑容来。看见屋内的小哥儿惊慌又羞涩地放下窗棂,严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16章 我嫁谁都不会嫁给他的!   丰哥儿的亲事进行得异常顺利,双方本来就有意,再经媒人一撮合,没几天就交换了庚帖。   吴桂花把庚帖压在自家灶君神像前,连续三天都没有发生打碎碗碟、家人争吵、牲畜不安等“家宅不宁”的情况。   这是当然的了,吴桂花自从交换庚帖后就非常小心,多次提点一家子警醒,谁敢犯错就扒了谁的皮,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怎么骂人了。   吴桂花心急,可是那位严公子似乎比她更急。据他所说,他那位富商爹带着他大哥二哥到关外进香料、美酒和干货等特产去了,只留下他和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在二十里坡的别院。   老太太年纪大了,他本来是陪老太太过来看看西都风土人情的,谁知这么巧,就相中了心仪的哥儿。   严公子担心他爹带着商队返回之后,要马上将大批货物送回自家商行,以免货物保存不当变质。他们家商行在南边儿,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三个月,万一路上再遇上点什么,这婚事可能就要耽搁了。   吴桂花听到婚事要耽搁,果然就急了:他们家丰哥儿马上就满十八了,她一心想给他挑个好人家,这婚事本来就定得晚。再耽搁下去,丰哥儿年纪越拖越大,那怎么行?   严公子就出了个主意,说让老太太做主,他们先把婚事办了。等他爹回来,有老太太压着,他爹也没办法说什么。   吴桂花这时候也没法考虑弟弟比哥哥先成亲的问题了,她只是担心严小公子擅作主张,那他家里会怎么看丰哥儿?会不会觉得是他缠着严小公子,让他不顾父母之命,硬要把他娶进门的?   严公子为了安吴桂花的心,特地把丰哥儿接到他们在二十里坡的别院,让老太太看了看。严家老太太果然很喜欢丰哥儿,拉着他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还说她的私房以后不给老大和老二媳妇了,只给丰哥儿,让他传给他们以后的孩子。   丰哥儿当即就又羞又臊,再听丰神俊朗的严公子暗里甜言蜜语几句,就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恨不得越快成亲越好。   丰哥儿回到家,把老太太的话跟吴桂花一学,吴桂花心里的顾虑马上就打消了很多。再听到同去的大儿子长生说起别院的雕梁画栋,花团锦簇,让土包子的他连下脚都不知道怎么下……她就更没有意见了。   只是有一点,严公子要求他们家出九十九两的陪嫁,意欲长长久久。当然了,他也会拿出一千两的聘礼,到时候他们家可以适当截留一部分,把大头充作陪嫁就可以了,这样面子上比较好看。   除此之外,老太太还另外有个要求:李家把陪嫁礼单拟好之后,需得先把礼单和箱笼抬到别院去,让她检查核对一遍。   吴桂花一听就傻眼了:“这、这不合规矩吧?”   哪有聘礼还没下,就先送嫁妆的……   严公子也很不好意思,摸着鼻子道:“我大哥二哥娶的妻子家世都比较好,嫁妆也丰厚。老太太心疼我和丰哥儿,估计是想借着核对陪嫁的名义,帮忙添妆呢……这样就算我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他们将来察觉了,也拿不出证据来。”   吴桂花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她跟李满仓对视一眼,想着反正都是自家占便宜,那就这么办吧!   严小公子的聘礼可是一千两!   其实严家提出这种要求,吴桂花和李满仓心里不是没冒出过嘀咕。可是严公子穿戴不俗,进出都有两三个仆役随同,再加上长生和丰哥儿都看过严家的大别院……他们心里就算偶尔有几丝不安,也很快打消了下去。   人都是这样,面对巨额金钱诱惑的时候,往往心跳加速,脑子发热。那时候就一个念头,万一是真的呢,那他们家可就要改头换面,以后就是村里的大户了!   不过严公子提的嫁妆要求,确实有点太高了,他们原本准备的嫁妆,连这两成都够不上。   其实李满仓和吴桂花两口子是很喜欢自家哥儿的,丰哥儿嘴甜,又遗传了吴桂花的精明,两口子心疼他,早早就把他的嫁妆准备好了。只是他们没想到丰哥儿嫁的这么好,需要把家里的存银全部拿出来不说,还得举债四五十两才行。   那可是四五十两啊,村里人一年都挣不了几两银子。再加上吴桂花平时做人实在不怎么样,把相熟的人家走一圈,能借到十两银子顶天了。这还多亏了李三爷慷慨解囊,借了五两之多。   眼见当家的发愁地数着银子,吴桂花气恨难平地道:“老二也太抠了,就拿出来一百文,还说是提前给的礼金。以后丰哥儿出嫁了,他可别想来沾光!”   “老二家那个样子,他可能是真的拿不出来……”李满仓难得说了句良心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满仓叹了口气:“卖地吧。”   “卖地?”吴桂花转念一想,确实也只有卖地了,反正以后有了银子,还可以把地买回来:“好,那就卖地。”   李满仓要卖地,村里人很快都听说了,不过他们只当李满仓为了攀上好亲家,所以打肿脸充胖子。   李满仓也不可能对外解释,一来他们家是占便宜的一方;二来严公子特地交代过,这底下的事他们两家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往外传,免得他大哥二哥听到消息,找老太太闹……   期间李三爷等族老还劝过李满仓,让他量力而行,不要为了嫁个哥儿,把家底都折腾没了。   可是这时候的李满仓和吴桂花早就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坚持要卖地。李三爷等人见他们劝不听,也懒得再劝了。   李家传出卖地消息的时候,程铎正打算把自己这段时间收集的几十副大大小小的皮子拿去卖了。   其实卖皮子只是其一,他现在一切都安顿好了,总要去外面看看情况。不然两眼一摸黑,随便发生点什么都不知道。   程铎找了山娃子给他带路,山娃子对二十里坡很熟悉,他爹就在那里抗包,正好可以给他爹送点粮食和蔬菜去。   两人敲定好了时间,谁知临出发前,永哥儿找到了程铎,不好意思地请求:“你能不能带我一起,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永哥儿说到这里脸都红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麻烦到程铎。他要去的地方是二十里坡大大小小的赌坊,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想到来拜托程铎。   其实之前得知严公子来接丰哥儿和长生堂哥,永哥儿不是没想过让他们带上自己。只是大伯娘坚决不同意,她可能是怕自己沾光,也可能是怕他起了坏心搅乱婚事,因此说什么都不同意。   永哥儿本来还想着丰哥儿和长生堂哥会为他说话,可是丰哥儿自顾不暇,根本就没心思理会他;而他以为憨厚可靠的长生堂哥……他确实是为自己说话了,可是大伯娘声音一高,他立马就不敢吭声了。   “你去二十里坡干什么?”程铎问。   永哥儿窘迫地扯了扯衣袖:“去找我大哥二哥。”   他本来都打算远离程铎了,没想到转头又自己贴上来,实在是……他都怕程铎觉得自己没脸没皮,沾上就甩不掉了。   可是他爹整日沉默的样子,他又不忍心。   程铎一听是找李大李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当即痛快地答应了。然后他想了想,又说:“你一个人可能不太方便,到时候我跟你一起。”   他这么贴心,自己什么都没说,就把自己的难处考虑到了。永哥儿想到前些日子处处碰壁,突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红了眼眶。   程铎都懵了:“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莫不是他把李大李二弄不见了,有些人看他们老的瘸,小的单纯好骗,就欺负永哥儿吧?   永哥儿飞快地转身,抹了把眼睛:“没有……就是沙子吹到眼睛里了,不是哭。”   程铎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当初的永哥儿多坚强啊,敢从狼嘴里把他救下来,还知道卖了狼尸给他买药……   李大李二虽然混账了点儿,但他们到底庇护了永哥儿,现在那两人不见了,永哥儿不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小可怜吗?   不得不说程铎的思想偏的有点远,再一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己,他面对永哥儿的时候就有了无与伦比的耐心,甚至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好几个度。   到了去二十里坡这天,一起上路的山娃子背着粮食和蔬菜,亲眼看见程铎把永哥儿为数不多的行囊拿过来,扔进了他自己的背篓里。然后中途他想休息的时候,程铎说再走一段,但是永哥儿要休息,他马上就同意了!   山娃子:“……”   趁着程铎去方便,山娃子凑到永哥儿身边:“程哥是不是要去你家提亲了?”   正在喝水的永哥儿一下子呛住了:“咳、咳咳咳……山娃子,你胡说什么呢?!”   山娃子眨了眨眼睛:“我没有胡说啊,他不想娶你的话,干嘛这么照顾你?”   他爹以前就是这么照顾他娘的,村里的汉子追媳妇,也是上去说好话献殷勤,然后帮忙干活。   永哥儿垂下眼睑,他怎么知道为什么,反正他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永哥儿自嘲地牵了牵嘴角,然后抬头瞪着山娃子,压低声音:“你看错了,人家早就定了亲事的。”   “啊,那……”   山娃子还想再说什么,永哥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许再说了,我嫁谁都不会嫁给他的,我们没可能!”   话音刚落,程铎从林子里出来了。   “……”   “……”   两人面面相觑,山娃子眼睛往程铎那边一滑:这么远的距离,他应该没听见吧?   永哥儿没好气地扯着嘴唇:要不是你提这些有的没的,我能说错话?   两人不愧是熟悉彼此的小伙伴,不说话仅凭眼神和动作就能顺畅交流。   程铎仿佛没看见,只招呼他们:“差不多了,继续上路吧。”   “哦。”一大一小同时答应,然后无比乖巧地从地上爬起来,山娃子还迅速背好了背篓。 第17章 那你还不如直接来我家给我做呢。   为了不显突兀,程铎特地穿了永哥儿给他做的那身衣服。他的头发最近长了一些,但又扎不起来,干脆用一条长布巾裹了。压在脑后。   程铎本以为他这样子会很奇怪,没想到二十里坡比他奇怪的人多了——有剃光了头发,只留头顶碗口大小,还扎了个小辫的;有五大三粗,带着臂钏和硕大耳环的;有剃短了头发,后脑下披了连一串五彩辫子的……   这些人里,大夏人和异族人都有,来往皆是一脸风尘仆仆,彪悍气息十足。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穿着补丁短打、浑身灰扑扑的闲汉,三五成群地蹲在路边,看似百无聊赖。   据山娃子说,这些人就是跟他爹一样的力工,蹲在路边只是为了等活干。   其实力工也分等级的,散工处于最底层,因为没有组织,接活全凭运气。加上他们势单力孤,很容易被其他大势力的抢生意,抢不过还要挨打。   但有个厉害的工头就不一样了,工头有门路,更容易接到大单,一群人干活也快。当然,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工头收了钱,肯定会抽成拿大头,甚至于谁拿多少工钱,都由工头说了算。   山娃子的爹赵树根就是跟了一个姓丁的工头,那工头对他们不错,为了方便管理,还特地租了个大院子。不过想也知道,那院子的环境不会太好,一个大通铺上通常要睡好几个汉子。   山娃子才十一岁,倒是可以去跟他爹挤一挤,但程铎和永哥儿就不行了。他们把山娃子送到那工头租住的院子门口,约好了三天后午时在回村的路口等,然后就分开了。   没了山娃子在,永哥儿显得拘谨了很多,他在路上就用一件旧衣服包住了头脸,此时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程铎,问:“我们现在就去卖皮子吗?”   程铎摇头:“先去找住的地方。”   这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到了陌生的地方,先把安全的落脚地找好,这样不至于天黑之后,两眼一抹黑。   永哥儿想到两人要一起在外面过夜,不免有些紧张,脱口道:“也好,我知道哪里有便宜的地方,跟我来。”   往前快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一个未婚哥儿,对二十里坡歇宿的地方这么熟悉,何况那马蹄街鱼龙混杂,程铎说不定会觉得他品行有问题?   永哥儿连忙补了一句:“我,我就是以前跟我爹去过。”   “嗯。”程铎也没太在意。   永哥儿虽然是个哥儿,但他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总不至于连附近最大的城镇都没来过吧?   对,城镇,程铎一直以为二十里坡是个小集市。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它临近出塞的西陵关,因此来往客商很多,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一个大城镇。   不过这真实的古代城镇,可不像电视剧里那么光鲜——破破烂烂的石板地面,满地干涸的黄泥,有马车经过,黄泥还会被车轮扬起,灰尘满天。   牛马的粪便就更不用说了,每走几步都能看见……   但是这些脏污跟马蹄街比起来,那都是小巫见大巫了。程铎和永哥儿刚走进去,就跟一辆泔水车擦肩而过,那泔水沿路洒出来,把整条街都熏得酸臭难当。   而且某些隐蔽的巷子里面,还时不时传出一股尿骚味,显然来往这里的人不怎么讲卫生,喝多了趁着夜色随地大小便是常事。   程铎之所以说喝多了,是因为他在一处敞开的院子里,看见七、八个衣裳不整,脸色憔悴的女人和哥儿在水井边洗漱。明显这里晚上会变成勾栏院,还是那种没什么钱的力工才会来消费的下等地方。   发现程铎看他们,有个二十四、五岁,正在懒洋洋洗漱的哥儿冲着程铎抛了个媚眼,还把本就敞开的衣襟拨开了些。   这是……光天化日就开始勾引他了?看来这古人也没他想象的那么保守嘛……   程铎还没怎么样,倒是永哥儿气冲冲地挡到了他面前,羞愤地道:“别看,他们不是什么正经人!”   然后瞪了那哥儿一眼,拉着程铎就要走。   程铎就是习惯性打量环境,对那种地方不敢兴趣,因此永哥儿一拉,他就顺从地跟着走了。   那哥儿不屑地“嗤”了一声,可是看着包的严严实实的哥儿拽着他家汉子走了,他的表情又逐渐变得羡慕起来。曾几何时,他也想过嫁一个高大可靠的汉子,可惜他爹娘为了养活弟妹,把他给卖了……   程铎慢慢站住脚步,永哥儿一惊,刚想着他不会是被那哥儿勾引住了,舍不得走吧,就听到程铎问:“你确定你爹会带你来这种地方?”   “也不是…我爹……”被当面拆穿,永哥儿窘迫地低下了头。   “那是谁?”程铎想到什么,黑了脸:“你大哥二哥?”   如果是,他觉得那两个无赖被他教训得不冤!   永哥儿赶紧解释:“没有,我爹不让我跟他们出来的。”他爹连脸都不让他露,怎么可能放心把他交给两个哥哥?   眼见程铎瞪着他,避无可避,永哥儿只能坦白道:“我以前想来二十里坡找活干,听说马蹄街的民舍最便宜,所以来住过那么一两次……”   “一两次?”程铎满脸严肃:“你第一次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不该再来了。”   永哥儿也不知怎么,突然有点不服气:“我晚上又不出门,同屋住的也都是哥儿,再说这里住一晚才八文钱,比外面那些客栈便宜多了!”   “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   程铎没忍住,伸手在梗着脖子的小哥儿头上狠狠戳了一下。永哥儿下意识地捂住脑袋,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个竟然为了这种小事吵起来了?程铎还对他动手动脚,这感觉怎么那么怪呢……   程铎也觉得有点过了,握拳轻咳一声,抬脚转身往外走:“我们还是住客栈吧。”   他就不该听这小哥儿的,早知道他有多抠门了!   走了两步,发现永哥儿还站着不动,回头瞪了他一眼,故作凶狠:“还不快跟上!”   这副画面在外人看来,大概觉得这小哥儿很可怜,嫁的汉子又凶又恶,说不定还会动手打人。但永哥儿实在怕不起来,程铎要不是关心他,怎么可能问这么多……   眼看对方要走远了,永哥儿连忙拔腿追上,犹不死心地争取:“你别以为我骗你,外面的客栈真的很贵,一个房间起码三四十文一晚!”   “我给。行了吧?”程铎没好气。   永哥儿缩了缩脖子:“不行,怎么能让你给呢……”   程铎如果不是因为他,卖完皮子就可以回去了,怎么会留下过夜?他于情于理都该负担两人的房钱……   永哥儿偷偷瞄了程铎一眼,很想咬牙说他要是不嫌弃的话,他们可以住一个房间,大不了他打地铺!   可是程铎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进了客栈就直接跟掌柜要了两间房,还顺便把房钱给了,一副根本不差钱的模样。   永哥儿:……败家子!   程铎带着永哥儿到后院看了看,发现房间小归小,但还算干净,门窗也正常,就带着他先行离开了。   出了客栈,永哥儿拿出自己的钱袋,就要往外掏钱:“我把房钱给你吧……”   程铎也没跟他客气,四处望了望,指着路边一个卖小馄饨、窝头和炸面饼的摊子,道:“不用,你请我吃午饭好了。”   永哥儿掏钱的手顿了顿:“也行。”   程铎过去问了价格,要了一碗小馄饨,一个炸面饼,并两个拳头大小的窝头。   那碗小馄饨大概有二十个的样子,一碗才六文,程铎本以为摊主这么卖会亏本。直到他咬破一个,发现里面只有黄豆那么小的肉,其他都是玉米面裹的菜叶……   “……”   其实程铎误会了,二十里铺虽然来往的行商很多,但是路边摊肯定不会卖全肉的馄饨,只有那些打开铺子做生意的食肆或者酒楼才有。   永哥儿知道程铎无肉不欢,看他瞪着馄饨,一脸不高兴,忍着笑安慰道:“等我以后有钱了,再请你吃全肉的。”   “那你还不如直接来我家给我做呢。”等他有钱了,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这小哥儿不会以为钱是能省出来的吧?   永哥儿犹豫了一下,“那……过段时间菜地要浇水了,我过去的时候顺便帮你做,行不行?”   程铎高兴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去猎一头鹿或者一头山羊来吃。”   自从永哥儿离开,他打猎都没那么积极了,主要是自己做的不香,还不如简单对付呢! 第18章 程铎不是山贼吗?   吃饱喝足,程铎先去处理了他那一背篓零碎皮子。说实话,他一开始不会处理,猎的又都是些兔子啊、竹鼠啊、狗獾之类的小东西,皮子的质量并不好。   可是当掌柜的报出一张三文、五文的低价时,程铎还是很失望。   但永哥儿却寸步不让,那掌柜的说什么他都有话还回来,见对方似乎要恼了,又指着程铎道:“掌柜的,你别看他今天送来的皮子小,之前我送来的那条灰狼就是他打死的,那皮毛可一点没坏……我们今天各让一步,以后有好的再给你送来。”   那掌柜的犹豫了一下,无奈地点点头:“好吧,说不过你。不过我们可说好了,今天我给你个实价,以后有好东西一定要卖给我们家。”   “当然,当然。”永哥儿笑眯眯的,又给掌柜的说好话:“谁都知道,这二十里坡你们孙记价格最公道了。”   那掌柜的听得心里舒坦,把铜钱数好,串成一串递给程铎的时候,笑着说了一句:“您家夫人可太会讲价了。”   程铎深感赞同:可不是嘛,没人比他更会过日子了!   再一反应过来,这掌柜的似乎误会了他们的关系?程铎本想开口解释,可是他们俩无亲无故的,永哥儿一个未婚哥儿跟他走在一起,似乎也解释不清,索性就不说了。   永哥儿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睛瞄了他一眼,看起来也有些不自在,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催促程铎道:“好了,我们赶快回客栈放下背篓,然后去找我大哥二哥吧?”   “嗯。”   这二十里坡大大小小的赌坊不少,有些直接开在正东大街上,门口挂着鲜艳的彩帛,吸引人进去;有些藏在小巷子里,去赌钱的三教九流都有,内里乌烟瘴气。   程铎跟李大李二不太熟,就算认得正脸,仅凭身形和动作他是不可能把人认出来的。他又不能上去把每个赌徒都拍拍肩膀,让他们转过看一遍,因此永哥儿还必须得跟着一起。   他们走到一间赌坊门口,临进门前,程铎瞥了眼缩在自己身后的永哥儿,伸出一条袖子给他:“给你,抓着我的衣袖。”   永哥儿愣了一下,依言伸手抓住衣袖一角,然后悄悄低头抿唇,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程铎嫌弃他道:“你这样抓着,一会儿人多稍微一挤就挣开了!”   “……哦。”永哥儿也不跟他客气了,五指齐上,狠狠地拽着程铎的衣袖,也不管他的衣服是不是新的。反正坏了也不关他的事,程铎让他拽的!   赌坊里面果然人很多,永哥儿跟着程铎身后穿梭,那些大点的赌坊还好,请了打手帮忙看场子。但是那些小赌坊就很乱了,赌徒们汇聚在各个桌子前面,摇筛子叫着下注的声音不绝于耳。   程铎见永哥儿垫着脚也看不见,抬头看了看,发现上面还有个二楼,于是对永哥儿道:“我们上楼。”   程铎带着永哥儿上来才发现这里的味道不太对,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廉价脂粉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有男女那啥之后的味道。显然上面不止是赌坊,还兼具特殊功能。   永哥儿明显不知道,眼睛透过走廊看着楼下,一脸惊奇。他刚想跟程铎说话,突然有只手从后方伸过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哥儿?”   永哥儿还没反应过来,程铎已经将他护到了身后,然后扣住那只咸猪手,对着腕骨狠狠一捏——   “啊——大爷饶命,饶命……我就是想找这小兄弟借几文钱花花,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   那面无人色,双目浑浊的赌徒一对上程铎就暗道晦气,原来是个有主的哥儿,他还以为是附近哪个窑子里的呢!好好儿的哥儿不呆在家里,上赌坊来做什么?   “滚——”程铎没把那只手捏断,但也差不多了。眼见对方屁滚尿流地跑走,他把永哥儿的脑袋转了过来,正对着人头攒动的楼下:“别管他,快找。”   “哦……”   程铎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半边身子挡在永哥儿身后,一方面是不让别人看见他,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永哥儿看到某些包厢里的画面。   那些人连门都不关好,搂着又摸又亲的,简直辣眼睛!   好在楼下的声音很吵,后方若有似无的暧昧声响飘过来,一下子就被赌桌上的吵闹声冲散了。   永哥儿心跳很快,今天经历的事情他一辈子都没有遇见过。刚才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虽然吓人,可是程铎瞬间就把他制服了,他也不觉得怕。   真正让他脑子发懵的,是程铎把人赶走之后就站在他身后,大半个身子都笼罩着他,虽然没有真的贴过来,可是他好像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源源不绝的热气……   永哥儿大半的注意力都在身后,甚至敏-感地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他双腿有点发软,程铎身上又很有安全感,既想顺势靠过去,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很不知廉耻……   “找到了吗?”   程铎的问话仿若一桶冷水,将永哥儿发热的脑子浇熄。再一想到程铎心有所属,他是彻底冷静下来了,僵着身子把楼下的人都扫了一遍,然后对着程铎摇摇头:“这里好像没有。”   程铎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数到十。”   “为、为什么?”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做你就照做!”   听见程铎又凶他,永哥儿努努嘴,依言闭上了眼睛:“哦。”   “数吧……”   话音刚落,永哥儿已经感觉身后压迫感十足的身子离开了,他有点失落地低下头:“一、二……”   程铎快速在楼上找了一遍,因为是白天,上来包厢的人并不多。程铎怀疑他们刚刚上楼的时候可能是运气好,守在那里的人离开了,不然上来很可能是要付钱的。   没找到人,程铎回来找到永哥儿:“走吧,换下一家。”   ……   二十里坡不是县城,这里是没有宵禁的。傍晚时分,做晚间生意的铺子和勾栏都挂上了灯笼,人来人往的,看起来竟然并不冷清。   程铎已经带着永哥儿找了七、八间赌坊,皆是一无所获。他怀疑有些偏僻的赌坊他们可能没打听到,而且那李大李二也不是只喜欢赌,他们对于另一种活动应该也很喜欢……   程铎可没忘记,他是从赵寡妇家把那两个家伙提出来的。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他脑子里转了一遍,根本连提都没有提:一来他对着永哥儿实在开不了口,二来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那两个家伙并不值得他继续费心费力。   永哥儿显然也累了,可是又不想放弃,程铎看着他,突然道:“我们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我在西陵大营有个朋友,不如我们明天去拜托他帮忙打听一下?”   西陵大营离二十里坡只有五里路程,走路也不过三四十分钟,所以这二十里坡的治安是归西陵大营的士兵巡守的,找孟极帮忙肯定比他们这么盲目寻找来得快。   没错,程铎是想到孟极了。   那家伙给他留了个身份牌,他本来是没想用的。不过之前卖皮子的冷遇让程铎有了财务危机,他手上不是还有块玉佩吗?拿去问问孟极要不要。   说到底,程铎是觉得二十里坡的情况太复杂,他贸然出手可能会引来麻烦。让孟极帮忙就没有这个问题了,打听李大李二的消息只是顺便。   若不是说实话会让永哥儿不高兴,他其实觉得那两个家伙找不到最好。   永哥儿一脸惊奇地看着他:“你还认识西陵大营的人?”   程铎不是山贼吗?怎么还跟西陵大营扯上关系了!   永哥儿是见过程铎浑身浴血的样子,因此对他那套“下山发现家乡淹了大水,家里人逃难去了”的说辞根本不信。   他觉得程铎就是心灰意冷,放弃山贼这个没有前途的职业了,所以才想留在他们村子里的。   这也是他没有告发程铎的原因,一来人是他救的,他没办法解释;二来初次见面,这人就用他惊人的武力值震慑了他们全村,后面发现他人不错,他就更不可能告发了……   对呀,他既然不是家乡淹了大水,那未婚妻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上山当山贼之前定的亲?   程铎莫名其妙地看着永哥儿:“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认识西陵大营的人怎么了?”   永哥儿像做贼一样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你不是山贼吗,就这样去见以前认识的人好吗?”   “谁告诉你我是山贼了!”程铎好笑,发现永哥儿着急地扑上来要捂他的嘴,连忙把对方拨开了:“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永哥儿涨红了脸:“谁动手动脚了,我那不是让你小声一点嘛……你既然不是山贼,怎么会伤得那么严重?”   程铎听到这里沉默了,穿越前的事情他并不想多说,只强调道:“我不是山贼,也没有干过杀人抢劫的事情……”   等等,他好像干过!   程铎有点心虚地想起,他之前遇到孟极的时候,连杀了两个戎人,还抢了他们的银子……   程铎咳了咳:“总之,我不是……我受伤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程铎没理他,“你就说,你明天要不要跟我去西陵大营吧?”   不说算了,永哥儿撇撇嘴:“去啊。”   不去他能怎么办,凭他自己又找不到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你找孟校尉?   程铎和永哥儿回到客栈,发现他们租房的小院子又住进来了不少人。   这些租客大多牵了骡子或驴,直接就栓在门口的牲口棚里,而卸下来的板车和货物堆在院子正中,人多,牲口又吵,显得院子里非常嘈杂。   程铎进去的时候,能感觉里面的人说话声停顿了那么一瞬,好些人明里暗里地用目光打量着他,非常警惕。可是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个瘦伶伶的哥儿,这些人的警惕一下子下降了很多。   程铎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曾经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出门在外,时刻注意着那些强大的异能者。可是现在,他成了被人警惕的目标……这感觉其实不坏。   晚饭他们已经在外面用过了,程铎直接让永哥儿洗漱了回房睡觉。临关门前,见永哥儿睁着大眼睛看他,似乎有些忐忑的样子,于是放柔了语气道:“如果半夜遇上什么事,直接在墙上敲三下,我马上就过来。”   他之前检查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这客栈的墙壁非常薄,以他的听力,左右有个什么动静很快就能听见。   这时的他浑然忘了,永哥儿连乱七八糟的马蹄街都住过了,又怎么会惧怕住客栈?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人!虽说有满屋子哥儿同住,可若是其中哪个哥儿有点坏心思,半夜把门打开了,那后果都不堪设想。   由此可见,永哥儿的胆子真不是一般地大……   偏偏程铎关心则乱。这时候的他还没发现,他早把永哥儿归纳到了自己人的行列……噢不,不止是自己人。他还无数次对着永哥儿心软,这意味着什么,此时的程铎完全没想过。   永哥儿乖乖地点头应了,当着程铎的面关上房门。脱了外衣躺到床上之后,才想起来程铎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他就睡在一墙之隔的另一边。   之前程铎检查房间的时候,两个房间的布局他也一起看过了,两张床的摆放位置恰好在同一个地方,若是没有这堵墙,他们俩几乎可是算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永哥儿想到这里,脸颊都快烧起来了,双手捂脸,飞快地打消了脑子里的念头。然后仿佛那堵墙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不止睡得离它远远的,还刻意背过身,脸朝着床外躺着。   可能是对他胡思乱想的惩罚,一个时辰后,永哥儿还睁着大眼睛躺在床上,了无睡意。   满室黑暗中,他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对着那堵墙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轻轻地在墙面上拍了三下。   就跟之前和程铎约定好的一样。   不过拍完他就捂着被子,无声地笑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力度对面的程铎不可能听见。   但他不知道,他对面的男人是个异能者。迷迷糊糊的程铎听到动静,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跃了起来,连衣服都没有套好,敞着衣襟就来到了永哥儿的房门外。   看着完好无损的房门,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一掌拍开,而是轻轻敲响了房门:“永哥儿?”   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还传来程铎的声音,永哥儿吓了一跳,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就听见程铎又敲响了第二下。   这次永哥儿不再犹豫了,起身披上外衣,很快打开了房门。明亮的月光轻洒在院子里,棚子里的牲口也已经熟睡了,时不时传来打响鼻和蹄子磨蹭地面的动静。   程铎背对着院子,高大的身形被月光照射过来,永哥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永哥儿有点窘迫,在程铎的逼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就是…睡不着,试试拍三下有没有用……”   没想到效果这么好,马上就把程铎引来了,他是装了驴耳朵吗?   “……”   看程铎不说话,永哥儿心虚地笑了笑:“你怎么也还没睡吗,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程铎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睡了,被你敲起来的!”   “那你赶紧回去睡,我不打扰你了。”永哥儿小心翼翼地推着程铎。   程铎的夜视视力很好,透过朦胧的月光,看到永哥儿脸上讨好的笑容,还有那双心虚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程铎被打扰了睡眠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但他面上还是冷冷的,一脸无情地训斥永哥儿:“大晚上乱敲什么?快回去睡觉,再没事把我吵起来,小心我揍你!”   程铎扬了扬拳头,看见永哥儿飞快地缩回屋里,关上了房门,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过了?   小哥儿现在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难得在外面过夜,活泼一点无可厚非。   程铎反思了一下自己,摸着鼻子回去睡了。   可能是因为被程铎警告过,永哥儿这回老实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当然,程铎也一样,他早就在末世练就了一身快速入睡的本能,根本没有失眠的困扰。   所以说,他那么凶人家小哥儿,根本就没有必要……   ***   第二天起来,程铎想起昨晚凶了永哥儿,还打算对他好点。没想到永哥儿比他更勤快,不但早早地爬起来,还去厨房端了免费的早饭回来,就差给程铎端洗脸水了。   永哥儿旁边那间的两个客人开门出来,看见永哥儿和程铎站在门口,那个已婚的哥儿对着两人暧昧的笑了笑。   见程铎去洗漱了,又问永哥儿:“那是你家那位?”   端着餐盘的永哥儿踌躇了一下:“不是。”   “我知道,还没成亲嘛,以后就是了。”要是成亲就住一起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应该快了吧?别不承认,我昨晚都听见了,小两口感情真好,大半夜还起来聊天……”   面对八卦的已婚哥儿,永哥儿涨红了脸,落荒而逃。而程铎就没有这样的困扰了,那哥儿看他长得人高马大的,一脸凶像,根本连靠近都不敢。   程铎回到房间,看见永哥儿脸颊红通通的,奇怪道:“你脸怎么红了?”   “早上洗脸的水太凉了,冻的。”永哥儿胡乱说完,又催促:“快过来吃饭,吃完我们早点出发,下午还要回去呢。”   程铎果然不问了,坐下拿了个玉米烙饼,顺嘴咬了一口:“放心,来得及的……唔,这玉米饼可以啊,竟然用油煎的,还加了肉沫?”   “那是,三十文一个人呢,都能买好几斤猪肉了!”说来说去,永哥儿还是心疼钱。   程铎:“……”他们俩在这个问题上,永远不可能达成一致。   两人离开客栈的时候,太阳都还没升起来,朦胧的薄雾笼罩在街头,竟然让人觉得脏乱的街道变得整洁起来。   当然,那都是错觉,只是有人清扫了街道,所以看起来干净了一点。不过这种状况保持不了多久,街面上已经有马车骨碌碌地压过地面了。   话说这古人真是早睡早起,程铎自从来了这里,就从来没有晚睡过。难怪有些勤快的村民,早上四五点就起来干活了,实在是躺在床上也无聊。   程铎找人问了路,发现二十里坡到西陵大营竟然修了官道,这样一来,他们也不怕走错道了。   两人的脚程都不慢,花了三十多分钟,就来到了营地大门口。这附近有村庄,不过因为他们俩是陌生人,所以从里面出来的士兵都好奇地打量他们。   程铎也不惧,任由他们打量,倒是永哥儿很不好意思,低着头躲在程铎身后。   “请问……”   “你们找谁?”程铎还没说完,其中一个站岗的士兵就开口问了起来。看他的意思,似乎想要程铎孝敬。   程铎没理他,从兜里掏出孟极的身份牌,在那士兵眼前晃了晃:“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孟极的兵?”   那士兵惊讶了:“你找孟校尉?”   看来孟极的面子挺好使的,那士兵没再说什么,找了一个同伴去叫人了。   孟极听到军营门口有人找他,开始还一头雾水,再一听到对方拿着他的身份牌,顿时变了脸:“他在哪儿?快带我去!”   一旁的魏小将军见状奇怪道:“孟极,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小将军,你不是一直好奇杀死乌古,重伤那个俘虏的侠士是谁吗?就是他!我当时把我的身份牌留下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找我了。”   不怪孟极激动,实在是神秘人的身手太让他震撼了,而且他出现得神秘,走得也干脆,一副完全不想多管闲事的模样。   后来孟极不是没有回去找过他,只是当时他们在深山里,最近的几个村落他都去打听过了,没有符合神秘人外貌的人。   “是他?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厉害?”魏小将军将信将疑,孟极带回来那个俘虏他亲眼见过的,听说穿透那人前胸后背伤口的仅仅是一根木枪,他完全不敢置信。   那得多大的力气,才能用一根完全没有锋刃的木枪穿透一大活人?加上孟极再三强调,这个人完全没有借助外力,就是轻轻松松就把人捅穿了!   他们所有人当时听见的时候,都觉得孟极要么伤太重眼花了,要么这个人的木枪上做了手脚。   可惜孟极没能把那根木枪带回去,所以孟极口中的神秘人也成了一桩谜案。 第20章 握起来竟然感觉不差。   “真的是你!”孟极看到程铎,原本是快步过来的。可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程铎的凶残,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时,主动站住了脚步。   “是我。”程铎坦然点头,明明穿着一身粗布衣,还背着一个大竹篓,大马金刀的站姿,气势上却丝毫不输。   孟极拱手行了一礼:“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你不用叫我恩公。”程铎皱了眉:“我救了你,你给了我银子,我们扯平了……还有,你可以叫我程铎。”   “原来是程大哥……”孟极略微有些尴尬,他还是第一次遇上程铎这样的人,区区几两银子就把恩情都抵消了。   他孟极好歹也是堂堂七品翊麾校尉,怎么救命之恩还送不出去了似的?   孟极和程铎说话的时候,一同前来的小将军魏陵上下打量过程铎,突然开口道:“听说你力大无穷,仅凭一柄没开锋的木枪,就能将一个大活人捅得前后对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永哥儿闻言瞪大了眼睛,程铎不久之前还当着他的面保证,自己没有杀过人,那将人捅得前后对穿是怎么回事?   他单单知道程铎力气大,却不知道原来他还这么凶残!   永哥儿震惊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转头看程铎的动作又不小,原本因为他毫无存在感,没注意到他的孟极和魏陵这才发现,原来程铎还带了个小哥儿过来。   孟极只瞄了永哥儿一眼,看清他的脸和眉间的红痣,就有礼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但魏陵却不一样,他一对上永哥儿就愣了一下,然后不错眼地打量着他,好像要在他脸上看出花儿来似的……   永哥儿被他看得脸都红了,他刚刚一路走过来太热了,又出了汗,就没把当头巾的衣服带回去。正好程铎人高马大的,他躲在他身后也不觉得有什么。   谁曾想这人的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竟然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们村的老光棍流氓都没有这样的!   永哥儿气愤地缩回脑袋,躲在程铎身后。程铎也顺势往前一步,挡住了那登徒子的目光,同时不客气地回应道:“是真的又怎么样,你要跟我打一场吗?”   孟极不知道他们小将军是什么回事,莫名其妙盯着一个陌生哥儿看,但这疑惑并不影响他察觉到气氛紧张。连忙拽住自家小将军,阻止他自寻死路。   程铎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加上那身恐怖的力气,十个小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他能感觉到,程铎每次出手都是杀招,就算不要人性命,也大有可能会断手断脚……   魏陵大概也发现自己太过唐突,让对面两人误会了。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程铎,犹豫地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只是想跟你切磋两招……”   魏陵不是那种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从孟极的反应,就猜到他极大可能不是程铎的对手,因此只说切磋。   不过他还是很在意程铎身后的哥儿,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到底是哪儿呢,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孟极也赶紧出来插科打诨,帮忙说话:“这是我们小将军魏陵,他这人是个武痴,听说程大哥身手不凡,就忍不住见猎心喜了。程大哥你不要在意,呵呵……”   程铎倒是不介意跟人打一场,只是他还有事想找孟极帮忙,万一他把这个什么小将军打得屁股着地,丢了面子,孟极不肯帮忙了怎么办?   还有,这家伙刚才一直盯着永哥儿看,不知道研究什么?万一自己惹恼了他,他不讲武德,派出大批士兵追到羊儿村……他自己倒是可以逃掉,永哥儿和羊儿村的村民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程铎睨了那小将军一样,冷淡道:“切磋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疾风刮来,间或伴随着马蹄急响——   程铎想也不想,回首搂在永哥儿腰际,顺势转了个身,正好对上来人因为突然拉紧马缰,而高高跃起的马蹄。   那人应该只是想吓吓他们,拉停高头大马之后,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马背上,先是意外地瞥了眼程铎。然后眯着三角眼,不怀好意地看向孟极,还有他身边的魏陵:“听说有两个异族人来找上门来,他们是什么人,你们该不会通敌卖国吧?”   因为程铎身材高大,还剪了短发,永哥儿又干脆一副异族人面孔,因此传消息的士兵误会了。   “柴高瞻,究竟是谁通敌卖国,谁心里有数!”孟极气坏了,什么是倒打一耙,这就是啊!   他上次带回来的,就是边关将领收受戎人贿赂的名册,可惜他不知道,名册和账册是分开的。因此他们魏将军这边的人都知道通敌卖国的是谁,却苦于没有证据。   柴高瞻倏地变了脸:“孟校尉,你直呼上官姓名,信不信我通知刑律所……”   他威胁的话还未说完,骑在胯-下的黑马突然仰头长嘶一声,接着人立而起,像疯了一般,甩动马蹄往前狂奔而去……   “怎么回事——”柴高瞻的骑术显然不怎么样,惊险万状地抓紧马缰,拼了命也没能让马停下来,反倒差点让疾驰的黑马甩下马背。   孟极看着黑马一阵风般消失在军营校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倒是魏陵耳聪目明,转头看向程铎:“你做了什么?”   程铎装傻:“我能做什么?我双手都没动过。”   大家都看见了,他双手都没空。至于脚,那就不一定了,踢个小石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还被他抓着腰的永哥儿闻言涨红了脸,胡乱拨开程铎的大手,往外走了两步,站得离他远了一些。   当然,他知道他们现在在外面,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程铎被永哥儿瞪得摸了摸鼻子,他就是一时火气上头忘了嘛……话说小哥儿腰还挺细,柔韧温软,握起来竟然感觉不差。   孟极对着程铎揶揄地挤了挤眼睛,一脸男人都懂的表情。魏陵因为永哥儿给他的那丝熟悉感,加上他本身为人正直,倒是没有笑。   不过因为刚刚柴高瞻的插曲,他对程铎的观感突然好了很多:“不管怎么样,刚才多谢你了。”   孟极哼了一声:“这个柴高瞻,简直像癞□□一样处处恶心人!等我拿到账册,非要告到大将军那里,让他和元奎自食恶果!”   “孟极,休得胡言!”魏陵低叱了一句,因着程铎两人在场,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程铎已经听懂了,无非是他们和柴高瞻分属两个不同阵营,而另一方通敌卖国……说起来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这武都县的吏治已经这么糟糕了,军营出现内贼似乎也不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承认了,就是短小,我就是快…… 第21章 他们肯定是亏了!   程铎也不想多管闲事,先把身份牌丢还给了孟极,又从随身钱袋里取出那枚玉佩,问对面两人:“这玉佩你们要吗?看起来材质还不错,你们谁要的话就卖他了。”   程铎这话问得随意,其实颇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像是仗着救命之恩强买强卖似的。虽然他已经跟孟极说了两人扯平,但对方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不过出乎程铎预料,孟极看见那玉佩,眼神马上就变了:“这玉佩你从哪儿来的?”   程铎莫名:“就是救你那天,从带头的戎人身上摸的啊!怎么,这玉佩有什么不对?”   魏陵一脸难以置信,马上转头瞪着孟极。   孟极也很想抬手捂脸。他早该想到的,乌古的身份玉佩被程铎拿走了。他之前去找神秘人,就是有过这种猜测,可惜没找到……   那天他伤得太重了,程铎摸尸的时候根本没敢靠近,所以也没料到程铎除了拿走银子,还摸走了这枚重要的玉佩。   有了这东西,他们完全可以冒充乌古的手下……虽然乌古已经死了,可戎人那边不知道啊!   “这玉佩我们要了,你开个价吧。”魏陵果断道。   “这……”程铎下意识看向永哥儿,他这人不拘小节惯了,对数字一点都不敏感。因此来了古代这么久了,东西买了不少,对物价还是模模糊糊的。   更何况他也没进过玉器店,连个对比都没有。   永哥儿也不知道啊!他一个乡村哥儿,见别人头上带个银饰都已经很羡慕了,更别提金玉之类的宝贝。   但程铎这么认真征询他的意见,他总不能什么忙都帮不上……永哥儿不知怎么一冲动,咬咬牙,狠心说了一个他心目中的天价:“五十两!”   “成交。”魏陵马上就同意了。   “……”永哥儿后悔了,对方答应地这么爽快,他们肯定是亏了!   孟极见他一脸肉痛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其实这玉佩最多也就值个四五十两,因为我们另有用处,小将军才答应得这么痛快的。”   当然,说是值四五十两,拿到金玉坊或者当铺这些地方,人家远远出不了五十两这样的高价,所以他们还是赚了。   但永哥儿并没有感觉赚了,他有预感,自己再叫高个十两……哦不,二十两,那个什么小将军也还是会答应的!   程铎哪里不知道永哥儿的德性,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你见好就收吧。”   永哥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都是为了谁啊?   然后愤愤地把那只大手薅下来,顺便把程铎说过的话一起丢还给他:“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说完看到程铎脸上闪过惊讶和窘然,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不过转头看到孟极和魏陵,又猛地害羞起来——忘了这里还有其他人呢!他都跟着程铎学坏了,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程铎也有点不好意思,握拳轻咳一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五十两。”   五十两不算少,魏陵不可能背着这么多银子在身上。至于银票,这个数额也很大了,他们当兵的天天舞刀弄枪,放在身上磨坏了就损失大了。   于是魏陵回营帐取银票,孟极继续留下陪着他们,趁着这个机会,程铎把找李大李二的事情拜托给了他。   孟极本想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力,可程铎看出了他的打算,按住他的手道:“你有空的时候注意一下就行,专程去找太麻烦你了,那多不好意思。”   说完又按了一下,暗示意味十足。   孟极见他眼神瞟着那边的永哥儿,还以为这李大李二其中一个是程铎的“情敌”,但是又碍于小哥儿的面子,不得不帮忙……   于是也对着程铎眨眨眼睛:“不麻烦,不麻烦,就是我们当兵的一旬休一次,时间上可能有点久……”   至少要等几个月,让程铎和这小哥儿成了亲……其实就这两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样子,小哥儿的心明显在程铎身上的,他实在没必要这么小心眼。   等魏陵出来,双方一手玉佩一手银票,顺利完成交割。   程铎对这趟西陵大营的收获非常满意,给孟极留了羊儿村的地址,就打算带着永哥儿告辞了。   魏陵见机不可失,连忙道:“其实你身手这般好,有没有考虑过来军营建功立业?”   永哥儿闻言愣了一下,接着紧张起来,程铎不会答应吧?   程铎当然不会答应,直接拒绝道:“不,我就想当个猎户。”   ……   这人什么毛病,杀人的功夫练得这般好,偏偏不想上战场杀敌?孟极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难以理解。   魏陵跟他一样,不过他皱着眉头,表情还多了几分深沉。   孟极还以为他招揽不成,心里不舒服,连忙转移话题道:“我们赶紧回去把玉佩的消息告诉将军吧!”   魏陵点点头,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程铎和永哥儿回到二十里坡,已经接近晌午了。程铎平白得了五十两银子,大手一挥,就打算请永哥儿去二十里坡最大的酒楼吃一顿。   可是永哥儿不同意:“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你想吃什么,回头我给你做就是了。我听别人说,酒楼的饭菜好几十文就那么小小一盘,几十文我都能买好几斤猪肉了!拿回去做,量大还管饱……你连地都没有呢,赚了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程铎被他念得头疼:“好好好,我不去了,我们去买米买肉好吧,回去你给我做!”   有个公子哥儿打扮的路人听到两人的对话,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发现对面小两口齐齐转头看着他……特别是那汉子,看起来人高马大的,一脸凶相。   谢源笑不出来了,磕磕巴巴地道:“别误会,我就是羡慕二位贤伉俪感情好……这样吧,不如你们去我家酒楼吃。我让厨房给你们每道菜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吃完还给你们优惠,二位觉得怎么样?”   他本来想说,他请客去他们家酒楼吃,就当是赔礼了。不过看程铎二人的穿着都很普通,担心人家觉得他冒犯,才换了个说法。   其实他想多了,他要说自己请客,永哥儿肯定欣然应允。但是听到优惠,永哥儿只觉得他是酒楼的“饭托儿”,故意把他们拉进去当冤大头宰的。   他警惕地拉着程铎:“不用了,我们不吃。”   说完像是怕程铎答应似的,拽着他就急匆匆走了,边走还边教育他:“这种人我见的多了,穿得人模人样的,又说自家开酒楼,给别人优惠,其实都是骗子!”   程铎赞同地点头,夸了一句:“你还聪明的,知道贪小便宜吃大亏。”   谢·大少·自家真的开酒楼·源:“……”   程铎果然带着永哥儿去买了猪肉,那些穿越人士买肉送骨头,送下水的好事没有在他身上发生。   这年月养大一头猪不止要喂猪草,更要喂麦麸、豆子、玉米等杂粮。这些杂粮现代人不一定喜欢吃,可在古代,那都是人的口粮。   所以说,猪身上的每一块肉那都是可以卖钱的,当搭头送,做什么美梦呢?   除了买猪肉,程铎还买了一挂猪板油。这次永哥儿没说什么了,买一挂猪油回去可以从年头吃到年尾,甚至素菜里放一点,还能让那菜更香。   程铎虽然买的多,可是人家有钱,加上他之前阻止了程铎去酒楼,再反对程铎怕是要发火了……所以买的多就买的多吧,横竖都是吃进了肚子里,不算浪费。   买了肉,程铎又去买了米和白面。他之前在村里吃的,都是带着麦壳一起磨的粗面,如今终于看到细面了,当然要买。   那米也一样,虽然看起来没有现代的那么白、那么大粒饱满,可这都是脱了壳的,还保证纯天然无公害。   程铎一样来了一百斤,如果不是太重了背篓承受不住,他还能再多买一倍。   永哥儿已经无话可说了,程铎这大手大脚的习惯,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养成的?   他不好阻止,只能在他买完米面之后,找借口催促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去跟山娃子汇合吧。”   程铎抬头望了望,只看到太阳高悬,不过既然永哥儿说时间差不多了,那就是了。   在程铎的坚持下,两人买了包子当午饭,吃完匆匆赶到了城外路口。   永哥儿看到提前过来等着的山娃子,松了口气。他就怕程铎发现自己骗他,那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回到村子,天已经彻底黑了。永哥儿摸黑回到家,本来还打算直接钻进房间睡觉的,结果他爹竟然还没睡……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昨晚上竟然没有回来睡觉?”   “我…我在杨树村给人帮忙呢,那家娘子心好,不仅包吃,还包住……”   “你还说谎!”李旺的声音突然变大,吓了永哥儿一跳:“杨树村最近根本没有哪家请人干活,你老实说,你到底去哪儿了?”   其实李旺是诈永哥儿的,永哥儿没回家,他不可能到处去问。那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他们家好好儿的哥儿夜不归宿吗?   不过李旺确实去杨树村看过,如果永哥儿在那儿干活,村子里的人肯定会告诉他。但是他们没有,就证明永哥儿极大可能不在……   永哥儿果然被他爹唬住了:“我…对不起,爹,我确实没去杨树村,我跟山娃子一起,去…去了二十里坡。”   “我不是告诉你不准再去了吗!二十里坡人多眼杂,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你一个还没成家的哥儿,成天往外跑,夜里还不着家,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永哥儿垂头丧气地低着脑袋:“爹,你别生气,我以后不去了。”   “以后不去了,你上次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李旺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拐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反应过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去找那两个混账了?” 第22章 永哥儿怎么也不知道劝劝?   永哥儿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他爹之前三令五申,连不认他的话都说出来了,他怎么敢承认?可是不承认,就又要对他爹说谎。   永哥儿左右为难。   李旺看他那犹豫不决的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激动,忍不住又捂起了胸口:“我不是说了不准去找,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一句话刚说完,就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永哥儿也乖觉,连忙给他爹倒了水,又“噗通”一声跪下了:“爹,你喝口水……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永哥儿偷偷跑去二十里坡之前就想过,他爹这人虽然嘴上严厉,可是每次自己一服软,他就会松口了。   果然,李旺平息了喉间那股燥气,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跟之前很多次一样,他指着正堂桌案上的无字牌位道:“你别跪我,你对着牌位跪,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这一个两个,都是债!   永哥儿老老实实地对着牌位,眼睛却偷偷溜向他爹的方向:“爹,我知道错了。”   “……”李旺窒了窒:“知道错了也跪!”   永哥儿吐吐舌头,跪了没一会儿,像是身上有虫子似的扭了起来,还时不时伸手捶捶腰、揉揉腿,一副腰酸腿软,很不舒服的模样。   李旺刚想斥责几句,突然想起二十里坡那么远,他回来肯定走了大半天的山路……而且在外面野了两天,一定也累了。   李旺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起来吧,今天天色不早了,明天再继续!”   说完又咳了两声。   “哦。”永哥儿偷笑,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爹每次都说明天,其实明天就不怎么生气了。他再撒撒娇,讨好卖乖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   “等等。”永哥儿刚要回房,李旺又叫住了他:“留在我们村儿的外乡人,是你之前救的那个?我听别人说,你还给他种过菜?”   永哥儿一惊,硬着头皮道:“是他……爹,人家给了钱的。”   李旺皱眉:“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   “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永哥儿眼神闪了闪:“爹,程铎根本提都没提过虎骨哨子,他不知道的。”   李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永哥儿的表情,发现他提到那个外乡人,脸上并没有惧怕,反而言语中透着一股熟悉。   李旺心有所感:“你之前拿拿回来鸡腿和竹鼠肉,也是他给的吧?”   “嗯。”永哥儿忐忑地点头,不知道他爹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李旺什么都没说,沉默了一会儿,只催他回房睡觉:“行了,早点睡吧。”   可就在永哥儿要关门的时候,他又装作不经意地补了一句:“你抹在脸上的那药,过段日子就别用了吧。”   “爹?”   李旺叹着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转身:“你年纪也不小了,人家丰哥儿比你小半年,如今都已经定亲了……”   那两个逆子不知所踪,他不想去想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暂时把注意力放到永哥儿身上。   而永哥儿如今最重要的,是找个好人家……   其实若不是听李三爷说起过程铎,他肯定会反对永哥儿跟他来往。可是在李三爷口中,程铎这人年轻力壮,又力大无穷,仅凭打猎就能养活自己。   山坳里的房子他也去看过了,屋顶铺着厚厚的麦梗,大梁和柱子都是崭新的,虽然围墙太高他看不见里面,但也知道修这房子的人很用心。   程铎这人也知恩图报,之前给了银子,后面永哥儿去干活儿又让他连吃带拿的,可以说非常厚道了。   李三爷也说他讲理,人品不错。   李旺把周围几个村子的未婚汉子挨个拉出来比了一遍,发现除了没地,程铎这人居然是个很好的对象……   当然,李旺不知道,人是李三爷做主留下的,他对外肯定要说程铎的好话。再说李旺没有特地去问,只是众人闲聊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李三爷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提起程铎那不见踪影的亲事。   李旺怎么可能问?他们家是个哥儿,人家都没开口呢,他不可能瞎打听坏了自家哥儿的名声。   第二天,永哥儿早早地爬起来,钻进厨房想给他爹做顿丰盛的早饭,讨好讨好他,让他忘了自己偷偷跑去二十里坡的事。   没想到他爹起得比他还早,不仅如此,他还做好了玉米糊糊,并烫了一碗野菜。   咸菜是早就做好的,切碎了拌上几滴豆油,用来下玉米糊糊正好。   李旺看永哥儿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不敢进来,回头睨了他一眼:“起了?赶紧洗漱吧,要吃饭了。”   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好!”永哥儿就放心了,响亮地应了一声,然后拿了脸盆,跑去院子里的破水缸边洗漱。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前脚李旺背了竹篓出门,后脚永哥儿也跟着跑了。   他不知道,在他出门后,已经出门的李旺又转了回来,对着空荡荡的小院门口站了良久,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了。   永哥儿到了程铎家,程铎才刚起床。见到永哥儿,他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来得正好,帮我摊几个煎饼当早饭吧,我要吃纯肉馅的!”   他昨天买了猪肉,又买了面粉,昨晚睡在床上,就已经考虑今早吃啥了。   永哥儿想起自己和爹吃个玉米糊糊就已经很高兴了,程铎大早上就要吃油汪汪的煎饼,并且还特地点明要纯肉馅的……真是奢侈!   他对着程铎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转头还是乖乖进了厨房。摊煎饼很简单,永哥儿和了面,又切了一块猪肉拿来做肉馅。   程铎厨房里的调料很足,都是之前跟周货郎买的,永哥儿前段时间用来做过菜,如今已经放得很熟练了。他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一篮子菜,里面有葱,切了葱花放进去,很快就把肉馅调好了。   一口气煎了九个肉饼,拿出去端给程铎,转头又熬起了猪板油。   猪板油熬起来很简单,洗干净切成小块放进锅里,掺一瓢水没过猪油,就可以慢慢熬了。这个过程很考验耐心,火候不能大也不能小,煮猪油的间隙,还要时不时把浮沫撇掉。   直到锅里的水完全熬干,猪板油被炸得焦黄酥脆,满室猪油香,再在瓦盆里放一点盐,舀出来的猪油清香透亮。   程铎来到古代这么久,第一次敞开了吃,一不小心吃了五个肉饼,还觉得意犹未尽。   他瞥了眼给永哥儿留下的四个,没有去动,循着香味跑到厨房。看到刚捞起来热气腾腾、焦黄酥脆的猪油渣,没忍住用盐拌了一碗。   “怎么样,好吃吗?”永哥儿还是第一次熬这么多猪板油,有点担心自己的手艺。   程铎顺手塞了一块到他嘴里:“你自己尝尝。”   永哥儿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嚼着那块猪油渣,只当程铎又忘了他哥儿的身份,也没在意,转过头继续舀着锅里的猪油。   殊不知,他背后的程铎捻着碰到人家小哥儿柔软嘴唇的指腹,心里有些异样……   程铎这会儿吃饱喝足,又无意中占了便宜,久违的良心终于上线了。他见永哥儿忙得满头是汗,想也不想上前抢过他手里的锅铲,然后把那碗刚拌好,还没怎么动过的猪油渣递给了他:“我来舀,你去旁边吃。”   永哥儿一不注意就被抢过了锅铲,手里还被塞了一碗猪油渣,不放心地道:“你会不会啊?可别洒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程铎爽快地舀了一大锅铲,然后往瓦罐里灌的时候,好些都顺着铲子流到了灶台上。   永哥儿看得眉心突突直跳:“你慢点,都洒到外面了!”   “没关系,只洒了一点。”程铎不在意地道。   永哥儿看不下去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把锅铲还我!”   他说着放下那碗猪油渣,上前就要去抢程铎的锅铲。   程铎人高马大,稍稍把锅铲往上一扬,永哥儿就碰不到了,只能无力跳脚:“把锅铲还我!”   程铎一边用手挡住他,一边理直气壮地道:“我那是第一次,没掌握好力度……后面少舀一点,不会再洒了!”   “我都快舀完了!”这人不是来帮忙的,简直是来捣乱的。   尽管程铎一再催促永哥儿吃他自己的,他还是两眼盯着油罐,连嘴里的猪油渣都没尝出味儿来。   因为担心李旺回去地早,永哥儿熬完猪油就赶紧回去了。   他中午又煮了玉米糊糊,然后把从程铎那里拿回来的肉饼热了一下。   李旺对此连问都没问,倒是永哥儿自己心虚,低着头解释:“这肉饼是昨天早上在二十里坡住宿的客栈送的,我没舍得吃,就带回来了……”   他也不算说谎,客栈确实送了玉米肉渣饼,不过都被他和程铎吃完了。   李旺瞄了眼明显是今天刚做的东西,再次肯定了程铎这人不错。等看到里面全是肉馅,他又惊愕起来:永哥儿怎么也不知道劝劝?   这么不会过日子,永哥儿要是劝不住的话,以后可咋办? 第23章 这发展越来越像幽会了……   李旺虽然睁只眼闭只眼,但他到底还是担心永哥儿的清白的,因此放他出去了一次,后面就开始拘着他了。   正好春苗已经种下了一段时间,地里的杂草疯长,村里正是干农活的时候。有些人家忙不过来,就请了他们父子去除草,除完草还要浇水施肥,足够他们忙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而这个时候,李满仓一家已经着急上火了。   在严公子的一再催促下,他们把每亩地的价格从十四五两,一路降到了十二两。   但村里还是乏人问津,倒不是大家不想买,而是拿不出钱。十二两对他们不是小数目,何况李满仓家那四亩地是连在一起的,如果要分开卖,就要重新量地。   重新量地地契总要拆开吧,而这东西一拿进衙门,打点的银子就要不少。   如果不要地契,这三五年之后,吴桂花会不会撒泼耍赖,又把地霸占回去?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族老管着,吴桂花不会那么做。但这年月大家都讲究个落袋为安,没有地契始终不太舒服。   拿的出银子的人家本来就少,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李家卖地的事情一直没能谈得下来。   程铎倒是觉得他可以买:一来他不怕吴桂花撒泼;二来他有足够的钱,完全可以把四亩地全买下来,然后去衙门换地契。   更棒的是那四亩地全都已经种上了,他不用自己去种,日常除草施肥什么的,跟着其他人学就行了。至于明年……要么请人种,要么租出去,到时候再说。   不过这价格,程铎觉得还可以再压一压。反正那吴桂花之前诬赖他打死他们家的牛,后来又背地里骂他,他干嘛要跟她客气?   但李满仓到底是永哥儿的大伯父……   程铎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打个招呼。他是非常有行动力的人,想到就要去做。   从山娃子口中得知李旺带着永哥儿去了一户人家的地里除草,他回家拿了个东西,就一路找过去了。   永哥儿正在埋头除草,突然感觉头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颗小石子儿。   永哥儿抬头望了望,很快看到站在树丛后面冲他招手,让他过去的程铎。   “……”   永哥儿很不想理他,大白天的跟汉子钻小树林,被人看见他就不用活了!   但程铎好像有事的样子,他不去又不太好……   永哥儿知道程铎的性子,来找自己肯定是有话要说,于是抹了把头上的汗,扬声对着他爹道:“爹,我去旁边歇会儿。”   李旺头都没抬,只提醒了一句:“别往草深的地方走,小心有蛇。”   “知道了,爹。”   永哥儿知道他爹就算看到他进小树林,也只会当他去方便的,因此大大方方地就进去了。   程铎正坐在一段横倒的枯树干上等着,蹬着一条腿,嘴里没正形地叨着一根狗尾巴草摇来晃去……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   “这个给你。”看到他走近,程铎抬手把一个菜叶包的团子给了他。   “是什么?”永哥儿感觉里面是热的,好奇地打开一角,就闻到一股米饭混合着猪油的焦香气味。   “烤饭团,我自己做的。”   永哥儿表情有点微妙,钻小树林就算了,程铎还给他带吃的,这发展越来越像幽会了……   但他没有拒绝,程铎这人最不喜欢推来推去。他得空了去挖一篮子春笋给他吧,还有山椿也发芽了,可以去摘了拿给他炒蛋吃……   永哥儿一边默默打算着,一边在程铎身旁坐下,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你找我有事?”   “对。”程铎点头,又用下巴示意那饭团:“别舍不得吃,你拿回去会被你爹发现的。”   永哥儿一想也是,拿出来慢慢打开,只见那饭团外面被烤的焦黄流油,米粒中竟然还夹着肉丁。除此之外,他应该还刷了酱油,香得不得了。   永哥儿咬了一小口,外面的米饭焦香酥脆,内里软糯流油,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把米饭团成团烤了这么香!   当然,程铎做的饭团这么香是因为他舍得放猪肉、猪油和酱油等各种调味料,如果只是烤饭团,味道肯定会失色很多。   “好吃吗?”程铎偏头看他,嘴里还叨着那根狗尾巴草。   永哥儿不由自主地点头:“好吃!”   程铎有点得意,不愧是他在一锅夹生饭里选出中间最好的,永哥儿果然没有吃出来!   “你找我啥事?”永哥儿又问了一遍。   程铎就把自己要买地的打算说了。   “你要把我大伯他们家的地买下来?”永哥儿有点惊讶,程铎连菜地都是他帮忙打理的,买了地要怎么种?   不会是他一直在程铎耳边念叨他连地都没有,叫他节俭一点,他才想把大伯家的地买下来吧?   有些汉子很要脸面,偏偏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程铎一直被他念,是不是觉得很没面子?   永哥儿有点心虚,睫毛闪了闪,小心地看着程铎:“如果你觉得手头方便的话,买地其实也不错……”   “我知道买地不错,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重点不是买地,重点是你大伯家好像急用钱,我打算再压一波价。”   永哥儿明白了,他是怕压得太狠了,自己站在大伯他们家那边,跟他置气,不愿意去给他帮忙了吧?   永哥儿有自知之明,程铎其实根本没必要来问他,但他偏偏问了……   永哥儿心里有些感动,直言道:“我大伯娘因为我两个哥哥的事,常常来我们家闹,我要是去掺和他们卖地的事,她说不定还要骂我。”   程铎皱眉,他以为吴桂花对亲戚会收敛一点,没想到还变本加厉吗?   “那你大伯……”   “我大伯不怎么管事,他都听我大伯娘的。”永哥儿垂着头,觉得自己有点坏,明明可以不用跟程铎说这么多的,但他就是说了。   “我知道了。”程铎沉了脸,他现在对那一家子,是真没一点好感了。   程铎从永哥儿这里得了准话,转头就去找了李三爷,请他帮忙当中人,还把每亩地的价格压到了十两。   “十两,这会不会有点太低了?”李三爷咋舌,要知道那地里还种着庄稼呢,光那些种子和麦苗,都要值个半两银子了。   “不低了,我一口气把他们家四亩地全买了不是吗?加上去衙门过户的钱,十两一亩不少了。”   “还要过户?收了地契就可以了吧,过户实在没必要……”李三爷忍不住劝道,衙门那些书记动不动就要打点,县官老爷还要抽税,程铎买这么多地,打点的银子都够呛。   程铎摇头:“我是外来的,过户放心点儿。”   为了不扯皮,他还是把地契放在自己名下的好,索性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也不在乎多这点银子。 第24章 去了县衙,他们至少还有一条生路。   李三爷见程铎坚持, 也不好再劝了,因为吴桂花那人还真说不准!   她当家的李满仓也是,看着是个窝囊人, 其实吴桂花哪次出来撒泼闹事, 背后没有他的意思?   李三爷当村长这几十年, 哪个村民暗地里有些什么幺蛾子,他会不知道?   李三爷来到李满仓家,把有人要买地的消息说了。李家人初时很高兴, 可一听到对方出的价格,吴桂花当时就跳了起来:“十两, 他做梦去吧!我们家那几亩地出的粮食,哪年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若不是丰哥儿成亲要用钱,老娘才舍不得贱卖呢!”   “这些王八羔子一个个的装没钱,转头又来趁火打劫,真当老娘是好欺负的?三爷,你老实说这个黑心肝的货是谁,老娘非得上门理论理论,我吴桂花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他了?乡里乡亲的非要这个时候来为难我们!”   李三爷垂着老眼默默地抽着旱烟,听到吴桂花指天骂地,脸色都没变一下:“那行, 我回头跟人说一声,你们不卖。”   说完在地上磕了磕烟管, 慢悠悠地起身要走,一旁的李满仓赶紧拉住他:“三爷, 我们没说不卖, 这不是还没商量吗?你别走啊!”   李三爷凉凉地瞥他一眼:“你当家的都说不卖了, 还商量个什么?得了, 当我老头子多管闲事。”   “三爷,你别这么说。”李满仓脸上尴尬地很,他们家当家的明明是他,三爷却说长生他娘是当家的,这不指着他鼻子说他管不住媳妇儿嘛?   他知道三爷是对他不满了,但他这时候真不能让三爷走了,只能强扯着笑脸道:“三爷,你知道长生他娘就是说话不好听,她骂黑心肝的也不是骂你,是骂那个买地的,你跟着急什么呢……”   李三爷老眼一瞪:“我来当中人说和,她骂买地的黑心肝,不就是骂我?我老实告诉你们吧,买地那人跟你们八竿子打不着。你们也不必骂人家,自古买卖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你们爱卖不卖!”   李满仓一看三爷真的发火了,赶紧顺着说:“是是,三爷你说得对,长生他娘确实太过了,我说说她,我说说她,你别生气……”   说着又拉着吴桂花道歉,吴桂花不情不愿地照做了,末了又不服气地道:“三爷,我们都是姓李的,还没出五服呢,你可不能帮外人!”   既然三爷说那人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那就不是李家的亲戚,为了个外人用得着跟他们这样嘛?   李满仓装装样子拉了她一下,转头又一脸讨好:“三爷,你给我们说句实话,这价钱还有得商量没有?”   “人家说了,就是这个价,定了契书他还要去衙门过户,多了一分没有。”   “还要过户?”吴桂花和李满仓同时惊呼。   李满仓瞥了吴桂花一眼:“是啊,你们不想卖,人家还不信你们呢!”   说完站起身,“你们自己琢磨吧,有了准话再来找我。”   这次李满仓没再拦了。   李三爷走后,丰哥儿从堂屋后面转了出来。他刚才就一直躲在门后偷听,李三爷差点被他娘气走的时候,他在后面急得跺脚,好险没跑出来……   丰哥儿双眼发亮地看着李满仓和吴桂花:“爹,娘,咱们卖吧?十两就十两!等我成了亲,一定会多多回来看你们的。”   他想起严公子家在南边,自己回娘家恐怕不那么方便,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我自己回不来,我也会派人回来的,你们就卖了吧,十两银子也差不多了……”   这古代的哥儿回娘家省亲,都是要带礼物的,他说多回来看爹娘,其实就是暗示会多给娘家捞东西。   “十两,也太低了……”吴桂花想想还是觉得肉痛,村里次一点的地都能买到十一二两,他们家那都是好地啊!   今年开春下种的时候,他爹还特地带着长生挖泥沤了肥,就这么贱卖出去,她实在不甘心。   丰哥儿撅了撅嘴:“又不是不能找补回来,回头你们多扣点聘礼不就行了嘛……”   “你小孩子就是不知道过日子!”吴桂花没好气地在他头上按了一下:“能多卖一点谁会嫌钱多啊?”   李满仓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是这个理。”   丰哥儿其实有点看不上自己爹娘的小家子气,不过想到他们是为了凑钱给自己当嫁妆,他乖觉地不吭声了。   丰哥儿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闹也没什么意思,他爹娘肯定会想办法……   果然,李满仓转天就去找李三爷磨了磨,三爷没法做主,问过程铎的意思之后,让两边见了一面。   吴桂花得知是程铎这个灾星要买他们的地,一张老脸就忍不住往下拉。   她觉得程铎跟他们家八字不合,不然为什么这个灾星一来村里,他们家牛就死了?他还打人,害得他们家差点被李大李二那两个无赖缠上……   但吴桂花泼辣归泼辣,她还是知道形势比人强的。看在钱的份儿上,见面那天她不仅对程铎端起了笑脸,还破天荒说了很多好话。   她这时候满心想着,等他们家丰哥儿嫁了,她一定要叫严公子帮忙把这个灾星赶出村子!   这灾星一走,他们家卖地也就不作数了,不然程铎还能把地一起带走?   ……   程铎不知道吴桂花的想法,因为李三爷帮忙说和,他没有做得太绝,答应每亩地多给二百五十文,也就是四亩地一共四十一两。   一两就一两吧,严公子那边等不得了,李满仓最终做主卖了。   李家这边急得不行,李三爷就跟程铎提议,让他出个二十文把村里的柳书生叫来,今天就把交易契书写了。   本来李三爷也能写,不过他的字不好看,程铎又是要拿着去县衙过户的。为了不被县衙的人挑刺,趁机要钱,最好还是找个写得好看的来。   程铎当然没有意见,喊了院子外面一个看热闹的小孩,一文钱就足以让他高兴地去叫人了。   程铎从永哥儿口中听过这柳书生的,知道他断断续续读了好几年书,耗光了家底,最终也只考了个童生。   而且他这人学问不怎么样,却把读书人迂腐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他本来是不屑卖字换钱的,可惜他那一双甘当老黄牛的父母在他久试不中后耗死了。   他一开始变卖家当,后来连宝贝书也要卖了,这才舍得出来写字换钱。   不过村里人都不识字,写书信的时候更少,他只能去二十里坡接些抄书的活计做。因为笔墨纸砚这些都是要钱的,还非常贵,他又喜欢看书抄的慢,因此还是穷得叮当响。   柳书生给程铎的第一印象是瘦,身无二两肉,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补丁长衫,袖口都磨的起毛了,还端着一副目下无尘的姿态。   李三爷显然知道他的德性,也跟他不废话,直接把买卖内容说了,就让他摆开纸墨写契书。   程铎看着柳书生饿得凹陷下去的脸颊,只觉得佩服地紧,这家伙都穷成这样了,随便在村里开个启蒙班不行吗?   就算村里人普遍穷,他不收钱,收点粮食蔬菜的,也不至于饿成这样……   柳书生到底是考取过童生的人,一手字不能说好,但大小排列都是没问题的。程铎能看,但是不会写,柳书生写完他拿过来看了一遍,点头说:“可以。”   柳书生遇到过很多不懂装懂的人,他觉得程铎是个大老粗,不可能识字。见他装得似模似样的,当时就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你看得懂嘛,就说可以?”   “……”好歹他是经历过十二年义务教育的人,虽然末世太久他很多知识都还回去了,但是侮辱他不识字,那就太过分了!   程铎拿起那契书就念了一遍,然后问柳书生:“我没念错吧?”   柳书生脸上青青红红的,很想说程铎识字,为什么要花钱请他来写?他本来是村里学问最好的人,并以此为傲,这会儿程铎也识字,他莫名竟生出了几分危机感来……   柳书生有心想在程铎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学问,但程铎问完就不理他了,转头问李满仓两口子:“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其实柳书生写的书面文字,之乎者也太过晦涩,程铎念了一遍,李满仓和吴桂花都只听懂了个大概。但为了不露怯,他们只能不懂装懂,一起摇了摇头。   他们的大儿子李长生偷偷看了程铎一眼,只觉得程铎这人真厉害,他竟然识字!连柳书生都被他怼回去了!   程铎身上只有八两现银,魏陵给的银票他为了方便保管,并没有拿去兑换。索性他要去县衙换新地契,在向李三爷打听过县城有钱庄之后,干脆由李满仓带着地契跟他走一趟。   当然,李三爷作为中人,又是羊儿村村长,也要跟着一起去。   吴桂花急不可耐,当天就催着他们上路了,反正去了县城都要住上一晚,他们这个时候出发并不会太晚。   程铎本来还担心李三爷年老体弱,到后面会走不动,没想他小看了老人家的体力。这常年下地的庄稼汉,七老八十了身体也硬朗得很,比末世前那些成天坐在电脑前的小年轻精神多了。   不过就算这样,几个小时的山路走下来也让李三爷这把老骨头累得够呛。   一行三人停在路边一处山林歇脚,李三爷点了管旱烟,高兴地说还有十几里就到了。   程铎:十几里也要走一个多小时!   他黑着脸上前,把李三爷的旱烟管夺了下来,抖出烟叶熄灭,又把烟管还给了他。   李三爷都愣了,程铎道:“回去再抽。”   气都还没喘匀呢就抽烟,一会儿把自己抽过去了怎么办?   李三爷正想问为什么,山林中就冲出来三个手持大刀和木棒的山贼:“打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李三爷都惊呆了,难道程铎早知道他点烟会引来山贼?可是他只是点了一管烟,又不是把整个山头点了,而且他都还没抽呢,这贼人来得这么快?   与李三爷相反,李满仓看到山贼,瞬间面如死灰:他身上可还带着他们家地契呢,早知道他就不把地卖给程铎了,不然也不会碰上山贼劫道!   他双手死死地按着腰间,两条腿已经忍不住抖成了一团。   为首的山贼看到他的举动,就知道他身上有好货,拿出大刀指着他道:“你身上藏着什么好东西,不想死就赶紧拿出来!”   其实这伙山贼劫道也看人的,程铎一行三个,李三爷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李满仓黑瘦矮小,唯一健壮的程铎,又空着双手。   而他们手上可是有刀的,虽然只有一把!   在这个年代,普通人看到山贼就已经吓坏了,更别提对方手上还提着一把开过刃的黑铁刀。   这种刀跟衙役佩带的官刀差不多,虽然拿刀的贼匪和衙役身份不一样,但给村民的威慑力却是一样的。   李三爷和李满仓都知道程铎能打,但那是大家都赤手空拳的情况下。程铎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被砍一刀照样要流血的,所以他们不报什么希望。   李满仓哭丧着脸拿出地契,李三爷一边抖抖索索地掏钱袋,一边劝着程铎:“你可别硬来,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没了……”   话还没说完,程铎已经冲上去了,李三爷看到领头那山贼手里挥舞的大刀,心里暗暗叫糟。想到程铎马上要血溅当场的画面,他撇开老脸,都有些不敢看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程铎冲过去,抬脚就踹飞了领头的山贼,然后拖过第二个山贼手里的木棒,一棒就将那个人高马大的山贼敲得眼冒金星,很快躺倒在了地上。   最后那个尖嘴猴腮的山贼怕了,转身想跑,被程铎一脚踹中膝盖窝,脸着地的姿势看得三爷和李满仓同时皱眉“嘶”了一声……   程铎过了几个月休闲日子,已经比初来的时候平和多了,仅仅把三个山贼打得没有行动能力就收手了,并没有置他们于死地。   他捡起山贼头子的刀,转身交给李三爷:“三爷你拿着这个。”   李三爷愣愣的:“哦,哦……”   程铎又走到三个山贼身边,挨个抽出他们的裤腰带。   三人都快哭了,这杀星抽他们的裤腰带干什么?难不成他连男人都不放过,那他们岂不是□□不保?   趴在地上的三人艰难地捂着裤子,特别是尖嘴猴腮的瘦猴,他连着地的时候鼻子破了,这会儿流着两管鼻血,看起来非常喜感。   程铎把他们一个个提起来用裤腰带绑好,串成一串。   “你要干什么?”三个山贼剧烈地挣扎起来。   李三爷也壮着胆子问:“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   程铎想了想:“送到县衙去吧?”   留着他们总是祸害,这条路虽然通向县城,但来往的都是贫苦百姓。这三个家伙抢了他们的钱,不亚于要了他们的命。   程铎虽然知道县衙也不干净,但明面上肯定是不会包庇山贼的。何况这三个家伙手里才一把刀,又穿得破破烂烂的,看起来也不像能贿赂县官的样子。   程铎是故意当面这么说的,如果这些山贼有底牌的话,此刻一定会亮出来。   果然,为首的山贼听到程铎的话脸色变了,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沉下脸威胁道:“你最好放了我们!”   “哦,凭什么?”程铎挑眉。   “我们是黑虎寨的人,你若是不放了我们,我们老大黑虎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其他两人听到他这么说,脸上都闪过诧异,特别是那个高高壮壮的傻大个,如果不是那尖嘴猴腮的反应过来,在他腰上拧了一下,他就喊出来了。   尖嘴猴腮的瘦猴赶紧附和:“没错!你是附近村子的人吧?万一被我们老大找上门,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们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李三爷和李满仓同时白了脸,李满仓抖着嗓子道:“你,你赶快放了他们吧,这些山贼我们惹不起……”   李三爷也劝道:“程铎,算了吧。”   “没事,三爷,你等等。”程铎转头安抚了李三爷一句,他本身实力强悍,又一副万事皆在掌握的模样。李三爷看着他,不知怎么心里就没那么慌了,眼神定了定,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李满仓无法,只能照做。   程铎在心里冷笑,他若是看不出这些家伙在虚张声势,他末世十年就白混了!   他看看为首的山贼,又看看那个瘦猴,突然露出一抹凶残的微笑来:“原来你们还有山寨啊,那行,带我去,我把你们整个山寨的人都杀了,那就不用担心被报复了。”   为首的山贼,也就是曾大头听到程铎的话,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吓得脸都白了,浑身抖如筛糠:“你,你开什么玩笑,你只有一个人,我们老大有一百多个手下……”   瘦猴也是一副青白交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要吐了,只除了傻大个,他好像没什么感觉。   程铎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他的威胁手段都还没用上呢,这些家伙就怕成这样,会不会太没用了?   不管怎么样,该吓唬的还是要吓唬的。   程铎从李三爷手里取过那把大铁刀,曾大头和瘦猴惊恐地看着他,一起拖着艰难地傻大个往后退:“别,别杀我们!”   岂知程铎只是把刀拿在手里,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捏住刀刃,只听“砰”地一声响,那刀身和刀柄断成了两截。   “……”程铎有点尴尬,他本来是想把铁刀折吧折吧,捏个铁球出来的,没想到这古代铁器太脆,他一折就断了……   但断了就断了吧,他扔下刀柄,把断了的刀刃折了起来,一层叠一层,最后用力一压,好好的刀就成了一块铁饼饼,他用铁饼“梆梆”敲着曾大头的脸:“你说凭我的身手和力气,有没有本事杀光你们整个山寨?”   曾大头的脸被锋利的刀刃刮得生疼,可是脸上的痛楚远没有程铎的话来得可怕。   这家伙还是人吗!   力气大得可以随便捏铁玩儿,刚才过来打他们也是,他连自己怎么被人打倒的都不知道。就感觉到肚子一阵剧痛,然后他就倒在地上了。   那种痛得眼前发黑的滋味,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更让他害怕的是这人身上的杀气,他们曾经的老大黑虎都没这么可怕!要知道黑虎是杀过人的,他们见过他亲手解决的人就有好几个!   程铎还在继续:“我知道你们肯定都不愿意带路,不过没关系,我先杀一个,剩下的两个肯定就愿意了……带路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麻烦!”   眼看杀星把手里的铁饼丢给身后的老头,转过头像是在考虑先拧断他们谁的脖子……三人中胆子最小的瘦猴受不了地大叫起来:“别,我说实话!黑虎寨已经被人端了,只有我们三个逃了出来,没有其他人了!你送我们去县衙吧,我们愿意去县衙!”   傻大个惊讶地看着他,模样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委屈:刚刚我要说,你不让我说,现在又自己说了……   曾大头垂头丧气,但也没觉得瘦猴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与其让这杀星白跑一趟,一无所获杀了他们泄愤,还不如去县衙来得安全。   去了县衙,他们至少还有一条生路。   程铎:“……”   大意了,他还以为他们这么寒酸,肯定没有后台!原来也是有“组织”的,这黑虎寨还真的存在!   不过可能原来的首领为人太过嚣张,不知道是得罪了同行,还是得罪了商队,所以一不小心,整个山寨都被人端了。   曾大头他们三个正好被派出去寻找目标,因此逃过一劫。他们第二天回去看到满山寨的尸体,人都吓傻了!多亏瘦猴眼尖,在一处石缝里看到这把黑铁刀,他们才得以逃到现在这个风水宝地,继续从事打劫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可惜他们运气不太好,第一次单独行动就遇到了程铎……   程铎闻言放心了,安心地拖着三个山贼去县衙领赏……呃,就算不能领赏,他们看在自己为本县锄强扶弱的份儿上,也应该会给他减免苛捐杂税吧? 第25章 他会一语成谶!   程铎看到破破烂烂的城墙和街道, 就知道羊儿村的人为什么不喜欢来县城了。因为县城不仅远,商业规模也远比不上二十里坡,除了这里有个西都县衙, 其他也没有什么能吸引人来的。   当然, 街上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店铺开着门, 虽然门头看着很破,但也五脏俱全。   程铎一手拖着三个“粽子”,路过的人看到他都吓得往两边躲, 李三爷和李满仓从没享受过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缩着手脚, 差点连怎么走路都不会了。   程铎正想问李三爷他们先去钱庄兑换银子还是先去县衙?就听到耳后传来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两个巡街的衙役。这些衙役的公服灰扑扑的,看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不过他们腰间的官刀却是真的。   现在那两个衙役就握着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李三爷和李满仓不知道该怎么办,满脸惶恐地看向程铎:这要怎么办,他们等会儿不会被抓到大牢里去吧?   程铎丝毫不慌,轻轻一拽,就把曾大头三人提到面前来:“两位大人来得正好,他们是我抓到的山贼, 我正想把他们送到县衙去。”   程铎为了省事,来的路上卸了三人的肩胛骨。曾大头他们被他拖了一路, 疼地都快哭爹喊娘了,此刻看到衙役, 不亚于看到自己的亲人!   他们争先恐后地道:“对, 我们是山贼, 我们是来投案的……”   快带他们走吧, 他们真的不想再留在这个杀星手上了!   “什么投案,明明是被我抓住了,才不得不跟我来县衙的。”程铎不满。   “是是是,我们不长眼抢了这位侠士,所以被他抓来投案了……”曾大头和瘦猴哭丧着脸改口。至于傻大个,他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只傻傻地点头道:“没错,我们来投案了。”   巡街的两个衙役:到底谁更像山贼啊!   两个衙役把程铎一行带回县衙,还没进门就遇到捕头王猛,王捕头听完两个衙役的叙述,皱眉道:“你说他们是黑虎寨的山贼,有什么证据?”   他听过黑虎寨的名头,这么大的山贼窝就这么破了?   “不知道这把刀算不算?”程铎早有准备,把被自己压成铁饼的刀刃和刀柄拿了出来。   那王捕头都惊了:“这刀怎么会这样?”   虽然这把刀已经面目全非,但王猛看得出来,这刀的厚实程度不比他的捕头佩刀差。   程铎也不解释,直接把被它压实的缝隙掰开,然后又把那刀还原了一下。虽然没办法弄得跟原来一样直,但它好歹有了刀的样子。   王捕头不信地把刀拿过来,往旁边的石头上砍了一下,刀刃居然没有破,这把刀确实是黑铁打的,还这么厚!   王捕头看着程铎,满脸惊疑不定:“你这身力气……到底怎么练的?”   “天生的。”程铎有意震慑,于是也在那石头上拍了一掌,那块石头马上裂了,中间凹陷成了一副蛛网形状。   程铎这时才看清,原来那不是什么石头,是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好在他拍出那掌的时候留了力,不然把县衙的石狮子拍碎了,不知道县令会不会觉得他毁坏公物,把他抓进去?   那县令估计也不敢,他们县衙的大牢前面是木板,后面是泥土墙,就程铎这样的放进去,把大牢拆了都有可能!   王捕头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因此他不仅装作没看见,跟程铎说话的时候还更客气了。   县衙的师爷刚好从前面路过,看到这一幕,惊叹了一句:“世上竟有如此力士!”   他一脸钦佩地上前来打听程铎的来历,知道他是某个小山村的猎户,就开口问他愿不愿意来县衙做衙役。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向县令举荐他……   王捕头在一旁听得脸都青了,程铎这样的要当衙役,那他捕头的位置还能保住?再说就算程铎不跟他抢捕头的位置,手下有这么个奇人,他这捕头也名不副实啊!   好在程铎也不耐烦当这什么衙役,他看了看满脸写着精明的师爷,又瞄了眼破破烂烂的县衙……突然灵机一动,借着介绍曾大头三个,又把话题引到了黑虎寨被灭的事上。   “你说什么,黑虎寨被人灭了?”   “对,他们三个是这么说的……”   那师爷虽然是问的程铎,可是眼睛却都看着曾大头他们,亲眼看着他们点了头,眼神瞬间亮了。   “既然你是送他们来投案的,那把人交给我吧。”师爷马上就道。   “好啊。”   程铎把腰带的一头交给师爷,曾大头他们就乖乖地跟着走了,看起来似乎迫不及待,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师爷是走了,可王捕头还记着刚刚的话呢,他也不好得罪程铎,就含蓄地道:“犯人已经交了,不知你们……”   程铎等的就是这句,马上把自己买了几亩地,来县衙换新地契的目的说了。   王捕头眼神闪烁:“这还不容易,包在我身上。”   他说着亲自带程铎进了县衙,然后在文书抄写新地契的时候,什么都没让他问,只一个劲儿的让他快点。   文书抄写地契本来是要收润笔费的,可是王捕头就站在旁边,他找的那些借口都用不上了。   不止如此,地契抄写完,是要把新旧地契拿到县令手上核对盖印的。   王捕头只找程铎要了二两银子,就飞快地把事情给他办好了,然后亲自把他们送出县衙,热情程度让李三爷瞠目惊舌。   李满仓直到出了县衙大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想起自己的地契没了。他转头看着程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还没给我银子……”   李三爷也道:“你的名字还没登记上册呢。”   枉他还带了一堆证明村长身份的东西,结果那文书竟然问都没问。以往很麻烦的事情,竟然不到半刻钟就办完了……   程铎心里一笑,他就是听说县衙收刮地厉害,才想利用那三个山贼展示一下武力……咳他好歹是要当良民的,明着示-威不合适。   结果那王捕头怕自己抢他的位置,着急忙慌地帮他把事情办好了,二两银子的打点费也不高,算是意外之喜了。   程铎满意地把地契揣进怀里:“没事,登记名字年末的时候再说吧。”又转头对着李满仓道:“我们现在就去钱庄兑银子?”   李满仓的样子看起来很不放心啊,程铎也不想拖欠别人的卖地钱,免得吴桂花又要在村里骂骂咧咧。程铎虽然不怕,但他嫌烦……   于是趁着天还没黑,三人急匆匆地赶到了钱庄。   至于换了银子之后,李满仓晚上抱着银子如何心惊胆战,不敢入睡……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反正有李三爷证明,那银子他是给了的。   三人回到羊儿村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李满仓抱着银子匆匆赶回家,就迎上了一脸期盼地望过来的老婆和儿子:“怎么样,银子到手了吗?”   “到手了,都在这儿。”李满仓拍了拍包袱。   吴桂花面上一喜,连忙叫大儿子长生关了门,又叫丰哥儿给他爹倒水喝。   她自己则进屋拿了柄带秤砣的小秤,把包袱里的银子都拿出来称了称。   “怎么样,够了吗?”丰哥儿着急地问。   吴桂花撇撇嘴:“咱们家这个秤本来就是偏轻的,称出来竟然刚刚好。”   李满仓这一趟已经见识了程铎的可怕,这会儿听他媳妇儿嫌弃银子少,连忙解释:“这些银子是我们在钱庄里称的,多了少了都怪不到程铎头上,你可别去外面浑说。”   “怎么啦,他给得少我还不能说了!”吴桂花莫名其妙。   李满仓拉住她:“我晚上再跟你说……”   长生他娘以后可不敢再得罪程铎了,连山贼都怕他,衙门的捕头和师爷还围着他说好话,他们把人得罪透了可怎么得了!   因为严公子说老太太添妆的都是物价,叫他们不用买太多东西,因此吴桂花只给丰哥儿添了些日常用的东西,余下的银子就当压箱底了。   等吴桂花准备好,离卖地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听到李家通知去抬嫁妆,严公子一伙人都松了口气。   要知道他们先头租别院,买礼物都花了十几两银子,若是李家这亲事不成了,那他们就亏大了!   严富跟他的同伙走南闯北这么久,眼光都是非常毒辣的,不仅每次挑的姑娘或者哥儿是家里得宠的,就连对方的家底也计算得清清楚楚。   当然,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他们是不敢骗的。他们摆的那些排场、送的礼物,仅仅能用来震慑一下没见识的村民罢了,休想瞒过有钱人家的眼睛。   何况大户人家哪家有个别院,他们互相之间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他们仅仅租个一两月,很容易就被拆穿了。   这次李家这么久没有松口,他们差点以为不行了,正打算降价再谈,哪成想李家的地就卖出去了呢?   李家欢天喜地,严富这一伙骗子也高兴地不行。他们特地选了个黄道吉日,先送了嫁妆,说好过几天来下聘,然后再商议成亲的日子。   临走的时候,严公子为了哄丰哥儿,还特地送了他一根沉甸甸的银簪子,并一个银手镯。这两个东西虽然花样做得不怎么好,但大小已经足以让丰哥儿惊喜了。   “这是给我的?”   “对,都是你的,拿着吧。”严公子哄他:“乖乖在家,我过几天就来接你了。”   丰哥儿脸都红了:“嗯。”   严公子一行人来得早,天不亮就来了,村民看见从李家往外抬东西,还以为是严公子来下聘,只是不知怎么又走了?   有好事的就去李家问,李满仓和李长生都跟着严富等人走了,吴桂花嘴快,被几个阿么、婶子一恭维,就忍不住得意地说了出来。   有个姓钱的阿么见不得吴桂花得意的样子,撇着嘴道:“哪有聘礼还没下,就先送嫁妆的,你们不会是被骗了吧?”   “谁被骗了?你才被骗了!我们家丰哥儿和严公子可是交换了庚帖的!”吴桂花本来就心慌,被钱阿么一激,马上就火了,站起来道:“我当家的和长生都去了,如果是骗人的,严公子能让人知道他们家住哪儿?”   钱阿么见识浅薄,不知道别院也能租,想了想,又挑别的刺道:“谁知道呢?那你们家丰哥儿长得也不是特别好,又是个哥儿,人家严公子长得俊又有钱,凭什么看上他呀?”   吴桂花冷笑一声:“我们家丰哥儿不怎么样?你也不看看你们雨哥儿!那颧骨高的,一脸克夫相!别说有钱人家的公子,村里的鳏夫都看不上他!”   “吴桂花,我就知道这话是你传出去的!你还敢说!”钱阿么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疯狂地冲上去撕扯吴桂花。   在场的老嫂子,大婶子见有好戏看了,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也不上前拉架,只是意思意思地劝两句:“别打了。”   “你们一人少说两句,打什么呢?”   吴桂花不甘示弱:“钱氏,你真当老娘是泥捏的?大好的日子来老娘家里说丧气话,我不止说你家雨哥儿鳏夫都看不上,我看他根本就嫁不出去!”   钱阿么尖叫一声:“吴桂花,我跟你拼了!我们家雨哥儿先前亲事没成,不就是因为你捣乱,你还有脸说!”   之前已经说了,吴桂花生得虎背熊腰的,钱阿么虽然是哥儿,但他瘦瘦小小的,根本不是吴桂花的对手。   刚得了银簪子的丰哥儿从门外进来,看见他娘大好的日子跟人打架,连忙上前劝阻:“娘,别打了,严公子他们还没走远了,让人看见怎么办!”   丰哥儿这话比什么都管用,吴桂花立马就收手了。她不打了,钱阿么占不到什么便宜,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   他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捂住自己被撕扯下一撮头发的头顶,红着眼恨恨地瞪着吴桂花:“我今天把话撩在这里吴桂花,你们家丰哥儿才是老鳏夫都看不上!”   嫁妆都被骗走了,可不就是嫁不出去么!   吴桂花闻言又想上去撕扯他,不过被自家哥儿拽住了手臂,她眼尖地瞄到丰哥儿手上的银镯子和发髻上的银簪子,马上就不气了,装模作样地道:“哟,这是哪儿的银镯子和银簪子,刚才出门之前还没有呢?”   丰哥儿知道他娘想眼气钱阿么,不好意思地伸手扶了一下头上:“娘,你就别问了~~”   说是让吴桂花别问了,但他娇羞的表情让所有人一望既知,那簪子和镯子肯定是严公子送的。   王婶子一向是惯会踩高捧低的,见状恭维道:“严公子出手可真大方!丰哥儿,你以后可算是掉进福窝里了,以后可别忘了你爹娘兄弟,和我们这些同村的叔婶啊。”   “王婶,我不会忘的。”   王婶子又去劝钱阿么:“你可别跟人家闹了,你们家雨哥儿的亲事,以后说不得还要拜托丰哥儿呢!”   “我才不会求他!”钱阿么甩开王婶子,恨恨地往门口走去,临出门又转头瞪了吴桂花一眼:“吴桂花,我看你什么时候倒霉!”   连钱阿么自己都没想到,他会一语成谶! 第26章 卖肉。   人们常说“一亩三分地”, 听起来好像不多,但按现代人的测算方法,这一亩地就有六百多平方米。而程铎买了四亩, 这个数量就要再乘以四……   于是程铎站在地头, 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青小麦、嫩玉米杆和一片还没长起来的绿叶植物……   程铎对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记忆已经很淡了, 加上末世后走的是收集物资的路子,因此对很多农作物都不太熟悉。   那一亩绿叶植物,还是李满仓介绍的时候告诉他是豆子。李满仓本来种了是打算卖到油坊, 或者是给自家换油吃,现在他买下来, 也可以这么干。   不过这片地里现在长满了杂草,还有一些程铎不认识的虫子在里面爬。这古代人种地没有化肥和农药,本来地薄农作物就不太能长,再加上虫害,能收获的更少了。   所以很多现代人不理解,为什么古代的农户好像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忙活,不是种下去三五不时去打理一下就可以了吗?在现代这样确实可以。但在古代,十天半个月不下地,地里的庄稼不是枯死,就是已经被虫子吃完了。   程铎想到六天前他去找永哥儿, 那时他也在地里除草,过了这么多天, 他们父子俩应该忙完了吧?   没错,程铎打算请李旺和永哥儿父子俩来帮忙, 加上他自己, 三个人应该够了。   程铎回到家, 竟然发现有两只狼在他屋后徘徊, 其中一段土墙连接地面的地方,已经被它们掏出了一个大坑。   幸好他建的围墙够高,不然这两只狼恐怕已经翻进去把他晾在屋檐下的腌肉吃掉了。   看到程铎回来,林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悠长的狼啸,掏洞的两只狼闻声夹起尾巴,掉头就跑。   程铎去地里的时候正好带了一柄镰刀,见此情景,想也不想就把镰刀飞掷了出去,正中一只狼的后腿!   那狼后腿被镰刀刺穿,趴在地上挣扎哀嚎,还想逃跑,程铎上前就扭断了它的脖子。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感觉树林深处有道目光在看着它,程铎抽出镰刀回望过去,正好跟头狼阴鹜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它半边脸上还留下了程铎赐予的“勋章”,一道深及皮肉的刀疤。   头狼并没有跟程铎对峙多久,很快带着剩下那只狼钻入了树林中。   程铎对着树林思索了一会儿:狼是很记仇的动物,他之前上山打猎,头狼就偷袭过他,现在又跑到他家里来偷东西……程铎相信不止是肉香吸引着他们,还因为它们跟他有仇。   现在他打死了一只狼,这仇恨再次升级了……   程铎打算把自己打的猎物都处理了,反正如今天气也渐渐热起来,肉食保存不了多久。   其实这个想法他之前就有过,那天他拿着几只野鸡下山,路过的沙二叔就跟他买了一只。   沙二叔就是程铎第一天来村里,遇上吴桂花骂街,李大壮叫住打听的那个。原来沙二嫂的身体不好,他看到程铎那天打的猎物不少,犹豫许久才上前问能不能卖一只给他,他要拿回去炖汤给媳妇儿补补。   其实羊儿村这些村民,吃肉的时候真的很少,一个月能吃两次都算得上多了。因为养得起猪的人家少,一头猪崽子就要一二两银子,万一中途养死了,这银子就算是打水漂了。   就算运气好这猪没死,在没有饲料和添加剂的情况下,他们养一头猪足足要一年。一年之后这猪也长不了多大,因为吃粮食长大的,浑身都是瘦肉。   像现代那种光肥肉就有一指宽的情况,完全不可能发生。   除了猪,像鸡鸭鹅这些,也是同理。而且鸡鸭鹅村民养大了都不舍得杀,要留着下蛋的。   这也就导致了沙二叔想给自己媳妇儿补补,最后找到了程铎。   当然,其中也有野鸡比家鸡便宜的原因。   程铎把狼尸丢进院子,关了门,先去砍了几根竹子,划开其中一根,又和了些红泥一起把那个洞堵上。   然后他拖着剩下的几根竹子去了永哥儿家,永哥儿扫了院子,正在晒竹笋干和一些菌菇。看到程铎,吓了一跳。   他前些日子去给程铎送鲜竹笋,才给他做了好些吃食放在家里,这么突然找上门来了?   “你怎么来了?”永哥儿做贼似的往篱笆外面望了望,又推着程铎走:“你赶快走吧,我爹挑水去了,马上就会回来。”   程铎有点好笑:“我为什么要走?我就是来找你爹的。”   “找我爹?你找他干嘛?”永哥儿想了想,马上明白了:“你想请我们去帮你种地?”   “嗯。”程铎点头承认。   他也不见外,随手把竹子放在门口,直接就进了院子,还低头研究永哥儿簸箩里晒的东西,并指着其中一样他没见过的问:“这是什么?”   永哥儿见现在这样自己也没办法赶他走了,只好一边招呼他坐,一边转身进厨房倒水,顺便回了一句:“地皮菜。”   “这地皮菜…要怎么做?”程铎不耻下问。   “炒着吃,煮汤,凉拌,都可以。”永哥儿一边说,一边把水碗递给了他。   程铎喝了口水,又看向坐在旁边小凳子上的永哥儿,突然发现他身上哪儿不对了:“……你好像白了一点了,皮肤也变好了?”   其实不止如此,永哥儿把自己收拾得整洁多了。因为天气渐热,他没再用兽皮头巾和头发挡脸,脸和脖子干干净净的,除了皮肤状态还不怎么好,长眉深目,精致的五官和轮廓,直逼末世前的混血小鲜肉。   永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颊,他其实不容易晒黑,以前的肤色是因为药水的缘故,至于皮肤变好……   “嗯,多亏了你给的羊油。”   “是吗……”程铎一脸若有所思。永哥儿以前伪装自己是因为他那两个混账哥哥,现在李大李二失踪了,他恢复真容,应该就可以嫁人了吧?   程铎的目光不由主地从小哥儿挺翘的鼻子,一路滑到了眉心的红痣……想到它的寓意,眼皮突然跳了跳,猛地收回目光,不自在地握拳轻咳一声:“咳,你爹什么时候回来?”   永哥儿也有点不自在:“快了吧……”   李旺从外面挑水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眉头皱了起来,赶紧转头四处望了望,发现周围没人,这才挑着大半桶水往家赶。   他腿脚不便,因此每次挑水都没法挑满了。为了不让水晃出来,还在桶里放了新鲜的南瓜叶子,不过走得急了,溅起的水花还是木桶边缘洒了出来。   “爹,你回来了。”永哥儿看到他,连忙过来迎接,看到他裤子都打湿了大半,又抱怨:“我都说了让我去就好,你看看你,走那么急做什么呢?”   李旺瞪了他一眼,本意是想让他在程铎面前收敛一点。但永哥儿不解其意,一边往水缸里倒水,一边还提醒他进屋把裤子换了,免得着凉。   李旺无法,只能把他赶走:“行了,回自己屋去!”   永哥儿吐吐舌头,不情不愿地走了。   李旺尽量把自己打理整齐了,才一瘸一拐地走到程铎面前。   程铎已经站起来了,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李叔。”   李旺点点头,故意说不出程铎的名字:“你是那个…咱们村新来的猎户吧,叫啥名字来着?”   “我姓程,李叔叫我程铎就好。”又道:“李叔,咱们坐下说?”   李旺当然没有意见,于是两人坐下,程铎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   李旺不动声色地听完,其实心里十分失望,他能说自己差点以为程铎是上门……   程铎见李旺沉默,转念一想也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他买的是李满仓的地,转头却请他的兄弟李旺帮忙,他让李旺是拒绝,还是拒绝呢?   “李叔……”程铎想明白,正想改口说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没想到李旺马上就答应了:“可以。我和永哥儿去给别人帮忙,一天都是收的三十文,我收你同样的价钱,没问题吧?”   程铎心想这也太便宜了,山娃子他爹赵树根给人抗包,一个人都有四十文呢,何况他们两个人?   不过赵树根干的重体力活,李旺和永哥儿一个瘸子,一个哥儿,难怪收的少呢。   程铎想了一下:“这样吧,我给你们包吃两顿,永哥儿顺便给我们做饭。”   李旺突然抬头看着程铎,眼神奇异,但是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反对。他这会儿已经被程铎搞蒙了,要说他喜欢他们永哥儿吧,他又不来提亲;要说不喜欢吧,他又要包吃喝的,谁会这么干?   李旺怎么都猜不到,程铎包吃喝的目的,就是想把永哥儿弄去给他做饭……   “对了。”谈完正事,程铎又想起自己拿来的竹子:“李叔能不能帮忙编个竹排?这么长,这么宽就够了。”程铎比划了一下。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拿来做什么的?”李旺不解,这么不长又不短,拿来当篱笆太短,做簸箕又太长……   “卖肉。”程铎解释了一下,这样他只需要把肉和大小合适的竹排放进背篓里,到了地方用四块石头垫上,就可以搭个台子卖肉了。   李旺听完点点头:“这个容易,我下午就可以给你编好。”   其实听到程铎要卖肉,他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危机意识:他还以为程铎之前逃难过来的,没地没钱。结果这才多久,地一口气买了四亩,打猎技巧也好,肉多得自己吃不完,可以拿出来卖了。   再过段时间,十里八村的媒婆怕是要踩破程铎的门槛! 第27章 他要嫁的可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公子!   因为李旺说下午可以编好, 程铎就回去把那狼皮剥了,然后跟他约好申时初在村口大树那里汇合   考虑到村里人的购买力,程铎把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用树叶子包了, 到时候一堆卖个三五文的, 他也不用麻烦去称。   最主要的是,他还避免了跟村里的大娘、大婶扯皮,反正他就卖那么多, 爱要不要。   至于用盐腌了的,他就多卖一文好了。其实这么卖有点可惜了他的盐, 不过那些肉都不新鲜了,卖了就卖了吧。   出乎程铎预料,下午来给他送竹排的是永哥儿。发现程铎看他,永哥儿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脚步:“我爹说,怕你跟村里人不熟,大家不好意思问价,所以让我来给你看看……”   不熟只是客气的说法,真实情况是他爹觉得程铎在村里的名声太差,又因为他大伯娘添油加醋,村里人不止觉得程铎能一拳打死牛, 他还能打死人……   这么一个凶神恶煞堵在村口卖肉,大家敢靠近他就怪了。   当然, 这只是永哥儿猜到他爹的部分考虑。其实李旺故意让永哥儿来帮程铎,未尝没有让他看到永哥儿贤惠的想法。   反正他们父子已经被程铎雇来种地了, 永哥儿顺便帮忙卖个肉也算不得什么。   程铎也干脆:“行, 你来帮我卖吧。”   小哥儿瘦伶伶的, 正好给他留一份当工钱。   程铎把自己的卖法跟永哥儿说了, 永哥儿初时一听觉得便宜,但是仔细一算仿佛又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比起动辄十几文一斤的猪肉,程铎这个卖法确实更容易让村里人接受。他们去猪肉铺买肉,买个几两肯定是不行的,至少要半斤吧?不然买的少了猪肉铺老板会斜着眼睛看人,大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其实越穷的人越不想被人看不起,富人装穷至少心里有底气,穷人的窘迫却是无法掩饰的。所以有时候他们明知肉案上的下水便宜,却苦于兜里没多少钱,不敢上前问价。   永哥儿帮程铎把摊子支起来,程铎把哪些肉新鲜,哪些肉用盐腌过给永哥儿说了,然后就不负责任地当了甩手掌柜——他爬到那大树的其中一根矮树丫上打盹儿去了。   当然,程铎是有过考虑的,他杵在肉摊子前村里人可能不好意思过来,他不在又怕永哥儿被人欺负,因此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呆着。   他斜躺在那儿看得见肉摊子,同样的,来买肉的人也看得见他。因为离了一段距离,也不至于让人不敢上前。   程铎的肉摊刚摆上没多久,就有几个在附近玩耍的孩子好奇地探头探脑。   “铁蛋,大头,你们过来。”永哥儿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铁蛋和大头几个看了看程铎,发现他躺在树上好像睡着了,于是互相推搡着走近。   几个孩子本来还有些害怕,可是一看到摆在树叶上的一摊摊肉,他们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好多肉啊——”大头惊呼了一声,然后就被自己的同伴捂住了嘴巴。大头自己也吓了一跳,怯怯地抬眼去看程铎,发现他没听到,几个孩子纷纷松了口气。   永哥儿也不嫌弃自己的客人小,指着一个有野鸡头、脖子和一些零散碎肉的树叶道:“这一堆三文钱,你们要吗?”   三文!   铁蛋和大头几个的眼睛都亮了,这可是肉啊,他们买了再放些野菜、黑豆子什么的一起烧,都可以好好儿饱餐一顿了!   铁蛋就是李大壮的儿子,同时也是李三爷的大孙子。李三爷能一口气借五两银子给李满仓,除了看在同族的份儿上,还因为他自己家的条件也是不错的。   不然他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于是铁蛋几个商量了一下,由其中三个孩子一人出一文,其他孩子出别的粮食。商量完毕,他们就回家拿钱、拿物去了。   当然,这个“拿”也分很多种,像铁蛋自己存了一些铜板,去翻自己的小金库就行了。大头和另一个孩子没钱,要么缠着父母要,要不到就偷偷……   于是大头和另一个孩子从家里出来之后,他们家大人也追了出来:他们倒要看看,自家孩子要/偷钱是干什么?!   “快跑!”铁蛋几个把钱往永哥儿面前一放,就拿着他们那份肉跑了。   大头他娘和二胖的奶奶一眼就看到他们从永哥儿的摊子里拿了东西,永哥儿却没阻止。   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永哥儿却扬起了笑脸:“翠花婶,大桂奶奶!”   两人同时一顿:“永哥儿,你这是……卖肉呢?”   她们同时看了一眼程铎,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永哥儿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努力控制不让自己脸红:“程铎请了我和我爹去给他种地,他又说要卖肉,我爹就让我过来帮忙看看。”   然后话题一转:“翠花婶,大桂奶奶,你们买肉吗?很便宜的,你们看这一堆,这么多一共才五文钱!”   五文钱确实不多……   两人一听肉便宜,也就有了底气,跟永哥儿把摊子上的肉每一堆都问了价,然后挑挑拣拣,各自看中了一堆。   但是想让她们买是没这么容易的,反正永哥儿好说话,她们就缠着他便宜那么一两文。   程铎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坐起来:“定的多少就是多少,不买赶紧走!”   两人都怕程铎,被他一吓唬都赶紧付了钱,然后拿了肉飞快地跑了。   这时候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村口的摊子,见她们拿着东西过去,都好奇地上前打听。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连隔壁的牛家村和杨树村都知道,羊儿村新来的猎户在村口卖肉。关键是卖的还特别便宜,一包只要三五文,贵的也不超过八文……   于是就有那稍微有几个闲钱的、馋肉很久的跑过来买,永哥儿说得嘴都干了,总算卖了大半出去。   程铎也心虚地觉得这个“伙计”请的值,他的工钱要多给……   期间有三个隔壁村的流氓,想过来赊肉吃,还调戏永哥儿,程铎直接从树上跳下来,把三人打了一顿。   他还以为这样会把买肉的人吓走,没想到他低估了村民们看热闹的热情,他们不仅没走,远远围着摊子的人还更多了。   眼看程铎打完人又回到了树上,有些跃跃欲试的又慢慢围拢了过来——   “永哥儿,怎么是你在卖肉?”   “这肉怎么卖的,我听说三文钱一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还有小媳妇眼尖,一眼就注意到:“永哥儿,你怎么变好看了?”   众人一下子哄然:“是啊,收拾干净好看多了。”   “哪儿是收拾干净,明明是变白了!”   “好像还胖了一点……”   又有人趁着程铎不注意,偷偷问永哥儿:“你帮他卖肉,是不是……你们好事近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来帮忙的……”永哥儿又当众解释了一遍缘由,然后努力把诸位大叔、大娘、小媳妇,阿么的注意力转移到买肉上。   这些人当然早就看好了自己要哪块,甚至先下手为强抢到了手上。不过是舍不得给钱,又不想走,才缠着永哥儿说话。   当然,里面还是有三五文都出不起的,站在旁边叽叽歪歪地说些酸话……   程铎见情况又变得混乱起来,于是闭着眼睛清了清喉咙,效果立竿见影。站在肉摊前的众人都不犹豫了,纷纷感慨解囊,就怕程铎觉得他们是来偷肉的,把他们也打一顿。   大家买完肉也不走,把装肉的树叶用草梗包一包,就站在附近聊天。   甚至有那家境不错的,借机问永哥儿:“以后是不是每天都有肉买了?”   这个永哥儿不知道,只能看程铎,程铎不知何时又在嘴上叨了根草梗,含含糊糊地道:“以后打猎有多的就卖!”   村民们听到他以后还卖肉,突然开始觉得李三爷坚持留下程铎挺有道理的,这不,他们以后馋得慌都不怕没地方买肉了!   匆匆赶来,听到别人这么跟他说的李三爷:“……”   他的想法真的没这么简单!   当然,李三爷的想法也不复杂,他就是觉得村里有个能打的,以后无论是跟别的村抢水,还是在二十里坡被人欺负了……至少有个门路去讨回公道。   至于程铎干不干,那就要看他们自己能不能说动他了。   总之,有这么个人在,就像个顶梁柱似的,别的村子轻易不敢招惹他们羊儿村的人!   李三爷看着自己村子的人,只想叹气:都是些榆木疙瘩,有点脑子都用在斤斤计较上了!   其实听到消息赶来的不止是李三爷,还有一些未婚的大姑娘、小哥儿。他们平时出门少,听到村口有热闹,三三两两的也来了。   这些人里,就有刚刚送了嫁妆的丰哥儿。   他定了桩人人称羡的好亲事,又刚得了一对银簪和镯子,当然要出来让乡里乡亲看看,顺便给他们一个机会夸一夸。   不然他将来嫁出去了,有些话就听不到了。   丰哥儿的想法其实不难理解,连大名鼎鼎的项羽都说出过:“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1]”的话,可想而知他这种远嫁的哥儿,急于在父老乡亲面前炫耀的心理。   更何况他听说永哥儿变好看了,还攀上了那个新来的猎户,甚至还有人羡慕他呢。   他若是不去,别人怎么知道一个猎户根本不算什么,他要嫁的可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史记·项羽本纪传》:“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第28章 丰哥儿,你的银簪里面怎么是黑的?   “丰哥儿来啦?”   “哟, 丰哥儿都带上银簪子了,这簪子怎么也得有个二两吧?”   “那肯定的,严公子是什么身家?他出手还能差了!”   “哎哟, 还有银镯子呢!丰哥儿现在看着, 就跟那二十里坡的当家夫人一样, 派头十足了!”   “什么时候迎亲,请我们去喝杯喜酒啊?”   看见刻意打扮一番,穿着光鲜, 头上手上还带着银饰的丰哥儿,村民们或多或少都上前打趣恭维了一番。   丰哥儿也很享受这样的恭维, 带着喜哥儿和南哥儿一路走到了肉摊子前。   永哥儿似乎也被对方的光鲜惊到了,有点羞窘地扯了扯自己洗的泛白,又起了毛边儿的衣袖:“丰哥儿,你也来买肉啊?”   丰哥儿不赞同地看着他:“永哥儿,你怎么说也是我堂哥,要是家里实在困难,你跟我说一声。以后我出嫁了替你想想办法就是了,你怎么能出来卖肉呢?”   程铎:“……”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有歧意呢!他们堂堂正正地卖吃的肉,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是,丰哥儿马上就要嫁到大户人家去了, 你不说来求求他,怎么也比……”喜哥儿说着往程铎的方向瞥了一眼, 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怎么也比跟着那来路不明的猎户强!”   他说完, 讨好地望了丰哥儿一眼, 得到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顿时高兴了。   南哥儿犹豫了一下, 没说话。   其实要放在以前,他们这样的哥儿能找到程铎这种条件的汉子,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不过因为丰哥儿马上就要嫁进富贵人家,他们跟他关系好,最近相处时又说了些好话。丰哥儿一高兴就承诺他们,以后会想办法给他们牵线搭桥,介绍些富家公子给他们认识。   喜哥儿是真信了,在丰哥儿面前也越发伏低做小,什么都顺着他。连以往高攀不上的好亲事,如今都不屑一顾了。   南哥儿倒是半信半疑,一来丰哥儿自己都说,严公子的家不在武都县,万一他们成了亲就走了,他们难道还能追到南边儿去让他介绍?二来富家公子是想嫁就能嫁的?别说他们是哥儿,就算是大姑娘,没有绝顶的容貌,见多识广的富家公子凭什么看上他们这些乡村哥儿?   他们连找个差不多的亲事都难呢,就这么把希望放在丰哥儿的一句话上,万一希望落空,将来不知得多难受……   永哥儿听到他们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但还是客气地道:“不用了,丰哥儿。我爹说过求人不如求己,我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也不丢人。”   “还有喜哥儿你也误会了,程铎雇了我和爹给他帮忙的,我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你这么说,我以后怕是都不敢去别人家里干活儿了。”永哥儿说完,尴尬地笑了笑。   “什么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你这样没成亲就抛头露脸,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李家?”丰哥儿一脸恨铁不成钢。   他这会儿自诩是准大家夫人了,不知不觉学起了柳书生,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完打量了永哥儿一眼,想说他虽然长得比自己差了不少,但他会帮忙找个管家或者下人的子女,这样也比一辈子种地强……   但就是这一眼,让他发现永哥儿竟然变好看了,还好看了很多!当即震惊道:“你、你怎么变了……是不是用了什么养颜秘方?几天不见白了这么多!”   丰哥儿本来就因为要出嫁了,正忧心自己的容貌,此刻见到永哥儿改头换面的样子,无异于看到救命稻草。   他这会儿也不嫌弃永哥儿拿了肉的手脏了,抓着他就问,他是不是用了什么灵药或者养颜秘方?   “没有,我就是搽了点羊油……”永哥儿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天生就肤白,只能拿羊油说事。   “不可能,我每天都搽羊油!”丰哥儿不信:“除了羊油,我还用了花粉、香脂和蜂蜜调制的养颜膏,怎么没有如此奇效?”   “大概,是因为…我以前没有擦过,所以才见效明显了些……”   丰哥儿见永哥儿支支吾吾,突然气急起来,不管不顾地道:“你还想瞒我!不会真是嫉妒我嫁得好,所以不想告诉我吧?你再怎么样,严公子又不看不上你!”   “丰哥儿你胡说什么?我见都没见过严公子!”永哥儿瞠目结舌。   这话吴桂花之前就说过,永哥儿被她气得多了,听听就算了,没想到看起来善解人意的丰哥儿,竟然也说出这种话!   该说他们不愧是母子吗?永哥儿想起他爹警告他离丰哥儿远点的话,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过来。   “没见过不代表不嫉妒,严公子的家世好,咱们村里谁不知道!我说永哥儿,你也太没良心了吧,丰哥儿以前是怎么帮你的,要你一个保养秘方不过分吧?”喜哥儿也借机帮腔道。   “我真的没有什么秘方!”   丰哥儿根本不听:“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出钱买,要多少银子你说!”   他一时激动,本就扣着永哥儿手腕的指甲,猛地陷进了他的肉里。永哥儿吃痛挣扎,哪知丰哥儿力气大得吓人,他根本挣脱不开。   “够了!”程铎看不下去了,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挥开丰哥儿的手道:“你掐着他他也没有什么狗屁秘方,你们到底买不买肉,不买别堵着我的摊子!”   一群哥儿的争执他不好插手,只能用他们堵着肉摊子说事。   丰哥儿吓了一跳,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身子晃了晃,虽然没有跌倒,他头上的银簪子却从发间脱落了下来,“喀”地一声撞到一颗石头上,当场撞坏了一处。   “我的簪子!”丰哥儿脸色大变,飞快地扑过去把簪子捡起来。   喜哥儿站的近,好奇地伸头过去看,然后不解地问了一句:“丰哥儿,你的银簪里面怎么是黑的?”   “什么,黑的?”在场看热闹的众人不明就里,一个个都围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但是丰哥儿眼疾手快,已经在众人围拢过来之前,把那簪子破损处握进掌心里了。   他脸色倏地白了,心跳又急又乱,但还是强撑着对众人笑道:“什么黑的,喜哥儿你看错了。”   喜哥儿将信将疑:“不是呀,我明明看到里面——”   “我都说你看错了,你就是看错了!还浑说什么!!”丰哥儿沉下脸,色厉荏苒,喜哥儿顿时不敢开口了。   他脑子简单,这会儿还没想明白是因为什么,倒是南哥儿和看热闹里的村民,已经有人猜到了。   “是不是看错了,你把簪子亮出来给大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用了。”丰哥儿脸色难看,极力掩饰道:“程铎把严公子送我的簪子弄坏了,万一被严公子知道,以后怕是要跟他过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丰哥儿正想胡乱扯个借口,把这事混过去,谁知道吴桂花过来找他,正好听到这一句,马上呼天抢地道:“什么,这个杀千刀的又弄坏了你的簪子?我就说他跟我们家八字不合!   她指着程铎:“上次牛死了你说不是你打死的,这回的簪子这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不承认了吧?”   “娘,别说了——”丰哥儿拼命扯他娘,想让她不要说了,可惜吴桂花根本不听。   “你今天必须赔钱!这簪子是严公子大老远从南边儿带过来的,无论花色样式都是如今最时兴的,怎么也要赔个…一两银子!”   “一两,这也太离谱了!”看热闹的村民再次哗然。   只是破了一点,这吴桂花就要人家一两银子,确实离谱。   程铎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是我弄坏的,我当然会赔……”   “不关你的事,要赔也是我来。”永哥儿不知道程铎的打算,着急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却被一只大手拨到了一边,不让他参与的态度非常明显。   “程——”永哥儿还要说话,转头就被程铎狠狠地瞪了一眼,顿时不敢说话了。   “不用了,只是磕破了一点,银子又没有少,我就不要你们赔了。”丰哥儿打断他,冠冕堂皇地说完,扯了吴桂花就要离开。   吴桂花不明所以,但这会儿也看懂了丰哥儿的脸色。何况他拽着自己的力道大得吓人,吴桂花不是傻子,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挪动脚步跟着走了。   “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程铎突然低喝一声,从肉摊后面大步走出来,指着面前的地方道:“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了,谁也别想走!”   “你…什么意思?”吴桂花回头,见程铎沉着脸,大马金刀站在肉摊前,仿佛杀神一般……突然有点怂了。   程铎没理他,看向丰哥儿:“别说我刚刚只是挥开你,你自己没有站稳……就算我真的推了你,这点力度也不足以把银子磕坏,而且坏了我又没说不赔,你跑什么?”   “我已经说了,我不要你赔钱。”丰哥儿死死握着簪子,头都不敢抬起来,他这会儿就想赶紧带着他娘回家,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行,簪子到底是怎么坏的,弄清楚了该怎么就怎么样,我可不想担些莫须有的罪名!”   说着看向人群里:“三爷,你说是吧?”   李三爷尴尬地站了出来:“……成吧,我来主持公道。”   他刚刚之所以一直没有站出来,就是觉得事情经过可能不太好判断。因为程铎确实对丰哥儿动了手,要不是他,丰哥儿也不会后退,继而踩到石头。   不过程铎态度这么强硬,丰哥儿又一味地遮遮掩掩……李三爷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喜哥儿说的簪子黑了,怕是确有其事。   李三爷看向丰哥儿:“拿出来吧?”   说起来丰哥儿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承认自己没站稳不就好了吗,非要把责任推给程铎,这下好了,人家不依不饶了。   丰哥儿握着簪子的指节都泛白了,永哥儿等不及,上前抓着他的手掰开,这才看到那破了一角的簪子,里面确实是黑的。   “这是……只贴了一层银箔?”   众人惊呼:“假的啊!”   “难怪喜哥儿刚刚说簪子是黑的呢,丰哥儿还骂人家看错了……”   “我说呢,怎么一碰就坏了!”   “若是猎户不把他们留下来,大家岂不是就误会了?”这话一出,村民们看丰哥儿的目光都变得古怪起来……   “不可能!”吴桂花不信,劈手夺过那银簪,发现破口出果然是一层薄薄的银箔,抖着手往下一撕,果然更多黑色内里露了出来。   “怎么会……”她不信邪地拖过丰哥儿手臂上的银镯,咬了一口,发现也是假的,难以置信地道:“不会的!严公子那么有钱,为什么要送丰哥儿假货?”   她看了眼丰哥儿,从他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突然联想到了更严重的东西——   完了,丰哥儿的嫁妆!   吴桂花一阵天旋地转,好险没有晕倒,回过神来,也顾不得程铎了,带着丰哥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就往家跑。   李三爷叹了口气,想了想跟在后面:“我去看看。”   李三爷这话等于提醒了众人,村民们仿佛怕错过了什么大戏似的,呼啦呼啦跑了个精光!   刚刚就躲在人群里的钱阿么一边跑,还一边心虚:他就是看不惯吴桂花得意,说那严公子骗人也是嫉妒更多,哪成想就真的发生了呢!   大家不会觉得是他乌鸦嘴咒的吧? 第29章 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人都跑去看热闹了, 程铎干脆转身收了摊子,永哥儿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愣愣地问:“怎么收了…剩下的不卖了吗?”   “人都跑了, 还卖给谁?”   好在刚才人多, 他带来的肉已经卖出了大半, 剩下的自己吃也可以了。   程铎回头瞥了永哥儿一眼:“担心就回去看看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又拿出一大块新鲜肉给他:“这是给你的工钱,藏着点, 别让人看见了。”   就这样那些人已经传得乱七八糟,看见他拿肉给永哥儿, 肯定又有人要嫉妒地说闲话了。   永哥儿犹豫地接了过来:“我知道……你,你不一起去看看吗?”   程铎轻轻一晒:“我这人不爱多管闲事。”   永哥儿低头,刚刚那一瞬间,他其实想过请程铎帮忙,不过程铎的回答让他清醒了。   他大伯娘刚才还对着人家耍浑呢,他凭什么要求程铎帮忙?万一帮忙不成,他大伯娘是不是又要倒打一耙,说程铎克他们家了?他不用多想都觉得会!   程铎不管是对的……   “那我走了。”永哥儿对着程铎点点头,匆匆跑走了。   大伯家出事了,他们肯定会叫上他爹, 他要回去看看。   其实永哥儿上一刻还很气丰哥儿,他说得自己改变装束是因为那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严公子, 这不是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是什么?   万一传出去了,他还怎么有脸在村里生活!   不过人都有怜悯弱者的心理, 就好像你本来很讨厌某个人, 他也经常找你的茬儿。但是突然有一天, 他家破人亡了, 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你茫然,不知所措,你们的恩怨好像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永哥儿现在就是这样,更何况今天之前,他其实不讨厌丰哥儿,甚至一度觉得这个堂弟人还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李旺倒是看透了丰哥儿的本性,但丰哥儿的嫁妆到底关系到他的一辈子……所以李满仓喊他一起去二十里坡找人的时候,李旺还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除此之外,一起去的还有李满仓的儿子李长生,李三爷的儿子李大壮、李二牛兄弟。一行人打着火把,连夜赶到二十里坡,可想而知,迎接他们的是空荡荡的别院。   李满仓顿时感觉天都塌了,还是李长生提醒他,他们可以去找当时的牵线人——猪肉铺的洪老板!   于是众人又大半夜敲响了猪肉铺的大门,洪老板听到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外面吵闹的动静,差点以为是有人来寻仇了!   虽然后来问清楚了知道不是,但这情况,也跟寻仇差不多了……   洪老板也很冤枉:“那别院的厨房让我去送了几次肉,我偶然跟那家的严公子打过一回照面。后来他主动找上门来说,看上了一个跟随父兄来送肉的哥儿,让我牵线搭桥……我这不想着是保媒拉纤的好事,所以就没拒绝嘛。”   合着他也不知道那严公子的底细!   但洪老板这副说词,肯定不能让李满仓等人满意,一行人围着他闹着要么把同伙交出来,要么拉他去见官。   洪老板憋得无法,最终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你们可以去找二十里坡的牙侩打听打听,他们肯定知道那宅子的底细,万一严公子的身份是真的,至少有个宅子在……”   洪老板开铺子卖肉,还是有些见识的。知道有些大户人家嫌弃子孙太过纨绔,就会把人打发到偏僻的庄子或者别院,若是那纨绔子一下子断了花销,说不定会不管不顾用这种方式骗取钱财。   不过这种可能很小,更大的可能是那宅子本来就是租的……但洪老板不敢说,他怕被打。   于是天亮之后,李满仓和李旺两个守着洪老板,另外三个年轻人去附近的牙行打听。最后果然打听到了,那别院确实是租的!   负责的牙侩听到别院里没人了,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带人去看。好在那伙人可能也知道,他们本来就抬了丰哥儿的嫁妆,再抬些桌椅板凳之类的大物件,最后可能跑不了。   所以他们只拿走了一些便于携带的器皿和摆件之类的,算上他们压的银子和没用完的租金,别院主人的损失其实不大。   但是李家是压上了全副身家啊!李满仓简直要吐血,只能揪着洪老板去见官。   可想而知,古代这种既没有监控探头,又没有网络通讯的地方,负责查探的官兵跟着走了一趟,最终也是无功而返。   主事念在洪老板不知情,最终只罚他赔了李满仓十两银子,这事就算是没有后续了……   十两,这点钱仅够他们把借的外债换完。他们家的银子和地,还有丰哥儿的嫁妆,可都赔进去了!   一行人回到村子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吴桂花和丰哥儿在家里急得不得了,一看到李满仓等人满脸颓丧,吴桂花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怎么样,严公子说什么了?”   她心里还怀着希望,想着严公子可能是不小心买到了假货,或是不小心输了银子,为了面子才这么做的……那样的话也没什么。   可惜,李满仓接下来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将她的希望劈了个粉碎:“什么严公子,那就是一伙骗子,人早跑了!”   “什么?!”吴桂花眼前一阵发黑,被永哥儿扶着才没有晕倒。   “我不信,严公子不是骗子。我要去二十里坡看看,严公子说了要娶我的,他…他不会骗我!”丰哥儿尖叫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跑,还是他哥李长生拉住了他:“别去了,那别院是租的,已经没人了!”   “什么、租的?没人了?!”吴桂花抖着唇,看向大儿子:“那丰哥儿的嫁妆、我们家的银子呢?”   李满仓满面死灰:“全没了。”   吴桂花身子一软滑坐到地上,就开始哭天抢地起来:“那些杀千刀的!怎么就是租的呢?丧天良啊,连老实人的血汗钱都骗!我们家的银子、还有地……全没了,全没了呀……”   丰哥儿红着眼眶,还在顽强抵抗:“哥,你骗我!什么租的,我一个字都不信!你放手,我要自己去看看……”   李长生死死抓着他,看着弟弟这个样子,眼眶也忍不住泛红:“丰哥儿,别闹了。你知道哥不会骗你的……”   丰哥儿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像是脱了力,抱着他哥嚎啕大哭起来。还有地上的吴桂花和暗自摸着老泪的李满仓,一家子如何凄风苦雨,自是不用提。   李旺却是难得的一句安慰都没有,甚至在永哥儿试图把吴桂花拉起来的时候,出手把他拽到了旁边,面上看着还有些冷。   “爹?”永哥儿有些惊讶。   李旺似乎隐忍着怒气,下颚紧绷起又落下,眼神瞄到李满仓一家凄惨的模样,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道:“跟我回家!”   李旺心里清楚,李满仓一家的日子并不是过不下去了,他们家除了卖出去的四亩地,还剩了三亩。另外洪老板还赔了十两银子,虽然欠了外债,可李三爷这些债主都是厚道人,不可能这时候来要。   所以他们的日子不是过不下去了,只是没有以前富裕了!   其实村里人也很惊讶,原来这李满仓一家这么有钱!   记得李满仓和李旺的爹李老栓还在的时候,李家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后来还是李旺从关外回来,他们一家的日子才稍稍好了一点。   虽说李老栓夫妻都偏心大儿子,但若是钱都李旺一个人赚回来的,分家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一声不吭?   李旺夫妻再是老实人,也不可能傻到这个地步吧?   村里人都猜测,原本李旺分家的时候还是得了些银子的,只是他那两个儿子太不成器了,最终才败落到这个地步……   只有李旺知道不是,李满仓报官的时候说了实话,李旺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他大哥一家有这么厚的家底!   他们家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他再清楚不过了,他大哥又没有一技之长,这么厚的家底他是怎么攒出来的?   李旺只要一想到某种可能,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累了几天了,李旺回到家还是翻来覆去了一宿,第二天清早就红着眼眶跑到了李满仓病床前,直接质问:“永哥儿阿么留给他的银子,是不是被你们拿了?”   “什么银子,我们可没拿你们家的东西!”肿着核桃眼的吴桂花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李满仓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让李旺看出了端倪。   李旺冷声道:“当初阿大阿二他们的娘没了,我出门的时候,是托了娘去照顾他们的。回来之后,永哥儿拉在尿片里,我也是把他交给了娘去帮忙换洗。后来娘突然跑回你们家,无论我怎么求,她都不肯再来照顾永哥儿,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   “你胡说什么,难道你怀疑娘偷你的东西!”李满仓佯怒地道:“李旺,你有没有良心,娘都已经走了,难道你还要让她在地下不得安宁吗!”   “既然你不想娘不得安宁,那你告诉我,你九十九两的家底是怎么攒出来的?”   “我……我自己攒的!”李满仓眼神闪烁,他不可能说是父母给的,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只明面上比老二多了两成。万一老二觉得他多吃多占,要求他还回去怎么办?   要知道老二比现在的他还穷,他连地都没有!   可让他说出具体怎么攒的,他又说不出来,因此面对李旺的质问,他也越来越前言不搭后语。   吴桂花见状强词夺理道:“我们夫妻俩这些年又是种地,又是养牛、养鸡,攒个几十两的银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旺冷笑:“当年分家的时候,我们两家每家才分了三亩地,你们是靠什么买牛、买鸡,还另外赚了四亩地和十几两银子的?”   李满仓和吴桂花都答不出来了,三亩地仅够他们一家四口混个水饱,要说攒钱,绝无可能。   李旺越看心里越冷:自从爹去世之后,他娘也越来越偏心,他就去求了三爷和宗族长老做主分家。按理他哥是长子,他娘跟着哥哥嫂子过,分家多拿一点他也无所谓。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娘会偷了永哥儿身上的东西!当时靳提公子担心外面有人偷听,说得也含糊,只说给永哥儿留了东西。   他一直以为东西在公子收拾出来的包袱里,后来找不到,他还担心是自己不小心遗失了,沿路回去找过。   最后当然是什么也没找到。他甚至想过是自己猜错了,靳提公子说留的东西不是银钱,就是那个虎骨哨子,还一再叮嘱永哥儿好好藏着,毕竟是他阿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事到如今,李旺什么都不想说了:“你们不承认也没关系,从今往后,你们一家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李满仓,我们兄弟做到头了!”   “老二,你疯了!”李满仓满脸惊疑不定,因为还生着病,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当家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自己身子要紧。”吴桂花一边替他拍抚,一边故作硬气地骂道:“我说老二,你大清早跑来,一会儿说我们拿了永哥儿的银子,一会儿说娘偷你的东西……你是看我们家遭难,故意来气你哥的吧?气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吴桂花越说越顺,渐渐地,心虚也没了:“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连死去的娘都能泼脏水!你就是看不得我们家好,现下我们家遭殃了,你不说来帮帮忙……”   “帮帮忙”三个字还未说完,李旺已经怒气冲冲地掀了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桂花连忙追了出去,扯住李旺的衣袖道:“老二,你可不能走,你必须得去帮我们把地要回来!”   把、地、要、回、来?   李旺眼神如刀:“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做人能无耻到你们这个地步!”   说完狠狠一用力,把自己的衣袖拽了回来。   吴桂花被他的眼神惊住,一时间竟松了手。   “二叔?”从自己屋里出来的李长生刚好听到李旺这句,当场吓了一跳,他二叔怎么了,他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   “别叫我二叔,我不是你们二叔,从今往后,我们两家一刀两断了!”李旺再次声明,他就是拼着被村里人说闲话,也不想再管李满仓一家的任何事!   他们也没有被骗,仅仅是失去了从永哥儿那里偷去的钱财罢了。要说可怜,谁能可怜得过他们家永哥儿!   李旺这次真的是铁了心了,不顾吴桂花和李长生的纠缠和挽留,满脸铁青地从院子里出来,气得腿都好像更跛了一些。   在外面等得无聊,听到动静探头张望的永哥儿吓了一跳:“爹,怎么了?”   “没怎么,我跟李满仓一家划清界限了!”李旺说完,不但没觉得内疚,反倒一股前所未有的爽快涌上心头,好像他早就该怎么干了!   “啊?”永哥儿以为他爹说的是气话,连忙安慰道:“大伯他们刚刚被人骗了,心情肯定不好,爹你就别跟他们……”   “他们被人骗了活该!”李旺满脸寒霜地打断,看向永哥儿的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永哥儿,爹不是说笑的,爹跟李满仓一家没有关系了,你也不要再喊他大伯。”   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30章 原来是狼!   李旺带着永哥儿到地里, 程铎已经在地头等着了,见到寒着脸走在前面的李旺,主动叫了一声:“李叔。”   然后将疑惑的目光移到永哥儿脸上, 问他怎么回事?   永哥儿实在不好解释, 他爹大清早跑到大伯家里, 似乎跟大伯和大伯娘吵了一架,还扬言要断绝关系。而且他在院子外头听着,大伯娘话里话外好像还牵扯到了程铎……这让他怎么说?   倒是李旺注意到了程铎的眼神, 整了整表情回了一句:“没事,干活儿吧。”   “好。”程铎也没多问。   李旺是种田的老把式了, 虽然瘸着一条腿,翻地的速度却很快,每一锄头下去深浅一致,刚好把杂草根茎翻出来露在外面,一垄地整齐划一。   永哥儿要稍微慢一点,不过他翻地更细致。   只有程铎,因为不熟悉深一锄头,浅一锄头的,他翻的那一垄跟另外两人翻过的,完全是和平时期与战场的区别。   好在程铎力气大, 仅仅是翻地也不觉得累,因此当李旺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他已经远远超过两人了。   李旺见状也没让永哥儿继续挖了,让他把地里的杂草捡起来, 用背篓装了, 背到地旁边特意挖的堆肥坑里。这些草在里面沤一段时间, 又可以拌上草木灰等肥料, 重新埋回地里。   程铎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他前胸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若不是顾及到这是古代,他都想脱了衣服打赤膊了。   程铎瞄了一眼还在埋头苦干的李旺,走到拿着背篓捡草的永哥儿身旁:“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做饭吧?”   永哥儿答应一声:“我捡完这一背就去。”   他同样热得满头大汗,脸颊红通通的,微棕的肤色偶尔露出一点白皙,看得出药水的效果似乎快要过期了。   程铎瞄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再多看了,只是站在原地顿了顿,又提醒了一句:“要做饭的肉和粮食我都放在灶台上了,别舍不得用。”   他觉得自己今天一上午干得活儿,值得一大碗滋滋冒油的竹笋炒肉。当然除了这些,他根本没准备蔬菜,就怕永哥儿又用水煮菜糊弄他。   永哥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他们俩已经很熟悉了,永哥儿说话态度也自然。离得远远的李旺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有点心酸——永哥儿在他面前,还没有在程铎面前来得活泼!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李旺看着桌子上油汪汪的笋片炒肉、咸菜肉片汤、还有猪油渣炒小白菜,都被永哥儿豪迈的做法惊呆了。   他们家永哥儿不会因为程铎包吃,就把人家家里有的东西都做了吧?这也太狠了……   还有,他竟然还做了玉米碴子饭!   李旺看着永哥儿端过来的三大碗饭,吓得手都抖了:“永哥儿,你……”   这是不过了还是怎么样!   永哥儿无奈地看着他爹:“爹,程铎就喜欢这么吃。”   那小白菜还是他刚去地里摘的,种下去才长出来一小截,因为程铎厨房里一根菜叶子都没有,他才不得不摘下炒了一盘。   程铎果然很满意,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炒肉,又吃了一口饭,心满意足道:“不错,以后就按这个标准来。”   他边吃还不忘招呼李旺:“李叔,你也吃啊。”   李旺小心翼翼地提醒他:“这…程铎啊,日子不是这么过的,你不能手上有多少就吃多少,吃完了可咋办?”   “没事,吃完我再上山打就是了,昨天摆摊拿去卖的肉都还没吃完呢,家里堆太多还容易招狼。”   程铎说着,指了指挂在屋檐下的一排野鸡、兔子、大雁等腌肉。因为他觉得猪肉最好吃,才紧着让永哥儿做猪肉的。   李旺:“……”他现在去学打猎,还来得及吗?   大概率是来不及的,他腿脚还灵便的时候上山采药,不是没见过野鸡飞来飞去,可他一只都没有抓到过。而且他也见过别的猎人,那些人都是实在没地,才不得上山讨生活的。   他们打猎可没程铎这么容易,运气不好的时候好几天都打不着一只猎物,更别说大家伙了。   李旺的目光在程铎晾在架子上的狼皮转了转,对程铎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但显然,他的认知还差得远了……   永哥儿这会儿也看到了,皱着眉头道:“难怪我刚才在菜地里看到脚印,原来是狼!”   被狼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永哥儿想起第一次见到程铎时,被他打死的那只狼,有些怀疑狼群是盯上程铎了。   程铎不以为意:“没事,他们来也只是给我送狼皮和狼肉,我巴不得他们多来几次。”   “你还是小心一点吧。”永哥儿不放心地提醒。   李旺也劝道:“我听那些老猎人说,狼很狡猾,打不过不止会从背后偷袭,还会像赶羊一样,把猎物赶进陷阱……你时常要上山,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程铎一顿,没说自己已经被头狼偷袭过了,为了耳根清净,只能装作一副受教的样子。   永哥儿何尝看不出来程铎没听进去,不过他知道程铎力气很大,就算手里没有武器也能赤手空拳打死狼,因此也没有十分担心。   李旺在程铎这里干了三天,每天桌上至少都有一道肉,主食更是不用说了,不是馒头、烙饼就是米饭。   李旺不是没私下提醒过永哥儿,但永哥儿一缩减伙食、桌上的蔬菜变多之后,程铎转头就来找他抱怨了。他夹在程铎和自己爹中间,简直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李旺越干越觉得心虚,原本五天才能干完的活儿,他们三天就干完了。这主要还是程铎的功劳,他加快进度,程铎也跟着加快。   他力气又大,好像不知疲倦似的,挑着沉重的水桶仿若无物……后来程铎干脆不让他挑了,只让他和永哥儿浇地。   就在四亩地的农活都要干完的时候,一直没冒头的吴桂花突然带着李三爷和村里的族老,浩浩荡荡地出现了。   除了吴桂花,甚至好几天没露面、脸色苍白的丰哥儿都一起跟着来了。   李旺一看见吴桂花就皱了眉:“你们来干什么?”   “老二,你这是什么口气?这猎户给了你好处,你就一心帮着外人了是吧?”吴桂花显然也气不打一处来。   李旺也硬气地很,扫了眼一起来的李三爷和村里的长辈,毫不留情地道:“我之前在李满仓家里已经说过一次,我今天就当着三爷你们的面再说一次,我跟李满仓断绝兄弟关系了……”   “老二,你浑说什么?”吴桂花尖叫着想打断他,没想到李旺理都不理,继续道:“以后他们一家与我无关!你们也少过来攀扯,我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去求李满仓一句!”   “李旺,你怎么能这么说?”李三爷不赞同地皱眉:“到底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呐,有什么矛盾说开就好了,何必闹什么断绝关系!”   程铎一点都不意外,他知道这古代的氏族和亲属关系是很紧密的,断绝关系无异于自断生路。所以他之前想买李满仓家的地,才会特地去询问永哥儿的意见,因为他知道,这亲属关系不是想断就能断的。   李旺无法说去世老娘的坏话,只能撇开脸道:“三爷,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你们不用管!”   “三爷,你看看他,我们一家刚刚出了事,他就忍不住落井下石了!”吴桂花恶人先告诉:“是不是这猎户怂恿你的,他给了你多少钱,你连自己大哥都不顾了?”   李旺冷下脸:“吴氏,你真的要我当众说个明白?”   吴桂花窒了窒,他还真的怕李旺不管不顾,把什么都掀开来!   虽说古代以孝为先,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该说父母的不好,可他们只是一群只会种地的村民,真揭下脸皮不要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就像李大和李二一样,李旺管得多了,他们连李旺都打!而且一方的地痞村霸其实是很可怕的,一般人不敢招惹他们,若不是损害了村里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他们也不会轻易把人赶走。   因为把人赶走,就代表绝了他们的生路,万一他们活不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回来报复村里人?他们又不可能把整个村子封起来!   李三爷等人面面相觑,心知这里面肯定有内情,可李旺不说,他们也不好问。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把李旺这个老实人都逼得发狠了,要断绝兄弟关系……   “李旺……”李三爷还想再劝一劝,被李旺打断了:“三爷,这些年我对李满仓如何,他对我又如何?相信你们心里都明白。话你也不用再劝了,总之他们一家今后与我无关……你们也少来招惹我,不然我发起狠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李旺后面这句显然是对吴桂花说的,吴桂花心里有气,可这会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因此也没有使出平时惯用的撒泼耍赖那一招。   “三爷,你们过来是有事?”程铎看吴桂花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主动问了出来。   这吴桂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他们把地里的农活干完,就带着人来了。   这不是早有算计是什么?   不过算计到他头上,她怕是想得美了点儿! 第31章 永哥儿,你其实不是我的孩子。   李三爷面露尴尬:“你让她自己说吧。”   他实在没脸开口, 之所以跟着过来,不过是因为被吴桂花折腾地没法子。与其让她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不如一起到程铎面前来说个明白。   “有什么不能说的。”吴桂花缩了缩脖子, 虽然还是有点怕程铎, 可是眼下这么多人呢:“我说就我说!当初要不是你买了我们家的地, 我们根本就凑不齐那么多银子……没有银子我们也不会上当。你偏巧在骗子骗人的时候冒出来,谁知道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吴桂花说最后一句的声音很小,可能是怕程铎发火, 但很快又变成理直气壮起来:“若是你没来,村里人根本就买不起我家的地, 丰哥儿被骗婚的事也不可能会有。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该把地还给我们!”   程铎无语:“照你这么说,若是我在二十里坡买了某个老汉的粮食。本来他卖不完是不会回家的,但是偏巧我给他买了,然后他回家了,路上出了意外,合着他出事也是我的责任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三爷和他身后的长辈们:“若是这样的话,我就要去外头好好说道说道。以后谁再买羊儿村村民的东西就要小心了,因为银货两讫还不算完,对方怎么拿银子回家、怎么花用也要问清楚了, 不然就要被赖上。”   李三爷和长辈们都窘迫地不行,程铎真要往外这么一说, 他们羊儿村的人以后还有脸出去卖粮食吗?   “那又不一样!”吴桂花下意识反驳。   “哪里不一样?我们是不是银货两讫了?李满仓有没有带着银子回家?退一万步说,你们卖地是我强逼的吗, 你们不想卖, 我非要逼着卖的?”程铎一个现代人, 理论知识丰富, 别说这事他有理,就算没理他也能说得吴桂花哑口无言!   程铎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吴桂花压根就答不上来,最后只能往地上一坐,大声哭诉道:“我不管,谁叫你要买我们家地的!我们现在银子没了,地没了,还有我们家丰哥儿的嫁妆,全都没了!你把我们害得这么惨,地还不肯还回来,是不是要逼着我们一家四口吊死在你家门口?天呐,我不活了,外来户欺负本村人,村里的长辈也不管,活不了了……”   程铎还真不怕:“好啊,你们一家四口吊死在我门口,要不要我替你们准备绳子?”   吴桂花一窒,然后又继续扯着嗓子大声哭嚎起来,边哭还边骂。她以往这样,都是会扯着苦主不放手的,但是面对程铎她不敢,只能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程铎……”李三爷见他说得实在不像样,忍不住拦了一下。   程铎早有准备,见李三爷出面,又突然改了口:“要还地也行。”   吴桂花一听这话,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真的?”   “当然。”程铎话锋一转:“不过买地的四十一两,换地契交给衙门的二两,还有我们这三天打理田地的工钱和食宿……就算三百文吧。一共四十三两三百文,拿来吧,我把地契给你。”   “换地契的二两凭什么要我们出?还有,这点活计根本不值三百文!”吴桂花反驳。   “我们有契书呢,反悔不卖的人又不是我!我没找你们要误工费,赔偿费都是好的了,你若是觉得不合理,我们去衙门说道说道?”   “你……”吴桂花怎么敢去衙门,她都听她当家的说了,这程铎厉害着呢,连衙门的捕头都要给他面子!   程铎又问李三爷:“三爷觉得,我说的价钱合不合理?”   “合理。”李三爷中肯地点头,又斥责吴桂花:“吴氏,程铎换地契拿了二两银子,是我和你当家的亲眼所见,眼下程铎也答应还地了,你不要再无理取闹!”   其实换地契的过程中程铎出的还不止是银子,他无形中震慑了捕头和文书,才会把事情办得这么快。既然这些程铎都不计较,李三爷也卖了个好,主动出面斥责了吴桂花。   但是可想而知,吴桂花一家根本就拿不出银子。他们刚刚被骗了个精光,就算厚着脸皮开口借,人家也不会给啊。   程铎见状就笑了:“怎么,我给李满仓的难道不是真金白银,一分钱没有就想把地拿回去,天下有这种好事?”   他就是料准了吴桂花拿不出钱,才开口应承的,不过就算吴桂花拿出钱来也没什么,他就是花费了点时间。   躲在后面扶着弟弟的李长生臊得脸都红了,走上前来拉吴桂花道:“娘,算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哪有钱还给程铎?   “算什么算!”吴桂花不依:“就算不还地,给我们一点补偿总要吧?人家猪肉铺的洪老板都赔钱了!”   李旺忍不住气愤道:“洪老板是给你们牵线的中人,他赔钱罪有应得,人家程铎又不欠你们的!”   吴桂花没理他,而是借着发髻散乱低下了头,然后又抹起了眼泪:“我们家都这么惨了,他赔我们一点银钱怎么了?”   有个长辈不知是被她烦的不行,还是觉得他们一家可怜,竟然帮着劝程铎道:“要不猎户你看着,补偿她一点算了。”   程铎毫不让步:“我还是那句话,地契可以给你,我的银子先还我。至于赔偿,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给?”   他早看穿吴桂花的伎俩,无非是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一开始狮子大开口要他还地,然后被拒绝了,就退而求其次要求赔偿。   一般人这时候都嫌烦,花点小钱了事就算了。   但程铎不会给,他给了就代表默认了吴桂花那套说辞,这种人没脸没皮的,给了一次说不定还有下次。   程铎的做法也让李三爷等人无话可说,人家都答应还地了,你自己拿不出银子,关人家什么事?   这就是程铎的聪明之处了,他若是太强势,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就算本来有理,旁观者也会觉得他太过冷酷无情。但是他妥协一下就不一样了,虽然最后结果都一样,但吴桂花再出下招的时候,他再严词拒绝旁人也说不出话来。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吴桂花还有最后一招:“你这也不愿,那也不愿……不然,不然我再退一步,你把我们家丰哥儿娶了吧?便宜你了!”   他们家丰哥儿定过亲,之前还接受过严公子送的礼物,又因为骗婚的事闹得太大,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知道了。   这哥儿跟未婚夫婿私下相处,接受对方送的礼物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奈何那严公子是骗婚,某些三姑六婆私下还传言,说骗子怎么可能放过丰哥儿,他的清白肯定早就没了!   既然名声都坏了,他们干脆豁出去了,实在不行就逼着程铎娶了丰哥儿。反正他一个猎户父母双亡,这在村里本来就是不吉利,他们肯把丰哥儿嫁给他,总好过他一辈子打光棍吧?   丰哥儿苍白地脸上倏地涨红了,尽管早有准备,他这会儿还是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赤条条地站在外头任由他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   若不是知道自己坏了名声,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听从娘的劝说,出来面对这种难堪的场面。可他没有办法,而且娘也说了,程铎若是答应还地或者赔钱,这事她就不提了……   他拼命扯着衣袖,瘦削的身子忍不住细细颤抖起来,心里又忍不住怀着几丝希望,希望程铎一口答应,这样他的面子还能保住几分……   丰哥儿眼睫颤了颤,怯生生地抬头望向程铎,他这生涩又窘迫的姿态,跟之前在村口的嚣张判若两人。   程铎其实也很佩服他的识时务,这种人在末世不说混得好,起码不会莫名其妙丢了小命。在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面子算得了什么?   这小哥儿这么豁得出去,若不是遇到了他,说不定还真的能让他翻身……   永哥儿见程铎看丰哥儿,心里就是一紧。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很快黯了下去,垂下眼帘,脸上无悲无喜。   李旺也提起了一颗心,但是转头注意到到永哥儿的表情,又开始心疼起来:这吴桂花也太不要脸了!就算丰哥儿这事不成,他们永哥儿也不好再提了……   但是程铎下一句话,就惊得李旺什么念头都没了,因为程铎说:“不可能,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李三爷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之前也不知道吴氏会说出这种话来,见丰哥儿红着眼睛一脸摇摇欲坠,连忙打圆场道:“人家程铎爹娘早给他订了婚事,你们瞎说什么呢?”   丰哥儿希望落空,突然啜泣一声,捂着脸逃走了。   “丰哥儿——”李长生连忙去追,只留吴桂花呆立当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李三爷怕她再说出不好下台的要求来,连忙暗示旁边跟来看热闹的大儿媳妇把人拉走。   李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打算把永哥儿配给程铎,原来人家早有婚约了?   他又忍不住看向永哥儿,发现他脸上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为什么还跟程铎混在一块儿,难道他想给人做小吗?   李旺心里不知怎么涌上了一股怒气,但这股怒气不是针对永哥儿的,而是针对程铎,还有他自己……   李旺心情不好,也没心思面对程铎,连工钱都没去要,带着永哥儿就回家了。   李旺回家之后也安静不下来,一直在堂屋转来转去,最后看着供在案堂上的牌位,终于下定了决心:“永哥儿,你过来。”   永哥儿洗干净手脸进屋,看见他爹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心里不免有点紧张:“爹,怎么了?”   永哥儿不傻,他这些日子能感觉地出来,他爹似乎想把他和程铎凑成一对。虽然没有明说,可他们在一起说话爹从来不拦着,他还经常让自己劝劝程铎,让他别这么浪费……   这种态度,怎么都不像是面对以往那些雇主。   他以为他爹要跟他谈程铎,没想到李旺开口,直接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吓。   李旺说:“永哥儿,你也长大了,我决定把你的身世告诉你……”   永哥儿心里一突,连忙道:“爹,你说什么呢!”   李旺看他吓得脸都白了,莫名有些欣慰,在他手上拍了拍:“别怕,爹又不是不要你了……我这么说你也猜到了吧?永哥儿,你其实不是我的孩子。”   永哥儿有点茫然地看着他:“爹……”   “三岁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吗?”   永哥儿下意识地点点头:“记得,我是在三岁的时候,被爹从外面带回来的。”   李旺一听就知道他不记得了,也是,那么小的孩子…… 第32章 看来确实是负心汉无疑。   李旺年轻的时候家境确实不太好, 直到二十好几了爹娘才给他找了个媳妇。他媳妇长相只能说不难看,但胜在跟他一样老实本分,李旺还是很知足的。   成亲三年, 他们就有了两个儿子, 爹娘从初时添丁进口的高兴, 变成了发愁和不满。特别是他娘,因为他媳妇要带两个孩子,没办法下地干活, 经常在家里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李旺听到也觉得憋屈, 为了养活妻儿,没多久就跟着附近村子的人出门找活干去了。   但他运气不好,一次干活的时候遇到了劫掠的戎人,那些戎人把他抓去当了奴隶,后来又卖给了关外的乌赫族。   靳提公子就是乌赫族族长的小儿子,他生来貌美,又机灵善学,从小跟随部族游历经商,会很多部族的语言。   他对大夏的东西尤其好奇,一开始会趁人不注意, 用蹩脚的大夏语跟他比划。李旺那时的处境很不好,他受了伤, 体格也没有那些异族人高壮,几乎算是半卖半送的。   为了保命, 他教靳提公子说大夏话, 跟他打好关系。靳提公子也确实庇护了他, 慢慢地他养好了伤, 靳提公子的大夏话也学得越来越好,两人交流几乎没了障碍。   他那时已经离开家乡好几个月了,十分担心家里的妻儿。靳提公子可怜他,于是在后来的一次部族迁徙时偷偷放走了他,还给了他银子让他回乡。   他自然是千恩万谢,临走时把家乡的具体位置告诉了靳提公子,承诺将来无论何时靳提公子来找他,他都会竭尽全力报恩。   李旺说到这里十分羞愧地捂住了脸:“你阿么是我的恩人,他临走前把你托付给我,我却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我弄丢了他留给你的银钱,还养出了两个混账儿子,让你跟我一起吃苦……我对不起他!”   “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也不觉得我们的日子苦……”   李旺摇头打断他:“不,永哥儿,你不明白,你本该过着和丰哥儿一样衣食不愁的日子。出嫁的时候还会有大笔嫁妆,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你阿么都为你打算好了,是我太蠢了!让自己的亲娘偷走了属于你的财物,丰哥儿被骗走的嫁妆原本都该是你的!”   李旺既然已经决定告诉永哥儿,就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永哥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爹以往什么都不提,今天却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东西,他现在脑子有点乱。   李旺抹了把脸:“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跟李满仓一家断绝关系了吧?你也不用可怜他们,他们以往过的好日子,都是从你这里偷去的,现在不过是罪有应得!”   永哥儿懵懵地点头,若按他爹的说法,他确实没办法同情丰哥儿了,他又不是圣人。   就是可惜了他阿么留给他的东西,都被骗子骗走了……   永哥儿想了想,问:“我阿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到大夏来找爹你?”   “我不知道。”李旺摇了摇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只告诉我乌赫族已经没了,千万不要带你去关外,更不能让别人发现你……”   乌赫族没有不能火葬的说法,他按公子的要求将他的遗体火葬,带回来埋在自家的后山上,连碑都没敢立。   永哥儿每年都上山拜祭的,当然记得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坟包。想到里面埋着那个临死还不忘为他打算的靳提公子、他的亲阿么,孤零零地连个碑都没有,他突然鼻子有点泛酸。   “那我爹…我是说,和我阿么一起生了我的那个男人呢,他在哪儿?”   提起这个,李旺表情古怪,本来是不想说的,但又怕永哥儿误会,最后还是告诉他了:“公子说,你爹是个负心汉,让我不要去找他。”   连个名字都没有,他要找也得有东西打听啊。   不过靳提公子生得美,他怀疑他是被某个男人骗了,然后才生下了永哥儿。   “哦……”那算了,他阿么这么惨,那个男人从头到尾没有露过面,看来确实是负心汉无疑。   事情都说清楚了,李旺犹豫了一下:“程铎那里……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永哥儿眼珠动了动,李旺一眼就看出他在装傻。   不过小哥儿脸皮薄,李旺也没有非要揭破,只道:“永哥儿,你的身世我已经告诉你了,你的出身不比任何人差,甚至比这村里所有人都来得好。虽然没有嫁妆,但我会想办法替你挣回来,甚至我来打欠条都没关系,但你不能自暴自弃……”想去给人做小。   靳提公子泉下有知,说不得会气得回魂过来。   不过他把恩人的孩子养成这样,靳提公子上来第一件事,应该是收拾他……   李旺的未尽之语永哥儿听懂了,当即就涨红了脸:“爹,我没有那么想!”   李旺撩了他一眼:“既然没有那么想,以后就离他远点儿。爹过几天去找花媒婆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人家,你那两个混账哥哥不在,想说亲应当是不难了。”   主要是他们永哥儿变好看了,李旺就不止一次抓到村里的汉子偷看他。虽然哥儿没有姑娘好生养,可若是哥儿俊俏的话,那些汉子也不是非要姑娘的。   “爹,我不急。”   李旺叹了口气,仿佛没听见:“都怪我,不然你想找人入赘也是可以的。”   永哥儿怕他爹又陷入自责,只能匆匆丢下一句“随便爹吧”,就借口做饭跑进厨房去了。   因为头天晚上听到关于身世的震撼太大,永哥儿一晚上翻来覆去,第二天天没亮就爬起来了。   他想去后山看看他阿么。   借着朦胧的晨曦离开家门,转身就发现自家院子外面站了个人,那个生得又高又壮,不是程铎是谁?   永哥儿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程铎提了提手里的东西,含糊道:“我一会儿要上山,怕你们找不到人,先把这几天的工钱给你们送过来。”   “也不用这么急……”永哥儿有点不好意思,他家太穷了,程铎是不是觉得他不尽快给了工钱,他们家就要断粮了?   其实他和爹收集了很多野菜、山货什么的,加上之前赚的铜板,撑个一两个月还是没问题的。   程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来看看,为了不显得突兀,还找了个要上山的借口,实际上他每次上山都不会超过一天。   为了掩饰心虚,程铎没话找话:“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没,就是去趟后山。”   “后山?”   永哥儿想了想,干脆直说了:“我阿么埋在那里。”   他爹既然敢告诉他了,应该是觉得没事了吧,毕竟十几年了,他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么……应该是永哥儿的娘?   程铎顺利划上了等号,干脆道:“行,那我陪你去吧。”   天还没亮,他一个人,万一遇上狼或者别的什么野兽就不好了。何况荒郊野外的,还有蛇……   “不用了。”永哥儿赶紧拒绝,他去拜祭亲阿么,程铎一起算怎么回事呢?   程铎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永哥儿不想麻烦他,于是语气一转,又变得强势起来:“没事,去一趟不会耽搁我上山,赶紧把东西拿进去,我去后面小路等你。”   永哥儿一听他这不容拒绝的语气,干脆什么都不说了。算了,他要跟就跟吧,他阿么也不一定能看见……   永哥儿接过程铎递来的袋子,才发现里面除了铜板,还有一块肉和一只鸡。他想了想,什么都没说,拿着袋子就进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山,林子里安静地很,除了蟋蟀的叫声,只有偶尔传来的清越鸟鸣。   永哥儿摸黑走在林子里,其实不怎么看得清脚下的路,不过想到身后的程铎,他又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程铎当然没有摸黑的困扰,甚至他还能看清小哥儿纤长笔直的双腿,瘦却不柴的腰身,还有那随着向上抬腿,时不时绷起的小圆丘……   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太有穿透力,永哥儿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啊——”   程铎想都没想,直接伸手握住了中间的小腰。触感还是跟之前几次摸到的一样,柔韧温软,被他抓着似乎还软绵绵地往下滑溜……程铎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   永哥儿撞到程铎怀里,对方宽阔的胸膛仿佛一堵肉墙,结结实实地贴在他后背,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间。而他腰上,还抓着对方的大手……   永哥儿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连忙推开程铎站直身体:“好…好了,我站稳了,你快放手。”   程铎其实很想再捏两下,这无关青欲,而是男人的劣根性,碰到Q弹物体就忍不住手痒……   当然,他这个时候再动手就属于那个啥骚扰了,所以程铎后退一步,果断放了手。   永哥儿咬了咬唇,转身闷头继续往山上走,他觉得自己答应程铎一起上山就是个错误。明明昨晚爹都让他离这人远点了,他转头又跟人凑在一起,想什么呢!   靳提公子的坟李旺还是打理地很干净的,他在旁边种了一棵松树,经过十几年生长,那颗松树已经长得很高了。   永哥儿把坟头的树叶扫了扫,跪在坟前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他心里有些窘迫,想着下次来见阿么,一点要多买些香烛纸钱。   程铎其实有些疑惑,这不年不节,永哥儿怎么突然想上山祭拜?难道跟他爹吵架了?   不过程铎没问,人家祭拜亲人的时候,他最基本的尊重还是懂的。他抽出柴刀,绕到旁边,把坟包周围的枯树枝砍了一下,看起来亮堂多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披着薄雾的晨曦落在永哥儿脸上,将他整个人都照得虚化起来。程铎安静地看着,他总觉得永哥儿身上,好像发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   因为程铎在,永哥儿没有在阿么坟前呆太久,最后磕了个头起身,低落地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程铎眼尖,注意到他起身的时候,眼眶有些微泛红。虽然他很快转身掩饰过去,可他身上低落的气息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回程的路上,程铎几次回头去看永哥儿。他还没发现,以往他最懒得管的“闲事”,这会儿却自己主动关心起来…… 第33章 永哥儿都叫上了?   程铎走着走着, 突然脚步一顿。永哥儿下山路本就走得快,一时不察,竟一溜小跑撞到了程铎背上。   “你干嘛突然停下!”永哥儿捂着鼻子, 语气抱怨。   好疼, 他眼泪都快撞出来了!   发现程铎没理他, 永哥儿又探出半边身子去看。这一绕到正面,他才发现程铎浑身僵直,额角青筋暴突, 满头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落,一看就是痛苦至极。   永哥儿慌了:“怎么了, 你身子不舒服吗?”   他边说,边拢起衣袖替程铎擦汗,还试图伸手扶着他。不过程铎抓着他的力道大得吓人,永哥儿无法,只能借出半边肩膀,好让他能够靠上来。   永哥儿把程铎挪到一块平坦地方坐下,看程铎要紧牙关,满脸痛苦,都急得要回去找人了。   “别去,我没事了。”程铎终于缓过了那股劲儿, 再次开口的时候,嗓音嘶哑, 仔细听还带着几分虚弱。   永哥儿又坐了回来,担心地问:“好了吗, 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拍抚着程铎的后背, 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舒服一点。   程铎半阖着眼睛点了点头, 脸色看起来确实比刚才好多了。   “你这是什么毛病, 以前怎么没看你犯过?”永哥儿问,他们昨天才见过,程铎那时候还好好儿的,不至于受了伤现在才发作。   程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在实验室的那段日子,他接受了数十次的注射和手术,那些研究员又不可能告诉他,他们做的什么实验。   他一直以为自己幸运,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吗?   程铎靠坐在永哥儿身边,感觉到身旁人的温暖,还有久违的、像是安抚孩子似的在他后背慢慢拍抚顺气……程铎感觉很安宁,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慢慢消化着身体的异样。   过了一会儿,永哥儿见他平静下来,又问了一声:“我扶你去王大夫那里看看?”   程铎还是摇头:“不用,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说着不顾永哥儿阻拦,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行动利落与平时无恙。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发作,永哥儿差点以为刚才是程铎骗他。   确实,除了刚刚那一下仿佛有人抓扯住他的内脏狠狠地拖拽,他这会儿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程铎回头,看着满眼担心的永哥儿,不知怎么有点想笑:“我真的没事了。”   “你还笑得出来?”永哥儿难以置信。   程铎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不笑能怎么样,在这个身体出了问题必死无疑的时代,难道他还能哭吗?   不过研究员都说了,人体是个很神奇的存在。末世有了丧尸,人类也通过丧尸病毒获得了异能,一点小问题,他自己能自愈也说不定。   他这才第一次发作呢,不用悲观太早。   永哥儿又劝了一次,见他坚持不去看大夫,只能改口道:“那你今天别上山了吧?”   这次程铎痛快答应了,他又不想找死。山上那么多野兽,还有一群想找他报仇的狼,就算运气好没遇到狼群,还有悬崖峭壁呢?万一发作时间不对,他就真是没得救了。   因为这个插曲,程铎也没有机会问永哥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永哥儿的再三叮嘱下,独自一人回家了。   永哥儿回到家,先去房子旁边的菜地里摘了一颗莴笋,然后趁着洗莴笋的间隙,找出了藏着水缸后面的布袋子。   李旺已经起了,正坐在屋檐下收拾农具,厨房里隐隐飘来玉米糊糊的味道,他爹应该又把早饭做好了。   “爹。”永哥儿喊了一声。   “大清早的,去哪儿了?”李旺故作平静地看了永哥儿一眼,他能说早上起来没看到永哥儿,他心底有点慌吗?   昨晚刚告诉永哥儿他的身世,早上起来他就不见了,他急得差点冲出家门去找。   他身边就永哥儿一个孩子了,如果他也离开了,李旺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盼头了。   “我去后山看了看我阿么,跟他说了几句话。”   “嗯。”李旺一想就明白了,转头又叮嘱了一句:“以后别那么早,天亮了再去。”   永哥儿答应一声,又把程铎给的布袋拿出来,交给他爹:“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程铎,他给我的,说是我们这几天干活的工钱。”   “他这么早就来了?”李旺皱了皱眉。   还没见过追着要给人家工钱的,而且还大清早就来了,他别不是对他们永哥儿另有所图吧?   “嗯,程铎本来说要上山,怕我们去家里找不到人。不过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劝了他两句,让他暂时别去。”   这样就解释地通了……   看来是他误会了,程铎可能是怕他们不好意思上门去要,所以主动送来了。李旺打开袋子,发现里面多了一块肉和一只鸡,顿时惊了一下:“他也太客气了,永哥儿你怎么就收了?”   “没事的爹。”永哥儿早就想好了:“程铎不会种地,你三五不时去帮他打理一下,提醒他什么时候该浇地沤肥了,也不算白吃了他的东西。”   “可是这也太多了……”这块肉起码有两斤,更别说里面还有一整只野鸡,虽说野鸡的个头比家鸡小,可也足以拿来请客置办酒席了。   还有,永哥儿之前去帮忙卖肉,程铎也给了肉,他们现在还没吃完呢。   李旺这会儿也不去想程铎觊觎永哥儿了,反倒是可惜。李三爷说得没错,程铎这人人品真的好,要是他没定亲就好了……   “爹,程铎不喜欢人家跟他推让……再说我拿都拿了,我们以后再机会还就是了。”永哥儿低头搓了搓手指。   “也只能这样了。”李旺叹了口气,他就怕越还越牵扯不清。   看看,他昨天才提醒永哥儿离程铎远点儿,今天一大早两人就见了一面,他还没理由怪人家!   程铎难得清闲下来,在家里呆了一天,实在闲得无聊,下午又去地里看了看。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琢磨着第二天再去趟铁匠铺:一来把豁口的柴刀和铁锹拿去修一修,二来他还想再找牛铁匠磨一下,让他帮忙打把长枪和弓箭之类的武器。   程铎自从上次看到山贼和衙役用大刀,就不打算再用了。大刀太招眼,长枪相对低调一点,而且这个地方不用杀丧尸了,用长枪对他来说还更安全。   当然程铎也不是空手去的,他带了一只自己打的腌兔子。   牛铁匠看见那兔子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平生最爱喝酒,一壶好酒再加上这兔子……想想就美啊!   趁着牛铁匠修补柴刀的间隙,程铎跟他聊起了天。没想到这牛铁匠五大三粗,竟然也喜欢打听八卦,恰好程铎还跟最近最热门的八卦沾边……   于是一通闲话下来,牛铁匠成功地把程铎归类为了自己人,满口答应给他打武器。   其实牛铁匠的想法不难理解,程铎看似跟他说闲话,何尝不是用这种方式跟他表达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羊儿村,不再是来历不明的外人。   牛铁匠本来就偷偷给人打东西,程铎又是兔子,给的价钱又丰厚,他干嘛不打?   程铎跟牛铁匠说明了自己的要求,正要付钱,山娃子就跑过来找他了。   “你说,有个叫魏陵的公子来村里找我?”   山娃子点头:“嗯,永哥儿让我来叫你。”   他还以为程铎在家呢,后来有人告诉他,程铎往牛家村方向走了,他才找过来的。   永哥儿?难道是那李大李二有消息了?这么快,这才一个月不到吧?   程铎付完了钱,把柴刀往腰后一插,一手扛着铁锹,就带着山娃子回去了。   来到他家门口,就看见永哥儿在跟魏陵说话。   当然,主要是魏陵热情地说着什么,眼睛一直盯着永哥儿,永哥儿似乎很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有生气。   魏陵长得高大英武,永哥儿比他矮了半个头,修长俊俏,两人站在一起,竟然意外地相配。   “你来干什么?”程铎过去打断两人,语气不太好:“孟极呢?”   永哥儿听他这种口气,侧头瞪了他一眼:人家大老远来带消息,你就不能礼貌一点?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明明是瞪人,眼尾上扬的弧线却像是撩人一般。程铎呼吸一窒,一想到永哥儿刚刚是用这双眼睛看着魏陵,他就更来气了。   瞪什么瞪,他就这种口气了又怎么样?他拜托的是孟极,关这魏将军什么事!   魏陵也有点尴尬:“孟极出关办事去了,临走前把永哥儿大哥二哥的事情交给了我。我最近得了点消息,怕你们着急,就趁着休假过来说一声。”   这事魏陵已经跟永哥儿说了,于是又跟程铎说了一遍。大概是他听说前几个月,禹方山一代的城墙垮了,大将军又找周围几个县令要了人去修。   修城墙是个苦差事,一不小心就要死人,所以一向是流放的罪人或者死刑犯去修的。不过这次大将军要的人多,死刑犯可能不够用了,所以武都县令等把犯了小罪的人都送过去了,美其名曰锻炼犯人心性。   “我听说,他们可能还抓了一些偷鸡摸狗的小贼和大半夜在外面歇宿的闲汉……”   程铎一听这话,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按着魏陵的肩膀就把他抓到了一边,恶狠狠地道:“难道孟极没跟你说过,我让他晚点找到人吗?”   “为什么?那是永哥儿的大哥二哥,你故意拖延,就不怕永哥儿担心?”魏陵据理力争,看着程铎的目光也变得打量起来。   呵!永哥儿都叫上了?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他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野猪下山了。   程铎本就对魏陵有些莫名排斥, 一见他用这种眼神怀疑地看着自己,更是火气上涌,双眼都忍不住危险地眯了起来。   两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 就在魏陵后背汗毛倒竖, 觉得程铎要忍不住动手的时候, 他突然一抬手,把山娃子叫了过来——   “山娃子,你过来。”   山娃子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地过来了:“程哥?”   程铎一手按在他肩膀上:“你告诉他, 永哥儿那两个哥哥为人怎么样?你不用看我,实话实说就行了。”   “哦……”山娃子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就把李大李二在村里的村霸事迹说了。当然,他话里话外也没忘了替自己诉委屈——   “那李大李二简直比山贼还过分!有一年我大弟病了,我去小河沟里网了几条鱼,想拿回去给他做鱼汤吃,结果走在路上就被他们抢去了。他们还抢过我的柴和野鸟野菜,抢不到东西就打人……”   提到这个山娃子就太有话说了,吭哧吭哧列举了一大堆,相同的事例也拿出来反复说, 可见他心里有多记恨。   程铎只能无奈打断:“好了,这些你先前已经说过了, 你再说说他们是怎么对永哥儿的。”   正说着,永哥儿已经过来了。其实他在山娃子诉委屈的时候, 就已经听了一耳朵, 正尴尬要不要打断, 就听到程铎提起自己, 于是连忙上前拦着道:“好了,你让山娃子说这些干什么!”   他知道程铎可能是为他打抱不平,但魏公子可是专门为了他两个哥哥来的,万一他知道他们的为人,不肯帮忙了怎么办?   说实在的,永哥儿也希望他两个哥哥受点教训,最好把游手好闲的毛病改了,回来好好儿过日子。   但教训是教训,他不想让他们没命!修城墙有多危险他听别人讲过,那些死刑犯都受不了,更别提他那两个几乎没怎么下过地、干过重活的大哥二哥。   他们若是出事,他爹一定会伤心的!   魏陵是个正直的,见永哥儿过来拦,不忍心看他为难,也没有继续让山娃子讲下去。   但他已经明白程铎的意思了,那李大李二不是好人,对永哥儿也不好。   虽然这只是山娃子的片面之词,但他还打算在村里多呆两天呢,足够让他打听出真实情况了。   程铎知道魏陵是个聪明人,见他一点即透,心里的火气虽然消减了一点,但他还是不怎么想理这人。   因此面对魏陵投过来的示好目光,他撇开脸,只当没看见。   别以为他不知道,魏陵听到李大李二是村里一霸还没怎么变脸,直到听到他们可能对永哥儿不好,他才满脸严肃起来。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人对永哥儿就有种莫名的好感,现在这样,是不是已经把永哥儿当成他的所有物了?   程铎瞄了眼魏陵,想从他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不好来。但他左看右看,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魏陵不好。   这家伙是个小将军,一般有这种称呼,都是出自武将世家,上面还有父亲或者叔伯是级别更高的将领。   他长相也不差,为人更是谦逊,甚至礼贤下士。他这么冒犯他都没生气,除了忌惮他的实力,品性不错也是很大一方面。   程铎忙着挑刺,一时沉默地杵在旁边。魏陵想到之前的误会,也有点不知所措,握拳轻咳了一声。   永哥儿左右看看,不知道他们俩气氛为什么这么奇怪,但程铎不说话,他只能站出来招呼道:“魏公子一路过来还没吃饭吧,如果不嫌弃的话……”   永哥儿本来也是喊魏将军的,不过魏陵说这样不太方便,永哥儿就改口喊了魏公子。   “不嫌弃。”魏陵笑眯眯的,没等永哥儿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应承了。   程铎嗤了他一声:“你知道永哥儿他们家里什么情况嘛,招待你一顿,足够让他们父子两个忙活很久了。”   魏陵想说他可以给钱,不过忆起永哥儿两个哥哥都不在家,程铎也说他们家只有永哥儿和他爹……他一个大男人,去了会被会让永哥儿被人说闲话?   魏陵不想好心办了坏事,永哥儿是个哥儿,他贸然上门好像是太唐突了。   “没关系的……”永哥儿尴尬地瞄了程铎一眼,他们家虽然困难,但也不是不知感恩的。魏公子大老远过来传消息,几顿饭他们还是招待地起的。   “还是去我家吧,都走到门口了,不进去别人还当我不知礼数呢。”程铎南@风@独@家淡淡地瞥了魏陵一眼,虽然态度不怎么欢迎,但他的眼神可不是那么说的。   魏陵犹豫了一下,得知程铎是个单身汉,就点了点头:“也好。”   又转头笑着安抚永哥儿:“我还是在程兄这里方便一点,永哥儿的好意,我心领了。”   正好他可以借住在程铎家,弄清楚他和永哥儿的关系。程铎对他的态度虽然不好,可魏陵在军营里再难缠的人物都见过,如果这点冷脸都受不了,他趁早别混了。   魏陵还开口邀请山娃子:“这位小兄弟也一起来吧?”   山娃子偷偷抬眼瞟程铎,见他给了个肯定的眼神,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魏陵还以为要跟永哥儿暂时分开了,没想到永哥儿跟他们一起进了程铎家。   程铎显然也发现了,瞪着他道:“你跟来干什么?”   “我不来,谁做饭?”永哥儿无奈地翻了他一眼,某些人对自己的厨艺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山娃子也是只会糊弄他弟妹的,让他烧火还行,让他做出一餐可口的饭菜来,那真是为难他了。   魏公子这么好的人,他总不能让人家帮了忙,还要被程铎糟糕的手艺毒害。   以往永哥儿说要做饭,程铎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但是今天他却破天荒地表示:“我自己会做,不用你,你赶紧回去吧。”   “不用我?”永哥儿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程铎,你今天怎么了?”   竟然要自己做饭,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我能怎么……”程铎欲言又止,努力板着脸:“你不用回去给你爹做饭?万一李叔出来找你怎么办?”   永哥儿:“没关系,我爹已经习惯了,见我没回去,他会自己先煮来吃的。”   他们父子俩又不是每顿都一起吃的,有时候突然有活干,或者是忙起来忘了吃饭也是常事。   永哥儿坚持不走,程铎没办法,只能坐到屋檐下生闷气。   魏陵见自己帮不上忙,也坐到了程铎旁边,试探地问:“你跟永哥儿的关系,好像很不错啊?”   上次在军营门口,永哥儿和程铎的互动就挺耐人寻味的,今天就更是了,这两人一说起话来简直旁若无人!程铎板着脸永哥儿也不怕,最后反倒是程铎拿永哥儿没办法。   程铎很想怼他一句“关你什么事”,但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有道理。其实他回来第一眼看到魏陵就排斥他的心情,就挺莫名其妙的,他好歹也是在末世混了十年的人,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想到这里,程铎突然冷静了下来,收敛了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耐心地跟魏陵说起了话:“永哥儿救过我,还帮了我很多,我能在村里安顿下来多亏了他。”   “原来是这样……”魏陵松了口气,他就怕程铎继续黑脸,一句话不说。   于是两人慢慢聊了起来,从羊儿村聊到西陵大营,还有大夏如今的现状。   魏陵越聊越觉得程铎这人不简单,他的见识远超普通村民,甚至有些道理,他也是最近才琢磨出一点来。但他跟程铎一说,程铎马上就抓住了重点,这份敏锐在武将里面堪称少有。   魏陵也没有冒昧打听程铎身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且他很快发现,他每次把话题转到永哥儿身上,程铎就找理由转开,屡试不爽。   偏偏这人毫无自觉,魏陵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了——刚才在院子外面程铎看他不爽,是不是因为他和永哥儿走得太近了?   不过程铎这人心性还是很稳的,这么快就收敛了情绪,他这会儿就一点感觉不到程铎对他的敌意。顶多是提到永哥儿,他会不自觉地转移话题。   两人聊起来的时候,永哥已经拉过了山娃子,偷偷从兜里数出十几枚铜板出来,让他去隔壁村买一块豆腐,如果有鱼,也可以多买几条。   山娃子自己也有份的,一听当然愿意了,拿着钱乐颠颠就去了。   永哥儿关了门,转身进了厨房,刚把混了玉米面的馒头蒸上,就听到外面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人在大声叫程铎——   “程铎!程铎……”   程铎过去打开大门,发现是李三爷的大儿子李大壮。他不知道从哪里过来,满头大汗,表情也急得不行。   他一打开门,李大壮就忙不迭地道:“程铎,野猪下山了,我爹让你去帮帮忙!”   “怎么回事?”程铎一边转身去找柴刀,一边问。   “不知道,那野猪跟疯了一样,在南坡那片儿的庄稼地里乱拱,我们拦不住,好多庄稼都被它拱倒了!”   程铎一惊,他从李满仓手里买的四亩地,就在南坡下面!   这下他更是没有犹豫了,提起刀就往门外:“走!”   “我也一起吧,说不定能帮上忙。”魏陵也拿起了自己一直背在身后的弓箭。   永哥儿出来发现他们都跑了,赶紧回厨房撤了柴火。临出院子,他想到上次的狼脚印,顺手插上了大门。 第35章 不知道很容易惹人误会吗……   程铎离得老远就听到了野猪刺耳的叫声, 黝黑庞大的身体在庄稼地里快速穿梭,带起阵阵危险的腥风。村里的汉子们个个手持锄头和钉耙严阵以待,却偏偏没有一个敢于上前。   但他们不上前, 不代表野猪不主动攻击。   眼看又一个人被野猪拱倒, 甚至拦腰还踩了一脚,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上去帮忙:“柱子!”   “你没事吧?”   叫柱子的青年龇牙咧嘴地捂着后腰,手臂外侧也在洇洇流血,看样子伤得不轻。   众人连忙将他抬出庄稼地里, 远离危险区域。   明明现场这么多人,那野猪也不知道被吓到找不清方向, 还是附近有什么吸引它的,始终在坡上地里蹿下跳地绕圈,撵都撵不走。   它尖锐的嚎叫也听得人胆寒,特别是这猪接连伤了好几个人……可村民们又不能不管它,不然让它继续拱下去,这一片的庄稼都要遭殃。   “程铎。”李三爷看到程铎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程铎却皱着眉,要说有什么能力针对他这种力量异能者,那无疑是速度了。这野猪看起来笨拙,实际速度快得惊人!   这一片地里又长满了半人高的玉米杆和高粱、麦子等庄稼, 尖锐的猪叫回荡在山坳里,他听声辨位的能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往往一眼过去只能看到一闪而逝的黑影。   魏陵也试着举弓瞄了几次,都因为错失目标, 半途而废。   “怎么样?”程铎问。   魏陵一脸无奈地摇头:“不行。”   “我去吸引它的注意。”程铎说着, 拂开眼前的一排玉米叶子就钻了进去。   魏陵阻拦不及, 只能在后面喊了一声:“小心点!”   程铎走进地里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本来还以为是受伤的村民留下的,可等他循着味道找到来源,才发现那是一只被撕碎的小野猪。   这小野猪看起来不过一两个月大小,程铎找到的是半块头皮,伤口边缘处不像是用了工具,反倒像是直接用牙齿撕扯下来的。   程铎马上就想到了狼。李旺曾说过,狼很狡猾,打不过不仅会偷袭,还会想办法把猎物赶入陷阱。   他前几天才在这地里干过活,狼群转头就引来了野猪,这场面要说与它们无关,程铎第一个不信。   就在他蹲下查看小野猪头皮的时候,身后的庄稼突然簌簌作响,同时一股浓重的骚味从后面袭来——   程铎就地滚倒,反手就是一刀,血腥味混合着野猪的尖锐的嚎叫传来。   恰在此时,远处的魏陵也抬手放了一箭,正中野猪后脖颈。   不过这野猪皮太厚了,他这一箭堪堪让箭头没过猪皮,不但没杀死它,反而越发激怒了这头母猪。   程铎从地上站了起来,提着滴血的柴刀听声辨位,准备迎接野猪的下一次突袭……然而下一秒,他突然伸手捂住剧痛的下腹,整个人都动弹不了了。   这时候他周围的庄稼已经被刚才的交锋滚倒,村民们只看见程铎突然变了脸,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有刚刚赶来的永哥儿猜到,程铎的毛病大概又发作了,急得大喊一声:“程铎!”   然后想也不想,跳下田埂,冲着程铎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来得及时,恰好在野猪袭来的前一刻,将程铎扑到一旁。   魏陵也配合及时,对着野猪的眼睛射出一箭让它中途调转了方向,没能伤到两人。   永哥儿刚要松口气,就看到被他扑倒的程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永哥儿惊呼一声:“程铎!”   他急忙翻过程铎,还以为是自己扑倒的时候不小心,让程铎撞到了他自己的柴刀上;或者是他刚刚没注意,野猪其实拱到了对方?   “你伤到哪儿了?”永哥儿翻找着程铎身上,试图替他止血。   程铎也没功夫解释了,抱过永哥儿,双腿往下一蹬,同时右手柴刀挥出,恰好将飞扑而来的野猪划了个开膛破肚!   灼热的猪血洒了一地,永哥儿脸上也沾到了一些,瞳孔圆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刚才那一幕太惊险,也太刺激了,他的心“噗通噗通”跳地厉害,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下意识看了眼身下的程铎,谁知程铎也在看他,发现他呆愣的傻样,程铎眼中竟罕见地溢出一丝笑意。他的脸上除了有死里逃生的喜悦,似乎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惊喜……或者说,温柔?   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永哥儿还没细细体会,就被众人跑过来的动静吓得飞快地从程铎身上爬了起来。   刚刚那一幕,没被其他人看见吧?   永哥儿心里有点乱……当然他爬起来了,也没忘了扶起脱力的程铎。   魏陵是第一个过来的,也看到了永哥儿趴在程铎身上,他下意识帮忙挡了一下。加上两人的位置比较低,周围还没完全倒下的庄稼遮挡了视线……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甚至连野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看到永哥儿扑倒程铎,然后野猪杀猪一般嚎叫着冲出来,浑身是血倒地不起。   而且比起已经站起来、安然无恙的程铎和永哥儿,村民更愿意去围观十几米外的野猪……   当他们看到野猪从前腿中央到腹下几乎被完全划开,猪血洒了一地,他们兴奋恐惧害怕的同时,其实又有点可惜。   这可是新鲜猪血呀,要是那个桶接下来,说不定能吃好几顿了!   只有魏陵注意到了程铎的不妥:“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程铎脸上的轻松肉眼可见地变淡,他抹了把嘴角残留的血渍,含糊道:“没什么,一点小毛病。”   永哥儿满脸担心地看着程铎,想说什么却碍于旁边都是人,只能暂时作罢。   “还得是猎户出手,真厉害呀!野猪也不在话下!”   “这一刀也太狠了,猪肠子都掉出来了,难怪跑不了多远……”   “这猪怎么也得有个一两百斤吧……三爷,能不能让猎户给我们也分点?”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李三爷,想让他去跟程铎说。   他们杀猪的时候没出多少力,可是之前拦着野猪不让它糟蹋庄稼,还有人受伤了呢!   李三爷想到柱子等受伤的村民,到底厚着脸皮上前跟程铎商量了一下。程铎也不是什么好处都要自己拿完的人,同意让李三爷拿走一半猪肉,加上内脏他全都没要。   他话音刚落,在场村民全都欢呼起来,李大壮和沙二叔等人还特意上前来跟程铎道了谢。因为一起围捕了野猪,程铎又大方地让出了一半猪肉,大家看他的目光都变得亲近了很多。   李三爷还是比较公正的,除了受伤的人,拿着农具过来帮了忙的,地里被野猪糟蹋了的,都分了肉。   虽然这么多人一家分下来也没有多少,不过这都是白得的肉,足够让大家高兴很久了。   永哥儿担心程铎的身体,没去参与分肉,与魏陵一左一右护着程铎先回家了。   不过李三爷也没忘了他们,让人把猪头和半边猪肉给程铎送来的时候,他们一人也分了大概四五斤的样子。   别看四五斤有点少,其实除开内脏猪肠,他们跟其他村民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多的了。   魏陵没想到自己也有份,正要推辞,程铎却道:“你出了力,分肉是应该的。”   程铎已经打定主意,这肉让魏陵自己带回去了,这几天他在自己家吃住的,就算是他另外分给对方的。   还有永哥儿……   程铎想到这里看了永哥儿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刚才永哥儿舍命来救他,他不是没有感觉,甚至因为第一次被人这么在乎,程铎心里既惊喜又忐忑。   可是这股惊喜在想到自己的身体时就没了,他如今自顾不暇,说什么都是虚的……   永哥儿也有点不敢看程铎,事实上从刚刚回来开始,他就一次正眼也没有跟程铎对上过。   他不知道程铎怎么想的,但他脑子里全是程铎最后那一眼温柔的笑,永哥儿没办法停止去想,程铎那时候对他笑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有点埋怨程铎,没事瞎笑什么,不知道很容易惹人误会吗……   只有买了豆腐和鲫鱼回来的山娃子一脸茫然,不过看到院子里堆成小山一样的野猪肉,他双眼马上变成了垂涎——好多肉啊!   白得了这么多猪肉,程铎也不吝啬,众人中午吃的是永哥儿亲手做的酸菜炖五花肉、莴笋炒肉片,鲫鱼豆腐汤,全都是满满一大盆……不说山娃子,就连魏陵都吃得满嘴流油。   别看他号称小将军,其实吃住都跟普通士兵一样。偶尔休假出来打个牙祭,他那点微薄的俸银也不敢全都花了,顶多沾点荤腥解解馋,哪敢像如今这样敞开了吃肉?   当然,程铎也没忘了让永哥儿单独留一份给他爹,其实就是让他顺便把晚饭也带回去。   吃完饭,山娃子帮永哥儿收拾了桌子,洗了碗,就捧着肚子打算开溜。魏陵还有话要问他,怎么可能让他跑了,找借口追了出去。   人都走了,永哥儿犹豫了一下,来到拿着猎刀在大木盆里分肉、码肉的程铎面前:“你要不想被人知道,我陪你去二十里坡看看?”   程铎头也没抬:“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都吐血了!”   “一点小毛病,我这不是已经好了吗?”程铎一脸无所谓地道。   永哥儿咬牙瞪着他,只觉得自己急得不行,程铎这个当事人反倒跟没事人一样。   他不懂程铎为什么不肯去看大夫,可他们非亲非故,他又不能押着他去。而且程铎是个大男人,他又怕自己说得太过好像自己很嫌弃他似的,只能深吸口气,问:“你连野猪都敢杀,难道害怕看大夫?”   程铎竟然点头了:“确实有点,你在山洞里给我熬的那药苦得很,我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那,那我给你多买点糖?喝完药多吃点糖就不苦了。”永哥儿好骗地很,马上信了。   程铎突然“噗嗤”一笑:“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哄了?”   永哥儿一窒,随后气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程铎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儿小哥儿为他着急的模样,就在他盯的人反应过来要脸红的时候,突然握拳轻咳一声,正色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程铎又不肯说了,只道:“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永哥儿犹豫了一下,取下自己藏在衣服里的虎骨哨子:“那,那这个给你,等你真的没事了再还我。”   程铎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虎骨哨子,吹响的时候,可以发出老虎的叫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在林子里作用比较大。” 第36章 他被程铎拒绝了两次……   程铎恍然:“你当初救我, 就是用的它吧?”   他昏迷前听到了虎啸,醒来后看到的却只有永哥儿,还以为自己记错了。   “嗯。”   程铎点点头, 面对递到面前的虎骨哨子, 却没有要。这东西在现代或许不值钱, 在这个野兽、山匪横行的年代,关键时刻却能救命。   何况永哥儿一直小心翼翼地贴身藏着,这哨子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程铎不想连累人, 既然这样他就更不能收下永哥儿珍藏的宝贝。   永哥儿简直被他的固执气坏了,抬手就要把哨子塞进他怀里:“让你拿着就拿着, 你别忘了自己还招惹了狼,你家周围的脚印还没散呢!”   程铎双手都是猪油,只能抬起胳膊表示拒绝,他看着永哥儿焦急的表情,突然道:“我未婚妻若是知道我收了别的哥儿的东西,肯定会生气的。”   永哥儿手脚一阵冰凉,拿着哨子的手僵在半空,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他慢慢抬眼对上程铎的眼睛,程铎的瞳仁很深, 眼神沉稳坚定。永哥儿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程铎……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永哥儿慢慢地白了脸,感觉自己难堪地不行, 也狼狈地不行。他突然想到:程铎拒绝这个哨子, 是不是也在委婉拒绝他?   偏他还可笑地很, 以为经历了野猪袭击, 两人关系会不一样了。不然他为什么要反复去想,程铎那时候的笑是什么意思?   人家就是杀死了野猪高兴,他却可笑地想了这么多!   永哥儿僵硬地收回手,努力了很久,才用变了调的嗓子挤出一句:“那…那就算了。”   他怕自己再多说一句,会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其实永哥儿不知道,他红着眼眶,极力隐忍的样子,已经被程铎尽收眼底。   程铎有些后悔了,明明有那么多借口可以找,他为什么要说最伤人的那句?他的双手握紧又放开,喉结上下滚了滚:“永哥儿,我……”   “我,我该回去了!”永哥儿突然转身,慌慌张张捞起地上的东西就走。   “等等!”程铎喊了一句,永哥儿站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又升起了几分希望,期待程铎会说点什么不一样的……   可程铎注定要让他失望了,他转身拿起猎刀,快速从盆里割下两大块肉,用麻绳串了,放到永哥儿手上:“这个你拿着,是你应得的。”   “嗯。”永哥儿含在眼眶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他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然后夺路而逃。   永哥儿打开虚掩的大门,刚好看见站在门边的魏陵,他感觉很丢脸,勉强对着魏陵笑了一下,然后跑了。   “永哥儿!”魏陵有点担心,下意识要去追,想到永哥儿含泪艰难地对他笑的样子,又慢慢止住了脚步。   对魏陵来说,永哥儿的模样其实改变挺大的。第一次在大营门口见面,他又黑又瘦,皮肤粗糙,只有一双眼睛特别亮。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永哥儿变白了,也改了装束,清隽的五官的轮廓全部露了出来,额间鲜红的哥儿痣红润欲滴,眼睫又长又翘……这样的美人,魏陵简直不敢相信程铎会拒绝他!   好脾气的魏陵难得憋着一股气,他走进院子,第一次用质问的语气面对程铎:“你有未婚妻了?”   有未婚妻了为什么还接近永哥儿?这两人还在他面前熟稔地说话,这算什么!   程铎犹豫了一下,没有否认:“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你为什么还会和永哥儿一起去军营?你都定亲了,难道不知道要避嫌?”   魏陵咄咄逼人的态度让程铎很恼火,因为他一想到魏陵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就止不住暴虐地想打人!   可是一想到永哥儿,他又忍住了。   无法否认,永哥儿很好,他善良勇敢、勤快大度,跟他的阴暗卑鄙完全不同,永哥儿是照进他阴暗内心的一道光。   就算无法留住光,他也不愿因为一己私心毁了他……   程铎看了魏陵一眼,慢慢把当初的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又解释道:“永哥儿担心他大哥二哥,才会拜托我带他去二十里坡找人。他刚才也是好意,我不想接受故意说了重话,才把他气哭了。永哥儿其实只当我是朋友,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   当你是朋友?我信你个鬼!   魏陵明知程铎说谎,却碍于永哥儿,不得不跟着一起说场面话:“我想也是,永哥儿怎么可能看上你这样的粗人!”   魏陵心里有气,第一次当着人家的面说出这种难听话,何况他嘲讽的对象还是看起来就很凶残的程铎。   他以为程铎就算不冲上来打他,也会把他扫地出门了,没想到程铎只是闷头默认,转身又回去收拾野猪肉了。   这下换成魏陵愣了,他都全身紧绷做好准备了,程铎竟然不冲上来跟他打架?那他还怎么替永哥儿教训对方!   虽然真打起来,谁教训谁还不一定,但他总要打了才知道!   魏陵想了想提议:“你先别忙了,我们出去打一场怎么样?”   发现程铎抬头看过来,魏陵又假模假样地找借口道:“之前在军营门口,我听孟极提起你,就很想讨教一番。现在正好有机会,不如…打一场试试?”   程铎心下嗤笑,这魏小将军不愧是有教养的世家公子,就算心里吃醋想打他,还要假仙地找借口。   “好啊!”程铎果断答应,他肯帮忙解释是看在永哥儿的面上,但不代表魏陵可以挑衅他。   既然他自找的,那他就不客气了!   两人一起走到院子外面。临动手前,魏陵突然想起这里不是军营校场,皱眉说了一句:“没有武器……”   他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柄弓箭,教训人总不能比弓箭吧?   程铎活动了一下头手:“没关系,就这么打。”   要是用武器,他怕魏小将军被他当场打死!   程铎穿越前的十年,几乎有大半时间都在基地外面度过的,丧尸不知疲倦,更不会休息。程铎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在拼杀中练出来的。   魏陵也一样。   但是魏陵面对的敌人是活人,他们不会断手断脚还悍不畏死地往前冲。双方的经验值本就不对等,何况程铎还占了力量异能者的优势,这也就代表了这场博弈,是程铎单方面地殴打魏陵。   程铎这人还特别小气,虽然已经收敛了大部分力量,但他每次下手都冲着人家魏小将军那张好看的脸!   于是最后的结果,魏陵半边脸肿的像猪头,但又不得不对程铎心服口服。   因为他无论用什么招式,什么手段都摸不到程铎一片衣角,不认输能怎么办?   其实要换个时候,魏陵都忍不住佩服地想要拜师了,但一想到这家伙定了亲还哄骗少不更事的永哥儿……魏陵又很纠结。   虽然他知道程铎不一定是故意的,毕竟他想左拥右抱的话,就不用拒绝永哥儿了。   但他抱过永哥儿总是事实,军营前面是一次,今天对付野猪又是一次。尽管每次都事出有因,但哪个未婚哥儿能拒绝英雄救美……说到底,还是程铎太不地道了!   不得不说魏陵这人大度,程铎都快把他打成猪头了,他还在心里公正地给他做了评价。   程铎呢,一方面觉得解气,一方面又有点心虚。   总之,这两人看着对方都挺复杂的,但是男人的心思就这么简单,一场架打完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勉强和平共处了。   永哥儿回家的时候路过李三爷家的院子,听到大伯娘在缠着李三爷问他为什么他们家没有分到肉。   永哥儿本来想绕路的,谁知堂弟丰哥儿发现了他:“永哥儿!”   吴桂花看到永哥儿满手的野猪肉,不满地道:“凭什么永哥儿能拿怎么多肉,我们家一块都没有?”   她说着,就要冲过来抢:“你是不是把我们家肉拿了?这是给我们家的吧,我自己拿!”   “大伯娘,这是我的肉,不是你们家的!”眼看吴桂花要抢程铎给他那两块猪肉,永哥儿急忙往后面躲。   李三爷也气道:“人家永哥儿来帮忙的,你们家一个人也没出,凭什么分肉!”   吴桂花充耳不闻,甚至还趁着抢肉的机会,趁机想抓伤永哥儿的脸!关键时刻,李旺突然冒了出来,抓住吴桂花的手狠狠甩开,然后将永哥儿护到身后:“吴桂花,你干什么?青天白日抢我们家永哥儿的东西,你是强盗吗!”   “什么抢?明明是永哥儿拿了我们家的肉!”   “三爷都说了,你们家没有出力,野猪肉根本没你们的份儿!”   李三爷这时候也过来了:“吴桂花,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召集族老开宗祠了!”   吴桂花有点怕了,但还是不服气:“那凭什么永哥儿分这么多?他能出什么力,三爷你太不公平了!”   “这……”李三爷也不知道,他分给永哥儿多少他心里有数,绝对没有这么多。   永哥儿不忍见三爷为难,实话实说道:“是程铎给的。”   三爷想了想,点头道:“永哥儿你今天救了程铎,他为了感谢你,才送了这么多肉吧?”   “什么感谢,我看那猎户是被永哥儿如今的样子勾住了。”丰哥儿满脸妒意地嘀咕了一句:“他莫不是想给人家做小吧?”   永哥儿简直不敢相信丰哥儿会这么说话,他如今的变化太大了,永哥儿都有点不敢认!   对方那双眼淬毒似的盯着自己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有深仇大恨似的。   永哥儿不明白,他怎么招惹对方了?难道是因为程铎?   是了,丰哥儿被程铎当众拒绝,难道他以为自己……   永哥儿怎么开的了口告诉丰哥儿,他自己也是被程铎拒绝的那一个。只是他比丰哥儿好一点,没有在大庭广众,不过也够丢脸的,因为他被程铎拒绝了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大家肯定想火葬场了!但是老程还能拯救一下,你们给他一点时间。   老程从来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这也就代表了他不会有奢望,出了问题只会自己扛。 第37章 难道他还没死心?   丰哥儿说得有模有样的, 周围看热闹的大叔大娘们也议论纷纷起来。   杀野猪的时候,他们不少人都看见永哥儿冲上去救程铎……虽说事出有因,可这两人是不是有点太熟稔了?   李旺当然也听说了, 气得丢下一句:“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事, 我们永哥儿是要明媒正娶的!”   丰哥儿倏地白了脸,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当众说永哥儿的坏话,可他控制不住。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失了名节,没了嫁妆;永哥儿却在这时候变得越来越好看, 连那面黑心冷的猎户都被他迷住了,还送肉给他……他就控制不住毒蛇一样越来越疯狂的内心。   他实在是太嫉妒了!   他嫉妒自己以前一直看不起的永哥儿, 他怎么能变得好看!他这么好看,是不是没有嫁妆也能嫁的很好?他的名声也没有坏,怎么都比自己强……   丰哥儿没忍住自己满心的恶意,他还以为二叔会像以前一样忍气吞声,没想到二叔这次说到做到,真的一点情面也不留。   李旺这么说,无异于再次揭开了丰哥儿的伤疤,又让他想起了那天难堪的场面……   丰哥儿咬牙捏紧拳头,恨得不行。他憎恶永哥儿和李旺,甚至超过了骗他嫁妆的“严公子”, 也超过了毫不留情拒绝他的程铎。   说到底,丰哥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严公子”一伙人消失不见踪影, 程铎又太厉害太凶。他就只能憎恨变得比他好看的永哥儿,和不肯站出来为他们一家当牛做马的李旺。   吴桂花还不依不饶:“老二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们丰哥儿想怎么样?你给我说清楚!”   李旺理都不理她, 拉着永哥儿就回家了。   回到家, 他忍不住质问永哥儿:“你怎么又跟程铎走到一块儿去了?”   永哥儿心虚, 想了想只能说了实话:“程铎的朋友魏陵魏公子,在西陵大营当兵,他可能有大哥二哥的消息了,我就过去听了一耳朵。”   “什么,有阿大阿二的消息了?”李旺激动起来,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说不担心是假的。   “也不算有,魏公子说……”永哥儿一五一十,把魏陵带来的消息告诉了李旺。   李旺听完,当即就要去找魏陵问个清楚。这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李旺本想拉着永哥儿一起,临出门前又想起丰哥儿挑拨的闲话……   “算了,你留在家里,爹自己去。”   永哥儿也没坚持,反正该打听的他已经打听了,他爹去一趟也问不出什么。而且他这时候,也确实没脸再去面对程铎……   李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是不见笑模样,可他的神情振奋多了。第二天一早,他就背了个竹篓出了门。   永哥儿猜到他爹可能想去找人,他想了想,把大哥二哥屋里的衣服找出来,准备洗了晒干,到时候也好一起带去。   永哥儿端着木盆出来,恰好遇到了顶着一脸青紫在村里闲逛的魏陵,他吓了一跳:“魏公子,你的脸怎么了?”   魏陵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没什么,晚上睡觉不习惯,掉下床撞了一下。”   “撞得这么严重?”永哥儿不疑有他。因为他知道,程铎家里没有第二张床,甚至除了堂屋就一个卧室。   他还以为是两个大男人睡觉太挤了,魏陵才不小心掉下来。   “嗯。”魏陵眼神闪烁,没能帮永哥儿教训程铎,还平白多了个挑床的毛病,他实在太冤枉了!   要知道他们当兵的,累极了的时候和衣倒在地上就能睡,在程铎家睡个条凳算什么?程铎好歹还给他铺了被褥。   “对了,永哥儿,我…我昨天不小心听到你和程铎说话了。你那个虎骨哨子,能不能借我看一下?”魏陵小心翼翼地道。   永哥儿一惊,听到他和程铎说话了,听到了多少?其实他也不该意外,毕竟他打开门就看到魏陵站在门外……就算没听到他们说话,他也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了。   永哥儿低下头,一只脚不自在地在地上搓了搓:“为什么?”   魏陵也很尴尬,如果可以的话,他一辈子都不想在永哥儿面前提起这个让他难堪。可是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听到你说那哨子能模仿虎啸,如果能仿制一个的话,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永哥儿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魏陵。他能感觉到,魏公子对他没有恶意,何况他是纯粹的大夏人,他阿么与乌赫族的过去应该和他无关?   何况年纪也对不上……   永哥儿想了想:“我能问问,魏公子今年多大吗?”   魏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年纪,但还是老实说了:“我是六月生人,下月就二十二了。”   比自己大四岁,那当年也不过六七岁的孩童……   “我只是想拿来看看,也不白拿你的,我教你射箭作为交换怎么样?”魏陵见永哥儿犹豫不决,又提议道。   “当真?”永哥儿双眼一亮,他昨天见识到魏公子使用弓箭,既羡慕又佩服。他要是有个一技之长的话,以后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我还能骗你?”魏陵好笑,见永哥儿双眼晶亮,满是崇拜地看着自己,真的很想摸摸他的头。   同时他心里也很可惜,他出来带的是一柄铁制的大弓,永哥儿拉起来可能有点太费力了,不然他还可以找个借口送给他。   不过他营帐里还有一根名贵的拓木,原本打算用来制柄劲射弓的,他回去就改制成适合哥儿用的大小,多余的木料还能镶嵌利刃制成箭头。   永哥儿这下爽快同意了:“好,我答应。”   于是当天中午,回到家的程铎发现魏陵拿着炭笔,在一片布料上面描着什么。虽然他收得很快,但程铎已经看到了熟悉的黄白骨釉纹理。   那个虎骨哨子,他昨天才见过,还为了它狠狠伤害了永哥儿……   程铎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下午魏陵出门的时候,他远远地缀在了后面。   他看着魏陵去了山洞前面,看到永哥儿过来跟他汇合,然后两人亲密地站在一起,魏陵似乎在教永哥儿射箭。   程铎能想到,魏陵是以教射箭作为交换,拿到了永哥儿的虎骨哨子。是他也会这么干,一方面宝物到手了,另一方面还能在教学的过程中跟喜欢的哥儿亲近。   还有永哥儿是个哥儿,他如果实在舍不得,将来把人娶回去也算物归原主了,魏陵怎么都不亏。   没想到这小将军看上去正经守礼的,其实肚子里弯弯绕绕也不少……   永哥儿会答应程铎也不意外,比起只能震慑野兽的虎骨哨子,一技之长显然更符合永哥儿的需求。永哥儿那么辛苦为了什么,不就是养家糊口吗?   程铎像是故意受虐似的,坐在树杈上看了一下午,期间他又吐了一次血,缓了一刻钟才算好。   眼看夕阳西下,魏陵跟永哥儿告辞,他才先行一步离开,赶在魏陵回来之前到了家。   魏陵看到程铎,犹豫了一下,道:“今晚的晚饭,不如让我来做吧?”   永哥儿做的昨晚就吃完了,今天早上和中午都是程铎做的,魏陵忍了又忍,实在不想看他暴遣天物了。   “行。”程铎也乐得当甩手掌柜。他不像古人,以客为尊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不然他也不会让魏陵睡条凳了。   其实经过这一下午的偷窥,他更想把魏陵赶出去幕天席地,顺便喝西北风!   这家伙当着他的面给勾搭永哥儿,他要再凶残一点,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给他套麻袋了,还由得他嫌东嫌西!   如今已经进入五月,天气闷热,魏陵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程铎不但没去帮忙,还坐在门口看热闹。   “你的厨艺好像也不怎么样嘛。”笨手笨脚的,切的菜都掉地上了,看起来还不如他呢!   魏陵回头瞥了程铎一眼,心道他至少能把东西做熟了,不会糊锅,也不会夹生!   最一言难尽的是程铎做的野猪肉……野猪肉膻味重,中午那一盘包菜炒肉,他真的是用当初刚进军营时的忍耐力吃完的,军营的大锅菜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军营大锅菜里能找出一片肉不容易,所以再难吃,他们也不会浪费。可是能自己做得好吃一点的时候,魏陵还是愿意自己动手的。   想起永哥儿昨天中午跟程铎的争执,魏陵已经开始感激起他了,他肯定是不想让自己受程铎的荼毒,才坚持跟进门帮忙做饭的。   吃饭的时候,程铎懒洋洋地夹了一口菜,细细嚼了半天,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这家伙虽然是个世家子,但是做菜手艺确实比他好。   不是说古人信奉君子远庖厨吗?   “你当兵多久了?”   “我十三岁跟随小叔来西陵关,如今已然九个年头了。”   “二十二了,还没成亲?”程铎挑刺,他也不想想,自己都二十七了,还是老光棍一个,人家魏陵比他嫩多了。   “男子汉大丈夫,先建功立业,再成家也不晚。”   “你家里人就不催?”   魏陵突然笑了:“我父母皆已不在人世,家中只有祖父、祖母和小叔,祖父祖母远在京城,我不回去他们也拿我没办法。至于小叔……”   他小叔比他还惨,四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   “你小叔怎么样?”   “小叔他随便我。”   “话是这么说,他们能同意你娶个家世低微的乡村哥儿?”   魏陵算是听出来了,程铎在试探他,难道他还没死心?   魏陵想了想:“我祖父祖母其实很开明的,比起家世低微,她更怕我学了小叔,一辈子不成亲。所以家世低微不是问题,哥儿更不是问题。” 第38章 你到底怎么了啊?   吃完饭, 收拾了桌子,魏陵拿出一截铁松木,对着油灯开始削。   程铎本来没看出他在做什么, 等第二天魏陵把削好的铁松木放在火上慢慢烤制成形的时候, 他才看出那是一柄木弓的弓臂。   以魏陵的臂长, 用这样的弓当然是太小了。程铎猜到他是给永哥儿的,想了想,默默去找了隔壁村的牛铁匠打听, 最后从他那儿弄来一根鞣制地很好的牛筋线,并一副晒干的牛角。   “你这是……”看到程铎默默递过来的东西, 魏陵有点意外,他本来打算拆了自己的大铁弓,把材料换到铁松木弓臂上的。   虽然这样匆匆制出来的弓箭太粗糙,准头也不会太好,但对永哥儿这样的新手来说够用了。而且再过一两个月,他就可以把拓木精心制成的弓箭带来,以永哥儿的认真和努力,到时候他的箭术应该也练出一点了,换上新弓刚刚好。   “拿着吧,别告诉永哥儿是我给的。”程铎说。   魏陵沉吟了一下, 没有拒绝。他跟程铎打了一架,又住在同一屋檐下三天, 对程铎那一身巨力垂涎的同时,倒生出一点惺惺相惜之感来。   同为男人, 他当然能感觉出程铎身上微妙的挣扎, 但他还是选择了自己的责任。换他站在程铎的立场, 可能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 魏陵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再说这是程铎欠永哥儿的,他干嘛不要?   魏陵知道自己在羊儿村呆不了多久,教永哥儿的时候可谓是事无巨细,把自己的经验和诀窍一股脑都说了。   临行前一天,他又送上了自己赶制的铁松木弓,担心永哥儿拒绝,他还事先找好了借口:“这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钱,就当是临别赠礼吧。”   永哥儿惊讶不已:“魏公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打磨光滑的弓身,很明显看得出制作弓箭的人用了心的。   要说魏公子贪图他的虎骨哨子,他拿去第二天就已经还给他了;要说魏公子对他有什么想法,那也不可能,他从头到尾给他的感觉就跟他阿爹差不多……   “因为我看着你,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弟弟,忍不住就想对你好。”魏陵微笑着说,他这会儿还不敢十分确定。不过就算认错了也没关系,永哥儿这么淳朴善良,就算不是他也愿意对他好。   永哥儿也感觉魏陵很亲切,不过对方的身份是小将军,他想了想还是没敢厚着脸皮说些什么……   至于弓箭,对他来说也很贵重,永哥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   魏陵看出他的犹豫,又道:“你若是觉得受之有愧,下次我再来,你用自己亲手猎的东西招待我怎么样?也让我检验检验第一次当师父的成果?”   永哥儿听到他还会再来,暗暗松了口气,垂眸思索了一下,点头答应道:“好,我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魏陵连忙道:“就是一个说法,你可千万别叫我师父……我不想被你叫老了。”   要是永哥儿真是他们魏家人,那就乱了辈分了,小叔会打死他的。   “哦……”永哥儿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想通了。魏公子确实太年轻了,他们师徒相称,容易惹人误会?   ***   永哥儿预料得没错,李旺确实想跟着魏陵一起去找人。为此他还准备了大量的干粮和水,甚至把家里的银钱分为两份,一份给永哥儿拿着,一份他自己带走。   “爹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你在家里好好儿的,别乱跑。爹私下拜托了李三爷照看,你有事尽管去找他。”   “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李旺摆摆手打断他:“你以为修城墙是什么地方?那里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干活的还都是些囚犯……爹自己去就行了。”   李旺能想象,长时间呆在边关与世隔绝,别说犯人,就算那些看守的士兵看见姑娘和哥儿们也会双眼发绿。这样的情况,他敢把永哥儿带上吗?   永哥儿一想确实有点不现实,只能放弃:“那爹,你多保重身体,找到大哥二哥尽快回来。”   永哥儿心里有点慌,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跟爹分开过。何况他爹腿脚不方便,若是没有跟大伯家闹翻就好了……好吧,就算没有闹翻,他大伯和大伯娘也不可能答应帮忙的。   至于请人,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他爹是去找人的,多久能找到很难说,让村里人帮忙一天两天还行,他们不可能要求人家放下自己家里的活计,不顾报酬的给他们帮忙。   所以除了他爹,他们家还真找不出别人了。   李旺是悄悄走的,没让永哥儿去送。临走还交代他,如果有人找他就说他出门干活去了,能瞒一天是一天。   李旺其实也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永哥儿在村里至少还有李三爷等人照顾着。阿大阿二若是真的被人抓去修城墙,那是每一天都在搏命啊,他能不急着去找吗?   魏陵看在永哥儿的面上,本来打算亲自送李旺去禹方山一带找人,不过他回军营述职的时候,才从亲卫口中得知于浑部戎人南下,魏家军已经开拔前往函谷关了。   “小将军,你总算回来了!将军命我在此等候,我已经把行囊打包好了,咱们这就上路吧?”   亲卫迫不及待地牵出了两人的马,马上还挂着魏陵的武器和行李。   “这……”魏陵无奈地看向李旺:“军令在身,我只能对李叔说声抱歉了。”   魏陵想过让李旺等他回来,可是他这一去归期不定,李旺不一定愿意等。   因为有程铎和村里人口口相传,魏陵其实不怎么喜欢李大和李二,但他对李旺却是没有恶感的。之前他甚至想过,找到人先看看他们有没有悔改。如果还是老样子,他就瞒着李旺,让那两个无赖多受点罪。   当然,他不会要那两人的命。李旺就这两个儿子,要人家中年丧子,有点太过分了。   魏陵想了想给李旺写了封信,又交代他找到人搬出他的身份,若是那李大李二真是被误抓的,看守自然会放人。   李旺自然是千恩万谢,送走魏陵之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去禹方山的寻人之路。   却说魏陵骑了一天一夜的马赶到函谷关,看到全军从将领到士兵全在热火朝天地准备迎敌。   大将军魏震远一看见他,就把他抓去了大帐:“魏陵你回来得正好,我和几位将军正在商量布防,你过来听听看。”   魏陵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画有虎骨哨子的图拿出来。算了,还是专心迎敌吧,他这时候可不能让小叔分心。   魏陵离开之后,程铎感觉自己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一开始是两天吐一次血,后来变成一天一次,甚至一天两次……每次发作的时候都痛不欲生,结束之后仿佛整个人都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同时他的食欲变得极其旺盛,那七八十斤的野猪肉,他不到三天就吃完了。   程铎没办法去打猎,只能尽可能的在村里收购粮食。   永哥儿听到了一点消息,实在担心,转悠半天还是来了。   算了,他就看一眼,程铎没事他就回去。   程铎家的院门关的死死的,永哥儿敲了很久,才有人过来开了门。是程铎,但他没让永哥儿进去,只把院门开了一条缝:“你怎么来了,有事?”   他知道李旺不在,犹豫许久,还是没办法放着永哥儿不管。   “我来看看你。”永哥儿有点不自在,但是很快又奇怪起来,程铎做什么都是大大方方的,就算不想看见他,也不至于连门都不开?   发现永哥儿抬头往里看,程铎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尽管他极力隐藏,永哥儿还是看到了他如今的样子。   这个男人双颊凹陷,额头、脖颈青筋暴突,简直瘦得不成样子。永哥儿不敢相信,距离上次见他才过了短短十天!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永哥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发觉程铎要关门,他眼疾手快地把手放了上去。   “松手。”程铎说。   永哥儿不理他:“你说你没事,你没事就是这样的?都这么严重了,为什么还不肯请大夫?”   程铎垂下眼帘,冷淡地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再不管就要给你收尸了!”永哥儿气急地吼了一句,吼完马上就后悔了,他缓和了一下语气,重新道:“你开门,让我进去说。”   程铎不动如山:“你就不怕我传染你?”   “传染就传染!”永哥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他看着程铎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的很怕他今天离开,明天这个人就没了!   程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掰起了永哥儿的手指:“我的事与你无关,松手!再不松手压疼了别怪我!”   永哥儿火了:“你压!我手今天就放在这儿了,你往这儿压!掰我手指干什么,不敢压的是懦夫!”   永哥儿不仅用手指死死地抠着门板,还把一只脚也伸了进去,一副死赖在程铎家不走的模样。   程铎能怎么办,他总不能真的把永哥儿手指掰断、压断吧?   他这次沉默地更久,最终还是犟不过永哥儿,慢慢把门打开了。   永哥儿看清程铎的样子就红了眼眶,这个男人原本健壮如牛,如今瘦得脱了相,几乎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永哥儿的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你到底怎么了啊?”   永哥儿问到后面,已经带上了哭腔,他扑进程铎怀里,眼泪飞快地落了下来。   程铎手足无措,要说他不怕死是假的,可是永哥儿这么抱着他哭,他好像又觉得死亡没那么可怕了。   他迟疑地伸出手,拍了拍永哥儿的后背:“我没事,别哭了。”   “你还说没事!”永哥儿哽咽地道:“程铎,你别固执了,我给你请大夫好不好?你上次伤得那么严重都好了,这次喝了药也能好的,你别怕,我去给你请大夫。”   永哥儿心里慌得要命,他想起之前两次看见程铎发病,如今他又暴瘦成这个样子……   他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这是不好的征兆。   永哥儿如今什么都顾不得了,松开程铎,随便抹了一把脸就要出门。   这次换程铎拦住了他:“别去。” 第39章 这下真的要死同穴了!   事到如今, 程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永哥儿,不是我不让大夫看病,而是我知道看了也没用。我所处的时代跟你们不一样, 我是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   见永哥儿不懂, 程铎又随手捡了两颗石子举例:“你可以想象成这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因为一次时空错乱,两个地方产生了短暂交集,我就从这颗石头, 转移到了这颗石头上……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我刚刚穿越过来。”   永哥儿嘴唇动了动:“我不懂……你的意思是, 你从另一个地方过来的?”   程铎不是逃难吗,这好像是一个意思?   “你可以想象成几千年以后,我是从几千年以后回来的。”可能是终于没了顾忌,程铎也不管永哥儿能不能听懂,全都告诉他了:“我那个世界遭遇了一次罕见的外星病毒入侵,病毒改造了人类的身体,大部分人变成了行尸走肉,只有极少部分人像我这样,拥有了不一样的能力,我们称为异能。”   “你明白吗?我的力气并不是天生的, 所有的能量来源都是晶核,我现在这样, 八成是晶核出了问题……”   “出了问题会怎么样?”永哥儿着急地追问。什么时空、病毒,什么能量、晶核, 他统统听不懂, 他就听懂了最后这句。   程铎、会死吗?   “我不知道。”程铎苦笑:“好一点可能失去能力, 坏一点就…没了吧?反正我那时候就该死了, 现在多活了几个月,也不算亏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变小,而且身体急剧枯竭的模样,也很像是后一种情况。   程铎眼睛看向跟他一起并排坐在屋檐下的永哥儿,比起孤零零一个人死在荒郊野外,尸体被野兽啃食。现在至少有人陪在身边,送他最后一程。   虽然这么说对永哥儿不公平,可是谁叫这个傻哥儿不听劝,非要挤进来?以他的心软程度,就算他现在想把人赶走,这个傻哥儿也不会肯离开了吧?   程铎何尝不知道,他和永哥儿之间,早已经纠缠不清了。可他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什么都不敢跟永哥儿表露,只把自己的来历和不看大夫的缘由说了。   可是永哥儿比他想象的更勇敢,他对上程铎的眼睛:“那你说你是逃难来的,未婚妻也是骗人的了?”   程铎看见他眼底细碎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热烈的情绪灼伤到了,竟然狼狈地移开了目光:“你不害怕?”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太怂了,程铎抬头看向别处:“我是说,我告诉你这些……你不怕吗?”   永哥儿难道不觉得他是怪物?   程铎没有否认,反而转移了话题!永哥儿难得脑子灵光了一回,没有被他带着跑,反而坚持逼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骗人的?我再回答你,我怕不怕。”   “咳,嗯…嗯。”程铎握拳轻咳一声,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   永哥儿红着眼眶笑了起来,又慢慢地低下了头,不想让程铎看见自己掉泪的样子。就这样吧,他只要知道这个就好了。   这下换程铎不自在了,眼睛瞄着永哥儿,没话找话:“怕、怕吗?”   永哥儿抿了抿唇,老实点头:“有点。”   不过并不是怕程铎,而是被他形容的未知世界吓到了。永哥儿活了这么大年纪,以为妖精、鬼怪已经是极限了,程铎告诉他的又是另一个领域,被吓到才是正常的。   就像现代人听到外星世界、超体、克苏鲁神话,知道地越多,越是恐惧自我的渺小,是一样的道理。   好在永哥儿眼界有限,被惊吓也只有一点。何况他先把程铎放进了心里,程铎又没有露出张牙舞爪的非人模样,顶多是瘦得太快太可怕,他还是能接受的。   程铎心软了一下,想了想安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虽然他解释自己的情况不用告诉永哥儿这么多,但他都要死了,如果至死永哥儿都不知道他的来历,程铎又觉得不甘心。   就像他明明不想表露自己的感情,还是在永哥儿的逼问下承认了未婚妻是假的,是同样的心情。   永哥儿“噗嗤”笑了:“我知道,我又不怕你。”   永哥儿大概不知道自己睫毛上挂着泪珠,鼻尖通红地望着自己笑得样子真的很动人。   他的瞳仁清澈干净,灰蓝色瞳底清晰的映着自己的倒影,程铎很想凑上去亲亲他的眼睛,安慰他自己没事了,可是他做不到。   他一个要死的人了,这样又算什么呢?   永哥儿似乎察觉了什么,红了脸,呐呐地垂下了脑袋。   两人别扭地坐了一会儿,就在永哥儿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程铎地肚子突兀地叫了起来。   程铎捂着肚子,尴尬解释:“我最近食量有点大,饿得快……”   永哥儿已经听说了,难怪程铎买那么多粮食。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去给你做饭吧。”又回头看了看还坐在原地的程铎,尽量自然地把手伸给他:“起来吧,我扶你进屋坐一会儿,饭菜很快就好了。”   他大概把程铎当成了真正的病人了,怕他站不起来,又不好意思告诉自己。   程铎犹豫了一下,把手放了上去,感觉到永哥儿下一秒握紧他的手,温热的体温顺着掌心传来……程铎突然无比后悔自己浪费了十年的光阴。   并不是说他以前不后悔,他以前是后悔自己的付出喂了狗,想法也是阴暗的,仇恨居多。   但他现在,很想好好儿跟永哥儿过日子。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会穿越,会遇见永哥儿就好了。永哥儿不必受那么多苦,他也不会因为被卖进研究所,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副德性……   考虑到程铎的食量原本就很大,永哥儿是按十人份的量蒸的馒头,他还想着如果程铎一顿吃不完,可以留下来当宵夜。   结果他刚一表示自己吃饱了,程铎就风卷残云,把所有的馒头和菜吃了个精光!   永哥儿瞠目结舌:“你,你不会撑得慌吗?”   “没有,我感觉还能再塞一点。”程铎摸着肚子,他在末世的时候经常饿肚子,但是这种极度饥饿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有时候甚至想把自己吃了!   永哥儿无法,离开前又帮他蒸了一锅,还不放心地叮嘱他:“你实在饿了再吃,别把肚皮撑破了。”   永哥儿万分不放心地走了。   他的担心是对的,还没到上床睡觉,程铎已经把第二锅馒头吃了一半。   望了眼昏暗的天色,他决定早点睡觉。毕竟按他这么吃下去,家里的这点粮食马上又要见底了,还是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程铎把剩下的馒头抱进了卧室里,就着食物的香气进入了梦乡。   不过他刚睡着没多久,就听见了院子里重物落地的声音,并且还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疯狂刨着他的堂屋门。   其实以程铎的耳力,有东西进了院子,他第一时间就听知道了。不过他现在的体力大幅度下降,五感也被屏蔽了很多,因而敏锐程度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程铎慢半拍地坐起身,透过半敞的窗户缝隙,发现摸进院子里的是一群狼。   明明他都把院子围起来了,这群狼想必又在哪里掏了个洞。只是比起前两回的试探,头狼这次大胆地多,似乎连整个狼群都带来了,足足十几头。   呵,这畜生还真够聪明的,知道趁他病要他命吗?   程铎起身的动静惊动了头狼,它很快发现了窗户这个捷径,低咆一声,呼唤狼群放弃坚硬的门板,转而进攻起了更好突破的窗户。   程铎的窗户不过一米多高,平时开窗都是用木头撑起来的,因为天气炎热,他还特地留了一掌宽的缝隙通风。   这也方便了狼群。   程铎看着跳进屋的狼,迅速抽出枕头下的柴刀,起身迎战……   程铎也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只狼,因为身体虚弱,体力又消耗地厉害,他到后面纯粹是惯性地劈砍。   因为躲闪不急,他的手臂、肩膀、大腿都被狼群咬过,最惊险的一次是头狼给他,它差点就咬中了程铎的侧颈动脉!   不过程铎也没让头狼好过,一刀砍伤了它的后腿。   眼看头狼被狼群的死亡和血腥味激得赤红了眼,程铎只能边打边退。好不容易退到大门边,他迅速开门闪身出去,还没忘了从外面拴上大门。   不过这也抵挡不了多久,有只狼跟着他出来,而且他院子里还有个大洞!   程铎思考了一秒不到,还是决定往山上跑。他这山坳离村子太远了,又一路都是平地,以他现在的体力,绝对跑不赢狼。   一旦倒下,他就死定了。   何况他现在的模样,也不适合让村民看到。古人都是很忌讳疾病的,看到短短时日暴瘦的样子,说不定会以为他身上带着瘟疫。   别到时候没被狼咬死,却要拖着伤重的身体被赶出村子,还不如舍命搏一搏。他尽量往高处跑,如果能趁机爬上树就得救了。   可惜狼群没给他这个机会,一路紧咬着不放。好在这时候剩下的狼已经不多了,程铎在路上又解决了两只,最后只剩了头狼,还在后面紧追不舍。   头狼后腿受了伤,程铎也在杀最后一只狼的时候丢了柴刀,一人一狼不知道在林子里绕了多久。   突然程铎双眼一亮,他看到了前方深陷的天坑和枯藤!   程铎喉咙里犹如老风箱,呼呼作响,但他还是用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一个飞跃跳起,晃晃悠悠挂到了枯藤上。   但头狼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它一头栽进了黑黝黝的坑里,呜咽了一声,很快没了动静。   程铎正要松口气,手上的枯藤突然“扑簌簌”响了起来,他整个人也跟着往下坠。   关键时刻,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抓住了程铎:“抓紧!”   “你怎么来了?”程铎抬眼一看,原来是永哥儿。   只见他为了抓住自己,大半个身体悬在崖边,仅有剩下的左手抓住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根。   不过因为永哥儿的力气太小,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那树根已经磨破了他的手心,鲜血顺着树根往下流。永哥儿滑得抓不住,只能拼命挣扎往上,两个人都摇摇欲坠。   “放手吧,不然我们两个都活不成!”程铎喊了一声。   永哥儿咬紧牙关没理会他,他为了抓住那树根已经用了全部的心力了。程铎虽然瘦了很多,可他骨架子大,加上他自己的重量,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拉扯成两半,全凭一股惊人的韧劲儿撑着。   “永哥儿,我让你放手,听到了没有!我反正都要死了,你救了我,我也活不了多久。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程铎说着挣扎了一下,刚想使劲儿掰开永哥儿的手,他就已经放手了。不过不是放开程铎,而是放开了树根,两个人一起往下坠落。   程铎:“……”   妈的,这下真的要死同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虐的部分已经完了,后面只有甜甜甜!我是甜文作者! 第40章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程铎最后能为永哥儿做的, 就是拼命抱住了他,将他护在怀里。   “咔擦!”落地的那一刻,程铎仿佛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然后眼前一黑, 昏死了过去。   “程铎!!”   程铎昏过去的最后一个画面, 就是永哥儿惊慌失措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虽然小哥儿满脸是血的模样非常凄惨,可是程铎安心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程铎迷迷糊糊中好像飘回了末世。他看见一个神情麻木的老男人在基地外的丧尸堆里翻找有用的东西, 可是他运气不好,好不容易翻出一件半旧的外套,一个打火机,就被旁边的年轻人抢了。   老男人被打倒在地,手里紧紧握着的打火机也被抠走。年轻人走后,老男人过了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去。   程铎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看见他走进了紧邻基地的一片棚户区,其中一个又脏又破的窝棚里,躺着一个全身瘫痪的年轻男人。   他的头发蓬乱地堆在脑袋上, 脸颊凹陷,嘴唇干裂起皮, 程铎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竟然是自己仇恨的异母弟弟程钊。   那刚才的老男人……是他爸?   也难怪程铎认不出来, 如今的程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精气神, 岣嵝的后背, 一张老脸沟壑纵横, 满眼都是死气沉沉。   他用那双指缝里都是污垢的手,从一堆垃圾里翻出一个塑料瓶,然后把里面绿色的水喂了一点给程钊。   看得出这种已经长了藻类的水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很珍贵,程父只喂了一点,然后自己喝了一口,仅仅把嘴唇润湿,就又收起来了。   没一会儿这个家又回来了一个眼熟的中年女人,她身上同样脏兮兮的,上衣也懒得穿好,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不少暧昧痕迹。   好在她带回来了几袋小饼干,骂骂咧咧地扔给程父和程钊一人一袋,就一个人窝到了旁边。   这种饼干已经过期很久了,有的甚至已经发了霉,但三个人都不嫌弃,狼吞虎咽的吃着。   程父明显有点怕程铎那继母,程钊却是不怕的,他在程父的帮助下吃完那袋小饼干,一言不合就跟自己的母亲吵了起来。继母也满腹怨言,三人狗咬狗闹成了一团。   程铎没看见小妹程薇,不过程薇长得不错,又跟他那继母有样学样。大概依附了个有能力的男人,住进了基地里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死了,程铎不知道是哪一种。   他迷迷糊糊又飘去了地下研究所,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残破的设备、记录纸张洒了满地,程铎好像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凑过去想仔细看,眼前的画面突然模糊扭曲,就好像隔了一层水膜似的,摇晃的光晕晃得他难受。   程铎突然咳嗽了一下,胸腔的剧痛一下子把他扯回了现实——   “程铎,你醒了!”程铎感觉有双温暖的手在摸着他的脸,小心翼翼的,声音又惊又喜。   程铎缓了一会儿,才嘶哑着嗓子开口:“永哥儿。”   “是我!”永哥儿嗓音哽咽,他刚刚好怕,程铎就这么断气了。   程铎动不了,只能就这摇曳的火光,看清永哥儿的脸。他躺在永哥儿的腿上,永哥儿也低头看着他,明明他都这个样子了,那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看着他还满是依赖。   就好像只要他还活着,其他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铎心里一动:“我…睡了多久了?”   “没有多久,天还没亮。”永哥儿小心地帮他理了理头发:“身上还有哪里痛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痛,他是全身都挺痛的,不过说到吃东西……   “你给我吃了什么?”他刚才醒来就觉得嘴里有股铁锈味,别不是这个傻哥儿,用自己的血喂他了吧?   “狼血。”永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他实在找不到水了,只好把还温热的狼血喂给了程铎。   程铎恍然:“你找到那只狼了?”   永哥儿点头,看起来很高兴:“你想吃狼肉吗,我给你烤一点?”   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没变,不仅带着火折子,还有姜和盐等调料,如果不是没有水和炖煮的罐子,他都想给程铎炖狼肉汤了。   如果是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大概是吃不下的。   但是程铎……他好像又饿了:“好。”   永哥儿听到他愿意吃东西就更高兴了,小心翼翼地把程铎的头挪到地上,又往他颈下垫了一些枯树叶,然后才去料理那只狼了。   程铎这才注意到,永哥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里衣好像也不见了,稍微一动就露出脖颈和胸膛。   他的皮肤确实很白,火光照在细腻无暇的皮肤上,摇曳生姿。   永哥儿慌乱地收拢领口,程铎也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想了想,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大半夜的,永哥儿难道是不放心他?   说到这个,永哥儿就感觉可惜:“我去找王大夫抓了些补身子的药,可惜了,我熬了两个时辰呢。”   那药还贵,一副就要了他四十文钱。他趁热端来,结果刚到程铎家就看见他被狼追着往山上跑,他哪儿还顾得了药啊,丢下药罐子就跟来了。   他看了眼程铎,忍不住辩解:“你说我们的药治不好你,那补身子的药总没错吧?”   程铎目光含笑地望着他,虽然很想说他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不如多拿点肉给他吃,他宁愿做个饱死鬼。   可永哥儿一片心意,程铎实在不忍心苛责。何况他还没忘记自己刚来时,这个小哥儿有多财迷呢,现在已经开始反过来为他花钱了……   永哥儿被他的眼神看得瑟缩了一下:“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程铎沉默了一会儿:“在山壁上的时候,为什么不放手?”   永哥儿嘴唇动了动,垂下眼帘盯着火上的烤肉,咕哝着道:“反正都这样了,要死一起死呗。”   他话说得硬气,要是表情不那么窘迫就更好了。   永哥儿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厚脸皮,程铎什么都没有跟他说过,他就想跟着人家一起死了。   “那你现在后悔吗?”程铎的声音更轻了:“你看我现在这样,跟个瘫子没什么区别,说不定明天早上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永哥儿手抖了一下,很快又咬紧了牙关:“那你要我怎么办?”   他慢慢抬起眼皮,目光幽怨地瞪着程铎,心中气怒,更多的是委屈:“是,我后悔了!我干嘛要跟你下来?你这人这么没良心,一句好听话没跟我说过,我干嘛巴巴地死皮赖脸,不是犯-贱JIAN是什么?”   “……”这下换程铎哑口无言了,他就不该多此一问!   永哥儿气归气,但肉烤好了,他还是第一时间吹凉了送到程铎嘴边:“吃吧!”   程铎心里窝心又好笑,小哥儿语气凶巴巴的,可是扶着他的动作不要那么小心,身子也不要偎过来让他靠着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程铎吃了一半就表示不要了,永哥儿想到他晚上吃了那么多,也没勉强。自己吃了一些补充了体力,就把剩下的狼肉收了起来。   天亮之后,永哥儿围着天坑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未干的小水坑,用叶子带了一捧回来给程铎喝。   程铎喝完问他:“怎么样,能爬上去吗?你能出去就先去叫人,我昨晚是骗你的,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永哥儿看他一眼:“你骗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程铎有点心虚:“这次真的没有骗你,我感觉好多了。”   讲道理,他就是未婚妻那件事骗了永哥儿吧?   永哥儿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上次吐血也说自己没事。”   程铎:“……”   淦,他还绕不过去了是吧?为了争这口气,他就算回光返照也要多活两天!   永哥儿看着他这副生气勃勃的样子,偷偷弯了弯唇,然后才告诉他:“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爬不上去。”   他说的是实话,这天坑太陡峭了,陷得又深,他确实爬不上去。   “不过那边有个地下涵洞,不知道通向哪儿。”   程铎思索了一下:“里面有风吗?”   “这…我没注意,我一会儿再去看看。”   永哥儿很快去而复返,告诉程铎涵洞里有风,就是里面黑漆漆的,还很深,四通八达。   两人没有贸然进去,又在天坑了呆了两天,还是没有人来,狼肉都要吃完了,才不得不选择进入涵洞冒险。   说到狼肉,程铎本来是打算省下来给永哥儿的。可是永哥儿清楚他的食量,像是怕他不吃就没了似的,每顿都逼着他吃,不吃就跟他急。   程铎实在是怕了他了,小哥儿眼眶一红,他就乖乖就范了。   临出发,永哥儿收拾了剩下的狼肉,又捆了一小捆干柴让程铎挂着,然后就背着他上路了。   程铎都替他累得慌,可是让他把自己留下,他又不肯。其实程铎也担心永哥儿在地下涵洞里出事,现代装备齐全的探险队都有失踪的案例,更别提永哥儿什么都没有了。   算了,要死就死在一起吧。   就是他死之前,是不是要把心里话跟永哥儿说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是不是还有转机?   前面已经说了, 程铎的身高足有一米九,但永哥儿却只有一米七左右,这也导致他背着程铎的时候, 程铎的脚是拖在地上的。   永哥儿当然也发现了, 他拼命往前弯曲着腰, 因为体力大幅消耗,热得满头大汗,喘气声在漆黑空旷的涵洞里格外明显。   “好了, 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程铎听出永哥儿的步伐再次变得拖沓,出言劝阻道。   “不…行, 再走、走一段。”永哥儿喘着粗气道,他们进来差不多三个时辰了,已经休息了七八次。可是前方根本看不到一点亮光,他怕再这么下去,狼肉吃完,他们俩都会死在这里。   简易的火把早就熄灭了,多亏程铎能在黑暗中视物,给永哥儿指明方向,摸索着前行。两人一个当对方的腿,一个当对方的眼睛……程铎这会儿也不敢再说让永哥儿丢下他的话, 两人一旦分开,看不见的永哥儿很可能会迷失在这迷宫一样的地下涵洞里。   程铎何尝看不出永哥儿已经是强弩之末, 故意抬头望了眼前方,拍着他的肩膀大声道:“再走五步有块平坦的地方, 你把我放在右边, 我们就在那里休息!”   做完这个动作, 他才发现自己手能动了。   程铎又惊又喜, 他一直以为自己摔断了脊椎,死之前都只有头能动了。现在这样,无异于意外之喜!   永哥儿显然也发现了,他坚持走了几步把程铎放下,然后跌坐在旁边,断断续续地道:“你的…手,能动了?”   “对,我能动了!”程铎激动道,他试着抬起手臂,虽然还有点吃力,但确实是能动了没错。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能恢复?   永哥儿也很高兴,他的手颤抖着在黑暗中摸索,摸到程铎的一只脚,这时候也顾不得自己是哥儿了,顺着脚踝就往上摸了上去:“那腿呢,腿有感觉吗?”   程铎只感觉到被永哥儿触摸到的地方有点痒,但他无论怎么努力,双腿还是没法动弹。   程铎也没失望,反而给永哥儿打气:“没关系,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说不定明天就能动了。”   “嗯!”尽管已经精疲力尽了,永哥儿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笑。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虽然黑漆漆,缺少食物也没有水,可是程铎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永哥儿悄悄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因为身体大量出汗,他这会儿其实渴得不得了。可他们没有装水的工具,再说就算有,天坑里那个小水洼也不够他们装的。   永哥儿手指都累得颤抖了,但他还是坚持把程铎的一只腿放到了自己腿上,想给他按按,这样说不定能好得快。   “你休息一会儿吧,我自己来。”程铎按住了永哥儿的手,感觉到那只手上的高热,连忙拉起衣袖,给永哥儿扇风,擦汗。   永哥儿看不到程铎,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在他头脸上轻轻擦拭的动作。他觉得自己红头胀脸的样子一定很丑,可是却舍不得挪开脑袋,只是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帘。   程铎的手指心疼地在永哥儿干裂的嘴唇上抚了抚,他们这一路进来都没有遇到地下河,如果明天再遇不到,永哥儿很可能会因为严重脱水病倒。   程铎心里着急,可是面上却没有表露丝毫,只是一个劲的安慰永哥儿,不让他放弃希望。   永哥儿太累了,他听着程铎的安慰,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   程铎听着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慢慢把靠在肩膀上的人挪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吃力地咬开了手腕……   永哥儿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了,虽然全身酸痛,可是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睡觉前那么渴了。   “醒了,来吃点东西。”程铎的话音刚落,永哥儿就感觉嘴唇上递过来一块烤好的狼肉。   这肉是他们之前在外面就烤好的,得益于涵洞内沁凉的温度,烤肉保存地还算好。   永哥儿下意识地嚼了两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程铎换了个位置。之前一直是他抱着程铎的,现在程铎坐在地上,将他的脑袋半抱在怀里。   不知是因为刚醒来不想动,还是自暴自弃了,永哥儿不仅没有马上起身挪开,还有点想抱着面前男人的腰蹭一蹭。   永哥儿犹豫了一下,偷偷抬起了手臂,可是这一动,他才感觉到一阵龇牙咧嘴的刺痛。   “别动,我给你揉一揉。”程铎自然是看见了,又给永哥儿嘴里塞了一块烤肉,然后才抓着他的手臂揉了起来。   睡了一晚上,永哥儿拢好的衣襟不知不觉又敞开了。他也没有去拉,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半敞这衣襟,微眯着眼睛笑望着程铎……简直像个妖精!   程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咬牙伸手帮他拉好了衣襟。感觉对方下一秒红着脸扑到自己怀里,轻轻的蹭,像个黏人的猫儿一样,依赖又信任,还有无尽的欢喜……程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叹口气把人抱进了怀里。   永哥儿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跳如擂鼓,脸颊红通通地埋在程铎怀里一动不敢动。   他怕自己稍微动一下,或者发出一点声音惊醒了程铎,他就会把自己放开了。   程铎感觉自己怀里抱了块木头,哭笑不得,将人放开一点,挖出那张通红的小脸。对方双眼睁得圆滚滚的,惊讶又忐忑地望着他的方向。   可能是因为黑暗的遮掩,他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傻得可怜又可爱……   程铎无奈:“傻了?”   永哥儿长睫眨了眨,喜悦和羞涩交织在脸上,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再次将脸埋进了程铎怀里:“唔……”   他感觉自己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幸福了。   “……”看来是真傻了,程铎心软地不行。再一感觉到腰间对方的手臂紧紧箍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全世界一样,全心全意,完全不在意后果……程铎是彻底认输了。   程铎轻轻地抚着永哥儿的后背,感觉眼眶有点发热。他何德何能,能在这个陌生世界找到愿意为他不顾一切的爱侣,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儿地爱护永哥儿。   当然,不止程铎想爱护永哥儿,永哥儿也很心疼他。永哥儿环在程铎腰间的双手动了动,低声呢喃:“你瘦了好多!”   程铎有点想笑:“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是我做的呢。”   程铎柔声:“如果我们有机会出去,你再帮我做一身好不好?”   永哥儿抬眸望他:“你还要给钱吗?”   “不给,我自己媳妇儿给我做衣服,我干嘛要给钱?”   永哥儿瞬间心花怒放,笑容都涌到嘴边了,才想起要矜持。他本想回一句“谁是你媳妇儿”,可他又怕真的说了,程铎以为他不愿意……   他连命都不要了,就等着这句话,他愿意,愿意死了!   算了,就这样吧,他还是别说了。   永哥儿这么高兴,程铎也不忍心煞风景,虽然心里还是担忧两人的出路,另一方面也担忧自己的身体……   说到身体,程铎发现他好像三天没有发作过了?之前摔下天坑手脚动弹不了,可是他除了掉下来的那晚,之后都没有再吐过血了。   他的身体,是不是还有转机?   因为程铎一句“媳妇儿”,永哥儿马上像打了鸡血似的爬了起来,并且他不顾程铎说自己吃过了,硬是给他喂了一半狼肉。   什么吃过了,他骗鬼呢,他刚刚抱着程铎的时候他的肚子一直在响!   “走,我们继续上路!”永哥儿精神满满地宣布。   或许真是他们命不该绝,这次上路走了半个时辰,他们就听到了地下河的响声。   “有水!”永哥儿双眼倏地亮了:“程铎,你听到了吗,有水声!”   “嗯。”程铎认真分辨了一下:“在左手方向……往那边一点,对。”   两人就这么你说我指,跌跌撞撞走到了地下河边。   永哥儿将程铎放在河边的石头上,然后迫不及待地伸手舀了一捧,沁凉的地下河水接触到干涸已久的嘴唇,永哥儿当即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真的是干净的水!”   他也没忘了程铎,双手做瓢捧了一瓢来到程铎身边,程铎直接就这他的手喝了一口。虽然水很快就流光了,可程铎喝完,还是没忘了在永哥儿的手心嘬了一口。   永哥儿手心被他碰地痒痒的,眯着大眼睛笑了起来,末了忍着羞涩问程铎:“我们就沿着这条河走吧,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走一段再看吧。”程铎却没永哥儿想的这么简单,很多地下河的源头其实在地底深处,他们一直跟着走只会越走越深。   这座地窟实在大得不像话,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程铎觉得某些地方似乎有人为的痕迹,只是地窟里面太黑,时间又太久远,所以他也不敢确定。   永哥儿重新捧了水给程铎,等他喝饱不要了,才自己大口喝了起来。   两人休息了一阵,继续沿着地下河走。   虽然有了水,但因为头天运动过量的缘故,永哥儿感觉身体疲累程度其实比昨天还要大。   程铎见状,干脆叫停让他早点休息了,这天他们两个人都没怎么吃狼肉,全靠喝水顶着。   因为临近地下河,夜晚的温度比头天还要冷。程铎将永哥儿揽在怀里,永哥儿怕他心里有负担,睡前一再保证:“我今天早点睡,明天一定能走得更远,你别担心。”   “傻哥儿,睡吧。”程铎一手摸着他的脸,一手将人紧紧揽在怀里。等永哥儿睡了,才又爬起来给他喂了些血。   狼肉已经不多了,他不吃,永哥儿也不肯吃。反正他让永哥儿背着不用消耗体力,希望他异能者的血液能起一点作用吧,哪怕补充点盐分也好…… 第42章 把他的空间也带来了?   偌大的地窟分不清白天黑夜, 一开始两人还能靠着直觉休息和睡觉,到后面就完全混乱了。   程铎也记不清,距离他们找到地下河, 又过了三天还是四天?总之狼肉彻底吃完了, 永哥儿每次背着他前行, 休息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程铎感觉他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并且因为长时间看不见和饥饿,他的状态也很差。   程铎只能不停地跟永哥儿说话, 畅想他们出去以后成亲、生子的美好生活。每次他这么说,永哥儿的情绪就会好起来。   唯一让程铎欣慰的是, 他的腿渐渐开始有知觉了,虽然还是没办法长时间行走。可在永哥儿累极的时候,两人好歹能互相搀扶着往前走一段……   “等等,永哥儿,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程铎突然感觉到一阵风吹过,连忙叫住了永哥儿。   “什么?”永哥儿慢半拍地停下脚步,扶着程铎转了个方向,来到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岩缝旁边。   “要进去看看吗?”永哥儿向里望了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问程铎。   程铎犹豫了一下:“去吧。”   都走到这里了,万一里面有一线生机呢?   这条岩壁裂缝是真的很窄, 两人只能弓着身子,一前一后地往里挪。因为程铎腿脚无力, 中间还停下来休息了两次。好在他这段时间瘦了一大圈, 不然可能还进不来。   裂缝并不深, 进入里面以后, 竟然是人工打造过的平整地面和石墙。宽敞的空间仿若一个小型足球场大小,沿着中间的走道,一路通向有两个巨形石像守护的石门。   石门紧紧关闭着,程铎目测有五六米之高。永哥儿过去试着推了一下,石门纹丝不动。   “这里怎么会有门?”   程铎倒是有点明白了:“大概是某个王公贵族给自己修的陵墓,竟然在这种地方……真是巧夺天工!”   如果不是他们掉入天坑出不去,也不会想到钻进地下涵洞寻找出路,外面四通八达的涵洞就是天然的防盗屏障。按古代的科技水平,能把陵墓修在地窟内部,又这么大,这个陵墓主人一定很有钱。   如果换个时候,程铎说不定会很高兴,还想进去探一探宝。可是如今他们困在这个地方好几天了,没有食物,体力见底。   只能说空欢喜一场!   不,也不能算是空欢喜……   程铎想起古人的习惯,往大门两侧找了找,果然在距离地面三米多高的地方看见了烛台的痕迹。   可能是为了方便工匠,靠近烛台的地方雕刻了石阶作装饰,程铎让永哥儿爬上去,用火折子点燃试试。   果然如程铎所料,内里灯油已经凝固了,不过还能点燃。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门前的一片空地。   程铎靠坐在石壁上,抬头望向永哥儿,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欣喜。   之前怕地窟里通风不畅,程铎没敢让永哥儿点燃火堆,甚至那一小捆柴,在火把熄灭之后,也一起丢了。   人长时间呆在黑暗中是很压抑的,程铎好歹能靠异能看见一点,永哥儿是完全看不见。可想而知,点燃这两只烛台之后他有多激动。   “你怎么知道上面有烛台的?”永哥儿飞快地从石阶上爬下来,扑到程铎面前,双眼亮晶晶的。   “电视…我是说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你真厉害,什么都懂得!”永哥儿毫不吝啬地夸赞。   程铎轻笑出声,摸着永哥儿的脸颊:“你才厉害。”   找一个处处喜欢自己、崇拜自己的媳妇儿,大概是很多现代男人的梦想。而永哥儿到这个时候了,还能逗他开心,不是厉害是什么?   永哥儿懵了一下,以为程铎是夸他爬上去点燃了烛台,抓抓脸颊有点不好意思:“也没什么……”   程铎好笑地将他揽进怀里,想了想问:“怕吗?”   永哥儿看了眼阴森空荡的四周,想起程铎说这里是个陵墓,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在,确实有点吓人。   不过他身边有程铎,而且他们在黑暗中走了好几天了,现在倒觉得没什么:“还好。”   程铎摸了摸他的脑袋:“眯一会儿吧,睡醒了我们再走。”   永哥儿倒是想睡,但肚子的饥饿让他很难睡着,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突然发现哪里不对:“你的手上怎么有血?”   他倏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抓住程铎的手仔细查看。   程铎受伤已经是好几天之前了,而他手上的血迹像是新鲜的?何况他还在腕上缠了一圈别的地方拆下来的布条,永哥儿可不记得自己帮他包扎过这个地方?   程铎面不改色:“哦,这里不小心擦伤了。”   “什么时候伤的,我怎么不知道?严重吗?”永哥儿一边连声追问,一边就想打开看看。   这伤口现在还在渗血,想必是没有包扎好。   “没事,一点小伤,不用看了。”程铎躲闪地收回手。   永哥儿表情已经变了,他刚才掀开了一点布条外缘,发现里面的血迹更多,已经把布料都浸湿了。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自己喂狼血给程铎的事,而他这几天一觉醒来,总觉得嘴里有股血腥味?   他本来还以为是自己没吃东西才会这样,可是现在看来,极大可能不是……   永哥儿咬了咬唇:“你让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程铎说到一半,发现永哥儿眼睛已经红了,潋滟水光随着昏暗的烛灯点点闪烁,似乎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程铎无奈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了,好了,给你看。”   永哥儿不理他,一圈圈小心拆开,发现里面的皮肉都被咬烂了,狰狞的伤口混合着还在溢出的鲜血,看得永哥儿整颗心都拧紧了。   “你喂我喝你的血了,是不是?”   程铎脸上有点讪讪地:“你每天背着我这么辛苦,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永哥儿气得想打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些?你自己的身子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千辛万苦想让程铎养好身子,结果这人还咬开手腕放血,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永哥儿真的打了,不过拳头捶到程铎身上,又收敛了力道,简直跟蹭一下差不了多少。   程铎抓住他的手,哭笑不得:“我也没有那么弱,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   永哥儿充耳不闻,哽咽着喉头继续骂:“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走得出去了吗?我们…我们都这样了,你让我一个人出去做什么!你是不是又反悔了?我就知道你这人没良心、大骗子!之前说的那些话,肯定又是骗我的!”   永哥儿一边红着眼睛骂人,一边还没忘了给程铎包扎伤口,完了又寒着一张脸,对着程铎飕飕地放狠话:“我告诉你程铎,要出去我们一起出去,不然……不然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程铎差点被他的色厉荏苒逗笑了,可是看到永哥儿心疼地直掉泪,又故意叹了口气:“唉,就没见过比你更黏人的……行,我死也带着你,可以了吧?”   不得不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某些人明明心里很受用,还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然后重新打开了怀抱,眼睛悄悄瞄着永哥儿。   永哥儿能怎么办,程铎喂他喝血都是为了他,他难道还能真的跟他置气?   重新投入温暖的怀抱,永哥儿沉默了良久,就在程铎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永哥儿突然低声道:“我说真的,别偷偷喂我喝血了,我们能走多远算多远,走不出去……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铎没说话,永哥儿知道他醒着,就要抬起头来。   程铎把他按了回去:“好。”   “你答应了?这次不骗我?”   “不骗你……”   永哥儿不放心:“真的?”   程铎无奈地睨他一眼,突然低头,在那双软唇上轻触了一下:“真的,盖章为证。”   事实证明,这个亲吻的威力是巨大的,永哥儿羞的什么都不敢问了,埋头在程铎怀里装死……   因为是小憩,两人没睡太久,醒来油灯还没有熄灭。   永哥儿按着自己咕噜作响的肚子,叹着气道:“我这会儿好想吃自己做的肉煎饼,里面夹很多很多肉那种。”   程铎笑他:“你之前不是还嫌我浪费吗……”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整头开膛破肚,并且处理好的猪。那猪白白胖胖的,肉肥皮厚,一看就跟这个年代养的猪不一样。   永哥儿倒抽一口凉气,浑身抖如筛糠转身伏倒在程铎怀里,几乎不敢去看第二眼:“程铎…我,我是不是…眼花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仿佛旁边地上的不是一头猪,而是什么妖魔鬼怪。他觉得自己要么是饿得头昏眼花了,要么是撞鬼了!   对,他们现在还呆在别人的墓里,撞鬼的可能比较大!   程铎心里一动,刚刚那头猪出现的时候,他好像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就在永哥儿说很多很多肉的时候,他下意识抓住的,就是这头猪?   程铎的手抖了一下,猛地想起自己当初为了报复程钊,不但挖出了他的晶核,还直接一口吞了。   而程钊的异能,是空间系!   难道他融合了程钊的晶核,把他的空间也带来了?如果真是那样,他们就有救了!   程铎想到这里一阵激动,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伏在他怀里的永哥儿感觉到,还以为程铎也害怕了,竟然不顾自己的恐惧,鼓起勇气来安慰他:“别怕,我们马上就走,只是借个地方睡一觉,里面的大人不会怪我们的。”   永哥儿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程铎怀里爬起来,扶着他就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谁再说我不是爽文,我把头给TA!哼哼~ 第43章 我们终于出来了!   “永哥儿, 你等等。”程铎拉住了他。   “怎么了?”永哥儿几乎不敢出声,用口型问。那既想护着他,又忍不住小眼神乱瞄的模样, 让程铎很想笑。   程铎握拳轻咳一声, 也不自觉放低了音量:“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 末世病毒让普通人有了不一样的能力,力气变大只是其中一种……”   程铎稍微解释了一下异能者的能力,然后把自己的异母弟弟觉醒了空间异能, 自己为了报复把他的晶核挖出来吃下的经历全都说了。   怕吓到永哥儿,他稍微解释了一下:“我那时候心灰意冷, 做事情也过激了一些,现在有了你,绝不会再这样了。”   永哥儿没想到他还经历过这些,忆起程铎初来时的冷淡,这会儿完全懂了。   他抓住程铎的手,满眼心疼:“我知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你别多想。”   他一开始还没明白程铎为什么这时候跟他说这些,正要继续带着他离开,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那你们有了这些…‘异能’, 岂不是跟神仙一样?这头猪,跟你说的那什么空间有关系?”   “真聪明。”程铎在永哥儿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笑着夸奖。他不指望自己说的永哥儿完全明白,可是永哥儿能这么快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已经足以说明他脑子灵光了。   “我们过去看看。”程铎对着那猪点点下巴。   “好。”   尽管程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看到他伸手去碰那猪, 永哥儿还是很担心地侧身挡在他面前, 似乎是怕那头猪跳起来咬他们一口。   “没关系的,别紧张。”程铎转头安慰了永哥儿一句。   可是这猪拿出来容易,想收回去换别的就难了,程铎的手放上去好几分钟了,那猪还是纹丝不动。   不是他不想吃猪肉,这地窟里没有柴火,那灯油看着也燃不了多久了,总不能生吃吧?虽然饿极了生吃也可以,但是能换一样,程铎还是想试一试的。   尤其他还想看看,空间异能是不是真的来了……   永哥儿不敢打扰他,只能紧张地看着,时不时还抬头望望四周阴森幽暗的环境。   又过了一刻钟,昏暗的油灯突然摇晃了一下,永哥儿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白猪消失,换成了一堆白面饼。   永哥儿瞪大了眼睛:“成、成了吗?”   “异能”太神奇了,简直跟神仙法术一样!   程铎拿起一个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面饼捏了捏,又闻了一下,发现跟基地食堂提供的面饼一模一样,并且看起来很新鲜,完全没有变质。   末世十年,搜寻旧时代的物资已经不足以满足物资需求,很多基地早就开始了种植和蓄养牲畜。在植物异能者的协助下,基地的种植园不需要特别大,两三个月一次的收获频率,足以让面饼这种简单食物出现在基地食堂了。   就是一个面饼十个贡献点的售价,比之过期食品来说,价格实在太高了。有家庭拖累的人都不怎么敢买,顶多偶尔买来改善一下伙食。   至于一整头猪,那价格就更不得了。   程铎怀疑程钊后来加入了某个厉害的异能者队伍,不然仅凭他空间异能者的本事,不可能弄到这么多好东西。   “好了,吃吧。”程铎见永哥儿眼巴巴的,都快挪不开眼了,笑着把手里的面饼塞到了他嘴里。   两人这会儿也顾不得面饼太干了,事实上对于永哥儿来说,这种纯正的小麦粉做的面饼,并且经过了发酵,口感已经非常好了。   两人一顿狼吞虎咽,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白面饼,程铎足足吃了五个,永哥儿只吃了两个就已经撑得不行了。   永哥儿原本还觉得程铎有点陌生,可是看着对方跟他一样狼吞虎咽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什么陌生都忘了。   过了一会儿,程铎又拿出了一瓶水果罐头:“喝点这个,解解渴。”   怕永哥儿不会开盖子,他递过去之前把玻璃罐的盖子给他拧开了。   永哥儿抱着那个亮晶晶、外面比银子还光滑的玻璃罐,露出了忐忑的表情:“这个东西很贵吧?”   这么好看,竟然还是透明的,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红红黄黄的东西,还有一股从没闻过的香甜气味。   “是很贵。”程铎点头承认。水果罐头,这东西在末世只有强大的异能者,或者基地高层才有资格吃。   他最后一次吃到好像是七、八年前了。   永哥儿一听误会了:“那你拿着吧,我怕把它打碎了。”   程铎笑了:“这罐子不值钱,在我们那里满地都是,出去能捡一堆。我说的值钱,是里面的水果……”   永哥儿的反应提醒了他,这玻璃罐在现代不值钱,在这里可能是别人稀罕不已的宝贝。以后有机会,他说不定可以拿出去卖个好价钱。   “既然这玩意儿这么贵,那还是你吃吧。”永哥儿不敢要了,推给程铎。   “永哥儿,你都肯陪我一起死了,难道我还不能跟你分享一罐水果罐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身子好不了算了,我就守着这一空间的物资饿死,谁让我媳妇儿不给我吃……”   因为空间的出现,程铎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这会儿面对永哥儿,也开始有了恋爱的感觉,逗弄起媳妇儿来驾轻就熟。   “你,我吃还不行吗……”永哥儿面红耳赤,最终无奈地跟程铎一起分享了那罐水果罐头。   水果罐头的香甜让他非常惊奇,加上这罐东西是跟喜欢的人一起吃的,永哥儿只觉得一路甜到了心里,大眼睛都幸福眯了起来。   “好吃吗?”   “嗯。”永哥儿点头:“肚子好撑。”   程铎无奈了:“早知道有水果罐头,就不让你吃两个面饼了。”   他对空间的掌控还不熟练,收进收出都有种滞涩的感觉,里面具体有些什么东西还需要后面慢慢研究。   两人正说着话,摇晃的烛火突然熄了一盏,永哥儿吓了一跳。   “别怕,应该是被风吹灭了……”   程铎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如果这个空间只有他们进来的裂缝,那风又是怎么吹进来的?   他没记错的话,他们是被岩缝里吹出去一缕的风吸引进来的,众所周知,风是需要对流的,这里很可能还有别的出口!   “永哥儿,你真是我的福星!”程铎激动地看着永哥儿。   之前永哥儿馋肉了,他马上觉醒出了空间异能;而这次若不是永哥儿被烛火吓到,他们很可能会直接离开,错过出口。   不管有没有根据,反正程铎觉得永哥儿就是他的福星。   再说若不是永哥儿,他都死了两次了。这都不是福星,什么才是?   “啊?”   永哥儿一脸懵,很快被程铎抱着脑袋,在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   程铎亲完就抓着他站了起来:“快点,我们要在烛火熄灭之前找到出口!”   程铎想得没错,这座地宫还真的有出口,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直通地面。   “这里为什么会有条路?”永哥儿不解,谁会在自己的墓里修一条直通外界的路,难道他死了还能活过来?   “应该是工匠修的。”程铎被永哥儿搀扶着,说话有点吃力:“你想啊,墓主人把陵墓修建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肯定是不想被人发现。为了防止工匠泄密,墓主人通常会让工匠陪葬,有些聪明的人不想死,就要给自己留条出路了。”   “原来是这样。”永哥儿懂了。   程铎没说的是,王公贵族也不是傻的,工匠会挖出口,他们难道不会给工匠灌毒药吗?这座地宫看着还算完好,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盗过?   程铎已经打定主意要回来了,他觉得这座地宫应该有便宜可捡。他又觉醒了空间异能,不回来都对不起自己……   两人从地底出来,看到熟悉的阳光树林,鸟儿在枝头跳跃鸣叫,甚至连满地枯枝烂叶,看着都亲切无比。   “我们终于出来了!”永哥儿欣喜地望向程铎,在看到他满脸胡子拉碴,狼狈地不行的模样,终于后知后觉担心起了自己。   他连忙低下头遮掩。   “怎么了?”   永哥儿不敢看程铎:“我头上,还有脸…是不是很脏?”   之前在地窟里虽然找到了地下河,可他当时精疲力尽,又担心程铎,哪有心思打理自己?   他想到自己掉下山崖,又收拾了狼尸,烤了狼肉,一路摸爬滚打,这会儿怕是不成样子了……   程铎饶有兴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有,你脸上的染料都掉了,皮肤白白净净的,好看。”   除了好看,程铎也形容不出永哥儿的俊美,就是末世前在电视里看到的混血小鲜肉的感觉。他的睫毛是真的长,在阳光下好像一排小扇子。浓密的眼尾微微往下,抬眸望着他时候,乖巧中带着诱人意味,而他本人毫无自觉……   程铎感觉鼻子有点热,抬手捂着脸移开了目光。   他前十年的辛苦,换来如今永哥儿的陪伴,好像也不亏?   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程铎其实也美化了永哥儿,至少对方眼下的青黑疲倦,嘴唇上爆起的干皮,都被他忽略了……   永哥儿感觉程铎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不过程铎第一次这么盯着他看,他其实有点紧张。但他没紧张一会儿,程铎就把脸转过去了。   永哥儿:“……”   两人在地窟的时候,各种亲密,甚至抱在一起睡觉。可是重新回归正常世界,又变得拘谨起来。   永哥儿磕磕巴巴地问:“我们往哪个方向走?天好像要黑了,今天能赶回村里吗?”   听到永哥儿这么问,程铎也有点担心起来:他走得时候留下了满院子狼尸,门也没有关,不知道就这么回去,会不会引来麻烦?   可是要他两天之内把肉长回去,他又做不到…… 第44章 总不至于只是觉得永哥儿像他弟弟!   两人从地宫出来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 程铎知道羊儿村的方位,可山路难行,特别是他现在腿脚还不太方便。眼看天色渐暗, 程铎果断在一处小水潭边停了下来。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永哥儿当然没有意见:“好。”   程铎在空间里找到了一口用过的铁锅, 永哥儿又在附近摘回了一枝山胡椒, 浓郁的肉汤香味很快飘荡在山林间,令人食指大动。   煮肉的间隙,永哥儿看了眼程铎身上已经变了颜色的布条, 有些忧心地道:“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吧?”   程铎点了点头。这次可能是因为晶核融合,加上受了严重内伤的缘故, 他身上的伤口好得很慢,特别是肩头被头狼咬到的地方,约莫已经腐烂化脓了。   他直接脱了上衣,背对着永哥儿坐下。   永哥儿看着程铎宽阔的背脊,脸颊微微地红了。不过手指触碰到他薄薄皮肤下凸起的肩胛骨,和其下一排排的骨头,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永哥儿手里是有一柄小刀的,他之前处理头狼尸体用的就是这个。他听程铎的话,把小刀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才解开他身上的布条, 帮忙处理伤口。   “很难看是不是?”程铎微微侧头过来问。   永哥儿摇头:“我第一次救你的时候,那伤口才叫难看呢, 你胸口的皮肉都翻起来了,我咬牙硬是给你按回去的。”   他那时候还很奇怪, 这人伤得这么严重, 恢复的速度倒是极快, 没两天那皮肉就重新长回去了。   现在知道是异能者的体质缘故, 永哥儿小心地摸了摸程铎肩头化脓的伤口,心疼道:“你的身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快了吧。”程铎含糊道,他有种预感,等空间真正融合成功那天,他的力量异能和体质都会回来的。   永哥儿明白,自己越是不敢下手,程铎痛苦的时间越长。因此他剔除坏肉的时候尽量干净利落,末了还用干净的布条把伤口周围仔细擦拭了一遍。   “疼吗?”   程铎脸色都没变一下:“不疼。”   比起他曾经经历的一切,这点小伤真的不算什么。   “今晚就不给你包扎了,等明天布条晾干了再包。你不是在周货郎那儿买了金疮药吗,还剩下没有?回去赶紧上药。”   “你帮我上?”程铎笑眼睨着永哥儿:“你也看见了,我的伤口都在后背上,你不帮我,我搽不到。”   程铎长得人高马大的,这会儿仗着自己受伤了,一边跟媳妇儿撒娇,一边逗弄媳妇儿,就想看他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永哥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想了想觉得程铎说得有理,低声应道:“那我到时候帮你搽。”   程铎却不依不饶:“背后的伤口弄好了,大腿上还有呢,我把裤子脱了?”   永哥儿倏地涨红了脸:“你……腿上的你自己弄!”   “我受伤了。”程铎理直气壮:“而且你让我这么虚弱的时候割自己的肉,你忍心吗?”   永哥儿确实不忍心,可是以他从小到大的教养来说,还没成亲就看一个汉子的身体,那也太羞耻了!   如果程铎受伤昏迷不醒他就不说什么了,可他现在清醒着!   “我,我不行……”   眼看永哥儿脸颊都要羞得冒烟了,程铎才忍笑喊停:“好了,好了,我自己来,不勉强你。”   其实程铎也不想让永哥儿看见这副虚弱的身体,在他心里大男人就该威武雄壮,万一永哥儿看多了,觉得他虚了怎么办?   永哥儿听他怎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难免愧疚起来:“那你自己…行吗?”   是男人就没有不行的,为了证明自己很行,程铎撑着被他用来当拐杖的树枝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水潭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期间永哥儿想扶,还被他拒绝了。   因为处理过伤口,程铎这天晚上又吃了一肚子猪肉汤和泡面饼,就早早地躺下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水潭里传来撩水的动静,程铎看了眼火堆旁,发现永哥儿果然不在。   程铎躺着没动,只扬起声道:“夜晚水凉,别洗太久。”   那边的水声马上停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永哥儿小声地回了一句“哦”。   程铎重新闭上了眼睛,但他没有睡,等永哥儿带着满身水汽回来,才睁开眼睛看他:“就一晚上都等不了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好像有歧意?   不过接下来,他就没空想什么歧意不歧意的了。永哥儿披散着一头如墨长发,眉间红痣鲜艳夺目,眉眼清俊仿佛水中妖精刚刚化形上岸,犹自滴答着水花。   “永哥儿……”程铎感觉喉咙有点痒,轻咳了一声。   永哥儿没敢看程铎,拢了拢衣襟坐到火堆旁边,伸手加了几根柴禾:“你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静谧山林间,荧荧篝火旁,或许是面前的永哥儿太好看,也或许是周围的环境太宜人,程铎这个粗人竟然无师自通了情话技能:“你没在身边,我有点不习惯。”   永哥儿心里一甜,但他没好意思像程铎一样厚脸皮,于是解释了一下:“我刚刚去把那丛山胡椒都摘了,怕气味太重,才急着去洗了……”   程铎失笑,他该说毫不意外吗,他家永哥儿就是这么勤俭持家!   不过他也没拆穿对方,山胡椒味太重也只是沾染在衣服上。永哥儿急吼吼地洗了澡,又洗了头,果然还是担心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吧?   程铎看了看他还在滴水的头发:“永哥儿,你过来。”   “嗯?”   永哥儿虽然不解,但还是按照程铎的意思背身坐到了他面前。   程铎以手为梳,慢慢地替他抖散摊开:“大晚上还洗头,你就不怕它干不了?”   永哥儿受宠若惊:“我、我自己来。”   “那不行,咱们礼尚往来,你替我处理伤口,我帮你晾头发……不然你是嫌弃我?”   “不是。”   永哥儿当然没有嫌弃,村子里的汉子都很少帮自己的女人和哥儿做事的,更何况是这种私密事,他们大概觉得汉子干这些有损颜面。   程铎已经很体贴了,他没想到他连晾头发都愿意帮他做。   “永哥儿,等你爹回来,我就去你家提亲?”   媳妇儿越来越好看了,程铎原本想缓一缓的,这会儿却有些紧迫感了。   永哥儿似乎就等这句话,马上点了头:“好。”   说完又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程铎笑了:“万一你爹不同意怎么办?”   “不会的,我爹觉得你人不错……”永哥儿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身子顿住了。   “怎么了?”   “就是,他听说你有未婚妻之后,改变主意了,让我离你远点儿。”   “……”   程铎突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他是不是要找人过来传个消息,说他那不存在的未婚妻已经嫁人了?   至于没有退回的婚书也好解释,就说逃难的时候弄丢了就好了。   不过传信的人选嘛……   程铎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有限,第一个就想到了孟极,可是据说孟极出关了,什么时候回来很难说。那剩下的,就只有魏陵了。   想到魏陵,程铎自然想起了永哥儿的那把哨子:“你把你那虎骨哨子,拿给魏陵了?”   永哥儿抬手一摸,才发现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虎骨哨子没带出来,想必是那晚出门太急,忘在家里了。   之前魏公子住在程铎家,他是不是在他手上看见了?   永哥儿有点怕了,他之前把哨子给程铎,程铎没有要。可他转头又给了魏公子,如果程铎误会了,那他成什么了……   永哥儿慌忙解释:“不是,他说想拿去仿制一个,我就借给他看了。只是借的,没有给他,作为交换,他答应教我射箭……”   永哥儿感觉自己越说越糟,教射箭已经是很亲密的行为了,更别提他还拿了魏公子送的弓箭。程铎会不会以为他招惹了他还不算,又招惹了魏公子?   程铎见永哥儿都要哭了,连忙道:“好了,我相信你,别急。”   “不是,魏公子临走还送了我一把弓箭,我收下了……”永哥儿不敢隐瞒,一股脑儿全都说了。   “我知道。”程铎说完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立马改口道:“我是说,他都教你射箭了,送你一把弓箭不算什么。”   程铎心知,永哥儿虽然因为出身和从小接受教育的缘故,总是喜欢把自己放在卑微的一方。可就算是再卑微的人,知道自己被喜欢的人让来让去,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永哥儿心里都不会好受。   程铎知道永哥儿好哄,可他好哄不代表他不会伤心。   这还不算什么?!   永哥儿不敢置信,虽然他知道自己和魏公子清清白白的。可是在程铎看来,不会觉得他接受了别的男人的馈赠,因而生气吗?   村里的男人,就算媳妇儿在外面跟人多说了两句话,他们都会回家骂骂咧咧,甚至打媳妇儿。   程铎:“呃,以前收的就算了,以后我给你做,咱们不要他的东西。”   程铎说“咱们”,听起来像是一家人,永哥儿有点高兴,但还是忍不住担心:“你不生气?”   “当然……生气!”   程铎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想到魏陵对永哥儿的种种特殊,还有他在树杈上看魏陵教永哥儿射箭的心情,久违的酸意突然又冒了上来,一脸气闷地看着永哥儿:“不过不是气你,是气魏陵那个混蛋。”   还有他自己。   “你答应那家伙的招待,以后我来就好了,你不要理他。”   他才不信魏陵对永哥儿没有企图呢,那家伙做了那么多事,甚至大老远跑来,总不至于只是觉得永哥儿像他弟弟! 第45章 不然以后村里丢东西怎么办?   程铎和永哥儿是第二天下午回到村子里的, 本来永哥儿打算一起去程铎家,可是程铎远远地看见自己院子里有人,就开口让永哥儿先回去。   他和永哥儿还没成亲, 万一传出一起消失好几天的流言, 就算他们最后成亲了, 永哥儿将来在村子里也很难抬起头来。   好在李旺外出去了,如果有人问起永哥儿,他还可以说去给自己阿爹送东西了。   永哥儿跟程铎对好了说辞, 点了点头:“那我走了,你回去赶紧上药。”   “我知道, 你去吧,有事记得来找我。”   程铎回到自己家,才发现院子里等着的是李三爷和李大壮父子。除此之外,他院子里还晾了十几张狼皮,看起来都是处理好的,虽然有些狼皮破破烂烂,边缘处还不怎么齐整,但那都是他杀狼的时候破坏的。   “程铎,你可算回来了……”李三爷看到程铎,马上激动地站了起来, 可是看到他的样子,又面露迟疑:“你, 你这是怎么了?”   程铎苦笑:“三爷也看见了,狼群半夜进屋偷袭, 我好不容易杀出一条生路, 只能往大山里跑。后来弄死了头狼, 我却在山里迷了路, 摸爬滚打好几天才找到方向……”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李大壮也一脸惊奇地问。   关于这点程铎也想好了对策,苦笑道:“杀完野猪之后生了一场小病,本来身体就没好全,后面又因为狼群偷袭受了伤,才弄得这么凄惨……三爷,我走了几天了?”   “约莫五六天了吧,还是沙二看见你家门没关,进院子一看满地都是死狼,吓得赶紧跑去叫我……”   李三爷解释了一下,程铎这院子确实够吓人的,他怕村里人害怕,没让两个儿子对外说,连沙二都打了招呼,让他暂时别说。   “发生了这么大事,你怎么不往村里跑?”李三爷责怪道,他觉得程铎是见外,不想给村里人添麻烦。因为他是外来户,把狼引进村里,别人可能会说闲话。   程铎见状也不好解释,只能默认了。   “对了,你杀的这些狼实在是太多了,狼肉我让沙二带了一些回去,我们自己家也拿了一些。剩下的我让二牛背到二十里坡卖了,卖的钱等他回来我再让他给你。这天有点热了,不卖得坏,你不会怪我给你做主吧?”   “当然不会,多谢三爷了。”程铎还是相信的三爷的人品的。   说实在的,人家三爷忙前忙后,还帮他隐瞒了消息。别说拿他点狼肉,就算什么都不给他留,他也说不出个好歹来。   不过李三爷的做法还是让程铎很安心,如果他一失踪村里人就迫不及待瓜分了他的东西和屋子,那他才要心冷了。   “那行,既然你回来了,我和大壮就先回去了。”李三爷这几天和大儿子一起帮程铎处理了狼皮,本来就有点累了。眼下程铎安全回来了,怕他觉得不方便,就赶紧告辞了。   “我送送你们。”   “行了,你回去吧,折腾好几天了,赶紧把自己打理一下,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儿了。”李三爷看程铎客气,心里受用,也难得用长辈的语气打趣了一句。   两父子刚刚回到村子,就看到永哥儿怒气冲冲地过来了:“三爷,我们家进贼了!”   “什么,进贼?”他怎么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后面吴桂花带着丰哥儿追来了:“永哥儿,你可别胡说!”   “我还没说什么呢,大伯娘这么急干什么!难道跑进我们家偷东西就是你?”   “谁偷东西啦?你才偷东西,我还说你偷人呢!不然这好几天,你们家一个人都没有,你跑哪儿去了,不会是在某个相好的被窝里吧?”   别说,吴桂花还真的猜中了一半。   好在永哥儿早就跟程铎对好了说辞,这会儿也没有慌:“我去给我爹送东西了。大伯娘怎么知道我们家没有人的,你是不是去过我们家?”   吴桂花丝毫不惧:“我当家的和老二是亲兄弟,发现他们家人没了,当然要去看看了!三爷,老二一家不会撞邪了吧,先是我那两个大侄子不见了,眼下连老二都不见了!”   她又指着永哥儿,一脸夸张地道:“你看看他,一身皮肉突然变得这么惨白,嘴唇这么红,说不定真正的永哥儿早就被妖怪吃了,现下这个是妖怪变的……”   “娘,你别吓我!”丰哥儿一听吴桂花这么说,眼珠一转,似模似样地躲到了她身后。   “吴氏,你浑说什么!李旺出门前跟我打过招呼的,他跟程铎的朋友去鹿山找李大李二了!”李三爷气得不轻,当即把她叱骂了一顿。   这吴桂花有没有脑子!说他们村里有妖怪,以后他们村的人还能出门吗?   “那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吴桂花不依不饶,非要把妖怪的头衔安到永哥儿头上。   “大伯娘,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家那几斤腌野猪肉是你拿去的吧?还有我们家的存的十几斤粮食,我和爹辛辛苦苦上山摘的蘑菇、松子和笋干,还有我和爹的好几件衣服……你还给我!”   永哥儿没说的是,她连自己给程铎抓的药包都拿去了。当时他找王大夫拿了四副药,给程铎熬了一副,剩下的三副也不翼而飞了!   幸好他的虎骨哨子看起来旧巴巴的不值钱,不然肯定也保不住。   “你才转移话题呢,说不定就是被你这个妖怪吃了!”   “有没有拿,我和三爷去你们家看一遍就知道了。上次的野猪肉你们家没分吧,如果找到了怎么算?”   永哥儿这会儿真是恨死吴桂花了,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又听他爹再三强调他们断绝关系了,永哥儿早就不把吴桂花当大伯娘了。之所以还这么喊,只不过不想落人口实罢了。   他阿么的事他还没跟吴桂花算账呢,她现在又趁自己不在家,进他们家偷东西,真是贼性不改!   “什么,娘,你说捡的腌猪肉,是从二叔家拿的?”李长生一来就听到永哥儿说出这么一句,立马惊呼出声。他是个木楞的,也没有注意到他娘和弟弟直给他使眼色,说完才惊觉不对。   可是围观的村民已经听见了。   “这吴桂花也太过分了吧,竟然连自家人的东西都偷!”   “她这些年从李二家拿走的东西还少吗,也亏得李二老实。”   “李二那种老实人都受不了了,当众说了李满仓一家断绝关系了,没想到这吴桂花还这么厚脸皮!”   吴桂花慌了:“谁说我拿老二家东西了,我那腌猪肉就是捡的!”   她一边说,一边暗示丰哥儿回家把东西藏起来,可惜永哥儿早就盯着了,见状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腕:“丰哥儿,你要去哪儿,不会是回家藏东西吧?”   谁知丰哥儿反应很大地打开了永哥儿的手,尖叫一声:“你这个妖怪,不要碰我!”   他挤开永哥儿,正要跑,不妨人群中的钱阿么突然冒了出来,一双死死地钳住了丰哥儿:“你跑什么?既然没有拿,那肯定要搜了才作数啊!”   他都听他家雨哥儿说了,原来最开始说他克夫是从丰哥儿嘴里传出来的,枉他还以为他们雨哥儿跟丰哥儿关系好呢,原来暗地里破坏他的婚事!   “你放开我!”丰哥儿挣了几下,可他一个小哥儿,哪挣得过干了几十年农活的钱阿么。   在永哥儿的催促和钱阿么的鼓动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李满仓家。李满仓刚从地里赶回来,正抱着一包东西慌里慌张地出门呢,一群人进去,刚好将他堵了个正着!   “好啊,抓贼拿脏,这下我看你们还怎么否认!”钱阿么激动坏了,一个箭步上前,就把李满仓手里的布包裹抢了过来!   “你还给我……”李满仓还想抢,但又被其他村民拦了下来。   “这块布是我爹的衣服,上面的补丁还是我亲手打上去的呢!还有我家的粮食,我腌的野猪肉……”永哥儿全都认了出来。   并且这些东西都少了大半,特别是野猪肉,他本来分了五斤,后来程铎又给了他七八斤……如果不是他回来得快,恐怕什么都不剩了!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都到这个时候了,吴桂花还想嘴硬。   “大伯娘,别的我就不说了,这针线是我做的总没错吧?还有野猪肉,你们家哪儿来的,你说出来,我们可以一家一家去问!”   吴桂花暗暗咬牙:早知道永哥儿会不管不顾地闹开来,他们一家就是撑死了,也不该留下这些!   其实吴桂花也是一时兴起,她本来就因为自家失去了地和银子发愁,过日子的时候也就越发仔细。   可他们一家大手大脚惯了,别说是娇生惯养的丰哥儿,连她也觉得受不了。   后来她偶然发现老二家一连几天没有开过门,鬼使神差就进去了。也是永哥儿出门的时候急,只是把门带上了,并没上锁,这才让她有了可趁之机。   李满仓和吴桂花都不承认,可是事实面前,他们也不得不认。   李满仓还狡辩道:“长生他娘看老二家没人,特地拿回来帮忙保管的,不是偷,我们没有偷……”   话未说完,就被钱阿么打断:“我看是保管进你们一家的肚子里吧?”   “钱氏,我当家的跟老二是亲兄弟,他说了是保管,就是保管!再说这是我们李家的家事,你管不着!”吴桂花恨毒地看着钱阿么,差点想生吃他的肉。   钱阿么才不怕:“谁说的,李旺都说要跟你们断绝关系了!”又转头看向李三爷,煽风点火:“三爷,他们一家手脚不干净,是不是要想想办法,不然以后村里丢东西怎么办?”   这时候就能看出做人的差距了,吴桂花平时尖酸刻薄,处处占人便宜,村里跟她有过节的不少。   之前他们家遭殃,就有好些人忙着看戏,这下更是落井下石,甚至有个李家的亲眷提出吴桂花给李家丢了人,提议把她休回去。   吴桂花一听就白了脸:“当家的,你说句话……”   李满仓当然不肯,连忙跟三爷求情:“三爷,长生他娘是第一次,你就饶了她吧。我们家之前被人骗得那么惨,长生他娘也是没有办法了……”   永哥儿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大伯,我们家还一亩地都没有呢!你想没想过大伯娘偷了我家的粮食,我和爹要怎么过?” 第46章 想不想看里面都有些什么?   这年代女人被休弃是很严重的, 特别是还因为偷窃由长辈做主开了宗祠,那她就算回娘家娘家也不敢要的。要么卖到更远的地方去,要么不管不顾任由她饿死都有可能。   李三爷见李满仓帮着求情, 也没有做得太过, 只让吴桂花赔李旺家一两银子, 如果拿不出银子,就用等价的粮食作为赔偿。   “什么,一两银子?他家这些破烂可不值一两!”吴桂花一听还想讲价。   李三爷懒得跟她掰扯, 直言道:“要么你给永哥儿一两银子,要么我召集李家族老开宗祠, 你自己选一样吧!”   “我们给钱,我们给钱……”李满仓咧着一嘴黑黄的牙讨好地看着李三爷,一边说一边还没忘了拉扯吴桂花,让她不要说了。   李长生也有些面红耳赤,呐呐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永哥儿没看见丰哥儿,偶然一转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躲回了屋里。仅用一双眼睛从窗棂下怨毒地盯着他,那眼神阴森森的,好像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很对不起他们一家似的……   永哥儿觉得丰哥儿好像有点不太正常了, 但他也没有在意。   吴桂花当然是不乐意给银子的,他们一家还欠着账呢。她敢说他们前脚拿出真金白银给永哥儿, 后脚就有借钱的亲戚上门要账了。   好在他们家往年种的粮食都有多余的,在李三爷的监督下, 李满仓称了价值一两银子的豆子、高粱和玉米等粮食给永哥儿。   这些粮食本就便宜, 豆子一斤三文, 高粱两文, 玉米稍微高一点,但也不会超过四文。   所以李满仓称的粮食,加起来足有两三百斤了。吴桂花心疼地直抽抽,偏偏大儿子为了弥补,还积极地帮忙送上门……吴桂花都上去挠他两下!   村里发生了什么,程铎一无所知,他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程铎烧了一大锅热水,将自己从上到下洗刷了一遍:长得乱七八糟的胡子刮了,身上和头发都用猪胰皂洗了两遍,然后又换上了自己来时的那身冲锋衣和黑裤子。   他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下面了,穿这么一身虽然不伦不类,但他今天没打算出门,学着永哥儿的做法熬了一锅猪大骨汤,然后一边洗衣服,一边等着媳妇儿上门。   说到洗衣服,程铎家旁边不是有条小山溪吗,他把下面扩大了一些,弄成了一个小水池。平时用水也不直接在里面用了,而是用水桶挑回来,这样干净一点。   虽说用水多了水池的水很快会见底,可是对程铎这样的单身汉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程铎的腿已经好了很多了,但他没有勉强自己,就用一个桶来来回回地打水,反正就十几步的距离,就当运动了。   程铎洗完了衣服,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汤里的骨头都快熬烂了,还是没等到永哥儿。   程铎无法,自己烫了一盆青菜,和着猪骨汤和包子一起吃了。等到夜幕降临,他偷偷摸去了永哥儿家里。   永哥儿看到他,第一反应不是程铎半夜来找他,而是反射性地往院子外面看:“你没被人看见吧?”   说完把他拉进屋里,飞快地关上了门。   “你怎么吓成这样,谁在外面吗?”   “……”永哥儿有些难以启齿。可能是因为昨天闹了一场,自己在村里人面前露脸的缘故,他发现自己如今再出门,村里有不少汉子会盯着他看。   不止是单身的闲汉,有些成了亲的也看他……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白天都走到山坳口了,又半道折了回来。   “有人欺负你了?”永哥儿不肯说,程铎只能自己猜。   “没有……”永哥儿头摇到一半,又止住了,想了想把吴桂花来家里偷东西的事告诉了程铎。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敢来找我?”程铎听完皱了眉。   他觉得这个吴桂花就是属癞-蛤-蟆的,动不动蹦出来恶心人。上次她想把地要回去的事还没跟她算账呢,如今又来招惹他媳妇儿,真当他好脾气的?   永哥儿含蓄道:“我刚惹了麻烦,还是安分一点儿的好……”   他不敢告诉程铎,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多招人眼。他现在都有些后悔恢复容貌了,可是让他用以前的样子面对程铎,他又不愿意。   程铎好不容易才喜欢他呢,而且别以为他不知道,在山林的那天晚上,程铎看他都看呆了。   “你怎么来了?”永哥儿转移话题问。   “不是说好了给我上药吗?我都把自己洗干净了,左等右等你都不来……”程铎有些委屈。   别看他杀丧尸的时候冷静又凶残,谁谈恋爱不是第一次啊!好不容易跟喜欢的人确定关系,当然想跟对方黏在一起了。   永哥儿一听果然心疼了:“我不是让你回家马上上药嘛……”   边说边把程铎领回了自己屋里,想让他脱了衣服,他好给他上药。   可是程铎那么高高大大的一个汉子站在自己床前,好像本来挺宽敞的屋子都变得窄小了,空气中还有一股他已经熟悉的,属于程铎的味道……   永哥儿感觉心跳得飞快,原本催着程铎脱衣服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程铎却很自觉,二话不说就把衣服脱了,还转头过来看永哥儿:“愣着干嘛,上药啊?”   “嗯……”永哥儿感觉脸颊有点热,好在他背着油灯站着,程铎应该看不出来。   此时的永哥儿已经忘记了,程铎在黑漆漆的地窟里都能看见的事实,只是下意识觉得昏暗的灯光比较安全。   俩人都是恋爱生手,何况现在做的还是上药这样的亲密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焦灼气息,程铎被永哥儿的手指摸着摸着,也觉得下三路有点发热……   未免自己出丑,他连忙在永哥儿上完最后一处伤口,还不知所措地重复涂抹的时候,推开了他,双臂一伸就把腰上的衣服带了回来:“这样就好了,不用再抹了。”   永哥儿哪是在抹药啊,简直就是在诱-惑他!   永哥儿也松了口气,他刚才大气也不敢出,就怕程铎突然转身,把他按到床-上……虽然他也不想拒绝,可是他们还没成亲呢。这段感情本来就是他拼命求来的,若是婚前就这样那样,程铎会不会看不起他?   其实古代人比大家想象的奔放,越是贫穷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事情越多。永哥儿知事就挺早的,一方面是村里的汉子和媳妇儿什么都敢说,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往往能把未成亲的姑娘和哥儿们说得面红耳赤;一面是是他两个哥哥和赵寡妇不清不楚的,他甚至还在他们房里看到过那种画了两个小人的书……   永哥儿想到那书上的两个小人“打架”,脸颊顿时更红了。   “你在想什么,脸怎么这么红?”程铎明知故问。   永哥儿慌张地瞄了他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我们还是去外面吧。”   在他房里他总觉得不自在。   永哥儿不但自己走了,他还把油灯也带走了。程铎无法,只好拉上衣服跟着出去:“你吃饭了没有?”   永哥儿点头:“吃了。”   程铎想也知道,他一个人肯定又是清汤寡水,怎么节约怎么来。   “那你陪我吃一点?我又饿了。”   永哥儿顿了一下:“那你吃,我陪着你。”   他知道程铎最近胃口很大,按他这种吃法,就算空间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吃的。之前在山上就算了,如今都下山了,他晚上睡觉也不用吃太多,所以他还是帮程铎节约一点吧。   程铎听出来了,上下扫了永哥儿一眼,一本正经地道:“我喜欢我媳妇儿胖一点,这样抱起来手感比较好。”   永哥儿一听,以为是程铎对自己不满意了。也是,他们之前在山上抱着睡过的,程铎从来都规规矩矩,没有出格的动作。还有刚才也是,他什么都没做……   永哥儿就算不懂,也看过村里的媳妇儿和汉子们调笑的。那些汉子动不动就喜欢占人便宜,像赵寡妇,还当着很多人的面似真似假地抱怨过。其实她更像炫耀,因为村里的婶子和媳妇们听完,脸上的表情更生气了。不过她语气中那种得意,永哥儿直到现在还记得……   他那时候不懂,现在有点懂了,他想让程铎更喜欢他!   “那我、那我一起吃一点好了。”永哥儿呐呐地看向程铎。   程铎笑了:“真乖!”   他中午炖的那锅汤已经吃完了,如今这锅是现炖的,笋干炖的猪蹄,那只大白猪的四个猪蹄全在锅里了。   永哥儿顶多吃了一个,其他三个都被程铎消灭了。   程铎吃完打了个饱嗝,然后叹了口气:“老吃炖汤,我觉得有点腻了。”   永哥儿都不好意思说他,他们在山上就吃了两大锅猪肉汤,程铎今天中午和晚上大概吃的也不少,加上现在的宵夜……他能不腻吗!   他刚这么想,程铎又掏出了水果罐头:“来,吃点罐头解解腻!”   “……”   永哥儿就着程铎的手吃了一口掺了糖水的大白梨,突然反应过来问:“你现在拿东西都这么快了?”   在山上的时候,程铎还动不动就卡壳呢。   “当然,想不想看里面都有些什么?”程铎对他眨了眨眼睛。   永哥儿迟疑地点了点头,他确实好奇,不过程铎不想告诉他的话,他也不会问。   程铎挥了挥手,只见堂屋里突然冒出了一堆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成袋的大米、面粉、挂面,蒸好的面饼、包子、馒头,还有桶装的油、盐、各种调料。   另外还有少量的水果罐头、一些烟和五六瓶白酒。   程铎感觉程钊的队伍应该是去基地食堂进了货,并且这些人还不怎么信任他,因为他只在程钊的私人物品里看见了晶核、枪-支dan药和少量药品。   程铎其实有点失望,他但凡在里面装一块金砖,或者宝石项链、手表手电筒什么的,他拿出去卖一个都够吃一辈子了!   而且这个空间也有点小,只有两平方米左右,活物进去,拿出来就变成了死物。   程钊:对不起咯? 第47章 快拉我出来!   永哥儿只觉得眼花缭乱, 伸手碰了碰装米的袋子,听到程铎说里面装的是什么以后,又仔细摸了摸, 然后抬头看着程铎道:“这个袋子好结实啊, 用完了可以拿来做衣服吧?”   程铎连忙:“还是别了, 这种塑料袋子做衣服穿起来不舒服,还是留着装粮食吧,再说我们又不是没钱买布!”   六七十年代最穷那阵可能有人这么干, 但这个材料想也知道它不会透气,也不会贴身。永哥儿大概是穷人思维惯了, 竟然跟六七十年代的人想法差不多。   程铎又说了“我们”,听起来像是他们已经在一起过日子,有商有量的。   “哦。”永哥儿不仅不失望,还很高兴。   程铎的话像是给了他勇气,原本他都不怎么敢伸手的,在程铎的鼓励下也有了兴致,上前挨个查看。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些包装上贴了亮闪闪标签的烟和白酒:“这些是字吗,怎么弄上去的?好漂亮!”   程铎马上意会:“这些都是纸的,一遇水就化了。”   他可不想以后媳妇儿给做的衣服,前面贴着XX香烟, 后背写着某某特酿,想想都囧。   “那又是什么?”永哥儿又看到十几颗手指头大小的不规则石头, 伸手就想去拿。   “那个别碰!”程铎连忙按住他:“这是丧尸身上挖出来的,可能携带病毒, 除了我, 谁都不能碰。”   永哥儿一听是从活死人身上挖出来, 当即吓得不敢动了:“那你赶紧把它们丢了吧, 这种东西想想都晦气。”   程铎笑了:“我的身体想恢复,还得全靠它们呢。”   “真的?”永哥儿这下不嫌弃了,看着那十几颗石头,跟看着什么宝贝似的,双眼闪闪发光,还仔细数了一遍:“一、二……十三、十四,才十四个,够吗?”   “够了,那颗最大的是三级晶核,另外还有五颗二级的,够我用好久了。”程铎其实还打算留个三五颗,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应急用。像是在天坑时那种情况,他如果能早点找到拿到晶核,也不至于让永哥儿背着走。   “你用这个会有危险吗?怎么用?”   程铎为了给永哥儿演示,当场吸收了一颗一级的,然后又运转着那股能量在丹田内运行了许久,等到再睁眼时,旁边的永哥儿都撑着手臂在打瞌睡了。   程铎把永哥儿抱回房里,怎料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僵硬,短短十几步路程,放下的时候他差点连呼吸都停了。   程铎忍笑在他光洁的脑门上亲了一口,又拉过被子给他盖到胸口:“睡吧,我就在堂屋,别怕。”   永哥儿慢慢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自己半张脸,然后往里翻了个身,刚好把床的外侧留出来。   程铎:“……”   因为家里穷,他这个床其实很窄,下面就是一块木板,木板上铺了厚厚的稻草,因为是夏天,稻草上面只放了一张半旧的凉席。   不过永哥儿很爱干净,稻草有股阳光晒过的自然味道,凉席也擦的干干净净的。   程铎不忍拒绝永哥儿的好意,可又觉得跟媳妇儿躺一张床上,有点考验他的定力。要知道这是个天干火热的季节,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躺上去容易,让他什么都不做就难了。   在山上的时候没有那个条件,现在作案工具齐全……   程铎想了想,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他半坐在床头,一条长腿搭在床沿,身后靠着柜子。   永哥儿听到身后良久没有动静,又把脑袋转了回来,看到程铎坐在他旁边,拢着被子偷摸摸地笑了。   程铎感觉腿上靠过来一团圆滚滚的物体,对方白皙的俊脸藏在被子里,从程铎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只通红的耳朵。   程铎在那颗脑袋上揉了揉,静谧夜色中,他的声线有些低沉:“睡吧。”   程铎一晚上吸收了三颗晶核,只感觉神清气爽。他趁着永哥儿还没醒,到堂屋把满地物资重新收了起来,只留下了早餐足够两人吃的包子和馒头。   至于粮油米面,他肯定是要给永哥儿留的,只是要换个包装,等永哥儿起来再说。   此时的天色还很黑沉,正是早上四点多,大多数人睡得最沉的时候。连最勤劳的村人,最少也要过半个时辰才会起床下地。   程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等回来的时候,空间里已经多了一只断了气的母鸡。他这也不算是偷,吴桂花不是喜欢占人便宜吗,他这次就让她尝尝“捡钱”的滋味!   “你回来了?”永哥儿看到程铎,原本想出门寻找的脚步停下了,两只眼睛不自觉地露出欣喜来。   他还以为程铎没等他睡醒就走了……   程铎脸上的冷意瞬间消融,温和地看向永哥儿:“嗯,回家拿了点东西。”又转移话题:“我们早上喝点大米粥吧,配上包子和馒头,弄点咸菜,再炒个新鲜莴笋?”   老吃大鱼大肉,早上吃点清粥小菜清清肠胃也好。   “嗯,我这就去摘菜!”永哥儿答应一声,飞快地往自家菜地里跑了,连程铎提醒他先洗漱完再去都没听见。   另一边李满仓家,吴桂花也起得挺早的。倒不是她勤快,而是古人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睡得早,起得当然就早了。加上年纪大了觉少,她也早早地就爬起来了。   之前已经说过了,李满仓家的房子在村子中间,这也导致她家附近的地只能种点葱姜蒜苗什么的。要吃菜,还得走一段距离去摘。   吴桂花带着簸箕出了门,到了自家菜地,刚拔了一株莴笋,突然发现旁边地里散落着三枚铜板!   这铜板放的位置也很巧妙,正好夹在一株莴笋和旁边的杂草下面,如果不是进来摘菜的人很难发现。   吴桂花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半夜来偷她的菜,不小心掉了的,可转头发现自家菜地的菜一根没少。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飞快地捡了起来。   捡完她还不满足,又抬头四下寻找。这一找还真让她发现了,前面还有!   吴桂花一路过去捡了五六枚,走到一处山壁岩缝前面,发现里面还有五枚!   吴桂花高兴坏了,想也不想就侧身进去捡。那些铜币摆放的位置是由近到远的,吴桂花捡第一个很轻松,可是捡到第三个的时候,她发现岩缝好像越来越窄了,可是为了捡钱,她还是拼命往里挤。   之前已经说过了,吴桂花长得五大三粗的,手臂、特别是上围,那叫一个波澜壮阔……   而且这岩缝是个瓶口形状,由大到小,再由小到大,给人一种里面很宽敞,我能挤进去的错觉。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吴桂花卡在岩缝里,一连把四枚都捡到了。可是当她要去捡第五枚的时候,缝隙里一窝正在进食的蝎子被她惊动,一窝蜂地爬了出来,有一只甚至从她手上爬了过去。   “啊!”吴桂花大惊失色,用力往外一挣,却因为卡得太紧身子没动,头脸反而因为惯性,狠狠磕到了前面岩壁上,立马就磕掉了她一颗大牙!   吴桂花满嘴是血,偏偏卡在岩缝里无法动弹,发髻也散了,衣襟也挣开了,整个人狼狈地不行。   并且那岩壁某些凸起的地方被人为打磨过,锋利地不行,她越是挣扎,那锋利的锐角越是很快划破单薄的夏衣,割得她浑身都疼。   吴桂花无法,只得大声呼救。   最先赶来的村民是王婶,她之前还因为丰哥儿的婚事,恭维过吴桂花呢。此时看到她卡在岩缝中动弹不得的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哎哟,吴桂花,你没事钻洞里干什么?又不是狗!”   “快拉我出来!”吴桂花气急败坏地大叫。   好在王婶只是取笑,笑完就去拉吴桂花了。只是吴桂花卡得死死的,她一用力对方还一个劲儿的“哎哟哎哟”地呼痛。   王婶也没法了,又招呼了旁边一个路过的年轻媳妇儿,两人一起才把吴桂花拽了出来。   年轻媳妇儿好奇地看着吴桂花手里散落出来的铜板:“婶子你…难道把钱藏在这个洞里?”   家里那么大地方,难道就没个藏钱的犄角旮旯?   想到吴桂花前天才因为偷了李旺家的粮食被抓个正着,年轻媳妇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你这钱,不会又是偷的吧?”   所以才不敢藏在家里,怕被人家搜出来啊!   “你才是偷的,这是我捡的!”吴桂花豁着带血的门牙,狠狠瞪了眼年轻媳妇,会不会说话?你这么说话,怎么没被人打死呢!   年轻媳妇儿好心帮忙,这会儿也不干了:“你说谁偷呢?一把年纪了还被人当贼堵在家里,呸,不要脸,老贼婆!”   吴桂花刚刚受了这么一场罪,本来就心里窝火,一听对方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老贼婆,马上就翻身爬了起来,扑上去打那年轻媳妇儿。   “哎哟,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王婶一边看热闹,一边拉偏架,这么一会儿已经围过来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有个中年妇人见吴桂花跟自家小儿媳厮打在一起,自家小儿媳还被对方抓花了脸,当下怒喝一声,也扑上去帮忙了。   没一会儿李满仓和李长生闻讯而来,却被那对婆媳家的男人们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以前大家还因为李满仓那两个村霸侄子的缘故不敢对他怎么样,眼下那李大李二都失踪多久了,他们私下里都传他们已经没命了。   因此那刘家父子三个打人的时候丝毫没留情面,拳拳到肉,算是把以前在李大李二那里受的窝囊气出了!   不得不说这个发展,连始作俑者程铎都没料到。他就是想让吴桂花吃点苦头而已,连对方会把大牙磕掉都没想到。   要知道古代可没有补牙这门高深的技术,吴桂花以后但凡张嘴,人家一眼就能看见她这口标志鲜明的豁牙,也算是她不修口德的报应了! 第48章 凭什么白白给搜?   闻讯赶来的李三爷听到打架的一方又有吴桂花, 脸直接黑了:“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就是,凭啥打我家春喜!”那刘家婶子也是个狠人, 趁着吴桂花受伤状态不佳, 将她挠了个满脸血指印。   吴桂花支支吾吾:“是她先骂我偷钱……那些钱明明是我捡的!”   说到“偷”这个话题, 吴桂花的气势自然落败下来。她敢在王婶和刘家小儿媳面前撒泼,却是不敢在李三爷面前抵赖的,为了之前偷东西那事, 李三爷差点做主把她休回娘家了。   吴桂花说得不清不楚,但王婶是个长舌的, 活灵活现地把刚才的经过学了一遍,满脸都写着幸灾乐祸。   刘家婶子有点尴尬,但还是抢着道:“我们家春喜就是说话直了点,吴桂花你一把年纪了,跟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计较什么?越活越回去了!”   她一边把责任推回吴桂花身上,一边暗地里瞪着自己小儿媳。这春喜进门一年多了,连个好消息都没有,尽会给她惹事!   年轻媳妇,也就是春喜一脸不服:“我是好心帮忙,谁知道她还打人呐?早知道我就不帮了!”   刘家父子原本还有点尴尬, 听婆媳俩这么一说,瞬间理直气壮起来。反正人也打了, 错也不在他们家,吴桂花想赖上他们不可能!   “那她们把我挠成这样, 就白挠了?还有我当家的和长生, 三爷你看看他们一家子强盗把他们打成什么样儿了!三爷, 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硬的不行, 吴桂花只能来软的,抹着脸就大哭起来。别说,她嘴唇破了,被人抓得满头满脸的血,坐在地上哭嚎的样子还挺能唬人的。   “吴桂花,你可别恶人先告状,王婶都说了,先动手的人明明是你!”刘家小儿子道。   吴桂花一窒:“那我当家的和长生呢?你们凭什么打他们!”   “我们明明是看你打我媳妇儿,气不过才来帮忙的……”   双方又开始掰扯,总之谁也不让谁。   李三爷听得头大,又发现两边都有责任,干脆和起了稀泥:“吴桂花,你先打人是你不对;祥子媳妇,你也不能动不动就说人家偷钱……”   李三爷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吴桂花,你说你钻进洞里是为了捡钱?那种地方能捡到钱?”   “是吧,谁会把钱丢在那种地方!”春喜见李三爷似乎赞同自己,飞快地附和了一句。   吴桂花听他们一唱一和,马上喊起冤来:“三爷,你不会也以为我偷了人家的钱吧?那钱就在我家菜地里,我一路捡过去的!”   她之前得了意外之财,脑子发热,这会儿有点冷静下来了,想到自己说的话,突然后背一凉:“我就说…哪个杀千刀的,故意把铜板放在我家地里,引我进钻进洞里出丑!三爷,你不知道,那洞里还有一窝蝎子,我差点就被咬了!”   “哟,还有这种事?”   “谁会白白给人送钱呐?”   吴桂花的话在场众人都不信,十一文钱对他们来说不少了,谁会为了整人,专门给人家送铜板的?   如果钻个狗洞就能拿钱,他们也愿意钻!   其他人不信,吴桂花却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正想继续争辩,却不妨丰哥儿推开人群挤了进来,着急道:“娘,不好了,我们家母鸡少了一只!”   但一看清吴桂花的模样,丰哥儿愣住了:“娘,你跟人打架了?”   再转头看到父兄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又惊呼一声:“爹,大哥,你们怎么成这样了——”   李满仓也顾不得解释了,上前抓着丰哥儿问:“什么,你说我们家鸡少了一只?怎么少的,鸡圈坏了?”   丰哥儿愣愣地张嘴:“没有,鸡圈好好儿的,我打开门放鸡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只……”   他们就剩这五只鸡了,还指望着他们下蛋吃的。所以他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鸡圈里放鸡,然后捡鸡蛋。   他们家住在村子中间,一般黄鼠狼、野猫野狗什么的不可能到他们家偷东西,因此他们家养的鸡鸭从来没少过。   “好啊,我知道是谁了,肯定是李旺家那个小妖精!他偷了我家的鸡不算,还放铜钱让我钻狗洞!”吴桂花一拍大腿,想也不想就把大帽子扣到了永哥儿头上。   这也很好理解,吴桂花虽然不修口德、喜欢占人便宜,但最近三天跟他们家发生纠葛的,就只有永哥儿了。   她当下连跟刘家人吵嘴都顾不上了,拉着李三爷就要去李旺家找他们家的鸡!   李三爷不愿意,吴桂花还把三天前永哥儿告状,李三爷去搜他们家的事情搬出来,直言他不搜就是不公平。   李三爷被她缠得没法,又被围观的好事村民鼓动,只能答应去看看。   这边永哥儿的粥刚刚熬好,舀出来正准备洗锅炒菜,那边程铎就听到了院子外的动静。   他飞快地把不该出现在永哥儿家的东西收起来,然后交代他:“你只说自己没出过门,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别怕。”   不是程铎不想留下来帮忙,而是他这个时候出现在永哥儿家里不合适。他先离开,等会儿若是发现永哥儿应付不了,他再转回来,装作路过也是一样的。   “我不怕……”永哥儿满头雾水,然后就看到他长腿一瞪跨过低矮的土墙,迅速消失在了屋后的树林里。   永哥儿心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定了定神,没一会儿就看到李三爷领着一大群人进了他们家院子。   “三爷,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小妖精,你还装傻,你把偷了我们家的鸡还来!”吴桂花扑上去就想打永哥儿,被三爷和村里的男丁拦下了。   甚至那柳书生也在其中,他满脸绯红地瞄了眼永哥儿,又转头对着吴桂花道:“捉贼拿赃,你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能唐突佳人?”   永哥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什么唐突佳人,他一句也听不懂!   但他一向不喜欢柳书生,因此往旁边挪了点,看向李三爷:“三爷,我可没偷他们家的鸡!”   其实永哥儿有点想笑,刚刚吴桂花说话的时候他都看见了,对方门牙豁了一块,又像是被人抓烂了脸,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都忍不住想幸灾乐祸了。   李三爷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又道:“这吴氏非要说你偷了她家的鸡,永哥儿,你看怎么办吧?”   永哥儿闻言有点为难,不让人搜吧,好像他做贼心虚;让人搜吧,在场这么多人,岂不是都要去他住的屋子看一遍?   永哥儿本来是不在意的,可是许多单身汉子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他总觉得不太好。   “怎么,你不敢让我们搜了?”丰哥儿看见他那张狐媚的脸就来气,哼了一声道:“狐狸精,就会到处勾引汉子!我看你就是狐狸精变的,狐狸不是喜欢吃鸡嘛?”   “丰哥儿,你说够了没有!”永哥儿觉得自己不说不行了,本来三天前那么一闹,就有很多人觉得他变得太快。如今他再不解释,怕是要坐实狐狸精的说法了。   永哥儿也不隐瞒了,把他爹教他涂抹药汁,改变肤色的事情说了,又拿出没用完的草药抹在手上给所有人看。   “你们看,这药汁涂上就变黑了,我突然变白,只是没有涂了而已……这下大伯娘和丰哥儿总不能再说我是狐狸精了吧?”   李三爷等人看到都很惊奇,不过想到李旺出事前一直往山上跑,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你爹为什么……”柳书生问到一半已经明白过来了,永哥儿长得这么好看,他爹要是不把他藏得紧一点,说不定已经被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卖了!   柳书生这么一想,看着永哥儿的眼神又更怜惜了一些。读书人都改不了这个毛病,看见长得好看的佳人就天然地觉得人家无辜,这时候的他已经浑然忘了,永哥儿难看的时候他是怎么长篇大论斥责人家的。   永哥儿继续不搭理他:“三爷,我也不让你为难。大伯娘想进去搜可以,不过若是什么都搜不到,她不但要赔我一只鸡,还要给我道歉。对了,她和丰哥儿也不能再骂我是狐狸精!我是娘生爹养的,他们骂我狐狸精,不就连同我爹娘一起骂了嘛?”   虽然不知道他那个负心汉的爹是谁,可养大他的阿爹也不能骂!   柳书生:“永哥儿说得有理,辱人爹娘不可取……”   吴桂花没等他说完就抢过了话头:“一只鸡,你做梦去吧!你已经偷了我家一只鸡了,还想让我给你,没门儿!”   “大伯娘急什么,我说搜不到才给。你口口声声我偷了你家的鸡,干嘛不敢答应呢?”又转头看李三爷:“三爷,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李三爷还没说完,村里的单身汉子们已经开始帮腔起哄起来:“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无凭无据,凭什么白白给搜?”   “永哥儿的要求很合理!”   永哥儿顿时浑身不自在,一个柳书生已经够了,这群汉子凑什么热闹呢?万一被程铎看见了怎么办……   “娘,答应他,我就不信我们搜不到!”丰哥儿又嫉又妒,他这会儿就想把永哥儿偷鸡的事情坐实了,看这群没眼光的汉子还怎么帮他说话!   吴桂花看了自己当家的一眼,看到李满仓微微点头,很快答应了下来。   李三爷考虑到永哥儿是个未婚哥儿,只让吴桂花和丰哥儿娘俩进屋搜,并且他让王婶和大壮媳妇儿全程跟着。   至于李满仓和李长生,他们一起把柴房、水缸,甚至屋后水沟都检查了一遍。   李长生没找到东西,还哼哧哼哧地找到永哥儿道了歉。永哥儿见他被爹娘一推就坚持不住自己的立场,心里有点发冷,打断他道:“长生堂哥,该道歉的不是你,是大伯娘和丰哥儿。你说代他们道歉,你问过他们了吗?”   见李长生要说话,又继续道:“而且就算他们愿意,我也不答应!”   他们几次三番污蔑他是妖怪,万一村里人信了,他又该怎么自处?他们做得这么绝,他也不用客气了。   李满仓一家最终当然是什么也没搜到,吴桂花还不服气,嚷嚷着要去屋后的树林里找!   永哥儿心里一紧,就听得李三爷斥了一声:“行了!你们一根鸡毛都没找到,愿赌服输,快过来道歉。”   吴桂花:“那他用铜板害我遭那么大罪,就算了?”   李三爷不耐烦了:“你拿得出人证物证,我就给你做主,没有就把嘴闭上!”   吴桂花只有十一个铜板,哪有什么证据?只能跟丰哥儿一起,臊眉耷眼地磨蹭到了永哥儿面前。   至于李满仓,李三爷考虑到他是永哥儿的长辈,见对方厚着脸皮躲进人群里,只能睁只闭只眼算了。   吴桂花和丰哥儿不情不愿地道了歉,永哥儿也不挑刺,只道:“你们以后再骂我是狐狸精、妖怪,我就去你们家里拿一只鸡,说到做到。”   李三爷竟然点头了:“合理。赔礼道歉,赔礼道歉,赔礼在前,道歉在后,哪有两嘴一张,什么都不用付出的道理!”   在李三爷的支持下,永哥儿光明正大地去李满仓家抓了一只鸡,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第49章 他不怀好意!   永哥儿走进院子, 程铎已经在等他了。看他一手提着鸡,笑得眉眼弯弯,好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儿, 随口打趣道:“就这么高兴?”   “嗯!”永哥儿加快脚步来到程铎面前, 一边把自己的战利品展示给他看, 一边兴冲冲地提议:“我给你做罐子焖鸡好不好?”   本来小母鸡炖汤是最好的,不过程铎说吃腻了炖汤,他回来的路上就琢磨着换别的法子做了。   “这么大方, 不留下来生蛋了?”程铎有点意外,这只鸡还是活的, 他以为以永哥儿的节俭,他不会舍得吃。   永哥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那什么,给你补身子要紧……”   程铎都瘦成这样了,他看着怎么可能不心疼。而且他老吃程铎的东西,好不容易得了一只鸡,当然也想拿给他吃了。   程铎闻言心里有些发软,末世前他爸最喜欢买街口那家的烧鸡,每每赚了钱都会买上一只。可是当烧鸡摆上桌,最好吃的鸡翅、鸡腿永远是程钊和程薇的,他夹一筷子都要被他爸教育说他当大哥的, 要让着弟弟妹妹。   其实他爸是买不起烧鸡吗,完全不是, 他只是觉得没必要单独为了他买。   但永哥儿家是没有养鸡的,也就是说这只鸡是他拥有的唯一一只, 永哥儿想也不想就要给他了。   程铎帮永哥儿理了理飘到眼睛前面的碎发, 低头笑看着他道:“傻哥儿, 你大伯娘那只鸡还在我空间里呢, 我们吃那只,这只活的还是留下来下蛋吧。”怕永哥儿不愿意,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挺喜欢吃鸡蛋的。”   “哦。”永哥儿有点失望,但听到程铎说喜欢吃鸡蛋,又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手里有多少钱,打算再买一只母鸡。这样就算一只鸡隔天下个蛋,他也能做给程铎吃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反应过来:“大伯娘那事,真的是你做的?”   永哥儿意外又不意外,毕竟程铎临走的时候交代那话,明显就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我,解气吗?”   永哥儿狠狠地点了点头,瞳底闪烁着促狭的光彩:“你是怎么想到的,大伯娘…我是说吴桂花,她把门牙都磕掉了,现在说话都漏风!”   不止程铎心里暖,永哥儿也觉得受用,还没有人专门为了替他出气,做这么多事呢。他爹虽然对他好,可他总是教育自己不要主动招惹别人,他们太老实了,总是被人家欺负。   他还是第一次在吴桂花那里占到便宜呢!   永哥儿笑得实在是好看,双眼弯成了月牙,灰蓝色的瞳底亮晶晶的,长睫又卷又翘。程铎不自觉又凑近了一点,看着永哥儿的眼睛,声线温柔:“我也不知道她会磕掉牙。”   永哥儿心跳蓦地快了起来,程铎靠得这么近,是…是要亲他了吗?   他们一共亲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地窟里,他让程铎不要再喂他血了,程铎说盖章为证。第二次是程铎找到了路,欣喜之下亲了他一口……每次都是很快就结束了,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永哥儿刚这么想,就见程铎突然直起身子,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有人过来了,我们进屋去。”   “……好。”永哥儿突然泄了气,但当来人敲响了院门,来的年轻汉子沙杨热情地问他一个人在家害不害怕,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时候……永哥儿的失望就变成了愤怒,他把院门一甩:“没有!”   不是永哥儿变好看了脾气变大了,而是这沙杨就是盯着他看的年轻汉子中的一个。以前他们都不熟的,突然上门来帮忙,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沙杨又敲了两次门,永哥儿很凶地把人骂走了。   沙杨走后,永哥儿回屋对着程铎,表情又变成了忐忑:“我跟他不熟的,除了今天,以前都没有说过什么话……”   程铎看出了一点,想了想,不动声色地道:“其实我看见了,之前吴桂花上门闹的时候,很多男人帮你说话。”   永哥儿心底一空:“我、我自己能应付的,不需要他们帮忙……”   “我有点伤心,你这么受欢迎,会不会等你爹回来,就不想嫁给我了?”   “我没有!”永哥儿飞快过来抓着程铎手臂,慌乱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爹回来就提亲……”   说到后面哭丧着脸,看起来都快哭了。   程铎舍不得让媳妇儿难过,赶紧见好就收:“好了,我逗你的。永哥儿,你人勤快,性格也好,现在变白变好看了,那些人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到你的好”   程铎抓住他的一只手:“我们也算经历过生死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程铎知道,永哥儿在他们的感情中一直是很卑微的,他也不指望马上能改变他。但是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的,还要尽量夸永哥儿,给他建立信心。   “程铎,你为什么这么好……”永哥儿这下是真哭了,上次魏公子的事是一次,这次柳书生、沙杨等人又是一次,程铎每次都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   虽然永哥儿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从小受到的教养告诉他,他这样是招三惹四,是不安分,更何况还被程铎亲眼撞见……他心里真的很怕。   这样就算好了?   程铎心里好笑,他轻轻一捞,就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伸手将他眼角的点点泪珠抹去,然后在永哥儿惊讶的眼神里,低头吻上了那双软唇——刚刚被人打断之前,他就想亲他了!   程铎也没有亲过人,先是在那双唇上含了含,辗转着轻轻的碾。微热的呼吸喷洒在永哥儿鼻间,侵略意味十足,永哥儿吓得差点连呼吸都停了。   “放松。”程铎失笑,拍了拍怀里的人。不得不说永哥儿的表现给了他十足的信心,跟白的像一张纸一样的永哥儿比起来,他虽然没有经验,但是见过的花样儿可多了。   末世的生活有今天没有明天,有些人甚至在临时休息点的晚上,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   程铎慢慢撬开了永哥儿的唇,怀里的人虽然僵硬,但很有配合意愿,那双颤动的长睫像受到惊吓的雨蝶,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程铎却没有好心放过他,舌尖模仿着曾经见过的画面,滑进口腔内部,挑逗磨蹭……他很有耐心,像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带给自己愉悦的同时,也把同样的亲昵感受带给相濡以沫的爱人。   程铎以前从不知道亲吻也能来那么强烈的感受,他此刻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是遵循本能,一遍又一遍地诱惑另一条软舌跟他共舞。   永哥儿早已经迷糊了,不自觉地伸手勾住程铎的脖子,手下的动作像是想把他拉紧一点,又似乎是想把他推开,连他自己都矛盾得很……   好在程铎在他呼吸不过来之前把人放开了,两人都是满面通红,呼吸急促。   突然永哥儿像是察觉到什么,惊呼一声从程铎腿上下来,双腿像是踩在云上一般,跌跌撞撞钻进了厨房。   程铎没有去追,只是伸手捂着脸苦笑——怎么办,老房子这会儿真要着火了,岳父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挺急的!   等永哥儿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发现永哥儿的脸颊还是红的像猴子屁股似的,眼神也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看自己。   不过这会儿应该是没有别的男人的困扰了,永哥儿这会儿想的应该只有他。   粥是之前就煮好的,现在只剩一点余温,程铎直接把包子和馒头拿了出来:“吃饭吧。”   永哥儿差点忘了,连忙要拿去热,程铎阻止了他:“算了,不麻烦了,就这么吃。”   大早上气温也不低了,吃点凉的正好。   吃饭的时候,程铎有心想跟永哥儿说两句亲近话。但一看到对方脸都快埋到碗里了,连露在外面的脖子都是红的。他又心软又好笑,加上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还是乖乖吃饭吧。   吃了饭,程铎让永哥儿拿了一些装米和装油的容器,一样帮他腾了一些。另外还有油盐调味料,包子馒头和那只鸡。   除此之外那口炖炒煮好几用的锅也留下了,永哥儿家没有锅,只能暂时用这个。等他有空去找牛铁匠打一口正常的锅,再把这个换回来。   永哥儿刚刚被他欺负了一顿,现在乖得很,程铎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意见都没有。   程铎本来想留下跟他培养感情的,看永哥儿羞涩的样子,只能先走了:“咳,我晚上再来跟你一起吃饭?”   永哥儿眼睛Nanf看着别处,点点头:“嗯。”   程铎也有点舍不得走,想了想又道:“你把魏陵给你做的弓给我,我另外帮你做一个。”   魏陵做的时候他围观了全程,差不多已经会了,羽箭也不麻烦,只是需要去牛铁匠那儿定制一批箭头。正好他要去买锅,顺道一起了。   永哥儿没有犹豫,马上把弓找出来给他了。   程铎怕他误会,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是我说话不算,那魏陵不一样,他……”   程铎突然语塞,要说魏陵跟沙杨有什么不一样,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对永哥儿有企图。   但他纠结的点在于,他放任了魏陵,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勾搭永哥儿,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想锤死当时的自己!   而且魏陵手段不是村里汉子能比的,永哥儿对他的观感明显不一样。如果说撬他墙角的人有段位,什么柳书生、沙杨都是路人甲,魏陵才是嘘寒问暖、随时等着上位的男二!   “他什么?”永哥儿见程铎半天不说话,问了一句。   “他不怀好意!” 第50章 你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因着吴桂花父子污蔑永哥儿是狐狸精, 程铎回家的时候尽量走的小路,他不想让人把自己暴瘦和永哥儿联系起来。   既然这样,他们今后的来往就要更加小心了, 至少在他身材恢复之前, 他不能公开自己和永哥儿的关系。   程铎可不想听到自己被永哥儿吸干了的流言……   虽然永哥儿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可是那些闲得无聊的人才不管事情究竟如何,该传的他们一样会传。   好在他从山上下来就没有光明正大露过面,就算有人偶然看到了, 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何况以他在村里的威信,相信也没人胆子那么肥, 敢跑到他家来瞧热闹。   程铎回到家,继续吸收了一早上晶核。下午闲的没事,正打算上山给永哥儿找找适合打磨弓臂的材料,李二牛突然来了。   他是来给程铎送钱的,之前他被自家老爹派去卖狼肉。因为肉太多,他和沙二叔还跑了两趟。幸好不负众望,那些肉都卖出去了。   其实狼肉太柴,肉腥味也重,比猪、牛等家畜肉肯定是比不上的。但奈何这年头肉少啊,程铎又一口气打了十三头狼, 因而这卖肉钱还是很可观的。   “一共六两四百三十八文,我爹让我拿来给你。”李二牛摸着大脑袋道。   程铎道了谢, 又从那些钱里拿出完整的几吊:“这四百文你拿去和沙二叔分了吧,就当是这几天的辛苦费了。”   李二牛不敢拒绝, 哼哧哼哧地收下了。其实程铎给的辛苦费真的不少了, 比起在二十里坡拿四十文从早干到晚, 他们只是挑肉要轻松多了。   送走李二牛, 程铎回到屋里理了下自己的钱匣。之前布置屋子,他剩下了八两出头。后来跟永哥儿去二十里坡卖了一回皮子,算上花销和买猪油粮食的钱,一共剩下七两并五百多文。   加上买地留下的七两,程铎现在手里又有接近二十两了。   他随手把钱匣丢进空间里,继续上了山。   另一边,永哥儿也在数钱,他早上听到程铎说喜欢吃鸡蛋,就打算再买一只母鸡。后来转念一想,不如干脆买一窝小鸡回来养。   吴桂花赔他的粮食足够他吃三四个月了,万一他爹带着两个哥哥回来,他就把鸡放到程铎家去,谅他那两个混蛋哥哥也不敢去程铎家抢。   永哥儿先前好像听钱阿么提起他买了小鸡,干脆拿了钱和一小罐咸菜就去了钱阿么家。   “永哥儿来了?”钱阿么看着永哥儿挺稀奇的,之前两家因着吴桂花的缘故,并没有怎么来往。   后来李旺先是放话断绝关系,永哥儿又把吴桂花偷窃的事闹了开来,今早上还让吴桂花赔了一只鸡……钱阿么现在看永哥儿怎么看怎么喜欢。   “钱阿么,前几天我们家丢东西那事,多亏你帮忙了。这罐咸菜是我自己做的,你别嫌弃……”永哥儿把手里的咸菜罐子塞给钱阿么。   “嗐,那算啥呀,你这孩子这么客气。”钱阿么推让了一阵,见永哥儿真心想给,也就麻利收下了。   咸菜虽然不值什么钱,可是永哥儿的态度让他很舒坦。比起只进不出,沾上就想让人脱下一张皮的吴桂花,有来有往这关系才能长久。   “快,进屋坐。”钱阿么抱着咸菜罐子,一边招呼永哥儿进屋,一边扬声叫自家哥儿:“雨哥儿,看看谁来了,赶紧收拾收拾,出来跟人家说说话!”   他喊了一声,见那屋没声音,就直接开了门把永哥儿往屋里带:“你们哥儿俩好好儿在屋里玩儿吧,永哥儿,一会儿留下来吃饭。”   “钱阿么,不用了。”永哥儿赶紧拒绝。   可是钱阿么不听他的,硬是把他推进了雨哥儿屋里。雨哥儿拿着针线手足无措地站在窗边,看到永哥儿进来,样子有些拘谨地笑了笑,很快又低下了头。   永哥儿被推着坐在炕沿上,感觉自己才是这屋的主人似的。   “你这孩子,站着干什么,招呼人啊!”钱阿么恨铁不成钢,另一方面又觉得心疼:“这是永哥儿,你难道不认识了?”   雨哥儿确实有点不敢认了,刚才第一眼他就有些惊艳,眼下被自家阿么按着坐在永哥儿对面,他才发现自家阿么说得没错,永哥儿真的变好看了。   雨哥儿有些自惭形秽,低下头喊了一声:“……永哥儿。”   他瘦得厉害,不过他的瘦跟程铎的又不一样。雨哥儿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说话轻飘飘的,好像很没有底气似的。   永哥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转头去看钱阿么。   钱阿么恨恨地道:“要不是吴桂花四处嚼舌根,说我们雨哥儿颧骨高克夫,搅和了他的亲事,他怎么会不敢出门?”   雨哥儿听到“克夫”两字,身子抖了抖,更加窘迫地低下了头。   其实雨哥儿不丑,只是脸上没什么肉,就显得颧骨高。他之前的婚事都谈到要交换庚帖了,只是流言一出,对方父母就不愿意了,很快给他们儿子换了别的婚事。雨哥儿因为这个郁结在心,越发消瘦,也就更不爱出门了。   他怕人家盯着他的脸看……   钱阿么看着像个鹌鹑似的自家哥儿,心里百味杂陈,当初看上那黄家是他先提起的,因而婚事不成,心里更愧疚的其实是他。   钱阿么有心想留下永哥儿,哄着他道:“永哥儿,我们雨哥儿一直闷在家里,又没什么能说话的人,你跟他聊聊天,啊?”   永哥儿知道钱阿么大概误会了,以为他今天只是来还礼的,所以才一直拉着他,让他跟雨哥儿说话。   交个朋友他当然愿意,不过他今天是来买小鸡的……永哥儿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来由跟钱阿么说了。   钱阿么一听就道:“这个容易,杨树村胡癞子家的就在孵小鸡,雨哥儿之前跟我一起去买过,让他带你去吧?”   他好像巴不得让雨哥儿出门似的,眼下又有小伙伴,临走钱阿么还给永哥儿使了个眼色,看他点了头,才放心地催着雨哥儿出了门。   雨哥儿确实话很少,不过看得出他还是想要同龄的朋友的。永哥儿跟他说话,他虽然眼神不敢跟人对视,但每个问题都细声细气地答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雨哥儿也没一开始那么拘谨了。不过永哥儿注意到,他似乎有意躲避着别的汉子,一遇到生人就走得飞快。   到了杨树村胡癞子家,胡家的男人都下地去了,只有家里的夫郎招呼他们,雨哥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胡家夫郎大概很擅长养鸡,院里院外都有小母鸡散养着,满地翻虫子吃。永哥儿跟他买了十五只小鸡崽,算了一下价钱,又要了三十个鸡蛋。   胡家夫郎有点惊讶:“你买鸡蛋是要自己孵?”   “不是,买来吃的,你拿普通蛋给我就行了。”永哥儿有点赧然,他们平时拿三五个蛋都可以走亲戚了,家里没有病人或者坐月子的妇人,也不会大手笔买这么多蛋去吃。   胡家夫郎的目光在永哥儿脸上扫了一遍,什么都没有说,进屋数鸡蛋去了。   雨哥儿一直安安静静的,只在永哥儿临走拿不下的时候,主动提出帮他拿鸡蛋。   两人一起往回走,本来气氛很好,谁知那个沙杨半路又冒了出来:“永哥儿,你去买小鸡崽怎么也不叫上我?这个篮子很重吧,我帮你拿。”   他说着要来抢永哥儿手里的篮子。   “不用,我拿得动。”永哥儿当然不能让他拿了,往旁边一避就绕过了他,又连忙招呼雨哥儿快走。   “永哥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已经说服我爹娘了,他们过几天就请媒人上门提亲!”沙杨追在两人身后大声道。   “你胡说什么,我跟你没关系!”永哥儿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沙杨这么说,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们私下有来往,沙杨回家说服他爹娘也是他指使的?   “永哥儿,我爹娘真的答应了。我们都说好了,秋收之后就接你进门,到时候你快点给他们生个大胖孙子,他们就愿意接受你了。”   “我不稀罕!”永哥儿涨红了脸:“你找谁提亲都好,总之别牵扯到我,我跟你没关系!”   这是村口的必经之路,地里还有人,沙杨不要脸,他还要呢!   “永哥儿,你别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要定亲了。”他说着,又想去抢永哥儿手里的篮子,再次被他避开之后,委屈地说了一句:“我帮你拿一下有什么关系?”   “我爹不会答应的!”永哥儿本来想说他不答应,可他是个哥儿,婚事本来就是爹娘做主的,这种话说出来有点惊世骇俗了。   沙杨听永哥儿提起他爹,终于露出了烦恼的表情。他是急着想娶永哥儿,可是永哥儿他爹一直不回家,难道他就一直娶不成吗?   永哥儿年纪已经不小了,他爹娘本来就有意见,再拖下去,他们肯定又有话说了……   “永哥儿,你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不关你的事!”永哥儿回头狠狠瞪了沙杨一眼,在他愣神的时候,抓着雨哥儿跑了。   等看不见沙杨了,永哥儿的脚步才慢下来,赧然地对雨哥儿说了声抱歉。   雨哥儿踌躇了一下:“你和沙杨……”   “我和他没关系!”永哥儿急忙打断他,并且再次声明。   雨哥儿了然地点头,敛眸细声细气地道:“那样就最好了,沙杨他爹娘生了六个姐姐才轮到他,他家里兄弟少,爹娘又宠着,我阿么说他不是什么好归宿。”   说完就红了脸,他阿么为了他的婚事,可以说把村里的未婚汉子都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他们瞧不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瞧得上他……   不过永哥儿人好,他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该提醒一句。   “你阿么说得对。”永哥儿深以为然,就沙杨那个听不懂别人话的样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难道他觉得只要自己提亲,自己就要欢天喜地的嫁了? 第51章 不是丰哥儿,是永哥儿。   晚上程铎来永哥儿家, 果然在院子里看到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崽。   这些小鸡崽只有孩童巴掌大小,浑身毛茸茸的,跟在永哥儿抓回来的那只母鸡后面。那只母鸡也不驱赶它们, 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程铎眉毛一挑:“怎么想到养鸡了?”   永哥儿切碎了一些菜叶子, 又在里面混了两把豆渣, 搅和匀了洒在地上,大鸡小鸡就争先恐后地跑过来啄了。   “你不是喜欢吃鸡蛋嘛,多养几只, 以后就能天天捡蛋了。”永哥儿没好意思看程铎,转身到水缸边舀水洗净了手, 又去厨房把小火煨了两个时辰的罐子焖鸡端了出来。   这罐子焖鸡是隔水蒸的,保留了鸡肉的原汁原味,皮肉连带骨架都酥烂透了,盖子一揭开香味扑鼻而来。   怕程铎只吃鸡肉嫌腻,永哥儿还用酱油烧了一碗萝卜,一盘焯水烫过放了香油等调料的新鲜野菜,并小一碟咸菜。   “你还没吃?”程铎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永哥儿肯定没吃晚饭,就等着他来呢。   “没事,我下午吃馒头垫吧了一点, 现在吃刚刚好。”永哥儿无奈地看了眼程铎:“你给我留那么多吃的,还怕我饿着啊?”   他现在的日子跟以前相比, 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程铎给的包子馒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小麦粉处理得非常干净, 做出来白生生的, 绵软又劲道。   永哥儿每次吃两个就已经很饱了, 但是因为程铎食量大, 所以总是怕他吃不饱似的。   吃饭的时候,程铎跟永哥儿说了自己的计划。他现在只有两间正常的屋子,一间用来睡觉,一间作堂屋顺便还是杂物房,平时用的工具、打猎的兽肉、处理过的皮子什么的都晾在里面。   如果要成亲的话,他这两间屋子就不太够用了。   程铎打算把现在的屋子保留成前院,平时接待客人,处理猎物,永哥儿摘菜、做饭这些都可以在前院进行。   后院除了他们住的屋子、客房,他还准备弄个干净的沖便式厕所,修大一点还能当浴室。   至于院子里可以搭个瓜果架子,根据不同季节种些丝瓜、黄瓜之类的爬藤叶子,实用又好看。   永哥儿被程铎的设想说得愣住了,不由自主露出了向往的表情,可他想了想又有些担心:“你那里钱够吗?”   “够了,我手里还有二十两左右,另外狼皮卖了还能有个七八两。”程铎事无巨细,手里有多少银钱都跟永哥儿交代了。   永哥儿一合计也差不多,毕竟程铎的能力他是见识过的,这些银子建完房起码还能剩下一大半。   这时候的永哥儿还不知道,程铎说的可不是用糯米草梗夯土墙那么简单,他也烦死了麦梗铺的房顶,每次下完雨都要上去重新捡一遍。他想着干脆一步到位,弄成砖瓦房。   两人聊完建房计划,永哥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沙杨又来纠缠自己的事情说了。   程铎不在意是一回事,他主动说明又是一回事,万一程铎从别的地方听来,谁知道会不会添油加醋。   程铎听到那个什么沙杨说提亲就皱了眉:“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那倒没有。”   “你都跟他说清楚了,他要是再来纠缠,我找机会收拾他一顿。”   “怎么收拾,还像整吴桂花那样?”永哥儿好奇。   “当然不是了,吴桂花是女人,我不好动手。他一个大男人,我直接套麻袋了。”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   “那,那等我们、那个什么。”后面几个字永哥儿没好意思说,便含糊过去了:“他会不会猜到是你?”   “猜到就猜到,他敢打回来不成?”不是程铎自傲,现在他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大半,那小子的叔伯堂兄弟捏在一块儿,都不够他揍的。   程铎也不觉得自己霸道,任谁认定的另一半被人骚-扰了,身为男人他不生气才怪。何况永哥儿拒绝的意思表达地很清楚了,那沙杨自己听不懂话,被揍了只能说活该。   还让永哥儿给他生大胖小子,他怎么不上天呢!   吃完饭,程铎坚持和永哥儿一起洗了碗。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永哥儿连忙把一群鸡赶回了笼子里。听着小鸡崽们挤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啾啾”声,永哥儿心情很好地弯了弯眼睛,起身回屋。   程铎有些食髓知味,不等永哥儿靠近就把他抓进了怀里:“怕吗?”   永哥儿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他想说自己不怕程铎,但是早上的那场亲密太惊心动魄了,他此刻仍然有些心悸……   “那怎么办,换你来亲我?”程铎贴在永哥儿耳边,亲昵地逗他。   因为身高的优势,永哥儿坐在他腿上两人几乎是一样高,这也更加方便了程铎。   “怎么…亲?”永哥儿虽然是哥儿,但他很有学习精神,迟疑了一下,双颊嫣红地反问。   “你想怎么亲就怎么亲。”程铎笑,并且非常大方地闭上眼睛,将脸摆在永哥儿面前,好整以暇。   永哥儿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唇上很快传来了点点试探的轻触。永哥儿先是捧着程铎的脸含了含,可能觉得不够,又学着他的样子把舌头伸了进去。因为主动权在自己手上,他的眼尾隐隐有些兴奋地发红,捧着程铎亲的样子也格外认真。   程铎的手握紧又松开,一直努力忍着没有去打扰永哥儿,过了良久才反客为主,双手紧紧箍着永哥儿腰际,很快把人亲得失了神。   如果第一次是温柔的和风细雨,这一次他花的时间更多,哄骗着永哥儿,最后才露出真面目,凶狠又强势……   永哥儿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嘴唇上火辣辣的,似乎是有些肿了。   并且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程铎在他失神的时候做了什么,惊呼一声,脸颊瞬间红透了。   他手忙脚乱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抓起自己的衣袖,闷头帮程铎擦手:“你,你怎么能做这个……”   他首先担心的竟然是程铎脏了手,听声音也不全是委屈,反而羞窘居多。   程铎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又沉又哑:“你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不如也帮帮我?”   他亲昵地将脸埋在永哥儿颈间蹭了蹭,本来只是难受,这样撒撒娇,顺便缓解一下。发现永哥儿真的要伸手了,连忙按住他:“别,我逗你的。”   但永哥儿却很坚定,脸颊绯红地趴在程铎怀里,耳边感受着他越来越烫人的喘息,只觉得心跳比连爬了两座山还快,脑子里也空白一片,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   从这天开始,两人的相处变得别扭又亲昵,如果用一个准确的形容词来说,就是渐入佳境。   不过程铎不敢再抱着永哥儿亲了,要知道人的底线都是一步步拉低的,永哥儿对他的防备又太弱,或者说根本没有防备。   他可不想李旺还没有回来,他们俩就无媒苟合了。   程铎不在乎什么礼教,但他尊重永哥儿,因此从这晚开始,他主动变得克制了起来。   又过了十来天,在永哥儿的精心调理下,程铎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看起来还是偏瘦,不过距离骨瘦如柴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能够露面了,他第一时间去牛家村定了锅和给永哥儿的箭头。趁着这些东西还没打好,程铎打算去二十里坡把狼皮卖了。   因为要出门,当晚吃饭的时候,程铎顺便就告诉了永哥儿。   “我知道了,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永哥儿也知道,自己再跟着程铎出门不方便,好在他只去一两天,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程铎点了点头,他没告诉永哥儿的是,他打算把他们吃的水果罐头的玻璃罐子卖两个。因为不知道卖的出什么价,所以暂且没提,就当卖了给永哥儿一个惊喜吧。   程铎准备出门的时候,远近闻名的花媒婆主动登了李满仓家的门。   “哟,什么风把花媒婆给吹来了?”吴桂花一看到她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媒婆登门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有人看上了他们家丰哥儿,找人来提亲了!   本来她还想着因为之前骗婚那事,把丰哥儿的亲事缓一缓的。但若这时候有人主动提亲,不管这婚事成不成,都是给他们家丰哥儿长脸来了!   “那、那什么…有人托我上门提亲。”花媒婆有点不敢说,她虽然不是羊儿村的人,可之前李旺放话断绝兄弟关系还是听了一耳朵的。   不过沙家那小子急得很,说什么再怎么闹也是一家人,非要她到李满仓这个大伯家来商议亲事。   “谁啊?哪个村儿的,家里条件怎么样?”吴桂花见花媒婆吞吞吐吐的,马上急了:“你倒是说呀,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难道那汉子家穷,还是他长得不怎么样?”   “都不是,提亲的是你们村的沙杨,他家什么条件你比我清楚,我就不说了。”   “沙杨?不用,不用。”吴桂花又惊又喜:“他看上我们家丰哥儿了?算他有眼光,他们家打算出多少聘礼……”   花媒婆不得不打断他:“不是丰哥儿,是永哥儿。”   如果不是吴桂花太彪悍,花媒婆都想对天翻个白眼了:你家丰哥儿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点数啊?之前骗婚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谁都知道他没有陪嫁了。   这也就算了,他收了骗子的假簪子和手镯四处炫耀,出了大丑不说,还把他跟骗子私下来往的事情暴露了。但凡有点家底的汉子,谁愿意娶这么一个坏了名声的哥儿回家?   对了,吴桂花之前还想把人塞给新来的猎户……这名声都快跟烂泥塘有得一拼了,还做美梦呢! 第52章 他还不如搏一把!   花媒婆虽然没有说出来, 但她的表情已经激怒了吴桂花,吴桂花当即也阴阳怪气起来:“原来是永哥儿啊,不是我说, 那孩子的八字恐怕不太吉利。他才出生多久, 亲娘就跟人跑了, 老二养了他十几年,结果呢?两个儿子不成器,自己还摔断了腿……”   如果不是顾及到花媒婆还能给自己的孩子牵线搭桥, 吴桂花早就抡着笤帚把人赶走了。三爷不是不准她说永哥儿是妖怪吗,那她说他八字不好总没错吧?反正她说的是实话, 当着三爷的面她也敢这么说!   吴桂花满心想着坏了永哥儿的好事,却不妨丰哥儿突然开门从里屋出来,打断了她:“娘——”   “娘,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过来一下。”丰哥儿倚在门边,对着吴桂花又是招手,又是使眼色的,看起来好像急着有话说。   吴桂花也不管花媒婆了,跟着丰哥儿就进了屋:“啥事?”   丰哥儿凑过来,在吴桂花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吴桂花听完有点犹豫:“这样能行吗?”   “不然怎么办, 娘你现在能给我找到更好的人家吗?”丰哥儿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了,沙杨年轻, 家境殷实,还就住在本村。   虽然沙杨他娘不是个好相与的, 但他娘也不好惹啊, 住得这么近, 难道他受了委屈还不会回家告状吗?   再说沙杨, 丰哥儿有信心自己嫁过去能笼住他。汉子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床上伺候好了,平时嘴甜哄着,要不了多久就能哄得他回心转意了。   丰哥儿觉得自己长得并不比永哥儿差多少,何况他比永哥儿聪明,也比他更会哄人。   永哥儿傻乎乎的,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可…那沙杨万一说漏了嘴,永哥儿闹起来,这事情可就穿帮了。”吴桂花倒不是觉得永哥儿不愿意嫁沙杨,她是担心永哥儿执意要等他爹回来主持婚事:“而且三爷那边……”   丰哥儿急忙道:“你和爹怎么说都是永哥儿的大伯大伯娘,沙家主动求上门来,沙杨又是百里挑一的好姻缘。你们出面应下婚事合乎情理,三爷也不能不讲理吧?”   不过想到闹大了确实不好李代桃僵,丰哥儿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道:“娘你刚才不是说永哥儿八字不吉利吗?你就对沙家说成亲之前新人不能见面,婚事也不能传出去,免得永哥儿八字轻服不住。”   “这样沙家能同意?”吴桂花一脸怀疑,那沙老大家可就一个小子,他爹娘能愿意给他娶个八字轻的哥儿?   丰哥儿对她挤了挤眼睛:“到时候我们花点钱请个仙姑,想怎么说还不是全凭我们!”   吴桂花眼珠一转,心里有底了:“好,娘明白了,娘这就是去告诉花媒婆,这婚事我们答应了。”   “别那么快!”丰哥儿拉住了她:“你先拖两天。”   “还拖?万一你二叔回来了怎么办?”   说到这个,丰哥儿就有点埋怨他娘:“谁让你刚才还说永哥儿坏话来着,你一出去就答应,花媒婆肯定有想法了。再说另一边还没商量好呢,万一不成呢?”   其实他二叔回来了也没什么,沙杨条件摆在那儿,难道他还能不答应?他二叔也好骗,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他支开就行了。   至于他那两个堂哥,丰哥儿觉得他们多半回不来了。平白无故失踪两三个月,外面那么乱,多半遇上土匪被人杀了,不然就是被卖去当了奴隶,他二叔能找到才怪!   丰哥儿已经嫉妒疯了,他不想当嫁不出去的老哥儿,也不像嫁个年纪能当他爹的鳏夫。反正都这样了,他还不如搏一把!   吴桂花一想也是,出去面对花媒婆的时候满脸不自在,但还是按照丰哥儿说的要考虑:“刚才我们家丰哥儿埋怨我了,说我再怎么也是永哥儿的大伯娘,都是一家人。他爹不在,这婚事我们确实该为他考虑……不过花媒婆你也知道,我们之前有点小误会,为了不落埋怨,我回头去问问永哥儿,看他怎么说。”   “但我这丑话可得说在前面,既然商量婚事,这未婚的汉子和哥儿就不能再见面了。不然传出去,就是我们李家的哥儿不要脸勾搭汉子了。”   花媒婆本来都以为这事不成了,谁知道还有这种反转?因为吴桂花的转变有理有据,提的要求也不过分,花媒婆听完就笑了,点头如捣蒜:“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我回去就告诫沙家小子。”   “还有,婚事没成之前,他们家一个字都不能对外说。”至于婚事成了也不能对外说,那就是后话了……   其实丰哥儿的想法很简单,为了不让沙家怀疑,他们家要同时操办两桩婚事。到时候不是他抢了永哥儿的亲事,而是永哥儿抢了他的!   丰哥儿之前在二十里坡,听猪肉铺的洪老板闲聊的时候提起过,他本家有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堂侄,已经二十多了,家里人想给他找个能干的媳妇儿。   当时洪老板还问过他爹,他们村有没有穷一点的,长相周正一点的哥儿。对,他们要哥儿,因为哥儿比姑娘力气大,能管着傻子。   因为他们家儿子是傻子,又看不上那种穷得叮当响、家里拖累一堆,不得不出卖婚事嫁人的哥儿,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并且那傻子虽然脑子不灵光,但他知道村里人调笑的时候说过的漂亮媳妇儿,不好看的他还不要!   傻子的家人也由着他,因为他们家有钱,兄弟又多,算得上当地的大户,就是儿子傻一个缺点。   丰哥儿不想嫁傻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两人在外人看来半斤八两,他图对方有钱,愿意嫁过去也不奇怪。   到时候就对村里人说,他的婚事是洪老板过意不去,补偿他的。介绍的还是他本家的大户人家,缺点一个字不提。这样他们对外说永哥儿贪慕虚荣,抢了他的婚事,也就说得过去了。   反正等发现的时候,他们村离得近已经拜完堂,说不定洞房都入了,总不能换回来吧?   他爹娘也担不上什么责任,毕竟洪家本家的婚事是他的,谁让永哥儿非要去抢呢?抢完又不满意,那就不关他们家的事了。   不过这事要快,不然嫁傻子的人就真的变成他了。丰哥儿心里着急,第二天就催着他爹去找洪老板。   李长生不明所以,还劝他:“丰哥儿,你干嘛非要嫁个傻子?就算那家有钱,你也用不着这么委屈自己。哥以后努力赚钱给你攒嫁妆,你别急啊。”   丰哥儿心道等你攒齐嫁妆,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不过面上确实要说好听话的:“哥,你也要娶媳妇儿呢,洪老板的本家堂侄聘礼给的多,等我嫁了爹娘也有钱给你说媳妇儿了。”   李长生急了:“丰哥儿,哥不用你这么委屈自己,若是让你嫁个傻子我才能娶媳妇儿,那我宁愿一辈子不娶!”   “李长生,你胡勒勒什么呢,什么一辈子不娶!”一旁的吴桂花闻言怒了,抬手就打了大儿子一下。   丰哥儿也提醒:“哥,你可别说人家是傻子了,这话传出去可不好。”   吴桂花一听就明白了,又拍了大儿子一下:“丰哥儿说得对,你再说什么傻子傻子,信不信老娘抽你!”   “娘——”李长生很委屈,他也是为了丰哥儿啊。   李满仓这时候也说话了:“你娘说得对,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你老子我还没死呢,这事轮不到你做主!”   家里人全都不站自己这边,并且亲娘还三令五申,说漏嘴就烧火棍伺候,李长生只能委委屈屈地低头了。   李满仓很快就带着李长生去了二十里坡,洪老板虽然看见他们就觉得晦气,可是听明白李满仓的来历,他又觉得这事可行。   那洪老六家既要好看的,又要家里没有拖累的,丰哥儿很符合要求。当然,若是丰哥儿贞洁不在了,他肯定是不愿意介绍给自己的亲戚的,但丰哥儿明显不是。   不过洪老板经过上次也学精了,只答应如实说明情况,他那亲戚愿不愿意相看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别说,那洪老六家还真的同意了。   其实他们也烦,这么个傻子吃喝拉撒都要人管着,之前是他娘洪刘氏自己给收拾,后来洪刘氏病了,这活计也就分摊到了他那四个嫂子头上。   但傻子是个二十多的大男人啊,谁乐意自己媳妇给他擦屁股洗澡的?于是这些活都是他那四个哥哥轮流干。   但时间一长,因为谁管弟弟吃喝拉撒的问题,这个家就产生矛盾了,甚至还有哥哥生出了分家的念头。   洪老六和洪刘氏都不想分家,不分家他们管着家里的银钱,几个儿子都要听他们的,分了家他们跟着大儿子,说不定还要看大儿媳的脸色。   所以他们就想到了给小儿子找媳妇儿,但又怕媳妇儿家太穷,老是往娘家搬东西。他们这小儿子是个傻的,肯定管不住。   他们在的时候还好,等他们百年之后几个哥哥分了家,小儿媳太软弱他们儿子岂不是要跟着吃苦?   那还不如找个娘家富裕一点,人也精明点儿的。听到丰哥儿的条件,并且洪老板一再保证哥儿规规矩矩的,清白还在。   洪老六和病中的洪刘氏都有点扛不住了,干脆答应了相看。他们都想着若是小儿子能看中,他们就捏着鼻子给他娶了,还要赶紧娶,不然这个家都要被折腾散了! 第53章 程兄弟有两个琉璃宝瓶想出手……   李满仓父子在二十里坡找洪老板的时候, 程铎也来了。不过他不像李满仓那么赶时间,所以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两边就没有遇上。   十三张狼皮对于程铎来说轻若无物, 他一口气走到二十里坡, 连汗都没出多少。   临进城前, 程铎把两个玻璃罐子并一瓶白酒拿出来,用一个布袋子装了,塞在狼皮底下。   皮子铺的孙掌柜还记得程铎, 见他短短时间又弄来了十三张狼皮,吃惊之余, 又庆幸上次这位的夫人讲价的时候他结了个善缘。   不然程铎把东西卖去别的皮子铺,他就丢了这位厉害的大客户了!   “令夫人这次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孙掌柜满脸堆笑地跟程铎寒暄。   程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永哥儿。孙掌柜记心未免也太好了,两三个月前见过一面,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程铎握拳轻咳一声:“他要照顾家里,下次再带他出来玩儿。”   “原来是这样……”   这次孙掌柜让利的就更多了,程铎本来估计狼皮卖了能有个七八两,但孙掌柜一通算下来,报价接近八两五百文。   程铎也爽快,没还价就卖了。临走时孙掌柜热情相送, 还一个劲儿的说,下次有好货一定要卖给他们。   程铎看孙掌柜热情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问他:“你有没有相熟的人,我想卖两个东西。”   “什么东西?”孙掌柜怎么都想不到, 程铎会从背篓底下掏出一个沾满狼毫和灰尘的布袋, 然后从里面拿出两个晶莹剔透, 像是用最顶级的琉璃制成的宝贝。   真是……暴遣天物!   “哎哟, 快收起来!你这样亮出来,就不怕被那些贼匪盯上!”孙掌柜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声让程铎收起来,自己却不敢去碰。   他们店里的活计听到动静想过来瞧个热闹,还被他呵斥走了。   孙掌柜非常识趣,没有向程铎打听宝贝的来历,但他也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想了想对程铎道:“你这两个琉璃宝瓶卖给珍宝楼,少不得要被他们压价,还不如直接卖给那些喜欢收藏的贵客。”   “孙某倒是认识一个出手大方的少爷,程兄弟若是相信我,我这就带你去见见?”   程铎没什么不好相信的,很快点了头:“那就麻烦孙掌柜了,一会儿若是卖了好价钱,我给你百分之一的抽成。”   孙掌柜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当下连生意都不做了,吩咐伙计看着铺子,自己则带着程铎出了门。   因为程铎带着“重宝”,孙掌柜一路走来小心地不得了,进小巷子前还再三回头张望。程铎感觉他像搞地下工作的一样,差点被逗得笑出来。   孙掌柜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程铎就这么大剌剌地背着竹篓,万一被人家从身后偷走了都不知道!   好在程铎够高,一般人没那么长的手,所以孙掌柜提醒了程铎一句,见他不肯听也就作罢了。   等两人敲开了一处精致的院落,孙掌柜说明了来意,被管事迎进去,孙掌柜才算松了口气。   “来,孙掌柜,喝口茶。”程铎把管事让人端上来的香茶推到孙掌柜手边,落落大方的态度,根本不像乡野农夫。   那是当然的了,程铎在末世前见过许多又大又漂亮的花园,这处园子虽然古色古香,可那些精心雕琢的假山造景、珍惜花木,在他看来就那么回事。再说这博古架上的摆件,他觉得跟古董街地摊上的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孙掌柜诧异了,多少好汉在外豪爽大方,到了这种地方都难免缩手缩脚地露怯,程铎倒是好定力。   “孙掌柜,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难道又有好东西介绍给本少爷……”谢源拿着折扇笑盈盈地进来,转头看见程铎就僵了一下:“怎么是你?”   “呃…谢大少认识程兄弟?”孙掌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谢源有点不好意思:“咳,有过一面之缘……”   实在是程铎长得凶神恶煞却惧内的模样让他印象深刻,何况他请人吃饭,还是第一次被人认为是骗子……   程铎根本不记得了,于是谢源提示他道:“我上次在大街上看到程兄和尊夫人,还想请你们吃饭来着……咳,我家真是做酒楼生意的,没有骗人。”   说到“骗人”,程铎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对,是我。”谢源看看他,又看看孙掌柜:“你们这是……”   他本以为孙掌柜又有好看的皮料子介绍给他,现在看似乎不是?   孙掌柜帮忙解释:“是这样的,程兄弟有两个琉璃宝瓶想出手……”   程铎又把那两个罐子从脏兮兮的布袋里掏了出来,于是孙掌柜成功地看到谢大少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心里瞬间舒服多了——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觉得暴遣天物!   “我的天,你怎么能用布袋子装呢?还放在背篓里,万一磕破了怎么办!”谢源一脸心疼地看着两个宝贝,想抬手摸才发现手里还拿着折扇,于是随手把折扇插进腰带里,又用手在自己的锦缎长袍上蹭了蹭,这才小心翼翼地研究起了那两个琉璃宝瓶。   程铎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位谢大少手里的折扇扇骨似乎是象牙雕刻的,扇面薄如蝉翼,还绣了君子竹的图样。而他身上的锦袍绣了云纹暗影,衣领袖口,无一处不精巧。   而现在这位谢大少把这两样弃如敝履,却对两个玻璃罐子似若珍宝,不得不说他有点本末倒置……   不过如今这年代,这种晶莹剔透、毫无气泡的玻璃技术大概还没发明出来,他这样好像也不算什么?毕竟这东西虽然是玻璃的,但再隔个几百上千年,玻璃一样变成古董了。   这么一想,程铎瞬间心安理得起来。   “这个盖子,是不是可以打开?”   “对,这个罐子…琉璃宝瓶的密封性很好,璇紧盖子装满水也不会漏出一滴。”程铎说着,随手打开了盖子,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还想把杯子里的茶往里倒。   他在末世惯了,觉得物品的实用价值大于它本身,因此就想给这两个玻璃罐子找个用途。   “住手!”谢源大惊失色,忙不迭道:“我让人拿干净的水进来。”   下仆很快提了一桶水进来,程铎把玻璃罐子灌了半罐水,又璇紧盖子拿了出来:“这东西打湿以后有点滑,最好拿着盖子,不然摔在地上可能会碎了。”   会、会碎你还拿在手里晃!   谢源见程铎把琉璃宝瓶抓在手里,上下翻动摇晃,心都差点跳得嗓子眼了。孙掌柜更是伸出两只手在下面兜着,就怕程铎一个手滑,他好抢救下来。   “你还是快放下吧,我信它们不会漏水了。”谢源心有余悸地道。   程铎见两人汗水都急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考验他们的心脏强度,两手拿着罐子,把它放到了桌上。   两个罐子并排靠在一起,一个有水,一个没水,但都透明得能看清背后的桌案摆设,让两个没见识的古人啧啧称奇。   “这个盖子,不是琉璃的吧?”谢源小心地在其中一个罐子上敲了敲。   程铎顿了一下:“对,不是……这是稀有金属,上面刷了红漆,要小心保护。”不然会生锈。   幸好末世里生产罐子省略了印商标这一步,不然他还要解释盖子上的字。   谢源又研究了一阵,还喊来了两个商行的管事。他们谢家虽然是主要做酒楼生意的,但外域香料和食材都用的不少,管事跟着商队去得多了,见识还是练出了一些的。   三人对着罐子一阵嘀嘀咕咕,程铎都快把博古架上的摆件研究一遍了,他们还在交头接耳。   孙掌柜倒是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他的见识有限,听两个管事随口说起外域的事情,只觉得大开眼界。   “谢大少看的怎么样了?这一对儿琉璃瓶愿意收下吗?”又过了一会儿,程铎晃过去问。   谢源直起身子,握拳轻咳一声:“我都要了,一对儿一千两!”   “不行,两千两。”程铎直接翻了一倍。   “一千二!”“一千八!”   两人你来我往,最终把价格谈到了一千六百两,八百两一个,兆头也好。   谢源虽然肉疼银子,可他知道把这两个宝贝送到京城,那些穷奢极欲的贵族肯定会抢着要。但他就不能像程铎这么卖了,要用最名贵的香樟木盒子装了,洒上香料,价钱翻上一倍都不成问题。   只是去京城路途遥远,这两个宝贝脆弱又金贵,他其实也冒了很大险的。   孙掌柜一听一千六百两,两眼突地亮了!他就这么牵个线,转眼就把收购狼皮的钱收了回来,另外还有多的!   不止如此,他走一遭谢大少肯定也记了他的好,还有程铎的……一举数得!   完成交易,谢源坚持请程铎和孙掌柜在自家酒楼吃饭。可是一行人走进酒楼,却碰上五六个外族人打扮的彪形大汉在里面闹事,酒楼的伙计躺了一地。   “怎么回事?”谢源倏地沉了脸,好不容易能为自己正名了,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酒楼掌柜抹了把头上的汗:“这群外族人非说我们的菜里有虫子,我们的伙计都看见了,虫子是他们自己放的。”   他本来想赔点小钱息事宁人,可是这群外族人狮子大开口,他当然不能同意了。   这种情况开酒楼的都遇到的不少,如果是普通人,他们酒楼十几个伙计,很快就把人丢出去了。只是这群外族人身手很厉害,他让人去谢家喊家丁,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   程铎听明白情况之后,想着自己坑了谢源一把,干脆上去帮他料理了。   “程兄——”谢源刚想拦着程铎,就见他上去一拳就把闹得最凶的领头者揍得跪下了。   谢源:“……”   其余人也不费吹灰之力,没一会儿那群嚣张的外族人就开始用怪模怪样的口音哭爹喊娘了。   他们站起来要跑,又被程铎一脚踹了回来:“打烂的碗碟和桌椅板凳不用赔啊?赔了钱再走,没钱就留下来当小工!”   谢源&酒楼掌柜瞬间双眼晶亮:还能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博物馆里的“啤酒瓶”?   顺便给大家道个歉,昨天忘了设置发布时间,囧…… 第54章 他们真的很想知道!   程铎凶神恶煞地堵在门口, 原本不想惹麻烦,点了菜打算偷偷溜走的食客又乖乖坐了回去。   当然,他们也不觉得是谢记酒楼店大欺客, 因为这种三五成群、时不时就在大夏边境惹事的外族混子不少。他们有些是跟随商队过来的, 有些干脆就是无业, 靠敲诈勒索维生。   此刻见到这群外族混子倒了霉,所有人都一脸喜闻乐见的表情,还有人大声叫好。   程铎有点无语, 他又不是唱戏的,这群人叫好什么呢?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踩着领头的壮汉叫他赔钱。那群外族人一看打又打不过, 骂又骂不赢,连想煽动周围的食客都做不到,只能认栽了。   一群大汉鼻青脸肿、抠抠搜搜地凑银子,差点连裤腰带都扒下来了,伙计捧着银子,程铎回头问酒楼掌柜:“这些够不够?”   掌柜的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那行,你们可以走了。”程铎大手一挥,放了行。   领头的外族汉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像以前一样临走放狠话——他怕惹恼了这煞星, 对方再冲过来把他们打一顿。   这煞星的拳头打人可太疼了,还专往肉少的地方招呼!   一群外族人灰溜溜地走了。谢源看着程铎, 突然有些庆幸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挺客气的,不然程铎这双铁拳的滋味他恐怕也要尝尝了。   其实谢家历代做生意的, 谢源从小耳濡目染, 加上有点小动物的直觉……不然他不可能那么闲, 在大街上遇见一个人就要请人家吃饭。   酒楼掌柜的也很诧异, 自家大少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奇人,要是当门客养在家里,日后怕是再没人敢找谢家酒楼的麻烦了。   谢源:我倒是想!   如果没有之前交易琉璃宝瓶的事,谢源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但这会儿他却不敢贸然开口了。程铎的来历明显不简单,他能交好最好不要得罪。   谢源拍了掌柜一下:“愣着干什么,叫人去把招待贵客的雅间收拾一下,好酒好菜都端上来。程兄是我的贵客,一定要招待好了!”   “是,是,大少,我这就去……”   谢源又转头对着程铎:“方才的事多谢程兄了,我们进去说话?”   说罢比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比之前更热络了不少。谢源是生意人,说话做事让人感觉随和亲切是本能,这会儿更有了几分真心结交的意味。   程铎点点头,没跟谢源推辞什么谁先谁后的问题,抬脚就进去了。   谢源当然也没忘了孙掌柜,同样客气道:“孙掌柜请。”   “请,请。”孙掌柜可就没程铎这么爽快了,执意推辞,又抹了把头上的汗水。   他万没想到自己觉得可以长远发展的猎户,实际上这么厉害。轻松赚了一千多两银子不说,他还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就放倒了一群外族壮汉,这人恐怕不是什么猎户,而是避世的高人吧?   进了雅间,因是少东家亲自请客,掌柜的没一会儿就催着厨房把酒楼的招牌菜全上上来了。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很是不错。   正吃着,楼下谢父也带着一群人来了自家酒楼,这群人当先的是一个蓄须的中年文士,另有好几家酒楼的老板和一群书生模样的追随者。   众人争相讨好着中年文士,谢父也一样,他一来就要求掌柜把最好的雅间腾出来,他要招待贵客。   掌柜的为难了,趁人不注意,悄悄过来附耳道:“老爷,大少刚才来了,正用雅间招待客人。”   谢父一听就面露不虞了:“什么客人,难道比郭大人还重要?”   郭大人可是前郭太傅的嫡幼子,虽说目前没有官职在身,可他是出了名的文学大家,甚至还出了好几本诗集和游记。他们谢氏酒楼若是能被郭大人写进书里,那可是流芳千古的好事!   没看隔壁飘香楼、一品居的老板都在嘛,他好不容易把郭大人拉来,总不能被亲儿子搅合了。   “老爷,是这样的……”掌柜的赶紧把刚才有人闹事,大少的客人帮忙解围的事情说了,谢父还以为程铎就是个厉害的打手,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赶紧去把郭大人过来的事情告诉源儿,他们若是吃得差不多了,就赶紧把雅间收拾出来。若是没有吃完……让源儿找个理由,尽量别得罪人就是了。”   谢父吩咐了一通,却不妨被飘香楼的黄老板偷听到,当即大声嚷嚷了出来:“原来谢记的私人雅间已经有客人了啊,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厉害,竟能让谢少爷亲自相请?”   他知道郭大人最不喜粗鲁的武夫,为了败坏谢氏父子在郭大人心中的印象,绕过伙计就往楼上雅间大步走去。   其余酒楼老板也怂恿着郭屹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楼。谢父见拦不住,又没办法绕到前面去提醒儿子,只能抹了把脸跟在后头。   “黄老板,你来做什么?”谢源见有人不敲门就随意闯进来,来人还是他们对家的黄老板,不自觉地皱了眉。   “原来这就是谢少爷请的贵客,不知这位姓甚名谁,什么来头?”黄老板皮笑肉不笑地上来劈头就问,若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这会儿已经拎着他的脖领子把人丢出去了。   偏偏程铎还没吃饱,加上这不是他的主场,他也就看了黄老板一眼,让谢源自己去应付。   “黄老板,你什么意思,我请什么人用得着你……”谢源刚站起来,就看到门口又进来一群人,身后还跟着谢父,当即吃了一惊:“爹?”   一品居的老板道:“听说谢少爷在待客,我们好奇来瞧瞧究竟是谁能让谢少舍了郭大人,专程相请?”   谢家的雅间很大,不过这么多人挤在同一个房间里,也让程铎有点不爽,连菜都没心情吃了,很快放下了筷子。   谢源赶紧跟他爹解释:“程兄是我的朋友。”   谢源也觉察出了不好,这会儿无论请谁出去,势必都要得罪一方。他是真心交好程铎的,但他爹请的又是郭大人……谢源也犯了难。   倒是那个郭大人,仿佛没听见一群人的针锋相对似的,进门就对着桌上的酒杯看了一眼:“这就是你们谢记的拾花酿?”   他说着取了个空酒杯,自己动手倒上,然后端起来一番望闻问切,又喝了一口尝了尝,末了显然有点失望:“前味甘,后味辛,确实是好酒。不过比之黄醅、秋霜白露,还差了一些……”   他是听说了谢记的拾花酿在当地的名气,才愿意跟着谢父来的,跟众人劝不劝,其实没多大关系。   “大人言之有理,拾花酿就是吹得厉害,根本比不过我们一品居的玉泉酒。”   “我们飘香楼的竹叶青也不差,大人不如移步过去尝尝……”   程铎一看郭大人这副老酒饕的样子,心里就有谱了:“我倒是有瓶好酒,就怕这位…大人喝不起。”   他之前想着羊毛不能可着一只羊薅,谢源买对玻璃罐都那么费劲,他再把酒推出去,就卖不上价了。   现在正好来了个冤大头,一看对方这很懂行的样子,又是个劳什子大人,应该很有钱吧?   “笑话,郭大人什么酒喝不起?”   “你这莽夫可别在这儿胡言乱语了,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得罪了郭大人,小心谢少都保不住你!”   那群书生也来劲儿了:“荒谬!你以为你用激将法,郭大人就会喝你的酒了?谁不知道郭大人只喝当地有名的好酒,你随便拿出一瓶来历不明的东西来,可别污了郭大人的名头!”   “就是,大言不惭——”   可一看到程铎拿出酒瓶,这群之前还嘲讽得欢的人都说不出话了。这群书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武夫,竟然会拿出一个价值连城的白玉酒瓶!   那酒瓶莹润光滑,雕刻堪称完美,用这酒瓶用来装上好酒,确实不会污了郭大人的美名。   程铎“咚”地一声把酒瓶往桌上一放:“这瓶酒两千两,里面的韶光酒价值连城,郭大人要是不信,一百两一杯我给你尝尝?”   “一百两一杯,这不是坑人嘛!”有个一看就不富裕的穷书生跳了起来。   没错,程铎就是坑,并且见郭大人犹豫,他还又把酒瓶收了起来:“没钱就算了。”   郭大人一听来气了:“行啊,一百两就一百两,若是不好喝……”   “不好喝我不收钱。”程铎又把主动权拿了回来,他可不想被郭大人告个欺诈,毕竟好不好喝是个主观概念,这郭大人虽然看起来是个讲究的,但谁知道会不会不想出钱?   谢记的酒杯本来就不大,程铎倒酒也小气,只倒了八成满。因为他深知物依稀为贵的道理,若是满不在乎地直接倒满,就算这酒本来很好,给人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这、这是酒?”黄老板一看程铎倒出来酒清澈如水,不见丝毫杂质,突然就手抖了一下。   因为他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酒酿香气,可见这是一瓶烈酒,但杯子里的酒液却比山泉水还要干净无暇。这说明什么,说明比酿酒的技艺,他们都输了!   郭大人已经迫不及待端起了酒杯,享受地嗅闻着酒液香气,良久才轻轻啜饮了一口,然后就僵住了。   “大人,怎么样?”   “是不是好酒?”   这一杯酒一百两,大人刚刚喝这一口,就值三四十两银子了!认真算起来,这一两酒比黄金还贵!   郭大人等烈酒刺激味蕾的感觉淡去,才不舍地咽下,满足地喟叹道:“果然是好酒!只此一杯,已胜过世间美酒无数,的确只有出得起百两天价,才有资格品尝这一口!”   谢父等酒楼老板好奇地不得了,可郭大人在,他们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愿意花钱买上一杯。   毕竟他们也看出来了,两千两确实物有所值,毕竟那个白玉瓶就已经价值连城了,更别提里面郭大人都啧啧称赞的好酒。   其实一百两一杯,再加上白玉酒瓶,程铎完全可以卖个盆满钵满。他们要是抢着买的话,得罪的只会是郭大人。   当然,郭大人若是不舍得买,他们就有机会了!   一时间,几个酒楼老板看着程铎手里的白玉酒瓶,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这清如许的韶光酒到底什么味道,他们真的很想知道! 第55章 这里面都是钱呐……   那郭大人确实是个酒痴, 一杯酒喝完,再看程铎的眼神就变了。握拳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道:“这韶光酒……”   “两千两, 不二价。”   程铎说完, 见郭大人身后的书生都对自己怒目而视, 好像他很市侩似的。想了想,干脆叹气忽悠起来:“不是我故意卖大人高价,大人你看这白玉瓶, 美酒装在里面十年照样醇香依旧。再说这酒 ,用普通的酿造法百倍的物料, 才能酿出这一瓶。”   “酿出这韶光酒的师傅已经很老了,这是他的收山之作。因为我和他一见如故,又千方百计为他找来白玉瓶保存美酒,他就爽快地把酒送我了。老师傅说他这辈子的愿望,就是让真正懂酒的人喝到他酿的酒,所以为这酒取名韶光……”   程铎洋洋洒洒地为这酒编了一大段来历,听得郭大人和一众书生如痴如醉,并且肃然起敬起来。   若是真如程铎所说,老师傅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达到如今的水平,并且是对方的收山之作, 那确实不贵……   “那老师傅如今在何处?”郭大人急切地追问。   “他是外族人,已经卖了关外的酿酒坊, 向西游历去了。”   郭大人的失望显而易见,不过看到程铎手边的酒瓶, 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让随从回驿站为他取来银票, 当场买下了那瓶酒。   郭大人宝贝地抱着酒瓶离开之后, 那些书生也跟着走了。因为人多,程铎没注意到,有个说他坑人的穷书生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那几位酒楼老板却都留了下来,明显有所求。谢父见状也不留情面了,给自己的伙计使眼色,让他们把人轰出去。   “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谢老板,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商量啊!”飘香楼的黄老板被两个伙计驾着胳膊抬走,还不甘心地大叫着。   一品居的老板也拼命回头:“老谢你这就不厚道了,有钱大家一起赚啊,凭什么把我们弄走?!程兄弟,程兄弟,我愿意出高价买韶光酒的方子!”   “没有方子,有酒也行,两千两,我也愿意买!”   刚刚还张口闭口“你这莽夫”,这会儿就变成“程兄弟”了。程铎没理他们,因为他一共才六瓶白酒,大不了再卖一瓶给谢家,其他的就真的不能动了。   毕竟这个年代物资稀缺,上好的烈酒不仅能御寒,还能消毒杀菌。银子再多他也花不完,但白酒可是好东西,卖出去他就买不回来了。   谢父搓着手来到程铎面前:“这位……程兄弟,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   “谢老板不必如此。”程铎也不能让人就这么站着,只能招呼了一声:“不知谢老板吃了没有,不如坐下一起吃点?”   “好,好。”谢父正有此意,连忙在程铎身旁坐了,又给儿子使眼色。   谢源有点没脸看,但因为之前跟程铎已经聊得熟悉了,知道他的性格,干脆也没绕弯子,直接问了出来:“程兄,你方才说跟那老师傅一见如故,不知他有没有把酿酒的手艺交给你?”   程铎摇头:“他倒是愿意教,但我是个粗人……”   这话一出,谢氏父子,孙老板都觉得扼腕不已,多么好的机会呀,偏偏遇上的不是他们!   这门绝技要是学到手了,他们整个家族,包括下面数代子孙都受益无穷,可惜了!   程铎看了他们一眼:“方子我确实没有,不过我那里还有一瓶酒。”   “还有?哪儿呢?”谢源精神一振,连忙去瞄他的背篓,只见里面除了那个扁扁的布袋,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程铎好笑:“没在我身上。”   幸好他知道要过夜,早早地就把客栈房间订好了,解释的时候也找得出理由。   谢源委屈脸看着他:“程兄,有这种好东西,你卖琉璃瓶的时候怎么不说?”   程铎一阵恶寒,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了点儿:“你买个琉璃瓶都要跟我砍价,看看人家郭大人?多大气!说两千两就是两千两。”   “什么琉璃瓶?”谢父一边问,一边暗暗瞪了不成器的儿子一眼,这种大生意都没把握住,他还好意思说自己已经出师了!   刚刚那瓶酒要是经过他们谢家的手,能做的文章可比现在多多了!   谢源挨了老爹一瞪,有点心虚。但转眼说起琉璃瓶,又眉飞色舞起来,一脸得意地向老爹炫耀自己买的好宝贝,一旁的孙老板还时不时帮腔几句。   谢源介绍完琉璃瓶,又没好气地对着程铎抱怨:“我说程兄,这生意生意,当然是要你来我往了。你怎么能因为我砍价,就认定我出不起钱呢?”   再不解释清楚,程铎那里万一还有好东西,又卖个别人了怎么办?   “……现在知道了。”程铎有点无奈,人家上赶着给他送钱,他不卖还不成了。   因为之前的疏忽,接下来的时间,谢源一直在程铎耳边旁敲侧击,问他那里还有没有别的宝贝?连谢父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让他收敛一点,都被他忽略了。   谢源当然知道他爹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怕程铎觉得他们对他手里的几千两银子和重宝起了坏心思。   可他爹没看过程铎的身手,他揍人都不用第二拳,一脚过去能把一个两百斤的壮汉踹飞好几米……谁敢打劫他,他敬他是条汉子!   其实谢源也是真的起了结交的心思,程铎对他说话越随意,他其实越高兴。所以他也没有藏着掖着,怎么直接怎么来。   酒过三巡,程铎又想起了自己来二十里坡的另一个目的:“对了,我有件事情,不知谢老板和谢少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谢源接过话头,谢父也一脸好奇地看过来。   “是这样的,我打算自己烧砖瓦起房子,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哪里能请到师傅?或者干脆买下方子也行。”羊儿村太偏僻了,砖瓦运送是个大工程,他之前已经看过了,山坳的红泥其实很适合烧砖。   反正他现在有钱,自己建完了房子,还可以搞个砖瓦工坊,周围的乡民愿意买就多请点儿人,还能带动羊儿村经济。   谢源跟他爹面面相觑:“这个…可能有点麻烦,你也知道我们家做酒楼生意的,跟这方面不太沾边儿……不过我爹认识的人多,他可能有办法?”   谢父也没否认,沉吟了一下:“这样吧,你等我两天,我尽快给你答复。”   谢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之前从酒楼掌柜口中知道程铎帮他们解决了闹事的,现下程铎又愿意把酒卖给他们谢家……   刚才黄老板他们被赶走的时候嚷嚷地那么大声,他不可能没有听见,若是他愿意待价而沽,让他们几家酒楼老板争起来都有可能。但程铎丝毫没提,这已经是种示好了。   两天啊,程铎点了点头,他正好利用这两天多买点物资塞进空间里。顺便还要多换点真金白银,银票虽然好拿,但金银才是硬通货。   第二天,程铎跟谢源交割了一瓶白酒。因为他特意吩咐,谢源带来的是一口中等箱子,里面不仅有两千两白银,还有两百两黄金。   程铎把郭大人给的两千两银票给了谢源,这也就意味着他手里的银票只剩一千六百了。   谢源看了眼那箱子:“你可要小心点儿,这里面都是钱呐……”   程铎状似认真地听了,其实回房就把箱子收了起来。没他的首肯,谁也别想从他手里偷走一两银子!   谢父的速度还算迅速,他私下找了一个签了卖身契的烧砖匠人,用四百两的价钱从他手里买到了方子。   他也不怕那匠人骗他,毕竟对方偷偷卖方子,若是被主子逮到,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是他出的价钱太诱人,那匠人为了给家人留点银子,才咬牙冒了险。   谢父怕程铎多心,主动说明方子他另留了一份儿,四百两只需要出两百两就行。   程铎知道他另外肯定还使了手段,点了点头,把这人情记下了。   为了掩人耳目,程铎出城的时候是扛着那个箱子的,并且背篓里还放了很多在二十里坡买的东西。   他这么大大方方,还真有人起了心思。不过打劫他的劫匪一共才十二三个,就算手里拿着铁棒和木棍,他们也没扛过程铎的一双铁拳。   程铎不但反抢了他们,还逼问出了透露消息的人。听描述是一个穿长袍的穷书生,程铎压根儿不认识……不过他想到那天跟在郭大人身后的书生,瞬间有底了。   他拍着领头劫匪的脸:“那书生就没告诉你们,老子一拳能打趴一个两百斤的壮汉?他是不是跟你们有仇啊,这种要命的消息都不说?”   “他想借刀杀人,老子还不想配合呢!这样吧,你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咱们的恩怨就算了了。对了,那书生大概也没告诉你们,老子最喜欢黑吃黑了……”   一群劫匪脸都青了,别说,他们还真的跟那书生有仇。毕竟他们是街上的混子,经常在附近收保护费。那书生不想给钱,就告诉他们,他知道有个人身上有两千两银票。如果他们答应不再抢他的钱,他就把那人的行踪告诉他们。   程铎懒得回去收拾那书生,干脆就给他下了个套,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为了让这群劫匪更生气,他除了衣服连个铜板都没给他们留下。   其实他还想把这群人的衣服扒了的,但一想到街上还有别的姑娘和哥儿……还是算了。   不过这也足以让这群劫匪怨气冲天,至于他们回去怎么收拾那书生,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好算,这里用的比例是1金=10银,古代金子的价格其实很高,大家穿越的时候记得带金子……   至于重量的算法,16两=1斤,2200两其实才一百多斤。 第56章 花完了再跟我拿。   程铎走到半路, 寻了个寂静无人的山林把箱子扔回了空间,然后背着空了一半的背篓继续赶路。   回到村子,他先去牛铁匠那里取了自己先前定制的大铁锅和箭头, 因为天色尚早, 只能先回了自己家。   如今的天已经很热了, 太阳仿佛火炉似的悬在头顶,程铎被烤得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洗澡。   清清爽爽地从澡房出来, 程铎惊喜地发现永哥儿竟然来了,正在厨房给他整治吃的。   “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 过来看看菜地……”永哥儿赧然地找了个借口,事实上他昨天就来过一次了,没有看到程铎,昨晚回去都没有睡好。   “只是看菜地啊,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程铎挑眉,幽深黑眸慢慢漾出了笑意。   别以为他没发现,他回来的时候菜地是湿的,显然之前已经有人浇过了。   “也、也看你。”   “是不是想我了?”程铎带着满身水汽靠近,见永哥儿羞涩不答也不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想你了。”   永哥儿被他半敞的胸膛, 和身上热烫的气息熏得脸颊发烫,不好意思地睨了人一眼, 慢半拍地道:“想了。”   说完飞快地逃回了厨房。   程铎哈哈大笑,随手把脏衣服扔进木盆里, 然后也跟着进了厨房。   这个天气烧火那么热, 他可不忍心把媳妇儿一个人留在厨房里。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 你做你的, 我做我的,再好的感情也要变淡。   事实上程铎家的厨房不大,他又不可能一直呆在灶口,因此随手拨了两下柴,他就去看永哥儿切肉了:“做的什么?”   “凉拌行吗?”天气太热了,他怕程铎吃不下,干脆凉拌了。程铎家有醋,加一点酱油、蒜、山胡椒和自己做的辣子,应该很下饭。   “好。”程铎长得高,干脆把下巴搁在永哥儿的肩膀上看他切肉,双手环着对方的腰,他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是喜欢两人在一起的感觉。   永哥儿有点无奈,程铎这样不但挡了他的光,这个天气两人粘在一起还很热……可他舍不得开口让程铎走开。   永哥儿低头,不自觉地笑了。   永哥儿的刀法不错,煮好的五花肉切得薄薄的,红白相间,透亮的肉片微微卷起来,整齐地码在碗里。程铎偷吃了一块,虽然只放了姜和一点点盐,可是猪肉本身的味道很香,另有股大锅柴火灶的气息,就这么吃着也不错。   永哥儿看见程铎偷吃,有点想笑:“好吃吗?火候够不够?”   “够了。”程铎点点头,又偷了一块,好不好吃不言而喻。   永哥儿心知他可能饿了,问:“回来的路上没有垫一点儿?”   “天太热了,吃不下。”   永哥儿心疼他,不自觉加快了做菜的速度。他知道程铎空间里还有包子和馒头,因此也没另做。只是把空间里的拿来蒸了一下,又烫了个茄子条,炒白菜,加上煮肉的水顺便做了个白菜汤,三菜一汤刚刚好。   这时候太阳都还高挂在天上,两人就已经要吃晚饭了。   吃饭的时候,永哥儿犹豫了一下,问程铎:“有我爹的消息吗?”   “没有,我去西陵大营找过魏陵,守卫说他不在。”其他的那守卫也不知道,程铎总不能自己闯进去找。   他想着魏陵要么跟李旺一起去了,要么像孟极一样外出办事了,这两样他都没办法打听,只能自己先回来了。   不是程铎不想亲自去找,禹方山一带非常地大,他若是去了,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回来。他本来就不是本村人,一走一两个月,房子和地怎么办?   最关键的是永哥儿,程铎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村里。   “永哥儿,你爹肯定有事耽搁了,没事的,别担心。”   “嗯。”永哥儿点点头,也只能继续等了,希望他爹能找人带个口信回来。   为了转移注意,程铎说起了自己建砖瓦坊的计划,还把买来的方子拿出来给永哥儿看了。   但永哥儿看不懂,拿着那张纸看起来有些窘迫:“我,我不识字……”   程铎握住他的手:“没关系,我这次去二十里坡还买了几本字帖,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学,我教你。”   永哥儿有点担心自己学不会,但见程铎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扫他的兴,只能点点头:“那我学得慢,你不能生气。”   程铎见他眉头纠结成一团的小模样,笑了出来:“我们又不急,学得慢就慢点。”   永哥儿放心了。   吃完饭,程铎趁着永哥儿去洗碗的空档,把自己的脏衣服洗了,又开始处理箭头。   这种铁箭头两边薄中间厚,需要先在后方空心处锲入木制箭身,然后插上尾羽,打磨开锋就算完成了。   永哥儿洗了碗出来,看见程铎在弄这个,绕有兴趣地蹲在一旁观看,过了一会儿又问:“我能试试吗?”   “好啊。”程铎干脆地把锲进箭身和插尾羽的工作交给了永哥儿,自己则负责开刃。   他力气大,对着磨刀石一边浇水,一边飞快地打磨,没多久一支支箭头就露出了锐利的锋芒。   弄出五六根之后,程铎去把之前做好的弓拿了出来,让永哥儿试试手感。   农家小院地方够大,程铎也没让他出去,只是拿了一个插刀剪的草团子,挂在院墙另一头给他练习。   “小心,别伤到自己了。”   “嗯。”永哥儿拿着新弓兴奋不已,因为这不但是他喜欢的,还是程铎亲自做的,他一定会好好儿保护。   程铎注意到永哥儿一开始不太准,箭头每每射到泥墙上他都是一脸肉疼表情,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适应了新弓的手感,命中率也高了很多。   当然,草团子是死物,小院的距离也不远。如果换成地形更复杂的树林,他的命中率肯定要下降要一大截。   但永哥儿已经很满意了,他不知疲倦地拉弓瞄准,一旦射中草团子,都会高兴地跳起来,像小孩子一样。   也是,他的年纪本来就不大。   程铎笑着摇摇头,继续弄自己的,永哥儿练了一会儿也来帮忙了。两人相互配合,终于在天黑之前把所有的箭头都做好了。   天黑了,永哥儿也该回家了。   村里人都睡得早,程铎跟永哥儿一前一后走在回村的小路上,永哥儿心跳地飞快,感觉跟“偷情”一样。谁家院子里的狗叫一声,都能吓得他转头张望。   但是很可惜,没有人出来撞破他们的“奸情”。   程铎进了永哥儿家,先让他点上油灯,然后把自己买给永哥儿的东西一股脑拿了出来:除了大铁锅,还有牛皮护腕、腰带、箭袋,买的衣服、鞋子,一些杂货铺的猪胰子、青盐、灯油、碗碟等等。   永哥儿瞠目结舌:“这些都是给我的?”   这也太多了,程铎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这衣服鞋子很贵吧,竟然还是绸缎的,你买这个干什么?我又不能穿!”永哥儿心疼坏了,不报希望地问:“这些东西还能退吗?”   “退了做什么,我买来就是给你用的。”程铎笑。   “我哪儿用得了这么多……”永哥儿欲言又止。   程铎一看就知道他想什么,随手拿出一个五十两的银锭子:“你看这是什么?”   永哥儿眼珠都瞪圆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上次魏公子给的五十两,不是已经买地了吗?”   卖狼皮也卖不了这么多!   “我把我们吃的水果罐头卖了两个,这五十两给你,你留着当零花钱。”程铎本来想好好跟媳妇儿展示自己赚的银子,让他高兴高兴,可永哥儿明显已经吓到了,想了想,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们才恋爱一个月不到呢,永哥儿现在还没什么安全感,万一觉得他有钱了,想改旗易帜了怎么办?他又不能放一堆钱在永哥儿这里,还不如成亲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呢。   程铎想得很好,但他成亲当晚把家底亮出来,给永哥儿的可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我,我不要!”永哥儿连忙推拒。   “这五十两只是一部分,大头还在我这儿呢……永哥儿,你跟我这么见外,我给你一点零花钱都不要,就不怕我多心了?”   这是一点吗,谁的零花钱是五十两,五十两给的,何况他们还没成亲呢!永哥儿哭笑不得。   可他又怕程铎不高兴,犹豫地接了过来:“你别多心,我要还不行吗?”   然后他抱着银子左右看看,发现自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藏,因为都被他两个哥哥翻过了。   永哥儿苦下脸看着程铎:“这银子我也没地方藏啊,万一我哥他们回来了,这么大坨银子肯定保不住。而且你给我五十两这么多,我上哪儿花啊?”   “要不还是放你那儿吧,你帮我存着,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拿?”程铎给他买了这么多东西,他什么都不缺,想花银子大概也很难了。   他把银子退给程铎,又抱起那些衣服和鞋子一起塞给他:“还有这衣服和鞋,我也不能收,太扎眼了,你先拿回去。”   程铎好笑,永哥儿竟然学会举一反三了,还用他的招数对付他。   不过也是,程铎无奈地把衣服收了,银锭子拿回来,又给永哥儿换了一堆碎银和几吊铜板:“这些总没问题了吧?”   这堆银钱有他买东西剩下的,也有在那群劫匪身上抢的,那些劫匪还挺有钱,这一堆有十好几两了。   永哥儿勉强点了头:“我会省着用的。”   “不用省着,花完了再跟我拿。”程铎这会儿财大气粗,见永哥儿俊脸又皱起来了,偷笑地装作没看见。   他捡起那对牛皮护腕、腰带和弓箭袋给永哥儿:“过几天你穿上这些,我带你上山打猎。”   “真的?”永哥儿闻言果然忘了纠结。   “我还能骗你?你先在家练几天箭法,差不多了我再带你去。”   “嗯。”   永哥儿听进去了,一连几天都在自家后山练习箭法,期间沙杨偷偷来找过他一次,被他射箭吓跑了。   也正是因为永哥儿没听沙杨说话,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亲事已经被李满仓和吴桂花定了下来。 第57章 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又过了几天, 程铎果然如承诺的带永哥儿上了山。两人在约定的地点汇合,程铎好笑地看着永哥儿一手拎着护腕、腰带,一手拎着弓箭袋, 满头细密的汗珠, 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狼狈。   他飞快地从树上跳下来, 迎上去道:“来了?”   “嗯。”   “怪我,忘了教你怎么穿戴了。”   永哥儿本来很窘迫,听程铎这么一说, 心情突然就放松了:“是我太笨了,琢磨半天没有弄好。”   程铎把人拉到树荫下, 又给他擦擦汗:“这种牛皮护腕是暗扣的设计,你没见过,不会很正常,我来教你。”   他拉过永哥儿的手,帮他把衣袖扎进护腕里,又系上腰带,背上弓箭袋,虽然穿的还是麻衣粗布,但因为面如冠玉,活脱脱一个偏偏少年郎。   永哥儿动了动手脚, 感觉行动麻利了不少,又见程铎跟他穿着一样的装束, 心情激动之余,又有些甜蜜。   “热吗?”程铎问。   “还好。”   “先忍一忍, 一会儿进山就凉快了。山里蚊虫多, 又有荆棘和毒藤, 穿上护腕安全一点。”   永哥儿眉眼弯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不知道为什么, 看见过程铎打人时狠辣的样子,再听他此时温柔细致地叮嘱,永哥儿心里茫酥酥的,只觉得这样的程铎英俊地不行。   程铎见永哥儿双颊泛红,只当他第一次打猎太兴奋了,从空间里掏出自己的铁枪,转身就往山上走:“走吧,我先带你去打野鸡。”   念在永哥儿第一次打猎,程铎给他选了个容易的目标。不过就算他找好了猎物,又带着永哥儿潜伏好位置,永哥儿还是一连放跑了好几只野鸡。不是把箭射到树上,就是被荆棘和树丛挡了,一早上下来颗粒无收。   最后还是程铎怕他沮丧,趁着永哥儿瞄准没注意,用铁枪拍了颗石子过去,那石子打中野鸡脖子,正好让永哥儿一箭射穿翅膀。   “中了。”   程铎一边装作惊喜,一边飞身上前定住还在不停扑腾的野鸡,转头笑道:“你第一次打的猎物,想怎么吃?”   他空间里有锅有调料,找个有水的地方就能生火。   永哥儿高兴坏了,先宝贝地收回自己箭,然后抓着那野鸡的翅膀提起来:“整只炖了吧,我之前给你的笋干、香菇和板栗空间里还有没有?塞进肚子里一起炖了,再沾馒头吃。”   “好,听你的。”   永哥儿第一次打到猎物,又下厨喂饱了程铎,信心大增,吃完就要继续打猎,还是程铎把他拦住了:“你累了,先休息”   他收好东西,又拿出防尘垫铺上,还顺手拿了床薄被:“躺下睡会儿?”   永哥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到底是上山打猎的,还是进林子里来游玩儿的?不过他确实有点累了,看见程铎拍着那软乎乎的垫子招手,红着脸坐了上去……   两人在林子里玩儿了一天,因为程铎有心放任,他们猎物没打到几只,在林子里採的野菜和山珍倒是挺多的。   程铎给永哥儿装了大半进背篓,让他带回了家。   第二天,永哥儿在院子里铺了张旧凉席,把他们菜的野菜和蘑菇都摆了上去,放在太阳底下晒。   因为院子里还散养着一群鸡,永哥儿怕它们来啄了吃,就捧着双颊坐在屋檐下,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昏昏欲睡。   他昨天在山上跑了一天,回来已经很晚了。今天又担心这些菜,大清早就爬起来处理晒干。   这会儿半上午太阳照得人眼花,正是瞌睡的时候。   永哥儿正迷糊,突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还以为沙杨又来烦他了,正想回屋拿弓箭……就看见推开院门进来的不是他以为的沙杨,而是雨哥儿。   “太阳这么大,你怎么来了?”永哥儿连忙端出小板凳,一边招呼雨哥儿坐,一边进厨房给他倒水。   自从上次一起买了小鸡,他们俩的关系突飞猛进。钱阿么又有心让两个哥儿走动起来,经常打着送东西的借口让雨哥儿上门,像今天,雨哥儿就又送来了一小簸箕煎鱼。   那鱼约莫手指长,有四五条,用豆油煎得焦黄。这东西在农村可是金贵玩意儿,更别提还用油煎了,永哥儿不敢要,连忙推辞:“这煎鱼你还是拿回去吧,太贵重了。”   雨哥儿细声细气地:“什么贵重啊,是我几个哥哥自己下河捞的,不值钱。再说我可不敢拿回去,我阿么会骂人的,你不要自己到他面前去说。”   因为一段时间的相处,雨哥儿在永哥儿面前开朗多了,话也多了起来。   “你明知我不敢去……”永哥儿无法,只能收下了,他上门去找钱阿么,对方只会给他塞更多的东西,然后一个劲儿的感激他。   说实在的,他根本没做什么,而且还是雨哥儿来找他的时候多,两人就是在一起聊聊天,甚至雨哥儿还会帮他干活儿。   永哥儿收下了煎鱼,就在心里估摸着要送什么回礼好,钱阿么客气,他也不能占人便宜。   永哥儿把煎鱼放进厨房阴凉处,拿着簸箕回来重新坐下,就听雨哥儿突然道:“你听说了吗,你大伯娘又给丰哥儿安排亲事了。男方据说是猪肉铺洪老板的本家,洪老板觉得过意不去,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家底丰厚的堂侄。”   “有这种事?”永哥儿最近不怎么在村里走动,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我阿么说,你大伯娘见人就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丰哥儿要当少奶奶了……”雨哥儿抿了抿唇,没说的是,他阿么气坏了,诅咒吴桂花肯定又找了个骗子。不然好好儿的大户人家,干嘛看上丰哥儿这个坏了名声的哥儿!   说实在的,他心里也难受。丰哥儿跟他一样坏了名声,可丰哥儿转头就找了好亲事,他却无人问津。雨哥儿最近经常想,哪怕让他嫁个鳏夫也好,他不想成为一家子的拖累了。   雨哥儿叹了口气:“为什么哥儿就一定要嫁人呢,我听说州府里的哥儿还能娶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想娶妻?”永哥儿惊讶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哥儿还能娶妻!他们村子里的哥儿,好像都只有嫁人的,哥儿娶了妻,靠什么养家糊口?   不怪永哥儿大惊小怪,村里人都是以种地为主,汉子才是壮劳力。加上农村为了争水,争粮食,甚至一点野菜都能打起来,哥儿力气小,根本不顶用。   这谁家要没个顶门立户的,大家都瞧不起,有些心坏的还专门欺负他们……   “没有,我不喜欢女子。”雨哥儿低了头,他就是不想被人议论了。听到州府的哥儿能娶妻,他就想着自己也能顶门立户就好了,并不是因为喜欢女子。   永哥儿很理解雨哥儿:“那些都是传言,当不得真,你早晚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你看看我……”   “你怎么样?”雨哥儿一听来了精神,刚刚的沮丧好像假的一样。   不得不说女子和哥儿都是八卦的,这会儿小伙伴有情况,雨哥儿连自己的心情都顾不得了。   永哥儿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挽救道:“我,我是说,我以前那个样子不好看……”   “永哥儿,你可别想瞒我,你昨天跟谁出去了?我早上和下午来了两趟你都没在家。”雨哥儿想了想,皱眉猜了一句:“难道是沙杨?”   “当然不是,我都说了我烦他了!”雨哥儿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你就好。”雨哥儿松了口气:“我前些日子看到沙杨和他爹出去了,回来买了很多东西,好像有红布什么的,看起来像是要办喜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永哥儿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沙杨四五天前还来纠缠他呢,这么快办喜事,他要娶谁?   而且怎么一个个都要成亲了,现在根本不是成亲的好时候,他们村里人只会选在麦收和年前办喜事,谁会选在大热天办?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丰哥儿出嫁当天,李满仓和吴桂花来请他过去观礼时达到了顶点。   永哥儿警惕道:“我爹走之前说过了,他要跟你们断绝关系,没他的允许,我可不敢跟你们一家来往,我爹会生气的。”   吴桂花显然有备而来:“永哥儿,你还记仇呢?之前的事是大伯娘不对,大伯娘给你道歉好不好?大伯娘求你了,丰哥儿的喜事一辈子就这一次,你爹和你大哥二哥都不在,大伯娘不请你请谁啊,你们一家总不能一个都不出现吧?”   李满仓也道:“老二之前说的那都是气话,要不然你就去这一次,在亲家面前给丰哥儿充充场面,其他的我们都不要求你了。”   “对呀,今天我们家办喜事,院子里都是人,难不成我们还能当着大家的面害你不成?”吴桂花说着说着,就要给永哥儿跪下了:“大伯娘给你跪下了,你要打要骂,过了今天我都依你……”   吴桂花和李满仓越是低声下气,永哥儿越觉得他们这样有诈。   他是二房的人没错,可他出不出现,真没有那么重要!他们完全可以找个他跟他爹一起出门了,不在家的借口搪塞过去。   村里人虽然会议论,但是他爹放话的时候他们议论得还少吗,他去了难道就能堵住村里人的嘴了?   何况接亲的队伍过来,很快就带着新娘走了,真没那个功夫跟村里人闲聊。   而且吴桂花素来争强好胜的一个人,竟然给他跪下了……永哥儿觉得毛骨悚然,想也不想就要退回院子里关门。   哪成想李满仓和吴桂花对视一眼,见一计不成,双双扑了上来,根本没给他时间反应。   吴桂花手里还拿着一根湿帕子,永哥儿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捂得晕了过去。   吴桂花埋怨道:“我就说直接把人撸过去得了,你们非要老娘来求他,浪费时间!”   “那不是丰哥儿说,让人亲眼看见他走进去,抢婚的说法更值得那啥、值得信嘛!”李满仓皱眉:“别废话了,去把草笼里的背篓弄过来。”   幸好他们做了两手准备,这会儿直接把人迷晕了也不怕。   回去的路上,偷偷摸摸的两人还遇到了一个下地的村人——   那人问:“满仓,你们两口子今天不是办喜事吗,大清早去哪儿了?”   吴桂花一脸慌张,还是李满仓按住她回了一句:“买、买菜去了。”   那村人看他背着满满一背东西,好像很沉的样子也没多想,说了两句喜庆话就走了。   两个人心里害怕,连请人家来喝喜酒的客套话都忘了说。   “怎…怎么办?”   “回家,不要慌。”李满仓力持镇定。   两人从后门回了家,一路把永哥儿背进了后面柴房里,丰哥儿进来给他换衣服,埋怨道:“不是商量好了,说几句好话把他骗过来吗?”   吴桂花闻言也不高兴:“老娘都快给这小兔崽子下跪了,他就是油盐不进,老娘能怎么办?”   “算了,算了,丰哥儿赶紧给他换衣服。”李满仓赶紧拦住他们,时间不多了,再让他们吵下去就该引来人了。   偏偏他想什么来什么,李长生找不到人,推门进来就看到了柴房里的场景:“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竹篓背人是真实发生过的,某个大案里有介绍,不过人家背的不是活人。 第58章 怎么还有一个?   吴桂花赶紧上去捂着大儿子的嘴:“长生你要死啊, 嚷嚷那么大声干啥,生怕外头的人听不到?”   她一边叱骂,一边用力把李长生拖进来, 李满仓配合默契地关了门, 并且整个人挡在门后。这样一来, 就算柴房门有缝隙,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了。   “娘,永哥儿怎么在这儿, 他、他为什么一直不醒?”李长生问出这话,嗓子已经绷紧了, 他是憨,但是不傻。他们说话的功夫,永哥儿躺在麦梗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显不是睡着了。   他又看向丰哥儿刚从包袱里掏出的喜服,又看看他身上穿的,惊愕道:“丰哥儿,你手里怎么还有一套喜服,你…你想干啥?”   吴桂花见瞒不下去了,用力在大儿子后脑拍了一下:“还能干啥,让永哥儿代替你弟弟嫁给那个傻子!”   “娘, 你们怎么能这么干?”李长生不敢置信。   “为什么不能,爹是永哥儿的大伯, 二叔不在,他身为长辈当然可以帮永哥儿安排亲事!”丰哥儿这会儿已经偏执了, 说起这话理直气壮的, 一点愧疚都没有。   “可、可是二叔……”   “你二叔不一定回得来呢, 洪家的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永哥儿嫁过去又不吃亏。”吴桂花厚颜无耻地道。   “可那洪家的亲事,定的是丰哥儿!”   时间紧迫,吴桂花不想跟他掰扯了,直接道:“长生,你忍心让你弟弟嫁给傻子?   “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永哥儿嫁到洪家,他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干活,肚子也能吃饱了。洪家儿子多,你那个混账堂弟回来也不敢上门去招惹,总比嫁到我们村儿受气强。”   李长生心里一阵天人交战,虽然他明知他娘这样说是不对的,可看着亲弟弟期盼的眼神,还有爹娘对他满脸的失望……李长生又开始觉得愧疚起来,他觉得爹娘和弟弟这样打算似乎也没错,他们也没害永哥儿不是吗?   洪家老幺虽然傻是傻点,但是身强体壮的,又喜欢长得好看的哥儿,凭永哥儿的样貌,哄住他肯定不是问题。   何况洪家那么有钱,永哥儿一嫁过去就吃穿不愁。比起夫家被两个堂弟纠缠要钱,永哥儿夹在中间两边受气,这样的结果还算好的……   李长生本就意志不坚,被吴桂花和丰哥儿的一通歪理洗脑,心里的天平也开始倾斜起来。虽然他隐隐约约还是有点良心不安,可在私心的影响下,李长生选择了忽略过去。   “长生,娘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吴桂花见大儿子表情松动,欣喜地夸了一句。李满仓也满是欣慰地拍了拍儿子,招呼他跟着自己一起出去。   这时候时间还早,李家的亲戚就算来了一些,也都在厨房帮忙。吴桂花出去之后,又借口发糖,把乱跑的小孩子引到了前院。   这年头发糖可不止吸引孩子,从三岁的小崽子到六十岁的老人,听到有糖拿都没有不跟着跑的。   吴桂花一边发糖,一边龇牙咧嘴,她今天可是大出血了。一会儿迎亲的人来了,她还要想办法遮掩,幸好洪家给的聘礼多,不然仅凭他们现在这点家底,丰哥儿的谋划根本成不了!   丰哥儿抓紧时间给永哥儿换好喜服,又简单上了妆,然后由李长生背进了新房藏起来。   期间有个从厨房出来,从后门去地里摘葱的婶子看见哥俩这样,不解地问:“长生,你这时候背着你弟弟出来干嘛呢?”   李长生僵住了,躲在柴房里的丰哥儿也急得不得了,生怕他哥不会说话漏了陷儿。   “我…我们……”   那婶子见多识广,没等李长生支吾出个答案,自己问了:“是不是丰哥儿要上茅房,又怕踩脏了新鞋?你们这样是对的,新鞋子穿上了不能下地走路,不然不吉利。”   “嗯,嗯。”李长生胡乱点了点头,背着堂弟飞快地跑了。   “长生这小子,这么慌干什么。”那婶子,转念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又拍了拍脑门:“哎哟,瞧我这记心,我得赶紧下地摘葱去……”   等那婶子走了,丰哥儿才从柴房出来,做贼一样地溜回了新房。   他们先把永哥儿藏了起来,然后再由丰哥儿露面给大家看,等时候差不多了,吴桂花再从外面进来说迎亲的人来了。   这时候的人为了瞧热闹,还有争抢迎亲队伍洒的铜钱,队伍还没进村呢,所有人都跑去瞧热闹了。   另一边的沙家看见迎亲队伍,心里也嘀咕地很。可谁让吴桂花说堂哥儿俩感情好,想要一天办,而且一天办他们家也能省点钱。   吴桂花这种想法不难理解,她只是永哥儿的大伯娘,又不是亲娘,肯帮忙操持亲事已经很好了。他们家沙杨又催得急,什么都愿意答应,沙杨他娘虽然为此很不高兴,可唯一的儿子被小妖精迷住了,她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有等对方嫁进来,她再来好好儿磋磨一番,不然等儿媳立稳了脚,她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地位!   洪家因为离得远,队伍天不亮就出发了,终于赶在了第一个吉时。李长生把人背出去的时候,花媒婆和吴桂花一左一右帮忙扶着,花媒婆感觉手底下的胳膊软绵绵的,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吴桂花,就看到对方借着衣袖遮掩,偷偷递过来一小块散碎银子,直往她怀里塞。   那银子足有一二两,花媒婆看得眼睛都直了,没有多犹豫,很快捏着鼻子收了。她就说嘛,吴桂花怎么会那么好心,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花媒婆也不怕吴桂花反咬,庚帖上写的是永哥儿的名字,他们自己做主换了人可不关他的事!   同时花媒婆也很疑惑,不是说丰哥儿的亲事很好吗,洪家是大户人家,这迎亲的新郎官看着也没毛病啊,怎么就闹得要换人了?   花媒婆不知道,洪老幺的两个哥哥一左一右架着他,不让他说话,也不准他乱跑。同时迎亲的人也尽量帮忙掩饰,他们可不想洪家宝丢脸丢到别村来了,都是一个姓的,被人议论他们脸上也不好看。   洪老幺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忍不住想挣扎哭闹,他大哥赶紧警告说:“娘出门的时候怎么告诉你的,你在外面吵闹,回家就没有你喜欢的核桃酥吃了。”   洪老幺长得胖乎乎的,但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听完就说:“我不闹了,大哥,我要吃核桃酥。”   “回家再吃,你听话,回家就有了。”洪四哥也在耳边低声安抚。   “我现在就要吃……”洪家宝挣扎了一下,声音也大了起来。   洪四哥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哭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和大哥把你的核桃酥吃光,一块都不留给你!”   洪家宝眼泛泪花,但见两个哥哥丝毫不让,并不像娘一样他哭闹就什么都给了。加上他抢得过娘,两个哥哥他却是怎么都抢不过的,只能忍着委屈说:“我听话,你们别抢我的核桃酥……”   “听话就把眼泪收回去。”   洪家为了以防万一,请来的本家小子不少,就这样在众人的遮掩下,他们顺利完成了迎亲。   为了迎亲好看,洪家特地准备了驴车,还在门帘处搭了鲜艳的红布,因此永哥儿一动不动地躺在驴车里,洪家人丝毫不知。   期间洪家宝几次吵着要看自己的夫郎,都被他大哥和四哥阻止了。   另一边,沙家也在第二个吉时接走了丰哥儿。   李家的亲戚没收到消息,看到李长生背出第二个新人都懵了:“怎么还有一个?”   “丰哥儿不是被迎亲的人接走了吗?”   “这是永哥儿,他爹不在,永哥儿着急出门,才求到了我当家的头上。我当家的念在亲戚一场,我们又要给丰哥儿办喜事,干脆一起办了。”   吴桂花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是绝了,这话说得好像永哥儿多等不及,连亲爹都不管了一样。   但她这解释也不算出错,毕竟永哥儿年纪不小了,沙杨条件又着实不错,永哥儿想早点嫁人也能理解。就是吴桂花这时候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看来是不满很久了,难怪之前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呢。   你想啊,大房两口子嫁哥儿,要让二房的哥儿沾走一半的光,是他们也不愿意帮忙宣扬!   盖头下的丰哥儿浑身紧绷,一个字不敢说,并且还要模仿永哥儿,装出一副中了迷-药,手软脚软的状态。   说来也是巧,程铎顾念着永哥儿昨天在山上跑累了,想着让他休息一下,没打算过去找他。   听到村子里敲锣打鼓的动静,他还觉得心烦,因为这样他晚上想去找永哥儿就更不容易了。村里人喜欢瞧热闹,说不定还要闹洞房什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另一边钱家,钱阿么看完热闹回来,有点不高兴地道:“永哥儿怎么这样?要嫁人不告诉我们就算了,还请吴桂花帮忙操持!他难道忘了吴桂花是怎么从他们家偷东西的了?”   “什么永哥儿嫁人,他嫁给谁?”雨哥儿差点没反应过来。   “还不是那个围着他转的沙杨!”   “不可能,我昨天去找永哥儿,他对沙杨烦着呢,怎么可能转头就嫁了?”雨哥儿心思敏锐,他感觉得出来,永哥儿应该另有喜欢的人,他问的时候永哥儿耳朵都红了,只是藏着不肯告诉他。   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沙杨,永哥儿对沙杨不喜是实打实的,再说都要成亲了,他也没必要在自己面前演戏。   “怎么不可能,你阿么我亲眼看见的,难道还能有假?”   “肯定不是,我,我出去看看!”雨哥儿心里乱糟糟的,说了一声就跑出了门。他先去了李满仓家,躲在外头张望了一会儿,见迎亲队伍已经去了沙家。他踌躇了一会儿,实在没勇气过去。   想了想,只能先去永哥儿家看看。   他到了永哥儿家,正好遇到了来找人的山娃子:“山娃子……你也是来找永哥儿的?”   “嗯。”山娃子皱着眉头:“我听到永哥儿成亲了,偷偷去沙家问他怎么回事?他什么都没说,还把我的手甩开了……”   这也就算了,那花媒婆看他跟永哥儿说话,很紧张地过来把他带走了。   山娃子初时很难受,离开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他又怕自己乱说话坏了永哥儿的好事,只能先过来看看情况。   两人试着推了推永哥儿家的院门,那院门只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   他们走进去,顺着痕迹进了厨房,看见灶台上有淘洗好了,但是还没来得及下锅的米。   山娃子虽然惊讶永哥儿吃得起这种好米,但如今更重要的是永哥儿洗好了米,竟然任凭锅里烧干了都没下锅煮,走得再急也不至于连火都不撤吧?他就不怕烧了自家房子!   雨哥儿眼皮跳了一下,转头看着山娃子:“怎么办?我们要告诉三爷吗……”   可李满仓始终是永哥儿的大伯,他如果真的强行替永哥儿安排了亲事,如今礼也成了,三爷也管不了吧?   山娃子迟疑了一下:“我知道有一个人,可是去找他试试。”   跟雨哥儿不同,山娃子觉得沙家那个不是永哥儿。他跟永哥儿太熟了,他不是那种飞上枝头就不认人的哥儿,而且仔细回想,那只手上好像没有熟悉的老茧……   永哥儿之前神秘消失了几天,程铎也不在家,他总觉得这两人是一起的。   加上永哥儿回来之后一直很高兴,不仅自己吃得好了,他上次来借粮的时候,永哥儿还额外送了他一些干菜和熏野猪肉,说是给他弟弟妹妹补身子。   还有这米和这崭新的铁锅,不可能是沙杨从他那铁公鸡的娘手底下抠得出来的。这么大方的人,他从头到尾只见过一个……   “谁?”   “咱们村新来的猎户。” 第59章 永哥儿,你等我一下。   雨哥儿和山娃子一大一小赶到程铎家的时候, 程铎正提着打猎的工具,准备上山。好在两人来得及时,将他撞了个正着。   “你们是来找我的?”程铎见这两人来了又不说话, 只好主动询问。   雨哥儿第一次正面对上程铎, 吓得脸都白了, 不自觉地缩到了山娃子身后。   山娃子也有点不知所措,因为他不知道程铎愿不愿意管“闲事”。山娃子踌躇了一下,硬着头皮把永哥儿今天莫名其妙成亲, 还有他在沙家的怪异行为说了。   他以为程铎就算愿意管,也只是随手帮个忙, 但他没想到程铎听完直接变了脸:“你说什么,今天成亲的是永哥儿?!”   开什么玩笑,永哥儿昨天还跟他在一起!   程铎当下也顾不得打猎了,借口回院子拿武器,其实是把空间里的铁枪抽了出来,提在手里一脸气势汹汹步下台阶:“走——”   山娃子和雨哥儿对视一眼,不知怎么,突然像是找到了靠山,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了后面。   程铎提着铁枪闯进沙家,沙家前院正在待客, 满院子都是人。但看到他杀气腾腾地冲进来,没有一个人敢拦。   程铎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 来到了新房门口。山娃子和雨哥儿,包括沙家看热闹的宾客, 都一脸好奇地跟了过来。   众人窃窃私语:“出啥事了?”   “猎户怎么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沙三家怎么惹着他了?”沙三就是沙杨他爹, 说来也巧, 沙二叔就是沙杨的二伯。   沙二叔想着自己和程铎有几分交情,疾步过来挡在了新房门口,好言相劝道:“程兄弟,你这是干什么?今天是我侄儿沙杨的好日子,你若是来喝喜酒的,我们欢迎……”   “沙二叔,得罪了。”程铎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告罪一声,直接抓着沙二叔把他提到了一边,然后长腿一跨就进了新房,直奔屋里的新人而去。   新房里,花媒婆早就出去吃喜酒了,屋里只有顶着盖头坐床的丰哥儿。丰哥儿听到外头的动静不对,连忙装晕地靠在了床头柜子上,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   “猎户你干什么?!”“别碰我的夫郎!”匆匆赶来阻止的沙杨一家看到程铎作势要挑盖头,俱都又惊又怒,连忙喝止。   程铎已经认出眼前盖着盖头的哥儿不是永哥儿,身形不对,这人肩膀比他们家永哥儿宽,腰没他细,腿更没他长……   程铎知道古人挑盖头的规矩,因而就算铁枪已经触到了盖头边缘,还是收了回来。他铁枪一横,指着沙杨:“过来把盖头揭开。”   “凭、凭什么?”沙杨吓了一跳,被程铎的气势所慑,脖子前面又是锋利的铁枪头,他双腿已经不自觉开始打颤了。   沙杨娘站出来挡着儿子:“就是,凭什么?!现在吉时未到,不能揭盖头!”   “少废话,让你揭你就揭!”程铎像抓小鸡崽似的,一把把沙杨抓了出来,推搡到了“昏迷不醒”的新夫郎面前,沉喝一声:“快揭!”   沙杨平时被爹娘宠着,看似任性妄为,但那都是有人兜底的情况下。如今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帮忙,程铎又黑着脸,抓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沙杨手臂一抖,飞快地把盖头揭了下来。   “你这猎户怎么回事,我们又没请你,你怎么能进来捣乱啊——”沙杨娘指责的话未说完,看清床头昏睡的人是谁,倏地像被捏住了脖子,惊声叫道:“丰哥儿?怎么会是丰哥儿,我们聘的明明是永哥儿!”   听清沙杨娘的话,后面挤不进来看热闹的宾客们一阵大哗:“什么,沙杨娶的是丰哥儿?”   “不是永哥儿吗?”   沙杨也懵了,急忙抓住丰哥儿的肩膀使劲摇晃,想把他喊醒:“怎么是你,我的永哥儿呢?!”   程铎本来就满身火气,听到这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棍抽到沙杨屁股上,把他抽开。然后拿铁枪对着丰哥儿,凶巴巴地道:“还装是吧,昏睡之人眼珠子根本不会像你一样乱动!你再不睁眼,我就在你肩膀上捅个窟窿了!”   丰哥儿僵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醒来,谁知下一秒就感觉肩膀上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吃痛地睁开了眼睛:“我,我醒了,我刚刚真的晕过去了,没有装……”   “嗤,晕过去的人醒来不问怎么回事,开口就说自己没有装,你骗鬼呢!”程铎嗤了一声,懒得跟他废话:“永哥儿呢?”   丰哥儿被锋利的铁枪对着,喜服已经染上了点点血迹,他吓白了脸,结结巴巴地道:“他,他抢了我的亲事,去了洪家……”   “好一个贼喊捉贼!你不是晕过去了吗,怎么知道永哥儿抢了你的亲事?这恐怕是你们家一早就商量好的吧!”程铎冷笑一声,收起铁枪转身就走,他还要去追永哥儿,没功夫跟他们掰扯。   若是永哥儿出了事,他会让他们知道算计他的人有什么下场!   “不是,我猜是这样……”丰哥儿心慌之下说漏了嘴,被程铎说穿心跳快吓停了,连忙补救。   他们是这样计划的没错,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十分刻意了。   明明他们之前计划好的,只要他把今晚洞房混过去,明天再装作睡醒认出沙杨就好了……这姓程的猎户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和沙杨只拜了堂,还没有洞房呢!   他该怎么办……   “沙杨……”丰哥儿委屈地看向沙杨,哪知面前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给老娘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沙杨娘一个不留神放跑了儿子,只能揪住丰哥儿的衣襟质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丰哥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除了可怜兮兮的说不知道,别的一句不肯多说。沙杨娘问得急了他就哭,反正沙杨娘不像程铎一样喊打喊杀,只是过来捏他的手臂丰哥儿还是敢躲的。   沙杨的六个姐姐也堵着花媒婆,让她给个说法。   花媒婆有苦难言,只能拼命解释自己给沙杨说的确实是永哥儿,有庚帖为证,为什么换人了她也不知道……   另一边,沙杨追着程铎出了门,他爹和沙二叔,还有沙家亲朋里的年轻汉子都跟了出来。只是他们脚程没有程铎快,转眼就没了他的踪影。   雨哥儿身体弱,不敢离开村子。山娃子倒是想追,但他想了想没跟着去,而是转身带着雨哥儿去了李三爷家通风报信。   山娃子是个机灵的,赶在李家倒打一耙之前,把自己和雨哥儿怎么发现不对,然后去找程铎,还有刚刚在沙家的一切都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番……   》》》   洪家的迎亲队伍走得并不快:一是驴车里多了新夫郎,遇上路不好走的地方,只能由洪家的本家小伙一路帮忙抬过去;二是洪家宝闹腾,他一会儿嫌太阳大,一会儿嫌走太多路脚疼,尽管洪大哥和洪四哥一路好言哄着,这回程的路也快不起来。   就在洪家的队伍停下来休息,洪家宝第三次吵着要看夫郎的时候,洪大哥和洪四哥终于觉察出不对了。   这么热的天,新夫郎在驴车里一个时辰了吧,他们请他出来透透气,他不吭声还能解释成害羞。但是连水都不喝,正常人怎么忍得住?   洪家宝又在一旁吵着要看夫郎,洪大哥和洪四哥对视一眼,终于带着弟弟去了驴车。车帘掀开,车里的永哥儿因为闷得难受,已经蹭开了盖头。   他这会儿半阖着眼睛,脑子昏昏沉沉的,几次想撑着自己起身都没成功,反倒出了满头的冷汗。   于是洪家宝兄弟掀开车帘,看见的就是满身红衣的哥儿躺在车厢里,俊脸雪白,乌黑的湿发贴在额头上,正用力睁着漂亮的眼睛看他们。   他鼻梁翘挺,嘴唇嫣红,侧脸看人的样子不但不显狼狈,反而有让人神往……   洪大哥和洪四哥被镇在了当场,一同被镇住的还有躲在后面偷看的洪家小伙子们。   只有洪家宝傻乎乎地道:“你,你就是我的新夫郎吗?你真好看!”   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摸永哥儿的手,永哥儿瞪大了眼睛,想抬手把他拂开,却苦于浑身瘫软,使不出力气。   洪家跟来迎亲的小伙子大都未婚,看到傻子洪家宝娶了个天仙一样的夫郎,心里都艳羡不已。看到洪家宝当众摸他的新夫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高声起哄起来:“哦,摸新夫郎啰~~”   关键时刻,程铎及时赶到,推开众人,抓住洪家宝的手将他拨开了。   “你谁?”洪大哥及时接住自己的幺弟,皱眉问。   永哥儿看到程铎,眼神蓦地亮了起来,紧绷的身子不知不觉放松,在程铎伸手来扶他的时候,安心地靠进了他怀里。   “程…铎……”永哥儿艰难地动了动唇,声如蚊蚋。   他鼻子有点发酸,他就知道程铎一定会来找他!   “还好吗?”看到永哥儿安然无恙,程铎也松了口气。   永哥儿艰难地摇了摇头,对着程铎扬起了唇角。但是看清身上的红喜服,很快又懊恼地皱了眉,他一辈子只想穿一次喜服,而且是跟程铎一起穿!   “你你你,你怎么抱我的夫郎,我娘说了,我的夫郎只有我能抱!”洪家宝气坏了,想也不想就要冲上前分开两人。   程铎直接一手薅住他的脖领子,把人给丢了回去:“谁是你夫郎,永哥儿明明是我的!”   因为心里有气,程铎直接把眼前碍眼的家伙丢了个大马趴。洪家宝何时被人这样打过,趴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   “呜哇!大哥,四哥,他,他打我!”   程铎:“……”   洪大哥:“你怎么能打人……”   “好啊,这家伙是奸夫,不但抢亲还打人,他是看不起我们洪家人!”洪四哥气愤地道,洪家的小伙子们年轻气盛,看到洪家宝挨打,也纷纷同仇敌忾起来,捏着拳头、拿着扁担就围上来想要教训程铎。   “奸夫该死!”   “这哥儿恐怕也不干净了,他们骗婚!”   “打死他!”   洪大哥:“等等,先把话清楚!”   可惜没人理他,以洪四哥为首的小伙子们已经冲上去了。   程铎一脚踢开洪四哥和另一个人,转身把永哥儿扶靠到车壁上靠着:“永哥儿,你等我一下。”   “别……”对方人多势众,永哥儿怕程铎吃亏,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因为使不上力抓了个空。   转眼再看的时候,程铎已经挥舞着铁枪,打得洪家人哭爹喊娘了。   永哥儿:“……”   洪大哥:“住手,有话好好儿说!”   程铎确实要好好儿说,不过这些人上来就说他是“奸夫”,还说什么哥儿不干净了,他们才不干净了!   他还是把他们打一顿,再好好儿说吧!   于是沙杨父子、沙二叔带着亲朋赶来,看见的就是洪家人躺了一地,哀鸿遍野的场面。   沙家众人:“嘶——” 第60章 你当大家都瞎了吗!   洪大哥站在一旁, 看着四弟和同族小子转眼间就躺了一地,不知该庆幸自己没有上去挨打,还是该脸红自己置身事外了……   就挺尴尬的。   但他上去除了一起丢人, 好像也没有别的用处。眼前的男人简直像个无人能挡的杀星, 一柄铁枪舞得虎虎生风, 打在肉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听得人牙疼。   事实上除了洪大哥,地上的洪家人感觉浑身哪儿都疼!   “大哥……”洪四哥扶着被打疼的屁股坐起来, 委屈地喊了一声大哥。然后就见自己最小的傻弟弟飞快地爬起来,一头扎进了大哥怀里:“哇, 大哥他好凶,他打四哥!他还打家宝……”   说到后面又抬起头偷瞄程铎,发现对方正看着他,害怕地不敢说话了,抖着脸颊上的肥肉躲到了洪大哥身后。   “这位……”洪大哥开口。   “我叫程铎。”他用下巴点了点洪家宝,眼神微微发冷:“令弟似乎心智不全,这样你们还给他娶媳妇儿?!”   程铎是现代人,对于古人给傻子娶妻的做法根本就不赞同,更何况是他的永哥儿差点嫁给了这个傻子!   洪大哥听他语气似乎有指责他们骗婚的意思,马上道:“我们两家定亲前可是相看过的, 李长丰自愿嫁给我弟弟,我们可没有逼迫他!”   “那就对了, 你们定的是丰哥儿,这车里坐的是永哥儿, 永哥儿是我们家给我定下的夫郎。”沙杨忍不住插嘴道。   程铎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闭嘴, 永哥儿不会嫁给你!谁答应你的提亲你找谁, 永哥儿他爹还没死呢, 李满仓一个分了家的大伯,伸不了那么长的手管他的亲事!”   “那,那又关你什么事?”沙杨鼓起勇气,看到永哥儿虚弱地靠在车后,既想过去又怕程铎手里的大铁枪。   那玩意儿打人太疼了,他有预感自己敢靠近,程铎绝对打他没商量!   “永哥儿他爹离开之前,已经把永哥儿许给我了,你说关不关我的事?”程铎语出惊人,说完也不再管其他人,径直走向永哥儿。   他趁着转身的空档从空间里取出水囊,假装是从身上衣襟里拿出来的:“来,永哥儿,喝点水,你中了药,多喝水才好早点恢复力气。”   永哥儿闻言,连忙张开嘴让程铎给他喂水。程铎怕他呛到,只把水囊倾斜了一点,但就算是这样,浑身无力的永哥儿还是呛到了:“咳、咳咳咳——”   “慢点。”程铎给他拍了拍背,又给他擦了擦脸颊的水渍。   “嗯……”永哥儿不好意思极了,程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他们的关系,而且还给他喂水,叫他不脸红都难!   可是程铎毫不在意,永哥儿也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垂眸盯着水囊喝水。   两人之间亲昵自然的举动,没有长时间相处的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默契。   沙家众人目瞪口呆!虽然还是怀疑程铎的说辞,但永哥儿明显对他是毫不防备的,难道他真的要给程铎做小?   沙杨是这么想的,也不甘心地问出来了。   程铎道:“我要娶永哥儿,自然不会让他受委屈。而且现在你们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我和永哥儿吧?永哥儿是受害者,他可没答应嫁给你们任何一个。”   沙杨心头瞬间凉了一半:“可、可是李家大伯同意了……”   “李满仓同意的,你就去找他。对了,你已经跟他们家李长生拜堂成亲了是吧?”程铎冷眼看看沙杨,又看看另一边的洪家人,转头对着洪大哥道:“看来你是知道永哥儿不是李长丰。”   程铎用的是肯定句,因为他们动手之前洪大哥明显想说什么,可惜洪四哥等人没给他机会。   洪大哥尴尬道:“是,李家过来相看的时候,我陪着家宝见过他们家的哥儿,不是车上这个……”   他当时一眼就看出不对了,只是永哥儿实在太俊俏,他一时惊讶,加上众人起哄,就没来得及说。   当然,是真的没来得及,还是想将错就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洪大哥话音刚落,洪家宝就在身后拽了拽他的衣服:“我要车上这个当我的夫郎,这个好看!”   程铎闻言脸一沉。洪大哥心知不妙,赶紧皱眉喝止:“胡说!庚帖定下的夫郎,是哪个就是哪个,哪能随便换的!”   沙杨精神一振:“就是,庚帖定下諵砜的哪能换,我跟永哥儿都交换庚帖了!”   他眼含希冀地看向永哥儿,这时候永哥儿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至少是可以说话了,他毫不留情地告诉沙杨:“程哥已经说了,我和他的亲事是我爹同意的,别人答应了什么与我无关。而且李满仓和吴桂花给我下药,让我替嫁,我恨死他们了。”   到底是众目睽睽之下,永哥儿说完脸上有点发热,垂下眸子眨了眨眼睛。   好在程铎没让他尴尬太久,很快就把他抱扶起来,背到了身上。他想走,其他人也不敢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铎把永哥儿带走。   沙家一众亲朋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   看着地上洪家人的惨样,他们也不敢拦啊!   沙杨爹脸色黑沉:“回去再说!”   看了真正被下药的永哥儿,再看李长丰拙劣的掩饰,他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都被骗了!   他回去再跟李满仓和吴桂花算账!   这场闹剧的三方一下子走了两方,洪大哥见状也不敢耽搁,一边让受伤较轻的人回家知会爹娘,一边带着其他的人追了上去。   洪四哥一瘸一拐地跟在他旁边,苦着脸道:“大哥,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他大哥要是早点说弄错了人,他们又怎么会一口一个“奸夫”,就更不会被那个黑脸汉子打了。   洪大哥嘴角抽了抽:“我倒是想说,你们动手太快了!”   洪四哥等人:“……”   其实若不是那程铎太能打,他们将错就错,把人带回去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古代还有在路边看上了哪家姑娘,把人强行抢回去的,说到底谁家的壮劳力多,谁的拳头大就能掌握话语权。   哪知碰上程铎这个不按规矩来的,他们二十多个人都打不赢人家一个,就算觉得冤枉想说理,说出来也够丢人的!   不过这样一来,洪家的众人也恨上了罪魁祸首李满仓一家。你家哥儿金贵不想就不想嫁吧,这婚事可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他们可没有逼迫谁!   》》》   程铎背着永哥儿,很快回到了羊儿村。正好李三爷让山娃子在村口等人,见状程铎也没有带永哥儿回家,而是去了沙家。   这时候沙杨娘已经带领沙家众人跟李满仓和吴桂花撕扯了一阵,双方都很狼狈,又没了力气,只能站在院子里打打嘴仗。   吴桂花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我家丰哥儿已经跟沙杨拜堂了,洞房也入了,盖头也掀了,他就是沙杨的夫郎了!”   “我呸!就你家这不要脸的丰哥儿,我们沙杨才不要!”沙杨娘骂完,看到程铎背着永哥儿进来,就傻眼了。   怎么背永哥儿回来的会是猎户,沙杨呢?他当家的呢?难道他们就这么看着!   让人更让在场众人震惊的一幕就发生了,只见程铎把永哥儿放到雨哥儿让出来的小椅子上,又去打了一盆凉水过来,掏出身上的帕子沾湿了给他擦脸和手。   期间雨哥儿想接手,还被他拒绝了。   永哥儿虽然耳垂通红,可也毫不避讳,显然两人关系匪浅。   “程铎,你这是……”李三爷身为村长,站出来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于是程铎又把先前定亲的说辞拿出来讲了一遍,并且因为李三爷知道一点内情,他还解释了一下:“其实我爹娘给我定的亲事已经作废了,之前我那姓魏的朋友过来,就是通知我此事的。”   李三爷不动声色,他当然知道李旺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如果永哥儿定给了程铎,他怎么可能只字不提!   李三爷浑浊的老眼看向永哥儿,就见他神情紧张地回望着自己,目露恳求。   他心里有底了,握拳轻咳一声:“既然这样,那你是愿意对永哥儿明媒正娶了?”   “当然!”   “三爷……”沙杨娘不敢置信,可是当家的和儿子都没回来,她也不知该不该争取,一时犹豫地很。   李三爷一边在心里暗骂程铎说谎眼不眨,一边还要替他们掩饰:“咳,你没听到吗,人家永哥儿的爹亲自给他定的亲事,李旺走时还特地来托我照看,此事我也是知情的……你们跟李满仓定的亲事不能作数。”   沙杨刚好进门听到李三爷说出这句话,当场面如死灰。他原本还怀疑程铎说慌,可是如今李三爷都证实了,永哥儿也不愿意嫁他,他还有什么好争的……   沙杨木着脸走进门:“那我也不会承认李长丰替嫁,他们这是骗婚!”   “沙杨,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丰哥儿这下是真的慌了,连忙抓紧了他娘的衣袖,用力拽了拽。   吴桂花张口就道:“明明是永哥儿贪图洪家钱财,抢了我家丰哥儿的亲事!”   山娃子忍不住了:“你胡说,永哥儿有程哥这么好的亲事,他怎么还会想嫁洪家!而且程哥我进洞房找永哥儿,他还把我的手甩开了,他当时根本没事!”   “我没有,你别冤枉我——”   “有没有,请大夫来诊一下脉就知道了。”程铎打断道,他其实也不知道古代的郎中检不检查得出来迷药,可是总要把话说出来唬住人,而且:“究竟谁去买过迷药,我可以带李满仓一家和永哥儿一起去二十里坡的药铺挨个问,总能问出来!”   程铎眯了眯眼睛,盯着吴桂花等人:“若是去了二十里坡,这事就没那么容易了结了。骗婚代嫁,下药抢强别人定亲的夫郎,至少也能让官府判个流放,去修修城墙什么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三爷,我看不用问了,明天直接去二十里坡,那里的主事大人总会明辨是非……”   就算不能,他出点银子也能让他聪明起来!   “这……”李三爷这回却没点头,他们村子里的事,只要没出人命,都不愿意惊动官府。何况官府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他可不想把整个村子的名声都拖进去。   李三爷面露犹豫,丰哥儿却误会了,他刚才听到“药铺”,又听到程铎描述的下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拼命抓着他娘:“娘,娘……你说句话啊!”   吴桂花衣袖都快被他拽烂了,意识到丰哥儿的意思,不敢置信地抬眼去看他。丰哥儿心虚地垂下了眼睛,可是拽着吴桂花衣袖的手却始终没有放下,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娘,你帮帮我,我将来会报答你的!还有我哥,等我站稳脚跟也会帮衬他的……”丰哥儿心急如焚,又拽了拽吴桂花的衣袖,催促着她。   吴桂花想到丈夫和大儿子,看到他们一个垂头丧气、满脸颓丧,一个抱着头蹲在地上,长生脸上甚至还有刚刚被打的血迹……   而大门那头,洪家人也追了上来,由洪大哥带着陆续进门了。   吴桂花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她颤抖地张了张嘴:“我,我不去二十里坡!我承认,迷药都是我买的,主意也是我想的。我当家的和长生都不知情,我就是看永哥儿不顺眼,想把他嫁给傻子!”   程铎无语:“笑话!吴氏,你以为你替这个白眼狼认了,他就会感激你了?还有永哥儿是被谁迷晕带走的,又是被谁背上了驴车,说他们不知情,你当大家都瞎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大家急,事情解决就成亲了…… 第61章 你会后悔的!   这时人群中有人附和:“是啊, 我早上下地还看到李满仓背个大背篓,我问他们两口子干啥去了,他们说起是买菜。后来我回头一想, 哥儿成亲这么大的事, 买菜头天不就该买好了吗?我当时看得很清楚, 那背篓可沉,李满仓都差点背不动。”   “还有这种事,我就说一早上没见过永哥儿, 出门的时候突然就冒出来了!”   “你那时候怎么不多问两句,说不定还能救下永哥儿。”   “我当时也没想着背篓里面装的是人啊!”   “这两口子简直黑心肝, 把亲哥儿嫁给沙杨,把侄哥儿嫁给傻子,真真打的好算盘!”   “花媒婆呢,这两桩亲事都是她牵的线,她最清楚不过了!”   花媒婆事发的时候就想溜了,可惜被沙杨的几个姐姐抓住。身上银子被人搜走了不算,这会儿头发散了,脸上的妆也花了,老脸上皱纹、香粉痕迹一道一道的,她甩着帕子哭天抢地道:“我确实冤枉啊, 庚帖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的,我怎么知道吴桂花中途想到换人?我承认, 我是收了她半两银子,可我以为那是谢媒礼……”   “呸!谁家谢媒礼给半两银子的, 五十文顶天了!我看你这老虔婆就是同伙!”沙家大姐唾了一声, 作势又要和沙二姐一起扑上去打人。   花媒婆怕了, 一边抬手阻拦, 一边坦白了:“我,我说错了,沙杨背人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不对,吴桂花当时就塞给了我半两银子!天地良心,我就拿了她半两,而且之前确实不知情,这次我再说谎,天打雷劈!”   “哗——原来还给了封口费!”   “花媒婆都能发现不对,背人的长生难道不知道?”   李长生涨红了脸,哼哧哼哧地道:“我爹娘也是为了永哥儿好……”   “这话你自己信吗,嫁个傻子难道比嫁给我们沙杨好?”沙杨娘都快气笑了,这李长生平时看着挺老实,结果呢,不愧是李满仓和吴桂花的种!   “你才是傻子,我不傻!我娘说了,家宝不是傻子!”洪家宝听到“傻子”两字突然急了,趁着洪大哥不注意跑上前,踢了沙杨娘一脚。   沙杨娘一时不察,被她踢得坐倒在地:“哎哟!”   “家宝!”“娘!”   洪家和沙家因为这突发情况乱成了一团。   程铎这时也动了,他上前提起李长生,对准他肚子就是一脚:“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也配说为永哥儿好!”   “长生——”李满仓和吴桂花急得大叫,双双扑向李长生,一看他嘴角溢出鲜血,吴桂花尖叫一声:“老娘跟你拼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程铎又是一脚将她踹了回去,刚好跌到李满仓身上,两人滚作了一团。   程铎扫了形容狼狈的三人一眼,突然笑了,用下巴示意他们往旁边看:“你们做这么多都是为了那个白眼狼,吴桂花还想为他担责。可是你们看,你们都为他挨打了,他也没想过来帮你们。”   丰哥儿僵硬地摇头:“不是…我,我刚才吓到了……”   “那你现在过来,替你爹娘和哥哥受着。”   “不,你不能打我,我是个哥儿,不是小子!”   “合着你爹娘和哥哥就活该被打是吧?”程铎嗤了一声,见李满仓和吴桂花两口子齐齐变了脸,神色怀疑地看向丰哥儿,又嘲讽道:“难怪你们想把这个白眼狼嫁出去呢,就这么个又蠢又毒的东西,害你们家破人亡是迟早的事……瞧瞧,这不就报应来了?”   丰哥儿害怕地直往后退:“你、你想做什么?”   程铎没理他,转身走向李三爷,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李三爷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程铎不管那么多,转身回到永哥儿身边,伸手就将他抱了起来:“走,我们回家。”   永哥儿像个孩子似的坐在程铎手臂上,不自在地动了动:“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回家,回哪个家?   雨哥儿和山娃子,还有其他村里人都看着呢,程铎怎么能当众抱他……好吧,他其实也挺喜欢被程铎抱着的。   永哥儿想到自己还有个中了迷药的借口,于是红着脸,光明正大地环住了程铎的脖子。然后在雨哥儿揶揄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问:“你刚才跟三爷说了什么?”   “替你讨点赔偿,好当嫁妆用。”   “哦……”永哥儿以为就是要点银子,也没想那么多。嫁妆什么的,怪难为情的。   他安静了一会儿,见程铎都跨出沙家门口了,又问:“我们就这么走了好吗?”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剩下的那是他们三家的事……怎么,你想留下来看热闹?”   “不想!”永哥儿赶紧摇头,他可没忘了,自己今天上了洪家迎亲的驴车,程铎还发火揍了洪家的人……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等会儿那洪家反应过来,他们可能就走不了了。   程铎轻轻一晒:“怕什么,再多人我都能把你抢回来。”   永哥儿一窒:“我,我也没有那么多人想抢……”   “还说没有?那沙杨喜欢你,傻子也喜欢你,你若是真的跟他们走了,我岂不是亏大了?”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媳妇儿,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若是换个时候永哥儿听到这话,肯定会心里打鼓,可是程铎说话的时候还在他屁股上拍了拍,语气轻松,明显说笑的。永哥儿怕不起来了,结结巴巴地提醒:“有、有人。”   “哪儿有人?这整个村子,还有隔壁村的,都跑去看热闹了。”   永哥儿:“……”   他们俩虽然走得猝不及防,可是因为程铎一直是人群的焦点,所以其实还有很多人注意到的。可是没人敢拦,沙家的人不敢,洪家的人就更不敢了。   跟他们不同,村里人倒是感兴趣得很,在两人走后议论纷纷——   “永哥儿什么时候跟猎户搅合在一起了?”   “他们不是一直同进同出吗,自从永哥儿给他种菜,还帮他卖过肉!”   “这猎户之前还拿未婚妻的借口拒绝过丰哥儿呢,看来就是没看上。”   “废话,是我也看上永哥儿了,永哥儿好看,干活又勤快……”说这话的年轻小子被众人揶揄的眼神盯着,突然就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了:“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   大娘大婶们忍不住笑了:“我们知道强子你是打比方!”   “哈哈哈,强子才十五吧,就想着娶媳妇儿了?”   “可惜啰,就算李旺不嫌你年纪小,你也争不过那猎户……听婶子的,别去招惹那猎户,他厉害着呢,没看沙家和洪家都不敢拦他吗?”   “你看洪家那些小子脸上的伤,听说都是猎户打的。”   “哗,他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猎户一个?”   “沙家一起去的人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   程铎带着永哥儿回到家,径直进了卧室,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剥他身上的红喜服。   永哥儿想拦又不敢拦,只道:“你别撕啊,这衣服还要还给人家的。”   程铎瞥他一眼,他媳妇儿穿过的衣服,想让他还?做梦呢吧!   好在中衣是永哥儿自己的,程铎把撕成破布的喜服团成一团,直接拿去填了灶洞。   他回到卧室,见永哥儿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自己平时睡觉用的薄毯。   程铎见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知道他累了,上前扶着他躺下道:“睡会儿吧,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把你带走。”   “嗯……”这话永哥儿是相信的,躺在床上,神情很快变得迷糊起来。   他在驴车上的时候,其实一直紧绷着,这会儿已经疲惫地狠了。   程铎等永哥儿睡了,才去厨房给两人准备晚饭。他自己还好,永哥儿怕是连早饭都没吃,眼下都下午四五点了,他一天就喝了几口水……   程铎想了想,给永哥儿炖了一砂锅鱼汤。这些鱼是他在山上的水潭里抓到的,只有手指来长。程铎稍微用了点猪油煎了煎,一直炖地鱼汤奶白,又洒了点盐和山胡椒调味,才进屋把沉睡的美人喊了起来。   永哥儿睡了一觉,觉得自己好像更累了,他的精神也不怎么好,听到程铎喊,迷迷糊糊地想要下床。   只是他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中衣。夏天的衣服本来就薄,并且因为他的中衣洗过太多次,某些地方搓得都要透明了。   永哥儿连忙拉回被子:“程哥,你拿件衣服给我?”   “不用,就在床上吃,我喂你。”程铎道,他已经把鱼汤和饭菜用托盘端进来了。   永哥儿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娇贵,又不是爬不起来了。”   可是程铎很坚持,于是永哥儿只能别别扭扭地坐在床上,接受程铎投喂。程铎还算细心,鱼骨头已经拆下来了,他先给永哥儿喂了一碗鱼汤,然后还要继续喂他吃饭。   永哥儿心疼他,连忙道:“我有力气了,可以自己来,你也吃好不好,我们一起吃?”   永哥儿的意思是他们俩各吃各的,可是程铎听完,给他嘴里塞了一口,又自己吃了一口:“好,我们一起吃。”   永哥儿脸颊红红的,说不出话了。当然,这样的喂饭他很喜欢,就是心脏有点受不了。   程铎挑眉:“怎么,你嫌弃我?”   永哥儿连忙摇头:“没有!”   他们俩还做过更亲密的事,他怎么可能嫌弃……   程铎笑起来:“我逗你的,傻哥儿,赶紧吃吧,我刚才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这次却换永哥儿不干了:“你又骗我,一起吃……”   两人亲亲密密地吃饭地时候,洪家长辈已经连夜赶了过来,听完事情经过,也扯着李三爷要他做主。   洪家这会儿已经不想要丰哥儿了,这样主意大,还水性杨花的哥儿,他们家可不敢要!他们儿子脑子本来就不怎么清楚,若是把这样的搅家精娶回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但他们家宴请了宾客,还丢了这么大脸,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到宴请宾客和丢脸,沙家也很有共同语言,不过去李大伯家提亲是沙杨的主意,他如今丢人也是自己活该。   但沙杨也不想承认丰哥儿,反正他是汉子,拜了堂又怎么样,他又没有进洞房!沙杨娘本来有点犹豫,可是儿子非常坚持,再一想到可以把聘礼拿回来,她转而也支持起了儿子:“说得对,这样的搅家精我们不能要!”   丰哥儿听到这话崩溃了:“我们堂都拜了,天地为证!我李长丰生是沙家的人,死是沙家的鬼!”   沙杨脸色铁青:“你这是骗婚,拜了天地也不作数!”   “你会后悔的!”丰哥儿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冲了出去。   他为了嫁沙杨赔上了一切,如今连他爹娘都开始怀疑他了,他不能让沙杨退婚!   丰哥儿的反应众人都没放在眼里。因为天色太晚了,李三爷只能答应第二天召集族老商议,然后把洪家人安排了一下,愿意守着李满仓一家的呆在李家,剩下的各家分几个。   好在现在是夏天,将就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丰哥儿穿着那身红嫁衣,在沙家大门口上了吊。   因为沙家宾客基本都没走,大夏天的很多人都在院子里拼了两根板凳,因而丰哥儿在门口发出动静,他们很快就听见了。   众人把丰哥儿救了下来,因为救的及时,丰哥儿只是被麻绳勒破了脖子上的一层皮,其他倒是没事。   但这一招可把沙家人吓到了,古人迷信,丰哥儿这一吊若是成事,他们家以后可就要被他缠上了。沙家亲属也赶紧劝着沙杨和他爹娘,捏着鼻子认了算了,他们可不想跟着招祸! 第62章 这两人简直绝配!   沙杨爹娘连续听到几个亲戚过来劝说, 甚至连沙杨已经出嫁的三姐都绷不住了,在夫家的怂恿下过来劝了两句:“爹,娘, 要不咱们就认了吧?就这么一个送上门来的小蹄子, 难道你们还治不了他了?”   沙杨娘恨恨地瞪她一眼:“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这次回来吃你弟的喜酒, 竟然只拿了三十文!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别以为嫁出去了老娘就管不了你了!再有下次,你又挨你男人打了别回来求我们帮衬!”   沙三姐当场臊得脸皮通红, 没敢再说什么,匆匆掩面逃走了。   别看沙杨娘在沙三姐面前气势汹汹, 其实她这会儿心里也乱着呢,见周围没人了,又变得愁容满面起来:“他爹,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丰哥儿那小蹄子太狠了,竟然穿着跟他们家沙杨拜堂时的喜服上吊,别说他们家的亲戚怕,他们也担心唯一的命根子有个好歹……   沙杨爹叹了口气:“罢了,就像三丫说的,进了门,难得我们还治不了他不成?”   “可是杨儿那里……”   沙杨爹不知道又跟沙杨娘说了什么, 两人商议一阵,急匆匆走了。墙角的杂物后面, 丰哥儿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他就知道这一招管用!而且沙杨爹娘真的要“治他”, 他也不怕, 他敢吊一次, 就敢吊第二次!   沙家人多口杂, 丰哥儿上吊的事第二天就传开了。   李满仓和吴桂花原本还有点担心,可是看到丰哥儿生龙活虎地跟在沙家人后面,他们的担心瞬间就少了一半……   无他,他们三个被洪家人折腾地睡了一晚柴房,此刻连年轻力壮的长生都一脸憔悴,他们两个老的就更别提了……偏偏丰哥儿把自己打理地干干净净的,还穿着那身红衣,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轻松和自得。   “爹,娘,大哥!”他趁着众人不注意,凑到三人耳边:“你们放心,有了昨晚的事,三爷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的!”   李长生眼神复杂:“丰哥儿,难道你是为了我和爹娘,才……”   丰哥儿毫不心虚地点了头,然后像以前一样熟练地说着好话哄他们。可是有了之前的挑拨,除了好骗的李长生,李满仓和吴桂花都有些半信半疑。   毕竟任他们怎么看,丰哥儿做那种事的最大目的都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他自己。从沙杨一家怨愤又隐忍的表情,他们就知道丰哥儿的目的大概已经达成了。   除了沙家,还有一群人也高兴不起来,那就是羊儿村没出五服的李姓本家!丰哥儿不要倒贴,还豁出去上吊,让他们姓李的脸往哪儿搁!   李满仓家是没有待嫁的姑娘和哥儿了,他们家可都还有呢!   李三爷也在此列,好在他的三个姑娘都嫁了出去,不然这会儿也要被气得够呛。   李三爷原本已经打算让族老表决,把李满仓这一家搅屎棍赶出村子了。但丰哥儿这一手不仅吓到了沙家,还把李三爷他们都吓到了,可是不赶出去,他们该给的赔偿也少不了。因而这李家祠堂,还是有打开的必要。   程铎带着永哥儿过来的时候,也听到了丰哥儿的壮举,两人一阵面面相觑。   其实程铎昨天走得那么干脆,就是料定李三爷肯定不想再忍着李满仓一家了,可他怎么也没料到李长丰这么狠!   不过程铎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要真想死,怎么不挂到村口的大树上,非要挂到满院子都是人的沙家?   他折腾了这么一圈儿,或许还真的要如愿了……   程铎观察了一番沙家人的表情,心里已经有底了。   “永哥儿。”沙杨看见永哥儿站在程铎身边,忍不住叫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委屈死了,想娶的哥儿没娶到,不想娶的贴上来以死相逼……他就是着急了点儿,用错了方法,永哥儿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呢!   永哥儿被他看得一阵恶寒,连忙靠程铎更近了一点。   这沙杨一开始就喜欢自说自话,现在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喊他。若程铎是个小气的,沙杨这样黏黏糊糊的可要害死他了,永哥儿就不信他这么大个人了,连基本避忌都不知道!   “别理他。”程铎安慰了一句,然后眯起眼睛警告地看着沙杨,直看得对方畏缩躲避,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永哥儿心里一甜,他本来就跟程铎并肩站着,刚才挪那一下就差点贴到程铎身上。这会儿见程铎为他出头,就忍不住借着衣摆的遮挡,偷偷抓住了他的衣袖。   程铎本来已经转过头去听李三爷说话了,感觉到衣袖上传来的轻微拉扯,他低头看了看身旁小哥儿微红的耳朵,还有他佯装认真的侧脸,好笑地想亲他一口。   “怎、怎么了?”永哥儿抬眸无辜地看向程铎,努力保持镇定:“你别一直看我啊,专心听三爷说话。”   程铎黑眸含笑:“你动手动脚的,我怎么专心?”   他们俩昨晚又躺在了一张床上,本来早上起来就一身的火气,结果媳妇儿大庭广众还来勾搭他!   永哥儿大窘:“我什么时候动手动脚了?那,那我不拉你的袖子就是了……”   “不行,你这时候收手,会被人家看见的。”程铎连忙阻止,又对他眨了眨眼睛,永哥儿面红耳赤,倏地转过了头。   程铎低低地笑了,永哥儿也微微抿起了唇。   其实他们这一番互动,都被身后的钱阿么和雨哥儿、山娃子等人看在眼里,不过钱阿么好心,帮他们挡了挡。   雨哥儿看得羡慕不已,原来两个人相处还能这样!昨天程猎户亲自打水帮永哥儿擦手擦脸,话里话外都是维护,他以为那样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两人私底下相处,竟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山娃子倒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虽然才十一岁,可是村里有些小子十五岁就成亲了。他家里条件不好,或许可以学学他程哥?   一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吴桂花已经哭天抢地起来了,因为李三爷让她归还洪家的聘礼,还要赔偿人家的酒席和置办费用,光后者就足有八两。   洪家的聘礼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心,已经花用了六两,这一去一来缺口就有十四两之多。   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程铎还替永哥儿要了他们家两亩地!   “凭什么,永哥儿不是没有去成洪家吗?”   “你们下药卖人家的哥儿还有理了?不服气我们就报官,这两亩地不要也罢,亲眼看着你们遭报应,就当给永哥儿出气了!”程铎看了看吴桂花,又看着丰哥儿,冷笑:“你们可别想用吊死在我家门口那套威胁我,我随时可以把那院子推倒了重建……还有,我不怕鬼!”   那是,你比鬼可怕多了!   在场见过程铎出手的人同时从心底冒出了这么一句,都说鬼怕恶人,程铎这样的大概还真不惧。   吴桂花还没怎么样,李满仓听说程铎要报官,马上想起了两个多月前在县城那一幕。程铎太厉害了,连师爷和捕头都给他面子,他若是再肯花点钱,他们绝对出不了县衙大牢了!   李满仓是见过流放和处斩的犯人的,那画面他想想都发抖,与其跟程铎硬碰硬,他宁愿舍了最后的田地。   “别、别报官,那两亩地……我们给!”李满仓低下头,颓丧地道。   吴桂花拼命去拽他的衣袖:“当家的,那几亩地可是我们的命啊,没了地我们怎么活!”   李满仓咬了咬牙:“老二瘸着腿都能养活一家老小,难道我和长生两个健全汉子还不成了?”   “可是长生还没娶媳妇儿啊!”   洪四哥看得这里“嗤”了一声:“咋地,你们家儿子要娶媳妇儿,我们家老幺娶媳妇儿就活该被骗了呗!”   真是难缠的怕横的,他们家大业大,也怕有人半夜吊死在他们家门口。还是姓程的猎户爽快,要么给地,要么送官,吊死他也不怕,人家愿意拆院子!   要说最憋屈的,那非沙家莫属了,他们也给了十六两的聘礼,丰哥儿虽然带回来大部分,可这媳妇儿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   其实认真算算,李满仓和吴桂花手里的银钱是足够赔洪家的,可是别忘了他们还欠了债。   一看李家这副败家之象,那些债主不干了,李姓同族本来就恨丰哥儿上吊连累他们丢脸,这会儿当然一窝蜂地上前来要债。   “爹,咱们家可还借了五两呢……”李二牛在背后推了推他老爹。   李三爷握拳咳嗽几声,他是村长,又借得最多,他去了不是把人逼上绝路吗,这让他怎么要?   李二牛无语,他爹纯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而且他也忒大方了,一借借五两,这下好了,这笔债不知道还能不能收回来!   洪家也急了,怎么着也应该先赔他们吧?   最后还是程铎出面,用十二两的价格把李家最后那亩地买了。其实不是他愿意慷慨解囊,而是最后那三亩地的地契是一起的,他买了地契就到手了。   李二牛双眼一亮:这时候不上去要,什么时候要?哥,你是老大,你说句话!   李大壮:……   两人一起转头盯着自家老爹,李三爷其实也不是那么坚定的,很快在两个儿子的期盼下,颤颤巍巍地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借条……   一群人把银子瓜分一通,李家除了他们家那破房子,真的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我们呢,我们家也出了聘礼的……”沙杨嫌弃地看了眼丰哥儿,然后用手肘碰了碰他爹。   “沙杨你什么意思?我都嫁给你了,你们家出聘礼不是应该的吗!”丰哥儿自从沙家咬牙认下亲事,他就把骗婚的事实彻底忽略了,这会儿要多理直气壮,有多理直气壮。   “李长丰,你他娘的脑子是不是有病?我们是成亲吗,明明是你们骗婚!”   “那我不管,反正我嫁进来了……”   永哥儿看到沙杨和丰哥儿吵起来,沙杨一脸有理说不清的痛苦模样,突然觉得非常解气。   这沙杨不是听不懂别人说话吗,如今丰哥儿也执拗地相信自己认为对的,这两人简直绝配! 第63章 我来帮程哥送信!   “这地契你拿着。”程铎把刚刚到手的地契递给永哥儿, 永哥儿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程铎废那么大力气给他讨回公道,还说这是他的“嫁妆”……永哥儿心里热乎乎的, 想着反正他们都是要成亲的, 就抿唇收下了程铎的心意。   闹剧落幕, 沙杨是第一个走的,他实在受不了丰哥儿了,这人简直是疯的。一想到他今后要跟这么个疯子一起过日子, 沙杨就感觉十分崩溃。   “沙杨,你等等我!”丰哥儿一看他走了, 拔腿就追了上去,连爹娘都没空去管。   沙杨爹娘只感觉丢人,恨恨地瞪了地上的吴桂花一眼,也跟着走了。   沙家人走了,很快洪家人也提出了告辞,期间洪家宝还想过来看看永哥儿,结果被他大哥硬是拽走了。   洪家宝:“漂亮哥哥……”   永哥儿装作没听到,抬眼去看程铎,只看到他挑了挑眉,好像在说:我说得没错吧?   “……”   满脸泪痕的吴桂花听到洪家宝的呼喊, 恨毒地盯着永哥儿,刚想骂他见一个勾搭一下, 连傻子都不放过,就被程铎的冷眼瞪了回去:“你瞪谁呢?”   “没, 没瞪谁……”吴桂花打了个寒颤, 瞬间噤声。因为她感觉到程铎的眼神十分危险, 看着她的目光仿佛死物一般, 没有丝毫温度。   李满仓也吓了一跳,连忙拽住吴桂花:“你干什么还去招惹那个煞星!”   他咬牙低叱了一句,然后拉过一旁眼神空洞的大儿子,和他一起将吴桂花带走了。   没热闹看了,人群慢慢散去,各回各家。   程铎带着永哥儿找上李三爷:“三爷,我有事想请您做主。”   李三爷猜到一点:“是你和永哥儿的亲事吧?”   永哥儿倏地抬头看向三爷,又转过头,满是期待地望着程铎,手指不自觉捏紧了。   程铎果然没让他失望,他点点头:“永哥儿他爹不在,我本来是不急的,可是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再不成亲恐怕对永哥儿的声誉有碍……”   “你心里有数就好。”李三爷松了口气,其实就算程铎今天不来找他,他过几天肯定也要去找程铎的。他和永哥儿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再不成亲不像话。   程铎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他是逃难来的,父母双亡,永哥儿又只有他爹,两人一个长辈都没有,求到他头上他也不意外。   李三爷一口答应,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当然越快越好……”   钱阿么也没走,他本来是怕永哥儿不懂事,想避开程铎提点他两句。没想到转眼就听到程铎说要成亲,当即上前热情地道:“那感情好啊,我家雨哥儿和永哥儿走得近,猎户你要是不嫌弃,我也来给你们帮忙?”   “钱阿么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嫌弃,谢谢你都来不及……”永哥儿大窘,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忍着羞赧给程铎和钱阿么互相作了介绍。   程铎道:“钱阿么,你叫我程铎吧。永哥儿的事我还要多谢山娃子和你家雨哥儿通风报信,若不是他们,我恐怕来不及救回永哥儿了。”   程铎说着有些后怕,伸出大掌握住了永哥儿的手。永哥儿被他灼热有力的手掌包裹着,连挣扎都忘了。他这会儿回想起来只记得程铎来救他时,大杀四方的场景,抬头望着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有这种事?这孩子都没跟我说!”钱阿么看似责怪,其实非常高兴地把雨哥儿从身后拉出来,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雨哥儿缩了缩脖子,低着头跟山娃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猎户和永哥儿要成亲了,这条消息很快在村民中传扬开来。因为花媒婆包庇丰哥儿,她的媒婆生涯算是毁了,程铎干脆请了钱阿么当媒人,还硬是塞了二两银子的媒人礼。   钱阿么本来还觉得这媒人礼太厚,想退回去,后来听山娃子说程铎也请了他帮忙跑腿,同样给了二两银子。   钱阿么心里有数了,知道程铎是借请他们帮忙的理由,实则是答谢他们那天帮忙传递消息。   其实雨哥儿和山娃子只是跑一趟,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不过程铎诚心诚意,他也就厚着脸皮收了,并且为两人合八字、交换庚帖,忙得不亦乐乎。   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一次,钱阿么为自己发掘了一项副业。并且因为口碑好,性格爽利,找他的村民络绎不绝,从此被人称为钱媒么……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与钱阿么相比,山娃子觉得程铎找他办的事更惊心动魄,他在谢记酒楼门口探头探脑许久,硬是没敢进去。   “小子,你找谁?”酒楼掌柜已经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在门口徘徊,猜测他是来找人的,就问了一句。   山娃子看着穿着绸缎长袍,举止气派的掌柜,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是来送信的,给谢大少。”   “给大少爷?送信人是谁?”酒楼掌柜顺口问了一句,见山娃子抠抠搜搜从怀里抽出一个外壳红色的帖子,并且那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重视程度当即就降了下去。   像这种帖子他们大少每年收到的没有成千也有上百,若是随便哪个仗着见过一面就来送帖子,他们大少怕是要分身乏术了。   而且这写帖子的人也太没诚意了吧,不会写字至少请个秀才公代写啊!   “是我们村的猎户,他、他…叫程铎。”山娃子见掌柜的脸色不太好看,硬着头皮把程铎的名字说了出来。   “什么跟什么,你们村的猎户?一个猎户发帖子给我们大少爷……等等!你说姓程的猎户,你,你是哪个村儿的?”   山娃子忐忑的看向掌柜的:“羊儿村。”   “你等着。”那掌柜道,然后跑回店里跟几个伙计交代了几句,就出来亲自领着山娃子往大街上走:“跟我来!”   》》》   谢家商行外头挤了一堆的人,都是等着争取活儿干的力工头头。他们收到消息,谢家的商队已经入关了,最迟明天就需要力工帮忙搬货!   其中一个姓丁的工头被拦在外头,看见山娃子跟在一个掌柜打扮的人往里走,连忙叫他:“山娃子!”   山娃子转过头,看到是带着他爹干活的工头,旁边还站着几个相熟的叔伯,连忙颠颠地跑了过去:“丁头,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在这儿找活儿干。”丁头一看那掌柜也过来了,双眼一亮,觉得有门,连忙哄着山娃子道:“山娃子,你爹也在呢,我让他过来跟你说话?”   说完不等山娃子拒绝,就回头大声召唤山娃子他爹赵树根。   赵树根正和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力工汉子蹲在街边等待,他老实木讷,不太会说话,因而工头争取活干的时候不会把他带在身边。   不过这会儿赵树根听到工头召唤,不敢耽搁,连忙小跑过来了。   山娃子看到他爹很高兴:“爹!”   赵树根有点惊讶:“山娃子,你咋来了?”   “我来帮程哥送信!”山娃子想告诉他爹自己还得了二两银子,可是周围这么多人,他就没敢说。   赵树根是知道“程哥”是谁的,因为山娃子最近经常说起他,每次都说程哥怎么怎么厉害。赵树根本来还不信,这会儿看到山娃子站在商行围栏里面,手就抖了一下:“送啥信啊,给谁?”   “给我们大少爷。”酒楼掌柜帮忙解释了一句,看看山娃子,又看看赵树根,卖了个人情道:“你们是程爷同村的吧?我一会儿帮你们给大少爷说一声。”   这种顺水人情的事,大少肯定不会拒绝,他也两面都讨好了。   赵树根还没反应过来,丁头就已经帮他回答了:“对,对,我们是程爷同村的,那就多谢掌柜了!”   丁头说完又告诉山娃子:“乖乖听掌柜的话,一会儿出来丁叔给你买糖吃。”   这么快就从“丁头”,变成了“丁叔”,不得不说这位姓丁的工头很懂见缝插针。   山娃子跟着掌柜进去之后,周围的工头都羡慕地看着丁头一行。那掌柜看着就很有分量,还当众答应帮忙说话,他们这趟肯定没跑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人手够不够,万一货物多……   “老丁,明天咱们搭个伙怎么样?你人少,我多出十个,工钱我们平分。”   “别,我还不一定能拿到这趟活儿呢,人家掌柜的只是答应帮忙说句话。”丁头委婉谢绝,不过脸上的得意在场的工头都能看出来。   他们平时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礼的,那些管事都不一定答应帮忙。但刚刚那位满身气派的掌柜却主动应承,显然他们那位叫“程爷”的同村非常给力,说不定跟谢大少也相熟。   没听那孩子说给谢大少送信嘛!   丁头谢绝了热情邀约的其他工头,转身拉着赵树根,脸都要笑烂了:“树根,你们同村有这么了不得的人物,你怎么不早说!”   赵树根:“???”   他也不知道啊,他都好久没回村了,那新来的猎户与其说他认识,不如说他们家山娃子认识。   不过就算赵树根磕磕绊绊一问三不知,但他也受到了工头前所未有的优待,特别是山娃子出来之后,不但得了一整盒看起来就很贵的糕点,还一脸激动地过来告诉他爹:“爹,我看到里面的大少爷了,他还说要亲自去我们村吃喜酒!”   “那位谢大少有没有说别的?”丁头连忙挤开其他人,满脸堆笑地问。   山娃子还没回答,又从大门里出来一位管事,看到山娃子站在丁头跟前,过来道:“你就是工头吧,大少让我告诉你,明天带三十个人过来搬货。”   “一定,一定,多谢管事了。”丁头连连点头道谢,然后等管事进去了,意气风发地揽着山娃子:“走,今天丁叔请你们吃顿好的!”   “哦,丁头请客了!”力工们齐声起哄,然后围着赵树根一顿好话。   赵树根平时都走在后面,如今被一群人围着走在中间,就算性格木讷,这会儿也激动地满脸通红。 第64章 永哥儿,你当家的弄了一匹马!   程铎一边派山娃子到二十里坡送喜帖, 一边借着换地契的机会,带着永哥儿去了西都县城。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换地契的过程也很顺利。程铎还顺便把自家院子和附近的空地都登记了, 一共花了三两五吊钱。   出了县衙, 两人又在街上找起了布庄。   西都县城的布庄有夫妻小本经营的, 也有二十里坡的大布庄开的分店。程铎虽然没在里面找到现成的喜服,可是他在其中一个分店里买到了两匹红底暗纹的锦缎。   他又让店家打了两件长袍的样图,这样就算永哥儿不会缝, 照着样子也能似模似样了。   其实不是程铎讲究,非要自己缝喜服。村里人成亲的时候, 身上带点红布都算不错了。只是因为他长得太高,布庄的成衣没有一件能穿的,不是肩膀太窄,就是裤腿短了,只能买布料回去自己做。   除了最麻烦的喜服,喜被、红绸等物品,程铎全都买了现成的,他只管东西好不好,贵不贵倒是其次。   程铎强势地很,永哥儿拦不住, 又不能在外面伤了他的面子,因此两人大包小包离开布庄的时候, 永哥儿脸上的纠结都要溢出来了。   程铎笑:“赚了银子就要花,咱们是成亲是大事, 自己用的当然要最好的……等等, 这里有家炒货店, 我进去买些胡豆、瓜子花生什么的。”   他说着背着一大竹篓东西, 又一头扎进去了。   永哥儿:“……”   等程铎从里面出来,竹篓里又多了好几个纸包。他见永哥儿额头出了汗,脸和脖子也有点晒红了,赶紧找了家茶楼进去歇脚。   程铎把刚买的糕点拿出来给永哥儿摆上,又交代他看着点东西,然后神神秘秘地出去了一趟,回来手上却是什么也没有拿。   永哥儿以为他趁人不注意,放进空间里了,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刚刚出去买了什么?”   程铎表情别扭地灌了一杯凉茶:“一点小玩意儿,回去再给你说。”   永哥儿还是第一次看见程铎这么不耿直呢,奇道:“什么小玩意儿,为什么要回去才说?”   程铎深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电光火石间,永哥儿仿佛看明白了什么,手里的茶壶一抖,大半的茶水都倒到了桌上。   他双耳通红,呐呐地放下茶壶,不敢再问了。   程铎端起自己的茶杯,挡住嘴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末世前有句网络金句,叫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本来他一个大龄魔法师,在现代连计生用品都没买过,刚才一个人去买那些东西,其实脸皮也隐隐有点发热。   这会儿看永哥儿尴尬,他好像突然又觉得没什么了……   永哥儿听着身旁男人胸腔里发出低沉的震动,一声声仿佛敲在他心上似的,再看着桌上、地上他们刚买的成亲物品,有些包袱里露出红色的一角……   永哥儿从没像这一刻这么真实的感觉到,他们真的要成亲了。   》》》   办喜事的前两天,谢大少让丁头给他们送来了一匹健壮的白马、一筐牛肉、一筐好酒、并几个酒楼帮工的厨子。   丁头亲自来送的,他一开始看到程铎家的院子,还以为赵树根走错地方了。   但一见到程铎本人,他这念头瞬间没了。   这人身上的气势非常足,见到谢大少送来的东西和人,并没有表现地很惊讶。只是围着那马转了转,然后一脸寻常地让他们把东西送进院子,又交代几个厨子干活。   丁头有心讨好这位程爷,送完了东西也没走,而是带着手下们上前:“程爷,您看…还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吩咐。”   程铎看着院子外的马摸了摸下巴:“那你们一起过来帮我搭个马厩吧。”   丁头这次过来带的人并不多,加上他和赵树根,还有两个力工,一共才四个人。他本来以为他们五个汉子搭建马厩,至少要两天时间。   因为他们先要上山砍树,然后还要剥树皮、挖地基,然后才能把马厩的架子搭出来。   没想到上了山,丁头等人就被程铎的砍树速度惊到了。这位程爷砍树仿佛砍豆腐似的,四、五斧头下去,一颗粗壮的大树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再轻轻一推,只剩一点树皮连接的大树轰然倒塌:“好了,你们把这颗树修修枝叶,然后抬下山。”   丁头几人慢半拍地点头:“……好、好的。”   他们本来以为这树好砍,是木头稀疏的缘故,可是等他们自己去修树枝,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们辛辛苦苦砍半个时辰,还不如这位程爷“刷刷刷”几斧子。等对方一个人轻轻松松扛着一棵树下山,丁头等人已经惊呆了:“树根,你们村这位程爷怎么这么厉害?!”   他们四个人扛一棵树下山,路上小心翼翼还会打晃呢,这位程爷究竟是什么力气?   赵树根:“……”   不要问了,他真的不知道……等等,他好像知道!山娃子之前说过,新来的猎户力气非常大,能徒手扳倒一头牛!   他那时候还以为山娃子夸大了,没想到他儿子说得都是真的!   程铎领着丁头等人用一下午的时间搭好马厩,顺便还弄了间柴房,丁头对他已经是推崇至极了,临走时还舔着脸问:“程爷,我后天能不能也来吃你的喜酒?”   程铎奇怪地问:“你们不回去?”   去二十里坡一来一回就要大半天,就算丁头他们今晚连夜走,后天再来吃喜酒也够麻烦的。   丁头连忙道:“我们可以住在赵树根家。”   “那行,你们后天都来吧。”   丁头大喜,连连道谢。其实他一开始就打算试试能不能混上喜酒了,因为他知道谢大少要亲自来,不管怎么样,借着酒桌攀上点交情总是好的。   丁头有心交好,因而第二天也早早地来了,除了赵树根,连山娃子和他大弟河娃子都在。   程铎这边忙得热火朝天的,还突然多了不少人,村里当然也传出了风声——   “你们听说了吗,赵树根在二十里坡的工头都亲自带人来给程猎户帮忙了,还不要钱!”   “为啥,他跟猎户关系好?”   “好像是猎户在二十里坡结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连工头都要讨好他呢。”   “我说我前两天看到赵树根带着一群人进了村,那些人带了很多东西,还牵了一匹白马!”   “我也看见了,那马好高好壮,四个蹄子踩在石板上“咔嗒咔嗒”地响,还怪好听的。”   “那永哥儿岂不是可以骑在马上成亲了?”   “啊呀,那可是咱们村头一份儿!我本来以为可以坐驴车已经够了不得了,没想到永哥儿还能骑马!”   一群未婚的哥儿和姑娘们激动地眼睛都红了,他们不敢去程铎家看马,只能一窝蜂跑到永哥儿家,争先恐后地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   永哥儿前两天已经在雨哥儿的帮助下赶制好了喜服,本来今天三奶奶和钱阿么过来蒸馒头、煮喜蛋,他想去厨房帮忙的。   结果钱阿么让他成亲前不要干活了,只让雨哥儿在房里陪着他。永哥儿其实不想休息,他觉得歇下来有点坐立难安。   可是他想动针线,雨哥儿又不让。于是变成了雨哥儿缝鞋垫子,他在一旁看着,两人顺便聊聊天。   过了一会儿,钱阿么突然从厨房过来:“差点忘了,永哥儿你阿么走的早,没人教你这个。这里有本书,你拿去看看。”   他说着别别扭扭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小人书:“雨哥儿也一起看看吧,早晚要用上的。”   说完把书往永哥儿怀里一塞,就关上门出去了。   永哥儿已经僵住了,大眼睛溜向小伙伴,成功地看到小伙伴也“腾地”红了一张脸。   永哥儿良久才烫手山芋似的捡起那本书,抖了抖:“看吗?”   “看吧……”雨哥儿害羞,但又忍不住好奇。   虽然村里人有时候说话非常露骨,但听到和看到终究是两回事。   两个单纯的哥儿刚翻开第一页,就一惊一乍地合上了。其实钱阿么给的小人书非常粗糙,人物都是线条画的,不过第一页的动作就十分大胆,把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哥儿镇住了。   两人安静如鸡,各自平缓了一下心跳,雨哥儿突然面颊绯红地道:“难、难怪你心慌…你们俩私下在一起,有没有……”   “没有!”永哥儿说完有点心虚,他们就只是用手……难道洞房就必须跟着这图一样?那,那也太羞耻了!   永哥儿觉得自己做不到,可是万一程铎喜欢,他总不能让他失望。   想到程铎,永哥儿又硬着头皮翻了起来。这本书也不知道钱阿么从哪儿淘来了,每一页的动作都不一样,但都同样的十分出格。   永哥儿以为必须要挨个照做,因此看得很认真,看完头顶都要冒烟了。   雨哥儿看他窘迫,想了想找话题道:“听、听我阿么说,沙杨和丰哥儿还没洞房呢,好像是沙杨不愿意……”   永哥儿侧目:“他们都成亲半个月了吧,你阿么怎么知道?”   “丰哥儿和沙杨娘吵架的时候说出来的,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听到了……”他们村的三姑六婆可不会觉得沙杨不愿意,他们只会觉得沙杨不行。   雨哥儿只要一想到他阿么回来绘声绘色地说,沙杨娘听完脸一下子黑了,就很想笑。   “丰哥儿胆子也太大了吧,连这种事都拿出来说,他就不怕沙杨更嫌弃他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永哥儿摇摇头,丰哥儿嫁给沙杨多久,就跟他们家人吵了多久。吴桂花一开始还管他,后来次数多了,她也没精力管了,毕竟他们家没地了,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呢。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动静:“永哥儿,你当家的弄了一匹马!”   “永哥儿,你成亲可以骑马了!等我嫁人的时候,能不能求你当家的借我骑一下?”   “哗,你这么快就想到嫁人了……”   嬉笑打闹的声音越来越近,永哥儿一下子慌了,他手上还拿着那本打架的小人书呢!   永哥儿先是把书藏到了枕头底下,后来觉得不保险,又火速拿出来藏到了箱子里,“砰”地一声盖上盖子,他和雨哥儿同时松了口气:“呼——”   然后看着对方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脸,一起笑了出来。 第65章 人家也要~~   永哥儿天不亮就被叫了起来, 沐浴、更衣,又有专门的婆子过来绞发、梳头。那婆子摸着永哥儿窄而挺立的侧脸,笑眯眯地夸他长得俊, 一会儿把脸上的浮毛去了, 修了眉毛, 保证他的脸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漂亮。   永哥儿听个高兴就算了,其实根本不信。他的脸最近擦了羊油才嫩了一点,其实以前磕磕碰碰的小印子, 甚至眉骨上的疤痕都在,再漂亮又能漂亮到哪儿去?   那婆子在他脸上一阵捣鼓, 永哥儿初始只觉得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后来好像又抹了羊油和香粉:“你长得白,香粉就不多搽了,这天又热,不然到了晚上没法看……”   她又闲聊似的说起某家哥儿长得黑,结果非要抹个大白脸,后来到了洞房夫婿一掀盖头,只看见了一张斑驳难看的鬼脸。   永哥儿一听就急了:“那、那还是不搽了吧。”   “别呀,我只搽了薄薄的一层,看不出来, 不信你问雨哥儿。”   雨哥儿赶紧点头,又从怀里掏出借来的小铜镜。那铜镜周围都发黑了, 只是中间被重新磨过,勉强能看清人影。   永哥儿左右看看, 实在照不出什么, 雨哥儿又一再保证好看, 他只能勉强信了。   其实他哪是好看啊, 简直是惊艳!   那婆子给他编了发,其余的整整齐齐的挽了发髻,又绑了镶玉的红色发带。长眉清朗,深眸含水,浓墨一样的黑发,红色锦缎喜服,越发衬得他面白如玉、腰若细柳。   雨哥儿觉得他像有钱人家的小公子,都有点不敢认了。   那婆子也觉得好,这简直是她从业生涯最满意的一次,她左右看看,又转头四处找:“盖头呢?”   永哥儿犹豫地道:“没、没有,程哥说不用……”   那婆子一拍大腿:“哎呀,那怎么行?你就这么出去,有他后悔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么漂亮的哥儿是她巧手装扮出来的,今后肯定有很多人来找她!   既然新郎官都不在意,那就这么办吧!   吉时一到,程铎果真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了,他也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双眸若星,神采飞扬。   到了门口,程铎长腿一跨,就潇洒地从马上下来了。傲人一等的身高加上新郎官的身份,从进门开始就有不少哥儿满脸羞红地望着他,连旁边有人洒喜钱都忘了去捡。   喜哥儿就是其中一个,此刻的南@风@独@家他浑然忘了,自己之前还嫌弃过程铎是个猎户。   可惜了,对方长得这么高大英俊,这么有本事……瞧瞧这迎亲的阵仗,同来的汉子都快赶得上洪家的队伍了,并且洪家也没有马!   他好像也不比永哥儿差吧?   喜哥儿刚这么想,那边永哥儿就被人扶着出来了。一身红衣,姿容绝艳的永哥儿一出场就震翻了所有人,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喜哥儿涨红了脸,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永哥儿本来就紧张,他一出来大家都看着他不说话,他就更紧张了,只拿眼睛去瞧院子中间的程铎。   程铎也看呆了一瞬,回过神来赶紧挥手让人去点爆竹,又上前拉住永哥儿手:“别慌,我带你出去。”   然后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一把抱起了永哥儿,众人顿时一阵惊呼:“哇——”   “新郎官抱新夫郎了!”   “新夫郎好漂亮!”   程铎大步走出院子,手臂一抬就把永哥儿放到了马背上,永哥儿哪儿会骑马啊,下意识抓住了程铎的手。   程铎见状干脆不牵马了,踩着马镫坐到了永哥儿身后,高大的身躯将他牢牢地环在身前。   “怕吗?”   永哥儿摇了摇头,因为程铎在后面,他现在一点也不怕了。并且高高坐在马上,灰蓝色瞳仁中逐渐透出兴奋来:“好高!”   程铎给山娃子递了个眼神,山娃子不舍地放开了马缰。程铎一手抓着马缰,脚下轻轻一夹马腹,那马就顺从地往前走了。   永哥儿双眼晶亮地转头看他,眼神里的崇拜简直要溢出来:“程哥,你竟然还会骑马!”   程铎逗他:“昨天才抽空学了一会儿,你别乱动,不然这马乱跑我可拉不住它。”   “啊?”永哥儿果然不敢乱动了,僵硬地靠在程铎怀里,双手抱住腰间的大手,觉得这样才安全一点。   美人投怀送抱,程铎鼻尖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最近笑的次数格外的多,今天尤其是,连眉目间的狠厉好像都淡了很多,只剩下意气风发。   敲锣打鼓地打了自家院子门口,程铎先下去,然后又把永哥儿抱了下来。   谢源已经来了,这会儿看到永哥儿,也是满脸惊艳:“你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他有几分认人的本事,因此就算永哥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还是凭借着一些特征把他认了出来。   毕竟长着一双异族人的眼睛,又骂过他骗子的哥儿可不多见。   永哥儿根本就不认识他了:“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谢源不敢置信地转头去看程铎:“程兄,你这就不厚道了吧!”   他还想出现在永哥儿跟前,看他面露惭愧地认错呢,结果程铎根本没帮他澄清!   “这就是那个第一次见面,说要请我们吃饭的‘骗子’,他家确实是开酒楼的,你可以叫他谢大少。”   “难怪我觉得有点眼熟。”   “……”本少爷这么英俊潇洒,你只是觉得有点眼熟?还有,程兄你都帮我澄清了,竟然还叫我骗子,别以为我没听见!   可惜程铎已经把永哥儿带走了,人家大好日子,谢源也不好意思追上去讨要说法。主要是程铎打人太凶残了,万一传出他觊觎人家新婚夫郎的流言,程铎会把他打死的!   丁头一看谢源和程铎说话的态度,心里就有谱了,不枉费他大老远跑来巴结,这位程爷和谢大少的关系果然不错!   别看谢源在程铎面前平易近人,其实他带来的随从和护卫不少,一般人根本没机会接近他。   当然,除了丁头,程铎邀请的宾客也不敢主动接近他就是了。像沙二叔、李大壮兄弟都是老实巴交的村民,谢大少一行一看就非富即贵,他们见了人连话都说不清楚呢,更没那个心思巴结讨好。   好在谢大少也不在意,他来吃喜酒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程铎,丁头自然有他带来的管事去应付。   吉时一到,程铎和永哥儿在李三爷的主持下拜了堂,因为双方父母都不在,高堂的位置干脆就空着。   仪式完成,程铎又大大方方地领着永哥儿挨桌敬酒,他也没有多喝,每桌敬了一杯就和永哥儿回主桌吃菜去了。   考虑到谢大少可能不习惯,主桌这边只有李三爷、王大夫、丁头和谢大少带来的一个管事。加上程铎和永哥儿,他们这一桌一共才七个人。   谢源本来觉得程铎领着永哥儿敬酒就已经够出格的了,没想到程铎吃饭还不安分,每次他要开口说话,都被程铎给他家新夫郎夹菜的举动打断了——   “你太瘦了,多吃点肉。”   “这红焖牛腩做得不错,喜欢吗?喜欢我给你多夹点。”   永哥儿埋头苦吃,无奈碗里堆得菜越来越高,只能停下道:“你也吃啊,别只顾着我。”   他有心想效仿程铎给他夹菜,又顾忌到旁边的谢源,眼睛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忍着没动。   程铎:“别管他。”   谢源忍无可忍,把自己的碗往程铎那边一推,装模作样地凑过来道:“程兄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人家也要~~”   这个销魂的尾音,如果被桌子那头的管事听到,大概会吓得当场喷出来。   永哥儿倏地抬起头,满眼警惕地瞪着谢源:他想干嘛?   程铎无语地推开谢源,先安抚了永哥儿一句,然后才拿起碗快速地夹了几个肉丸子,往谢大少面前一放:“你要说什么,赶紧说。”   说完赶紧闭嘴,他想打人!   谢源低头看着那碗,有点嫌弃:“我不喜欢吃肉丸子……”   发现程铎没好气地斜眼过来,又赶紧改口,说起了正事:“程兄,那个韶光酒…还有吗?”   程铎顿了一下:“没有了。”   也正是这一停顿,让谢源看出了端倪:“骗人,你那里肯定还有!”   “剩下的我留着有用。”   “程兄,我的好程兄,你就再卖我一瓶吧?现在韶光酒的名气都打出去了,很多贵人慕名而来,点名就要喝这酒。”   程铎有点惊讶:“你还真的把酒分装卖了?”   谢源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指头,满眼都写着“奸商”:“两百两一杯。”   他一开始也考虑过拿到京城待价而沽,可是韶光酒因为郭屹之的缘故,已经在二十里坡已经小范围传扬开来,甚至已经有了力压拾花酿、玉泉酒、竹叶青的美名。   既然这样,他又何必舍近而求远?   程铎无语:“就算我再卖你一瓶,没有稳定货源,你也不可能长久地卖下去。”   “程兄此言差矣,你以为我卖的是酒吗,我卖的是名气。不是什么人出得起钱我都愿意卖他的,身份不够,有钱我也不卖。”谢源得意地摇了摇手指。   程铎大概听明白了,谢源卖的只是个噱头而已,遇上真正拒绝不了的人物,他才肯把酒卖出去。   这就跟古代的花魁“卖艺不卖身”一个道理,花魁把客人吸引过来。其实很多人连花魁的面都见不着,只是慕名而来,消费一晚,出去也有了谈资。   而花楼也可以借着客人口口相诵,把自己同其他花楼区别开来,毕竟它是有“花魁”的花楼。   其实奢侈品也是一样的道理,有钱人买的是那个包吗?他们买的是品牌的名气。   谢源卖酒的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离谱,但对真正消费得起的人说,他们说不定还要以喝不喝得到,来分个你高我低。   这谢源果然是个做生意的人才,一点机会就让他抓住了……   程铎沉吟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合作,做别的生意。”   “什么生意?”   “火锅。”虽然炸鸡奶茶、玻璃肥皂都是穿越者必备,可是炸鸡太容易模仿,奶茶……茶叶又很贵,至于玻璃和肥皂,程铎在末世十年,化学知识早忘光了。   他记得火锅,还是因为他外公开了几十年火锅店,他每年暑假去玩,都会帮外公炒火锅底料,他外公还手把手教他炒过。   谢源来了兴趣:“火锅是什么?”   程铎简单解释了一下:“不过火锅需要的香料很多,你们这里不知道有没有……”   “没关系,你写个单子,我来找!”   谢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当场拉着程铎都不想放手了。   这次换永哥儿忍不了了,“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谢大少,你不吃饭程哥还要吃呢,再聊下去菜都要凉了!” 第66章 他舍命陪君子!   李三爷他们见程铎和谢大少聊得热络, 都没好意思打扰,为了避免尴尬,他们也三三两两地互相敬着酒。   没想到酒过三巡, 气氛正酣, 就听到永哥儿拍下筷子说了这么一句。   李三爷心里暗暗叫糟。本来程铎宠着永哥儿, 大喜的日子不让夫郎盖盖头、独坐新房就算了,他一个外姓长辈也管不了。   可永哥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仗着夫婿宠溺, 就在酒桌上说这种话,让程铎没面子。   正在讨好谢家管事的丁头更是皱了眉, 他是典型的农家汉子。因为有本事,在外组建了力工队,回到家里更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他见谢大少面露尴尬,就有心想说教新夫郎几句。在他看来,汉子们在酒桌上说话,夫郎乖乖就该乖乖伺候着,哪容得他们多嘴?   只是他在心里筹措用词,因此慢了一步。   也正是慢了这一步,他还没张口,程铎就突然笑了出来:“我家夫郎说得对, 再不吃菜都要凉了,谢大少你也专心吃饭, 边吃边说对胃不好。”   他说着还又给永哥儿夹了一筷子鱼,又给自己夹了一块, 塞进嘴里:“别生气, 我这不是吃了么?”   “嗯……”永哥儿呐呐地点头, 重新捡起了筷子, 只是明明是咸口的炖鱼夹进嘴里,全变成了甜。   永哥儿偷偷扬起了嘴角,每当他觉得程铎已经足够好的时候,他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还能更好……   谢源等人:“……”   谢源抽了抽嘴角,他该说自己意外,也不意外吗?   当初他们相识,就是因为程铎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被一个小哥儿念得连连妥协。如今看来,他家小夫郎在他心里的地位,比自己一开始估计的还要更高……   谢源看中程铎,因此又把对待永哥儿的重视程度抬了又抬,他可不想因为轻忽永哥儿,间接得罪了程铎。   与谢源相比,丁头就是一头冷汗了。还好他怕得罪程铎,话到嘴边又含进嘴里细细斟酌,不然这会儿他的马屁就拍到马脚上了!   话说这位程爷也不像娶不上媳妇儿的,怎么跟老光棍头一回娶媳妇儿一样……这也忒不讲究了!   他刚这么想,谢大少也跳出来打圆场了:“对,对,吃菜,吃菜,一会儿下了桌子再聊。你们也别光喝酒了,吃菜!”   好嘛,丁头手一抖,手里拿着的酒杯一下子洒了一半。他念念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好酒,跟那管事一起闷头吃起了菜。   他们这一桌跟抢菜似的,别的桌还在推杯换盏的时候,他们已经提前结束战斗了。   吃完饭,谢源好歹把程铎拉进了堂屋说话,当然,程铎身边还带着永哥儿。他有意锻炼永哥儿,因此做什么都不瞒着他,永哥儿不懂,他还会揉开了、掰碎了给他细细解释。   不过程铎这会儿是不想去二十里坡的,因此就算谢源非常想留下来谈合作,他还是把人赶走了。   开玩笑,他刚成亲,现在最重要的是做生意吗?当然是跟媳妇儿培养感情,不舍昼夜了……家里留这么些外人算什么,他家又住不下!   当然,在谢源的软磨硬泡下,程铎还是给谢源开了张用料单子,约定好十五天后谢源带着东西来。他亲自给他炒制一次,试试口味,接下来再谈合作。   谢源无语:“你为什么不能去二十里坡?”   他大老远带着东西来容易嘛!   程铎白了他一眼:“现在是你跟我谈合作,要不要来随便你……”   谢源恨铁不成钢:“我看你就是刚娶了媳妇儿,舍不得挪窝了!”   “你要这么想也没错。”程铎一本正经地点头,这么热的天,我才不想大老远地跑去二十里坡,累着他家永哥儿。   谢源可以多跑跑,反正他家下人多,有事别人代劳。   永哥儿脸颊红通通地听着,看谢大少吃瘪,嘴角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虽然程铎有折腾人的嫌疑,可是谁叫他帮亲不帮理呢?因此就算谢源激将程铎不成,又来劝说他,他也咬死了不去。   “你们说这么个小破村子有啥好的,我请你去玩儿你们都不去!”谢源气得不行。程铎不想去就算了,谢源跟他聊过几次之后,觉得他的见识可能还在自己之上,这么一个人,不受诱惑很容易理解。   可是永哥儿怎么也不愿意,他都说谢家名下的别院随他们住,铺子任他取用、分文不收了,这个抠门的哥儿竟然还是不答应!   谢源哪知道,永哥儿虽然抠门,却不是占便宜的人。何况他占了便宜,都是要程铎替他还的,在他心里没有什么外物能比程铎更重要,因此谢源的诱惑怎么可能打动他?   谢源无法,只能又软磨硬泡了一瓶酒,留下一箱银子,含恨走了。自他开始插手谢家生意,自认三寸不烂之舌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还是第一次打动不了别人,还一遇就遇上两个!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源是最先走的,他一走,丁头当然也领着人告辞了。剩下的李三爷、三奶奶、钱阿么等村民帮程铎还了桌椅,又收拾了一下院子,也跟着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程铎和永哥儿,还有院子里残余的酒菜气息。永哥儿望了眼尚未落山的斜阳,又听着耳边早早爬出洞,隐在草丛中“唧唧”乱叫的蛐蛐,只觉得十分不自在。   怎么办,他都快不敢跟程哥说话了……   程铎也有点,但他很快找到了话题:“三奶奶他们在灶上留了热水,你先去洗洗,洗完我给你看点东西。”   “哦……”永哥儿也没敢问看什么,拿桶兑了热水,又重新掺了凉水进去。他是在程铎搭在屋边的茅厕洗的,洗完又勤快地换了一桶水,这才叫程铎去。   程铎看着永哥儿拿在手边的换洗衣服,虽然他自己缝的丑巴巴的内裤藏在衣服里面,他还是看到了一个角。   永哥儿显然也注意到了,本就红润的脸颊这会儿已经像个熟透的红苹果:“这个……你先将就穿着,我抽空再帮你做几件。”   他也猜到了柜子里的两条里裤是程铎不好意思找人帮忙,自己胡乱缝的,早知道……   好吧,他早知道了也不会帮他缝这个!   永哥儿显然已经紧张到无法呼吸了,程铎不敢逗弄他,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我正好买了两匹透气的布料,你到时候多做几件,把咱们俩的都换了。”   有媳妇就是好,他以后再也不用偷偷在油灯下补内裤了!   程铎从浴室出来,因为天气热,外袍只是随意披着,并没有拉拢。他和永哥儿都是穿的他上次在二十里坡买的成衣,石青的颜色,弹墨藤文的花色,一看就知道是一式两套的。   程铎先把谢源留下的箱子搬到卧室的平头桌上,打开示意永哥儿看。   摇曳的油灯下,永哥儿刚刚探头,就被箱子里的银子晃花了眼:“这,这……谢大少是不是给错了,这么多银子是、是多少两了?!”   “没错,那些酒我卖的两千两一瓶。”   永哥儿倒吸一口凉气:“两千两?”   “对。”程铎说着,又从空间里拿出了自己存银的箱子:“我之前卖了两瓶,还卖了两个玻璃罐子,咱们家的钱都在这儿了。这里除了一千八百多两白银,还有两百两黄金,银票的话,也有一千六百两。呃,这些银票我们找个机会还是换成金银,这样比较保险。”   程铎这里一个两千两白银,那里一个两百两黄金……永哥儿听得眼晕不已,摇晃了一下,刚想伸手撑着桌子,就被程铎捞进了怀里。   “小心。”   永哥儿感觉腿有点软,靠到程铎身上:“你赶紧把银子都收起来吧,我、我有点慌。”   除了慌,他还很怕,心跳一阵快过一阵,他一会儿想到牛家村被灭门的牛老爷,一会儿想到许久没有来打劫的山贼……一点没有程铎想象中的惊喜。   程铎收起银子,好不容易弄明白永哥儿的想法,简直哭笑不得:“我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十几二十个山贼根本动不了我分毫。而且我有空间,他们想打劫我,我打劫他们还差不多。”   永哥儿一想也是,心慌的感觉总算好了一点,抓着程铎的手道:“这些银子够咱们用好几辈子的了,剩下的酒就别卖了吧?”   “好,不卖了,留在咱们儿子当传家宝。”程铎果断答应,他没告诉永哥儿的是,他们就算不卖空间里的东西,银子也只会越来越多。   永哥儿意识到了什么,倏地涨红了脸:“什么儿子,还、还没影儿的事呢……”   “既然这样,咱们就让他有鼻子有眼。”程铎大手往永哥儿腰上一伸,就把人给抱了起来,转身放到了喜床上。   出乎程铎预料,往日里十分配合的永哥儿,今天却伸手推了他。程铎抓住胸膛上那只手,问:“怎么了?”   难道是害怕?他都还没开始呢!   永哥儿结结巴巴:“你让我下去,我去拿本书……”   “什么书?”程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买的东西里面还像也有,刚要直起身子去柜子上拿,永哥儿就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   程铎一看,干脆也去翻柜子了,拿起被子抖了抖,把上面的红枣、花生什么的用被子一包,全都抖到了桌子上堆着。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和永哥儿还没喝交杯酒呢,干脆从空间里取了一瓶没开封的白酒,一人倒了一杯。   刚倒完,永哥儿遮遮掩掩地拿着书过来了。   程铎看得好笑,也不催他,只是用商量的语气道:“咱们先喝交杯酒?”   “好。”永哥儿点了点头,他听说酒能壮胆,喝了应该就没这么怕了。   程铎端了一杯递给永哥儿,因为他比永哥儿高一大截,为了配合媳妇,只能弯下身子,十分别扭地喝完了交杯酒。   永哥儿几乎没喝过酒,更何况这种高度白酒,像喝水一样一口气干完一杯,辣得直吐舌头:“好辣——”   后面的话被程铎堵回了喉咙里,用嘴……   平心而论,程铎对他们洞房花烛夜非常满意,就是真QIANG实刀的时候,已经醉醺醺的永哥儿哭着闹着非要用图上的第一式。   程铎只能跟他讲道理:“永哥儿,咱们是第一次,这种高难度的容易伤到你……”   “不行,书上都是这么画的,咱们必须照着做!”满面潮红的永哥儿固执地很,看程铎不同意,醉眸微醺的大眼睛都要哭给他看了。   程铎哭笑不得,他怎么不知道他的永哥儿这么大胆?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买了药膏,问题应该也不大……   他本来以为永哥儿喝醉了才会这样,但是二度春风的时候,已经酒醒的永哥儿又挣扎着翻开了第二页……   程铎:“……”那个腰都扭成那样了,明天早上起来永哥儿的腰还能好吗?   不过媳妇儿这么热情,又这么配合,程铎抹了把脸,他舍命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他们家永哥儿这么爱学习的吗?   第二天程铎照常醒来, 还没起身,就感觉半边身子沉甸甸的。垂眸一看,原来是永哥儿紧紧地抱着他一边胳膊, 将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睡得正香。   泥屋有冬暖夏凉的效果, 加之现在是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屋里的温度并不高。但这并不代表两个人挤在一起不热。永哥儿分明都热得满头汗水沾湿头发了, 还是牢牢地抱着怀里的胳膊,好像怕他跑了一样……   程铎好笑地取过一件衣服, 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起身下床。   怕吵醒永哥儿,他还特地把灰布做的床幔拉拢了些,只留了一条小缝隙,用来流通空气。   程铎来到屋外,先去小池子里提了一桶水,给自己冲了个凉水澡,然后才进了厨房。   厨房里昨天席上的菜还剩了一些,不过程铎都没动, 而是重新起锅,熬了一锅瘦肉粥。   等粥熬的差不多了, 又去地里摘了两颗青菜,切碎了放进粥里, 这才回房去喊永哥儿。   “永哥儿, 永哥儿, 起来吃饭了, 吃完再睡。”程铎轻轻拍了拍薄被里的人。   永哥儿长睫动了动,眼睛都没睁开,就先皱起了眉,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求饶:“程哥,我好困…明天,明天再来了好不好……”   “……”程铎摸了摸鼻子,他前后一共就来了两次,永哥儿会累成这样,只能怪他被那本书误导了。   当然,他也挺愉快的就是了。不然也不会在第二次永哥儿已经清醒了之后,贪图小媳妇儿纯真羞涩和大胆奔放的矛盾模样,“忘了”给他科普真相……   永哥儿下意识伸手抱紧程铎,谁知双手抱了个空不算,这个动作还让他牵扯到了昨晚紧绷了一整晚的腰和大腿……顿时一阵龇牙咧嘴,脸色都变了:“唔——”   程铎又好笑又心疼:“别动了,我给你揉揉。”   永哥儿已经被疼醒了,感觉到腰上大手的动作,面红耳赤的僵住一动不动。但那只大手推开酸痛肌肉的感觉实在是太要命了,永哥儿咬牙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捂着被子低声哼哼起来。   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脖颈白皙中透着浅浅的薄红,艳丽眉眼皱得紧紧的,颤动的长睫下似乎还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程铎欣赏着小媳妇的美0色,又听着耳边似痛似愉悦的□□,手下还揉着人家软嫩柔韧的肌理……感觉鼻子痒痒的,一股热流直往下三路窜。   要命……   好在程铎还有理智,知道永哥儿现在的情况没办法做什么,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加快速度揉完,就赶紧收了手。   永哥儿的哼哼在程铎咳嗽的时候就停了,忍着等他揉完,就红着脸飞快地爬起来,闷头闷脑地穿衣服:“程哥…相、相公,你怎么起来的时候没有叫我?”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新婚第一天就让相公进厨房做早饭,他爹若是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他了。   程铎一顿:“你还是喊我程哥吧,听着顺耳一点。”   “好。”永哥儿没有意见,他们村里喊当家的、孩子他爹,还有喊哥的都有,喊相公这种文雅称呼的反倒少,他喊起来也有点别扭。   “程哥,你起的时候怎么叫醒我,做饭是我的活儿,怎么能让你做呢?”   程铎见永哥儿因为着急,一只衣袖卡在手臂后面怎么也穿不进,顺手帮忙提了起来:“咱们家没有什么活儿是谁必须做的,想做就做,不想做也可以商量着来。洗衣做饭打扫我都会,不过针线就算了,那个我真的不擅长。”   虽然厨艺也马马虎虎,但是炖汤、煮粥这种放水就能煮熟的东西,他还是没问题的。   “那怎么行?”永哥儿急了,他觉得把自己的事情交给程哥,不是一个好夫郎该做的。   而且程哥已经对他够好了,如果他连基本的家务活儿都做不好,还要对方来伺候他,他还有什么脸留在这个家?   “怎么不行?那万一我生病了不想砍柴,也没办法打猎,你会不会代替我做?”   永哥儿张了张嘴:“那,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汉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夫郎伺候好他是应该的。”   “……”程铎知道永哥儿有些观念已经被洗脑了,只能潜移默化慢慢改变,因此放弃跟他讲理,耍无赖道:“那我就想你在床上伺候好我,就像昨晚那样……若是你什么都抢着做,把自己累得一躺下就动不了了,我会更不高兴。”   永哥儿脸颊爆红:“大白天的,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程铎也有点脸热:“好,我不说了,快起来吧,一会儿粥要凉了。”   他左右看看,找到永哥儿的裤子,正要帮他拿起来,下一秒床上的人猛地扑过来,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永哥儿……”程铎一愣。   永哥儿心里熨帖得不行,他是执拗,但是并不傻,反应过来就知道他家程哥都是为了他好。   “程哥。”永哥儿抿了抿唇,一时想不到自己能为他做什么,想了想,忍着羞涩道:“你,你若是想,大白天也可以……”   他一定会努力让他高兴!   程铎心跳差点停了,自己媳妇儿主动相邀,说不想是骗人的!   他也很想顺势把人按回床上,可是永哥儿昨晚受伤了,还是他亲手上的药……   程铎遗憾地叹了口气,诚实道:“我想,但是你受伤了,起来吃饭吧,一会儿吃完我再给你上点药。”   “哦……”永哥儿失望地低下了头,显然也想起昨晚半梦半醒间,他家相公给他洗了澡……后来还觉得有些凉凉的,因为舒服,他很快就睡着了。   永哥儿比他还失望,程铎忍着笑,觉得自家媳妇儿真是可爱极了。要不,他就不纠正他那本书的内容了吧?反正一共十八式,他真的很想知道用完了永哥儿要怎么办?   因为这个插曲,两难枫人吃早饭时一个羞涩,一个愉悦,大早上空气中就冒着暧昧的粉红色泡泡。   吃了饭,永哥儿坚持自己好了,抢着去洗碗。   程铎也没跟他争,站在灶台前洗碗不用弯腰,比起这个,他还是去把衣服洗了比较好……   程铎洗的是他们昨天穿的喜服,这衣服是红底暗纹的,平时穿也可以。甚至因为这衣服是永哥儿给他量身做的,比程铎在二十里坡买的成衣好,算得上他柜子里最好的衣服了。   当然,永哥儿也是,他们俩都没几件好衣服。   永哥儿洗了碗出来,看见程铎在洗衣服,果然又要来抢。这次程铎没让了,只准他在旁边看着……   但永哥儿闲不住,想起自己提前送过来的小鸡,连忙从鸡笼里面把它们放出来,赶去菜地里,让它们自己找虫吃。   不是永哥儿不心疼那些菜,而是这年头没有打农药,菜地里的虫子比菜还多,没道理小鸡有肉不吃,非要吃素……   永哥儿放完鸡,看见马厩里的马,问过程铎,又回来倒了半篓青草和一簸箕干黄豆进食槽。   程铎简直拿他没办法,洗完衣服赶紧把人喊回来,给他上了药,又哄着人睡觉。   “我不困……”永哥儿嘴上说不困,但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程铎就知道,他们昨晚后半夜才睡,又大早上爬起来,他不困就怪了!   程铎自己倒是觉得精神很好,去屋后看了看刚买的那片空地。他本来打算把砖瓦坊建在自家房子附近,现在看来也这片空地还是太小了。   他已经修了马厩和柴房,另外还要扩建院子。而且砖瓦坊不但要有火窑、仓库,还得有书房和工人休息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他可不想今后回家也没个安宁的时候。   程铎拿木棍在地上画线规划了一阵,觉得差不多了,又回屋陪永哥儿睡了个回笼觉。   下午他们也没有出去,吃了饭,程铎找了本三字经,把永哥儿抱在腿上教他学字。   因为永哥儿是初学,程铎也没有准备纸墨,只是弄了个沙盘,自己跟永哥儿一起照着三字经临摹。   永哥儿对此很认真,程哥跟他说过很多今后的打算,他有时候甚至听不懂,更何况帮上他的忙?   永哥儿其实一直很自卑,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程铎。程哥那么厉害,什么都懂,还会跟谢大少谈生意。而他自己呢,要家世没家世,要嫁妆没嫁妆,还什么都不会……   为了当好贤内助,永哥儿学起字来非常虔诚,搞得想跟媳妇儿玩点书房情*趣的程铎都不好意思了。   他们家永哥儿这么爱学习的吗?这让他怎么在下面偷偷摸摸搞小动作!   为了不玷污学习氛围,程铎忍着教永哥儿学了二十个字,就不肯再教了:“好了,今天就学这些,多了容易记不住。”   永哥儿也觉得自己到极限了,就这二十个字,他学完都有点头昏脑涨的。   程铎怕他伤到眼睛,加上现在太阳没那么晒了,就借着送菜的借口,带永哥儿出门散步。   夏天的乡间小路,阵阵蝉鸣络绎不绝,沉甸甸的麦穗挂在枝头,随着微热的暖风徐徐吹来,带着丰收的香甜气息。   程铎和永哥儿一人手里提了个竹篮子,篮子里面放的昨天喜宴上的肉菜。这些菜都是干净的,虽说拿进空间也能放一段时间。但他们昨天剩了多少菜大家都看见的,何况三奶奶他们帮了这么大忙,不分一点说不过去。   程铎昨天太忙了,他们走时都忘了说,还是中午吃饭时永哥儿提起,他才想起给李三爷、钱阿么、还有山娃子他们一家送一份。 第68章 永哥儿,我们去寻宝怎么样?   “这怎么好意思……”三奶奶嘴上说着推拒的话, 实则看着篮子里的荤菜,都有些舍不得挪开眼。   她身后的两个孩子更是眼巴巴地望着,明显还在回味昨天在席上吃到的肥肉。   “三奶奶, 你就收下吧, 这些菜剩了这么多, 我们两个又吃不完。而且不止你们家,钱阿么和山娃子那里我们都要送,你看, 篮子我都还拿着呢。”永哥儿把手里剩下的篮子提了提,一脸笑意盈盈的模样, 跟之前相比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   一听另外两家都有,三奶奶倒是不好拒绝了。但程铎和永哥儿送的可是整整两大碗肉,三奶奶觉得过意不去,就借着腾篮子的理由,把永哥儿叫进屋里拿自己做的豆腐乳。   这种豆腐乳是让豆腐块在麦梗上自然发霉,然后裹上酒和盐,如果口味重的,还会洒上一层辣椒面,然后用干净的菜叶子包裹起来。   豆腐乳夏天吃辛辣爽口,加上豆腐坊的豆腐也不贵, 永哥儿就没有拒绝。   三奶奶抓豆腐乳的时候,又顺便问了问永哥儿在程铎家过得咋样。永哥儿他爹不在, 他们就是最亲近的长辈,于情于理都该过问两句。   永哥儿一问就脸红:“三奶奶, 你别问了, 程哥对我很好。”   在一旁偷听的大壮嫂子见状, 兴致勃勃地插嘴问了一句:“他在床上咋样, 是不是像他打人一样厉害,你有没有觉得吃不消?”   “是呀,他长那么高大,竟然没把你折腾散架了?”二牛嫂子也怀疑地打量着永哥儿,见他好端端地站着,不知道在心里脑补出了什么。   “不是,程哥他很照顾我。我,我早上就没起得来,程哥让我休息了,还给我上、上了药……”   永哥儿坑坑巴巴地解释,他怕自己不开口,明天他相公不行,或者是他被相公打的流言就要传遍全村了。   倒不是嫂子们嘴碎,而是村里的婶子媳妇儿都这样。他们还特别喜欢打听人家房里那档子事,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自己说了。   大壮嫂子和二牛嫂子同时露出了揶揄的表情,似乎心满意足了,二牛嫂子还打趣道:“难怪你们这时候才出门……”   永哥儿提着篮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从屋里出来,院子里程铎和李三爷正好也谈完事了,程铎一边带着永哥儿去下一家,一边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脸红成这样,很热吗?”   他说着拢起衣袖,替永哥儿擦了擦脸。永哥儿乖乖地站着,任自家相公给他擦脸。虽然他脸上清清爽爽的,根本没什么汗,但程哥一关心他,他就忍不住想跟他亲近。   程铎又问:“三奶奶给你拿了什么?”   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永哥儿有些期待地道:“豆腐乳,你喜欢吃吗?三奶奶做的豆腐乳很好吃,我还试过用它来炖肉,炖出来可香了!”   程铎用手指在他脸颊上刮了刮:“喜欢,只要是你做的,肯定都好吃。”   永哥儿蓦地瞪大了眼睛,一边因为他程哥毫不犹豫的夸赞而高兴,一边又怕被人给看见。蓝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像做贼似的,又怂又可爱。   程铎轻笑:“放心……”   他正想说自己注意着呢,周围没人,耳朵就听到某块土墙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铎眼神倏地一变:“谁在那里,出来!”   他冷下脸喝人的模样威势十足,好像下一秒就要过去把人抓出来打一顿似的。   柳书生遮遮掩掩地从墙后出来,紧张地道:“别打我,我出来了…我,我不是故意偷窥的,只是路过而已……”   他虽然也对永哥儿有过好感,可是人家小哥儿已经嫁人了,他自认读书人,礼义廉耻还是懂的,见了面肯定要避嫌。就是他一直觉得永哥儿找了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心里难免为佳人惋惜,但今天无意中撞到两人私下相处,他大受震撼。   这两人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一直以为黑脸的猎户很凶,而且跟他们村所有村夫一样,不懂怜香惜玉。但他就不一样了,他知情识趣,更不会打骂夫郎。   结果呢,猎户比他想象的更会宠永哥儿,温柔细致,永哥儿还一点都不怕他。   柳书生突然觉得自己输得彻底,倒不是单单为永哥儿,而是他一直以来的骄傲被打击了。   之前听说永哥儿和猎户定亲,他还能劝说自己是猎户有钱,嫁了他不说顿顿吃肉,隔三差五吃一顿肯定是没问题的。   柳书生家徒四壁,唯一依仗的就是自己的学问,还有跟村里汉子不一样的知情识趣。当然,这是他自己标榜,他穷得连一个媳妇儿都会没娶上呢,就经常对着书本幻想着郎情妾意,红袖添香了。   可是如今这两项都被程铎打击了,难怪他会大受震撼。   其实通俗点说,就是柳书生一直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如今遇上程铎,人家也识字,人家也温柔小意宠媳妇,而且人家比他有本事,比他有钱……   柳书生失魂落魄地走了。   程铎和永哥儿根本没有在意,提着篮子继续按打算好的去下一家。到了钱阿么家,永哥儿理所当然地又被拉进屋里打趣了一阵,相对来说程铎就比较无聊了,钱阿么的三个儿子根本不敢跟他说话。   最后是山娃子家,赵树根已经跟着丁头走了,山娃子和他的四个弟弟妹妹收到两大碗肉,高兴不已。特别是他两个年龄比较小的妹妹和弟弟,直接就追着腾碗的山娃子进了厨房。   之前赵树根去吃喜酒,只把山娃子和他的大弟河娃子带去了。虽然两个小哥哥也偷偷带了吃的回来给弟弟妹妹,可他们怕程铎不高兴,根本不敢多拿,带回来的东西顶多让三个孩子尝尝味道罢了。   程铎看着这个家里空空荡荡,家徒四壁的现状,又看看几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模样。想着等他的砖瓦坊开了,可以优先请山娃子和他的大弟去帮忙。   山娃子十一岁,他的大弟河娃子也九岁多快十岁,完全可以做鞣制黏土,脱模这样简单的工作……   程铎是从末世来的,对于请小孩子当帮工没有任何不适。何况他在末世见多了“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平白无故送银子的事是肯定不会做的。   永哥儿也没说什么,因为程铎来之前,他一直都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并不会觉得自己嫁人之后有钱了,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相公接济,山娃子他们家不仅有地,还有爹呢。   当然,若是山娃子开口让他帮忙,他肯定是愿意帮的。   当天晚上回去程铎没有碰永哥儿,两人躺在床上,盖被子纯聊天。程铎把自己跟李三爷买山坳口的荒地的打算说了,他准备在那里建砖瓦坊,想了想又道:“过两天我们再去定些木头模具吧,刮泥刀、铁锤等铁器也要定一些。”   永哥儿闻言有些担心道:“咱们村位置有些偏,砖瓦烧制出来了能卖出去吗?”   程铎看他一眼,耐心解释:“永哥儿,咱们请村里人帮忙,肯定是要付工钱的。而且烧砖瓦要大量的木材,村里人砍树卖给我们也能挣钱。时间一久,他们手里有余钱了,看我们住砖瓦房宽敞又舒服,到时候肯定有人会愿意花钱买回去建房子。”   “人都是有攀比心理的,有一就有二。在我们那个时代,还有些借钱买房子,情愿背上好几十年的债务……”   这就是经济效应,银子流动起来才能促进发展。不过程铎没说的是,就算最后弄不起来也没什么,反正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建房。   永哥儿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对程铎的世界很感兴趣,因此就想听他多说一些。   程铎也配合,他不想讲那些吓人的,就挑些有趣的东西讲。永哥儿越听越精神,最后还是程铎把人抱在怀里,他才慢慢睡着了……   夫夫两个过了十来天甜蜜的新婚生活,程铎每晚解锁一到两个新姿势。因为永哥儿煞有其事,非常认真地执行,他一直忍着没说。   这天永哥儿从钱阿么家回来,涨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问程铎:“程哥,你知道那本书…不用全都照着做吗?”   “知道啊,新婚那晚我不是都告诉你了?”程铎一本正经地反问,其实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永哥儿满头雾水:“告诉我了?我怎么不记得……”   “大概是因为你喝醉了吧?想起来了吗,你那天喝完交杯酒就醉了。”程铎积极地帮他寻找原因。   永哥儿有些迟疑地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那你后面怎么不告诉我了?”   除了新婚那晚,他后来每次都是清醒的!想到自己每次主动摆出那些羞耻的姿势,永哥儿就觉得他头顶快要冒烟了……   “我以为你喜欢。”程铎非常“善解人意”地说。   他是好相公,当然要配合媳妇儿的特殊小爱好了。   “不是,我我…我不喜欢!”永哥儿羞恼难当地捂脸,他已经不敢想象自己在程哥心里的形象,大概跟“豪放”“不矜持”什么的挂钩了。   “啊,你不喜欢?”程铎凑近满脸的写着“难以启齿”的小哥儿,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跟小媳妇儿商量:“那怎么办?我觉得挺舒服的啊,我还以为你也跟我一样?”   永哥儿倏地抬起头,眼里的水光都快漫出来了,当然,他不是哭了,而是恼羞成怒。因为他家相公说得没错,他确实挺舒服的,特别是他们俩默契越来越好之后……   程铎又好奇:“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难道是……那图快要用完了?”   永哥儿终于“轰”地一声,炸了,含着哭腔愤怒道:“你早就知道,你你故意的!”   程铎终于把媳妇儿逗恼了,好在永哥儿非常好哄,抱在怀里说两句情话永哥儿就不想锤他了。当然,就算永哥儿的力气对程铎来说小得可怜,他也舍不得用力就是了。   程铎为了转移他的注意,突然抱着人提议道:“永哥儿,我们去寻宝怎么样?”   买山坳口荒地的事情村里已经同意了,程铎多给了钱,李三爷答应过几天就给他办下来。   程铎想着他们接下来就要忙砖瓦坊的事,谢源也要来了,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有空,出发去寻宝…… 第69章 李旺那里竟然传回来消息了。   程铎其实早就在打那座地宫的主意了, 就是之前要养身子,后来又忙着成亲,没能抽出手来。   如今婚也成了, 媳妇儿也抱上了, 于是他又萌生了入山的想法。   程铎可不想拖到秋冬季, 那时候地里忙碌不说,大冬天山里的风能刮得人骨头生疼,野兽也比平时凶猛。   而且他带着永哥儿, 夏天还能说蜜月旅行,天气一冷纯粹是自讨苦吃。   正好他之前为了成亲, 在空间里了不少粮食。程铎和永哥儿简单商量之后,一起蒸了两大锅馒头,又炒了好几盆热菜放在空间里,到时候如果没办法烧火,拿出来就能吃。   临出发前,永哥儿想到家里的马和鸡,又去了一趟山娃子家,托他抽空过来照料一下。   山娃子看永哥儿戴着威风凛凛的牛皮护腕和腰带,背上背着铁木长弓,羡慕地眼睛都快挪不开了。他还想毛遂自荐, 但永哥儿他们是去探地宫的,危不危险不好说, 而且程铎的空间也不能暴露……于是永哥儿只能答应山娃子,如果他打到了野鸡或者兔子, 可以分他一只, 山娃子才焉焉地放弃了。   跟上次狼狈逃离不同, 这次进山永哥儿有种看什么都熟悉的感觉, 路过两人夜宿的水潭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原来这里离村子也不算远啊,上次我们足足走了三个时辰!”   程铎笑,当然了,他上次要靠永哥儿搀扶着走,一挪一停的,可不得把一个时辰的路程走出三个时辰来嘛?   这次两人轻装上阵,太阳落山前就赶到了地宫入口不说,程铎还抽空指点永哥儿打了只野雁。   于是两人的晚饭就成了这只野雁,剥干净了皮毛架在火上烤得焦黄焦黄的,火堆旁是欢快忙碌的伴侣,衬着逐渐昏暗的夜色,有种烟火气的幸福。   程铎感慨地看了一会儿,另外取出一个干净的木盆,倒了半桶水进去,招呼永哥儿:“过来洗洗手和脸。”   永哥儿听话的过来了,虽然被火堆烤得满脸汗珠,一双眼睛却特别的明亮,程铎没忍住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就这么高兴?”   “嗯!”   永哥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是第一次跟程铎在外面过夜了,但这一次他特别激动。   程铎倒是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们有名有份,永哥儿没了顾忌,而且他一直以来都被教着做个乖巧听话的好哥儿,大概很少在外面过夜。   这就跟从未在外面过夜的小朋友,突然露天野营一个样儿……   两人吃饱喝足,永哥儿又在附近烧了一圈早就准备好的艾草防蚊虫,这才跟程铎一起躺下休息了。   俗话说饱暖思那啥,因为睡垫刚好够挤下两人的,永哥儿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异样:“程、程哥……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   虽然头顶就是夜空,也没个遮掩的,可这大半夜的,又是深山老林,应该没人来吧?   “咳,没事,睡吧。”程铎轻咳一声,有点尴尬。他昨晚考虑到今天要赶路,就没碰过永哥儿,他们新婚燕尔的,他又正直年轻气盛的时候,抱着媳妇儿没反应的是太监。   这次永哥儿却没有乖乖听话了,身子一动就要爬起来。   程铎按住他:“乖,睡觉。”   永哥儿动不了,干脆就凑上来亲他。一开始周围太黑了,他只亲到了下巴,后来慢慢挪到了嘴唇上……   程铎无奈,侧头跟媳妇儿亲了一会儿,稍稍挪开,喉结动了动,低沉嗓音在黑夜里显得有些压抑:“你不累嘛?”   “不累。”   走了一天了,不累才怪,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不做点什么他是别想睡了。   程铎拉过永哥儿的手,一路往下……   》》》   第二天两人神清气爽地爬起来,做好准备,就打着火把顺着地面的通道下到了地宫。   还是原来的地方,连地宫门口的两座石像都没有变。   程铎在紧闭的石门上研究了一会儿,发现门上有一个石盘,石盘上的方位好像对应的是天干地支,并且正中还有一个孔洞,应该是插钥匙的地方。   永哥儿显然也看出来了:“我们没有钥匙,怎么进去?”   他眼珠动了动,想说他们在周围转一转,试试有没有别的地方进去。   但程铎不想那么麻烦,他把火把交给永哥儿,又吩咐他站远一点,自己则大马金刀站到了五六米高的石门前,使劲儿推了起来。   据程铎估计,这两扇石门的重量足有千斤,加上背后的机关门锁,没有两千斤下不来。   好在程铎是力量异能者,随着他运转晶核,手下的力量逐渐增强,石门上的碎屑也在不停地往下坠落。   这石门还是程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过最重的东西,他涨红了脸,用力一声沉喝,石门后终于发出了不堪忍受的断裂声。   接着有什么重物落了地,石门缓缓开启……   就在这时,门后突然有什么东西随着永哥儿手里的火把亮了一下,程铎早有准备,就地一个翻滚避开了随之而来的箭雨攻击。   “叮叮叮——”金属箭头密密麻麻地扎在门前石地上,如果开门的是一群人,这会儿肯定来不及避开,被射成刺猬了。   “程哥,你没事吧!”永哥儿急坏了,又担心自己出声打扰到程铎,等箭雨一停,就迫不及待地靠了过来。   “没事。”程铎摆摆手,上前拔起一根铁箭头,发现上面竟然绿光莹莹的,似乎是淬了毒。   他连忙提醒永哥儿:“小心,别碰到这些箭头,可能有毒。”   永哥儿很快答应,不过箭头虽然有毒,箭尾却是没毒的,两人雁过拔毛,把地上的箭头收了个干净。   程铎看这情况,也知道这地陵不简单了,于是跟永哥儿商量,他一个人下去,永哥儿在上面等他。   但可想而知,永哥儿怎么可能答应:“要进一起进,不然若是我等不及,一样会进去找你。”   永哥儿不是没耐心的人,程铎知道他这是在隐晦地表达,自己万一有事,他也不会独活的意思。   也是,当初永哥儿连跳崖这种必死的局都跟他下了,何况区区地宫?   “好,我们一起进去。”程铎点了头,都走到这里了,没道理因为一个小小的箭阵就被吓跑,那也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   但很快程铎就知道,自己多虑了,这个地陵的机关对于古人来说比较刁钻。对于见多识广的现代人来说,其实跟解密游戏差不多——   就像前方那一排整齐的地砖,其中一块前后左右都裂开了,跟周围格格不入,程铎用自己的脚后跟发誓,那块地砖肯定不能踩。   但为了以防万一,程铎还是和永哥儿一起站得远远的,让永哥儿拿箭射那块地砖。   永哥儿最近箭术水平直线上升,只听“叮”的一身,那地砖下陷,通道上方突然洒下一片黄色粉末来。   正好就洒在地砖两米范围内,如果他们站在那里,这会儿肯定要被洒个满头满脸了。   程铎连忙捂住口鼻,一边示意永哥儿照做,一边带着他后退。还没搞清楚那黄色粉末是什么,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糟了,是蛇!”永哥儿脸色变了变,程铎的表情也有点不好,一条蛇他们都不怕,但这些动静明显不是一条,是一大群!   可这会儿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程铎只能将火把插在身后,拿出铁枪,和永哥儿一起严阵以待。   很快,第一条黑蛇冒了头,永哥儿一箭将之射了个对穿,但很快又冒出了第二条、第三条……   密密麻麻的蛇群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程铎和永哥儿都杀了不少,没想到这些蛇根本不搭理他们,争先恐后地爬进洒了黄色药粉的区域,就开始互相纠缠打滚起来。   “……”程铎和永哥儿面面相觑,永哥儿道:“原来这粉末是引蛇的?”   看着地上纠缠成一团的蛇群,程铎想了想,从空间取出一个大背篓,用铁枪把蛇群往背篓里一拨,然后丢进空间,再拿出来,缠成一团的蛇群都已经死了。   于是程铎继续丢进去又拿出来,做了十来次吧,地陵里的蛇就已经死光了。   永哥儿看着满地的蛇有点可惜:“要不我们把这些蛇都带走吧?”   这蛇最粗的有人手臂粗了,做成蛇羹肯定很美味。   “……还是算了,这些蛇不知道在地陵里吃过什么。”要知道这可是陵墓,万一让他们钻进棺椁里……不够恶心的。   永哥儿一想也被恶心到了,打了个哆嗦:“你说的对,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为了以防万一,两人一个拿着铁枪,一个举着弓箭,几乎是背对背退出了这一段地道。   程铎本以为机关是最难的,没想到他们在里面绕了一天一夜,好像都在地陵外围转悠。   永哥儿也发现了:“这条路我们都走了三次了,要是有地图就好了,想进去肯定还有机关。”   这里的地方这么大,他们去哪儿找机关?   程铎突然发现自己傻了,他连大门都强行推开了,干嘛非要跟着地道走?   他从空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锤子:“永哥儿,你站远一点。”   永哥儿:“……哦。”   两人在深山地陵里寻幽探秘的时候,李旺那里竟然传回来消息了。   原来他去了禹方山之后,一开始确实遇到了很多困难,还差点被一只熊瞎子追到悬崖下面。   好在李旺命大,最后不仅顺利找到了李大李二,还在修城墙的驻地给自己找了一门营生,那就是熬草药汤。   李旺以前是靠采药维生的,一些简单的头疼脑热,清热去火的汤药他都会配。   修城墙不止犯人要顶着烈日,连军营的士兵也要陪他们一起熬,不少人一病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于是李旺的汤药也成了很多人的救命稻草,毕竟这个鬼地方没有大夫,采草药也要去很远的地方。李旺的汤药一碗只要两文钱,那些犯人身上但凡有点余钱的,都愿意抠出一点跟他买。   毕竟比起银子,命更重要。   犯人都这样,士兵们就更愿意买了。后来天气太热,李旺还弄了一些清热解暑的“凉茶”,不仅维持住了一家三口的生活,甚至还有了一点结余。   其实李旺一开始留在禹方山也是迫不得已,虽然有魏陵的信证明身份,但李大的腿摔断了,李二也病得奄奄一息。若不是他赶到及时,这两人说不定还真要没了。   为了给两个儿子治病,李旺瘸着一条腿干起了老行当。或许是因为永哥儿不在,老爹又在濒死之际及时出现,救了自己。   李大和李二……应该说李长荣和李长贵,竟然跟他们老爹的关系好起来了。   他们之前不屑李旺给他们求来的名字,只准别人叫他们李大李二。如今父子关系和缓,两人虽然表面别扭,但是李旺喊他们的名字,他们也愿意搭理了。   李长贵休养了大半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李长荣的腿……李旺怕他跟自己一样瘸了,坚持让他多养几个月。   这么一看,李旺在边关过得还不错。就是他一直找不到人帮忙传消息,好不容易等到给边关送物资的小兵,才拉关系让人帮忙带了个口信。   不过那小兵急着回去,没等到永哥儿,找到李三爷,留了口信就走了。 第70章 咱们中午就吃你说的那个…火锅吧?   程铎砸开墙, 发现内里是一条黑黝黝向下的甬道,甬道尽头还有一股潮湿的腐臭味。   程铎没走这里,因为他知道古代有些墓道是牲畜祭祀的, 死猪死牛堆在一起腐烂发酵, 里面全是瘴气。   他重新换了个地方, 砸开了地面。   这次就正常多了,他用一根绳子吊着火把下去看了看,这墓室的棚顶约莫有三、四米高, 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黑黝黝的,模糊的黑影轮廓像是潜伏的巨兽, 随时会冲出来把人叼走。   不过这可吓不到程铎,他连丧尸和异兽都杀过了,一点模糊不清的黑影算什么,真有僵尸跳出来他也不怕。   “下面应该就是墓室了,要跟我下去吗?”程铎侧头看了看永哥儿。   永哥儿点了点头,说好了一起,他怎么能半途而废?   “我不怕。”   就算永哥儿不怕,程铎也没有马上下去。他把洞口扩大了一些,又跟永哥儿一起吃了馒头填饱肚子,这才顺着绳子下到了地面。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座恢宏的大殿, 上首是一个雕刻精美的青铜座椅,座椅下方披着厚厚的红色毛毡, 看样子之前应该很值钱,不过如今都腐烂风化了。   大殿下方是两排水道, 水道后依次陈列着宾客坐席的地方, 由近至远, 一次大概可以招待上百名宾客, 排场不可谓不大。   这大殿里总共有十八根石柱,石柱上拳头大小的夜光石吸收了火把的光芒,一个个发出了微弱的亮光。   永哥儿初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野兽的眼睛,等听到程铎说是夜光石,就迫不及待想上前撬下来。   程铎拦住了他:“别急,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他的空间就那么大,如果里面值钱的珍宝太多,肯定是要舍弃一部分的,这些夜光石就先留着照明吧。   为了让这大殿更亮一点,程铎用火把点亮了大殿里的烛台,反正这墓室已经被他打穿了,他也不怕里面氧气耗尽。   两人顺着座椅后方的石阶一路往下,才算是见识了这个墓穴主人的奢华。他似乎有很多妻妾,妻妾的墓室每个棺椁镶金嵌玉就算了,墓室旁边的耳室也是极尽奢华。仿佛死后还要生活一般,玉石珠帘、翡翠妆盒、金银器具比比皆是。   永哥儿已经看傻了,以他贫瘠的脑袋瓜,实在想不通怎么有人能拥有这么多的财富,还带进了棺材里。   他的手抖了抖:“这里的主人,不会真的是哪个王公贵族吧?”   程铎安慰他:“怕什么,就算真的是王公贵族,他们也死得透透的了。”   “……”   程铎带着永哥儿一路走到了最尽头的主墓室,这里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晃得人眼晕,除此之外还有成箱的珠宝玉器,古籍字画,绫罗绸缎……总之,只有他们没见过,没有这里找不到。   程铎在一面墙上发现了墓主人的生平,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墓主人并不是他们以为的王公贵族,而是一个擅于经营的大商人。   这个大商人姓胡,人称胡公,这胡公祖上三代也是行商的。不过他比他的先祖更厉害,第一个派出了商队出访西域,香料玉石,马匹牛羊成车成车地往回拉,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这胡公的奢靡豪富也受到了多方觊觎,并且他妻妾虽多,膝下子嗣却不丰,早年夭折的夭折,病死的病死。   直到胡公五十多岁,他的最后一个儿子被敌人杀死,他一气之下就起了藏宝的心思——反正他也没有子嗣继承香火,干脆带着万贯家财一起下葬。   为了迷惑敌人,让他们自相残杀,他还往外发了很多似真似假的藏宝图……   不过这胡公最后还是留了一线,说他做了这么多准备,若是还是被有缘人发现的话,墓室里的宝贝随便他们拿。只求有缘人不要破坏他和妻妾子女的棺椁,打扰他们安息。   程铎:“……”   怎么说商人奸诈呢?这胡公又是藏宝图,又是地下洞窟的,墓穴上方还搞了那么多置人于死地的机关。   若不是机缘巧合被他们俩闯进来,别的队伍找到这儿已经过五关斩六将,不知死了多少人了,他这时候说什么有缘人……要是换个脾气大的,把墓室全砸了都有可能。   好在程铎没有那么大怨气,更不想碰那些被尸油浸染过的东西,他想了想:“永哥儿,这里的好东西太多了,我们先挑一部分带走,别的以后再来拿?”   永哥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怎么了?”程铎敏锐地发现永哥儿眉头轻蹙,似乎有点不开心。   永哥儿抿了抿唇:“程哥……咱们现在有钱了,你想去别的地方过日子吗?”   其实洞房花烛夜,从程铎抬出那箱金银开始,永哥儿心里就有这些担忧了,只是他一直忍着没提。如今他们又寻到这么多宝藏,永哥儿心里的惶恐实在压不住了。   程铎抬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想去吗?”   永哥儿摇了摇头:“不想。”   “那咱们就不去,羊儿村也挺好的。”程铎知道永哥儿不是对他没有信心,而是对他自己没有信心。所以他努力地学东西,努力地打听他的世界,就是想跟上他的脚步……   “钱多钱少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改善生活,让我们过得更好,但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变……除非,你想离开我了?”程铎说到这里,眼神突然变得黯淡了:“我的命都是你的,这些宝藏又算什么,你要全都给你。”   “我不要!”永哥儿急了,连忙扑进程铎怀里,生怕慢了一步程铎就误会了。   程铎笑了,他就知道永哥儿不会让他失望,他故意逗他:“真的不要?难道我比这些宝藏还重要?”   “嗯。”永哥儿用力点了点头,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他还是抬起脑袋,目光灼亮地望着程铎,郑重地告诉他:“你重要。”   程铎亲了亲他的眼睛,语气温柔地不像话:“我也觉得,我的永哥儿比较重要。”   他活了两辈子,见识了金钱名利顷刻间化为乌有,也见识过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只有永哥儿,每次都能触及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比起宝藏,他只想要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伴侣。   两人温存地抱了一会儿,程铎总算想起了正事:“永哥儿,我们还是拿了东西,赶快出去吧。”   在人家的墓室里互诉衷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这次永哥儿应得欢快多了,他家相公说他比宝藏重要,还答应他不会去别的地方……永哥儿知道程铎不会骗他,心里的担忧瞬间去了大半。   两人一起挑挑拣拣,弄了八个大箱子堆进空间里。这些金银珠宝不能吃,不能喝的,以程铎谨慎惯了的个性,还要留一些空间装粮食和吃的用的,因此见好就收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程铎离开的时候不但用一块石板封住了自己砸出来的洞口,回到地面还把那个通道用枯枝和树叶堵得严严实实的。伪装地相当完美,旁人走到面前都看不出来那种。   程铎满意了,转身拍了拍双手:“好了,我们回家吧。”   话音刚落,身旁就有温软的身体靠了过来,程铎连忙伸手抱住,顺势在那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亲吻:“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咱们家了。”   永哥儿在他怀里蹭了蹭,突然想到什么,声音又低落了下去:“我也想我阿爹了……”   程铎一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要不……他把计划挪一挪,先带永哥儿去边关找他爹?   就是现在这种天气,永哥儿去边关肯定会吃苦……   程铎犹豫不决,哪知他们一回去,就接到三爷通知说永哥儿他爹传消息来了。   程铎听到李长荣的腿还要养一段时间,干脆打消了带永哥儿去边关的想法。但是他准备让人给他们捎点银子和物资去,毕竟他一方面娶了人家的哥儿,一方面李长荣的腿也有他的因素在。   不过去边关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碰上劫道的,很有可能会有去无回。这也是程铎之前考虑过雇村民去找人,最终却没行动的原因。   但现在嘛,他们有了大致的地点,这就好办多了,他完全可以托谢源找队商行镖师送货。   说曹操,曹操到,程铎刚想到谢源,谢源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五六个家丁和两个厨子赶到了。   程铎看着满头大汗,累得直喘气的一行人,扶额道:“你还真是一天都不带差的……”   谢源骑马还好一点,除了脸晒得有点红:“那是,我们做生意的说几天就是几天,信誉问题不能马虎……呼,这天可真热!”   “怎么样,你要的东西我都备齐了,咱们中午就吃你说的那个…火锅吧?”   程铎:“……还是别了,你们中午多吃点苦瓜汤吧,降火。”   他真怕这群人顶着大热天吃完一顿火锅,他们家茅房就炸了! 第71章 一顿火锅根本就吃不腻。   当晚霞满天, 蜻蜓四处飞舞的时候,羊儿村的一天又结束了。村民们陆陆续续地扛着锄头、背着背篓路过山坳,发现程铎家院子外头坐满了人, 并且空气中还有股异常美妙的气味。   辛辣、醇香, 混合着徐徐的晚风, 勾得劳作了一个下午、饥肠辘辘的人们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啥味道啊,这么香?”   “那个大少爷又来了,肯定是猎户家做了好吃的招待客人……不过这也太香了, 到底做的啥啊?”   “你问我,我也想知道!”   没人敢上去询问, 只能借着路过的机会,默默地吸上一口空气中的香味,然后加快脚步回家。   不行了,越闻越饿!   跟村民们同样的,有一个人也围着锅边团团转,急得不行:“好了没有啊?”   发现没人理他,他忍了半晌,又催促起来:“差不多了吧,这味道闻起来这么香,能吃了吧?”   谢源双眼盯着大铁锅里还在不停翻炒的火锅底料, 那滋滋冒油的红色辣椒、各色香料犹如诱人的绝色美人,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他双手按着咕咕叫的肚子, 因为中午吃饭的时候嫌热,程铎又真的让厨子给他们做了满桌的炒苦瓜、苦瓜汤……他吃不下, 喝了点汤就算了, 这会儿真是饿得抓心挠肝的。   并且美食在前, 他又舍不得吃别的占了肚子, 越饿越香,越香越饿,他这会儿都想从炒得滚烫的油锅里抓块干辣椒吃了!   负责翻炒的厨子被自家大少盯着,本来就汗涔涔的额头更是冒出了大股的汗珠,手下翻炒的动作都乱了。   “不要管他,顺着一个方向继续翻炒。”程铎提点了一句,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小板凳上,身旁是自家媳妇儿刚从山溪边浸凉切好的哈密瓜,悠然自若的模样比热锅上的蚂蚁——谢大少,看起来不知好了多少倍。   并且他一边指点厨子放料,一边还不忘劝永哥儿多吃几块,永哥儿都不好意思了,替谢大少问了一句:“程哥,还要炒多久啊?”   自家媳妇儿问,程铎当然不可能装听不见了,笑着问他:“饿了?”   永哥儿点了点头,其实也不光是饿,就是这味道实在太香了。他吃了两块哈密瓜润了嘴,闻着辣椒辛香的气息就觉得口水直往外冒。   永哥儿都这样了,别的或坐或站的谢家家丁早就抢完了他们的那份哈密瓜,这会儿也眼巴巴地望着,只求他们大少爷心情好,吃完能给他们分一点。   闻了这个味道,谁还想去吃没滋味的饭菜啊!   谢源见状,更是给了永哥儿一个感激的眼神,看起来眼泪汪汪的,孩子都快饿哭了!   永哥儿还没怎么样,程铎先瞪了他一眼:“活该,中午让你吃饭你不吃,这会儿有哈密瓜又嫌吃多了占肚子。”   谢源撇撇嘴:“那玩意儿全是水,而且我在家都吃腻了。”   他觉得程铎就是故意馋他的,一个底料从太阳西斜开始炒,这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没炒完!   他承认他说的这什么火锅香还不行吗!   “什么时候才能放菜进去啊,我都要饿死了!”   程铎没理他,而是转头对着永哥儿道:“还有一刻钟就炒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开饭。”   永哥儿忍着笑点点头,不得不说他程哥这样的区别待遇,让他很受用。就是谢大少怨念的眼神,让他有点没眼看……   另一个厨子早就把配菜切好了,刚从地里拔-出来,水灵灵的莴笋、白萝卜、水葱,切成薄片麻的整整齐齐的猪肉、牛肉和鸡肉,另外还有炸豆干、鲜豆腐、肉丸、鱼丸、小黄鱼……   程铎让厨子把炒好的底料分成两锅,加上熬好的鸡汤,大铁锅配合着刚临时垒好的土灶,夏日的火锅盛宴开始了。   那些家丁们没想到自己也能分到一锅,连忙积极地摆好了桌椅碗筷,就摩拳擦掌地准备抢食,连土灶里溢出的热浪都被他们忽略了。   因为芝麻酱这个天容易坏,程铎只让厨子准备了蒜蓉和芝麻油调蘸料碗。   “等天气凉快点,你可以弄些纯芝麻酱的蘸料,到时候喜欢蒜蓉的放蒜蓉,喜欢芝麻酱的放芝麻酱……”   谢源也不知道听见没有,胡乱点了点头,就开始无师自通地拼命往锅里下肉下菜。   永哥儿无奈提醒:“谢少爷,你少放点吧,放多了熟得更慢,你不是饿嘛?”   谢源委屈巴巴:“但我都想吃啊。”   但他也知道永哥儿说得对,手里的小黄鱼盘子讪讪地放下了。   谢大少这会儿整个一个饿虎下山,等程铎说可以了,就飞快地夹了一块牛肉,在蒜蓉芝麻油里蘸了蘸,迫不及待地放进了嘴里——   “呼好烫!好烫!烫……”谢源毫无形象地张着嘴,拼命呼气,就是不肯把嘴里的肉片吐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肉凉下来,嚼第一下就倏地瞪大了眼睛:“好吃!”   程铎也觉得味道还算及格,要是有啤酒就好了,冻得冰凉的啤酒和夏天的火锅是绝配。   不过这愿望也只能想想,谢源显然也想到了,一边大口地往嘴里塞东西,一边抽空道:“吃这火锅可以再一杯我们谢记的冰镇拾花酿,就算没有拾花酿,来杯冰镇凉茶也好啊!”   他们这种大酒楼,一般都有自己的冰窖,虽然到盛夏的时候冰块保存不了多少,价钱还贵,但舍得花钱的人可不会计较这点冰块钱。   说到这个,谢源又想起了之前说过无数次的怨念:“你说说你,为什么非要窝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村子里?这里有什么好的!”   害他连冰镇拾花酿配火锅都吃不到!   程铎和永哥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眼里都有着笑意:谢大少若是知道他们村后的地陵里的宝藏,比他们谢家几代经营还多,他肯定不会说这种话了。   谢源无意中又被喂了一嘴口粮,当场噎住,不说了,不说了,他还是继续吃他的火锅比较好!   比起他们这桌三个人,另一桌两个厨子加上五个家丁就抢得厉害多了。好在他们好记得自家大少就在隔壁,抢归抢,动作并不出格。   程铎也提醒了一句,让他们煮熟了再吃,免得晚上拉肚子。   有那两个厨子在,他应该可以放心?   谢源吃到后面总算慢了下来,并且他各种配菜都尝过一遍之后,肚子有东西的他开始专挑自己喜欢的小黄鱼吃。   “这个火锅除了炒料麻烦点,做起来也方便。就是这菜、别的山珍,鱼货什么的,应该也可以作为配菜放里面吧?”   “当然可以,在我们那里,就没有什么是不能煮火锅的……”程铎又跟谢大少科普了一番火锅的吃法,火锅这项美食发展了这么多年,各个地方都有不同,因此程铎只说普遍能被大众接受的。   谈完了怎么吃,接下来就要谈怎么合作了。   通过今晚这一通“品鉴”,谢源已经完全被火锅征服了,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出火锅一经推出,会有多受欢迎。   “我的意思,是弄个专门的火锅店,店面和布置的费用我们平摊。另外我出了方子,食材和人手就归你负责,利润五五分账。”程铎道,其实这样的合作方案他已经占了大便宜了,毕竟除了人手,这古代的香料可不便宜。   “那怎么行,你这一个方子就价值千金了。”谢源连连摆手,程铎爽快,炒料的时候全程由他家的厨子动手,根本没有隐瞒。那他也不能昧着良心占便宜啊,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更重要的是,谢源觉得程铎这个人值得他投资,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坏了两人的关系。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经营方案按程铎说得来,但是利润谢源多让了一成,算是弥补程铎的方子钱。   因为这个生意虽然是两人合伙,但方子算是被共享了。他们谢家掌握了这条生财之道,万一十几二十年后不能再遵守约定,也算是提前给程铎补偿了。   谢源知道程铎先后卖韶光酒就得了几千两银子,因此也不怕他出不起钱。只是这火锅店的选址和装潢,他肯定还要跟程铎商量,所以他希望程铎跟他去二十里坡住一段时间,等把火锅店开起来再离开。   程铎当然不能答应了,他本来只想当个甩手掌柜,何况这做生意参与的人越多,管理就越混乱。因此他把现代火锅店的布置和经营方式给谢源灌输了一遍,给他启了个蒙,就表示全权由他做主了。   不是程铎偷懒,是谢家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经营理念,而且古代和现代不同。他该说的谢源说了,能照搬的他就照搬,不能照搬的就按他自己的意思来。   谢源的家族能放心让他掌管家业,肯定是对他有信心的,程铎一个做生意的外行,没必要在里面指手画脚。   当然,等店面开起来,他肯定会时不时去查查账。信任归信任,该查的账也不能少,不然就是自己好骗了。   其实程铎这么大方,除了信任谢源,也是对自己有信心。虽然他现在不在乎火锅这点利润,但他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怎么拿出去的,就能怎么拿回来,因此他还真不怕被糊弄。   当晚谢源一行当然是住在了程铎家,好在程铎成亲的时候考虑到有人夜宿不方便,跟村民买了竹床,另外还有两张竹席,七个人睡在堂屋也不算挤。   除了谢源,其他人都习以为常了,毕竟他们很多人都是泥腿子出身,草垛、田埂都睡过,竹席已经很不错了。   但谢源却抱怨连连:“你的房子到底什么修起来啊?连间客房都没有实在太不方便了。”   “快了,大少爷你忍一忍吧。”发现谢源还不满,程铎道:“对了,我们明天早上可以用火锅煮面条吃,你再抱怨的话,我就不准备你的份儿了。”   “!!”谢源赶紧躺下装死,他不说了还不行吗!   程铎就知道,第一次吃火锅的人,很难忘记这个味道。并且古代食物油水少,就算谢源是大少爷,他也吃不出什么三高的。因此对他们来说,一顿火锅根本就吃不腻。   没看他说出这句话,除了谢源和他的家丁们,连身后的永哥儿眼睛都亮了吗…… 第72章 他家少爷连汤底都拌饭了!   第二天火锅面果然安排上了。   谢源带的那两个厨子, 都是做面食的好手。纯正天然的小麦粉,坤出来的面条柔韧劲道,煮熟之后呈澄黄色泽, 边缘透亮。这时候再浇上一勺煮的热腾腾的火锅汤底, 洒上碧绿的韭菜段和烫好的青菜、竹笋, 简直是人间美味。   程家院子里蹲了一圈的人,人手一个大碗,唏哩呼噜吃得正欢快。还有人狼吞虎咽吃了一碗, 就迫不及待进厨房大锅里加面,生怕吃得慢了, 就抢不上了。   “你们这些家伙,抢什么抢,本少爷平时没给你们吃饱是不是?”谢源坐在小凳子上,看手下的人像饿死鬼一般抢食,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但从他满嘴的红油,和不自觉加快的吃面速度,好像又没什么说服力。   谢三是谢家的家生子,一路从谢源的书童升到长随,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也不怕谢源。此刻他捧着碗, 刚从厨房抢完面条出来,闻言舔着脸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少爷, 不是您没让我们吃饱,这不是火锅太好吃了嘛?您看我们都这样了, 等少爷和程爷的火锅店开起来, 二十里坡的老少爷们肯定抢着来吃, 保证生意红红火火!”   “算你会说话。”谢源被他一通恭维说得高兴, 也就不计较了,转头望着厨房门口:“那个谁,过来给本少爷加一勺面!”   厨房里很快答应了一声,谢源又看向程铎和永哥儿:“你们还要吗?”   永哥儿老实地摇摇头:“我不要了,程哥你呢?”   程铎:“再来一勺。”   其实他们用得这海碗比人脸还大,普通汉子吃一碗也就差不多了,不过古人吃得多是因为油水不足,饿得快。   但这火锅面可不一样,面条上裹的都是厚厚的红油,若不是像程铎这样的异能者,连汤带面吃完一碗其实已经饱了。   可想而知,谢源他们对这个火锅面有多热爱,完全是用不撑破肚皮不罢休的气势在吃。   谢源本来也只是随口骂骂,谁知吃完早饭,他正在揉肚子,其中一个厨子悄悄过来告诉他,程家的面缸已经空了……   这多不好意思!   看来他骂谢三他们饿死鬼,果然没骂错。当然,除了他!   因为这,本来还想再蹭两顿火锅再走的谢源,从程铎那里拿到对方口述,他自己亲手誊写的火锅方子,就识趣地提出告辞了。   程铎也松了口气:“也好,你先回去安排,过两天我得空了就去二十里坡找你。”   养这群饭桶实在太不容易了,他的空间又不能暴露,他们再不走,他过两天就又要去村里买粮食了!   “对了,炒完的火锅料我分了一半出来,没有加过水的能保存一段时间,你都带走吧。那大厨第一次自己上手,炒出的底料可能会有点差别,拿回去做个参考。”   谢源大喜:“真的?还有这种好事!呃,我是说…程兄,你想得太周到了。”   程铎白了他一眼,他哪里看不出对方在高兴什么:“一连吃了两顿了,你还没腻?”   谢源扭捏:“这、这不是…想拿回去给我爹娘他们尝尝鲜嘛。”   “吃归吃,你可别把我特意留的火锅底料全吃完了。”   谢源点头如捣蒜,整个人洋溢着一股欢乐的气息:“知道,知道,程兄你就放心吧。”   他越是这么说,程铎越不放心……   不过算了,反正香料是谢源自己找的,大不了他下次去二十里坡的时候,盯着大厨再炒一次。   “对了,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程兄你说!”刚吃空了程家的面缸,又从程铎这里得了好处,谢源正觉得不好意思呢,因此这会儿爽快得不得了。   “是这样的,永哥儿他爹现在在禹方山,他大哥又在那边摔断了腿。若是你们商行的镖师得空,我想请他们走一趟,去给他们送点草药和粮食。”   “这好办,我回去就给你安排。”谢源一口答应,连程铎说要给钱都没要。   “程哥……”永哥儿惊喜地看着程铎,很快就被他牵住了手:“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永哥儿脸一红,虽然谢源一直揶揄地对着他们挤眉弄眼,他也没舍得挣开:“嗯。”   谢源表面上没个正经,其实被程铎明里暗里秀了两天,心里也有了些想法。   他骑马回到二十里坡,连满头大汗都没来得及擦,就兴冲冲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先进了正房,发现屋子里没人,又转身去了书房,果然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夫郎沈安玥。   “安哥儿!”   对方正在画画,被他突然开门惊得手抖了一下,墨汁滴到画上,好好的一副观山图毁了。   “少爷!”小厮沈思惊呼一声。   沈安玥眉头微皱,干脆把已毁的画纸抽了,拿纸镇重新压了一张干净的:“拿去丢了吧。”   沈思接过画纸,狠狠瞪了谢源一眼。   谢源也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在心里打好的腹稿瞬间消失了一半,呐呐地道:“抱歉,安哥儿,我不知道你在作画……”   沈安玥满身清冷,看都没看谢源一眼,只冷淡地问:“什么事?”   “啊?”谢源呆呆愣愣的,完全没有平时在外的精明干练。   “你突然跑回来找我,难道不是有事要说?”   被夫郎这么冷淡的看着,谢源回家时高涨的热情已然消退了一大半,打好个腹稿更是七零八落:“呃,那个,我…我刚从程兄那里弄到了一种非常美味的吃食,名字叫做火锅。我们打算合伙做生意,就用这个火锅……安哥儿,我特意带了一份回来,我们今晚叫上爹娘,一起吃顿火锅吧?”   谢源颠三倒四地说完,心里就暗暗叫糟,他家夫郎出自书香世家,最讨厌听他说些“生意”铜臭之事。   他怕是又要惹他生厌了……   果然,沈安玥听完,容色更冷了几分,嘴角甚至有些嘲讽:“不了,我最近胃口有些不佳,万一影响到公公婆婆饮宴就不好了,相公见谅。”   “那,那我们分开,各吃各的?”谢源紧张之下,又出了个馊主意。   沈安玥垂眸不言,旁边沈思不大不小地嘀咕了一句:“姑爷这样,不是害我们少爷难做嘛。”   谢源其实已经想到了,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是我想岔了。”   谢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不敢再说什么一家人一起吃火锅的事。灰溜溜地离开,让厨房煮好了一个院子送一份,就自己回了前院书房。   “哼,少爷你都说胃口不佳了,他还是什么表示也没有,至少回来陪您吃顿晚饭吧?我都打听过了,姑爷没有去老爷夫人院子里,不知道又去陪哪个小妖精了!”沈思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气哼哼地道。   沈安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沈思是他从沈家带出来的,虽然浑身毛病不少,但就冲着他心向自己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把人赶走。   而且沈思在谢源面前这么大胆,何尝不是他故意放任的结果……   沈安玥想到这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一个被抄家流放的罪臣之子,敢在衣食父母面前摆架子,给脸色,又何尝不是谢源的放任?   想当初他一无所知,被谢源带回家,甚至明媒正娶,他差点就信了……可惜,他后来听到了真相。   沈安玥眸光微微泛冷,要是他当时没有突然折返,偷听到谢源跟他父母说的那番话就好了,那样他还能骗骗自己……   “罢了,我饿了,摆饭吧。”沈安玥摆摆手。   沈思答应一声,等再端着托盘回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少爷,少爷,这就是姑爷说得那个什么火锅吧?真是太香了!”   他端了一路就闻了一路,简直快把自己香晕过去了!   沈思一脸谗样,沈安玥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放下手里的书:“什么东西,端过来看看?”   萦绕在空气中的味道确实很香,并且带着一股子辛辣,让嘴里淡了好几天的他有了进食的欲望。   厨房配了蘸碟,沈安玥夹了一块裹满红油的笋片,在蘸碟里沾了沾,又夹了一小口白饭吃了。   “怎么样,少爷,好吃吗?”沈思吞咽了一口,有些眼巴巴地问。   沈安玥虽然早就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但还是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才文雅地点了点头,道:“味道很好。”   难怪谢源那么高兴呢,若是用这个叫火锅的食物开店,生意一定很好。   沈安玥初尝火锅,就喜欢上了,并且他还特别喜欢配饭吃。可惜白瓷盆里的食材好像没夹几筷子,不知不觉就见底了……   沈安玥有些意犹未尽,但看着空空荡荡的白瓷盆,筷子在空中顿了顿,失望地转向了另一盘小菜。   其实不能怪厨房给他分的太少,他的食量一向不大,他们大概也没想到他会一口气吃完吧?   “少爷……”不止厨房没想到,连沈思都没想到他家少爷能把一道菜吃完了。   他还想着他家少爷吃不完,自己捡点剩下的尝尝呢,现在就只剩下汤水了!   沈安玥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忘了还有你了……要不你再去厨房问问,找他们另要一份吧?”   他现在其实就有一种把剩下的汤底拌饭的冲动,只是碍于沈思站在面前,不好意思行动。   “我这就去!”沈思急急忙忙跑走了,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厨房早就被其他院子的人搜刮完了,哪儿还有他的份儿。   并且让他更绝望的是,等他回来,他家少爷连汤底都拌饭了!   看着满眼写着不敢置信,仿若被雷劈过的小厮,某少爷讪讪地放下了筷子:“那个什么,你别这么看我,等姑爷的火锅店开业,少爷就第一时间带你去尝鲜……”   沈思:哇地一声哭出来! 第73章 什么,做土坯也能挣钱?   在沈安玥主仆差点为一碗火锅“翻脸”的时候, 谢家前院,尝过火锅美味的谢父嗅到商机,亲自过来找了儿子。   “你今天让厨房送来的这个叫火锅的吃食, 也是那程铎给你的?”谢父问。   “对, 我和程兄决定合伙开店, 专门做这个叫火锅的吃食。爹,这火锅用小火炉当场涮煮更美味,而且到了深秋寒冬, 约上三五好友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美味,光卖酒都能卖出不少。”   谢父闻言瞪了他一眼:“既然当场涮煮更美味, 你为什么要让厨房煮好了给我们送来?”   “这不是怕大热天的点炉子,您和我娘受不了吗?”谢源眼珠一转,嬉皮笑脸地找了个借口。   谢父“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宁愿一个人窝在书房,也不肯去主院跟我们一起用饭,你还要护着他到什么时候!”   在谢父看来,自己的老妻没让沈安玥晨昏定省都是好的了,他竟然还逼得儿子跟他们一起吃饭都不敢。就因为沈安玥清高,不喜欢来伺候他们老两口!   一个落魄翰林之子,有什么好高傲的?   就算沈父曾经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看在沈安玥的份上, 愿意给他们谢家一点面子。但随着三年时间过去,沈家能给他们谢家的帮助已经少得可怜, 他儿子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更让谢父觉得难以忍受的是,沈安玥身为哥儿难以受孕, 他还不让儿子去他的两个通房屋里。这样下去, 他和老妻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我告诉你谢源, 今年你屋里再没个动静, 你必须把那个搅家精给我休了!”   “爹,你说什么呢?没动静又不是安哥儿的错!娘给我挑的那两个不也什么动静都没有?”   “没动静不是他的错,难道还是你的问题了?”谢父气得不行,儿子为了他那宝贝夫郎也是没脸没皮了,连这种事都敢认下!   亏他们当初还听了他的鬼话,觉得他娶沈安玥是为了谢家的生意。可如今沈父最出息的学生,粟阳州州判陶衡已经调任到别的州府去了,他儿子还是不肯休了那沈安玥。   他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什么为了谢家找靠山,他就是自己中意那沈安玥!   “爹,咱们说生意呢,你扯那么远干什么?说正事,说正事……”谢源看他爹脸色不好,赶紧把话题拉回了生意上。   为了转移谢父的注意,他事无巨细地把自己跟程铎的协议说了,又提了一些他觉得程铎给的可行的建议,并且赞道:“程兄真是个奇人,他拿出的韶光酒让咱们谢记出了大把风头不说,如今武都县人提到好酒,谁不想到咱们谢记酒楼?”   “还有这火锅,这种绝顶美味也不知道哪个大师研究出来的,程兄二话不说就教给我了。除了这些建议,他说由我全权做主……”   谢父摸了摸胡子,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我之前就觉得他这人背景不简单,如今依你所说,他的见识恐怕不在你我之下。”   谢源也有同感,点了点头,谢父见状连忙提醒了一句:“他若是不肯说自己的来历,你可千万别去瞎打听。”   “爹,我是那么莽撞的人嘛?”谢源无奈,他是去交好的,又不是去得罪人的。   两人又商议一阵,谢父答应把谢家在琵琶街的店面挪出来,装潢一番,给谢源开火锅店用。   谢父走后,谢源松了口气:好在关键时刻,他把程兄拉了出来,不然他爹今天怕是没完了。   谢源是家中独子,倒不怕自己爹娘,他就是怕他们在自己这里使不上力,转头去为难安哥儿。   所以他娘把那两个通房送来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收下了,并且为了表忠心,他这两年从来没有踏进过他们房里。   他娘能给他安排人,总不能还管他去不去睡吧?   谢源知道自己是商人之子,按理是配不上他家夫郎的。因此就算安哥儿不喜他,对他冷淡,他也不想放手。   谢源偶尔想想,也觉得自己挺卑鄙的。他知道安哥儿想要的是个才华横溢,能与他谈论诗词歌赋的相公。可他真的不是那块料,他一读书就打瞌睡,琴棋书画更是学得乱七八糟。   他最擅长的,偏偏是安哥儿最厌恶的……   谢源看到程铎和永哥儿相处之前,一直觉得再冷的心,他坚持去捂,总能捂热了。可是看到人家夫夫和鸣的模样,谢源又莫名有些不安,他这样,是不是在折磨安哥儿?   谢源摇了摇头,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他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安排人,去给程兄送物资吧……   》》》   谢源走后,程铎在木匠那里定的模具很快也到了。他第一批只定了一百个,模具四四方方的又不需要怎么雕刻,因此木匠很快就送来了。   这木匠姓罗,程铎在他这里定模具的价格是一个五文钱,一百个就是五百文。罗木匠见程铎和他家夫郎一起检查完模具,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能用吗?”   “能用。”程铎点了点头,一边让永哥儿回房拿钱,一边问对方:“我看你送模具的独轮车挺方便的,能不能帮我做一辆…呃,做两辆吧?然后除了方砖模具,厚瓦模具也要再定两百个。”   罗木匠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不多,若是后面还有需要,我再找你做。”   还有需要?罗木匠被这大手笔惊得连连咋舌,不过等永哥儿拿着银钱出来结了账,他变得又高兴起来。   别的不说,做模具这活儿太简单了,半个月不到就挣了五百文,他巴不得程铎继续跟他定!   送走罗木匠,程铎看着乱糟糟的院子,忍不住皱了眉:“工具都齐了,我明天就找人去山坳口建房子。”   不然什么东西都堆在家里,不仅他觉得不方便,万一不小心落下来,砸到永哥儿就不好了。   “那行,我明天也找人来做土坯。”永哥儿积极道。他和程哥都商量好了,程哥负责建房子和火窑,他负责召集村里的大娘大婶,哥儿哥么们来做土坯。   这土坯做好了还要晾一段时间,等火窑建好刚刚合适。   程铎见永哥儿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笑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那接下来,就辛苦夫郎了。”   永哥儿知道他又打趣自己,想着他们在自家院子里,也大方地回亲了一口,不过身高差的缘故,只亲到程铎的下巴:“也辛苦相公了。”   说完就红了脸。   程铎顺势搂住小夫郎的细腰,结结实实地亲了一顿。鉴于两人昨晚好不容易解封,亲热了大半夜,程铎只亲昵一下算了,并没有过分。   因为要找人干活,两人下午又一起去了村子,不过在岔路口就分开了。程铎去了李三爷家,永哥儿则提着说好的野兔子,到了山娃子家。   山娃子正好在家,看到兔子又惊又喜:“你还真的打到兔子了?”   “当然。”永哥儿得意地点了点头,指着兔子脖子上的伤口:“你看,这是我射的,口子都还在呢。”   “永哥儿,你真厉害!”   永哥儿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放到两三个月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用箭射到兔子。   山娃子的弟弟妹妹看到兔子也很激动,他的大妹小惠还给永哥儿端了一碗糖水过来。可别小看这一点糖,她平时都舍不得放,只有小弟扯着嗓子哭得停不下来,她才肯喂他一点甜甜嘴巴。   “对了,我和程哥打算建个砖瓦坊,你和河娃子要不要去帮我们做土坯?”永哥儿大致说明了一下土坯的做法,又道:“十块土坯一文钱,做多少都要……”   山娃子双眼倏地亮了,没等永哥儿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道:“我们去!”   河娃子也兴奋不已,按永哥儿的说法,这做土坯的方法不难,就是最后黏土装进模具的时候需要出力气捶打。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他们在家挑水砍柴这种重活都做过了,难道还怕两块巴掌大的土坯?   “永哥哥,我能不能也去帮忙?”八岁的小惠犹豫了一下,眼巴巴地问。   “可是小惠,你也去了,小杏和麦哥儿怎么办?”   “是啊,小惠,我和哥去就行了,你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咱们家还有洗衣做饭的活儿了,小杏一个人做不来。”河娃子也赶紧劝。   小惠虽然失望,但一想到自家二哥说的是事实,也就没有再坚持了。   永哥儿理解她的想法,她是穷怕了,所以好不容易有个挣钱的机会,就不想放过。   跟小惠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永哥儿从山娃子家出来,又去了钱阿么家。钱阿么、雨哥儿,包括雨哥儿的三个嫂子,都答应明天去帮忙。   钱大嫂还小心翼翼地问:“我有个弟哥儿,也是嫁到咱们村里的,我能不能把他叫来?”   “可以,但丑话我说在前头,若是不肯好好儿干活,做出的土坯不过关,我会直接让他走人。”永哥儿这段时间被程铎教了很多,一脸严肃的时候还挺有对方风范的。   “不会,不会,我那弟哥儿很乖的,保证听话。”   钱三嫂也想说什么,但被钱阿么拦住了:“你那一家子就算了,他们惯会欺压你,占你的便宜,别到时候连累你也没得挣。”   钱阿么说完瞟了永哥儿一眼,永哥儿心领神会,马上道:“对,谁叫来的人谁负责,我可不会留情面。”   钱三嫂虽然放不下娘家人,可一想到他们欺软怕硬的性子,只能苦笑地叹了口气:“我听娘的。”   永哥儿走后,钱大嫂立马跑到自己弟哥儿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没想到刚好撞见他那几个妯娌欺负她弟哥儿,把自己屋里的衣服都丢给他。   钱大嫂气得眼睛都红了,拉着她弟哥儿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你是泥捏的啊,他们让你洗你就洗?别管他们,姐明天就带你挣钱去!”   “挣钱,挣什么钱?”其中一个妯娌撇着嘴,一脸不屑。   钱是那么好挣的吗,他们家汉子都挣不到几个钱呢!   钱大嫂瞪着眼睛:“做土坯挣钱呢,十块土坯一文,想挣多少就能挣多少!”   “什么,做土坯也能挣钱?”那个妯娌瞬间变了脸,争相讨好起了钱大嫂,就是想从她嘴里掏出更多消息。   钱大嫂冷笑一声:“我也不瞒你们,招人的是永哥儿,他那猎户相公可厉害着呢,偷奸耍滑的不要。像你们这样连自己屋里的衣服都不肯好好儿洗的,去了也要被人赶回来!”   “钱大家的,你什么意思……”   几个妯娌气了一个倒仰,当场跟钱大嫂吵起来,于是永哥儿要招人的消息,没到天黑就传遍了全村。   “听说了吗,永哥儿招人做土坯,十块土坯一文钱呢!”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钱大家的跟人吵嘴,亲口说出来的,还能有假?”   “做土坯有什么难的,我也能做啊!永哥儿那儿还要人嘛,我想去问问。”   “走啊,走啊,一起去!趁着天还没黑,好多人都去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搭话的人忙不迭地跟着跑了。 第74章 他也同样能做主!   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挤在自家院子外面, 并且隔得老远的地方,还有人不停地赶来……   “永哥儿,听说你们家招人做工, 你看我行吗?”   “真的有做十个土坯一文钱的活计?找我啊, 我三岁就撒尿和稀泥玩儿了!”   “永哥儿, 翠花婶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请别人不如请我……”   永哥儿开门的时候都懵了,下意识转头去看程铎。   程铎没有像以往一样站出来, 替他挡去一切,反而给了永哥儿一个鼓励的眼神。   永哥儿懂了, 定了定神:“各位…叔、叔婶,大伯大娘,嫂子们…你们静一静,听我说。”   永哥儿举起双手,一开始面对众人说话还有些结结巴巴的,可是感觉到身后有一只手在身后轻轻扶着他的腰,永哥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也变得坚定起来。   “大家听我说,我是找了人来做土坯,可是第一批模具只有那么多, 现在请的人手已经够了。”   众人一阵失望,不过永哥儿的话很快又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但是等下一批模具做好, 我还会找更多的人来帮忙,大家都有机会, 不要急。”   “那下一批…那个啥模具, 啥时候能做好?”人群中有人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 我忘了问罗木匠了……”永哥儿抓了抓脑袋。   他这不好意思的模样, 一下把刚刚宣布消息带来的生疏感削减下去了,众人善意地笑了起来。   “那简直,我们自己去问罗木匠!”   他们还想对程铎说两句好话,转头却发现他半张脸被大门阴影挡住,看不清表情。   加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大家有点怕他不高兴了,最后跟永哥儿争取了两句,就慢慢散了,各回各家。   永哥儿等人都走了,回头双眼期待地望向程铎:“程哥,我这么说对吗?”   “对。”程铎满脸笑意,凑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这是奖励,我们家永哥儿最聪明了,孺子可教!”   永哥儿双眸倏地亮了起来,看着程铎的目光满满都是情意:他程哥真好,手把手地教他射箭,教他写字,如今又让他自己管事,别的哥儿可没有这么好的相公!   程铎赶紧捂住他的眼睛:“快别这么看我了,咱们还没吃饭呢,上次半夜饿得肚子咕咕叫你忘了?”   他觉得他家小哥儿漂亮的眼睛像是带着钩子,用眼神轻轻一勾,他的理智就被勾跑了。   永哥儿眼睛虽然看不见,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他就是故意的,他想让程哥越来越喜欢他……   两人甜甜蜜蜜,偏偏有人觉得程铎不开口是不高兴永哥儿自作主张,两人闹矛盾了。   于是第二天做工的时候,被李二牛介绍来给程铎建房子的其中一个汉子,居然跑来找程铎说情,话里话外想把他那家里那位塞进做土坯的队伍里。   “程老爷,我那夫郎去哪儿都跟着伺候我,让他来做土坯,顺便还能给我帮帮忙,您也便宜不是?还有,我那夫郎干活儿可麻利了,力气又大,比您夫郎找来的不知强了多少倍。要我说,哥儿嫁了人就该听他家汉子的,您也别因为宠着,就让他爬到头上了……”   他越说,程铎脸上表情越黑,但他还以为说中了程铎的心事,因此越说越来劲。   “您也别怪我说话直,这哥儿再好看,晚上灭了灯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连不远处热热闹闹做土坯的哥儿媳妇们都听到了。   “永哥儿……”钱阿么和雨哥儿都有点担心,这汉子都要面子,程铎在外面被人说到脸上,永哥儿回去怕是有苦头吃了。   “吴老黑,别说了!”李二牛一看就知道不好,伸手拽了人一把。   吴老黑不是他们村的人,因此不知道程铎动起手来有多凶残,等会儿他要是被揍,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拦……   很快李二牛就知道自己不用纠结了,因为他眼前一花,身旁吴老黑就被人拽着衣领提起来了:“既然你没有夫郎伺候就做不好事,那你还是回去吧,我这里不要你这样的人。”   话落随手一丢,就把吴老黑扔到了旁边空地上。   因为地面都是杂草,吴老黑没受什么伤,他捂着屁股爬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对着程铎道:“程老爷,你、你误会了,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啊。你看我那夫郎,就被我揍两下就听话得不得了,我说东他不敢往西……”   “你那是狗,不是夫郎。”程铎冷着脸瞥他一眼:“我家永哥儿爱请谁请谁,他高兴就好。别说现在只是做土坯,以后这工坊建起来,他也同样能做主!”   吴老黑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下一秒就被程铎一句话堵回去了:“只有没本事的汉子,才怕夫郎骑到自己头上,甚至没品地打骂夫郎。你这种人心眼就只有这么大了,不敢面对看不起你的人,只敢回家欺负自己夫郎,还为此沾沾自喜?简直让人作呕!”   “滚吧,别逼我动手打你。”   程铎满脸嫌恶,虽然没有真正动手,但从他刚刚轻而易举把人丢出去,这群建房子的汉子都知道他有多厉害。   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出来帮吴老黑说话,程老爷开价这么大方,他们可还想要这份工呢!   何况这吴老黑老是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把夫郎训得有多听话,他们早就烦他了。   吴老黑没人帮腔,臊眉耷眼地跑了。   他走了,但李二牛等本村村民却因为程铎的一番话,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程铎有多厉害,这段时间他们已经见识了,他一个人打十几个汉子不在话下,连赵树根的工头都要讨好他,他还认识二十里坡开酒楼的大少爷……   这样的人说没本事的人才怕夫郎骑到自己头上,是不是二十里坡的贵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去二十里坡的时候,好像是很少看到住在城里的人打夫郎和媳妇儿……   别人都不打,他们打了,是不是就是自认没本事,窝里横了?   程铎不知道,因为他这番话,村里汉子从这天开始都不怎么对家里媳妇儿动手了。并且还因为他表现地越来越厉害,又喜欢宠着永哥儿,他们也有样学样……不知不觉,羊儿村媳妇儿的地位都提高了。   当然,羊儿村媳妇儿地位的提高,还源于永哥儿愿意请哥儿和媳妇。他们能赚钱了,腰杆子可不就硬了吗?   后来感激永哥儿,以他马首是瞻,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不过现在的永哥儿还丝毫不知,他只是在钱阿么等人揶揄的目光下红了脸,还时不时趁着大家不注意,偷窥程铎。   明明那边干活儿的汉子那么多,他一眼就能把自家程哥找出来。因为他最高,长得越最好看,干活儿也最利落!   程铎的感知是在末世练出来的,每次转头,都能把某哥儿逮个正着。看着他慌张地低下头去,程铎就很想笑。明明他干活儿的地方就在旁边,这么近的距离,他家小哥儿怎么还盯出了千山万水,难舍难分的感觉?   程铎他们最先搭好的是仓库,地点靠近竹林,阴凉干爽。这时候永哥儿他们做好的土坯已经堆了很高了,于是他下午就召集大家,把土坯搬进了仓库,顺便给大家结了一次账。   其中大壮嫂子最多,足有八十文,要知道这才五天半而已。另外就是钱大嫂的弟哥儿了,他看似木楞不爱说话,其实做事非常勤快,第一次就拿了七十八文。   拿了工钱,大家都很激动,永哥儿干脆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去好好儿休息。   钱阿么等人回了村,把自己赚的工钱一拿出来,一起说话的人都红了眼。还有人跑去罗木匠家,不知道第几次催他快点干活。   对此罗木匠只能苦笑以对,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每次他们过来催,又站在院子里不走,才真的耽误他干活!   有人高兴,当然就有人难受。   沙杨娘、包括他的六个姐姐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们知道,他们家一天有丰哥儿在,永哥儿就不可能会请她们!   沙二姐就嫁在本村,她在村口看到钱阿么他们满脸喜气洋洋,嫉妒地眼睛都红了,转头就回了娘家。   说来也巧,她一回家就看到她娘逼着丰哥儿提泔水桶去猪圈。   对方拿着泔水桶从厨房出来,嫌恶地撇着头,不住地干呕着。沙二姐看到不仅不觉得解气,还冷嘲热讽道:“活该!谁叫某些人死赖在别人家里,公婆不喜,汉子烦他烦得宁愿不回家睡觉。提泔水桶算什么,这种不要脸的哥儿,早些年沉塘都是轻的!”   丰哥儿闻言抬起头,眼神恨恨地看着沙二姐,手上的泔水桶动了动。沙二姐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看什么看,我就不信你还敢泼我了?”   她可能也怕丰哥儿疯起来不管不顾,往后躲避的同时,还不忘大声召唤她娘:“娘,你快出来啊,这个小蹄子又发疯了!他想用泔水桶泼我!”   “他敢!”沙杨娘叱骂一声,开门出来也不问缘由,直接上前狠狠掐了丰哥儿一下:“丧门星,你还敢欺负我家二妹,反了天了!”   丰哥儿痛呼一声,顺势松了手,装了大半的泔水桶倒到沙杨娘身上,洒了她一身。当然,他自己也躲避不及,沾了少许就是了。   “啊——”沙二姐尖叫起来。   沙杨娘也气得眼前发黑,冲到水缸边泼水给自己洗了洗,又抄起笤帚疯狂追打起丰哥儿来:“老娘叫你松手,叫你故意松手!你这个黑心烂肺的小蹄子,你怎么不去死!”   丰哥儿一边躲避追打,一边大声回道:“好啊,我去死,今晚就吊死在你们家门口!”   “你敢吊吗?你去吊啊,老娘不拦着你!”沙杨娘这段时间早看出了丰哥儿的虚张声势,不然也不会逼着他倒泔水桶了。   沙二姐反应过来,也赶紧上前帮忙,整个院子里臭气熏天,鸡飞狗跳,看热闹的邻居都不敢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这个人就是柳书生。   看到丰哥儿挨打, 还有好事者跑去找了吴桂花。吴桂花刚背了一篓沉甸甸的疙瘩根下山,正在院子里晾晒。   所谓疙瘩根,就是一种含淀粉高的树根, 磨成泥, 晒干水分, 剩下的就是疙瘩根粉。以往这种没甚味道的东西,吴桂花是不屑吃的,关键是挖这个很累。   山上的土本来就很硬, 加上这种树根长在很深的地方。他们一家三口全家出动,长生和他爹负责挖, 她负责背……每天累得回家躺下,就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吴桂花蓬头垢面的,晒得黑红的脸上,汗水一缕一缕地往下落。听到好事者过来传话,她眼神麻木,蹲在地上熟练地搓着树根上的泥土,根本连抬头都懒得抬。   他们一家子为了冬天不被饿死,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就这样丰哥儿还不肯安生,三天两头的惹事。她去帮过几次, 渐渐地也懒得管了……   在吴桂花看来,沙杨一家虽然对丰哥儿不好。可是他们家条件摆在那儿, 丰哥儿想弄吃的还是能弄到的,沙杨娘总不至于把人饿死。   但他们就不一样了, 因为上次代嫁的事情, 村里人只要不傻, 就绝不会再借钱给他们。俗话说救急不救穷, 如今再借钱给他们,就相当于接济。因为他们连块地都没有,谁知道猴年马月能还上?   吴桂花这时候才体会到老二和永哥儿的苦,特别是他们一家出事之后她回娘家寻求帮助。往日她提着东西回去,总对她笑脸相迎的哥嫂远远地看见她掉头就走,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她爹更是连家门都没让她进,直言自己没她这么丢人的女儿,要跟她断绝关系。   吴桂花真的怕了,老二摔断腿的头一年冬天,他们家的日子过得有多惨她是见识过的。   那时候她只想着他们一家饿死就饿死,别连累他们一家……   可如今苦日子轮到自己头上,她才体会到朝不保夕,无人接济的惶恐。   吴桂花悔不当初,她的日子明明过得好好儿,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作到如今这地步的?对了,好像是从丰哥儿嫁人开始,两次出事……都是因为丰哥儿要嫁人!   吴桂花本来就是个迷信的,何况丰哥儿嫁到沙家之后,沙家三天两头的闹出笑话。   她渐渐地也觉得丰哥儿怕是八字不好,不仅克亲,还克周围的人……如今不想管他了,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其实吴桂花知道永哥儿在村里招工之后,也想过去求求他。不过她怕程铎,就只去求了三奶奶和李家的一些亲戚,不过没人愿意帮她。   她之前做人太差劲了,谁都怕惹上一身腥。   程铎的性子本来就不好说话,何况他如今结识了贵人,又是买地又是建砖瓦坊的。他们还想跟着沾沾光,这时候为了吴桂花去得罪他,他们又不是傻了!   再说永哥儿那里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他们自家人想争取都争取不上,凭什么便宜一个外人?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随着砖瓦坊建成,永哥儿在村里招的做土坯的大娘、哥么们越来越多,村里人都下意识远离了吴桂花一家。   他们就好像约定成俗一样,偶尔李满仓和李长生在村里走过,大家都装看不见,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   李满仓自己主动打招呼,还会吓得对方连忙避走,就怕被村里人认为他们关系好。   李满仓越来越沉默,每天只知道埋头干活。李长生就更不用说了,他自从在大家面前说过他爹娘是为了永哥儿好的话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他的老实憨厚是装的。   李长生很羞愧,一度连头都抬不起来。可他们一家需要吃饭,他只能跟在他爹身后,当个默不作声的隐形人……   他们一家在村里渐渐被边缘化,但是很快,程铎的砖瓦坊传出的最新消息,让他们的存在变得更加尴尬。   因为砖瓦坊开始对外收柴了,程铎收柴的价格也不高,每十斤给两文钱。但他收柴的数量大啊,只要有人挑来他就收。搞得不止羊儿村,周围十里八村的村民,都开始上山砍柴赚钱。   这年头家家户户地都不够用,但因为天黑就只能造人的关系,孩子数量却很多。这么多的劳动力,又不像现代能去城里打工,呆在家里只能混个水饱。   因此好不容易有了赚钱的机会,家家户户只要能动的,都积极得不得了,连六七岁的孩子都知道帮爹娘干活。   别人都在赚钱,可这钱他们却赚不到。眼见村里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个个红光满面,甚至有那家里好几个兄弟打光棍的,竟然也开始张罗娶媳妇儿了……   这种身份地位的转变,让李满仓一家越发难受。跟他们同样难受的就是沙家了,因为砖瓦坊负责收柴的人,就是钱阿么的三个儿子。   他们恨死丰哥儿了,不止李满仓挑去的柴不收,连沙家的柴也不收。沙二姐的婆家好点,没有被牵连,但就算是这样,她婆家人也拘着沙二姐,轻易不许她回娘家了。   李、沙两家被排斥在外的事,程铎初时还不知道,不过后面知道了他也没管,算是默认了钱大哥他们的做法。   反正银子是他的,他爱给谁给谁。现代企业还有客户黑名单呢,难道他就不能拒绝跟不喜欢的人做生意了?   另一方面,程铎其实有点头大。他没有烧制土砖的经验,就算有方子,上面也不可能什么细节都提到。因此他实验了好几炉,最后才成功把合格的土砖烧出来。   可土砖一烧出来,他又要忙着给自家修院子了,因此他砖坊、工地两头跑,忙得不得了。   永哥儿倒是想帮忙,可他刚跟程铎学了一个多月,能把土坯的工作管下来就算不错了。而且随着做土坯的人数增多,他白天记好了数,晚上还需要让程铎帮着算账……   问题就出在算账上,程铎没空,钱家三兄弟知道称了多少斤柴禾给多少钱,但他们都不会写字,更不会记账。   收了柴禾当场就给钱,这样虽然方便。可短时间这样做还可以,时间长了,总会滋长某些不好的小心思。   毕竟仓房收上来的柴禾那么多,程铎不可能每天去称一遍,看看收了多少,用了多少。   再说将来砖瓦坊有了订单,他总要有个账目,不然连自己亏了钱都不知道。   程铎本来还想去找李三爷打听打听,谁知有人比他更积极,自己送上门了。   这个人就是柳书生。   柳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虽然是个童生,但就靠每月抄书的银子,他连个温饱都混不上。村里人又极少写书信,像程铎这样请他写契书的就更少了,毕竟大部分村里人一辈子都卖不了一次地。   前两个月,柳书生在家里饿晕了几次,抄书的时候拿笔的手都发抖。眼看再不想办法就要饿死,他也顾不得什么气节不气节了,支支吾吾地去找邻居借了粮。   当然,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不屑于借粮不还的。他填饱了肚子,第二天就揣了两本书找到自己之前的同窗,羞红着脸将之换了钱。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下限就变得低了很多。   不过柳书生家穷,以前买的书本来就不多,他那些书还因为保存不好,起皱发黄了。这样的书自然是卖不上价的,他卖了几次,每次都只能让自己混过水饱而已,并且很快就没钱了。   这次听说程铎的砖瓦坊收柴,全村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柳书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他之前也三番两次指责过永哥儿,甚至因为人家好看了,还起过怜香惜玉的心思……   当然,程铎不一定知道就是了,因为上次对方抓到他偷看,并没有拿他怎么样。   但柳书生不敢像村里人一样大大方方背柴去卖,他怕永哥儿,或者程铎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要面子,可不敢想象自己变成吴桂花,或者沙家那样……   好在柳书生最后想了个办法,他自己不敢露面,但他邻居敢啊,并且他们家每天都要挑一百多斤柴过去卖。   他完全可以出一文钱,让邻居帮他背过去换钱。   不过柳书生考虑到了卖柴的困难,却没考虑到自己的实力。他好不容易捡了满满一背的柴,却因为体力不足,下山的时候被沉甸甸的背篓带倒,从山上滚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他从山上滚下来,并没有摔断手脚,反而因为撞到了头,昏迷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被割草路过的雨哥儿发现……   其实柳书生中途醒过好几次,可惜因为受伤和虚弱,几次挣扎都没能爬起来。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雨哥儿的出现,无异于救命稻草。   不过就算这样,雨哥儿把他扶起来,又给了他一块糖的时候,他还是迂腐地不肯接受。   雨哥儿见他都这样了,还死要面子,一气之下把糖塞进他嘴里,还把他骂了一顿:“你还以为我想救你啊,我就是不想让你死在这里,脏了这块地!也不看看自己都过成什么样儿了,你那些圣人书是能给你吃,还是能给你穿?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有本事去考个秀才啊!”   得益于永哥儿的帮助,雨哥儿这段时间交了新朋友,又做工赚了银钱,不再像以往那么自卑,胆子也大了起来。加上这会儿他在气头上,骂起人来一点没带停顿的。   柳书生闻言涨红了脸:“我,我…你一个哥儿懂什么,我跟你说不清楚!”   雨哥儿也恼了,站起身:“你说得对,我一个哥儿,还是别污了你读书人的清白了……你反正也醒了,自己爬起来回家吧。”   雨哥儿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脚:“我要是你,就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指望大家像听圣人的话一样听你的,可能吗?你看程大哥,他带着我们大家一起挣钱,他说一句,比你说一百句管用。”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书生以为雨哥儿真的不管他了,谁知对方走后没多久,就来了两个村民,把他送回了家。   柳书生当晚辗转反侧了一夜,总是想起雨哥儿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这次程铎想招账房,刚露出点苗头,他就第一个跑来毛遂自荐了…… 第76章 他嫁了个姓程的有钱老爷?   看到毛遂自荐的柳书生, 程铎有些意外:“你说,你想来给我当账房?”   柳书生局促地点了点:“我、我虽然没有做过账房,但我借过算学的书看, 也会打算盘, 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柳书生虽然迂腐了点儿, 但他有一大爱好就是看书。因为能借到的书有限,他一本书通常都是翻来覆去的看,看到不会的地方更是会自己琢磨, 俗称的书呆子。   程铎随口出了几道算数题,柳书生虽然算得慢, 但最后都答对了。当然,程铎没有出那种鸡兔共笼,一共有几只脚的问题,那不是出题,那是为难柳书生。   十里八村一共就那么几个识字的,像柳书生这样考过童生试的就更少了,自动送上门的“人才”,程铎没必要太挑剔。   “那行,你先试用一个月,试用期工钱一两五吊, 如果干得好,我再给你加。”程铎爽快地道。   “一两…五、五吊?”柳书生嘴唇抖了抖,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嫌少?”   “没有, 没有。”柳书生连连摇头, 渐渐地也反应过来了, 满脸惊喜交加:“多谢东家赏识, 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一个月一两五吊啊,这也太大方了!他要砍多少柴才能赚到这么多银钱!   “走吧,我领你到收柴禾的地方,以后钱大他们负责称重,你记账和付钱。另外砖坊一个月用了多少柴,你到月底给我算个数出来。砖坊现在还没有订单,以后有订单了,账目也归你负责……”程铎一边走,一边给柳书生说明工作内容。   柳书生本来还有点害怕,可是看程铎说话条理清晰,声线温和,比之村里某些粗鄙的汉子完全是两个样。柳书生放下心来,认真地听程铎讲。   其实不看程铎高人一等的身高,和打人时凶残的模样,柳书生惊愕地发现,程铎竟然是这个村里少数脑子清明,能与他顺畅交流的人。   而且程铎也讲理,他不太明白的地方,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询问,程铎都仔细地答了,并没有一言不合就暴躁打人。   柳书生想起他与永哥儿相处时温和宠溺的模样,渐渐地有些懂了,都怪先入为主的印象害人,他一直觉得程铎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其实人家跟他一样读过书的,就算程铎不像个读书人,他也绝不可能是个头脑简单的。   两人说着,正好路过做土坯的仓房,永哥儿一看到程铎,就笑盈盈地过来了:“程哥。”   但他转头看到柳书生,表情就没那么高兴了:“你来做什么?”   不欢迎的态度非常明显。   永哥儿还是有些小记仇的,他生活困难的时候,柳书生老是在他耳边念叨“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将来没有人会娶他之类的”,无异于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插刀。   难道他自己想抛头露面吗,若不是被逼得没办法,谁愿意上山下河地寻摸吃的?   柳书生眼神闪烁,躲避着永哥儿的视线:“我是来应聘账房的。”   他刚刚应聘上,工钱也满意地不得了,若是永哥儿一句话,东家不要他了怎么办?他可还记得,程铎有多宠永哥儿,而且村里也传言,程铎为了永哥儿,直接把做工的人赶走了……   “呵,你不是说读书人视金钱如粪土吗,怎么舍得出来‘抛头露面’啦?”   柳书生闻言,头顿时埋得更低了,涨红着脸道:“我,我……”   两人的处境掉了个头,柳书生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有多过分。他爹娘去世之前,他从没有亲手赚过一文钱,甚至爹娘去世之后,他也大多靠变卖家产维生。   而人家永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帮衬家里,比他不知道孝顺多少,枉他还自称读书人……   程铎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哥儿欺负新来的账房,直到柳书生涨红了,整个人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他才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过去的就算了。”   程铎对着永哥儿眨了眨眼睛,暗示他们以后就是柳书生的东家了,以后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要是一次把人吓跑了,多不划算……   永哥儿看懂了程铎的促狭,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笑容干净又明艳,完全看不出曾经的阴霾。   其实永哥儿就是过过嘴瘾,真没想把柳书生怎么样。他现在都嫁了这么好的相公,柳书生对他那些言语攻击也像乌云一样,随风吹散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程铎伸手替他擦了擦汗:“看你,忙得满头大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土坯不用你亲自动手,忙不过来再请人就是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身边还杵着一个柳书生……永哥儿被程铎的动作撩得面红耳赤的,偏偏舍不得躲开,只能抬手用胳膊擦脸做掩饰:“我没事……”   程铎摇了摇头,看他嘴唇有些干裂,转头对着柳书生交代了一声“你等等”,然后大步走进了仓房。   这仓房除了一面连接着仓库,三面都通风的。钱阿么他们本来一边做着土坯,一边偷瞄着外面,看到程铎进来,都赶紧低下了头。   说实在的,他们敢打趣永哥儿,却是绝对不敢在程铎面前搞小动作的,并且还很怕他。   他们低头听着脚步声绕过他们,去了放水杯的桌子上,又听到程铎拿起茶壶倒了水,亲自送到永哥儿面前。   “来,喝点水,这杯子有点脏,明天在家里拿个干净的过来。”   永哥儿瞄了眼钱阿么他们,伸手要拿:“我自己来……”   程铎没让:“你手上都是泥,就这么喝吧,我又不是没喂过你。”   一旁低着头,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柳书生:“……”   他要不要走开一点,永哥儿本来就不高兴看到他,万一等会儿恼羞成怒怎么办?   永哥儿眉心一跳,他跟程铎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知道他偶尔会语出惊人,未免他说出更让他羞恼的内容,永哥儿赶紧凑上去喝了。   并且因为喝得急,他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咳咳咳……”   于是程铎又给他拍了背,语气仍旧温和低沉,像哄小孩子一样:“小心点儿,急什么呢。”   看永哥儿不咳了,他又过去把杯子放下,临走还交代他:“做完这个不许做了,我一会儿过来接你回家。”   “嗯。”永哥儿又甜又羞,低着眉眼胡乱点了点头。程铎看着他轻轻颤抖的睫毛,很想在他眼睛上亲一下,不过永哥儿已经羞成这样了,他想了想只能作罢。   程铎带着柳书生走了,钱阿么等人像是瞬间活了过来,一个个挤眉弄眼,打趣永哥儿——   “哎哟,当初第一眼看见永哥儿当家的时候,打死我也想不到,他娶了夫郎会疼成这样!”   “就是,我还以为他动不动就要打人呢。”说话的小哥儿羞红了脸,他们村的汉子能说两句好话哄哄夫郎就不错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程铎这样的。   “那你是没看到,程老板前些日子赶走那个吴老黑,他说整个砖瓦坊永哥儿都能做主呢。咱们村的汉子,就没有这样疼媳妇儿的。”   钱阿么也笑着道:“永哥儿可是掉进福窝了,刚刚你当家的话听见了?这块土坯你趁早别做了,快去洗手吧,便宜阿么我了。”   还有哥么凑到永哥儿面前,一脸八卦:“他在家里也这样?”   “嗯。”永哥儿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道:“程哥总是抢着干活,他说家里的活儿谁都可以干,不用我伺候他。他力气大,除了做饭这一件事,其他的我都抢不过……”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汉子?”说话的哥么简直不敢置信,脱口而出道:“我家那个,怎么就天天躺在炕上什么也不做?”   他说完刚有点后悔,旁边就有人附和起来:“就是,我家那个也一样,除了下地,他巴不得我把饭都喂到他嘴里呢!”   这话瞬间引起了大娘大婶们的共鸣,话题从羡慕永哥儿,变成了自家汉子的声讨大会。他们如今每天都有活儿干,他们的汉子呢,又不是每天都要下地。凭什么他们做了一天的土坯回去,还要给他们洗衣做饭?   当然,他们抱怨归抱怨,大部分人还是害怕自家汉子的拳头的。但娘家硬气,脾气又泼辣的年轻媳妇儿就不一样了,他们自己能挣钱了,回家闹一闹也是有的,为此还引发了数起家庭大战。   大家声讨地正欢的时候,雨哥儿悄悄拉过永哥儿:“那柳书生来干什么?”   永哥儿怕他误会,连忙解释:“砖瓦坊不是没人会记账吗,柳书生跑来当账房了。”   “他怎么…突然想通啦?”雨哥儿不明所以,这人不是宁愿饿死也不肯低头嘛,怎么就想通了。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不久前那番话让柳书生醍醐灌顶,从此“改邪归正”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永哥儿耸了耸肩,他只知道有了柳书生,他程哥以后肯定能轻松一点。所以这人讨厌归讨厌,他也不会非要把人赶走……   另一边,禹方山。   李旺在一颗老树下摆了个茶摊,断腿的李长荣躺在一张简陋的竹椅上,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而李长贵则坐在树上,百无聊赖地咬着草梗,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儿,太阳实在晒得太厉害,有监工的士兵过来买凉茶了:“老李头,给我们来三碗凉茶!”   “来了!”李旺答应一声,熟练地取出三个土碗,舀了茶还没端过去,城墙那边又有人喊了:“又晕了一个,赶紧抬到老李头那边,给他灌碗去火汤。”   李旺听到那边喊得急,一边拿出汤药罐子往里放草药加热,一边招呼李长贵帮他端凉茶给先前的三个士兵。   李长贵充耳不闻,并且听到他爹喊,还飞快地闭上了眼睛。他和李旺的关系虽然好了一点,但游手好闲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顶多是找李旺拿钱,李旺不肯给就算了,不会像以前一样动手打他爹。   当然,他在禹方山也没什么消遣的地方就是了。那些监工士兵虽然偶尔会打打牌,但他们的钱都是辛苦赚来的饷银,没人会舍得全部打牌输掉。   李长贵想走又不能走,闲得都快长毛了。   那三个士兵看李旺没空,干脆自己过来端凉茶,其中一个瞄了李长贵一眼,不客气地道:“老李头,你这两个儿子都不怎么心疼你啊,枉你大老远跑过来找他们。”   李长贵睁开眼睛,敢怒不敢言。他和他大哥之前在对方手底下,可没少吃苦,如今他爹手上虽然有贵人的信,可他爹都说了,那贵人他根本不熟。   因此李长贵只敢瞪着对方,不敢说什么。李长荣也一样,他还断了一条腿呢,站都站不起来。   其中一个士兵附和:“就是,你只有这两个儿子吧,他们不孝成这样,等你老了可怎么办?”   李旺觉得目前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这两个不孝子回去不要给他和永哥儿找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两边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他也不好自揭其短,因此只是客气地笑笑:“官爷,他们身子还没养好呢,您别见怪。”   正好那边两个犯人抬着昏迷的人过来了,他赶紧把熬好的热汤倒出来,端过去给他们喂。   三个士兵看他这样,都摇了摇头,他们都觉得李旺肯定会不得善终。   三人正喝着凉茶,那边突然过来了一队人,走在前面的是腰佩长刀,满脸风霜,一看就知道身手不错的镖师。后面的则是力工押运的三四架驴车,那车上放的东西还不少。   三个士兵有点奇怪,这群人是要出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们正观望,力工队伍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指着李旺激动地道:“丁头,那就是我李叔!”   李旺回头看到他也楞了一下:“赵树根,你怎么也来了禹方山?”   赵树根还没有说话,丁头就热情地迎了上去:“李叔,我们是受您家哥婿受托,给您送物资来的。您瞧瞧,这些东西都是给您的!”   李旺都懵了:“哥婿,我哪儿来的哥婿?”   “当然是程爷呀!您不知道,程爷和谢记酒楼的大少爷关系可好了,这些护送我们过来的镖师就是谢少爷的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李旺听得满头雾水,正待追问,李长贵突然一跃而起,兴奋地道:“你是说永哥儿的夫婿,他嫁了个姓程的有钱老爷?”   赵树根性子耿直,点点头:“对,对,就是永哥儿的夫婿。程爷你也认识,就是咱们村的猎户,他还打过你们呢。”他看着李长贵,又看看李长荣。   李长贵&李长荣:“……”   “什么,永哥儿嫁给程铎了?”李旺一听急了,程铎不是有未婚妻吗,难道他们永哥儿做了小?   “李叔,你别急,程爷是明媒正娶的,之所以没等您回去,是因为出了点事……”丁头早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这会儿笑眯眯地上前,把李满仓迷昏永哥儿代嫁,程铎救人的经过说了。还着重说了程铎以一杆铁枪,打退洪家二十几个迎亲汉子的惊人之举。   身为男人,听到这些就没有不崇拜的,因此丁头说得绘声绘色,就想帮程爷刷刷岳父和大小舅子的好感度。   李长贵:“……”   李长荣:“…………”   这他娘的还怎么搞! 第77章 爹,你可千万别说!   与自己的两个儿子相比, 李旺的关注点显然不同,他握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他们怎么敢!李满仓和吴桂花那两个歹毒的, 竟然想叫永哥儿嫁给傻子!”   他临走时明明都放话说要断绝关系了, 那一家子怎么敢?都当他死了吗!   “李叔, 你…你别生气啊,永哥儿这不是没嫁成吗?”赵树根吓了一跳,连忙劝道。   他没在村子里, 因此不知道当时永哥儿的处境有多惊险。程铎若是慢了一步,他跟着那些人去了洪家, 礼成之后他就是不想认,也得咬牙认了。   “就是,李叔,你们家永哥儿这叫否极泰来。若不是出了这种事,这桩姻缘说不定还成不了呢。您不知道,程爷对您家哥儿好着呢,简直跟眼珠子似的!”丁头是个人精,从之前李旺的反应,他就猜到程铎对外说的,李旺口头答应定亲的事怕是假的。   这两人很有可能是私下来往, 或者是程铎舍不得永哥儿被人议论,临时起意……不过从他们日常相处来看, 真相恐怕是前者。   但他不会说出来,只是暗示性地提醒李旺一句, 说破了被人传闲话的可是他家哥儿!   可能是被丁头提醒, 也可能是因为结局是好的。李旺深吸了一口气, 总算冷静了下来, 又跟他们打听了一下事情的后续。   听到程铎强势出头,让李满仓赔了永哥儿三亩地,李旺只觉得大快人心。那一家子不是一直嫌他们家穷吗,这回也让他们尝尝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滋味!   听到永哥儿得了三亩地,李长贵双眼亮了起来,转头跟大哥李长荣对视一眼,瞬间心有灵犀。   他们都觉得那地是姓李的,永哥儿已经嫁了,总不能带着三亩地一起出嫁?所以那地无论怎么看,最终都是他们的!   刚刚他们确实被程铎的凶残吓到了,但转念一想,对方现在是他们家的哥婿了,他总不能还打大舅子吧?   呃……好吧,村里打大舅子的不是没有,但打岳丈的就少之又少了,总归名声不好听!何况他们永哥儿出嫁,程铎总不能不给聘礼吧?   所以他们要钱要地是应该的!   李长贵得意洋洋地起身,走到驴车后面看了看,发现那上面都是些粮油米面,熏肉干货之类的,虽然都不算矜贵东西,但是耐不住数量多啊!   这好几车,怎么都要值个五六十两银子了,看来程铎是真的有钱!   让李长贵惊喜的是,他还在最后一辆车上看到了十几个酒坛子。虽然认不得酒坛红字上写的什么字,可他仅从外观就可以判断,这酒绝不是街头巷尾的能打到的劣等酒!   有酒有肉,李长贵美得都快跳起来了,偏偏他爹下一句话,就浇了他满头冷水——   李旺说:“这些东西我不能要,你们都拿回去吧。告诉程铎不用再送东西来,我们在这边过得好着呢,什么都不要!”   李旺听说程铎是托人情送来的,猜到又是跟那个魏公子同样的情况。程铎虽然本事,但他可不想白白浪费他的人情,他们父子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李长贵和李长荣立马急了,正要说话,那边丁头就劝了起来:“哎哟,李叔,这我们可做不了主啊。我们只负责送来,可不兴送回去的!”   又说好话:“您就行行好吧,我们跑这一趟也不容易,交不了货回去就拿不到酬劳。你看看赵树根,他家五个孩子,全靠他每月一点工钱过活,您忍心让他们饿肚子吗?”   这时最开始过来喝凉茶的士兵也弄清楚情况了,听到李旺还有个哥婿,大老远地托人送东西过来,俱都一改方才的态度,帮忙劝说起来——   “老李头,原来你还有个哥婿啊,人家好心好意送吃喝是孝顺,你就受着吧。”   “就是,那酒你要喝不完的话,不如请我们兄弟喝,我们出钱就是了。”   其中一个士兵拿起一个酒坛子:“哟呵,这可是好酒!”   “那是,这是我们谢记的拾花酿,二两银子一坛呢,寻常人根本喝不到。”领头的镖师与有荣焉地说。   他也不想把四架驴车原样送回去,那样完不成大少的任务不说,回程时间还要浪费许多,因此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老爷子,你家哥婿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这驴车里可都是好东西!”   “对呀,禹方山这鬼地方,有银子都没地方买去……”   周围人全围着自己说好话,李旺从来没被人这么重视过,满脸红通通的,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掩饰不住激动。   是人都有虚荣心的,李旺也不例外。并且他还是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老好人,丁头的话本来就让他犹豫,等大家都让他收下,他的态度也就渐渐软化了——   丁头一看有门,连忙招呼道:“谢镖头,大家走这一趟也累了,就别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了。赵树根,你们快把驴车赶到树荫底下去!”   赵树根等力工答应一声。   丁头又对李旺眨眨眼睛:“李叔,你那摊子上是凉茶吗,给大家伙儿来上一碗?”   李旺反应过来,连忙道:“对,对,是凉茶,你们快过来歇着吧,我请大家喝凉茶!”   这次李长贵不用李旺招呼了,主动加入了端茶倒水的行列,李长荣也激动地满眼放光,觉得他和老二今后的好日子有着落了!   李旺可能是看出来了一点,白天也没说什么。只是等到晚上,丁头等人都喝了酒睡下了,他才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叫了出来。   “长贵,你把你哥背出来,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李长贵这会儿恨不得跪舔他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晚上喝了点小酒,连腿没长好的李长荣都绷不住喝了一些。   但两人都没有喝醉,毕竟镖队那么多人,不止他爹舍不得多开两坛,他们两兄弟也舍不得把酒全给别人喝了。   “爹,啥事儿啊?”三人来到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边,李长贵刚把他哥放下,就迫不及待问了。   李旺沉吟了一下:“是关于永哥儿的身世。”   李长荣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道:“爹,永哥儿有啥身世啊,他就是我们的亲弟弟!”   李长贵也点点头:“就是,爹你莫不是喝糊涂了吧,别瞎说!”   这两兄弟以前仇恨永哥儿,觉得他爹背叛了他们娘,又偏心永哥儿。这会儿听出李旺言下之意,却恨不得他不要说。   “爹,没事我就背我哥回去了。这大晚上的,万一爬出条蛇就麻烦了……”李长贵转身就想背起他哥离开。   李旺冷下脸:“你们想不想听我都要说,永哥儿那里我出来之前已经告诉他了,他不是我的亲生孩子!”   “什么,你告诉他了?”两兄弟异口同声,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李长贵更是埋怨连连:“诶,爹你怎么能说呢!”   “我不止说了,我还告诉他,他不欠我的养育之恩,因为我的命都是他阿么给的!”李旺握紧拳头:“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们,你们奶奶,偷了永哥儿他阿么留给他的银子;你们大伯大伯母,强迫永哥儿嫁给傻子;而你们,从小欺负他,没让他吃过一口饱饭……他从来都不欠我们家的!”   李长荣和李长贵都听懵了,他爹说的……这都什么跟什么?不过想到自己两人是怎么对永哥儿的,李长荣和李长贵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心虚。   说实在的,程铎再凶,只要他爹和永哥儿站在他们这边,他们就算不敢正面跟他对上,用偷、用骗的手段,总能得到些好处。   可偏偏这两个人都被他们弄得寒了心,特别是他们爹,他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永哥儿的身世,除了不想让他们上门打秋风,还能是因为什么?   想到自己刚刚尝到点甜头,今后这好处就再也没有了,李长荣两兄弟心里不免对李旺不满起来——说到底,不管永哥儿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只心疼他一个!   他怎么就不心疼心疼他们?他们都二十好几了,家不成家,媳妇更是影子都没有。   李旺看出了他们的不满:“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年你们刚刚出生,我就被戎人抓走,是永哥儿他阿么救了我……”   他叹着气说完了当年的事,又看了他们一眼:“村里没有亲爹的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用我说,你们都看见了。你们总是埋怨我偏心永哥儿,焉知没有永哥儿他阿么……我死在关外,以李满仓和吴桂花的性子,他们只要找个借口说照顾你们,把房子和地抢过去,你们早就饿死了,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怪这个,怪那个?”   李长荣和李长贵同时绿了脸,因为他们知道李旺说的很有可能发生。   李满仓和吴桂花连迷晕永哥儿,让他嫁给傻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不是吃绝户是什么?他们两个小小年纪,难道还能对抗大人?   再一听到李旺说永哥儿他阿么临死托孤,他抱着永哥儿回来,却被他奶偷走银钱。李长荣两兄弟心疼银子的同时,又觉得他爹这恩报的……确实不怎么地道。   永哥儿他阿么若是在天有灵,早出来把他们一家弄死了,他们这么欺负人家哥儿,跟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永哥儿听完怎么想,但若是被这么对待的人是他们,他们离开以后不报复都是轻的,更别提给他爹送东西……   对了,永哥儿还肯给他爹送东西,应该是没有记恨吧?   李长贵刚升起了希望,就听到李旺道:“永哥儿大度,不代表他当家的不想给他出气。眼下程铎肯送东西过来,肯定是还不知道这些事,你们觉得让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李长荣和李长贵同时打了个寒颤,还能怎么样,绝对是又跑不了一顿打!   那煞星力气大得吓人,又专挑痛的地方打,他们当初只说了两句话就被打成那样了,真的得罪了他还得了?   “爹,你可千万别说!”两兄弟异口同声,满眼惊恐。   他爹太绝了,保不准他为了收拾他们,找上程铎。   还有永哥儿,他们回去一定要哄好他! 第78章 你又是谁?   转眼进入九月底, 程铎家的院子已经建得差不多了。除了一开始预计好的正房、主院、客院、冲便式厕所和干净宽敞的浴室,连主院里的水井和瓜果架子都丝毫不差。   另外他还在屋子后面修了一排后罩房,正好连接着马厩和柴房, 以后用来放些杂物也方便。   期间程铎还跑了好几趟山里, 把地陵里值钱的宝贝都用空间带出来了, 就藏在主院地下的一间密室里。这几次他就没让永哥儿跟着了,只让他留下来看着自家院子和砖瓦坊。   永哥儿知道程铎进出地陵没有危险了,也没有非要跟着。反倒因为程铎让他独挑大梁的缘故, 他在建房队和砖瓦坊伙计面前有了几分雇主风范,查看火窑、给建房队拿主意, 忙得团团转。   程铎看着越来越耀眼,仿佛整个人都有了精气神的永哥儿,只觉得欣慰不已。不枉费他每天抽出两人的亲热时间,教永哥儿算账和写字,如今这个眉宇间带着异域风情,举手投足自信洒脱的俊美小公子,他自己有时候都会看呆了。   当然,永哥儿再怎么变,程铎在他心里的地位始终如一。任何时候他一出现,永哥儿就看不见别人了。   “程哥!”这天程铎刚从后山下来, 永哥儿远远地看见了他,挥了挥手, 双眼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他没等程铎靠近,颠颠地迎了上去:“程哥, 咱们砖瓦坊接到第一笔单子了!买主是黄山村的富户, 想趁着麦收了起房子给他家大儿子成亲, 他要得多, 我报的这个数,你看行吗?”   炙热阳光下,永哥儿小脸仿佛白瓷似的细腻白皙,鼻梁挺拔,嘴唇嫣红,还一个劲儿的直往自己身上凑。程铎两天没看见他了,猛地一看见,不知怎么有点口干舌燥的。   他趁着旁边没人,大手往那双细腰上一揽,就把人带到了旁边树丛里。   “程哥?”永哥儿不明所以,刚抬起头,男人炙热的气息就靠了上来,带着让他熟悉又信赖的味道。   永哥儿红了耳朵,乖觉地张开嘴。果然下一秒,让人颤栗的感觉就席卷了口腔,不同于往日的温柔缱绻,这次带着点急切意味。仿佛山雨骤降,霸道地掌控了一切……   一吻毕,永哥儿不止耳朵红了,连脖子和锁骨都红了:“程哥,咱们…咱们要不要回家去?”   他感觉到程铎有点情-动,连他自己也有点想他了。虽说大白天的,抛下一堆事情跑回家不好,可任何事都没有他家相公重要。   程铎低笑:“砖瓦坊那边都安排好了?”   “嗯。”永哥儿不好意思地点头。   话音刚落,一双有力的大手就把他抱了起来,两人偷偷摸摸地回了家。后方的院子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只有后罩房那边还有人走动,偶尔会传来吆喝的声音,不过都离得很远了。   永哥儿躺在床上,因为床帐里闷热,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程铎也不好到哪儿去,不过他调整好呼吸,没忘了拿过怀中人的手腕查看,发现上面已经被咬破了皮,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下次不准咬了,隔得那么远,他们又听不见。”他边说,边从空间里拿出药膏,用手指沾了,轻轻地给永哥儿抹上。   “或者你咬我也行,我皮糙肉厚,不怕咬。”这是最后那几下咬的,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家小哥儿手腕又细又白,仿佛上好的艺术品,咬伤了多可惜。   永哥儿埋首在他肩窝里,低低地哼了一声。   程铎立马停了动作:“疼吗?”   “不疼。”   永哥儿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额头抵着程铎吃吃地笑了起来,边笑还边用脑袋蹭他,亲昵地不得了。   程铎给他抹完药,随手撕了块布条包上,又在他身上拍了拍:“笑什么?”   永哥儿翻过脑袋,凑上来亲他的脸,声音有些微哑:“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你在身边真好。”   程铎也乐得跟他亲近,故意挑眉:“嗯?我就去了两天,就这么想我了?”   “嗯,想了。”   他昨晚一个人躺在床上,总觉得不得劲儿,明明程哥不是头一次进山了,他还是像离了水的鱼一样,辗转难眠。   永哥儿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粘人了,怕程哥烦了他。可这个男人这么好,他很怕自己一错眼,对方就不见了,恨不得天天粘着才好……   两人亲昵了一会儿,又穿上衣服爬起来烧水洗澡。虽说现在天热,洗冷水也没什么,但程铎怕永哥儿一冷一热身子受不住,因此还是坚持烧热水。   烧水的时候,永哥儿问:“东西都带回来了吗?”   “都带回来了,以后不用再去了。”   永哥儿松了口气,不去了就好。那地陵又是机关,又是陷阱的,虽然知道程哥不会遇上危险,但他还是免不了提着一颗心。   永哥儿接着又跟他商量了一下地里的事,他们俩现在一共七亩地,秋收全都请人收上来了,但冬天之前肯定还要种一茬。   “那个不急,咱们先去趟二十里坡,火锅店要开业了。”程铎道。   谢源已经催了好几次了,他什么事都交给别人,总不能连开业这种大事都不去看看。   “我也去?”永哥儿指着自己,程哥说的“咱们”,他也走了,他们家院子和砖瓦坊怎么办?   “没事,这么多人看着呢,跑不了。”程铎倒是不担心,他们家最值钱的是主院的密室,不过他在进入密室的通道口放了一块七八百斤的假山巨石。寻常人想要无声无息把石头挪走,绝无可能。   永哥儿终究还是不放心,第二天请了钱阿么他们晚上过来住,顺便帮忙喂喂鸡什么的。   永哥儿这么信任,钱阿么当然是满口答应,他现在儿子媳妇儿,唯一的哥儿都在给程家帮工,他肯定要帮永哥儿把院子守好了。   因为程铎有空间,两人把自己收拾了一通,意思意思在马上挂了个包袱,就出发了。   有马果然方便了很多,遇上山路难走的地方,程铎就下去牵马。这样一来,永哥儿除了双腿坤得有点难受,到了二十里坡连汗都没出多少。   “程爷,您总算来了,你再不来,大少又要派人去请您了!”谢记酒楼的掌柜一看见程铎,就把他们迎了进去,还连连招呼小二牵马。   谢源在酒楼后院给他们准备了房间,程铎也没客气,带着永哥儿就住了进去,还跟掌柜的要了吃食。   两人吃完午饭没多久,谢源果然来了。   程铎把昏昏欲睡的永哥儿留在房里,自己去外间见了谢源。   “你可算来了……”谢源急得很,拉着程铎就要去看新店面。   程铎无奈:“你急什么,早一天晚一天的又无所谓。”   说到这个谢源就来气:“你当然无所谓了,忙里忙外的都是我!再说我把火锅的名头都吹出去了,再不开门,我谢大少的脸往哪儿放?”   其实也不是他想吹,但奈何他那些朋友给力啊,请他们吃了一次,就念念不忘的。搞得现在二十里坡不少人都跟他打听,火锅到底是什么?问他什么时候开业?   连他爹都问了,说是要请几个老朋友。   面对谢源的瞪视,程铎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急了。   想到房里的永哥儿,程铎对谢源道:“那你等等,我去跟永哥儿说一声。”   谢源翻了个白眼,他早听掌柜的说了,这家伙不带他家永哥儿才奇怪!   “那你还不快去快回。”   程铎走进里间,凑到半梦半醒的永哥儿耳边:“谢源来了,我出去一躺,你留在这里等我。”   永哥儿揉揉眼睛,挣扎着想爬起来:“我也去……”   “不用,你继续睡吧,我很快回来。”程铎把他按了回去,昨晚他又拉着永哥儿来了几次,直到后半夜才睡,难怪永哥儿困成这样。   他给永哥儿拉了薄被盖在胸口,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这才放心走了。   说来也巧,两人走后没多久,外出买纸墨的沈安玥因为天气太热,也来了酒楼休息。   他们主仆熟悉后院的路,也不用掌柜的招呼,自己就进去了。   看见这一幕的伙计抓了抓脑袋,以为掌柜的自有安排,所以也没去拦。反正他看见大少拉着程爷走了,这会儿少夫人进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沈安玥两人推门进了主屋,看见桌上摆了几个茶杯,两人面面相觑,一起转眼望着通向内室的门。   这个时候呆在酒楼后院的,除了谢源,不作他人想。   ‘姑爷在里面。’沈思用气音道,然后示意他家少爷进去看看。   沈安玥红了脸,犹豫片刻,还是遵从了内心的意愿。   他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内室,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摆在床边的鞋子不对——谢源的脚没那么小,而且这种样式小巧的绣鞋,汉子是不会穿的。   沈安玥如坠冰窖,还没想好要不要安静退走,床上的人已经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起来了。   永哥儿转过脑袋,沈安玥愣愣地看着他,两人隔着半敞的床帏,面面相觑。   永哥儿抱着被子,一脸懵逼:“你、你是谁?”   “你又是谁?”   沈安玥心里酸溜溜的,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打量眼前长发披肩,衣衫凌乱的漂亮哥儿。   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这哥儿皮肤白皙,五官深邃艳丽,一双含水多情眸,眉宇间还徜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慵懒……沈安玥是经过事的人,当然知道他脖颈间的红泽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只有被人极致疼爱的哥儿,浑身才会透露出这股浓烈的Y糜气息。   沈安玥控制不住地身子发抖,他知道谢源有两个通房,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也尽量不去在意他们。   可他万万想不到,谢源在外还养了别的外室! 第79章 就问你差别大不大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 都不知该怎么开口,还是门外偷窥的沈思护主心切,掀开帘子冲了进来:“哪儿来的野蹄子, 看见正主了还不下来请安?”   跟沈安玥一样, 沈思也误会永哥儿是谢源养的外室了, 不管对方是不是受宠,他家公子身为正头夫郎的气势总要拿出来。   沈思一脸色厉荏苒地站在沈安玥面前,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担心地看了眼自家公子,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公子……”   别看他平日作威作福, 连谢源都敢冲撞。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们主仆的特权都是姑爷给的,如果姑爷不想给了,他和公子的还能不能呆在谢家就难说了。   所以说沈思的底气就是他家公子,如今冒出个长得比他家公子好,气质干净,又一脸被人娇宠着的哥儿,沈思不担心就奇怪了。   沈安玥捏紧了沈思的衣袖,别说沈思不知道该怎么办,连他自己都没底。或许他一开始就该安安静静地退出去, 装作没事发生,现在可好, 人家都看见他了……   “什、什么野蹄子,我和相公是谢公子请来的客人!”永哥儿瞪大了眼睛, 一脸不高兴, 他们乡下抓奸的时候, 正头娘子才会揪着那不正经的女人和哥儿这么叫。   他和程哥是正正经经拜了天地的,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他!   “你有相公?”沈安玥和沈思异口同声。沈思更是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们家姑爷不会这么没品吧?连别人的夫郎都不放过……   倒是沈安玥想到了什么:“你相公…不会是姓程吧?禾呈程?”   谢源在他面前提过一起做火锅生意的“程兄”,原本谢家别的生意他是不怎么关注的,只是因为这个程兄弄出了火锅,他好奇之下,就多留了几分心。   “对,我相公叫程铎,我是永哥儿,我们从羊儿村来的。”永哥儿一脸骄傲地作了自我介绍,程哥教了他不少字,他的名字他当然是学了的,并且还学得很认真。   “抱歉,是我们误会了,沈思,快跟这位…程家夫郎道歉。”沈安玥尴尬了,扯了扯沈思,让他赶紧道歉。   沈思很听话,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他家少爷既然发话了,他就乖乖地跪地道了歉:“对不起,程夫郎,沈思刚才冒犯了。”   永哥儿有点不自在:“不用这样,你们喊我永哥儿吧,你们是……?”   “我是谢家的内眷。”沈安玥脸色难看地笑了笑,他这会儿有点脱力,后退两步,坐到了窗边的圈椅上,伸手捂住脸。   他觉得自己很丢人,并且还丢到谢源好友的夫郎面前了,这种感觉就更甚。   “少爷。”沈思赶紧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永哥儿其实也猜到一点了:“你是谢少夫人?”   沈安玥点了点头,清冷的脸上还有几分薄红:“你,你也喊我安哥儿吧。”   两人相视而笑,算是把刚才的误会带过了……   谢源和程铎重新回到酒楼,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他们商讨着火锅店的事情,冷不防有个小伙计跑过来告诉谢源:“大少,少夫人刚才来了,现在还在后院等您呢。”   他们少夫人很少来酒楼,就算来了,也只是坐一会儿就走。今天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离开,肯定是来等他们大少的……小伙计有心想在谢源面前卖个好,因此第一时间就把消息告诉他了。   “什么,少夫人来了,你怎么不早说?”掌柜的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伸手就要打人:“程爷的夫郎还在后院呢,少夫人误会了怎么办?”   他一方面是不想让小伙计抢了他的风头,另一方面确实是为谢源考虑,这无缘无故的,突然在酒楼后院看到个漂亮哥儿,少夫人心里怎么都要泛点嘀咕吧?   谢源果然变了脸,他家夫郎性子清冷,应该不至于跟永哥儿打架……的吧?   谢源想起咋咋呼呼、得理不饶人的沈思,心里直叫糟。   永哥儿可不是好惹的,虽说一打二,可无论打到他家安哥儿,还是伤到程铎的永哥儿……前者他心疼,后者程铎肯定跟他没完!   “我去看看。”谢源拔腿就往后院跑,程铎因为不熟悉路,落后他一步。   谢源赶到后院,恰好看到因为日头落了下去,一起坐在院子里吹着小风,喝着小茶,相谈甚欢的两个哥儿。   谢源:“……”   听到有人大步进了院子,两人同时转过了脑袋,与冷淡的沈安玥不同,永哥儿第一时间扬起了嘴角:“程哥!”   他看到了谢源后面的程铎。   永哥儿一脸惊喜地走近,分明是想拉他家相公的手,又顾及到有旁人在,把手缩了回去。   他快步返回桌边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程铎面前:“程哥,喝茶,你们去看新店面了吗,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这一系列动作又快又自然,带着难以言喻的亲昵,沈安玥主仆两个看得一愣一愣的。谢源就算了,他在羊儿村的时候也见识了不少。   沈安玥悄悄握紧了茶杯,心里羡慕地不行。   他羡慕永哥儿活泼明朗,不像他,习惯了端着,别说亲自过去迎接,他连主动给谢源倒杯茶都做不到。   他悄悄打量着永哥儿的夫婿,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毕竟他刚刚才注意到,永哥儿动作太快忘了换茶杯。   他那夫婿长得高高大大的,一脸冷峻,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发脾气?   沈安玥有点担心自己才认识的朋友,交谈过后他才发现,永哥儿长得好看归好看,性格是真的单纯,被当众斥责了他会哭的吧?   沈安玥想得多,殊不知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认为很凶的程铎,顺手接过永哥儿的茶杯,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是很豪迈的那种喝茶方式,却不粗鲁,浑身的冷峻气息也在永哥儿靠近的时候消弭于无形。   两人站在一起,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就是让人觉得亲近。   “啊,程哥,我忘了给你换茶杯了。”永哥儿转头看到空荡荡的桌子才发现,捂着嘴巴小小声。   “没事。”程铎笑睨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传达了什么信号,永哥儿突然就红了脸。   这下别说沈安玥,连沈思都没见过这种阵仗,明明这两人什么都没做,他们看着也有种面红耳赤的冲动。   谢源发现自己被夫郎忽略了,握拳轻咳一声,走到安哥儿身旁。   沈安玥浑身一僵,还是沈思提醒他:“少爷,快给姑爷倒杯茶呀。”   他从来不知道一杯茶的作用这么大!   沈安玥受的震撼也有点大,在他的印象中,他爹娘从来都是相敬如宾,端茶倒水那是下人的工作,他就从来没看他娘给他爹倒过茶。   他悄悄看了谢源一眼,发现他虽然没看自己,但是明显有些期待……   沈安玥犹豫地伸出手,翻过了茶盘里的被子。他的手指细长白净,一手按着衣袖安静倒茶的样子说不出的娴静优雅。   谢源最爱的就是他这通身的气质,因此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安哥儿手抖了一下,茶水不小心倒在外面:“呃,这杯茶不能喝了……”   他正想说自己再倒一杯,谢源就迫不及待地抢了过去:“没关系,洒了也能喝。”   这是他的安哥儿第一次给他倒的茶呢,别说洒了一点,就是毒药他也喝。   谢源美滋滋地喝着茶,然后得意地看了程铎一眼:别以为就你有夫郎亲手倒的茶,他也有呢!   看在他可怜巴巴的份儿上,程铎也没好意思提醒他。这一个主动倒了送到面前,一个被人提醒了,还是你自己抢过去的,就问你差别大不大吧?   安哥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谢源的迁就,想到今天自己误会他的举动,更是心跳加速,脑子也乱哄哄的。   偏这时候谢源还压低声音问他:“安哥儿,我看你跟永哥儿聊得不错,晚上我要宴请程兄,你要不要留下跟永哥儿一起吃个饭?”   换个别的时候,谢源是绝不可能让他家安哥儿作陪的,他也应付不来那种场合。   但永哥儿今天的举动让他尝到了甜头,谢源觉得可以让他们多相处相处。反正永哥儿淳朴简单,又满脑子都是他家相公,根本不需要要他的安哥儿去应酬。   谢源轻声细语的,完全是商量的语气,安哥儿心里本来就愧疚,因此很痛快就答应了。   然后他就发现谢源很高兴,连跟程铎说话的语调都高了几分。   安哥儿有些醒过味来,他是不是…被谢源带着认识他的朋友了?他以前,是不是怕自己不高兴,所以才不问的?   其实沈安玥也不是真的那么不通俗物,只是谢家的亲属要么恭维他,要么话里话外挑他的刺,还有些陌生的夫人总是想跟他比个你高我低,在他面前炫耀这个,炫耀那个。   他又是个端得住的,人家说什么,他都不动如山。久而久之,一些看不惯他的人就传谢源娶了个谪仙,目下无尘……   沈安玥不明白,他明明都以礼相待了,话不投机他又有什么办法?他以前跟他娘出门做客,不熟的哥儿就只聊聊新出的诗集,或者赏赏画,夸夸园子,大家不失礼就好。   跟谢源也是,他心里再生气,也不会失去理智跟他闹;他不想让谢源收通房,知道了也只装作不知。   他拼命告诉自己,相敬如宾就好。毕竟他爹娘,还有他身边的人,都是这么过的。   他唯一做的出格的事,就是纵容沈思,因为他觉得自己再不发泄出来,就要憋疯了!沈思就是他心底不庄重的那一面,每次看到沈思当着他的面堵得谢源说不出话来,他总是又痛快,又羞愧。   因为他知道谢源没错,错的是他,他太贪心了…… 第80章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当天晚上, 酒楼包厢。   沈安玥看似心无旁骛地吃饭,实则不时抬头,好奇打量一眼给永哥儿布菜的高大汉子。就在刚刚, 这个人还把口无遮拦调戏永哥儿的醉汉丢了出去, 是真的丢, 整个人都飞起来那种。   那醉汉的同伙还想借机生事,结果程铎一脚一个,全都把他们送去跟那醉鬼作伴了。   沈安玥当时吓了一跳, 他以为程铎只是看着凶了点,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 武力值高得可怕。   但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汉子,这会儿却在给永哥儿剥蟹壳。螃蟹在西都这个地方算是非常金贵的东西,永哥儿大概没有吃过,有些手忙脚乱的。   若是换个要面子的汉子,肯定会嫌弃夫郎丢脸了。但程铎却丝毫不以为意,伸手“咔咔咔”地捏着螃蟹腿,又拿着专门的小勺子给永哥儿掏蟹肉。   跟他打人时的凶残不同,他做这些的事时候非常耐心,也非常细致,时不时还给永哥儿夹一筷子别的菜, 眼神含笑地看着他吃。   永哥儿呢,吃得开心的时候大概忘了桌上还有别人, 直接拿自己的筷子喂他家相公。   这两人明明一点都不讲究,连公筷都不用, 但沈安玥却一点不觉得他们无礼, 反而越看绝觉得新奇。   可能是他打量的次数太多了, 他面前的碟子里突然夹过来一筷子蟹肉, 肥美的蟹肉混着炒过的咸蛋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安哥儿愣了一下,转头去看谢源。   谢源没看他,垂着眼帘认真的掏着蟹肉,但他那不自然的表情,还是让安哥儿看出了端倪。   谢源眨了眨眼睛,抬头镇定地道:“吃啊,看着我做什么?我用公筷夹的,手指也没有碰到过。”   安哥儿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明明都是夫夫俩,永哥儿他们百无禁忌,谢源却连给他剥个蟹肉都要顾虑这么多,他是不是一直在让对方迁就?   “谢谢相公。”安哥儿低声道谢,夹了那一小块蟹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常。   谢源看他吃了,顿时喜出望外:“喜欢吗?喜欢我再给你剥!”   “喜欢。”安哥儿诚实地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相公不必如此小心,其实…不用公筷也没什么。”   说完,可能觉得自己太莽撞了,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但他心里其实很紧张,眼角余光偷瞄着谢源,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谢源眼中顿时异彩连连,他直接把碗推了过来,试探道:“那安哥儿也给我夹些菜?”   沈安玥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燥热悄悄爬上脸颊,好在对面两人忙着互相喂食,没有注意到他们。   但筷子伸出去,沈安玥却犯了难——他不知道谢源喜欢吃什么!   在谢家的时候,厨房做得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色,谢源从来不抱怨,也看不出喜欢什么。   他这会儿回忆起来才发现,他们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谢源从来不动稍远一些的菜,他喜欢吃的他也很少夹……那时他觉得谢家规矩严,如今看来,只是为了将就他罢?   安哥儿鼻子有点发酸,从前他忽略的细节,如今用另一种方式呈现到眼前,如果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他就真的不值得相公对他这么好了。   安哥儿不想被谢源看出他的轻忽,而唯一能给他出主意的沈思又被留在了包厢外……安哥儿没办法,只能绞尽脑汁回想,然后挑拣着给谢源夹了一些。   谢源乐得都昏了头了,哪会注意这些,接过碗吃了,又“咔擦咔擦”给他的安哥儿剥了一堆的蟹肉。最后还是程铎说蟹肉寒凉,吃太多不好,他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不过他也没有放过程铎,非要拉着他拼酒,他今天实在太欢喜了,他感觉程铎和永哥儿简直是他的第二个媒人……呃,这个形容不太准确,打死他也不会娶第二个媳妇儿。   以往他老是吐槽两人在他面前秀恩爱,早知道在安哥儿面前秀一秀有这种效果,他早就八抬大轿把两人请来了!   程铎只喜欢小酌,对于拼酒向来敬谢不敏。他是末世的人,保持脑袋清明是基本准则,但谢源今晚好像遇上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不喝不罢休,他想着火锅店的事自己没帮上忙,也就意思意思陪着喝了两杯。   宴罢之后他还好,谢源已经喝得满身酒气,直往桌下溜了。还是程铎见机,快速伸手把他提了起来,但对方瘫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酒憨。   “相公,相公?”沈安玥摇了摇某醉鬼,发现叫不醒,只能尴尬地代他道歉:“抱歉,他平时不这样的……”   确实是,谢源虽然应酬,但是很少喝醉,更不会醉醺醺地出现在他面前。   “没事。”程铎摆摆手:“需要我帮忙把人抗回去吗?”   “抗、抗回去?”沈安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冷静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们家有轿子,我让人把他抬回去。”   “也好。”程铎也不想扛过醉鬼回家,万一对方在路上吐了,可能会吐他一身。   其实他也可以把人提着走,不过考虑到谢源的面子……他觉得对方可能宁愿睡大街,也不愿意被他提着招摇过市。   最后还是掌柜的招来两个小伙计,一左一右把谢源架上了轿子,沈安玥跟程铎他们道别之后,也坐了进去。   “走吧,我们回去睡觉。”程铎眯着眼睛,因为喝了酒,说话的语调跟平时不太一样。   永哥儿也喝了两杯,小脸红扑扑的,闻言傻笑着点了点头。   程铎还当他是清醒的,不过睡觉的时候,他就知道糟了。小哥儿下午睡饱了,晚上又喝了酒,整个人兴奋地很,直往他怀里拱,边拱还边叫他:“程哥!”   “嗯?”程铎哼了一声。   永哥儿又继续叫:“程哥,程哥……”   程铎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乖乖睡觉,再乱动小心我收拾你。”   永哥儿吃吃笑了起来:“你才舍不得收拾我,嘻嘻……我家程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相公,我最喜欢你了……”   他摸程铎的脸,又凑上来胡乱地亲,蹭了程铎一脸的口水。   两人喝了酒都有些燥热,永哥儿又在他身上乱蹭乱摸……程铎眼神变了变,但他好歹还记得昨晚有点过了,因此忍着没动。   永哥儿亲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竟然着急地哭了起来:“程哥你不要我了,你都不亲亲我!”   程铎:“……”   他这柳下惠还当不下去了!   》》》   夜深人静,美美睡了一觉的谢源终于醒了过来。   一开始他还有些茫然,等发现自己睡在主院卧房里,身旁还趴着照顾了他一晚的安哥儿……谢源恨不得倒回去锤死拉着别人喝酒的自己!   好不容易安哥儿对他的态度有了转变,他竟然高兴过头,把一切都毁了。   谢源没有失忆,他清醒地记得自己回来之后是怎么抱着安哥儿闹的。这也就算了,他喝完醒酒汤还吐了两次,沈思的尖叫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喜洁的安哥儿没有当场撵他出去,恐怕都是看在夫夫一场的份儿上。   谢源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不出意外地闻到一股子汗臭味。除此之外应该还有酒味,不过他这会儿整个人都像是从酒缸里爬出来似的,闻得出来就奇怪了。   谢源看了眼半趴在脚踏上,睡得正香的安哥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   安哥儿睡得很熟,英俊的脸上眉头微微皱着,眼下也有些疲惫,看样子被他折腾地不轻。   谢源心下冰凉,下来把人抱回床上,连鞋都没穿,提在手里就打算悄悄离开。   “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冷不防身后传来冷清询问。   谢源尴尬地转身:“我回前院去。”   安哥儿慢慢坐起身,眼神莫名地看过来:“我照顾了你一整晚,你招呼不打,就这么走了?”   “我,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休息嘛……”谢源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臭烘烘的,怕熏着了安哥儿。   “谢源。”烛火摇曳中,安哥儿突然大胆地直呼了他的名字。谢源不但不觉得生气,反倒像是被按着了命门似的,浑身舒爽。   “……”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想娶我?”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第一眼看见狼狈不堪的安哥儿,他就觉得他是特别的,一身破烂也被他穿出了书香门第的气质。谢源就觉得他走路好看,说话好看,连瘦得蜡黄脱相的小脸也好看。   他那时候就认定,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哥儿就是他的另一半。   但谢源不好意思说,他怕安哥儿嫌他俗,一见钟情除了看中人家美色,还能是因为什么……   好在安哥儿没有为难他,换了个问题:“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源苦笑点头:“我以为我做得够明显了……”他岂止是喜欢,简直是爱到骨子里,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安哥儿心下一松,屏息提着的那口气终于缓了过来,他安静了一会儿,轻轻问:“那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   “怎么看的?”这下紧张的变成了谢源。   “我很感激你,多亏了你,我们一家老小才能在西都安顿下来,没有客死他乡。”   谢源眼神一黯:“是吗……”他才不想要什么感激!   “后来我们成亲,你风趣温柔,对我极尽宠爱,说句不好听的,我爹娘都没有这么宠我。我…我那时想着,君若不弃,我必相随。”安哥儿话说的含蓄。   “安哥儿!”谢源激动了,可想到什么,又觉得委屈:“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你还记得文老爷寿辰过后,我们一起去向爹娘请安。那时你和爹娘似乎有话要说,叫我先回房。我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文少爷递了帖子该知会你一声,于是我折返了回去……”   “……”   “你都听到了?”谢源失声。   “嗯。”沈安玥垂眸,现在提起,他还记得那种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桶冰水的寒冷,冷到心里。   “我…我那是哄他们的!”谢源急得都要结巴了:“你看,陶州判早就调任了,再说他没走之前,我们谢家除了逢年过节送礼,也没有趁机攀关系不是?我们行商的,给当官的送礼物都是寻常事,这西都哪个官员我们没有去打点过?”   他没法直说安哥儿父亲的面子早就不顶用了,只能委婉地解释。   出乎他的意料,安哥儿很容易就信了,还低头道了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不是,你真的相信我了?安哥儿,你不会是想稳住我,哄我高兴,然后……然后跟我和离吧?”谢源委屈巴巴。   “……”你想太多了! 第81章 他又输了!   翌日, 谢源姗姗来迟,满脸都写着餍足后的愉悦。   与他相比,被永哥儿拱了大半夜的程铎就显得脸色差了点儿。   “程兄, 你这是……?”不至于呀, 这两人感情好着呢, 程兄怎么像是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   程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昨晚被个醉鬼灌了酒,有点头疼。”   “……”   谢源尴尬地落座, 正想问永哥儿呢,就看到那边永哥儿端着一托盘清粥小菜和包子馒头进来了。   “程哥, 早饭好了。”看到谢源,他又顿了一下:“呃,谢少来了,你吃了吗?”   说到这个,谢源就得意了,美滋滋地道:“吃了,我们家安哥儿亲自给我安排的酸汤疙瘩片儿,用来开胃正好,我吃了两大碗呢!”   “哦,我给程哥做的清粥和什锦包子, 还自己腌了一叠小咸菜,既然谢少吃过, 那我们就自己吃了。”永哥儿不疑有他,用勺子搅着热气腾腾的粥水, 分别给程铎和自己盛了一碗。   “……酒楼后厨不是有人做早饭吗, 你怎么自己去了?”   永哥儿怎么好意思说, 他昨天跟程哥闹了大半夜, 后面酒醒了臊得不行,埋首在对方怀里才睡了过去。   今天早上醒来,实在不好意思见人,才逃去了厨房……   程铎对此心知肚明,见永哥儿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就抬手给他夹了个包子:“快吃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店里看看。”   “哦。”永哥儿幸福地咬着那颗包子,转头就发现他程哥又跟谢大少聊起了火锅店的正事。   “火锅店开业,我们可以搞个开业大酬宾,消费满八十八文,就送一个素菜拼盘;满一百八十八文,就送肉的,以此类推……另外还可以吃一次收集一个印章,用印章数量来升级贵宾卡,最低等的贵宾卡,可以给折扣;再高一等,可以不用预定直接使用包厢,或者是限定菜品什么的。总之,贵宾卡等级越高,吃的就越是面子。”   谢源听得双眼放光,连连点头,末了又露出深思的表情:“照程兄这么说,每个等阶的贵宾卡我们可以私下派发一些出去,不过最高等的不能超过二十张,不然就拉低其价值了……”   “是这个意思。具体数量多少、发给谁由你决定,我不管。”程铎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一点就透。   吃完早饭,三人又去琵琶街看了看,负责火锅店的管事已经在等着了,除此之外还有木匠和一些干活的伙计。   琵琶街的店面是一栋二层小楼,因为是和程铎合作的,店面就只用磨得光滑如镜的澄黄木料写了“火锅”二字。黄底黑字,龙飞凤舞,颇有气势,加上火锅这种食物是整个大夏独一份儿的,只用两个字,这个招牌算是被他们“抢注”了。   程铎昨天已经提了些意见,例如每桌有单独的菜柜,加火炭的伙计只能使用固定动线、以免烫伤人,另外要有足够的窗口通风等等。   谢家虽然经营酒楼的,但是对于火锅店这种全新的形势确实不了解。因此程铎说了这么做的原委,谢源都听进去了,又现场指挥工人整改。   他们整整忙了三天,第四天中午,火锅店终于开张了!   从早上开始,整条琵琶街,包括旁边的主路,就一直飘荡着有一股炒辣椒的香味。并且那味道还越来越浓,越来越辛香,萦绕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阿嚏!哪家炒菜放这么多辣椒,嘴巴不想要啦?”   “别说,这味道还真的挺香的。本来这秋老虎热得我都没胃口了,闻到这味道我又有胃口了。”   “去你的,你没胃口都吃三大碗,想吃还得了!”   这边话音刚落,街口就传来敲锣打鼓的动静,路面上还有舞龙杂耍的。一群街坊见有热闹看,俱都好奇地围拢了过去。   只见龙头的杂耍人借助同伴的双手,凌空一个翻滚,轻巧落地,然后活灵活现地眨了眨眼睛。   “好——”看热闹的人群拍起来掌,连声叫好。   “哟,这不是谢大少吗?原来这是谢家新开的酒楼!”   “这酒楼牌匾上写的什么,‘火锅’?‘火锅’是什么玩意儿,我怎么没听说过?”   一些食客闻着店里的香味,正站在门口犹豫,就听到门口的小二热情地招呼道:“本店开业酬宾,新客进门就送冰水一杯,消暑又解渴!”   “火锅是咱们大少特地从关外找到的美食方子,跟韶光酒出自同一人之手,进店吃过保证不会让各位失望。”   “最早进店的十位客人,一律五折优惠。”   “五折!”有些注重口腹之欲的食客本来就蠢蠢欲动,听到前十位进店的“五折”,顿时也不管火锅吃没吃过了,争先恐后地往里挤。   人都有从众心理,并且占小便宜是本性,何况进店还送冰水呢,不进去就吃亏了!   这些人进来之后看到菜单,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多点,一看先进来的人吃得热火朝天,香得他们直掉口水……又听到伙计说点满八十八文送素菜拼盘,那还等什么,使劲儿点啊!   “呼,好吃!”   “虽然热了点,但是真的好吃啊,裹了蒜泥以后更香了!”   “诶诶欸,你别抢我的肉啊!”   比起稍显闷热的一楼,二楼包厢的情况就好得多了,凉风吹着,冰镇拾花酿喝着,再吃一口刚刚烫好的鹅肠,简直美得要上天了!   谢源的朋友都来捧场了,除此之外还有谢父请的一些生意场上的老友。   本来谢父还打算宴请一些二十里坡的官员的,不过现在火锅的名气还没打出来。兼之过一两个月,天气凉了再请效果更好,因此他也没着急。   出乎程铎的预料,花两千两跟他买了酒的郭屹之也来了。   郭屹之一看见程铎就黑了脸:“好啊,你果然在这里!”   他刚刚在楼下听伙计吆喝,听到火锅跟韶光酒出自同一人之手,他就忍不住进来了,还闯进了程铎他们所在的包厢。   “郭大人,您怎么来了?”谢父看见郭屹之,连忙招呼了一声,看他横眉竖目地瞪着程铎,心里“咯噔”了一下。   难不成是因为那瓶酒,郭大人不乐意了?   当然,谢父不是觉得韶光酒不值。他们酒楼里卖两百两一杯,还有人捧着银子来喝呢,并且只要是识货的人,都知道这酿酒的手艺有多高超。   但东西再好,并不是妨碍某些人为了面子充大头,后悔了又来退货的。谢父做生意这么多年了,当然知道有些人买的时候很痛快,没钱了又想来胡搅蛮缠。   郭屹之家世虽高,但两千两对他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了,郭家子弟那么多,不可能人人都能花钱如流水。   “郭大人……”谢父正想劝两句,毕竟程铎现在跟他儿子合伙做生意呢,刚才谢源都跟食客介绍了,他总不好袖手旁观。   而且程铎也不是好惹的,谢父觉得他要是肯加入军中,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   两边都不好得罪,他只能试着打个圆场。   程铎也有点心虚,他用一瓶白酒坑了郭屹之两千两……要不然,他稍微退一点?   “你明明告诉我,韶光酒只有一瓶,那你卖给谢家的又是什么?”郭屹之气冲冲地道,别以为他不知道,谢家还拿他的名头造势!   “程哥。”永哥儿抓紧了程铎的手,他不傻,谢父称呼这位“郭大人”,又毕恭毕敬的,他的身份他们肯定得罪不起。   “没事。”程铎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又抬头看着郭屹之:“郭大人,我什么时候说过韶光酒仅有一瓶了?我当初说的是‘用普通的酿造法百倍的物料,才能酿出这一瓶’,这明明是两个意思。”   郭屹之仔细一回想,发现程铎确实没说过只有的一瓶的话,他又转头求证地看向谢父,发现对方尴尬地点了点头。   谢父可比郭屹之精多了,程铎虽然没说只有一瓶,但他话里话外都是那么暗示的!   程铎见郭屹之僵住了,决定先发制人:“大人是觉得那瓶酒不是唯一的,觉得不值,想要找我退货?”   “那…那倒没有。”郭屹之结巴了一下,那瓶酒实在是他喝过最好喝的仙酿,他本来还想带回京城给亲朋好友品尝。没想到他看书兴起了喝上一杯,写出精彩的文章了又喝一杯……等到最后没多少的时候,他又告诉自己反正带回去也不够分的,干脆自己喝了吧:“……”   现在别说酒,那瓶子都被他涮了好几遍了,他拿什么退给程铎?   “那郭大人是还想找我买酒了?”程铎装作不懂地问,又在郭屹之尴尬之前递上台阶道:“不瞒大人,我又卖了两瓶给谢家,现在手里是真的没有了。不过这火锅味道不错,还可以吃一吃,大人没定包厢吧,不如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品尝?”   正好谢源这时候过来了,闻言接口道:“咱们这火锅店虽然没有韶光酒,不过冰镇拾花酿配上火锅也是绝品美味。大人快请坐,我给您倒酒。”   郭屹之一看,台阶有了,酒也倒上了,那还犹豫什么,坐下试试吧!   谢父本来还想把人带去他们的包厢,见谢源把人留下来,也没勉强,给他递了个“好生招待”的眼神走了。   郭屹是个老酒饕,也喜欢美食,并且从他喜欢烈酒这点看,就知道他的口味也不轻。   理所当然,他尝过火锅之后立马就喜欢上了,他问程铎:“这火锅,也是你从关外得来的方子?”   “算是吧,这火锅经过了很多人手的改良,才有了如今大部分人喜欢的口味。”   “原来如此……”郭屹之慢慢跟程铎聊了起来,让他惊奇的是,无论他跟程铎说什么,对方都能一针见血,并且言之有物。   酒过三巡,两人也熟络起来,加上谢源掐科打诨,酒桌上气氛很是不错。   唯一让郭屹之不满的是,程铎这么一个豪迈不羁的汉子,竟然是个围着夫郎转的人!瞧瞧,这又是给夹菜,又是帮倒水的,连跟他说话都顾不上了。   “郭大人见谅,程铎他就是这样的,永哥儿还救过他的命呢。”谢源赔笑解释。   郭屹之闻言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这程铎不愧是个顶天立地,知恩图报的好汉。   谁知他头点了一半,程铎就反驳了:“当然不是,我跟永哥儿是两情相悦的,我尊重他,爱护他,并不只是因为他救了我的命。”   “我的经历郭大人可能无法理解,但你游历天下,看遍名山大川,有没有试过遇到一个,愿意陪你一起赴死的人?”   年近四十,依旧单身狗的郭大人:“……”   程铎拉过永哥儿的手:“死过一次,就什么都不重要了。”面子算什么?跟永哥儿比起来他都不在意。   谢源:麻蛋,他又输了! 第82章 别人家的夫郎是谁?   程铎忙着秀恩爱的时候, 二楼角落的包厢里,沈安玥主仆正坐在一起大快朵颐。   沈思捞着锅里的肉,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难怪他家少爷要把汤用来拌饭, 真的太太太好吃了!别说只是拌饭, 这汤底他都能干灌两碗下去!   “少爷,咱们明天还来么?”沈思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少爷,恨不得住在店里不走了。   沈安玥抵唇轻咳一声:“过两天吧, 火锅店刚开业,人多眼杂, 不能老是麻烦相公给我们开后门。”   他们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差点撞上公公一行,他连忙拉着沈思避到隔壁店铺的旗幡后面,才没有被人看见。   “那叫姑爷在家给您开小灶啊!只要少爷您开口,姑爷一定欢天喜地的,什么都给您捧到面前。”沈思撇撇嘴,这几天姑爷除了在外忙生意,回到家对他们少爷有多殷勤,他都看在眼里。   而且姑爷一连几天都歇在少爷屋里,沈思本就自视甚高, 这下更是抖起来了,对着沈家的管事都颐气指使的, 这会儿说话更是没大没小。   沈安玥闻言皱了眉:“沈思,之前是我想岔了, 才会纵容你口无遮拦。相公脾气好, 不跟我们计较, 但你别忘了, 他是谢家的少主人,不是你我可以指使轻慢的人物!”   “那少爷还是京城沈家的少爷呢,以沈氏一族的清贵,嫁给俗不可耐的商户已经是委屈了,凭什么不能让姑爷迁就一下?”   “原来你……你以为我是这么想的?”沈安玥满眼震惊。   “难道不是吗?我听夫人说,她差点就给少爷安排了亲事,对方还跟皇族沾边呢,可惜后来出了事,就耽搁了。”沈思语气中满满遗憾。   “住口!”沈安玥终于变了脸,他下意识往门口方向看了看,没有看到谢源进来,暗暗松了口气。   “沈思,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相公,他是商人之子也好,他是贩夫走卒也好,遇上他都是我的幸运。我早就不是什么清流沈家的少爷了,以前你在沈家那些做派也都忘了吧,不然下次再得罪姑爷,我不会再袒护你了。”沈安玥抹了把脸。   他觉得自己错得离谱,沈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自己早些嫁给京城的贵人,他就能跟着自己荣华富贵了?   别说他是哥儿,就算他是姑娘,家族败落被休弃回家的也不在少数。他们沈家出事之后,多少出嫁的姑奶奶被休弃回家,其中还有不少是生了孩子的。   高门大户也有趋吉避害的心理,他以为人人都是相公,觉得他是香饽饽吗?   “少爷,你怎么能自降身份?沈思那么做都是为了您好啊!”沈思不服。   “什么身份?难道要我提醒你,沈家已经倒了!”沈安玥冷声:“看来你已经忘了被流放的这一路上,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了。既然你想念沈家,我明天就把你送到爹娘身边去,你在那边好好儿想想吧。”   “少爷……”沈思这才知道怕了,但沈安玥已经下定了主意,不管沈思如何哭求,他都让管家把人送回了沈家。   他爹娘和叔伯们如今在土地贫瘠的边关种地,虽然有谢源照拂,他们的日子还算不错,但比起谢家来可差得远了。   谢源刚回府就听说了这事儿,还以为是他爹娘用了什么手段,急匆匆就回了主院:“安哥儿,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把沈思送回沈家?”   “怎么,相公难道舍不得?”沈安玥回头看到他,满心烦闷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其实送走沈思,他确实很不习惯,可是看到他家相公这个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沈思心气太高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提醒一两句,就能把他纠正过来。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出言顶撞相公,沈安玥已经很愧疚了,不想再让相公受委屈。   至于让不让沈思回来,看他在爹娘那里改的怎么样吧。他爹虽然不通俗物了一点,但他娘确实管家的好手,当初他要带着沈思,他娘就提醒过他。   只是沈思机灵,他们家的家生子留下的也不多了,最后还是定了沈思。   “我可没有舍不得他!”谢源英俊的脸都皱紧了,他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喜欢一个成天横在他和夫郎中间,还对他出言不逊的小侍。   其实谢源的脾气真没有多好,有头有脸的商人最怕失了口碑,所以他们谢家的规矩其实很严。   如果沈思是谢家的人,他早把人处置了,可惜沈思是他家夫郎的陪嫁……他家夫郎清清冷冷的,就这么一个人能陪着说话了,谢源又怎么忍心?   沈安玥垂下眸子,主动握住他家相公的手:“我早该把他送走了。”   谢源小心翼翼地看他:“真的是你自愿把人送走的?”   “当然,不送走他,难道继续让他留下委屈相公?”   谢源下意识地咧开了嘴:“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他们家安哥儿心疼他了呢!   “可是沈思走了,你身边没人伺候怎么办?”   “谢家那么多下人,让管家再安排一个就是了。”安哥儿笑睨了他一眼。   谢源被这一眼看得心花怒放,可是冷静下来一想,不行,谢家的人指不定就听他爹娘的,还是他自己再找找有没有能信任的人吧。他和安哥儿好不容易说开了,水到渠成,他可不想再有人从中搞破坏。   谢源可没忘记,他爹娘前不久还想让他休了安哥儿,重新娶妻呢。   谢源想起谢父谢母,安哥儿显然也想起了谢母的警告,他抿了抿唇,含蓄提醒:“相公,你在我这儿也呆了好几天了,今晚是不是该去别的地方了?”   “怎么了,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弄得勤了?那我今晚就睡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做行不行?”谢源脸皮隐隐发热,他就是刚跟安哥儿和好,忍了三年的热情一下子控制不住了,这几天是有点过分。   “不是。”安哥儿也红了脸,清冷眉目染上浅浅薄红,差点令谢源看呆了:“相公年纪不小了,至今膝下空悬,我,我实在惭愧地很。”   他是哥儿,哥儿没有女子容易怀上是公认的事,他又三年没有动静……安哥儿已经认命了,总不能缠着相公不让他去别的院子,他自己不能生,难道还要相公也跟着断绝子嗣吗?   谢源绿了脸:“安哥儿,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从来没有碰过别人!”怕他多心,又凑到他耳边:“是不是我娘又说你什么了?你用你的小脑瓜子好好儿想想,我们这三年同房过几次?每次你都不情不愿的,我又不能硬来……”   说到后面又开始委屈,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样的,但是现在嘛……他觉得效果很好!   “我以后不会了!”安哥儿果然心疼了,保证的话想也不想就出了口。   又想起什么:“相公真的没碰过别人?那婆婆赐的那两个通房……”   “他们就是挡箭牌而已,我私下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过几年就给他们找个好人家,他们都很愿意,你看这两年他们谁也没来打扰你清净不是?”其实那两个通房当然是万般不愿了,可是被他冷脸一威胁,娘家那边又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他们不答应在谢家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当然,这些实话谢源不可能告诉安哥儿。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给自己戴绿帽的汉子,不过不可否认,安哥儿心里都快乐疯了。   “相公,你忙一天累了吧,我让人准备水给你沐浴?”   “好。”谢源不疑有他,他们家安哥儿喜洁,他在外跑了一天又是灰尘又是热汗的,确实该洗洗。   不过当他整个人光-溜-溜泡进水里,安哥儿亲自进来给他沐发擦背的时候,谢源还是惊呆了:“安哥儿……”   安哥儿低垂着眉眼:“听说别人家的夫郎,都要伺候相公沐浴的。”   他的神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勉强,谢源放下心来,问:“别人家的夫郎是谁?”   “……”   沉默,沉默,但背后擦背的动作没停。   谢源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个排除法——除了永哥儿,这个“别人家的夫郎”不做他人想!   这程铎在他面前秀,永哥儿在他的安哥儿面前秀,这两夫夫是要逼死谁?   但是不可否认,谢源巴不得永哥儿多秀一点,因为最后福利都是他的!   同一时间,永哥儿确实在“伺候”程铎沐浴。不过他不像安哥儿在浴桶外,他是在浴桶里,桶里的热水已经洒了大半,永哥儿半趴在浴桶边,觉得这“活计”比平日来的累。   这是当然的了,他们家没有浴桶,这泡在水里和在外面能一样吗?   “程哥……”永哥儿手脚瘫软,喘着热气,程铎一看,干脆中断了游龙戏珠、热浪翻腾的游戏,抱着永哥儿进了屋。   云收雨歇之后,程铎把人抱在怀里:“永哥儿,咱们回去也定做个浴桶怎么样?”   昏昏欲睡的永哥儿往他怀里拱了拱,打了个哈欠:“嗯,不过这个太小了,还要再大一点儿。”   “是有点施展不开,而且不够结实,我都怕把它弄散了。”程铎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永哥儿羞恼地啃了他一口:“我是说你长得太高大了。”   “嗯,胆子肥了,敢咬我?”程铎掰起永哥儿的下巴,他特别爱看自家小媳妇脸带桃花,灰眸漾开,变得更蓝的一幕,好像明媚的晴空一样。   永哥儿眼尾上扬,顺势爬起身,一边用眼神描绘着他冷厉深刻的俊脸,一边慢慢低下头来:“那我也让程哥咬一口……” 第83章 永哥儿,我是你爹。   程铎和永哥儿又买了些东西, 告别了谢源,第二天下午就骑马回村了。   羊儿村一切如常,钱阿么不但带着儿子、媳妇把程家的庭院打扫地干干净净, 程铎他们要住的主屋他都没让人进, 他们自己这几天住的都是偏房。   永哥儿本来想请钱阿么吃顿火锅, 不过程铎提醒了他。最后他们送了钱阿么一块油纸包的火锅底料,一只熏鸡,两斤猪肉, 又教了他们怎么吃。   不是程铎小气,火锅这个东西, 吃多了本就容易燥热。他们在二十里坡这七八天,他和永哥儿亲热过后他都尽量不让他吃重口的东西。   永哥儿虽然喜欢吃火锅,但是比起跟程铎亲近,他明显是更愿意忌口的。   钱阿么收到东西乐得嘴都合不拢,他只帮忙看了几天房子,哪用得着给这些东西?不过永哥儿执意要给,他推辞一阵没推过,后来也就收下了。   其实钱阿么也想尝尝,二十里坡的大少爷都推崇的美食,村里人传的神乎其神的, 说是闻到那个香气,吃别的嘴里都没味儿了。   出乎永哥儿预料, 钱阿么家吃火锅的那天,雨哥儿还亲自出面请了柳书生。   永哥儿出来上茅厕的时候正好偷听到, 看着被骂了一顿, 摸着脑袋走远的柳书生, 他探出一颗脑袋, 笑盈盈地问雨哥儿:“真的是钱阿么让你请的?”   雨哥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当然、是我阿么让请的……我大哥他们不是跟他一起干活嘛,闲下来柳书生教了他们一些简单的算术,我有时候也去听听,怪有意思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的脸却悄悄红了。   因为请客这种事,他大哥二哥都可以,他阿么却非要他一个哥儿来叫人。雨哥儿觉得他阿么可能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因为最近找他阿么说媒的姑娘和哥儿多了,也不一定就是为了他。毕竟柳书生自从在砖瓦坊找到账房的工作,他就成了村里的香饽饽。程铎给他预支了工钱,他吃穿不愁了,为人也收敛了很多,又是个识字的,可不就有人开始打上主意了吗?   雨哥儿可不敢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柳书生面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明明他胆子不大的,可是有时候看着柳书生迂腐、不知变通的德性,他就忍不住想把他骂醒。   可能是因为柳书生看着比他这个哥儿还单薄吧,他下意识也没把他当成汉子。今天之所以答应来请人,原本是想卖个好,谁知道又没忍住……   雨哥儿有点窘:“你可别像我阿么一样,喜欢乱点鸳鸯谱。”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啊,雨哥儿你心虚什么?”永哥儿一脸揶揄地摇晃着脑袋。   “我,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做土坯。”雨哥儿见说不过他,脚底抹油溜了。   “你在偷笑什么?”身后突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永哥儿回头一看,原来是程铎。   永哥儿正想找人分享,于是笑盈盈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程铎却没那么看好,摇头道:“柳书生的喜好,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柳书生明显是个颜控,他还欣赏过自家永哥儿呢。而且大部分读书人都喜欢温柔如水的解语花,雨哥儿性子单纯,还真不是那种擅于揣摩男人心思的。   事实果然如程铎所料,火锅宴之后钱阿么就绝口不提柳书生了,反倒是雨哥儿一切如常,还时不时去柳书生那里听他讲课。   他们这样,永哥儿也不好意思打听了,万一他打听得多了,传去什么不好的闲话,那就是害了雨哥儿。   新院子晾的差不多了,程铎特地找了个黄道吉日,郑重其事地搬了家,还请了相熟的人吃席。   宴席散后,永哥儿躺在新房的火炕上,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房子宽敞明亮,火炕又大又结实,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住进这样的院子。   程铎进来,看见炕上的“睡美人”,凑近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怎么样,觉得硬吗?如果睡不习惯,我们就继续睡床,冬天再换到火炕上。”   他们这卧室够大,再放张床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外间窗边还有张卧榻,想睡哪里都可以。   永哥儿一骨碌爬起来:“程哥,这炕这么大,咱们、咱们还是睡一个被窝吗?”   如果程哥说睡炕分被窝,那他就说不习惯,要求继续睡床。   程铎笑着刮了刮他的鼻梁:“这才刚搬进新家,你就想跟我分被窝了?”   “没有,我不想分被窝!”永哥儿赶紧摇头:“分了被窝万一我睡觉不老实,滚远了会着凉的。”   “噗嗤!”程铎笑了出来,现在秋热还没降下去呢,他家永哥儿就担心冬天会着凉了。   “知道了,不分被窝。快起来吧,我把炕铺一下。”   “我来!”永哥儿飞快地爬了起来。   夫夫两个齐心协力把被窝铺好,又体验了一下大炕的结实程度,最后终于肯定了:这炕是真的结实,他们怎么折腾都没塌!   冬小麦种下之后,羊儿村集体加入了砍柴赚钱的行列,甚至还有些人去别村收了柴,挑回自己村子卖的。   村民们赚了钱,又看见程铎家漂亮的大院子,有些稍微富裕点儿的也动了心思,或是想在入土前住上大房子,或是想起了房子给儿子成亲……因此砖瓦坊又陆续成交了好几单生意。   这样一来,村里有好几家都咬牙买了牛车或者驴车,这东西无论是收柴,还是运送砖瓦都用得上。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羊儿村也矗立起了好几间红砖瓦房。虽然他们建了房子,就不怎么舍得修饰家里了,但是比起低矮昏暗的泥土草堋,这些起新房的人家在村里也算是出尽了风头。   这天晚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程铎和永哥儿早早就洗漱了坐到炕上,摆上小桌子和油灯,开始每日例行的教学。   永哥儿一开始还听得很认真,渐渐地眼神就跑到程铎身上去了,他家相公懂得真多!   这么多字,他到底是怎么记住的?   还有,他讲课的声音也好听,低低沉沉的,他把自己抱进怀里的时候,他特别喜欢听他胸膛震动发出的声音……   他的侧脸也好看,鼻梁又高又挺,眉毛好浓,皱眉的样子特别有气势。   呃,他程哥皱眉了?   永哥儿赶紧正襟危坐,特别无辜地望着程铎,假装刚才走神的不是自己。   “刚才教你的这两段,都记住了吗?”   永哥儿硬着头皮:“记住了……”   “那你读一遍。”   永哥儿于是磕磕绊绊地读了起来,“玉不…琢,不成起、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是故……”摘自《礼记·学记》   程铎扶额:“我看你继续读下去,才要出事故。”   “程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罚我……”   他想起某种时候程哥还要教他读书,永哥儿就觉得脸红不已,但他刚想撒娇,程铎已经飞快地变了脸色。   ‘别说话。’   他对永哥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吹灭油灯,悄无声息地摸下了床。   他下床之后,第一时间把永哥儿也抱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大炕外面就是窗户,如果有人突袭,只有薄薄一层的窗户根本挡不住什么。   程铎在安全的环境呆了太久,加上外面的雨声影响,不小心让人摸进了院子,他才反应过来。   程铎从空间里拿出自己的铁枪,顺便把永哥儿的弓箭也给了他。外面的人听脚步声训练有素,他怕自己不小心放进来一个,让永哥儿有点防御手段也是好的。   转瞬间屋内油灯熄灭,悄无声息,魏陵何尝不知道程铎已经发现他们。   他清楚程铎的武力值,担心黑灯瞎火的双方误伤,赶紧扬声道:“程铎,永哥儿,是我,魏陵。”   说完借着浅淡月光,无奈地看了眼脸色苍白,按着肚子坐在滑竿上的小叔魏震远。滑竿虽然有雨棚,但是挡不住雨势太大,他跟自己一样,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此刻还在强撑着。   “魏陵,我记得我们无仇无怨吧?你带着这么多人,门都不敲就闯进我家,究竟意欲何为?”程铎握紧了手里的铁枪,如果魏陵不给他一个好理由,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程铎,你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我小叔应该是永哥儿的生父,他此番受了重伤,特地前来见他最后一面。”   至于为什么悄无声息地摸进来,是他小叔听说永哥儿嫁了人,想亲眼看看他过得怎么样,不然他就没办法瞑目。   魏陵也尴尬,这大晚上的……幸好程铎和永哥儿规规矩矩地在读书,不然就算他小叔即刻闭眼了,羞愤的永哥儿也怕是不会轻易认他!   屋里窸窸窣窣一阵,很快程铎重新点了灯,拉开了大门。   他长得高大,因为背光看不清样貌,一手提着铁枪的样子威慑力十足,偏偏有人不信邪,提刀就砍了上去。   程铎抬手抵挡,沉重的金鸣之声穿透雨幕,瞬间传得很远。森林里激起一片鸟雀纷飞,虫鸣声仿佛也停了。   “小叔——”魏陵惊了惊,转头正好看见他小叔刚刚放下的右手。   孟极简直不敢看,他怕程铎一枪一个,直接捅穿他这些同僚的脑袋。可让他上前,他也不敢,怂怂地缩在后面。   眼看程铎抬脚踢飞领头的黑衣人,下一枪就要穿透另一个的胸膛,魏陵急了,连忙大叫一声:“程铎,别伤人,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又转头急切道:“小叔,你不想让他们死在程铎手里的话,快让他们退下!”   程铎犹豫了一下,微微错开枪头,一棍把那个身手还算利落的家伙抽翻在地。对方抱着胸口抽搐了一阵,但是听声音,骨头应该没有断。   程铎留手了,可其他黑衣人还是不罢休,提刀又围了上来。   “让他们停下,不然我一箭射穿你的脖子!”永哥儿紧绷着弓弦,捏箭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   他是第一次把箭对着人,这个人还有可能是他的生父。   “你是永哥儿?”魏震远声音沙哑,刚刚问了一句,很快就咳出了满嘴的鲜血。   “……”永哥儿没有心软,再次重申:“让他们停下!”   就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战局中的程铎又踹出来三人,丝毫不落下风。如果不是他收了手,这会儿已经杀出重围了。   魏震远一看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一边咳嗽,一边挥了挥手。   动手的十来个黑衣人仿佛得救一般,飞快地退后,同时把地上受伤的同伴扶了起来。   程铎也回到了永哥儿身边,永哥儿赶紧把他挡在身后,握着弓箭的手也没有放下。   魏震远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满。可是这样方便他和永哥儿说话,因此他也没说什么,专注的打量着永哥儿的眉眼,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确认了什么,心满意足道:“永哥儿,我是你爹。”   魏陵:“……”这会儿知道你是人家爹了?虽说想考验程铎,顺便让手下的将领心服口服,可小叔你有没有考虑过,人家程铎或许压根儿不想走这条路呢?   “哦,你怎么知道你是我爹?”永哥儿这会儿都快气坏了,这人一来就让手下打他相公,还敢说是他爹?   魏震远不以为意:“魏陵说,你有个虎骨哨子?”   “没有!”永哥儿正想把哨子藏起来,又听魏震远道:“那哨子是我十六岁那年打的第一头大家伙,我用它的骨头亲手打磨了一个哨子,你可以拿出来看看,那哨子隐蔽处,刻了个小小的‘魏’字。”   “哈,说得跟真的一样,说不定你就是骗我不识字。”永哥儿犹豫了一下,放低弓箭,扯下哨子递给程铎:“程哥,你帮我看看?”   他其实已经信了,戴着虎骨哨子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上面有字。但他不认识,也不敢拿给别人看。   至于他程哥,中间不是还有魏陵借哨子的事情吗,他怕程哥想起来不高兴,因此绝口不提。   至于确认了要干什么,当然是把哨子还给渣爹,他还以为是他阿么留给他的,结果竟然不是!   “永哥儿,不要!”眼见程铎确认了真伪,永哥儿抬手夺过,嫌弃地扔了过来,魏震远急了,站起来飞身去接。   可他身上有伤,抓住哨子的同时,竟然喷出一大口血,然后生生疼晕了过去。   “小叔!”魏陵等人赶紧围了上去。   “小少爷,你这是何苦?将军伤了内腑,军医都说无药可救了……”一个黑衣人愁容满面地道。   “程哥。”永哥儿不知所措,他就是想把哨子还给他,真没想到他会不管不顾去接……   程铎也有点气永哥儿这个亲爹,他要是这样死了,不是害永哥儿背上弑父的恶名吗?   不过眼见他这么紧张一个哨子,程铎觉得永哥儿他阿么的故事,应该还有内情。   “算了,把他抬进来吧。”不管怎么样,他先把人救活再说,这便宜岳父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他们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好酒,再来一口!   魏震远不愧是当将军的, 毅力惊人,只晕了一小会儿,刚躺到窗边卧榻上就又转醒了过来:“……唔, 魏陵?永哥儿呢?”   永哥儿:“……”   若不是这人真吐了血, 他都怀疑对方是为了骗他们开门使的苦肉计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 他也没有上前,反倒拉着他家程哥一起后退了半步,防备之意非常明显。   魏震远侧头, 顺着魏陵的视线看到了永哥儿,目露恳求:“永哥儿, 我有话想跟你说。”   永哥儿不为所动,依旧站得老远:“你想说什么?”   魏震远给领头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其他人出去,领头的黑衣人看了程铎一眼,有些犹豫:“将军……”   “没事,去吧。”魏震远摆了摆手,于是领头的黑衣人带着众人鱼贯而出,轮到孟极的时候,他看了留在室内的魏陵一眼,乖乖出去了。   魏震远挣扎了一下, 在魏陵的扶持下艰难地坐了起来,腹部有血迹洇洇渗出, 瞬间润湿了外裳,在卧榻上留下一团晕开的血泊。   魏震远再次对着永哥儿招了招手:“永哥儿, 你过来。”   永哥儿眼神复杂, 但还是没动。   魏震远只好道:“你阿么当初留下了一件东西, 我想亲自交给你。”   他说着, 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摸出个牛皮袋,拿出一封保存仔细,但也已经老旧泛黄的信封来。   永哥儿还以为是他阿么留下的信,哑声道:“上面写了什么?”   魏震远不答,见永哥儿始终不肯过来,只好伸手把信封递给了魏陵。   魏陵接过信,转身几步放到永哥儿手上,然后郑重道:“永哥儿,小叔是有苦衷的,你如果要怪,就怪我们大房好了。”   程铎:“……”这家伙还真是永哥儿的哥哥!   永哥儿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发现里面并不是自己以为的信,而是一张四四方方,线条复杂的图形。   “程哥,你看。”永哥儿盯着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于是拿给程铎一起参详。   “这是一张藏宝图。”魏震远眼神也跟着瞄向程铎,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传闻前朝有个胡公,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并且在他去世的时候,带着大笔财宝和妻妾一起去了地下。”   “世上一直流传着胡公的藏宝图,后来有张藏宝图辗转到关外,却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贼盗走。他带着藏宝图逃进图勒城,后被戎人的好几股势力一起堵在了城内,戎人为了找到藏宝图,在图勒城肆意屠杀,导致许多小部落灭族,其中就包括你阿么所在的乌赫族。”   “那我阿么……”   “你阿么因为貌美,戎人留了他一命,还用襁褓中的你威胁他去伺候当时的于浑部首领。但你阿么也不是好欺负的,他在酒里下了药,一刀结果了对方,还盗走了他刚刚到手的藏宝图。”   魏震远想起当年那个精明狡诈的外族哥儿,表情有些骄傲,又有些失落:“不管你信不信,那时我是想娶你阿么的,可是我回到西陵大营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导致我不得不离开……”   他那时还是个毛头小子,第一次去关外见识,就遇到了把他耍得团团转的靳提。他那时恨不得抓到对方打一顿,然后把自己被骗的银子拿回来,谁知道一来二去的,他就下不去手了。   后来意外滚到一处,他虽然懊悔,可跟心爱的人肌肤相亲的美好是无法言喻的,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激动又欢喜的心情。   “什么事比我阿么还重要,你就是不想负责任!”据他的说法,屠城的时候自己都出生了,什么事能耽搁一年之久?   这事魏陵最有发言权,他有些羞愧的道:“不是的,永哥儿,其实是我爹…也就是你大伯,他,他故意拖延。当时的西陵大营各方争斗非常厉害,娶个外族哥儿对魏家来说有害无利,而且他有些误会你阿么……你知道的,乌赫族在外的名声都不太好。”   “后来发生大战,二叔、三叔、四叔接连战死,我爹也受了不小的伤,只能让小叔扶灵回京。但他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爹去接你阿么,还往关外送了信……可惜,我爹并没有照做。你阿么出事后找来,他甚至没去见他一面,只派心腹把人打发走了。”   那心腹是魏家的人,闻弦知音,怕他再来纠缠,直接告诉小婶小叔回京成亲了。   “永哥儿,你别怪小叔,他知道真相后跟我爹大吵了一架,兄弟几乎决裂,直到他临死前小叔才肯说了句算了。”   那时的场景他看着好笑又心酸,他爹拉不下面子认错,可是双眼望着小叔又不肯闭眼。小叔呢,他放不下自己不知在何处的爱人,另一边又是自己的亲大哥……   他爹其实早就后悔了,私底下让他找到小婶了,一定要跟他道歉。他真的不知道小婶生下了小叔的孩子,那心腹回来禀告也没说,因为小婶是一个人去的。   后来小叔在图勒城问了很多人,才逐渐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他在他们住过的院子树下挖出了那张藏宝图,可是小婶却因为这张藏宝图的缘故,连面都不敢露,他小叔当然也找不到人。   程铎&永哥儿:“……”   “可惜,这张藏宝图是一式两份的,靳提留下的这份是地陵内部的地图,具体哪座山我翻遍古籍,直到现在都还没参透。”魏震远说起这个不无遗憾,靳提把这个留给他,应该是想让他找到留给他们的哥儿,可惜他没用,捏在手里十八年也只是废纸一张。   程铎&永哥儿:“……”   两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纠结。   魏震远没注意到他们奇怪的脸色,继续交代道:“永哥儿,我去了之后,是想把魏家军交给你和你大哥的。你是哥儿,可能压不住人,但是程铎可以代为出面。治军以实力说话,希望你不要怪爹。”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永哥儿也没有理由仇恨亲爹了,只得结结巴巴地拒绝道:“我,我不要什么魏家军……”   他边说边抬头望着程铎,见他一脸赞同,顿时高兴起来。   魏震远叹了口气:“永哥儿,大将军何昆泰很可能已经投靠了戎人,若是他睁只眼闭只眼,任由戎人入关劫掠,这西都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魏陵一脸震惊:“什么,大将军也……不是只有元奎吗?”   魏震远摇了摇头:“元奎没那么大本事,能在我们魏家军内部安插奸细。”若不是有内奸里应外合,他们怎么可能败得这么快……   “所以你不让我回营报信,反倒把剩余残部藏起来,让人以为我们魏家军全军覆没了?”   魏震远点点头,其实从孟极拿回通敌卖国的名册开始,何昆泰就表现地非常奇怪,还几次三番阻止他继续查下去。他那时就该想到的,为什么何昆泰那么执着于要看到账册,他根本就是找理由拖延而已!   魏震远交代完一切,似乎强撑着的那口气已经耗完了,虚弱地靠回床上:“永哥儿,你老实告诉我,你阿么是不是…已经……”   永哥儿沉默地点了点头:“嗯,他得了重病,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没了。”   魏震远早已经猜到,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们…竟然生死相隔…十六年了吗?”   希望靳提他走得慢点,等等自己。   “永哥儿,你肯原谅我了吗?”魏震远眼神转黯:“爹真的很想跟你阿么葬在一处,我想亲自去跟他解释……”   亲爹可怜兮兮的,又一次吐了血,永哥儿都要哭了,正要点头,程铎却阻止了他:“等等,若是我把你治好,再帮你杀了那什么大将军,你有没有把握掌控西都大营?”   “你能治好小叔?等等,你看都没看就说能治好,开什么玩笑?!”魏陵不知该喜该怒,可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想放弃,因此斥责完,又满是希望地看着程铎。   永哥儿也一样,他亲爹好像也挺可怜的,他也不是那么想让他死了……   程铎摸了摸他的头:“死马当活马医吧,行不行我也不敢保证。”   魏陵:“……”   程铎说是这么说,却转身回房,从空间里拿出了不少好东西。他正要吩咐魏陵叫人去烧点热水,看着永哥儿,又改变了主意:“永哥儿,你去厨房,多烧点热水。”   永哥儿不疑有他,立马点头:“好。”   话落匆匆跑出去了。   程铎拿出吊瓶,先给魏震远挂上,他失血这么多,肯定是要补液,可惜他没办法输血……还是那句话,死马当活马医吧。   魏陵眼睁睁地看着程铎往他小叔身上扎针头,又给他一个奇怪的瓶子,让他高高举着。   “这,这是什么?”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往人身上注水的,这真的是救命,不是想提前弄死他小叔?   程铎看了他一眼:“放心,我和永哥儿还想过安稳日子呢。”又看着魏震远:“你若是想补偿永哥儿,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死。不然你就算见到了永哥儿他阿么,你要怎么告诉他,自己一天没照顾过永哥儿?”   “!!!”这哥婿还能不能要了!   不过程铎说得对,他死了,就要给永哥儿留下一个烂摊子,永哥儿可是他和靳提唯一的血脉,他不能死!   程铎满意了:“很好,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晕过去。”   他拿出一柄外伤专用的手术刀消毒,这是程钊的小药箱里的,他们末世的人,准备这些外伤用的东西非常常见,必要的时候甚至要把自己的肉削去。   程铎怕感染,用白酒非常细致地把刀淋了一遍,魏震远闻着空气中浓重的酒精味,突然来了精神:“你用的什么酒,给我也来一口?”   程铎想了想,喂他喝了。他又没有麻药,与其生生切肉被痛死,还不如用酒精麻痹一下呢。   “好酒,再来一口!”魏震远觉得值了,临死前还能喝到这种好酒。   然后程铎看到用干净的布沾了白酒给他消毒,他又心里暗道可惜:要是他没受伤就好了,程铎这么大方,换个时候肯定也愿意拿出好酒招待他这个岳父大人!   魏陵:“……”小叔你收敛一点,程铎真的不是那么好性儿,他都要切开你的肚子了! 第85章 ……火锅好吃吗?   “小少爷。”站在门外等待的孟极看到永哥儿从屋里出来, 连忙站直身体叫了一声。   黑衣人首领、也就是魏震远的心腹大将魏厉见状斜了他一眼,这人冲锋陷阵不行,抖机灵倒是不落人下!   魏厉也站了出来:“小少爷, 您怎么出来了, 是不是将军那里需要我们做什么?”   “没有, 我去厨房烧点水。”永哥儿被他们喊的怪不自在的,可是他让他们改口,这些人又不干, 非要这么喊。   他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站在廊下躲雨的黑衣人:“我把东边厢房打开,你们进去躲雨吧, 别站在外面了……”   “不用麻烦小少爷了,我们自己来,小少爷给我们指个方向就行。”魏厉很容易就掌控了局面,一边安排其余人等进屋,一边让孟极随着永哥儿进厨房烧水。   他虽然觉得孟极滑头,但是比起其余木讷不善言辞的将士,孟极确实更合适一些。   至于他自己,小将军在里面召唤,他第一时间就进去了。   这一进去,魏厉就有点傻眼了, 他们将军赤膊躺在卧榻上,露出腹部被血浸湿的断箭头。他其中一条手臂上还插着一根透明的管子, 顺着那根管子往上,他们小将军手里还举着一个怪异的瓶子。   魏陵把药瓶交给魏厉:“你拿着这个。”   “?”   这不是来找小少爷见最后一面了吗, 怎么又变成治伤了?难道他们这位身手了得的姑爷, 是个比军医还厉害的神医?   魏厉不明所以, 但还是把药瓶接了过来, 又看着程铎手里银光锃亮,隐隐泛着锐芒的柳叶刀。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制作地这么精巧的柳叶刀,表面似乎被镀了一层银似的,刀口尖锐锋利,看着确实比军医的工具厉害。   不过这程铎要下刀的对象是他们将军,魏厉不知道他能否信得过,下意识看了眼魏陵:“小将军,这,这能行吗……”   军医都说了,这断箭一旦取出来,将军必定血崩而亡啊。   出乎魏厉预料,魏陵还没说话,脸上围着块布巾遮住口鼻的程铎先开口了:“别说话,人的唾沫里有细菌,喷溅进入伤口容易引发感染。”   细菌和感染……是什么?魏陵和魏厉听得满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明白程铎的意思。   就是说他们的口水有毒呗?难怪他要用布帛把口鼻遮掩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了,屏息凝神看着程铎操作,见他慢慢划开卡在将军身体内的箭头周围,又用一个非常精巧的钳子快速止了血,又把将军的皮肉翻出来仔细清理了一遍,刮出腐肉,洒药,缝合……   这其中最难过的当属他们将军,他身上的肌肉不断地痉挛抽搐,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可他始终没吭一声。   “好了,接下来再给他挂两瓶消炎药,喂点抗生素。他今晚可能会发烧,但是问题不大,你们只需要注意别让他乱动崩了伤口。还有,一会儿热水烧好了替他擦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   一切完成之后,程铎收好工具,看着满头冷汗,唇色惨白,似乎已经陷入昏迷的魏震远,冷静地吩咐道。   他的冷静也让紧张的魏陵两人信了大半,主要是程铎说的很多东西他们都听不懂,而且他拿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就厉害,他们以前从未见过,处理伤口的手法更是比军医干净利落。   如果这样都治不好将军,他们相信这世上也没人能治好他了。   魏陵这会儿看着程铎目光满是奇异,他之前就觉得程铎这人身上有种怪异的矛盾感,这会儿就更甚了。   幸好他是永哥儿的夫婿……   魏陵这会儿只感到庆幸,他为了不让小叔丧失活下去的信心,在他中箭醒来后第一时间把永哥儿的存在告诉了他。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小叔无论如何都要撑到见永哥儿。他原本以为这是自己最后能为小叔做的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程铎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程铎被两人奇异的视线看得不太自在:“你们俩看着他吧,我去厨房看看永哥儿的水烧得怎么样了。”   他进了厨房,刚好看到孟极站在灶台边跟永哥儿说话,他嘴皮子利索,又连比带画的:“……你不知道,那送粮草的小队长还想蒙混过关,结果将军一刀划开袋子,那混着石子儿的陈粮就滚了出来。”   永哥显然听入了迷:“那后来呢?”   “后来咱们整个营的兄弟都出来了,看他们用这种东西敷衍咱们,个个义愤填膺,若不是将军拦着,那送粮的小队长和他的手下怕不是走不出函谷关大营门口。不过将军也没让他们好过,一个个身上收刮干净了,除了兵勇服什么都没留给他们!”   永哥儿笑了:“就该这样,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   “咳——”程铎见两人说得热闹,永哥儿还笑得这么好看,不知怎么有点不舒服,借机打断道:“永哥儿,水好了没有?”   永哥儿闻言立马起身去揭锅盖,随着屋内的水汽蒸腾,他的声音也朦朦胧胧地传来:“好了。”   程铎转头示意孟极:“你兑盆热水端到房里去给魏陵,他急着用。”   “是,我这就去……”孟极被他的眼神看得后背凉飕飕的,动作利落地兑了热水,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天地良心,小少爷虽然漂亮好骗,但他可不敢肖想。他和程铎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利索地在他面前砍了两颗脑袋,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永哥儿到这时才敢问:“程哥,他…怎么样了?”   永哥儿暂时也不知道该称呼那人什么,干脆含糊过去了。   其实他刚一走出门就猜到程哥故意支开他的,大概是不想让他看到他那亲爹身上狰狞的伤口,不过这会儿都让送热水了,应该是没事了吧?   “他没事,箭头已经取出来了,我让魏陵给他擦洗一下,你先别过去……”程铎说着,又开始委屈:“永哥儿,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你,你怎么了?”永哥儿立马紧张起来:“难道刚才打斗的时候伤着了?”   他走到程铎面前,上上下下地摸索,因为两人大炕都滚了好几轮,他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如果不是顾虑到家里还有别人,他都想解开他家相公的衣服仔细看了。   “我没受伤,就是刚才帮忙取箭头,现在手酸得很。”事实上程铎的手上都是老茧,他的力气又大,如今手上连处泛红的地方都没有。   但这并不妨碍永哥儿相信,他殷勤地帮程铎揉着手:“程哥辛苦了。”   程铎将脑袋埋在永哥儿脖颈处,呼出的热气烫得永哥儿缩了缩脑袋,但他喜欢程铎这样的亲近,垂下长睫轻轻地笑了。   他往门外看了看:“程哥,他给的那胡公的藏宝图,是不是……”   程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同一个胡公。”   “啊,那我阿么和他的族人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就为了一张似是而非的藏宝图,最后这东西甚至都没用上……   程铎叹了口气:“人各有命,你别想太多了。”   永哥儿也知道过去的事不能勉强,他就是听完了他阿么的故事,为他感到惋惜而已。   魏震远是在第二天傍晚醒来的,除了四肢乏力,伤口还有些微疼,他感觉自己的状况很好。   “将军,您醒了!”看到他睁眼,旁边立马有人问道。不过他嘴里似乎嚼着东西,口齿含糊不清,空气中也飘荡着一股特别的辛辣。魏震远从未尝过这种辣味,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香。   孟极根本不舍得放下碗,又快速扒拉了几口,抹了抹嘴,才凑过来问:“将军,程大哥说你醒来可能想上茅房,要我扶您起来吗?”   魏震远点了点头,艰难地由孟极扶着坐起来,但是当看到对方拿出一个尿盆,他还是黑了脸。   “不用,扶我去茅房。”魏震远不容拒绝地道。   孟极有些为难:“可是程大哥说,您的伤口还没长好,最好不要乱动……”   魏震远虎眼一瞪:“他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   好吧,你是将军听你的……   孟极无奈,只得帮将军穿上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出了门。   这一出门,空气中热腾腾的辛辣味道就更重了,热气顺着窗缝和屋檐飘散出来,偶尔还传来他手下那群蠢货抢食的声音。   “诶诶欸,你抢什么,这块肉是我下的,要吃你自己下!”   “嘁!于大嘴,老子在战场上帮你挡刀挡箭都挡过,现在吃你一块肉怎么了?”   “这是两码事,我上次还救过你一命呢!战场上可以两肋插刀,但抢我的肉就是不行!”   魏震远忍不住了,转头看着孟极被辣得红通通的嘴巴:“你们吃的是什么?”   别以为他没闻到,这家伙嘴里的香气,跟厢房里飘出来的一模一样!   孟极又用衣袖擦了擦嘴,有点心虚:“将军,你可不能吃火锅,你伤还没好呢!小少爷在厨房里煮了白粥,一会儿我去给您盛一碗?”   “……”   正说着,东厢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带着满身火锅香气的魏陵出现在门口。看到院子里的两人,特别是目光不快地瞪着他的小叔,魏陵顿了顿,尴尬地道:“小叔,你怎么起来了?”   魏震远继续瞪:我要不起来,都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孟极赶紧撇清,顺便告状:“小将军,我都给将军准备尿盆了,他非要自己去茅房。”   魏陵当然知道他小叔的德性,换了是他,大概也不想躺在床上屈辱地使用尿盆。   他对着孟极挥了挥手:“没事,我来,你继续去吃吧。”   孟极欢快地跑了。   魏陵扶着他小叔,边走边解释:“永哥儿和程铎昨晚照顾你一晚上,好不容易守到你烧退了,天亮了才回去睡觉。今天大家一个个都没精神,程铎才提议吃火锅的。”   魏震远:“……火锅好吃吗?”   魏陵想也不想就点头:“好吃!”   “……”   “……” 第86章 我给你们看样东西。   魏震远在边关经营了十几年, 除了函谷关大营,肯定是有自己的秘密经营的,这个地方就是九盘寨。他们的布防被戎人使计突破之后, 剩余的残部就退守到了那里。   如今山上的士兵群龙无首, 魏震远又受伤暂时无法移动, 就只能由魏陵回去主持大局。   魏陵没在程家多待,第三天早上就带着人离开了,只留下了孟极和那个叫余大嘴的校尉。   这两人一文一武, 如果说孟极是个精明爱动脑子的,余大嘴就是个五大三粗的莽夫。   魏震远这么安排其实也是有深意的, 一来他们行事需要低调,羊儿村原本有个外来户就很容易被人注意到,若不是程铎开了砖瓦坊之后有不少人来往,他们说不定连露面都不敢。   二来程铎是个异常彪悍的,没动杀心的时候以一打十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他动用全力。   魏震远私心里其实非常欣赏程铎,如果这人是他手下的士兵,他肯定会一力扶持对方,可他偏偏是自己的哥婿……他好好儿的哥儿自己都没稀罕够呢,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因此魏震远对程铎感觉挺复杂的, 就像大多数岳父一样,他心里再欣赏, 表面还是要嫌弃一二的。   特别是在永哥儿面前。   这天晚上永哥儿一个人坐在桌前理账,因为账册记录和银箱内的铜钱数量有出入, 永哥儿拿着个算盘拨来拨去, 嘴里一直念念有词:“还是少了十文, 我到底哪儿记错了?”   偏偏程铎一声不吭, 帮忙串完铜钱就坐在了一旁喝茶,任由永哥儿一个人苦恼。   卧榻上的魏震远看不下去了:“永哥儿,你都算了三遍了,十文而已,找不到就别找了。我就不信某些人为了十文钱,还敢当着老子的面为难你了!”   说完瞪了程铎一眼,意有所指的对象显而易见。   “不行,账目就该明明白白,不能含糊!不然今天是十文,明天就是一百文,后天一千文了!”永哥儿义正言辞地拒绝,丝毫没领会他这迟来的老父亲关爱。   魏震远窒了窒:“那,那爹从手底下调一个账房给你,你是魏家小少爷,哪用得着亲自做这些斤斤计较的小事。”   “程哥说,请账房的前提是自己要看得懂,不然被下面的人蒙蔽了都不知道。”   自家小哥儿张口闭口都是他程哥,魏震远心里酸溜溜的,忍不住道:“你程哥什么都懂,他怎么不自己来管?”   “我才开始学呢,程哥让我上手管账是为了我好。再说我只管制土坯的账,如果这点账都算不明白,今后怎么帮程哥管整个砖瓦坊?”   永哥儿说完,转过脑袋寻求程铎的肯定,程铎看他把便宜岳父怼的说不出话来,忍笑摸了摸他的脑袋。   “……”魏震远当然知道永哥儿说得是对的,并且程铎也是为了永哥儿好。从他派来的人打探到的消息,程铎出现之前永哥儿那养父的两个儿子把他欺负得够呛,他为了生计奔波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有机会识字和管账?   并且程铎若是单看上了永哥儿的脸,只需在成亲后把他藏在后院伺候自己就成了。如今却费劲心思,教他知书识礼,教他管理家业,尽职尽责比他这个亲爹还甚。   魏震远面对这个拱了自家小白菜的汉子,他对永哥儿好吧他欣慰,可是也酸;他对永哥儿不好吧,他可能会忍不住想灭了对方……   就像永哥儿那两个哥哥,他们有本事就呆在禹方山不要回来,不然他一定会让他们尝尝打不过被人欺凌的滋味!   程铎看差不多了,适时给了便宜岳父台阶下:“永哥儿,魏将军说得对,你已经算了三遍了,出入始终有十文。在当天的账目里找不到,这时候该怎么办呢?”   “找找前面的!”永哥儿经他一提示,突然双眼一亮:“啊,我怎么忘了,我前天给大壮婶少算了十文,今天给她补上了!”   永哥儿边说边往前翻账本,发现前天的自己果然记了一笔,立马高兴起来:“程哥你看,我找到了!”   魏震远又忍不住挑刺了:“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宁愿坐在一旁喝茶也不告诉你。”   永哥儿皱眉,终于发现他亲爹故意针对程哥了,不满道:“程哥该教的都教了,他不说也是为了锻炼我,我的算盘本来就使得不好,多算几遍还能更麻利呢!”   “你干嘛老是针对程哥?他还救了你的命呢,你再这样,我,我就叫大堂哥来接你走了。”   永哥儿垮下了脸,低头不快地写着账目,不肯再看魏震远。   他还以为这个亲爹是疼他的,结果呢,他一个劲儿的破坏自己跟程哥的关系!   他有程哥这么好的相公,才不稀罕他这个亲爹了!   魏震远见永哥儿认真了,顿时有些讪讪地:“永哥儿,爹不是故意的,爹就是怕他对你不好……”   “程哥对我好着呢!”永哥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摸了摸眼睛:“你没出现的时候,程哥是除了我爹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魏震远心上直接又被插了一刀,别看他在永哥儿面前厚着脸皮自称他爹,其实永哥儿一直不肯叫他,他心里难受着呢。   如今他又看到永哥儿抹眼睛,立马手足无措起来:“那,那我来的那晚,他说要惩罚你是怎么回事?”   “?”永哥儿满头雾水,程哥什么时候说要惩罚他了?   倒是程铎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跟永哥了对视一眼,刹那间永哥儿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白净面皮迅速红了。   他,他想起来了!此惩罚非彼惩罚,那是他和程哥之间的闺房情趣!   “你听错了,程哥怎么可能罚、罚我!”为了他程哥的声誉,永哥儿硬着头皮挤出一句。   自家哥儿跟他那夫婿眉来眼去的,没一会儿脸还红了。魏震远初时没看懂,但见小夫夫两个一个不好意思,一个板着脸看不出表情。可没一会儿魏震远就发现,程铎那么沉稳的汉子,耳朵竟然隐隐泛起了血色……   魏震远看得眼皮一跳,不知不觉开始尴尬起来,也跟着轻咳一声:“是、是吗,那就好,是爹误会了。”   又小心翼翼看着永哥儿:“永哥儿你别生气,爹跟你道歉好不好?爹下次不会了。”   “你要跟程哥道歉。”永哥儿是个好说话的哥儿,见魏震远低声下气的,又心软了,不过还是要求他给程铎道歉。   魏震远心知自己大意了,他这个哥婿在他家哥儿心里的地位不是一般高,只能识趣地照做。   程铎倒是没往心里去,一来魏震远就是刚找到亲生哥儿,忍不住想闹点动静吸引他的注意力;二来魏震远其实已经接受他了,若是不把他当自己人,他不会当面挑他的刺。   这家伙现在就跟个老小孩一样,闹腾就闹腾点吧,他家永哥儿有办法治他!   魏震远养病的这段时间,西都果然乱起来了,开始有小股的戎人入关劫掠,连以往只抢商队的山贼团伙也开始不安分,冒充戎人四处作乱。   很快西都境内传出流言,戎人入关是因为魏家军在函谷关大败。从将士到士兵死的死,逃的逃,主将魏震远,连同他的心腹将领全部不见踪影。   后又有小道消息称,武威将军元奎找到了魏震远通敌卖国的证据,这次战败很可能是故意为之。   魏陵收到消息,连夜骑马来找魏震远商谈:“将军,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个陷阱,元奎这么快就拿出证据,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百口莫辩!”   他们这会儿冒头是死,不冒头也是死。   魏厉唾了一口:“他娘的,幸好将军英明,不然我们战败后逃回西陵,说不定已经被人灭口了!”   “将军,我们要怎么办?”   魏震远沉默地摇了摇头,何昆泰藏得太好了,唯一能作为证据的名册已经被他交了上去。以何昆泰的谨慎,他是绝对不会再留下的。   而元奎拿出的所谓“证据”,肯定有戎人的手笔。今上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傅太后和世家忙着内斗,任一一方都想拉拢何昆泰,他们拿出切实证据都很难脱身,更何况什么都没有?   “如今之际,不是该派人快马加鞭,赶在何昆泰谎报军情之前,接回诸位的家人?”程铎突然道。   魏震远和魏陵同时一震,魏陵道:“程铎你什么意思?”   程铎淡定一晒:“朝廷昏庸,连守边大将都投敌了,你们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程铎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便宜岳父和大舅子要么背上叛国罪被赐死,要么只能造反了。而他们一死,永哥儿的身份很可能也瞒不住了,所以他们绝不能走上那条路。   其余将领面面相觑,虽然觉得程铎有些惊世骇俗。可是转念一想,左右都是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们还有家人。   这么一想,有五六个将领都松动了:“将军!”“将军……”   魏震远苦笑,魏家世代忠良,难道百年清名要葬送在他手上?   别说他爹魏老侯爷还活着,就说他死去的四个哥哥,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   永哥儿看他不答,有些紧张了:“爹?”   别怪他狡诈,在这个节骨眼上喊人。他相公都说出那种话了,万一他爹不答应,那程哥就危险了。   魏震远果然激动起来:“永哥儿,你喊我什么?”   永哥儿抿了抿唇,有了第一声,后面容易出口多了:“爹,你就按程哥说的做吧?程哥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信他一次好不好?”   魏震远一窒,他家哥儿胳膊肘都拐到关外去了,好不容易喊他一声爹,还是为了他家相公!   不过永哥儿都求他了,魏震远想到自己临死来见最后一面,最后却变成了拖累永哥儿……这怎么行!   他看向魏陵,魏陵眼神闪烁了一下:“将军你别看我,我出来的时候祖父都说了,让我们见机行事,不用拘泥朝廷规矩。”   魏陵当时听着不觉得如何,如今再看,他祖父可能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他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没见过。何况他的五个儿子,如今只剩下小叔一个,孙辈也就只有他了。   可以说为大夏尽忠职守一辈子,根本没落下什么好。   魏震远有些动摇了,可是想到双方悬殊的兵力,他又只能苦笑。   西北雄狮十七八万,他们魏家军如今剩下不到两万人,要怎么取胜?   “岳父大人,我之前说帮你们杀了何昆泰,并不是开玩笑。他虽是大将军,身边近卫和将领不少,但他总要出营吧?只要他敢出来,我就有把握杀他。”   主要将领死了,余下的人一盘散沙,就容易收服多了。   程铎见魏震远还不相信,让他屏退其余人,只留下了大舅子魏陵一个:“我给你们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永哥儿已经猜到了,感动地拉住了他的手:“程哥。”   程铎故意开玩笑:“你爹收了这个,以后总没底气再找我的麻烦了。”   魏震远瞪了他一眼,难道程铎想拿个酒瓶子就让他消停?他做梦!   魏震远第一时间就想到程铎给他治伤时拿出的白玉酒瓶,那东西连酒带瓶,应该能值个千八百两。不过他可能小看了养军队的费用,朝堂每年给的军费起码是几十万两! 第87章 老子哥婿给的孝敬银子不行吗!   程铎松开了永哥儿的手, 然后走向院子里唯一的一座假山。   见他双手放在假山上面,状似要将其挪开,魏陵连忙上前道:“我来帮你。”   “不用, 你帮我看着点就行。”   他话说的肯定, 魏陵只能站开一点, 疑惑地道:“这假山看起来是实心的,你一个人能行吗?”   事实上,魏陵觉得自己和程铎一起, 都不一定能挪开这座假山,程铎似乎有些托大了?   可他话音刚落, 就见程铎双臂肌肉偾起,手下一个用力,那近千斤重的假山很快发出不堪忍受的簌簌声……随着假山一点点被挪开,一道镶着铁环的铁门赫然出现在四人眼前。   “密室?”魏震远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程铎竟然把密室修在假山下面。而且他的力气也太大了吧?就连他麾下最悍勇的猛将,恐怕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把这假山举起来!   魏陵显然也这么觉得,并且他之前跟程铎交过手的,一眼就看出了异常:“你的力气似乎变得更大了?”   程铎本来就天生神力,难道这玩意儿还能增长的?   “是大了一点。”程铎跟永哥儿对视一眼,对于程铎的来历, 两人都没有交底的打算。   程铎单膝跪地,轻松拉开了铁门, 随着日光照进去,那漆黑的地道竟然依次亮了起了。   魏陵轻“嘶”了一口:“夜光石?”   他怀疑地看了眼程铎, 这人竟然什么来历, 竟然大手笔地用价值连城的夜光石来照明?而且每颗都是均匀的拳头大小, 粗略一看, 就这短短的地道里就有五六颗了!   魏震远也一样,不过让他略微放心的是,永哥儿一脸习以为常,显然是知情的。   两人以为地道已经是大手笔了,没想到穿过地道,进入另一道门内,才见识到什么是宝石满地乱滚,金银堆砌成山!   金银的反光,加上头顶一圈的夜光石,将正常屋子大小的密室照得宛如白昼,魏震远和魏陵僵硬地站在密室里,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这些金银珠宝,都是真的吗?   魏震远喉咙有些发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永、永哥儿,你和程铎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永哥儿看了程铎一眼,白皙的俊脸有些微泛红:“这就是那个胡公的宝藏啊。”   “不可能!”魏震远想也不想就反驳:“我才把地图交给你几天?何况你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去过?”   他家哥儿和哥婿明明每天都在砖瓦坊忙碌,他闲得无聊,也会让孟极扶他去土坯仓库看看,有时候还一坐一下午,完全没发现异常。   程铎道:“当然是你们来之前,宝藏就在这儿了,不然我和永哥儿平白无故,在自家院子里修个密室干嘛?”   “什么意思,你们早就找到胡公的宝藏了?”   “嗯。”永哥儿摸摸鼻子:“其实那胡公藏宝的山头就在程哥家后面,他打猎的时候意外发现的,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永哥儿选择了说谎,一来他不想让亲爹知道,自己为了救程哥,跟他一起掉下了山;二来这宝藏本来就是程哥带回来的,他根本没出什么力,这样一来,他亲爹也不能找借口抹杀程哥的贡献了。   “不是,是我和永哥儿一起找到的。”程铎摸了摸永哥儿后脑,他的心意他很心领,可他并不在意这点虚名。   永哥儿抓住了他的手,急道:“不是,若不是你提议回去看看,我根本就想不起来。”   自家哥儿哥婿为谁发现宝藏的功劳大争了起来,魏震远忍了忍,想笑又没好气:“行了,爹知道你程哥功劳大,不会让他白白吃亏的,成了吧?”   有了这么多财宝,别说造反,他连天都敢去捅一捅!   自家哥儿和哥婿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大了,两人感情又好,若是靳提能够看到,肯定会开心的吧?   魏震远这会儿是完全信任程铎了,倒不是因为程铎给他银子。而是他有这么多财富,却依然娶了他的永哥儿,跟他一起窝在小小的山村里经营砖瓦坊。   若程铎是个没甚见识的乡土村夫他还不觉得如何,偏偏他眼界身手样样不缺,魏震远就不信他不知道,有了这笔财富意味着什么!   》》》   从地下密室出来,魏震远重新召集众人,魏厉他们早就等着了,见魏震远一扫方才的颓势,满脸红光,心里顿时有底了:“将军?”   魏震远以茶代酒,举杯道:“朝廷腐朽,傅氏把持朝政,军费年年欠拨,导致关边士兵冻死饿死无数。如今何昆泰投靠戎人,坑杀我魏家军兄弟,又构陷我等于不义,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精神一震,齐声道:“末将等听将军的!”   “但凭将军驱使!”   “将军,咱们造反吧?”“说得对,咱们反了!”   “好。”魏震远豪爽大笑,然后举杯一饮而尽,狠狠砸在地上:“本将军就带领诸位,反他娘的!”   “将军英明!”   魏震远接着吩咐:“魏厉,你带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接回侯爷他们。半路若是遇上何昆泰的信使,格杀勿论!魏陵,你派人潜回西陵大营,查探何昆泰等人的出行规律和路线。记住,不要打草惊蛇,一个月之后我们再动手。”   这是魏震远和程铎提前商量好的,因为魏厉赶回京城需要时间,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把暗杀时间推迟了一个月。   两人齐声拱手:“属下领命!”   “等等,我还有个主意!”程铎突然道。   “什么?”   “其实魏厉回京之后,还可以这么做……”   程铎的意思,魏厉等人与其上演金蝉脱壳,不如把京城乃至整个大夏的浑水搅起来。   其实大夏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各地藩王郡守蠢蠢而动,朝廷名存实亡,只是没人愿意出头而已。   既然这样,程铎干脆给他们一个契机。这事说来也容易,只要魏厉他们布置一番,让雨水冲开某个神庙,露出预示新帝登基的石碑天书,然后再收买人大肆宣扬一番就可以了。   这个新帝的不二人选,当然非傅太后莫属了。因为傅太后并非皇帝亲祖母,又牢牢把持着朝政,连如今的小皇帝,都是她从夏氏皇族里面挑的傀儡。   石碑天书一出,有心首先就会怀疑这是不是傅氏的手笔,毕竟她有谋朝篡位的实力与资本。不管小皇帝如何反应,各地藩王和郡守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闹大,顺便打出清君侧的旗帜,实则趁机独立,不再受朝廷驱使。   南有夏成王,东有江东郡守,这两个一个姓夏,掌握二十万兵权;一个占尽地势之优,有钱有兵。   他就不信给他们机会,这水还浑不起来。   而京城的水越浑,魏厉他们越容易带人离开,等傅太后发现不对的时候,他们这群始作俑者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对朝廷的事这么了解?”魏震远感觉后背有点发凉,若他没猜错的话,程铎是刚刚才想出这条祸水东引的计谋吧?   短短一盏茶时间,他就把布局和人心都算了进去,这也太可怕了!   程铎很坦然地耸肩:“我有个朋友是二十里坡开酒楼的,他的家族在京城有产业,闲暇时我们就聊了一些。还有,这种小计谋在我们那么都是烂大街的套路,不是我想的。”   套路不怕老,管用就行。   “套路…是什么?”魏陵很有好奇精神地问。   程铎就把自己跟谢源做生意时,什么免费送冰水骗人进门,然后看似省钱的拼盘套餐,集印章升级贵宾卡……   “这些就叫作套路,在我们那里这些都是别人玩儿剩下的,若不是因为……后面出了事,大家还在不停地推陈出新。”   “……”   “……”   全场鸦雀无声,包括魏震远和魏陵叔侄,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将领抓抓脑袋:“原来这些也算骗人吗,我怎么看都觉得客人占便宜了?”   “我也没想明白……”   “难怪我那个表弟做生意老是亏钱,他太傻了!”   “你好意思说别人傻,叫你设伏你连前后包抄都不懂!”   程铎很想抬手扶额:跟这么一群人一起造反,他是不是选错队友了?   魏震远也感觉有点丢脸,喝了一声:“好了,别吵,继续说正事!”   永哥儿笑着看了看亲爹,又看看程铎,偷偷抓住了他的手。程铎瞬间释然了,算了,不是便宜岳父的手下太蠢,而是未来的人套路太多,他不该对他们期望太高……   魏厉临走前,魏震远丢了包东西到他怀里:“这些应该够你们用了!”   据程铎的说法,魏厉他们又要弄石碑装神弄鬼,又要收买人传播流言,需要的银子不少。   魏厉打开包袱,看到满包的银锭子都惊呆了:“将军,你哪儿来的银子?”   别人不知道,他身为将军的心腹还不知道吗,他们将军穷得很,都厚着脸皮借钱不还了!   当然,这个借钱不还的对象,非他们小将军莫属。   魏震远脸上挂不住,发火踹了他一脚:“滚犊子,老子哥婿给的孝敬银子不行吗!”   踹完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地直吸冷气。   魏厉同情地看了程铎一眼,这下好了,将军连自己的哥婿都不放过了!   但他没敢等将军再发火,大手一挥带着几个将领飞快地跑了。他们的马停在村外树林里,还带了不少士兵来,一行人也不必回九盘寨了,直接上路就好。   魏厉走了,魏陵也要回去部署,临走前,他想多留些人给魏震远:“小叔,现在戎人四处烧杀抢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轮到羊儿村了……”   魏震远大手一挥:“放心,你小叔我只是受伤,又不是断手断脚了,戎人来了老子也杀得动!”   何况羊儿村也不是全无防备,村长就组织了一群村里的壮丁,日夜巡逻。   说到这些巡逻的村民,魏陵就有点无语,他们这么大群人偷偷摸进村里他们都毫无察觉,戎人来了他们能顶什么用?   孟极已经跟随魏厉去京城了,现在除了余大嘴,魏震远身边就只有程铎和永哥儿了。   魏陵还想再劝,就听程铎道:“确实该多留几个人,我和永哥儿打算去趟禹方山,接李岳父回来。”   之前担心魏震远伤情反复,他们都没敢提。好在禹方山一带贫瘠,又有重兵把守,一般劫掠的戎人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去。   不过李旺一直呆在禹方山也不好,所以程铎和永哥儿商量之后,决定亲自去接人。   魏陵吃了一惊:“永哥儿也去?”   魏震远又酸了:“永哥儿,爹的伤口还没好呢,你让程铎去就行了。”他们好不容易父子相认,就不能留下来陪陪他么?   说起禹方山,魏陵突然想起了什么:“糟了!李叔是拿着我的信件去的,若是被何昆泰的人知晓,他可能会有麻烦!”   “什么?!” 第88章 他决定提前动手。   李旺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 他当初来禹方山赎人,是凭借魏陵的面子。如今魏家军出事,分管这里的把总收到消息, 就开始动起了心思。   这把总姓石, 人称石把总。   石把总让人把李旺父子叫来, 也不说什么事,话里话外打听他跟魏陵的关系。   李旺是个老实人,除了拿信赎人, 从来没有仗着魏陵的关系吹嘘,这会儿也就老实说了:“把、把总大人, 我跟魏公子其实就见过一面……他是我那哥婿在外结交的朋友。”   “哦,你那哥婿又是什么人?”石把总问。   这次李旺还没开口,李长荣就抢着说了:“我那弟哥儿的夫婿可厉害了,他身手了得,还认识二十里坡做生意的大少爷!”   说完还瞪了李旺一眼,觉得他爹老实过头了。   李长荣心想他把程铎说得厉害点儿,这石把总就不会找他们麻烦了,殊不知他越是这么说,石把总心里越是生疑。   李旺吓了一跳:“大人你别听他瞎说,程铎其实就是我们村的一个猎户, 他没什么大本事……”   “一个猎户?”石把总皮笑肉不笑:“那他还挺交游广阔的,竟然又是结交军营将士, 又是结交做生意的?”   石把总又问了程铎的来历,当他听到程铎不是本地人, 貌似是逃荒来的, 心里更是确定了大半。   李旺父子不知为何他要盘问这些, 面面相觑, 心里都有点慌。   恰在这时,有人从门外掀帘进来,毕恭毕敬走到石把总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李旺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初丁头送东西过来的时候,还对他说过好话的监工。   那监工面无表情,也不看他们,李旺心里“咯噔”一下,那种不好的预感更是强烈。   果然,那监工越说,石把总越是双眼放光,最后竟然大笑了起来:“好小子,若是让老子立了功,老子不会忘了你的!”   石把总在那监工背后拍了拍,然后沉下脸,对外吆喝一声:“来人,把他们三个抓起来!”   李旺父子顿时慌了:“大人?”   李长贵道:“你凭什么抓我们!”   他们当初明明是被误抓,难道石把总出尔反尔了?   “老子不止抓你们,老子还要拿你们回营请功呢!”石把总冷笑连连:“你们不知道吧,魏震远连同魏家军上下已经投靠了戎人,如今谁有他们的消息,谁就能升官发财!”   李长荣这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大人,我爹都说了,我们跟那魏小将军根本就不熟!”   石把总上前踹了他一脚:“你们是不熟,但你们那哥婿可就不一定了。”   他有点见识,一听就知道什么逃荒都是假的,明明南方更富庶,逃荒怎么可能往西北来?   他觉得程铎就是魏家的探子,之所以落户羊儿村,就是想找个猎户身份隐藏自己,然后为魏家办事。   就是这探子做什么不好,竟然娶了村里的哥儿,难怪会把到手的功劳送到他面前来!   石把总不敢擅自做主,当下就调了一队人手,打算即刻启程把人押回大营,等候将军发落。   来禹方山的都是囚犯,他们营帐里别的没有,锁链和囚车倒是应有尽有。   再次被拷上锁链,坐上囚车,李长荣哥俩脸都白了,在路上一个劲儿的咒骂程铎,说他是戎人走狗,害人精!   他们这么做,其实也是想向石把总表明他们是清白无辜的,可惜石把总忙着赶路,根本懒得理会。   他心里清楚,就算李旺他们确实是普通村民不知情,但他们跟探子有关系,将军是宁可杀错不会放过的。   至于他自己,他只管在将军面前露脸,管他们死活!   只有李旺满脸颓丧,沉默不言。早知道会连累永哥儿,他当初就该不管那逆子的腿,坚持跟丁头他们一起回去。   不过这样好像也不保险,石把总看过那封信,他早晚会找到羊儿村去……   李旺脑子里很乱,他想给永哥儿通风报信,可这会儿又自身难保,不知该怎么办。   李长荣两个正骂的欢,山路尽头突然出现一道高大身影,提着铁枪仿若杀神降临。   对方冷笑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来救你们。”   他就知道,这两个家伙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送物资的时候欢天喜地,这会儿被连累了,就避之不及,什么都只想要好的,他们怎么不上天呢!   两兄弟一窒,接着又欢喜起来:“程铎——”   “把总大人,他就是程铎!”   “原来是你!”把总抽刀大笑:“老子正愁没地方找人,你竟然还敢出现?程铎是吧,你敢一个人来,老子敬你是条汉子。等到了将军面前,老子一定求他给你留条全尸!”   程铎也不犹豫,点点头:“行,一言为定。”   反正他今天带的铁枪,大不了不捅人脖子!   然后李旺父子就见识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真的是招招毙命的那种,路边树林里还不时有人放箭支援……不过一盏茶功夫,石把总和他的小队就一个活人都不剩了。   李旺他们何时见过这种阵仗,胆子都快吓破了,李长荣和李长贵兄弟俩更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们现在把话收回去,还来得及吗?   李长荣感觉脸上溅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随手一抹,就抹了满手血迹,他忍不住尖叫起来:“啊——”   “闭嘴。”程铎沉喝了一声:“若是把别人引来,我就送你跟他们一起上路。”   李长荣被他瞪了一眼,顿时浑身抖如筛糠,下-身一个没控制住,尿了。   李长贵跟他抱在一起,当然也被他洇湿了裤子,惹得满身骚味。   程铎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用枪头对着囚车缝隙轻轻一撬,只听“咔”地一声,木制牢笼应声而开。   “程哥。”永哥儿这时也从树上下来了,看着满地的死尸,虽然表情隐隐有些不适,但他还是尽量摆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不想让他程哥伤心。   说到底程哥杀人都是为了他,救的也是他爹。   “程哥,你没受伤吧?”   “没。”程铎摇了摇头,其实手臂内侧刮到一处,不过他不想让永哥儿担心,因此也没提。   “永哥儿,你,你,你怎么也来了?”李旺脸色惨白,突然看到永哥儿,不知怎么,突然有种喊他“快跑”的冲动。   他这会儿脑子里嗡嗡作响,直到被永哥儿扶下地,程铎又把他脚上的锁链斩断,他都没反应过来。   “爹,你别怕,程哥他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吓人。”永哥儿抚着他爹的后背,见他爹吓得魂不守舍,双手一个劲儿的颤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怕了。   李旺:“……”   跟对待他两个逆子的凶悍相比,程铎对他确实挺温柔的。   永哥儿正想顺着他爹的视线回头,李旺突然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别看!”   程铎正逼着那两个逆子换裤子,然后抬尸体丢到山崖下呢。   如果不看这满地的狼藉和血0腥,这番场景其实挺好笑的。李旺一直盼着有人帮他教训这两个逆子,一想到刚刚他们怪程铎,怪永哥儿,怪他的举动,李旺就一点都不心疼!   该!   李长荣和李长贵哭丧着脸,动作稍稍慢了一步,程铎的铁枪就抽过来了。他们还不能找爹和永哥儿求救,因为那两人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叫了只会被程铎抽得更厉害。   但是别说,这些尸体看得多了好像就习惯了。   并且他们刚刚找裤子换的时候,还在那两个士兵身上找到一些银子。如果不是程铎凶巴巴的盯着,他们可能会忍不住发点死人财……   李长荣兄弟就是典型的胆小又欺善怕恶,当程铎比死人还可怕的时候,他们就什么都能克服了。   处理了尸体,又草草清理了现场,程铎招呼永哥儿他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走。”   永哥儿连忙把他爹扶起来:“爹,你还能走吗?”   “能!”李旺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永哥儿身后背着箭袋:“刚刚躲起来放箭的是你?”   “对,我跟魏小将军学的,爹觉得我的箭法怎么样?”永哥儿期待地看着他爹,想听他夸自己两句。   谁知李旺瞪着老眼阻止了他,同时压低声音道:“说什么呢,你就不怕他生气?”   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他当初是挺生气的。”永哥儿想起他程哥不准他跟大堂哥来往的画面,笑眯眯地看了背对着他们的程铎一眼,谁知他像是背后有眼睛的似的,很快看了回来。   李旺吓了一跳,不自觉捏紧了永哥儿的袖子。永哥儿也不敢再吓他爹了,连忙说了实话:“爹,其实魏小将军是我的大堂哥。”   “你说啥,什么大堂哥?”李旺没反应过来。   “爹,你别激动,我们边走边说……”永哥儿担心程铎催,一边扶着他爹上路,一边把他找到亲爹的事情说了,末了又安慰李旺道:“爹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你始终是我爹。”   李旺听完有些恍惚,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怀疑永哥儿的孝心,他们父子十几年,永哥儿是什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就是靳提公子,可惜了!那时永哥儿他亲爹应该在找他吧,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偏偏临死都没等到一个结果……   与他相比,李长荣和李长贵哥俩就不知道该喜该忧了。   永哥儿他爹竟然是个将军!可这个将军现在已经被打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他们现在要说没关系,估计也晚了!   李长荣和李长贵想到被他们丢下山崖的尸体,满脸颓丧地低下了头……   程铎看了他们一眼,离这两个家伙彻底绝望还早呢。等他们上了九盘山,他就把他们交给魏陵训练,不把他们训出个人样,这两个家伙别想离开军营了!   没错,程铎此番带路是去九盘山的。石把总他们失踪的消息最多能瞒个三五天,为了不暴露羊儿村,他决定提前动手。 第89章 我手上有件神兵利器。   九盘山山如其名, 地形交错复杂,岔道隘口极多。就算有当地人带路,想悄无声息摸进山上的营地, 也不是一件易事。   幸好魏家军有独特的联络方式, 程铎取出一支短笛, 按三长两短的方式规律吹响,清脆悦耳的鸟鸣很快响彻山林间。   没多久,林中传来鸟叫回应, 程铎又吹了几声。   很快,衣料摩擦树叶的窸窣伴随脚步声传来, 有两个猎户打扮的高大汉子出现在程铎等人眼前。   “你们是什么人,来九盘山做什么?”其中一个汉子看看永哥儿,又看看程铎,将信将疑地问。   永哥儿取出一枚令牌:“我们来找人的。”   那两人认出是将军的东西,喜道:“小少爷,您终于来了!小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几位请跟我们来。”   两人态度恭敬,行动间身形敏捷,一看就是练家子。   李长荣和李长贵一开始还有些忐忑,但沿途哨卡的士兵对他们一行只有好奇和尊敬,并无敌意。   再一看到山上布置简单却规模宏大的营寨, 还有营地中站岗以及走动的大量士兵……一想到这些人是永哥儿亲爹的手下,两人对视一眼, 又开始变得得意起来。   他们怎么说也是永哥儿的大哥二哥,让永哥儿那将军爹给他们安排一个把总当当, 总不为过吧?   他两人见识浅薄, 长这么大见过最威风的人物就是石把总, 这会儿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就暗搓搓地打起了主意。   但是可惜,两人的幻想刚刚升起,前来门口迎接的魏陵就收到了凌天的眼神暗示,他大手一挥:“把他们两个送到新兵营去,交代营长看好了,人跑了我唯他是问!”   “是!”   站岗的士兵中很快出来四人,抓住李长荣李长贵的肩膀一按,就要把他们拖走。   李长荣慌了:“等等,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永哥儿的大哥二哥!”   李旺也有点紧张:“永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永哥儿还没回应,魏陵就笑着安抚了李旺:“李叔,我就是让他们练练,放心,不会伤筋动骨的。”   “人不立不成器,他们年纪都不小了,爹你再护着他们,对他们没好处。”程铎也劝道。   李旺还是第一次听程铎喊他“爹”呢,手一抖,稀里糊涂就同意了。   不过亲眼看着两个败家子大喊大叫地被带走,李旺也没试图做什么。   他都看见了,门口站岗的还有十来岁的孩子呢。人家皮肤晒得黝黑,眼神坚毅,身板笔直,他这两个不孝子差得远了。   李旺这几天受到的惊吓不小,加上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一进营寨魏陵就安排他休息去了。   程铎和永哥儿也去安排的房间洗漱了一下,他们风尘仆仆五六天了,一刻也没敢停歇,找到人就转道来了九盘山。期间还怕引起注意,路过村庄也没敢进去采买和歇脚。   这还多亏了程铎的空间,他们假装从包袱里拿馒头和饼出来,李旺父子三个竟然没觉得不对。   其实这也是空间太神异的关系,他们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何况程铎拿的都是耐放的干粮,现在天气已经渐渐凉下来,干粮放个三五天不坏并不奇怪。   洗漱之后,程铎带着永哥儿来到议事大厅,魏陵和魏家军主要的将领都在,其中大部分还是之前见过的。   程铎把提前动手的打算说了,魏陵面露难色:“这…可能有点难,据探子回报,最近何昆泰龟缩在大营里,连三日一次的跑马都不去了,大概就是防着我们。”   “如今要引他出来,除非我们主动现身,但这样一来,何昆泰肯定会带出大批人马……”   程铎点点头,魏陵说的确实是个难点:他虽然有枪,可射程有限,加上还要一起干掉何昆泰的心腹大将,不然打草惊蛇,以后再想动手就麻烦了。   他想了想:“你们军营,有没有什么场合,所有叫得出名字的将领都会出现的?”   “京城的太监来传旨?”   “你傻呀,迎接圣旨最多出营十里,而且我们要怎么拿到宫牌,骗过何昆泰?”   魏陵突然想起一事:“我记得前些年从关外送来战马,有名有姓的将领都去了,还一起跑了马。”   他们这些当兵的虽然各自有习惯的战马,可是看见高大神峻的,还是会忍不住骑上跑几圈。   其实戎人是不允许马场卖马给大夏人的,但耐不住马贩子高价收购,所以还是会有些小部落偷偷地卖。   程铎想到魏陵说何昆泰有跑马的习惯,突然心里一动:“我们可以伪装成关外的马贩子。”   魏陵皱眉:“可是没有熟悉的人牵头,何昆泰没那么容易上当。”   “我那儿倒有个朋友,人脉挺广……”   永哥儿侧头:“程哥你说的是谢大少?他会愿意冒险吗?”   “总要试试。”程铎有把握,谢源这人有底线,不同意也决计不会出卖他。   至于他愿不愿意冒险,商人重利,谢家最大的短板不就是因为没有靠山?   》》》   “程兄,什么事这么神秘,非要进屋才说?”谢源看了看程铎,又看了看他身后关门的永哥儿,不知道这夫夫俩搞什么。   程铎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接下来要干件大事,如果你愿意帮忙,我敢保你谢家今后在西都无人敢惹。”   谢源倒茶的手一抖:“程兄,你,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程铎挺严肃的,确实不像……   谢源知道,程铎肯透露这些已经是信任了,如果他不想参与,这个时候点到为止最好。   但谢源没有喊停,他垂眸想了想,跟着深吸了口气:“我能相信你吗?”   程铎突然笑了:“这话不该是我问你?”   永哥儿看着他们两个,眼神有些紧张。   但谢源看到永哥儿,不知怎么突然就笑了,程铎连这种时候都带着永哥儿,显然是有把握了?   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就问出来了。   “我也不瞒你,我手上有件神兵利器。”程铎道。   “什么神兵利器?”有了白酒和火锅打底,谢源对程铎的说辞丝毫不怀疑,反而有些期待。   “有没有稍微清净一点的地方,我们可以测试一下。”   谢源略一沉吟:“可以,你们跟我来。”   谢源坐上马车,刚一出城就后悔了——他没想到程铎还有这么多同伴!   这些训练有素的汉子骑着高头大马,看见他们的马车,缰绳一拉就围拢了上来,简直跟要绑架他没什么两样……   “少爷,他们是什么人,咱、咱们还继续走吗?”赶马车的谢三看见这种阵仗,吓得嘴都抖了。   谢源:“……”他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谢少爷你别怕,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永哥儿见谢源头上冒汗,主动安慰了一句。   谢源睨了他一眼,感觉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可这贼船他不想上也上了……谢源抹了把脸,扬声对着外面的谢三道:“没关系,都是认识的,继续往前走。”   “是,少爷。”   谢少爷这么敞亮,他们再遮遮掩掩的,似乎不妥?   永哥儿转头看着程铎:“程哥?”   程铎明白永哥儿的意思,点点头,对着谢源道:“实不相瞒,外面领头的骑士就是魏小将军。”   谢源眼皮一跳:“哪个魏小将军?不、不会是那个,通敌卖国的……”   程铎点头。   永哥儿却道:“不是,魏家军是被陷害的,真正通敌的是大将军何昆泰……”   谢源听完若有所思,这样也说得通,他当初还以为是西陵大营损失惨重,才抽调不出人手解决劫掠的戎人呢!   而且二十里坡一点事都没有,一方面是因为守备森严,一方面恐怕是因为他们这些商户交的银子,都流进了大将军的口袋。   若他是大将军,肯定也不允许别人到他口袋里掏钱。   如果是这样,那程铎说的大事就好理解了,就是不知道他那神兵,究竟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   谢源咬了咬牙,他们谢家就像块肥美的好肉,人人都想来咬上一口。自小见识他父亲跟人陪笑脸,若说谢源心里没点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还有安哥儿的家人,他们是流放的罪臣,没有特赦是不能离开关边苦寒之地的,不然他早把人接到城里了,哪用得着安哥儿担心……   谢源跟石把总一样,都把程铎当成谢家军的探子,并且地位还不低的那种,不然程铎也不敢跟他那么保证?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魏小将军摸了摸永哥儿的头,似乎对他很是亲近。   这还得了?!   谢源觉得程铎头上有点绿,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就听到永哥儿喊了一声:“大堂哥。”   “原来是堂哥啊。”他差点以为程铎头顶绿了!   程铎白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谢源表情讪讪地笑了一下,跟着又反应过来:“等等,永哥儿竟是魏将军之子?!”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永哥儿现在变化是挺大的,可他始终记得,他们第一次在大街上见面的时候,他浑身灰扑扑的,脸上、手上都是冻疮,那些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永哥儿的身世有些复杂,现在不好解释,以后再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的事,他确实是魏震远魏将军的孩子没错。”   不得不说,程铎一如往常的态度给了谢源莫大的安全感,而且他明明可以不跟自己透露这些的,但他还是说了……   “走吧,我们去练武场。”谢源摸摸鼻子,带着众人就要往别院里走。   程铎摇头道:“不用,后面是草地吧,我们去那边打猎。”   谢源和魏陵等人都是一脸莫名,测试神兵难道不是练武场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吗?   他们都以为程铎手里的,是把削铁如泥的大刀,或者吹毛断发的利剑什么的。   众人牵着马,满头雾水地去了后方一望无际的草地,想在这里打猎,估计只能猎兔子了?   但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响,天空中有道小小的黑影,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你们看天上!”   “那是什么?”   “好像是只鹰?”   “这么高的地方,难道是他打下来的?”魏陵左手边的将领惊讶地看了眼程铎,然后翻身上马,朝着猎物掉落的方向跑去。   他很快去而复返,手上提着刚刚掉下来的猎物,果然是一只鹰。   魏陵结果那鹰仔细看了一下,在脖子上发现了一个血窟窿,然后他掏出刀,将里面的东西挖了出来:“这是…铁砂?”   “这个叫子弹,里面装了火药,可在三里之内置人于死地。”程铎解释,末世的枪经过了改良,不但提高了射程,在消音方面做得尤其出色。   “三里?!”在场将领都吃了一惊,看着程铎手里那怪模怪样的神兵,都感觉自己后脖颈有点凉。   三里之外,若是对方有心隐藏,他们怕是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就下去见阎王去了。   倒是魏陵想到了重点:“这个子弹,是不是有次数限制?”   “对,一个弹夹六十发,我的成功率在八成,算四十五吧。”   这也很恐怖了,要知道刚刚对方发动,他们在旁边都只听到了一点细微声响。若是身旁的同伴一个接一个莫名倒地,他们怕是胆子都要吓破了…… 第90章 他们被熏得有点辣眼睛!   程铎把热武器一拿出来, 别说魏陵他们,就连谢源都觉得吃了一颗定心丸。事已至此,他干脆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当晚也没离开别院, 程铎见魏陵等人把衣服都准备好了, 干脆又教了他们化妆。   皮肤变色药水是永哥儿提供的, 程铎用炭笔在魏陵脸上加深了眉毛和轮廓,黏上头发做的假胡子,再将异族人的衣服一换, 活脱脱的常年行走在关外的马贩子!   谢源看着都惊呆了:“程兄,你竟然还懂易容之术?”   其余将士也围着魏陵啧啧称奇, 这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家小将军!   魏陵瞪了众人一眼,顺便拂开某些企图毛手毛脚扯他胡子的大手:“别乱动!”   程铎解释道:“只是些粗浅的变装,你们出门的时候尽量用衣物遮挡,还有,少说话。”   “要是把孟极那小子留下就好了,他的戎语说得最好,还会呼噜一些小部落的方言,绝对能把人唬住。”有个大大咧咧的将领感叹。   “小将军也会说戎语,就是没那么地道。”   魏陵听到这里皱了眉:“何昆泰在边关几十年, 戎语说得极好,我们易容能骗过他, 可是一开口就露馅了。”   那些异族人都不怎么爱干净,马贩子更是又脏又臭, 他们把自己弄得难闻点儿, 不靠近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口音就难办了, 何昆泰总不会什么都不问吧?应付个一两句总要的。   “让我来, 我可以说乌赫语。”一道豪迈男声突然从门外响起,众人转头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将军!”   “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行吗,这么大的事,你们这群兔崽子一点消息都不传给老子,老子还没死呢!”魏震远沉下脸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很快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心虚。   “将军,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是小将军不让我们告诉你的……”有人嘟囔了一句。   魏陵斜了他一眼,又瞪向躲在魏震远身后的亲兵,这家伙胆子肥了,竟然偷偷给小叔通风报信!   那亲兵缩了缩脖子,很快脚底抹油溜了。   “你别看他,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魏陵无奈,只能搬出杀手锏:“将军,程铎不是说了让你休养一个月吗?你到处乱跑,永哥儿该担心了。”   魏陵提起程铎,魏震远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永哥儿,他脸上的表情马上变成了讨好:“永哥儿,爹这不是不放心你们吗?爹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信你让程铎给我检查看看?”   一众将士,加上第一次见到魏将军的谢源:“……”   将军,您变脸要不要这么快?还有这讨好的语气,您才是被人易容了吧!   魏震远才不管下属怎么想,他只管哄着自家小哥儿:“你看爹这不一来就帮上忙了吗?乌赫语极少人懂,爹去骗骗何昆泰,保管他认不出来。”   说完对着永哥儿眨眨眼,一脸信誓旦旦。   永哥儿看着好气又好笑,可是想到他确实能帮忙,只能转头示意程铎:“程哥,你给他看看吧?”   程铎于是过去请便宜岳父坐下,帮他检查了一下伤口,确定伤口不会轻易崩开,这才点了头:“可以,就让他来吧。”   “……”魏震远虽然憋屈,可是永哥儿在那边盯着呢,他一点没敢表现出不满来。   于是众人商定,由魏震远假扮马贩子头领博克阿,魏陵和另外四个将士做他的手下。   第二天,谢源就带着一群马贩子招摇过市,先去了自家商行,还用他爹的名义递了帖子给一些可能搭上线的人。   谢源连续好几天早出晚归,动作不小,谢父收到风声,这天晚上在家门口将他堵了个正着:“阿源。”   看着从夜色中走出的身影,谢源吓了一跳:“爹?你,你怎么还没休息?”   谢父瞄了眼他身后几个打扮怪模怪样的异族人:“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源只好先让魏震远他们进去,自己应付他爹:“爹,你想跟我说什么,我最近忙得很,如果是生意的事,过几天再谈成不?”   “跟我来。”谢父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   父子俩进了书房,谢父瞄了眼窗外,压低嗓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是出了事,咱们谢家上下十几口一个都跑不掉!”   “爹,你说什么呢?”谢源装傻。   “你还想瞒我,那几个根本就不是关外的马贩子!”谢父气到:“你把咱家商行的马匹全部送去风院别庄,还送过去一批来历不明的马,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是发现后面送去的别庄那批全是战马,才察觉出不对的。而且风院的仆人全换了,他们谢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没必要在没人的别庄安排那么多的仆人,平常有几个洒扫的家仆,都被他儿子调去了别的地方。   “什么咱家商行的马,那是人家博克阿从关外收来的上等良驹,爹你别听人胡说!”谢源心头一惊,他爹不愧是眼光毒辣的老狐狸,这么快就发现不对了。   谢父冷哼一声:“要不是你爹我帮你们擦屁股,你们早就露馅了,还不快跟爹说实话!”   “……”谢源见混不过去了,只能耍赖:“爹,我现在没法跟你说。”   谢父沉下脸:“阿源!”   “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有把握。你就信我这一次,成吗?”谢源眼神恳切地看着他爹。   谢父看着他的眼睛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罢了,该不该做你如今都已经做了,爹管不了你了。”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走了。   谢父走后,躲在暗处偷听的魏陵三人才退了出来,王校尉道:“小将军,咱们要派人监视谢老爷吗?”   “不用。”   魏陵拒绝了,谢父不比谢源,派人监视被他发现了只会适得其反。   其实他们并不是不信任谢源,只是担心他被谢父说动,到底还是双方不熟悉的缘故……   》》》   因为谢源肯花银子,马贩子入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何昆泰耳中。军中常年缺马,加上函谷关陷落,战马损失不少。   何昆泰听到消息有些意动,可是又顾忌到消失不见的魏震远等人,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将军,这次的马匹来源绝对没问题。我已经接触过了,牵线人是西都有名的大地主黄老爷,还有做酒楼生意的谢家少爷,再说见面地点就在离二十里坡不远的谢家别庄,有事回来派人报信也很快,不用担心。”柴高瞻极力劝说道。   元奎指着他:“你小子这么积极,是不是收人家好处了?”   “绝对没有,我可是一心忠于将军的,怎么可能没经将军同意,就擅自拿人家好处?”柴高瞻趁机表忠心,然后又嘿嘿笑道:“不过他们送了我一匹神驹,乌云踏雪,说是给将军的,可神气了,就在大帐外头,将军要看看吗?”   何昆泰瞪了他一眼:“你都牵回来了,你说呢?”   这一看当然是满意极了,程铎他们特地找了一匹骨骼健壮,眉眼神峻,跑起来又快又稳的上等良驹。何昆泰骑上马在营地跑了两圈,加上柴高瞻在旁边不停劝说,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何昆泰性格谨慎,出发看马的那天,他不止带了心腹大将,还带了足足五百多名士兵,将偌大的风院、连同各个出入口都把守了起来。   黄老爷看到这么大阵仗,额头上不停地满汗。他倒不是知道谢源他们的计划,而是怕大将军看不上博克阿的马,进而迁怒到他。   谢源也有些紧张,还是魏陵在身后提点了他一下,他才冷静下来。   何昆泰带着一众将领翻身下马,谢源和黄老爷赶紧带人上前行礼,顺便做了自我介绍。   乔装成马贩子的魏震远几人落后一些,伪装成不习惯大夏礼节的样子,生疏地行了礼。   何昆泰随口问道:“博阿克是吧,你做马贩子多久了,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魏震远也不遑多让,他紧张地用大手在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上蹭了蹭,用语调怪异的戎语回答:“大人,小人做马贩子十多年了,之前一直在关外活动,这是第一次来大夏。”   然后又说了一连串流利的乌赫语,在场众人都听不懂,元奎更是捂着鼻子问了一句:“他这说的是哪个部族的语言?”   “%&*。”魏震远用乌赫语答了一句,他们还是听不懂,干脆就作罢了。   实在是这些异族人太臭了,他们被熏得有点辣眼睛!   “将军,我们还是先进去看马吧?”谢源趁机站出来催促。   何昆泰抬手:“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究竟是怎么赶马入关的,我的人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魏震远一听立马低下了头:“大人,这是关外马贩子的秘密,请恕我不能告诉你们。”   他的口音实在太重,在场的将领少数能听懂戎语的,都被他掺杂着怪异语调的戎语弄得满头雾水。   何昆泰见问不出什么,也没兴趣再问了。他总不能抓了人严刑逼供吧,那样还有哪个马贩子敢卖马给他?   何况他也知道,关外人有关外人的规矩,某些异族人固执地很,问得急了不想跟他做买卖都是有的。大不了交易完成之后,他派人跟着这些外族人出关就是了……   “将军,咱们进去吧?”见何昆泰不吭声了,他身后的元奎又迫不及待地催促了一句。   他们这些将士虽然也跟马匹混在一起,但真没有马贩子这么臭的,这群人是掉进马粪里了吗!   何昆泰回头看看元奎,又瞪了眼同样捂着鼻子的心腹将领们,没好气地骂了句:“出息!”   骂归骂,他还是带头走了进去,其余人也跟随他的脚步鱼贯而入。   也正是因为太臭了,除了何昆泰,几乎没人再正眼看博克阿一眼。所以他们都没发现,眼前的马贩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武威将军魏震远…… 第91章 一时间兵戟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 何昆泰早上率兵出营的时候还微风徐徐、艳阳高照,这刚踏入马场就有一朵乌云飘过来。何昆泰眼皮突兀地跳了一下,莫名有种心悸的感觉。   “将军?”   “没什么, 走吧。”何昆泰挥了挥手, 只以为自己最近太疲累了。   毕竟这风院四周都是他的兵马, 马场上绿草如茵,一望无际,总不可能有人在马群里动手脚吧?   因为马群跑得有点远, 元奎遥望着稀稀拉拉散落在草地上的马匹,总觉得数量似乎有点少?   谢源尴尬地打了个哈哈:“估计是跑得太远了, 我这就让人把它们赶回来。”   他正想借着吩咐下人的名义,带着魏将军他们一起开溜,没想到何昆泰叫住了他:“不用麻烦谢少爷了,我们自己来。”   他话音刚落,就有手痒的小将主动表示自己许久没有套马了,想去试试。   “是啊,将军,就让我们自己套吧?”   这些小将好不容易在将军面前露个脸,都有意表现。因此有人开口,响应者众。   何昆泰也不阻拦, 抬手就让他们自己去了。   谢源干笑着吩咐“下人”给他们准备马鞍和套马索,其实心里急得不行。他们一共才凑了百来匹马, 担心何昆泰等人发现不对,只栓了十来只健壮的在马场边, 其余的都放出去了。   数量少了这么多, 这些套马的将士一靠近过去, 肯定就会发现不对。   眼看领头的小将推开动作慢吞吞的“下人”, 自己套好了马鞍和缰绳,抬脚就要跨上去。   空气中突然响起了细微的波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何昆泰身边一个人高马大的心腹就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   “胡老八怎么突然倒了?”   “胡老八,胡老八……”   一群人不明所以,这胡老八可是他们军中的一员猛将,皮糙肉厚的,被人捅了一刀就可以当做没事发生那种。   现在怎么莫名其妙就推不醒了?   元奎蹲下掐了掐胡老八的人中,发现他毫无反应,手指放在鼻下一探,这人竟然已经没有呼吸了!   元奎手一抖:“他死了。”   “怎么会!”众人惊呼,这周围都是他们自己人。   而且谢源让人奉茶,这茶水都还没上呢,又不可能是中毒。   “看那里,有血。”有那眼尖的提醒了一声,然后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胡老八翻了过来,这才发现他后背心处炸开了一朵血花,衣服和草地都已经洇湿了。   “什么人,敢在兄弟们眼皮子底下动手!”   “谢少爷,你有什么话好说?”   众人气势汹汹,一起看向了陌生的谢源和马贩子等人。   谢源抖着嘴唇:“各、各位大人,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站在这里,可从头到尾都没有靠近过!”   他本来就害怕,这会儿也不用装,直接本色出演了。   黄老爷比他还不堪,脸色煞白,两股战战,脱口道:“是啊,他可是死在你们中间的!”   什么是神对友,这就是了!魏震远和魏陵他们一边在心里对黄老爷点赞,一边用七嘴八舌地用戎语嚷嚷起来,表示他们是无辜的。   现场一片混乱。   恰在这时,第二颗子弹呼啸而来,顺利收割走了第二个人的性命。也是巧了,这个运气不好的人就是柴高瞻。   估计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为了“马贩子”的小恩小惠,成功送掉了自己的小命。   不过他也是活该,这人一开始就为了排除异己,借戎人的手残害了不少忠义之士,估计说服何昆泰跟戎人合作的人里就有他。   “柴校尉!”   众人这下是彻底慌了,纷纷抽刀四处张望,还没忘了把最重要的何昆泰围在中心。   “谁在搞鬼,出来!”   “找死找到阎王头上,不想活了是吧?等老子把人揪出来,定要将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还有人下令:“快,骑马到处看看,树上和草坑都不要放过!”   “是!”   谢源他们也被士兵用长戟围了起来,若有人轻举妄动,必定马上就会被捅穿一个窟窿。   黄老爷哭丧着脸,抓住谢源的衣袖躲在他身后,还不忘连连抱怨:“谢少,我是清白的,你快跟他们说呀,不关我的事!”   谢源:你确实你清白的,但我们不是啊!   他拼命扯着自己的袖子,顺便用眼神向身旁的魏将军询问该怎么办。   魏震远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什么的似的,对着何昆泰等人大声嚷道:“天谴啊,肯定是天谴,他们都糟了报应了!”   “什么,是报应?!”   “老天爷发怒了,我们快离开这里!”魏陵等人马上应和,七嘴八舌闹得不可开交,说要离开这里。   这时候也没人管他们的戎语标不标准了,有那听得懂戎语的将领也变了脸色。   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加上现场还在不停地死人,转眼间围着何昆泰的将领已经死了一小半了。又找不到原因,这些死人身上突然就炸开血花,然后倒地没了气息。   现场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气氛,而这种气氛是最容易传染的,尽管他们不少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杀戮和血-腥见识了不少,可真刀实枪地杀人,跟这种仿佛瘟疫一样的死亡方式是不一样的。   加上那群异族马贩子还在不停散播恐慌情绪,在场某些小兵双腿打颤,都快拿不动刀了。   “住嘴,什么天谴,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天谴!这群异族人有鬼,快杀了他们……”何昆泰的命令还没说完,他眉心已经炸开了一个血点。   喷溅而出的血液和白浆炸了旁边的元奎一脸,将他惊得瞳仁都放大了数倍,一脸恐惧加木然。   “将军!”   几息过后,脑浆炸开花的又多了一个他自己,魏震远等人趁乱夺过武器,杀死一些冥顽不灵的士兵,然后卸下伪装,露出真面目。   这个时候,偷偷潜伏在风院的魏家军也围拢了上来。   本来数量牢牢占据优势的何昆泰手下,看见魏震远和身着魏家军服饰的士兵都惊呆了,还以为他们的鬼魂回来了!   “魏,魏…魏将军!”   魏震远趁机大声道:“何昆泰这个老狗贼,勾结戎人,多行不义,已糟了天谴!诸位若愿意归降的,本将军可以既往不咎!”   何昆泰的心腹已经死了大半,魏震远等人又趁乱杀了不少,如今群龙无首,士兵们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人主动放下了武器。   有一就有二,一时间兵戟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成了!   魏陵抹了把脸上的血,迅速找到传信兵回去报信,他们还要借着这股东风,一鼓作气占领大营!   风院屋顶上,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程铎收起枪。一边拿出魏家军的将领甲胄换上,一边对着永哥儿道:“一会儿我们离开之后,你跟着谢源去二十里坡等我。”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永哥儿点点头,忍着担心说:“我等你回来。”   他这会儿只恨自己武艺不精,虽然箭术一直没有放下,但学的时间太短了。程哥和爹又担心他临阵慌乱,因此说不什么都不准他去。   程铎见媳妇儿的眼睛憋得发红,捞过他的脑袋,在他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嗯。”   魏震远率众离开之后,谢源拖着死狗一样的黄老爷找到永哥儿:“他们都走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虽然魏将军留了一些士兵看守别庄,可马场上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厮杀,地上的血还没干呢,他总觉得渗得慌。   他们谢家有个专门用来避难的小院子,就在二十里坡城内,平常只有一对老夫妇住在那里,旁人根本不知道那是谢家的产业。   他爹想必已经带着谢家人过去了,他担心安哥儿,总要回去看看才安心。   谢源找到事先准备好的破驴车,这辆车连个篷布都没有,后面车厢里放了好几个泔水桶,车辕四周都包浆了,整个车上还散发着一股食物馊臭的味道。   谢源拿出泔水桶后面的破布衣服,递给黄老爷:“请黄老爷把这个换上。”   永哥儿不用换衣服,见状就去旁边回避了一下。   黄老爷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怕是上了谢源这小子的贼船了!   他哭丧着脸接过衣服:“谢少,你这次可害苦了我了!”   “黄老爷怎么这么说,我这不是帮你搭上魏将军了吗?将来你还要感谢我呢。”   “……”黄老爷心中暗道:是感谢还是报仇可不一定呢!   不过他现在不敢得罪谢源,只能委屈巴巴地把又破又臭的衣服穿上,装成进城收泔水的村民。   谢源瞄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黄老爷最近似乎又富态了些?”   白还可以抹脏掩饰,这黄老爷胖的肚子都突出来了,穷人哪儿有这样的!   黄老爷努力吸了吸肚子,讪笑道:“没有,我就是早上多吃了点儿,这不就收回去了吗?”   他实在是怕谢源把他丢在这全是死人的别庄,因此不管对方怎么嫌弃,都要死皮赖脸地扒着对方。   因为谢源和黄老爷都不会赶车,所以这驴车是永哥儿赶的。他们进城的时候,二十里坡人来人往的,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他们还是尽量低调地进了城,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谢源把黄老爷丢在街边,然后又让永哥儿驾着驴车绕了几圈,然后悄无声息地进了城南贫民区一处小院子。   “全叔,我爹他们来了吗?”见后背佝偻的老汉转身关上院门,谢源劈头就问。   “来了,来了,老爷、老太爷、夫人他们全都在。”全叔连连点头,然后带着他们穿过院子,从一道隐蔽的门进入后院。   这院子是个两进的,一般不熟悉地形的人就会以为只有一个院子。而且若是被人发现后院他们还可以躲,柴房下面有个地窖,算是上了双重保险了。   不过这后院地方不大,谢家十几口人呆在里面,其实有点挤。   而且谢父是突然说要避难的,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有些人甚至是进了院子才得知谢源跟魏家军搅到一块儿了。   他们都觉得谢源疯了,谢源的两个姑姑和他娘哭哭啼啼的,一脸谢家要完了的模样。   谢祖父也板着张脸,虽然什么都没跟谢父说,但那严厉的眼神也从他身上刮了数十遍了。   谢父只能苦笑:他能怎么办,他知道的时候谢源已经骑虎难下了,难道收手就能好了吗!   谢源进去的时候,门口的谢父一下就跳了起来。谢源瞪大了眼睛,他爹平时看着稳重又儒雅,他从来不知道他爹身手这么敏捷?   “阿源,怎么样了?”谢父迫不及待地问。   谢源还没说完,谢母就气愤地冲出来,扇了谢源一巴掌:“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你想过我们吗!”   “娘——”   这时谢源的两个姑姑也出来了,抹着眼泪指责道:“谢源,你干什么不好,竟然学人家造反!”   “肯定是有心人怂恿的,我们谢家不过商户而已,真的造反成功又能有什么好处?”谢源的大姑意有所指地道。   她的话提醒了谢母,她立马就转头怒视着刚刚出来的沈安玥:“是你——”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谢源就打断了她:“爹,何昆泰和他的心腹全都死了,他带去的其余兵勇也被魏将军招降。如今魏将军已带人杀去大营,我们只需静候佳音就好。”   这话一出,谢源的两个姑姑仿若被剪断舌头的麻雀,嘴里的指责和哭哭啼啼戛然而止:“……”   谢源继续道:“这位小公子是魏将军之子永哥儿,他要跟我们一起在这里躲几天。安哥儿你跟永哥儿关系好,就让永哥儿跟你们住吧?”   沈安玥还没说话,看清楚形势的永哥儿就主动上前道:“安哥儿,我又来麻烦你们了。”   沈安玥心下一暖,相公和永哥儿都在帮他做脸,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抿抿唇:“不麻烦。”然后握紧永哥儿的手,无声地说了句“多谢”。   又问:“你和相公还没吃饭吧,我叫全婶醒了块面团,吃面怎么样?”   谢源闻言肚子立马咕噜噜响了起来,他脸色赧然,转头对着全叔道:“叫全婶多弄点儿。”   “好的,少爷。”全叔领命而去,谢源自然而然地领着两个哥儿进了堂屋,谁都没在理会院子里的谢母等人。   谢父眼神凉凉地扫了谢母一眼,摇头失望不已:“妇人之见!我早叫你少听她们撺掇,你偏不信,这下好了,儿子和贵人全都叫你得罪了!”   谢母:“……”   谢源的两个姑姑更是臊得满脸通红,若不是担心外面不安全,她们都想掩面逃离此处了! 第92章 谢谢你,永哥儿。   谢源走进堂屋的时候, 谢祖父脸上的冷硬表情已经消失无踪,转眼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他先是和气地问候了永哥儿,然后又向谢源打听起了今天的细节。   等从谢源口中得知魏家军有程铎提供的大杀器, 今天起事成功也是有惊无险……谢祖父对谢源的莽撞是一点意见也没了, 连声夸他胆大心细, 做事果断有魄力,不愧是他们谢家的继承人。   谢父:“……”   刚刚您老人家可不是这么表现的,合着那些眼刀他白挨了?   其实谢祖父当年白手起家, 看一件事情值不值得投资的眼光肯定是有的。只是不了解内情,又被谢源父子打了措手不及, 因此生气也能够了解。   倒是谢父仅凭着对谢源的信任,就放开手让他大胆去做,这份魄力和对儿子的疼爱,是谢祖父和谢母等人远远不及的。   沈安玥出来得晚,没看到谢源挨打,但他注意到自己相公左脸有些偏红,其上似乎还有指印痕迹。他猜到些什么,也没刻意询问让谢源尴尬,而是转身去了厨房,让全婶再多煮几个鸡蛋。   谢祖父说话的时候, 谢家其他人讪讪地立在一边。他们虽然没像谢母和谢源的两个姑姑一样当面指责,可是在谢源回来之前, 他们阴阳怪气的抱怨可不少。   本来嘛,谢父是当家人, 他们这些旁支或者庶房原本就觉得自己得的少了, 如今谢源又拿他们的共同利益冒险, 他们能高兴就怪了。   如今谢祖父改变态度, 有些脸皮厚的当即就恭维起了谢源,特别是永哥儿。毕竟魏家军要是真的占领西陵大营了,他就是这西都实际掌控者的独子。要是跟他打好关系,他们今后开铺子做生意,就再不不必顾虑谁惹不惹得起了。   当然,也有少数觉得魏家大逆不道的,就算让他们成事,朝廷早晚也要收拾他们。   但没人敢当面表达不满,只是在心里觉得谢祖父老糊涂了。为了不被主家连累,他们已经打算等风声没那么紧了以后,全家搬走以避祸了。   不管他们怎么想,永哥儿在谢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因为他跟安哥儿相处融洽,向来喜欢挑刺的谢母也不敢找安哥儿的麻烦了,反而每次见面都和和气气的,没话找话。   谢母走后,安哥儿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怕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日子会难过。没想到现在沾了永哥儿你的光,情况竟然反过来了……”   要是换个时候,谢母只会指责他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哪会这么好声好气地暗示他帮忙给自己说话。   永哥儿闻言低声问:“谢少还没跟谢夫人和解吗?”   他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谢源和谢母的关系十分僵硬,可能不止那一巴掌,还有往日的矛盾积累。谢源早出晚归,母子俩能呆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谢母又不肯拉下脸承认自己错了,谢源大概也觉得心寒,对谢母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沈安玥摇头:“她这样,大概是没有了,相公也不让我多管。”   其实就算谢源愿意,他也不会借此缓和与婆母的关系,毕竟受委屈的人是他相公,他没有立场替他原谅。   而且谢母这个人独断专行惯了,他一天没有以哥儿之身为相公生下子嗣,他们就一天不可能达成一致。   但这样的话沈安玥是不可能告诉永哥儿的,因为永哥儿和程铎成亲也三四个月,如今还没有消息,他这话说出来只会让永哥儿多心。   永哥儿在谢家一呆就是一个多月,好在外界传来的消息一直都是好的。先是魏家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西都大营,有程铎这员猛将和何昆泰的人头震慑,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后来魏震远又派人翻出了何昆泰和元奎等人的私库,把拖欠的饷银和补助给士兵们一发,士兵们顿时欢天喜地的,哪管谁才是朝廷任命的大将军。他们只管谁给他们发钱,他们就为谁打仗。   何况何昆泰手里明明有这么多银子,还克扣他们的粮饷和军备,底层士兵们提起何昆泰都咬牙切齿的,哪儿还会记他的好。   至于混出头的将领,这年头敢上战场的哪个不是提着头卖命。魏将军有钱有人,再把何昆泰跟戎人勾结的事实一说,有点血性的汉子都义愤填膺起来,反就反了!   至于为什么会耽搁这么久,因为整个边关除了大营,还建立了数量不少的边防岗哨,为了收服这些人,程铎他们又花了不少时间。   好在这次权利更迭的速度很快,死的也大都是何昆泰心腹。魏震远上台之后该提拔的提拔,该启用的启用,等戎人得到消息的时候,最佳攻击时间已经错过了。   不过戎人可没那么容易放弃,据大夏在前方的探子传来回报,戎人的于浑、瓦坦、白戎三个最大部落的首领听到消息,可能觉得有利可图,互相之间传信频频,似乎有组成联盟南侵的打算。   好在这时候孟极和魏厉已经按照程铎的计划,在鸿恩寺弄出了石碑天书。京中流言四起,各个藩地的探子也配合搅乱,傅太后焦头烂额,就算知道西北出现叛乱,她也腾不出手来做什么。   因为消息传递不及时,这时候的傅太后还指望何昆泰镇压叛乱,甚至必要时候率军回京护主。   等听到何昆泰死亡,西北大军易主的消息,一切都来不及了。各地藩王和郡守先后发起讨伐书,直指傅太后,本就腐朽不堪,摇摇欲坠的大夏,如今是真的乱了……   程铎本想帮助便宜岳父夺取军权,就收手过自己的小日子。可如今戎人大军即将来犯,他一说想走,别说魏震远,魏陵和所有将领都不同意。   程铎也知道对戎人这一战非常重要,他和永哥儿能不能过上安稳日子,就看他们能不能把戎人杀回老家。   时隔四十多天,永哥儿都快等成望夫石了,听到谢少爷说程铎来接他,他一阵风似的冲到了前院。   “程哥!”永哥儿也没看旁人,扑过来就挂到了程铎身上。   程铎顺势抱住他,感觉怀抱中嵌入熟悉的重量,满身杀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永哥儿。”程铎勾唇,很想低头亲他一口。可是眼角余光瞄到院子里满脸尴尬的谢家众人,他最后只在永哥儿后背拍了拍,柔声哄道:“乖,这么多人看着呢,先下来。”   永哥儿这时才发现,谢家所有人,包括他的小伙伴安哥儿都在院子里站着呢。两人眼神对上,安哥儿握拳轻咳了一声,明显在忍笑。   永哥儿耳朵红了,后知后觉地从程铎身上下来。他跟谢祖父他们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双方都熟了,突然来这一出,他以后怎么还有脸见他们!   他偷偷瞪了眼谢源:你怎么不早说!   谢源摸了摸鼻子:你倒是给我机会说呀!听到你家相公来了,一溜烟就跑了,他都没反应过来。   谢祖父他们友善地笑笑,他们倒不觉得永哥儿丢脸,反倒觉得他胆子挺大的。   该说不愧是将军家的哥儿吗?   他这夫婿长得这般高大,眼神又冷又厉,活似刚从战场上下来,满身杀气都还没散尽呢,他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了。   谢家人眼神敬畏地看了看程铎,又看了看他身后风尘仆仆的士兵,心道谢源不是说永哥儿的夫婿只是个猎户吗,这人明明更像个从战场下来的将军!   其实谢源也觉得程铎变化挺大的,虽然他以前也凶悍,可是他那时候真没这么重的杀伐之气。   “那个,程兄……”谢源忐忑地叫了一声。   程铎看向他:“西都已经安稳下来,你们可以回家了。我最近有事要做,火锅店就交给你了。”   如果说前一句还只是简单的通知,后一句就让谢源彻底放心了:“程兄放心!”   程铎扫了眼心思不一的谢家众人,把他拉到一边:“边关马上就要开战了,你若是相信我,不如把你那岳父一家送到羊儿村去。”   谢源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说要跟安哥儿和岳父一家商量。   程铎也没勉强,很快带着永哥儿告辞了。   回村的路上,两人共乘一骑,永哥儿坐在程铎怀里问他:“程哥,你不想让我跟着你去军中,对吗?”   程铎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嗯,打仗太危险了,我没有办法保证能护得住你。”   他是希望永哥儿成长,却不是以这种方式成长。   他们两人之间,看似是永哥儿依赖他,其实是他需要永哥儿才对。永哥儿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家人,如果失去他,程铎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了。   永哥儿不说话,程铎慢慢收紧了手臂,又低头在永哥儿脖颈间蹭了蹭:“永哥儿,对不起,只有这一次,我保证你以后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永哥儿侧头捞起他的脑袋,俊脸上努力绽放出笑容:“程哥,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也没有生气。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我只是想到要跟你分开,有点难受而已。”   “不过我听你的,我在羊儿村读书识字,管着我们的砖瓦坊,然后等你回来。”   “对了,我还想学点拳脚功夫,你找个人来教我行吗……”   话音未落,程铎已经低头吻上他的双唇:“谢谢你,永哥儿。”   还有三个字他不好意思启口,随着热烫吐息,轻轻落在永哥儿唇齿间。   永哥儿双眸中猛地迸发出强烈光彩:“我也是!唔……我也最爱程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完结,下一章三年后。 第93章 他怎么感觉两人的关系反过来了?   三年后, 冬至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前些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雪。厚厚的白雪覆盖在农田、屋顶,整个村子一片银装素裹, 看起来格外静谧, 也格外美丽。   若是往前两年, 羊儿村的村民都欣赏不来这样的美丽。他们只会担心冬天太冷,一家子吃不饱穿不暖,会不会冻死在哪个下雪的晚上。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村民们帮着砖瓦坊干活,或是收柴倒卖, 或是自己组建运输队、建房队,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大家有钱之后都想办法修缮了自家的房子,大多数还买了土砖垒了火炕。像冬至这样不用干活的日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挤在火炕上,再煮上一锅热腾腾的羊骨、羊肉汤,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村民们或多或少都给程家送了礼,什么自家种的花生、黑豆、大白菜,还有咸鸭蛋、鸡蛋、大鱼小鱼应有尽有。尽管永哥儿说这些他们家里都有,村民们还是执意要送。   他们不是不知好歹的,之前好几次戎人来打草谷的时候, 多亏了程铎或是守在程家的兵勇出手,他们村子才没像别的地方那样死人。   而且永哥儿还做主在村外修了围墙, 这下除了戎人,连山上的野兽都不怎么敢进村了。大家看在眼里, 记在心上, 当然要有所回报。   永哥儿的身世村民最后还是知道了, 主要是他们家长年有兵勇驻扎, 程铎又经常来去匆匆。李旺怕村民们多想,回来之后就主动告知了永哥儿的身世。   大家并不觉得李旺白白替人养了儿子,反而很羡慕他。就因为永哥儿的爹是个大将军,他那两个地痞儿子顺利入了军营,还不用上战场打仗,平日里干点杂活就有军饷可拿。   他们两个在军营不知道是不是学好了,饷银竟然一分不少地交给李旺。李旺陆续用这些银子买了地,春耕秋收的时候,李长荣和李长贵竟然也请假回来,帮着李旺伺候地里。   永哥儿又孝顺,他给李旺建了暖和的新房子,平日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往李旺跟前送。   李旺现在有房有地,有吃有喝,除了他那两个儿子因为当兵暂时不好娶媳妇儿,他的日子简直不能更美了。   李长荣&李长贵:“……”   他们宁愿回村种地!   军营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魏小将军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折腾他们,夏天挑水、冬天砍柴那都是常规操作。因为军营需要的水和柴量大,他们往往一干就是一天,肩膀、手掌被蹭脱皮,火辣辣的疼,可还是要咬牙坚持。   除此之外军营也要种地、养羊养猪的,这些活儿他们都要干。因为在军营可没人将就他们,耍赖不干活,鞭子大棒就来了,并且还没饭吃。   对比起来,回家的日子简直就像生活在福窝,他们老爹那真是亲爹啊!想到李旺的好,这两兄弟每次回家都要抱着老爹大哭一场,说什么都不去当兵了。   当然,这话他们也只能说说,并且怕永哥儿看到他们偷懒派人把他们抓回去,他们在家还要尽心尽力地干活。   面对村民的夸奖,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装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什么都不敢多说。   真正改变这两兄弟的是边关大战过后,他们被派去战场上抬死尸,眼看着一具具形状凄惨的尸体被扔进坑里,就地掩埋。这里面甚至还有他们认识的士兵,前两天还跟他们说说笑笑……   抬尸体回来之后,两兄弟都沉默了很多,干活也老实了,不像以前那样,监工的长官一走开就偷懒耍滑。   今天冬至他们当然也回来的,永哥儿喊了李旺去程家过节,这两兄弟跟着李旺去了程家之后就没停过,帮着洗菜切菜,乖顺地不得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魏震远、魏陵,还有不少军中将领都在程家的缘故。   他们作为曾经欺负过大将军亲哥儿的底层小兵,这会儿就感觉两只小野狗进了猛兽笼子,拼命夹紧尾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旺端着杯糖水坐在屋檐下,乐呵呵地看他们干活,真有点安享晚年的味道。   当然,看着旁边逗弄着小娃娃的谢源和安哥儿一家三口,李旺心里不是没有遗憾。   他两个儿子没有成亲就算了,永哥儿和程铎成亲都三年了,依旧没有好消息传来,李旺都担心是不是自己早年太亏待永哥儿,导致他伤了身子……   村口老树下,沉重的积雪已经将老树的枝头压弯了,鹅毛样的大雪还在一刻不停地下。   永哥儿穿着雪白的狐裘站在树下,头发、肩膀,还有浓密的长睫上,都沾上了晶莹的雪花。   但他无知无觉,眼神始终望着刚刚修好的道路尽头。   站在树下的哥儿身形修长、墨发雪肤,路过的沙杨痴痴地看着他,连自己出门的原因都忘了。   丰哥儿嗤笑一声:“将军之子又怎么样,还不是生不出孩子!”   沙杨怒了:“你又生了个什么?哪儿来的大脸说别人!”   “沙杨,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这三年至少为你怀过两胎,都是你那恶毒的娘故意折腾我,我的孩子才没了的!”丰哥儿不服气地反驳。   “李长丰你够了!你在村里看看,谁家媳妇儿不干活的?人家大着肚子还上山砍柴呢,我娘只是让你去湖边洗个衣服,谁知道你突然又有了?!”   沙杨坚持了大半年,最终还是被他找到机会圆了房。丰哥儿自此有了底气,动不动就说肚子不舒服,可能动了胎气,借此逃避做事。   这次落胎也不知道是湖水太冷,还是丰哥儿体质的缘故,总之他见了红,孩子又没保住。   丰哥儿借机在沙家大闹了一顿,连冬至都不肯好好儿过。沙杨爹娘实在受不了了,让沙杨把他送回娘家去,如果他还是不肯改,这个媳妇儿他们真的要不起了。   如今村里过得最差的除了李满仓一家,就是他们沙家了。沙杨也想过好好儿过日子的,但是丰哥儿怎么劝都不听,一会儿说沙杨娘苛待他,一会儿嫌沙杨对他不好。   而且他已经偏执了,只相信自己那一套,别人说的他都听不进去。   沙杨已经放弃跟他讲道理了,拽着丰哥儿的手敲开了李满仓家的门,把他丢给吴桂花,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丰哥儿要去追,吴桂花抓住了他的手:“今天冬至,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儿!”   丰哥儿用力挣扎:“我不,凭什么我一个人受委屈?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收了沙家的好处,所以才不准我去闹的!”   吴桂花一巴掌甩到丰哥儿脸上:“是又怎么样,你也不想想我们过成这样是因为谁?!”   她这几年脾气越发暴躁,李满仓和李长生忍得多了,渐渐地也习惯了。他们一家谁也离不开谁,难道还能不过了怎么的?   也正是李满仓和李长生的纵容,如今吴桂花连李满仓都不怎么让了,一副当家做主的姿态。   “长生,把你弟关到后面杂物房去,他什么时候不闹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李长生眼神麻木地答应一声,满是老茧的大手箍紧丰哥儿的手腕,不管他拼命挣扎,把人送进了杂物房里。   说来也巧,这间杂物房正是当初用来关永哥儿的那间。如今这个天气呆在冰冷刺骨的杂物房里,别说一个刚小产不久的哥儿,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都够呛。   但李家没有人为他求情,他们只想在这样大雪的日子里好好休息一下,给自己烤烤火。   他们冒雪上山的时候,比这冷多了,遇上大雪不好下山的时候,在雪窝里都待过。丰哥儿只是被关在杂物房而已,有什么好委屈的?   吴桂花其实也有点怪丰哥儿不争气,他若是给沙杨生下一子半女,他们也能厚着脸皮上门借些银钱。   长生的年纪不小了,再不娶媳妇儿,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这老二也太记仇了,他自己的儿子不成亲,也不肯借钱给他们长生娶媳妇儿。吴桂花去找过李旺两次,李旺不肯,她也不敢像以往那样死缠烂打了。   她怕惊动永哥儿,他如今在村里越发厉害了,一个人管着砖瓦坊所有事物,说给村里建围墙就建。别说他身边老是跟着士兵,就算没有,吴桂花如今也不敢招惹他。   另一边,守在村口的永哥儿终于听到了马儿的嘶鸣,仔细一听,似乎还能听到马蹄踩在雪上“簌簌”声。   他眨了眨长睫,仿佛终于活了过来,注意到自己肩头的雪花,赶紧抖抖身子,四处拍拍,确保不让他家程哥看出异常来。   但程铎是多么精明的人,他一看永哥儿冻得发红的鼻子和耳朵,再伸手一摸对方冷冰冰的双手……   永哥儿心虚地赶紧往回收:“那个啥…程哥,我真的没等多久,刚站了一会儿你就回来了。”   “回去再跟你算账。”程铎冷眼睨着他,但手上的动作可不是那么回事,他单手扣着永哥的双手,想也不想就往自己怀里放。   永哥儿要缩,又被他瞪了一眼。   永哥儿讪讪地笑,回头看看周围没人,飞快地在程铎嘴角亲了一口:“咱们家那么多人呢,你要怎么算账?”   他其实挺期待的。   程铎:“……”他怎么感觉两人的关系反过来了? 第94章 怎么四处漏风呢!   夫夫俩相携回家, 外院的士兵们看到程铎,俱都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程将军!”   “嗯。”程铎点点头, 把马缰交给其中一个, 并嘱咐他给马多喂点豆子。   被程铎选中的小兵激动地脸都红了, 结结巴巴地答应一声,望着程铎的眼神满是崇拜。   永哥儿都见怪不怪了,他程哥这么厉害, 如今魏家军里崇拜他的人多不胜数。这些人都以帮他程哥做事为荣,哪怕是跑腿传个消息, 或者是帮忙喂马这样的小事,所有人都抢着做。   下头的士兵这样,屋里的将领也不遑多让,他们一进去,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军中的汉子们热情爽朗,喜欢一个人根本不会隐藏,大大咧咧地将程铎的肩膀拍得“砰砰”作响,永哥儿都替他程哥肩膀疼!   “程兄弟,鼓风寨情况怎么样?”   “还行。他们物资准备得挺充分,熬过这个冬天应该是没问题了。”   还有人热情相邀:“程兄弟, 这趟来回冻得够呛吧,快过来烤烤火!我这儿弄了瓶好酒, 咱们兄弟一起喝两杯。”   永哥儿牢牢抓住程铎的手臂:“不用了,我们先进去跟爹打个招呼, 里屋也暖和。”   话落拽着程铎往里屋走了。   内外屋相隔的门帘刚落下, 屋外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余大嘴, 你这家伙还是一点眼色都没有!人家小夫夫俩多久没见了, 程兄弟凭什么陪你烤火喝酒?”   “小少爷这几天都去村口等呢,可见是想念得紧了。一会儿见完将军出来,肯定要找个地方温存温存,你可别再多事了。”   “就是,当心小少爷给你记上一笔。”   余大嘴用大手抓着脑袋嘟囔:“要我说程兄弟就是这点不好,男子汉大丈夫,上战场舍命杀敌,下战场大碗喝酒,怎么老是儿女情长呢……”   “这儿女情长的妙处,你一个光棍汉懂什么?”   “小少爷长得俊又乖巧听话,是我也不愿意跟你这大老粗呆在一块儿。”   “哎哟,孟极你完了!你竟然夸小少爷长得俊,我一定帮你转告程兄弟。”大嗓门的武将满是促狭地道。   谁不知道程铎在小少爷的事情上特别小气,开他玩笑可以,说小少爷他转头就会借着训练的名义,光明正大把人教训一顿。   “可别!我…我就事论事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孟极吓得脸都青了,作为跟程铎最先认识的人,这家伙每次练新招式都喜欢拿他作示范,没人比他更清楚程铎的拳头有多硬了。   一帘之隔的永哥儿听着外头的将领拿他们打趣,涨得脸都红了。   这群大老粗究竟知不知道,他们之间就隔着一层门帘,还用得着转告?   他们在屋里什么都听见了!   关键是隔着几个柜子,他两个爹,大堂哥,还有爷爷奶奶肯定也都听见了,这让他们还怎么进去?   程铎忍笑:“他们就是直来直往惯了,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见小哥儿眼波流转瞪了他一记,程铎赶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改口道:“回头我帮你教训他们。”   永哥儿这才满意了,整整面色,绕过面前的柜子,进了内屋。   内屋果然也有不少人,炕上坐着年近七十,依然精神矍铄的魏老侯爷,还有满头银丝、笑得温柔慈祥的老夫人魏李氏。   他们右下手坐着大将军魏震远、魏陵,另一边坐着李旺。   魏老侯爷还好,老夫人初来西北,生活突然环境改变,还有身边伺候的人一下子少了不少,本来是不习惯的。   可是看到小儿子有后,虽然是个哥儿吧,但也总比没有好!何况永哥儿又乖巧孝顺,两老口欣慰之余,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一个教永哥儿习武射箭,一个教他礼仪和管家,竟然配合地还挺好。   后来谢源在村里买了地,起了房子,把岳父一大家子送来。沈父兄弟三人,除了老三的妻子在流放中途病死,另外两个都是有妻室的。   他们这么些年也习惯了清贫的生活,难得遇上京中旧人,虽然一方从文,一方从武,双方并不熟悉。可凭借着以往共同的生活圈子,加上你认识的人我也知道,聊起往事那是越聊越投机……   沈父他们没事陪魏老侯爷钓钓鱼,在村里指点人家起房子;沈母她们就更简单了,做做针线,聊聊儿女之事,两家处得像正经亲戚一样。   沈父他们心灰意冷,可是沈家年轻一辈并不甘心,如今魏家得势,他们有能力的都开始出来帮忙打理。这样一来,安哥儿在谢家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虽然这三年只生了一个哥儿,但谢母已经不敢像以往那样给谢源安排通房什么的。   言归正传,永哥儿如今礼仪已经学得相当不错,他和程铎依次上前给长辈们见了礼,然后才在李旺下手坐下。   魏老夫人本来想让永哥儿跟她一起坐炕上的,但她刚才已经听到了屋外的打趣。这时候也不勉强,只把手上的汤婆子递给他,又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又不听话。我让厨房准备了姜汤,一会儿端上来你们一人喝一碗。”   永哥儿表情讪讪地:“知道了,多谢祖母。”   魏震远这时候也像程铎问起了鼓风寨的情况,那是西北边境最远的边防哨站。虽然如今戎人已经被打退,可是今年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也怕那边冻死人,因此派程铎过去送物资,顺便看看情况。   程铎照实答了。   魏老侯爷年轻时候也带兵的,听着程铎的安排连连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魏老夫人抱怨起来:“老幺,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何非要让程铎跑这一趟?让他早点回来不好吗,陪我们老两口说说话,还能跟永哥儿多相处相处。”   魏震远当然知道他老娘这句话,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其实不止老两口急,他心里也急啊。可程铎这三年晋升太快,虽说他本身的军功当得起如今的官职,但为了程铎好,他还是会安排一些像鼓风寨这样稍微麻烦一点的任务给他。   没看程铎刚才进来,外面的将领都纷纷打招呼说他辛苦了吗,有时候稍微吃点亏并不是坏事。   但这话他不好给老娘解释,只好默默承受“因为嫉妒自家哥儿跟他夫婿感情好,故意分开他们”的指责。   永哥儿虽然听程铎分析过,知道他爹的出发点是为他们好。可看着祖母责怪老爹。他还是一声不吭,并且双眼含笑,明显有看好戏的意思。   说到底他爹一有事就找他程哥,他心里还是很不满的。虽说他程哥功夫好,力大无穷,确实好用,但他爹也不能啥事都可着他一个人用吧?   每每看到他程哥身上添了新的伤口,他都心疼得不行。这次又是天寒地冻的,连马儿身上都冻伤了,他家相公指不定在外头又吃了多少苦呢!   永哥儿笑眯眯地,当着众人的面把汤婆子塞进程铎的怀里:“程哥,我已经暖了,这个给你抱着吧。”   要不是祖母说哥儿受凉不容易受孕,刚才拿到汤婆子第一时间他就给程哥了。   永哥儿给完汤婆子,又把面前的炭盆翻了翻,招呼另一个爹烤烤脚。   李旺连连点头:“好,好,爹知道。”   魏震远:“……”   他这小棉袄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怎么四处漏风呢!   最后还是魏陵看他小叔可怜,突然转移话题道:“小叔,你还记得郢州建新城送信来求援嘛,不如开了年让程铎和永哥儿随我一同前去?永哥儿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州府大门呢,去见见世面也好。”   郢州地处西北郡和江东郡之间,说是求援,其实就是投靠。西北民风彪悍,他们刚刚收拾了戎人,如今兵多将广,实力雄厚。   江东郡守为了抵御西北大军,肯定会将郢州的建新等城当成江东的屏障。郢州又不傻,江东的各个世家早已根深蒂固,他们进去也讨不了好,干脆投靠新贵魏家。   虽然不知道魏家哪儿来的财力养这么多兵,但从西北仍旧源源不断地征兵来看,魏家是丝毫不惧的。外间甚至有传言,魏震远得了胡公的宝藏,若真是这样,他们也不必担心魏震远抄他们的家填补军饷不足了。   魏震远上台这么久了,除了收拾一些跟戎人勾结的奸商和收刮民脂民膏的官员,其余老老实实的都照原样,而且西北的税也比何昆泰在的时候少了两成。   如今北地驱逐了戎人,允许商人出关跟异族交易,发展地红红火火的,谁不羡慕?   郢州也怕西北腾出手来,第一个吞并的就是他们,因此建新城的大户们商量之后,没多久就投出了求援信。   永哥儿听到魏陵的建议,双眼倏地就亮了,他看看程铎,又转头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爹。   魏震远:“……”   他抹了把脸:“行,你们想去就去吧,爹多派点兵给你们。”   小小的郢州他还是不惧的,那些人也承受不起他的怒火,就算另外几方想搞小动作,不是还有程铎吗?   到魏震远这个地步,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当孩子的保护伞,总要放他出去的历练的。   就像魏陵说的,让永哥儿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万一他心情一放松,突然就有了呢? 第95章 那你快去快回。   细细密密的春雨下了一天, 临到傍晚的时候,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水汽。   因为知晓贵客要来,建新城外的驿站早早地挂上了灯笼, 昏黄的灯光在湿漉漉的风中摇曳, 偶尔能照亮道路两旁的紫藤罗花, 一串一串的,仿佛紫色的铃铛。   在这样的天气中站着等人是非常难受的,但建新城的官员和富户们都不敢抱怨。   这些人中领头的分别是建新城守备之子谭玉楼, 知县胡中为,以及城中富户杜荣成杜老爷、和他的小儿子杜博彦。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 道路尽头悠悠地驶来一辆马车,通过马车车檐下的风灯,众人模糊能看清护在周围,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   其中一个身材挺拔,腰佩长刀的身影特别显眼,一看就是队伍当中领头的。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错落有致,长长的骑队后面,还跟着数量不少的士兵。士兵们沉默地在雨中行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绵延在黑暗中的冗长队伍,让在场众人的神经不由地一紧。   眼看马车驶入驿站前院, 知县胡中为紧张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然后带头迎了上去。   领头的骑士摘下遮雨的竹笠帽, 露出一张明朗英俊的脸来,胡中为一眼就认了出来:“魏小将军。”   魏陵瞄了一眼他身后跟着见礼的众人, 点点头道:“诸位是专程在这儿等我们吗, 也太客气了。”   “应该的, 应该的……”这样的客套话众人当然不会往心里去, 谁若是敢不来,回头魏家收拾他们怎么办?   魏陵跟众人打了招呼,就转身等着马车上的人下来。   众人还以为马车里坐的是魏将军唯一的哥儿,前些年才从外面找回来的魏修永。听说这个名字还是老侯爷起的,又手把手教他学识和武艺,可见这个哥儿在魏家有多受宠。   不过尽管如此,众人还是有看见一个样貌普通、畏首畏尾的哥儿的心理准备。毕竟魏修永才从外面被认回来没多久,嫁的又是个山村猎户,虽然那猎户传出计谋过人、骁勇善战的名声。   但众人都觉得是魏震远为了抬举自己的哥儿哥婿,故意让人传出来的,并不可信。   可出乎众人意料,首先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个身穿黑色窄袖劲装,身材高大的汉子。   那汉子身影半隐在黑暗中,侧脸线条锋利而冷峻,浑身的气势似乎还要盖过面前的魏小将军。   对方下了马车之后,很快又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车内伸了出来,被先下马车的汉子一把握住,然后用另一只手撩开车帘,任凭对方扶着自己的肩膀跳了下来。   跳下马车的哥儿抬起头来,偏异族人的浓丽眉眼,长而浓密的眼睫仿佛一柄小扇子,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   但他的眼神非常干净,眼珠仿佛不是中原人的黑色,清清润润的应和着眉间殷红的哥儿痣,让众人感觉眼前一亮。   这实在是相当般配的一对,汉子高大冷峻,哥儿修长明艳。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小哥儿弯起眼睛笑了笑,那艳丽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单纯可爱。   杜家少爷杜博彦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还从未见过这种长相浓艳、气质干净的哥儿。若是换个地方认识,他早就上前搭讪了,或是用杜家的钱财和权势,怎么也要把对方弄回自己的院子。   可他这会儿不敢,别说这哥儿可能跟魏家有关,就算他身边那汉子,看起来也很不好惹。   “披上这个,外面冷。”程铎又从马车里拿出永哥儿的狐裘披风,将他牢牢裹了起来。   “哦。”永哥儿在披风外露着个小脑袋,心里甜滋滋的。   他刚刚在车上睡了一觉,车上暖烘烘的,又有程哥抱着一点也不冷。但是刚刚下车被冷风吹了一下,他不小心打了个激灵,程哥肯定是看见了。   那两人黏黏糊糊的,魏陵已经习惯了,等程铎带着永哥儿过来,他才转头对着胡中为等人道:“这是我家小堂弟永哥儿,程铎是他的夫婿,也是军中将领。”   他简单地给双方介绍了一下,就带头往里走去。程铎细心,他也不遑多让,当然不会让自家小堂弟站在外头吹冷风了。   谭玉楼刚才看见魏陵有些发愣,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抢在胡中为开口之前道:“魏小将军,今日天气阴冷,你们舟车劳顿,我等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和热水。你们不如先洗漱歇下,接风宴安排至明日举行?”   魏陵看向程铎和永哥儿:“你们觉得呢?”   永哥儿当然想先休息了,他点了点头,觉得他大哥有点怪怪的,连这种小事都要问过他们。   到了选房间的时候,魏陵又执意把最好的房间让给程铎和永哥儿,自己去次一等的房间。   众人初时有点惊讶,后来想一想就明白了,魏陵这么做,肯定是想做给魏震远看的。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魏家继承人,永哥儿一个嫁出去的哥儿,又碍不到他什么。他在这种小事上让步,只会让魏震远觉得他爱护弟哥儿,将来交接权利的时候也会更痛快。   魏陵如此有心计,对胡中为等人来说不但不觉得可怕,反而对于接下来投靠又有了一定的信心。要知道大家都是有野心的,若是魏家成事,他们说不定能跟着封侯拜相。   魏陵心思深沉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脑子,那对他们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魏陵可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让胡中为等人想了这么多。如果他知道的话,只会告诉他们想多了……   永哥儿进了房间,驿站的人早就提前一步把浴桶的水兑好了。除此之外,浴桶外还有一冷一热两桶水,冷热都可以加,可以说非常贴心了。   “程哥,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永哥儿眼神闪了闪,装模作样地问程铎。   他们出来小半个月了,之前不是住客栈,就是借住农家。因为不方便,程哥好久都没有跟他亲近了。   程铎过去把他扛了起来,大步往屏风后走去:“一起洗。”   永哥儿惊呼一声,趴在程铎肩头,突然又红了脸,小小声咬他的耳朵:“会不会被大哥听见?”   “不会。”程铎淡定地很。   魏陵就算听见了,为了大家的面子,也会当作没听见。   不过他不想被人听到永哥儿Q动时的声音,因此动作最激烈的时候,他低下头堵住了永哥儿的嘴……   结束之后浴桶的水洒了一地,润润的白雾透过朦胧的光晕照在屋子里,空气中也流淌着一股让人脸红的味道。   永哥儿被程铎紧紧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泛着旖旎色泽的小脸。   程铎在他头顶亲了亲:“我去拿点吃的,乖乖等我回来。”   永哥儿最喜欢他这时候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低沉沙哑,似乎又含着无尽的宠溺。他想听他多说说话,于是悄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袍下摆。   程铎当然注意到了,说完也没急着走,反而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想吃什么?面,还是粥?”   “面、面吧。”永哥儿脸又红了,主要是刚刚一激动,他感觉自己躺的那块儿地方又有点湿漉漉的。   他松了手:“那你快去快回。”   程铎不疑有他,转身出了房门,还没忘了把门关紧。   程铎走后,永哥儿拿了自己的衣服团成一团,垫在了自己腰后。刚才程哥想帮他清理,他没让。   这还是他从钱阿么那里听来的法子,难怪他们这么久都没怀上,每次结束后程哥都帮他清理了,他还怎么给他生小程铎!   永哥儿从来没跟程铎讨论过这个话题,他们刚成亲没多久程哥就跟他爹打戎人去了。第二年快结束的时候戎人被打退了,程铎还是很忙,每次回家都来去匆匆。他又不想用这种事情惹他心烦,所以三年过去了,他们洞房十八式用过无数轮,还是颗粒无收。   永哥儿有时候看着谢少爷家的泽哥儿,心里不是不羡慕。这次出来他就跟钱阿么打听了不少法子,他和程哥都这么身强力壮的,总能成功一次吧?   永哥儿静静躺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给自己擦了擦,又把衣服穿上了。   洗是不可能洗的,他决定以后都不洗了!   许是他们运气好,头天下了雨,第二天天很快就放晴了。明媚的春光嫩嫩地照在大地上,道路两旁尽是盛开的花卉,紫色的藤萝、红色的蔷薇、黄色的迎春,一簇簇生长在枝头,似在对着路过的行人问好。   永哥儿看什么都新奇,程铎见状干脆带着他下了马车。魏陵让士兵牵了马,也跟在一旁。   路边有现场制扇的手艺人,那手艺人也知机。见程铎和永哥儿穿戴不俗,立马用小刀快速在扇骨上划出了两人相携而立的身影,又做了镂空,看起来惟妙惟肖,非常逼真。   “程哥,你看,这个人影跟你好像!”永哥儿一眼就认出了程铎,然后就舍不得挪开眼了。   旁人有人突然笑了出来:“魏少爷真可爱,你认出他刻的其中一人是程将军,难道没认出另一个是你自己?”   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谭玉楼。他身后还跟着身穿金丝束腰锦袍,头戴玉冠,明显将自己打理了一番的杜彦博。   跟穿金戴玉,风流倜傥的杜彦博一比,仅着一身鸦青色劲装的谭玉楼就显得有些普通了。   不过谭玉楼虽然没有杜彦博英俊,长得还是眉清目秀的,他的眼睛是那种浅淡的棕黄色,眯着眼睛浅笑的样子竟然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感觉,让人心生好感。   永哥儿不知道为何盯着谭玉楼多看了两样,这才转头问那制扇的手艺人:“这个真的是我?”   “当然,小少爷若觉得不像,可以问问您当家的。”手艺人恭敬道。他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一对儿,通常未婚夫妻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黏糊,这两人更像是新婚燕尔。 第96章 不如今晚就带一两个回去?   永哥儿将那柄扇骨拿起来, 仔细摩挲了一下其上的两道人影,然后转头期待地问程铎:“像吗?”   程铎勾唇:“喜欢就买回去。”   他这会儿有点想念现代的照相机,若是永哥儿拿到他们俩的合照, 还不得乐疯了。   不过没鱼虾也好, 程铎问那制扇的手艺人:“制完这样一柄扇子需要多久?”   那手艺人赶紧道:“半个时辰足以。”   魏陵见两人都有意等, 于是交代亲卫先把他们的行李带回住的地方,他把随行的大部队都留在城外驿站,这会儿倒也方便。   杜博彦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抽出自己腰间的扇子,微微展开递给永哥儿道:“魏小少爷, 这种路边的玩意儿比之我们杜家的小叶紫檀扇骨差远了,您若是喜欢,不如去我们杜家扇行瞧瞧?”   这杜博彦倒是风雅,紫檀木扇柄打磨地像是光滑的美玉似的,白玉扇坠、绛紫流苏,扇面上画的更是寒江独酌图,样样都在昭示着他的品味不凡。   可惜,他这番殷勤献错了地方,永哥儿看见那柄扇子瞬间涨红了脸:“我就喜欢这家的扇子!”   东西好又怎么样?他们家扇子上面又没有刻他和程哥的剪影!   他还当着程哥的面下他面子……他是没见过多少好东西,可是千金难买他心头好!   永哥儿愤愤地瞪了杜博彦一眼, 殊不知这玉面飞霞、星眸含水的一眼把杜博彦瞪得愣住了。   他的心“扑通扑通”飞快跳了起来,因为自信惯了, 他并不觉得永哥儿是不高兴,反而觉得他害羞了。   想了想确实是自己不对, 他手上的这柄扇子是汉子用的, 颜色扇面都太深沉了, 一般哥儿并不喜欢。何况魏小少爷都指着路边摊说要买了, 他拿出上好的小叶紫檀香扇对比……难怪魏小少爷恼羞成怒。   永哥儿憋着气走到程铎身后,借着衣袖遮掩偷偷牵住了他的一只大手,还伸出手指不依不饶地在上面剐蹭,一副在外受了委屈,回来找家长撒娇的小模样。   程铎被他搔得有点痒,含笑瞥了气鼓鼓的小媳妇儿一眼,握拳轻咳一声:“那边有家茶楼,我们去边喝茶边等?”   话落不等永哥儿回应,抛了一小锭碎银子给制扇的手艺人:“多的算赏你的,打磨仔细点儿,多长时间我们都可以等。”   “是是,小人一定仔细,多谢大爷赏。”手艺人喜不自禁,连连道谢。   刚才那一身锦袍的杜公子拿出自己的扇子,他还以为这单生意要黄了呢,没想到这漂亮的小少爷就喜欢他的手艺。   他没看错,这对新婚小夫夫的感情确实很好,刚才那小少爷还偷偷牵了他家夫婿的手呢。   他坐在摊前视线较矮,因此别人没发现,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走吧,我们去茶楼坐坐。”   也是巧了,程铎看中的茶楼又是杜家的产业。一行人进了茶楼之后,杜博彦极尽地主之谊,不仅给他们点了茶楼最贵的碧螺春,还另要了一堆吃食。   “这糖蒸酥酪和蜂蜜芸豆卷,是我们茶楼最有名的小点心,魏少爷你一定要尝尝。”杜博彦把两碟点心放在永哥儿面前,尽管极力掩饰,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还是黏在永哥儿脸上,惹得永哥儿皱了眉。   程铎都快气笑了,他来古代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个敢当面觊觎他媳妇儿的,真当他没脾气了?   程铎随手拿起面前的筷子,手腕一抖,那筷子就擦过杜博彦的脸颊,“笃”地一声插到了他身后的柱子里上。   留在外面的半截筷子在空气中晃了晃,杜博彦这才突然惊醒般回过神来,然后就是满头冷汗。   程铎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幸好杜少爷躲得快,不然若是被这筷子不小心戳瞎了眼睛,那就可惜了。”   谭玉楼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仅仅这一招,他就已经看出这程铎的武力值有多高。恐怕他爹谭广坤在此,也接不下那一只筷子。   他看看程铎,又看看满脸煞白、似乎已经腿软快瘫坐到地上的杜博彦。如何不知哪是杜博彦躲得快,根本就是程铎故意为之,不然这会儿英俊潇洒的杜少爷哪是被戳瞎了眼睛,而是一具直挺挺的尸体了。   “没、没关系……”杜博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这在场众人,谭玉楼忙着讨好魏家,根本不会多事。而魏陵假意看风景,似乎没注意到这边,而他最在意的魏小少爷……   永哥儿似乎也把这件事当成了意外,他看看程哥手边剩的一根筷子,突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程哥,你的筷子掉了一只,不如我来喂你吧?”   杜博彦:“……”   他那是筷子掉了吗,他分明是故意的!   这魏小少爷也太单纯了吧?难道真是成长在乡村,见识太少的缘故?   杜博彦有心想说他可以让小二再送一双筷子过来,可是想起程铎那似笑非笑的警告眼神,杜博彦艰难地把话咽了回去。   谭玉楼有心想贡献自己的筷子,却不妨旁边的魏陵踢了他一脚。谭玉楼倏地僵住了,过了良久,才抬起眼睛偷偷瞥了对方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幽幽地吹着手里的热茶。   谭玉楼脚动了动,莫名觉得刚才被魏小将军踢到的地方有点热……   那边厢,永哥儿已经夹起了一块糖蒸酥酪,用一只手接着,递到了程铎嘴边。程铎无奈,低头咬了一口。   “好吃吗?”   程铎嫌弃道:“太甜了。”   永哥儿于是自己咬了一口,确实有点甜,不过奶香味浓郁,他自己倒是挺喜欢的。永哥儿三两口把剩下的那点糖蒸酥酪吃完,又在一桌糕点里夹起一块咸味的栗子糕,第一口还是先给程铎:“那你尝尝这个?”   “……”程铎这回没提意见了,永哥儿就专心喂他,看起来十分地乐在其中。   程铎吃完两块就不要了,随手端起了茶杯:“你自己吃吧,我不爱吃这些甜腻干巴的玩意儿。”   “哦。”永哥儿有点可惜,难怪他程哥总是喜欢趁他没力气的时候喂他吃东西,原来亲手喂饱自己心爱的人,这种感觉比自己吃还要满足。   谭玉楼已经看呆了,张了张嘴:“令弟和程将军,一直如此……?”   “让谭少见笑了,永哥儿就是小孩子心性,闹着玩儿的。”永哥儿可以胡闹,魏陵面子话还是要说的。并且他十分清楚,在场的两人,包括旁边几桌的茶客,没人敢置篡什么。   “魏小少爷确实至真性情……”谭玉楼笑了笑,说实话,他有点羡慕。   垂头丧气喝茶的杜博彦突然精神一震,是啊,魏小少爷根本不懂吧,他把这一切当成了小孩子过家家?   不然他那个沉默寡言、一点情趣都没有的夫婿,他就不信这样冷冰冰的武夫能比他讨人喜欢?   喝完茶,又听了一会儿说书,再出来那扇子果然已经做好了。永哥儿爱不释手,拿在手里反复把玩。   晚上回了建新城的院子,他还在油灯下拿着扇子照两人的剪影,烛光透过镂空的扇骨洒在墙上,形成两个不甚清晰的人形。   永哥儿对比了一下说:“他的眉骨没有程哥深,鼻子也没有程哥挺,我明天再去找那小贩重新做一把。”   程铎呛了一下,想了想,识相地保持了沉默。为了不让自家的屏风、窗棂、桌椅板凳全是自己的影子,他还是不建议永哥儿把他制扇的手艺人弄回西都了吧。   真人就在身边,永哥儿新鲜了一会儿就把扇子收了。见程铎懒洋洋地坐在床头看书,永哥儿干脆坐到他身上,又拿手去抢他手里的书:“程哥,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看他。   小哥儿眼神纯真又诱惑,满脸写着跃跃欲试,程铎用手捂着他的眼睛:“别这么看我。”   昨晚两人胡天胡地了大半个晚上,今天再来他怕永哥儿受不住。   永哥儿感觉到他的意动,故意蹭了蹭:“程哥你不想吗,难道昨晚累坏了,不至于呀?”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程铎咬牙翻身,轻而易举地把勾人的小妖精镇压。   永哥儿嘻嘻笑了起来,抬手勾住程铎的脖颈,这会儿真的像个吸人阳-精的狐媚精怪。   程铎能怎么办,只能如他所愿了!   接风宴最终挪到了第三天晚上,只闻其名的谭守备终于露面了。他是个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武将,一见面就操着大嗓门道:“魏小将军见谅,郢水南部有贼匪作乱,末将带兵围剿,来迟一步,一会儿开宴末将一定自罚三杯。”   “谭守备客气了。”魏陵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比起说话要拐三道弯的知县胡中为,他还是更喜欢谭守备这样的武将。   不过今天这不知道是不是鸿门宴,不少官员和富户都把家里的女眷和未婚哥儿带了过来。因为人数太多,前院和后院还分了席。   魏陵本来还想装傻,谁知酒过三巡之后,喝红了脸的谭守备也不知道是不是醉糊涂了,直接在酒宴上大声说:“魏小将军,末将这辈子别的不行,就是生女儿哥儿特别多。听闻魏小将军身边还没有家眷伺候,若是看得上谭某的子女,不如今晚就带一两个回去?”   魏陵一顿,谭守备这样,倒把他给架起来了。   他们这趟本来就是招安的,谭守备想往他身边塞人,稳固双方关系情有可原。   何况谭守备直接让他带人回去,这就是不强求妻室名分。这也说得过去,毕竟谭守备就一个嫡子,其余子女皆为庶出。   说实在的,谭守备给足了他面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若他当场拒绝,别说谭守备下不来台,他们的合作肯定也要出岔子…… 第97章 我早腻味了。   谭玉楼也没料到他爹会借着酒劲儿说出这种话, 一颗心霎时提了起来,浅色眸子紧紧地盯着魏陵,也不知道希望他同意还是不同意。   魏陵是认真的在考虑, 但他想的却不是自己。他这些年之所以没动过娶妻的念头, 一方面大概是下意识里觉得自己这样陪着三叔, 可以为父赎罪;一方面他确实太忙了,军营里也没那个条件。   现在永哥儿找到了,他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放下, 可是纳妾容易,他却不想让谭守备会错了意。他们魏家将来的一切都是永哥儿的, 若是有人心怀不轨,鼓动他身边人吹枕头风,他肯定无法容忍。   还有,永哥儿和程铎直到现在都没有子嗣,若是他的妻妾有了,就算他自己不会动那样的心思,也很难防备别人不会动。   魏陵直到现在都觉得他们大房欠小婶和永哥儿太多了,特别是中间还横亘着小婶的性命……   再说他们跟永哥儿相认之后,小叔的性命是程铎救的,甚至于他们魏家军的这些将领, 包括他自己,都要承程铎的情。毕竟若是没有他, 他们没那么容易反了何昆泰。   程铎还自愿拿出了所有宝藏,给魏家军发饷银、增加军备、修缮军营……他若是仗着自己是魏家嫡长, 就厚着脸皮霸占了一切, 那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魏陵一时间想了很多, 越想越觉得纳妾不是个好主意。再说他若是接受了谭守备的提议, 将来其他人也顺势效仿……其实不必将来,在场不少官员和富户们肯定都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然他们带那么多哥儿女眷来干什么?   魏陵放下酒杯,心里虽打定了主意拒绝,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他求助地看向身旁的程铎。   程铎其实也不赞成大舅子为了魏家当个种马,只是考虑到魏陵年纪不小了,或许有那个需要…咳咳!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来阻止。   现在见魏陵求助,他也就顺势眨了眨眼睛,提醒他自己当初用的那个借口……   魏陵瞬间明白过来,正要开口,冷不防在后院饮宴的永哥儿突然冲了出来,气势汹汹道:“我不答应!”   谭守备一怔:“魏小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谁惹这位小爷不高兴,总不可能是他吧……   谭守备刚这么想,就见满身酒气的永哥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盯着后院追出来的几位谭家的少爷和小姐,道:“谭守备,我敬你同我父亲一样是武将,但你弄这么多哥儿小姐来是几个意思?他们还说要跟我回去伺候!我魏家家规严明,从我祖父辈开始,就从未有纳妾先例……”   永哥儿眼神闪烁,反正他祖父魏老侯爷没有纳妾,至于几个伯父,死得都太早了,有些甚至都没来得及娶妻。他虽然喝了酒,但经过祖父祖母教导,也知道先把大帽子扣下来再说,反正他大堂哥肯定不会拆他的台。   魏陵确实没有拆他的台,并且他一看到永哥儿挡在程铎面前,后面的谭家哥儿小姐们一脸着急,就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   他连忙起身拉住永哥儿,然后对在场众人道:“对,我魏家确实有这样的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永哥儿激动地反手抓住他:“大堂哥,你说的是真唔唔…唔……”   魏陵捂住永哥儿的嘴,把他塞给程铎,然后向在场众人笑笑道道:“抱歉,我家永哥儿酒量浅,想必刚刚在后院把果酒当成果汁喝了。”   “没关系,没关系……”众人善意地笑了笑,正要帮忙打个圆场,又听那边程铎怀里的永哥儿不满地嚷嚷了一句:“我没有喝醉!”   “我知道你没有喝醉。”程哥无奈地稳住他,然后附耳过去:“谭守备不是要给我塞人,他是要给你大堂哥添堂嫂。”   “???”大堂哥?   永哥儿瞳仁大睁,跟程铎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把脑袋缩了回去。原来是大堂哥啊,那没事了……   不过他想到自己刚刚不管不顾冲出来,极力反对的样子,有些赧然地红了耳朵,埋头在程铎怀里装死。   程铎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起身把永哥儿抱了起来,是用那种抱小孩的姿势,一只手放在他腿弯,这样也方便了永哥儿将脸埋在了他肩膀上。   程铎长得高大,这样抱着也不显违和,他大大方方地对着在场众人道:“不好意思,永哥儿喝醉了,我先带他回去。”   魏陵也觉得面子给得差不多了,一起提出告辞。   谭守备瞠目结舌:“魏小将军,那,那末将的提议……”   魏陵遗憾道:“家规如此,只能辜负谭守备的美意了。”   “可是……”   谭玉楼赶紧扶住他爹,看似帮忙递台阶,实则阻止道:“其实我爹的酒量也不太好,他喝醉了就喜欢说胡话,魏小将军别往心里去。”   “当然不会。”魏陵一脸理解的样子,拍拍谭玉楼的肩膀:“那我等先行告辞,谭守备就交给谭少照顾了。”   谭玉楼脸一红:“应该的……”   魏陵走后,谭守备知道自己的谋算没戏了,干脆也借酒掩面,顺利地从酒宴上脱身。   他上了马车之后抹了把脸,看起来不怎么高兴:“老子怎么没听说过魏家有这样的家规,只是添几个妾侍罢了,看来那魏陵还是不信任我们!”   “爹,魏大将军待手下将领向来宽容,你又何必非要往人家后院里塞人?”谭玉楼抬眼望天,他爹什么都好,就是在女色上不知节制。   他自己纳了一堆姨娘不算,也乐中于给别人后院里添人,他那些庶弟庶妹,不少都是被这样送出去的。   当然,若是他那些庶弟庶妹不情愿,谭玉楼也会拦着,但若是他们自愿的……就像今天这样,他也只能随他爹折腾。   “你不懂,咱们跟魏家心腹能一样吗?”谭守备粗声粗气地道,他不怕别的,就怕自己老老实实帮忙打仗,最后却被人摘了桃子。   求援书都送了,你这会儿再来纠结这个有用?   谭玉楼无语:“那人家不要,你还能硬塞不成?”   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谭守备被儿子直白的话梗了一下,接着瞪他:“还不是你那些姨娘不争气,他们要是生个像魏少爷这样的漂亮哥儿,今天就是魏陵求着老子要人了,还用得着老子低声下气地硬塞?”   他那嫡妻就算了,好歹给他生了玉楼这个嫡子。虽然身量弱了点儿吧,但脑子好使,这次投靠魏家就是玉楼极力促成的。   其实谭守备也不怎么敢惹怒谭玉楼,一来他就这么一个独苗;二来这不孝子不高兴了从来不会直说,只会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这话谭玉楼没法接,他若不是当人儿子的,他很想给他爹递一个铜镜,让他照照自己那张大脸。   他那些庶弟庶妹的长相真的怨不了姨娘们!他们好歹是他爹从各处收罗的美人,若是长得差了,根本进不了他爹的后院!   他爹难不成以为自己娶妾,是看中人家的才华不成?   》》》   永哥儿自觉在酒宴上丢了脸,接下来的几天魏陵和程铎出门,他都没有跟着,而是一个人逛起了建新城的铺面。   这是他临走时和谢源商议好的,若是建新城愿意归附,他们的火锅店生意自然要拓展过来。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每次他出门,用不了一刻钟,杜博彦觉得会出现在他面前,跟他来个偶遇。   “魏少爷,你也来逛街?”杜博彦故作潇洒地扇着折扇:“看来我们挺有缘的,每次都能偶遇,不知魏少想买什么,不如由我为你带路?”   永哥儿烦不胜烦,冷淡拒绝:“不用了,我就是随便看看。”   “我怎么听说,魏少爷打算买铺子?”杜博彦显然没那么容易放弃:“我们杜家倒是有几个临街的铺面,魏少爷若是喜欢,我做主送你一个怎么样?”   “杜少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铺子您还是自己留着吧,不然若是传出去了,别人还当我魏家哥儿眼皮子浅呢。”永哥儿面露不虞,他倒不是真的不稀罕,而是这家伙送礼不给大堂哥,送他一个出嫁的哥儿算怎么回事?   不过杜博彦这番话显然提醒他了,他们进城的当天,城中官员和富商都送了重礼,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永哥儿当晚就回去问了魏陵,魏陵那里还真的有。他们在建新城里是有自己人的,魏陵叫人过来问了问,最终拿了三张合适的地契给永哥儿。   永哥儿把地契一股脑揣进怀里:“行,我明天先去看看再说。”   魏陵好笑地看着贪财的小堂弟,只提醒了一句:“记得出门多带点人。”   谭守备虽然没有问题,但出门在外,多留心总没错。   “大堂哥放心吧,程哥给我说过很多次了。”他现在每次出门都带两队人,进门之前也会先让人进去搜查屋子,确定没问题了才会自己进去。   第二天永哥儿先去看了第一个铺子,觉得不太合适,又转道去了月柳街。   月柳街的铺子是栋两层小楼,永哥儿随意逛了逛,走到临近后院的窗口,突然定住不动了。   从他这个位置,隐约可以看到隔壁人家的后院。   这家的后院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亭台楼阁,花繁锦簇,姹紫嫣红。水榭旁的石桌上,坐了两个人,正在调情饮宴。   其中一个柳条细腰,身量娇小,明显是个哥儿。只见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爬到大马金刀坐着的男子身上,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低下头……   即使被男人的背影挡了,永哥儿也能看出来对方在做什么,他在哺酒给那男子。两人很快纠缠到一处,亲的如火如荼,仿佛当场就能表演避火图给他看似的。   永哥儿不动声色地挪了几个位置,偏偏被斜里伸出来的一根树枝挡了视线,始终看不清那男人的面容。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分开,只见那哥儿笑着捶了那男人一记道:“程爷,您别这么用力啊,都让您亲红了……听说您家里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漂亮,难道您也舍得这么对他?”   那男人说话了:“漂亮有什么用,四年了连个屁都没生出来,我早腻味了。”   用的竟是程铎的声音,身形轮廓,发饰衣袍丝毫不差。 第98章 打到他招为止!   永哥儿都要气笑了, 若说初时只是因为那个熟悉的背影而留意,毕竟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像他家程哥,忍不住就想看看他的正脸。这会儿却已经反应过来了, 对方就是演给他看的!   旁人不知道他和程哥的感情, 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程哥连自己的来历、空间, 这种不能对外人道的惊天秘密全都告诉他了,他若是还怀疑他的话,就对不起他这些年的宠爱了!   但知道假的是一回事, 看见那个像程铎的男人亲亲密密的搂着别的哥儿是另一回事。   永哥儿心里一阵酸涩涌上,喉头也梗得难受,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忍不住想着若是真的有这一天。他宁愿一死了之,也不愿意看到程哥的好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小少爷……”身旁的亲兵显然也注意到了隔壁院子的场面,他忍不住想宽慰自家小少爷几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程将军这些年在军中声望很高,但这并不是靠大将军哥婿的名头,而是靠自身高得吓人的实力和令人信服的人格魅力带起来的。他敢说程将军在西北将士里振臂一呼,不少人都要跟着跑,连他自己不也崇拜对方吗?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愿意宠着他们少爷已经很难得了, 偶尔出去偷偷腥并不过分……   那亲兵刚这么想,就听“程铎”继续说话了:“谭守备把你送给我, 是让你替我生大胖小子的。你可要争气一点,别像我家那个没用的老哥儿, 老子把他玩儿腻了都没听见什么响动。”   那水蛇腰的哥儿娇笑起来:“程爷这般厉害, 还怕没有子嗣吗?您上次走了以后, 人家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这回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胡来了。”   男人霸道地搂着他:“你不是还有很多兄弟,让谭守备再送两个过来,一起伺候。”   话落已经迫不及待钻进那哥儿的衣领里,一看就知道在偷香窃玉,吸咬得正欢呢。   “您讨厌,人家伺候您还不够嘛……”那哥儿脸上泛起了动人的红泽,双眼微眯,似乎非常享受,嘴里还时不时溢出暧昧的呻-吟。   只是很快,他的眼睛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惊叫一声,飞快地推开了怀里的男人。   “程爷,怎么办,是…是魏少爷!”他缩在男人怀里,吓得瑟瑟发抖。   那男人偏了偏头,似乎想回首看过来,但是想到什么,又硬生生止住了,飞快地拉起怀里的哥儿大步消失在廊下。   “小少爷,我们,要去看看吗?”亲兵忐忑地问道。   永哥儿冷笑:“去,怎么不去?”   对方演给他看的,他不登场不就可惜了嘛!   他带着两队亲兵出了大门,正要直奔隔壁,冷不防杜博彦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魏少爷……”   他按着预想好的场景,准备上前安慰,谁知双方清晰地打了个照面,他才发现永哥儿那张漂亮的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看起来异常冷静。   杜博彦准备好的说词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不是说这魏小少爷打小养在山村,是个没甚主见的哥儿么?这会儿看到相公跟别的哥儿亲热,还极力贬低自己生不出孩子,他怎么没哭?   “杜博彦,你怎么在这里?”永哥儿双眼眯了起来,因为心情不好,他这会儿没心思跟对方虚以为蛇,连称呼都变了。   “魏、魏少有所不知,这个二层小楼是我杜家茶楼的旧址,怕您不懂,特意赶过来帮您参详、参详……”杜博彦结结巴巴地解释,因为事出突然,他情急之下用了先前想好的借口。   只是他们预想中的是永哥儿阵脚大乱,哭得梨花带雨,杜博彦这时候上前安慰,然后带着他进门抓奸,永哥儿慌乱之下,或许根本想不起来问。   但事实是永哥儿冷静地可怕,杜博彦这番说词,正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原来这地契是你们杜家送的!”   永哥儿眼中冷芒一闪而逝,怕后院的人跑了,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往后招招手:“把他给我抓起来。”   “魏少?!”杜博彦变了脸。   “是,少爷。”亲兵答应一声,后面马上站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脚踹中杜博彦后膝,将他踹翻在地,然后两人合力将他绑了起来。   杜博彦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没忘了喊冤:“魏少,魏少,你们怎么能突然打人呐,我没得罪您吧……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亲兵:“怪只怪你运气不好,什么时候出现不好,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候。”   他不知道内情,只以为小少爷气昏头了,杜博彦这时候撞上来,可不是变成出气筒了吗?   杜博彦:“……”   这剧本不对呀!他这时候不该化身温柔好男人,安慰受伤难过的小哥儿,陪他看星星看月亮,甚至陪他喝酒发泄,顺势还能滚一滚床单吗?   永哥儿不照剧情走,那他们的计划怎么办?!   “魏少,魏少,你真的误会我了!”杜博彦还想求情,可惜永哥儿已经不想理他了。   他也没有贸然进入隔壁,而是让手下士兵封锁了前后门,然后才带人进去。   “禀、禀告少爷,这屋子里除了后厨的厨娘、伙夫,并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其余地方已经搜查过了,什么人都没有。”负责搜查的亲兵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   他怀疑这屋子里应该有别的机关暗道,只是他们人太少了,又要抽调一半的人手保护小少爷,短时间想找出来很难。   何况这屋子里若是有暗道的话,等他们找到对方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亲兵没说的是,就算找到了他们也打不过程将军,他们少爷估计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还不如找不到呢。   永哥儿想了想:“我记得程哥说,他们今天去看守备营的铁器铺和军备?”   两位将军的行踪跟着永哥儿的亲兵是不知道的,因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好在永哥儿不用他回答,直接下令道:“把他们都绑起来,我们即刻出城。”   “可是少爷,小将军不让您出城,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永哥儿一想也对:“那我们回去,你派两个人去最近的城门口等着,若是看到两位将军,即刻把刚才的情况告知他们。”   “是……”亲兵看小少爷这般笃定,心知有异,连忙照办。   他们警惕地护送小少爷回到别院,连带着杜博彦和月柳街隔壁的厨娘等人,全都带了回去。   好在一路上平平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杜博彦满脸灰暗,当然什么都不会发生了,谭玉楼把建新城围得像个水桶一般。他们把那个像程铎的汉子和口技人偷渡进城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调虎离山之后,江东郡的杀手还在城外等着狙击魏陵……   若是魏陵出事,程铎和魏修永又因为偷腥的事生了嫌隙,他就能趁虚而入,说不定还能把魏震远唯一的哥儿哄到手中。到时候西北二十万大军,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惜了!   如今情况逆转,杜博彦也顾不得其他,只管喊冤想着脱身再说。   永哥儿才不管那么多,直接让亲兵严刑逼供。   “少爷……”亲兵有些犹豫,他们虽是当兵的,可也不祸害普通百姓。   永哥儿眼神一厉:“照我说的做!”   别说,他这个样子像极了程铎,亲兵一颤,连忙答应了。   他们将四人绑到长椅上,拿出军棍准备打板子,厨娘、伙夫和小丫头三人见到军棍就吓得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没等盘问,就什么都招了。   只是他们也是被人聘请回来的,知道的事情不多,只晓得院子里的人吩咐,他们传膳就是了,别的都不必管。   不过小丫头知道,住在院子里的其实有三个人。除了永哥儿见到的水榭的哥儿和汉子,其实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子的奇怪汉子。   小丫头结结巴巴地:“我,我见过他模仿鸟叫,叫得可像了……”   亲兵眼前一亮:“口技人!”   永哥儿无意牵连无辜,直接道:“他们三个就算了,你们把他们放下来吧。至于杜彦博,打到他招为止!”   杜彦博:“……”   他本来还想在永哥儿面前表现一下,若他宁死不屈,永哥儿可能会心软,发现自己打错人了。接下来还可以借着养病之名,在程铎和永哥儿之间上眼药……   可惜他错误估计了自己的皮肉耐受程度,那军棍可不是开玩笑的,实打实的铁木,每一棍下去他都有种昏死过去的冲动。若是真的昏死就算了,他偏偏被剧痛刺激地清醒不已,杜博彦刚刚扛了十来下,就忙不迭地招了——   “别打了,魏少爷,我招,我招了!”   永哥儿看起来有点失望:“这么快就招了,我还当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呢。杜少不知道吧,我们魏家军有种铁夹棍,专门对付嘴硬的奸细的。用两块棍子夹在脚腕或膝盖关节处,棍子上下一用力,关节的地方就生生错位了。程哥说上了这种夹棍刑的奸细叫起来特别惨,我还想听听看呢!”   永哥儿这些年跟程铎相处,别说他的神态,连促狭也学了个十成十。   瘫软在长凳上的杜博彦听到永哥儿的话,吓得浑身抖了抖。因为士兵已经放开了他,他一不小心从长凳上摔了下来,屁股碰到地面,疼地直吸气:“嘶,不用了,魏少爷,小人什么都告诉您,绝不敢隐瞒……”   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哪儿还有初见时的英俊潇洒。   周围的亲兵都鄙夷不已,就这样的货色,还敢勾引他们小少爷?   其实他们都高看杜博彦了,他确实是杜家的少爷。只是因为杜家暗地里投靠了江东郡守,他相貌英俊,被郡守的人选中了而已。 第99章 魏小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杜博彦还是有脑子的, 知道揭露实情,坏了江东郡守的计划,自己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因此他拖拖拉拉的, 只说自己对永哥儿一见钟情, 才会突发奇想, 用这种方式破坏他和程铎的感情。   “突发奇想?”永哥儿嗤笑一声:“突发奇想能在短短十数天内找到擅于模仿的口技人,还有那个背影像程哥的家伙,他们配合如此默契, 想必是准备很久了吧?”   “他们配合地再默契,不也被魏少认出来了吗?”杜博彦苦笑:“不瞒魏少, 豢养这类奇人异士是我的小小爱好。至于那个背影像程将军的汉子,不过是我杜家庄子上的一个家奴而已,我也是偶然看见他,才生出了这个念头……”   他衣襟、鬓发散乱,额头也被冒出的冷汗洇湿,可望着永哥儿的眼神却十分真挚。连旁边的亲兵看了,都差点以为他真是为了自家小少爷,才做了混账事。   毕竟这种有钱人家的风流少爷,看上别人家的夫郎,使计引诱、搅乱心房、暗度陈仓的戏码, 戏文里都写过,还传为佳话。   以他们家小少爷这样俊的容貌, 杜博彦一见倾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永哥儿倒没有那么自恋,杜博彦不傻, 就算他一开始误会, 但等他找到程哥, 两人一说清楚, 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冷笑道:“还不肯说实话是吧?我看你是真想试试我魏家军的铁夹棍了!来人,上夹棍!”   这次他不管杜博彦如何哭叫求饶,硬是让亲兵给他左脚脚踝上了夹棍,只见上刑的亲兵左右合力一踩,被按在地上的杜博彦顿时惨叫一声,像触电般弹了起来:“啊——”   眼见地上的杜博彦痛得缩成了一团,眼泪鼻涕齐出,永哥儿都有点不忍心看了。   不过想到魏家的处境,还有程哥和大堂哥的安全,他还是硬下了心肠,一点可疑之处都不肯放过:“现在肯说了吗?再不交代,你还有右脚踝,一双膝盖,两个手腕……”   “呜呜…别、我说了,我都老实交代……”杜博彦趴在地上,拖着一只脱臼的腿痛哭流涕,再无一丝侥幸。   随着杜博彦合盘拖出,永哥儿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成了凝重:“快,把所有人都叫出来,随我一起出城!”   “是!”   另一边,在城外矿山查看的程铎确实收到了永哥儿被杜博彦哄骗走的消息。因为魏陵去了军备库,他也来不及回去跟他汇合,只派了一个属下传消息,自己带着人匆匆回了城。   “怎么回事,永哥儿为什么会跟着杜博彦走了?”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是小少爷身边的一个亲兵过来传的口信,说是小少爷不知怎么突然哭得很伤心,然后杜家少爷出现,两人就一起走了。”守在山下的士兵道。   “那亲兵人呢?”   “他怕小少爷出事,传了信就匆匆赶回去了。”   程铎皱起了眉,总觉得事情有点不简单,但无论如何他要先回城找到永哥儿再说。   因为担心,这一路上他都在抽打着马鞭,胯下的骏马风驰电掣,身后的一众骑士差点没赶上。   好在他们终究是赶上了,到城门口的时候,程将军正在跟永哥儿派来守在城门口的两个亲兵说话。   听完两人的描述,再结合之前得到的消息,程铎脸都绿了:“永哥儿不会真的以为那人是我吧?”   一个骑士道:“小少爷都哭了,一定是误会了!”   “究竟是什么人捣鬼,竟敢陷害程将军?”   “我们可以为将军作证,他今天一早上都在城外,绝不可能跟什么莫须有的哥儿喝花酒!”跟随程铎的骑士纷纷道。   “什么哭了,小少爷没哭啊!”永哥儿派来的亲兵都懵了:“小少爷冷静得很,不然也不会派我们兄弟来城门口守着了。”   “那传信的人为什么说小少爷哭着跟杜家少爷走了?”   永哥儿的亲兵面面相觑:“没有啊,小少爷都下令把杜博彦绑了,而且除了我们兄弟俩,他也没有派别人传信。”   “什么,那之前的人……”程铎突然变了脸:“糟了,调虎离山!”   好一招一箭双雕,一边派人误导永哥儿,让他暂时脱不开身,一边派人对付魏陵。   好在永哥儿机警,没有上他们的当。   “快跟我回去!”   程铎迅速翻身上马,可他的马儿刚刚经过长途奔袭,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程铎一骑上去,他就摇头晃脑,发出抗议的嘶鸣。   他身后那群骑士的马也一样,踢踏着马蹄,拼命地喷粗气。   “程哥,换我们的马!”带人赶来的永哥儿仿佛神兵天降,不等他下令,身后立马有人牵上了自己的马。   程铎也不犹豫,翻身上马,领着永哥儿他们就出了城。   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放心永哥儿一个人留在城里,干脆把他带着身边。   程铎领着大队人马往城外赶的时候,留在军备库的魏陵和谭玉楼已然受到了狙杀。   大批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魏陵身边只有两队亲兵,除了军备库守卫,谭玉楼身边的人也不多。他们只能且战且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尸体和鲜血快把地面都淹没了。   这个军备库就建在矿山脚下,因为招了大批铁匠打造兵器,周围还慢慢形成了一个村落。看到黑衣人四处杀戮,铁匠和普通村民们胆子都吓破了,逃命的逃命,被杀的被杀,军备库周遭仿佛成了一个炼狱。   魏陵和谭玉楼躲在一个地窖里,这地窖可能很久没有人来了,不仅外面被杂物堵住,地窖里也满是灰尘,呛得人难受。   但这个要命的时候,两人都顾不得这些了。   魏陵站在洞口,借着老旧的木板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大批的黑衣人还在四处搜寻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到找个地窖。   因为环境昏暗,他看不清楚地窖里谭玉楼的表情,但他能清楚听到他稍显沉重的喘息,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魏陵顿了一下:“你受伤了?”   他记得刚刚打斗的时候,谭玉楼好像拉了他一把。他回身杀死后面的黑衣人,转头再看的时候,前面那个已经被谭玉楼砍倒在地。   两人就这么一路互相掩护着杀出一条生路,最后还是谭玉楼想起这里有个废弃很久的地窖,他们才趁人不注意躲了进来。   谭玉楼艰难地抹了把后腰上潺潺而下的鲜血,点了点头:“嗯,不小心被砍了一刀。”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身后的墙壁和地面已经汇聚成了一个小血泊,脸色也苍白地吓人。   魏陵起身,弓着身子来到他身边:“我帮你包扎一下。”   他说着就开始脱衣服,打算撕下自己的中衣给谭玉楼包扎。   谭玉楼浑身僵硬:“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的伤在背后,怎么自己来?快点,一会儿黑衣人要来了。”   在魏陵的连声催促下,谭玉楼闭了闭眼,想着反正地窖昏暗什么也看不见,何况他不是打定主意当汉子了吗,扭扭捏捏反倒惹人怀疑。   谭玉楼不想死,也不想成为魏陵的拖累,深吸了口气,伸出颤抖的双手解起了腰带。   魏陵脱完中衣,重新穿好外袍,见他慢吞吞的,还以为是受伤的缘故,干脆过来帮他:“我来帮你。”   谭玉楼双手一抖,但也没有阻止。   魏陵粗糙的大手摸索在谭玉楼身上,感觉他浑身都在细细颤抖,不知他是失血过多,感觉到冷,还是害怕自己死在这里……好歹是交付过后背的袍泽,魏陵心下一软,忍不住安慰道:“别怕,你爹和程铎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再坚持一下。”   “我知道。”谭玉楼低低地应了一声,任由魏陵半抱着自己,替他解下染血的外衣,然后是中衣……羞得脚趾都要蜷缩起来了。   魏陵还在跟他说话:“我不知道谭少年纪轻轻,武艺竟然这般好?”   谭玉楼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还是比不上魏小将军。”   “谭少就别谦虚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切磋一……”手指触到对方后背滑腻的皮肤,魏陵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这后背触感怎么跟他不一样?   魏陵忍不住又摸了两下,暗道这谭少的皮肤未免也太细了吧,后背肌肉也不像他那么厚实,简直不像个常年风吹日晒的武将。   谭玉楼羞愤地按住他乱摸的手:“魏小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魏陵有点讪讪地:“呃,抱歉,我就是觉得谭少皮肤不像我这么粗糙,一时好奇。”   谭玉楼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结结巴巴地道:“大家都、都是汉子,没什么不同的,魏小将军还是尽快帮我止血吧。”   话虽是这样,魏陵替他抹药,包扎的时候,两人还是少不了身体接触。魏陵这才发现,谭玉楼的身量起码比他窄了一圈,他把人搂在怀里刚刚好……   谭玉楼脸上身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多亏地窖昏暗,才没被魏陵看见。   魏陵一包扎完,谭玉楼就迫不及待裹上了衣服,连动作太大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都顾不上了。   魏陵注意到他急切的动作,心中怪异感更甚,摩挲着手指,仿佛指尖还有那股滑腻的感觉。而且刚才两人靠得近时,除了浓重的血腥味,他好像还闻到了一股清淡好闻的味道,应该是对方的体味。   魏陵在军中待久了,唯一接触过的哥儿就是堂弟永哥儿,但他身为堂哥又不可能去碰对方,因此一开始只觉得是谭玉楼爱干净的缘故。   可是谭玉楼的表现,和他身上的怪异之处,又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第100章 行吧,我来。   黑衣人远远地看到程铎来了, 就知道杜博彦的计划失败了,好在他们原本就没怎么信任过他,一计不成还有二计!   “快, 拉起绊马索!”黑衣人首领下令道。   “是!”只见两波黑衣人应声而动, 粗壮的麻绳很快被拉了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高速奔袭的马匹根本停不下来,到时候就是一场人仰马翻的好戏。   程铎一看就笑了, 往旁边一伸手:“永哥儿,把你的弓借我用用。”   永哥儿骑马靠近, 二话不说解下弓箭借给程铎。这些年他的弓变了好几套,如今这个完全是军中的制式,重量沉了不少,弓弦韧劲儿也极高。   程铎搭箭就射,呼啸的箭矢仿佛一颗音速弹,“噗”地一声射穿当头一人的胸口。但它去势不减,接着是他身后的第二人、第三人……   黑衣人首领变了脸色,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绊马索另一头的黑衣人也倒了一地。   此时程铎的马已经来到了近前,他把弓箭还给永哥儿, 从背后抽出□□,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 就朝着最近的黑衣人杀去。   虽然黑衣人的数量比他们多了一倍,但程铎这一手无疑让士兵们信心大增, 并且看他穿梭在黑衣人中间, 几乎是一枪带走一个, 鲜血喷洒、气势凛然, 杀得黑衣人溃不成军。   跟随程铎而来的士兵看得热血沸腾,仿佛受到了极大鼓舞,不知是谁仰天大吼了一声,众人纷纷效仿,一时间杀声震天。   永哥儿拿弓的双手微微颤抖,别误会,他不是怕,他是兴奋的。每次看他程哥动手,他都跟在场士兵一样,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难怪魏家军的人都喜欢追随他家程哥,他也喜欢!   永哥儿也不下马,对着攻击程铎的黑衣人嗖嗖地放箭,发现程铎那边不需要他掩护,又转而帮起了在场的魏家军士兵。   黑衣人首领看着这一幕脸色漆黑,他本想亲自带人活捉永哥儿,却没料到他身边还藏了不少人保护,没等他们解决完周围的士兵,那边的程铎已经杀回来了……   一道暗芒闪过,黑衣人首领大睁的双眼蓦然定格,他死死地捂着自己鲜血喷涌的脖子,那里已经被□□挑起的刀刃划断。   那刀是属于他们自己人的,刀柄上还有数根断指,可见他的主人失去它之前握得有多紧。   首领临死前最后的念头,是西北的程铎果然名不虚传,有这样一名悍勇的猛将,难怪他家主上忌惮成这样……   首领死了,他手下的黑衣人却依旧悍不畏死。跟随程铎而来的士兵也不自己拼杀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地上的尸首躺了一地,有黑衣人的,也有他们自己人的。   直到谭守备带人赶来,这场血腥的战役才堪堪画上句号。   看到被杀残的黑衣人四散奔逃,谭守备也没去追,他看了看满地的残肢断臂,颤抖着双唇问程铎:“程将军,我家玉楼呢?”   程铎还没答,身后不远处已经响起了回应:“我们在这儿!”   谭守备转头望去,只见魏陵扶着谭玉楼,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他们本来是藏在地窖,不过很快就把黑衣人顺着血迹追了过来,两人合力杀出,拼死逃窜。   好在程铎来得及时,引走黑衣人,替他们分担了大部分压力……   不过两人都受了不小的伤,特别是谭玉楼,这会儿浑身浴血,仿佛已经成了个血人。   “玉楼!”谭守备松了口气,大步迎了上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谭玉楼一见他就晕了过去,魏陵赶紧把人接住,刚要打横抱起,谭守备就已经把自己儿子抢了过去。   “我来!”   谭守备找了个干净的屋子,又让属下去找军医过来,魏陵想到谭玉楼身上的异样之处,犹豫着该不该阻止。   他仔细看了看谭玉楼的眉心,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或许是他想多了……   可是看到军医去解谭玉楼的衣服,领口刚刚拉开,露出与脸和脖子截然不同的细腻皮肤,魏陵又提起了一口气。   魏陵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小将军,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又怎会介意这种时候身子给人看?但他看了看谭守备,怎么看都觉得他应当是不知情的,万一谭玉楼真的……谭守备会不会大发雷霆,还有帮着他隐瞒的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特别是谭守备对待其余庶子庶女那随意的模样,魏陵只要一想到谭玉楼也会被他送人,就觉得十分不舒服。   但他这会儿浑身紧绷,也没心思去在意这些事。眼看军医扒下一边衣襟,谭玉楼大半个肩膀露了出来,魏陵手都抬了起来……那边谭玉楼醒了。   魏陵松了口气,程铎瞥了眼他怪异的模样,又看了看他抬起又放下的手。   别人没注意,他可是全都看见了,刚才大舅哥浑身都紧绷起来了,那张英俊的脸上全然没有平日的洒脱。看来这两人在被黑衣人狙杀的过程中,应当是发生了什么?   “……爹?”谭玉楼刚醒就发现了不对,他飞快地按住自己的肩膀,又不顾军医劝阻把衣服拽了回来。   守在一旁的谭守备赶紧道:“玉楼,你别乱动,爹让军医给你治伤。”   谭玉楼一听,挣扎着坐了起来:“都是小伤,我自己来就好……”   “什么你自己来,你都伤成这样了!”谭守备虎眸一瞪,嗓门不自觉大了起来:“快躺下!”   谭玉楼当然不会听,后果就是谭守备大手一按,把他镇压了,又招呼军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儿治伤!”   军医都愣住了,慌忙点头:“是。”   “爹!”   魏陵本来就怀疑,一看谭玉楼醒来之后的反常模样,心里的怀疑更是达到了顶峰。   不管是看在谭玉楼跟他生死一场,还是之前在地窖里……魏陵想起谭玉楼乖乖地让他宽衣解带,就不自觉红了耳朵。   他赶紧上前道:“谭守备,其实程铎有更好的止血法子,之前我小叔重伤,就是他想办法救回来的。”   程铎眉头一挑,就见魏陵双眸祈求地望着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程铎跟永哥儿对视一眼,开口道:“我确实有法子帮谭少止血,不过这屋里人太多,不利于伤口消毒,谭守备你们不如先出去?”   “真的?”谭守备当然是大喜过望,程铎治好魏震远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好好好,我们先出去,军医就留下吧,还可以给你打打下手。”   “不用,让魏陵留下就好。”   谭守备还以为是魏陵之前帮过忙,知道怎么做,因此也不反对,带着军医和心腹就退了出去。   人都走后,程铎看了魏陵一眼:“你们打什么哑谜?”   魏陵还没开口,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的谭玉楼就抢着道:“哪有什么哑谜,我只是…只是不想让我爹担心而已。”   说完就闭口不言了。   魏陵站出来打了个圆场:“还是赶紧先治伤吧。”   程铎不置可否,可他刚刚靠近,问题又来了,谭玉楼还是不肯配合,并且死活不肯说出原因。   “你这么流血不止会死的!”魏陵急了,说完发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又抹了把脸,缓和了语气劝道:“你就让程铎给你看看吧,我们不会乱说话的。刚才在地窖不是好好儿的吗,生死关头,那些都不重要了。”   听他提起地窖,谭玉楼苍白的脸上突兀地冒出了两团红晕:“你别误会……”   他想说“当时大敌当前,不得已为之”,可这么一说又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尽管魏陵话语中已经带出暗示,但只要他死活不承认,魏陵也拿他没有办法。   永哥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谭少的伤大部分在后背,不如我帮他把伤口露出来,再由程哥来缝针就好了?”   谭玉楼倏地抬眸望向他,眼神闪烁不定,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蜷了蜷身子,显然对这个提议是不反对的。   他已经很虚弱了,尽管这么做有掩耳盗铃的嫌疑,可他绝不能承认,不然他娘可能要发疯,还有他爹……谭玉楼猜不到他爹会怎么做,但以他爹对姨娘庶弟庶妹们的无情,也绝不会让他好过就是了。   魏陵摸了摸鼻子:“那就照永哥儿说的办。”   怎么办,他解了人家的衣服,还摸了、摸了人家的腰……   永哥儿好笑地睨了自己大堂哥一眼,他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窘迫呢,据他自己之前的说法,他在地窖里肯定占人家便宜了。   永哥儿本来就觉得谭玉楼长得太过秀气,这会儿已经笃定了八成,等翻开衣服,触摸到那不同于汉子的肌肤,他很快就确认了,谭玉楼果然是个哥儿!   他跟魏陵不一样,有自己做参照,又经常摸程铎,很容易就能发现不同。   谭玉楼背后的伤口狰狞地冒着鲜血,永哥儿按程铎地交代,快速给他清理了创口边缘,又拿出沾了高度白酒的棉布:“一会儿有点痛,你忍一忍。”   “……”整个过程谭玉楼都闷不吭声,永哥儿都忍不住佩服他了,哥儿的身子其实比汉子更敏感,也更怕痛。他程哥有时候下手重了一点,他都忍不住喊痛,更何况这么大的刀口?   之后的缝针过程就很快了,程铎下手快狠准,仿佛手下的不是别人的皮肉,而是两块死物似的。   永哥儿看得龇牙咧嘴,忍不住道:“程哥你慢一点吧,万一留疤多不好看。”   程铎看了他一眼:“要不让你堂哥来,他看了这么久,应该会了吧?”   让他摸别的哥儿,他也怪不自在的,何况他没看错的话,谭玉楼手臂和胸前还有别的刀口。   嘴里咬着布巾,快昏过去的谭玉楼:“……”   魏陵脸上不自在更甚,但听到程铎的提议,他不但没退缩,反而站了出来:“行吧,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程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谭玉楼很想反对, 可他又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尽管他的身份几人已经心知肚明,可还是要硬着头皮装傻到底。   加上他嘴里咬着布巾, 皮-肉拉扯的钝痛也让他难以开口。   程铎把谭玉楼腰上最大的伤口处理好, 又给他演示了怎么上药包扎, 然后就找借口带着永哥儿出去了。   对于两人“不负责任”的举动,魏陵本来有点尴尬。可是看着一脸受罪的谭玉楼,他那点尴尬又飞快地消失不见——不管怎么样, 先救人要紧!   程铎出来之后,在一处铁匠铺的后院找了个水缸清洗自己。他刚刚帮谭玉楼处理伤口只洗了手, 如今身上又是血污、又是灰尘的,怎么都要打理一下。他也不怕冷,直接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又把湿漉漉的上衣脱了擦拭。   永哥儿看着程铎肌肉结实的肩背,还有顺着腹肌流入裤头消失不见的水珠,眼睛不由地定住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程哥这么要命的汉子!外能上阵杀敌、威名赫赫,内能洗衣做饭、宠爱夫郎,他都忍不住要嫉妒死自己了!   程铎转过头来,发现他一副没见识过的“馋样”,有点好笑:“我身上你哪里没见过, 怎么还看不够?”   永哥儿这样,会让他怀疑自己平时根本没把人喂饱。   永哥儿回过神来, 双颊蓦地红了:“……”   谁让他能看到的时候都是晚上,黑灯瞎火的, 哪像现在这么清楚, 连程哥身上的细小绒毛, 还有因为灼热体温而蒸腾的水汽都让他尽收眼底……   “过来。”程铎勾了勾唇, 见小哥儿眼神飘忽地走过来,可爱得要命,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口。   “程、程哥,有人。”永哥儿都结巴了,转头四处看了看,突然很想把他家程哥藏起来。   程铎笑着摇了摇头,拧了把湿衣服,分出一截袖子仔细地给小哥儿擦拭脸上干涸的血泽。因为骑马,他脸上也沾了不少灰尘,直到一张干净的小脸露出来,程铎接着又给他擦了手。   永哥儿乖乖地任凭程铎动作,过了一会儿,悄悄抬头瞥了眼他冷肃的眉眼,委屈巴巴地说:“其实我今天看到杜博彦找的那个假的抱着别的哥儿亲,差点气死了。”   现在想起那个画面,他还是觉得鼻子酸胀,胸口难受。   “那后来又怎么认出来了?”程铎听出自家小哥儿撒娇呢,因此也配合地询问。   “影子,地上的影子不像。”   程铎故意逗他:“幸好还有影子这个破绽,否则我岂不是冤枉?”   永哥儿点点头,有来有往地跟他耍花枪:“是啊,算你运气好,不然我回头就把你关起来,除了我,你休想再见任何人。”   程铎差点呛了:囚禁paly?亏他家永哥儿想得出来!   “这么狠心?你都不听我解释吗?”   “不听,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让我发现你跟别人亲近。”永哥儿装模作样地点了点他的胸膛,发现触感一如既往地好,还趁机抹了两把。   程铎愣了一下,然后抱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家永哥儿真是人才,这个时候还没忘了揩他的油。而且他定义的范围也是绝了,他不说别的哥儿,也不说别的姑娘,只说别人……这是把汉子都算进去了?   永哥儿听他笑,自己也笑了起来,倒在程铎怀里蹭了蹭,心里庆幸不已。   两人打理好自己,虽然空间里有干净的衣服,但这时候显然不适合拿出来。程铎把湿衣服拧干,重新穿了回去。   这一战魏陵身边的人死了不少,程铎做主,该收的收,该埋的埋。至于黑衣人,抓到两个活口。   谭守备恨得不行,等魏陵出来,确认谭玉楼安然无恙之后,找了个地方,亲自审问去了。   “大堂哥,谭少没事吧?”永哥儿关心地探头。   魏陵看着他难掩好奇的大眼睛,莫名感觉脸上有点发热:“没事,他睡着了。”   永哥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你和谭少……?”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永哥儿翻了个白眼,他都成亲三年了,他大堂哥指不定还是个童子鸡呢,他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孩子?   他还想多问几句,程铎拦住了他:“算了,你堂哥自己心里有数,我们别多事。”   “可是大堂哥都把人家谭少看光了,不负责任好吗?”   魏陵连忙:“我没有把他看、看光,只是帮忙包扎了一下伤口而已……”   他结结巴巴,说到后面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了。   永哥儿:“那不是同一个意思?”   魏陵:“……”   他抹了把脸,强行转移话题道:“我刚刚听程铎身边的士兵说,杜博彦找了个人冒充他,那人还…还跟别的哥儿卿卿我我?”   在永哥儿面前,他把那句“让别的哥儿给他生孩子”咽了回去。魏陵不自觉地皱了眉,程铎和永哥儿一直没有孩子果然是个问题,连江东郡都开始拿这个来做文章了,以后恐怕还会没完没了……   这下紧张的变成永哥儿了:“对,大堂哥你可千万别信,那个假冒的家伙我出城之前已经让人去抓了,等我们回去就能看到。”   魏陵笑了一下:“你紧张什么,程铎今天一天都跟我在一起,我还能认错不成?”   “哦,是吗,我忘了……”永哥儿抓了抓脸,他好像表现地太急了。   魏陵摇了摇头,他还能说什么,他家小堂弟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起来他今天还要多谢永哥儿,幸好他遇到程铎的事没有昏头,不然他和谭少就危险了。   谭守备是个老江湖了,被抓住的黑衣人有两个,本来都想求死,双双被他卸了下巴。   他也不动另一个,只把酷刑用在其中一个身上,要另一个亲眼看着。要知道等待酷刑的过程本来就是一种煎熬,加上亲眼看着同伴的凄惨遭遇,另一个吓破了胆,还没等谭守备用刑,就什么都交代了。   谭守备知道了黑衣人的落脚地,当即就要出发去抓捕,这些黑衣人在他的地盘搞事,真当他是吃素的!   何况他听说,那杜博彦找人冒充程铎,是用他作筏子。魏修永是魏大将军唯一的哥儿,他疯了才会给他上眼药!   何况魏陵死在他的地盘上,魏大将军绝不会放过他。   杜家真是好样的,他们背着他做这么多事,难怪杜家主许久没露面了,想必是早就已经逃走了吧?但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杜家还有大量商铺和宅子,他们既然之前一点没露风声,这些东西就肯定没处理掉。   谭守备也没想独吞,他收回来自己截留小一半,另一半献给魏少爷,既是赔礼也是投名状。江东郡守不是担心他投靠魏家吗,他偏就如他的意了!   不过临出发前,谭守备又有些担心谭玉楼,最后还是魏陵站了出来道:“谭守备放心,我会照顾好谭少的。”   “好,那就麻烦小将军了。”谭守备点点头,然后大手一挥:“走!”   魏陵敏锐的发现,谭守备对他的称呼变了,他跟程铎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底。   程铎想到留在城里的杜博彦,还有永哥儿派人去抓那个冒牌货,也准备带着永哥儿回城。   魏陵一听,脸上霎时有些为难:“谭少还没脱离危险呢,不然你把药和永哥儿留下?”   药是预防他半夜发烧的,至于永哥儿……他那不是不方便么?   “程哥……”永哥儿是个讲道义的,他虽然喜欢谭玉楼,也很想把他和大堂哥凑作堆。但两人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这么把人丢给大堂哥,实在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程铎犹豫了一下:“好吧,你注意安全,我去去就回。”   魏陵已经让人通知驿站的大部队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赶来,永哥儿留在这里,安全也有保障。   程铎是申时离开的,直到半夜才回来,脸色很不好。   他见到了那个据说很像自己的家奴,也从他口中知道了完整的对话。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和永哥儿没有孩子是个问题。   在家的时候,魏祖父他们心疼永哥儿,除了拐弯抹角地让他保养身子,别的都不提。至于在他面前,就更不会提了。   在古代社会,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没有孩子是姑娘或哥儿的责任,他们疯了才会提醒程铎永哥儿怀不上。   程铎想起永哥儿最近缠着他,事后不让他清理,甚至偷偷垫高腰臀的小动作。那时候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哪样不是在心急求子?   “程哥,你回来了。”永哥儿从谭玉楼房里出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他刚刚在里面都睡着了,还是大堂哥进来把他叫醒,他才知道程哥回来了。   “程哥,你饿了吗,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程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有话想跟永哥儿说。   进了临时厨房,见永哥儿忙着炒汤底、切面条,程铎也没去打扰他。他脑子里其实很乱,他回来的时候努力回想了一路,这才惊觉末世的高阶异能者似乎都没有孩子?   不能怪程铎后知后觉,末世里朝不保夕,物资紧缺,生孩子的人本来就少。高阶异能者忙着修炼、杀丧尸、争夺地盘,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很少有人会把精力放在造人上面。   大家自己活着都很难,谁愿意养个会哇哇大哭吸引丧尸的存在?就算普通人在城里养,也很容易跟左邻右舍发生冲突。大家白天精神紧绷,累都累死了,晚上再睡不好,脾气暴躁打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除非家里有权有势,有单独的小楼……但程铎这样的低阶力异能者是接触不到的,所以他也不清楚。   “永哥儿,如果,我是说如果……”蒸腾热气中,程铎斟酌着语气:“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你想自己生吗?”   永哥儿变了脸:程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猜对了,程哥想让别人替他生?   程铎问完也觉得不对,脸色难看地闭了嘴。这古代又没有人工授J技术,他这么问是让永哥儿跟他和离,还是让他放弃自己的权利?   程铎第一次觉得这么为难,他如果照实说了,以永哥儿对他的在乎程度,他绝对愿意陪他“断子绝孙”。可是这样一来,他也把永哥儿的希望斩断了,未来的日子除了两个人一起难受,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他不说,又对永哥儿不公平…… 第102章 他刚才走神了。   永哥儿怔怔地望着大锅中翻腾着白色的面汤, 切得细细的面条外缘已经成了半透明状,正随着汤水上下起伏。   他嘴唇抖了抖,明明想问清楚的, 却又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程铎的沉默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简陋的厨房只剩下大灶里柴禾噼啪作响的声音。   永哥儿明白,他成亲的时候本来就不小了,如今三年多过去, 他已经二十二岁,程哥更是快三十了。   他们村里的小子, 十五六岁成亲,十七八岁当爹的多不胜数。   程哥肯给他时间,等这么些年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没有丝毫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他应该感恩的,成亲这几年,是他过得最幸福的日子。   程哥把他宠在手心里,他却贪念他的好,自私地装作视而不见。这次若不是被旁人拆穿,他还要装傻多久?   “程哥。”永哥儿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不稳,连忙掐着掌心稳定了一下情绪, 这才坑坑巴巴地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哥儿?或…或者是姑娘?我爹他们你不用担心,你为魏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会找机会说服他们的。”   程铎愣了一下:“什么哥儿姑娘?等等,永哥儿, 你以为我要纳妾?”   永哥儿眨了眨眼睛, 笑得比哭还难看:“程哥, 我不会怪你的, 是我自己不争气。”   程铎看着他憋红的眼尾,还有控制不住汹涌汇聚的泪花,忍不住抹了把脸:“永哥儿,你听我说,我们生不出孩子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孩子是强求不来的,我已经试过了。”永哥儿以为他这个时候还想着安慰自己,抽了抽鼻子,忍了许久的泪水就这么滚落了下来。   程铎看不下去,张开双臂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两个人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双唇附在他耳边道:“永哥儿,你真的误会了,我说那句并不是要纳妾的意思。还记得我的能力吗,获得异能的代价可能就是……”   他还吞噬了程钊的晶核,身负两项异能,虽然两项都是不超过三级的低阶,但异能者本身就是逆天改命了。   大自然是很公平的,弱小的种族有繁衍天赋,族群才得以延续;而强盛的种族若是也无休止的繁衍,迎来的只会是资源耗尽、战争开端。   永哥儿已经听呆了的,都忘了哭:“你、你的意思是,你有了异能,就不能再有孩子了?”   程铎眼神闪了闪:“大概是吧,我见过的异能者,能力越高,繁衍后代的几率就越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永哥儿愣愣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似乎反应过来了,又问:“那你刚才问我,想不想自己生是什么意思?”   他和程哥既然很难有孩子了,那他还怎么自己生?   “呃……”这下换成程铎语塞了:“我的意思是……万一你想自己生,我们还可以多等等,万一有奇迹发生呢是吧?”   永哥儿突然咬牙冷笑:“当初不知道是谁,觉得自己快死了,就狠心想推开我。若不是我豁出去陪他跳崖,如今不知道是什么境地!”   他越说越气,在程铎环住他的手臂上锤了一记,还挣扎着想从他腿上下来:“你不会又想故技重施,让我去跟别人生?我们都成亲了,你还想把我推给谁?!”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被永哥儿拆穿,程铎有那么一点小心虚,毕竟他不敢说自己完全没那么想过。   虽然是一瞬间的念头,很快被自己拍飞了,但从他问出那句话,就知道自己是瞒不住的。   不过……   程铎箍紧手臂:“永哥儿,你对我公平一点,你刚刚不也想替我纳妾吗?”   刚才心急想解释,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程铎也觉得不是滋味:“你这个小骗子,之前还说我碰别人一下就要把我关起来,这会儿又这么大方了?要是我同意,你是不是要眼睁睁地看我跟别人上0床,让别人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   永哥儿傻傻地顺着程铎的话一想,立马像是被人当着胸口插了一刀,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真有那么一天,他把自己控制不住地想杀人!   永哥儿转头望着程铎,双眸赤红,委屈地要命:“你明知我是为你着想……”   程哥还故意刺激他。   程铎心头一软,连忙把人搂进怀里:“对不起,我刚才口不择言了……我们都是为了对方,都不提了,好不好?”   永哥儿吸了吸鼻子,把脑袋靠在程铎肩上:“嗯。”   程铎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本还想瞒着,现在……说清楚了也好。他舍不得放了永哥儿,永哥儿也舍不得离开他,大不了他努力活得比永哥儿长一点,照顾他到老。   说起来,异能者的寿命确实要比普通人长那么一二十年,他比永哥儿大七八岁,其实刚刚好……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突然闻到锅里传来一阵东西烧糊的味道,永哥儿猛地跳了起来:“糟了,我都忘了锅里煮着面!”   最后面条当然是糊成了面坨,两人分吃了那一大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还挺开心。   》》》   谭玉楼是被腰间的刺痛惊醒的,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手边还卧着颗脑袋。   或许是担心他睡觉不老实,压伤受伤的手臂,脑袋的主人牢牢地抓着他的那只手,睡得正香。   魏小将军……   谭玉楼红了脸,正想抽手坐起来,却发现他这边刚一动,那边魏陵警觉性很强,反而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谭玉楼无奈,只能继续趴着。不过目光滑到魏陵身后,搭在竹椅上的血衣时,突然定住了,那不是他的外衣吗?那外衣底下露出的一点白色,似乎是他的中衣吧?   那他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   谭玉楼下意识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好像被人换过了。如今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薄薄地贴着皮肤。   不、不会是……   谭玉楼羞赧地瞪大了眼睛,猛地从床上跪坐起来——   “嘶!”因为动作太大,他不小心拉扯到了腰间的伤口,顿时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   “唔,怎么了?”魏陵也被他突然的动作吵醒,一看他用手按着伤口,连忙关心地问:“是不是起身的时候拉扯到伤口了,我给你看看?”   话落不等谭玉楼反对,就拉开了他的中衣下摆。   谭玉楼咬牙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瓮声瓮气地问:“我的衣服,是、是什么时候换的?”   衣服就算了,竟然还有裤子!幸好亵裤是他自己的,不然他恐怕没脸见人了!   魏陵听出他话里有话,连忙解释:“昨天晚上永哥儿帮你换的,你的衣服太脏了,上面都是血。放心吧,这身上中衣是我让人快马加鞭回城买的,没有人穿过。”   他本来是想让手下去谭家取的,后来怕他家里人担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谭玉楼放心了:“哦,麻烦魏少爷了,还有、还有小将军你……”   “谭少不必客气。”魏陵检查完给他拉好衣摆:“布巾上出了点血,不过伤口应当没有崩开。谭少要上茅房吗,我扶你过去?”   谭玉楼连忙推辞:“我自己去吧,不用麻烦小将军了。”   本来魏小将军不提他还不觉得,他一说好像真的有点内急了。   魏陵索性以理服人:“谭少若是不小心把伤口崩开,又要多受一次罪,何况这里除了程铎,只有我能帮你缝补伤口……”   谭玉楼也不好意思要求永哥儿来伺候他,只好讪讪地答应:“那好吧。”   这乡野村落的茅厕,当然是十分简陋的,谭玉楼站在里面,抬头就能透过缝隙看见外头等待的魏陵:“……”   虽然他没有正对着这边,站得也足够远,还是让他有点上不下去。   魏陵担心他,站了良久一直没听见他叫人,忍不住扬声问:“谭少,你好了没有?”   不会是解决了内急,不好意思叫他吧?   从茅厕出来,谭玉楼的脸已经红透了,魏陵也有点别扭。特别是从他的角度,能看见他通红的耳朵和脸颊。谭玉楼的肤色并不白皙,是那种浅淡的小麦色,可是一双耳朵却生的小巧,脸颊和后颈还有一层细细的小绒毛,刚才似乎还随着他的呼吸动了一下。   谭玉楼浅色瞳仁睁得老大:“魏、魏小将军……”   “抱歉,我不小心踩空了,没站稳。”魏陵实在不好意思承认,他刚才走神了。   之前没注意并不觉得,如今细看才发现,谭玉楼身上有很多地方都像哥儿,他之前怎么那么大意呢?   因为谭玉楼坚持,加上这里确实不是养伤的好地方,魏陵从城里找了辆马车,一行人第二天下午就回了城。   “魏小将军,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这次多谢你了。”谭玉楼在谭府门口下了马车,被谭府的下仆扶着跟魏陵道谢。   魏陵见他有人送了,也没坚持要进去,点点头,正要告辞,冷不防又从里面出来一个清瘦的中年妇人:“玉楼,娘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紧张,上上下下打量着谭玉楼,似乎在看他伤到哪儿了。   谭玉楼显然知道她在紧张什么,立马道:“没事的,娘,只是一点小伤。”   两人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谭母放下心来,没有第一时间去搀扶儿子,看到送他回来的魏陵,突兀地皱起了眉:“这位是……”   “他是魏小将军,知道我受伤,顺道送我回来的。”在谭母看不到的地方,谭玉楼歉疚地对着魏陵笑笑,一眼就知道是在为自己没说实话而抱歉。   “原来是魏小将军,多谢您送我家玉楼回来,要进去喝杯茶吗?”得知魏陵身份,谭母的态度好了很多,不过那笑容看着还是不怎么热情,明显就是客套话。   “谭少受伤了不方便,下次吧。”魏陵看到自己说完,谭玉楼眼神闪烁地低下了头,还有谭母奇怪的态度,瞬间明白了。   谭母根本不想谭玉楼跟他多接触,或者是说……只要是汉子,她都不想让他跟谭玉楼走得太近。 第103章 回家!   送走魏陵后, 谭母亲自送儿子回清晖院,顺路打发了几个过来探听消息的姨娘和庶子们。   “这些个眼皮子浅的,就盼着我儿出事。他们也不想想, 老爷就你一个嫡子, 那些哥儿姐儿早晚都要出嫁的, 能顶得上什么用?”谭母低垂着眉眼,嘴角隐约露出一丝嘲讽。   她年轻的时候也是长相不俗的,这才能被喜好美人的谭守备娶回家, 当上正头夫人。   不过随着年华老去,谭守备后院里的通房姨娘越来越多, 她不仅没有放弃争斗,反而把自己搞得面容苍老,脸上的刻薄也越来越难以掩饰。   就像谭守备喜欢把庶子庶女当物品一样,他宠爱某个姨娘的时候也是不管什么规矩的,只按自己高兴来。   这些姨娘大多出身低,见识也浅薄,得势的时候耀武扬威,甚至在谭守备的袒护下跟正头夫人叫板。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把谭母气到了,这么多年都放不下。   好在后来谭玉楼出生, 谭守备看在嫡子的份儿愿意退让一二,不然就谭母的心性, 可能早把自己气死了。   “娘!”谭玉楼听得尴尬,他娘又开始了。   别人不清楚, 难道他娘还不知道吗, 他也是个哥儿!   谭母没理他, 反而问道:“玉楼, 你伤到哪儿了,需不需要娘让庆嬷嬷给你上些药?”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谭玉楼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有些淡了。   庆嬷嬷是他娘的陪嫁,除了她和他娘,连给他接生的稳婆都被他娘远远地打发了。   除了小时候,他娘这些年已经很少照料他的起居,就像是没有亲眼见到,就能骗她自己似的。   除此之外,他娘还在他院子里放了很多年轻漂亮的丫鬟,就盼着他收用一两个,最好能生下小子。   谭玉楼曾经试着跟他娘讲过,他不喜欢女子,那次他娘发了好大的脾气,不仅用鞭子劈头盖脸地将他打得半死,还让他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   后来还是他爹回来,才把他从祠堂救出来。   也是那次之后,谭玉楼放弃了跟他娘讲理,身份的问题是他们母子都不能触碰的鸿沟,他每提一次他娘就要发疯一次。   她甚至还想给他娶妻,好在他用计哄住了他爹,才能拖到现在。   送走他娘,又打发了跃跃欲试想上前伺候的大丫鬟,谭玉楼躺在床榻上苦笑。   他娘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又放这么多丫鬟在他院子里。   虽然很多小丫鬟因为家里穷,早早地就被爹娘卖了,什么都不懂。但那些动不动就想勾引他,妄图爬床当上姨娘的丫鬟肯定不傻。   他的体毛不像一般汉子浓密,骨架子又偏窄,何况哥儿是很难让女子怀孕的。   这么多破绽,万一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以他爹的火爆脾气,他们母子被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   谭玉楼养伤的间隙,魏陵和谭守备在城里城外大肆搜捕黑衣人,顺便收敛了不少杜家的产业。   在魏陵的默许下,这些东西大部分都到了永哥儿手上。   “程哥,快来,谭守备刚才给我送了好多铺子和田契,帮我看看要怎么处理?”永哥儿手里拿着一堆好东西,看到程铎进来,就兴奋地对他招手。   程铎依言走了过去,建新城是连接西北和江东的必经之道。若不是如此,江东郡守也不会因为谭守备打算投靠魏家,就急着出手阻挠。   这些产业都是现成的,杜家还有自己的商行,他们倒是可以顺势经营起来。   两人一起忙碌了大半个月,永哥儿又给他爹写了信,最后魏震远让孟极带了一个大营的士兵,还有柳书生一起送了过来。   噢不,现在不应该是称呼柳书生了,应该称呼柳掌柜。   “你怎么来了,砖瓦坊谁在管?”永哥儿有些惊讶地问。   “是钱掌柜。”柳书生笑了笑,含蓄地道。   永哥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雨哥儿。雨哥儿前年嫁给了他爹身边的一个亲卫,孩子都生了。不过他成亲生子也没耽搁砖瓦坊的工作,反而学得极好,如今独当一面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倒是柳书生,直到现在都没有成亲……   因着前些年的相处,永哥儿如今也不讨厌柳书生了,闻言关心地问了一句:“柳掌柜年纪也不小了吧,不知何时能喝上你的喜酒?”   话问出口,他才觉得不妥,当初钱阿么想把雨哥儿跟柳书生凑成一对,只是吃了顿火锅而已,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他前脚问了雨哥儿,后脚又提起这茬儿,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多想……   “东家有心了,不过如今没有合适的,等找到了再说吧。”柳掌柜口气淡淡的,要说后悔,他心里肯定是后悔的。   雨哥儿要成亲那段时间,他的脑子里总是冒出当初摔下山崖时,雨哥儿骂他的那番话。后来两人共同管着砖瓦坊和土坯仓库,雨哥儿遇到不会的,请教他的时候也很多。   他是后来才发现,雨哥儿养好了身子其实很好看,那双眼睛干净温润,说话不疾不徐,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哥儿。   可惜他醒悟地太晚了,等雨哥儿传出定亲的消息,他才惊觉那双眼睛已经印入他的心里。   柳掌柜离开之后,永哥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当年钱阿么让雨哥儿请他吃饭的时候,我觉得雨哥儿肯定是愿意的,可惜,这世上的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如今雨哥儿放下了,柳掌柜又放不下了。   程铎不动声色地给他倒了杯茶,又听到他继续道:“大堂哥也是,这么久了到底成不成啊,别最后也弄成柳掌柜这样……啊,呸呸呸,各路神仙保佑,我随口胡说的,当不得真!”   “放心,你大堂哥比柳掌柜聪明,他肯定不会像他那么傻。”程铎没说的是,他那大舅哥是有心,偏偏太过正人君子了。   据他所知,谭夫人是有心给谭玉楼娶妻的,就算他能解决谭守备这座大山,谭夫人那关也很难过。   她身子又不好,万一谭玉楼身份揭穿,她受不住打击,一不小心气死了,这算谁的?   所以尽管程铎有再多手段,也不好给魏陵出主意。反正这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以再等等。   他那岳父大人派孟极带兵过来,就是有意在建新城安营扎寨的,大舅子已经确定要留下了。这两人今后同进同出的,要是有意怎么都能成……当然,若是有缘无分,那就另说了。   算上来回的时间,程铎和永哥儿在建新城呆了三个月左右,回程的时候已经入夏了。   这个时候坐马车是非常闷热的,尽管他们的车队天不亮就出发,可为了赶路,还是热得不行。   永哥儿的反应尤其大,前两次从马车上下来,还只是捂着胸口说闷、难受,今天直接就吐了!   程铎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替他拍抚:“好点了吗?怎么难受成这样,不会是生病了吧?”   仔细想想,昨晚他们住在客栈里,永哥儿嫌热,一晚上掀了好几次被子。   他以前最喜欢挨着自己睡的,这两天也不挨着他了,总是喊热。   永哥儿摆摆手:“程哥,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都吐成这样了。”程铎打断他,抬起头左右看看,拍板道:“前边儿有个村子,我们今晚就在那儿借宿,不走了。”   “不用,你不是急着回去看那什么…土豆嘛,万一天气太大,放坏了怎么办。”   土豆和红薯他程哥找了几年了,这次好不容易谢家的商队从关外带回来,他程哥高兴地很,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匆匆地赶回去了。   “没关系,土豆没那么容易坏,你的身子要紧。”程铎一边安慰永哥儿,一边回马车给他倒了杯清水,又从空间拿了两颗腌梅子放进去:“来,喝口水缓缓。”   有梅子的酸味润泽口腔,永哥儿感觉好了点儿,喝了两口水,还专门把里面的两颗腌梅子捞出来吃了。   吃完还不罢休,又问程铎:“程哥,这个腌梅子还有吗?”   程铎不疑有他,回“马车”给他拿去了。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两人的亲兵一边听程铎安排今晚的住宿,一边看永哥儿一颗接着一颗的吃腌梅子。   有个亲兵看他吃得欢,咽了口口水,忍不住道:“小少爷不会是有了吧?”   他家那口子当年怀了他的崽,吃起酸李子就跟小少爷现在一个样。   “有了,有什么……”程铎反问了一句,突然愣住了。   永哥儿也停下了嚼梅子的动作,下意识看向程铎,神情有些恍惚。   自从两个月前他和程哥敞开心扉,就已经接受了两人不会有孩子的事实,万一弄错了,他们会有多失望可想而知。   程铎手抖了一下,果断道:“一会儿进村问问有没有大夫。”   “是。”那亲兵答应一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程将军和小少爷听到有了孩子,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很快车队进了村,亲兵们跑了几条村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乡下土郎中。他战战兢兢地进来,替永哥儿把了一会儿脉,犹豫地表示:“老夫也说不好,摸起来确实像是滑脉……”   这群兵老爷凶神恶煞的,他怕自己说错了招来杀身之祸,怎么也不敢说自己有把握。   程铎打发了那土郎中,又抱住永哥儿:“没事,我们明天进了城镇,再找个大夫看看。”   “嗯。”   这一晚上两人都没怎么睡,又要在对方面前表现得毫不在意,第二天起来,两人眼下都青黑了不少。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附近的城镇,第一个大夫:“没错,绝对是怀了!”   “这脉象,起码两三个月了。”   三个月,那就是他们来的时候……永哥儿想起自己那段时间是怎么诱惑他程哥的,就忍不住脸颊发热。   程铎显然也想了起来,对上自家小媳妇儿羞涩的眸子,向来冷厉的神情不由柔和了下来。   永哥儿过来抓着他的手,眼神亮得惊人:“程哥。”   程铎直接伸臂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脖颈中良久,直到永哥儿都不好意思了,才轻轻叹息一声:“……永哥儿,我们回家。”   永哥儿感觉到脖颈间那股湿意,眼眶也不禁有些发红:“好,回家!” 第104章 他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   “阿么, 快看,有蝴蝶!”刚刚三岁半的小团子趴在马车窗沿上,瞪圆了眼睛, 伸出嫩嫩的手指指着空中飞舞的彩蝶。   他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色, 但也不像永哥儿那么蓝, 而是瞳仁外缘一圈幽深的蓝色,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来。   但他很好的继承了永哥儿的美貌,深邃的眉眼, 挺翘的小鼻子,红艳艳的薄唇……若不是眉心没有那颗殷红的哥儿痣, 旁人怕是都要觉得这小家伙是个漂亮的小哥儿。   “看到了,小心一点,别跌到窗外去了。”永哥儿没好气地在小家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这小子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想拿来玩儿,路边的大黄狗、田埂上的青蛙、蒲公英、小虫子……偏偏魏厉和山娃子他们又宠他,每每他手指指到哪儿,他们就打马过去给他寻来。   之前他就死活抱着别人家的大黄狗舍不得放下,要不是永哥儿觉得马车上养不了狗,极力阻止,魏厉他们都要找到大黄狗的主人给他买下了。   如今又开始招蜂惹蝶……   永哥儿看着那只彩蝶扑扇着翅膀,一会儿落到麟儿头上, 一会儿停在他的小鼻子上,惹得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都对了起来, 一动不动地去看。他暗咐自己和程哥都挺专一的啊,怎么就生了个招三惹四的主儿, 不会他长大了也这样吧?   忘了说, 他们的小家伙叫程锦麟, 小名麟儿, 也是老侯爷给取的名字。   小家伙可没有看着蝴蝶漂亮,就要“怜香惜玉”的想法,眼看蝴蝶不动了,他伸出小爪子就去抓。   可惜,他肉肉的短胳膊根本不灵活,没一会儿蝴蝶就挥挥翅膀飞出了窗外。   小家伙急了,连忙嚷嚷道:“大山哥哥,快帮我抓蝴蝶!”   大山哥哥就是山娃子,大名赵大山,如今也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除了在西北晒得有点黑,长相端正,性格又机灵好玩儿,小家伙除了他阿么,最喜欢跟着他到处跑。   山娃子听到小家伙叫,将马缰一拉就靠了过来。不过那蝴蝶左躲右闪的,他也没抓住,正要翻身下马去抓,永哥儿拦住了他:“别去,那蝴蝶给他一会儿就被他给玩死了,我们还要赶路,别误了时辰。”   山娃子听永哥儿这么一说,也不敢去了,偷偷地对着小家伙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小家伙也敢怒不敢言,他阿么跟两个太-祖父、祖父可不一样,他在家里横行霸道,他阿么是唯一会揍他的人。   这会儿太-祖父、祖父都没有来,他没了靠山,只能撅撅小嘴,不情不愿地从座位上爬了下来。   永哥儿也不去帮他,看他撅着个小屁股艰难地一耸一耸,特别想再拍两下。他是这么想的,也照自己的心意做了。   小家伙这会儿反应过来,捂着屁股羞红了脸:“阿么,麟儿已经长大了,你、你不能再打我的屁股。”   太-祖父教过他的,男女三岁不同席,还有什么、什么不亲,他忘了……   永哥儿看他小大人似的,还知道脸红了,“噗嗤”一声笑话他道:“哟,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前天阿么给你洗澡的时候,还摸过你的小啾啾,那时候怎么不说你长大了?”   小家伙恼羞成怒:“哼,等麟儿到了京城看见爹爹,就让爹爹给我洗澡。”   “你爹才不给你洗呢,他嫌你臭。”永哥儿做了个捏着鼻子扇手的动作,欺负起儿子来游刃有余。   谁叫小家伙跟他家程哥感情好呢,每次见面都横在他和程哥中间,小嘴叭叭地讲个不停,害他和程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会儿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心爱的程哥/爹爹,父子之情岌岌可危。   说来也怪,这两年程铎在家的时间不多,但小家伙就是觉得爹爹高大又可靠,对他崇拜得不得了。   程铎对小家伙也纵容,明明看着是个严肃冷漠的人,对待儿子的问题上连魏震远都不如。还好永哥儿这个阿么管得严,不然小霸王三岁就要上房揭瓦了。   永哥儿在路上欺负了儿子,就猜到他要告状。果然,到了京郊十里亭,遇上等待已久的程铎,小家伙就撒着小短腿,颠颠地跑去告状了。   “爹爹,我阿么说我臭,他坏死了!”   被高大的爹爹抱在怀里,小家伙委屈地眼眶地红了,抓着他的衣襟哼哧哼哧地告着状,告完了又提要求:“爹爹晚上给我洗澡,不给阿么洗。”   永哥儿本来还觉得好笑,听到这话突然红了脸,眼睛都不敢看程铎了:“程哥,你别理他,这小子就是欠教训……”   程铎拍拍小家伙,无奈地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你们俩趁我不在的时候,就是这么相处的?”   “……”永哥儿见他只抱儿子,不抱他,刚要觉得委屈,那边程铎已经先一步打开了怀抱。   永哥儿见状一喜,顾不得现场还有许多人看着,三两步靠近程铎怀里,鼻息间闻到属于他程哥的、熟悉的味道,差点落下泪来。   他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抱得紧紧的。   小家伙也不遑多让,一双小手拽着他爹的脖子,父子俩像是比拼谁更喜欢他似的,没一会儿还吵了起来。   “爹爹,是我的!”   “嗤,我跟你爹认识的可比你久,不信你问问他,他肯定更喜欢我。”   程铎:“……”真是甜蜜的烦恼!   不过这一大一小都是他的宝贝,除了宠着哄着,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别看他是给人家当相公、爹爹的,这两年因为陪伴父子俩的时间少,加之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怕吓到他们,几乎不会沉下脸对他们说话。   偶尔他手下的士兵见他这一面,都是一脸不敢置信。其实这会儿就有好几个士兵露出震惊表情,不敢相信他们心中冷漠严肃的战神回到家是这副模样……   好不容易哄好两父子,程铎把一大一小重新抱上马车。他自己也没在骑马,而是坐上车陪着他们。   小家伙这会儿也饿了,他把自己带来的马蹄糕拿了一块儿给他,小家伙正是喜欢吃甜食的年纪,这会儿连爹爹都不顾了,拿着糕点啃得欢。   永哥儿这会儿终于想起正事:“我听魏厉说我爹受伤了,他还好吧?”   不是他不关心他爹,而是这消息都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了,若是情况严重的话,魏厉他们肯定会告诉他的。   “还好,就是右手可能使不上力了。”   他那岳父在攻打京城的时候,被夏成王的手下伤了右肩。虽然治疗及时,可他的年纪毕竟大了,复原能力始终没年轻人那么好,将来能恢复几成不好说。   永哥儿知道他爹有多喜欢舞刀弄枪,这会儿伤到常用的右手,肯定很不习惯。好在他把麟儿带来了,让小家伙去陪着他爹,他的心情应该会好点儿。   说完了他爹的伤,永哥儿又跟程铎交代了一下西北的情况。   魏侯爷年纪大了,加之老夫人前年没了,他本来是不想折腾的。李旺也一样,他在西北生活都习惯了,突然让他来京城,他怕自己适应不了。   可两人都舍不得麟儿这个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在永哥儿的鼓动下,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搬家。   不过他们不像永哥儿这么急,加上有些产业要处理,这才落到了后面。不过他们有魏家军的将士护卫,随行的还有军医,慢慢来永哥儿觉得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他们也不是所有产业都放弃了,像是在西北遍地开花的火锅店和砖瓦坊,这些都是要留着的。   这几年整个西北在他程哥的大力宣传下,几乎每个村子都种起了土豆。土豆产量大,种起来也方便,如今西北的情况好了很多,至少靠着土豆,饿死人的情况很少发生了。   也正是因为有了土豆,军粮充足,他们才能这么快吞并江东郡,最后的夏成王虽然仗着身份的优势,先一步占领京城,不过他也没能坚持多久。如今整个大夏的版图都在他们魏家军的掌控之内,连永哥儿都没想到,他爹这么快就要当皇帝了。   遥想七八年前,他还是个乔装掩饰容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乡村哥儿……这一切好像都是在遇上程哥之后变好的,他实现了当年的承诺,一直将他宠在手心里。   如今他们又有了麟儿,他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   “程哥。”永哥儿双眸含情地看着他家相公,正想凑过去跟他亲近一下,谁料坐在程铎怀里的小家伙不安分了:“爹爹,麟儿不想坐马车了,你抱麟儿下去骑马好不好?”   他以往想骑马的时候,他阿么都不许,哄他说等他爹回来了,再让他骑。如今他高大又可靠的爹爹就在身边,外面又是他没见过的京城,此时不骑马更待何时?   永哥儿:“……”   程铎:“……”   这倒霉孩子,你爹和你阿么见一面容易吗!   “好,爹一会儿带你骑。”程铎答应一声,伸手捂住小家伙的眼睛,然后低头吻上了媳妇儿的唇……   最后两父子当然是皆大欢喜,永哥儿如愿跟他程哥亲近了一下。小家伙被他爹抱坐在马上,周围还围了一圈威风凛凛的骑士,感觉神气地不得了,脑袋上的小发髻都抖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你不会想对付程哥?   如今京城刚刚安稳下来, 城西菜市口的血都还没洗干净呢,因而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并且这些人看到穿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程铎等人, 一个个溜得比谁都快。   小家伙高兴了一会儿, 总算发现四周不同寻常的安静。   他出生之前, 他那当大将军的外祖父就下令修通了羊儿村到二十里坡的官道。他是经常跟着阿么去二十里坡玩儿的,火锅店的掌柜和伙计对他都非常热情,谢叔叔更是拿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招待他。   在他的心里, 城里就是热闹的代名词,路边很多卖小玩意儿、各种吃食的小摊, 卖艺的小猴子,穿着打扮怪模怪样的异族人,这会儿却什么都没有……   小家伙回头望了眼在石板路上咕噜噜作响的马车,确认他阿么还在上面,又仰头望着他爹:“爹爹,街上的人去哪儿了,他们为什么不出来玩儿?”   小孩子脖子软,做起这个动作毫不违和,程铎不仅能看见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能看见他嘴里的一排小白牙。   他伸出大手帮小家伙扶正脑袋, 然后才道:“以后就会出来了,爹先带你去见外祖父。”   “哦。”小家伙不怎么感兴趣。   他有两个外祖父, 一个住在村里,带他网鱼捉知了, 还会用竹编做小羊小马;另一个他见得不多, 但每次见面都喜欢抱着他, 还用他那一丛大胡子扎自己……   小家伙不喜欢被人抱, 也讨厌被大胡子扎。   程铎一听就知道他那便宜岳父不怎么讨小家伙喜欢,但他没有任何教儿子讨好岳父的意思,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权作安慰。   可能是觉得宫里太乱不利于养伤,魏震远并没有住在皇宫,而是找了一座离宫门最近的王府。   这座王府本来是荣王府邸,他是小皇帝的叔祖辈的,一生享乐妻妾无数。不过随着荣王因为罪行累累被抄斩之后,他的妻妾也贬籍的贬籍,流放的流放。   如今这偌大的王府只住了魏震远和他的亲兵,他们这群当兵的又欣赏不来这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魏震远索性把后院都锁了,一群大头兵住在前院还都觉得很宽敞。   不过知道永哥儿和小外孙要来,魏震远早早地让人把后院最好的一处院子打扫出来,就盼着他们来住。   “麟儿,想外祖父没有?”魏震远一看到被程铎抱下马的小外孙,就笑得咧开了一张大嘴。   不仅如此,他还想用完好的左手去抱小外孙,程铎见状连忙阻止:“爹,你手伤了,麟儿没轻没重的,当心他踢到你。”   魏震远瞪了他一眼:“这点伤算什么,老子早好了!再说麟儿这点力气我都躲不开,那我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他那眼神,仿佛程铎是阻碍他和小外孙亲近的罪魁祸首,瞪完他又笑眯眯去看小家伙。   小家伙早在外祖父操着大嗓门骂他爹的时候,就躲到了程铎的大腿后面,眼神警惕地望着他那一丛茂密的大胡子。   魏震远:“乖宝,外祖父不是骂你呢,别怕啊~~”   程铎朝天翻了个白眼,就你这狼外婆哄人的语气,多亏他儿子不怕生,不然都要被弄出心理阴影了。   还有,他家宝贝儿子最喜欢他,你当着他的面对他老子吹胡子瞪眼,他能喜欢你就怪了!   三人耽误这会儿,永哥儿已经下了马车,见他爹一脸讨好地哄着麟儿,时不时还睁着虎眼瞪他程哥……   永哥儿没好气道:“爹,程哥也是为了你好,你能不能别仗着他尊重你,动不动就对他发脾气?”   “胡说!他哪儿脾气好了?你是没见过他跟老子对着干的时候……”魏震远在自家哥儿的眼神注视下,越说越小声,隐隐还能看出大胡子下的小心虚。   能怪他看程铎不顺眼吗,他家哥儿动不动就胳膊肘往外拐,他的小外孙也更喜欢他。   魏震远吊着手臂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感觉身后凉飕飕的,再配个悲情的曲子,他就是那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孤寡老人……   当然,这个“孤寡老人”身板太壮,大胡子太惹眼,身后还站了群五大三粗的亲兵……有点出戏就是了。   程铎已经习惯了,牵过小家伙的手,让他喊外祖父。   “外祖父。”小家伙乖乖地喊了,但魏震远舔着大脸过来抱他,他又躲了。   魏震远:“……”小外孙还是不喜欢他!   永哥儿看他爹一脸委屈就好笑:“爹,麟儿不喜欢你用胡子扎他。”   魏震远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心里默默地犹豫要不要把胡子刮了?他留胡子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懒得打理,就任他自由生长了。   其实程铎也是一样的,只是他每次回家见夫郎和儿子,都会记得把胡子刮了,再把自己打理干净。   魏震远本来还对此嗤之以鼻,男子汉大丈夫,那么讲究作什么?但是现在被他家哥儿一说,魏震远瞬间又觉得程铎阴险了,他都不提醒他!   程铎无语,他没说吗,是他自己觉得留胡子更威武,坚持不刮的,关他什么事?   在魏震远羡慕嫉妒的眼神下,程铎牵着一大一小进了王府。永哥儿他们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吃了东西在王府花园玩儿了一会儿,父子俩就昏昏欲睡了。   魏震远本来还想趁机把小外孙抱走,不过程铎担心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身边只有一个不熟悉的外祖父害怕,就没让。   魏震远虽然喜欢迁怒程铎,但为了小外孙好,这次倒是没坚持。吩咐他照顾好父子俩,就转身离开了。   程铎掀开床帐,看了一会儿熟睡的一大一小。大的侧身躺着,修长身形半抱着儿子,俊美面容一半都陷进了枕头里;小的挺着小肚子,一手捏着小拳头,微张的花瓣嘴睡得呼呼的。   大的小的都这么可爱。   程铎也觉得有点困了,索性爬上床将一大一小抱进怀里,慢慢睡了过去……   这场小憩持续了一个时辰,担心父子俩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程铎觉得差不多了,就把他们叫了起来。   两人正在给小家伙洗脸,那边闻讯而来的魏震远已经跨进了正门。   “爹?”永哥儿看见他爹就愣了一下。   他爹也太雷厉风行了吧,睡了一个午觉起来,他那一脸大胡子就不见了。   魏震远不太自在地用左手摸了摸脸,因为只有一只手刮胡子,他还不小心把脸刮破了:“怎么样,你爹我看起来不老吧?”   “不老。”永哥儿声音含笑:“爹把胡子刮了,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魏厉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得到自家哥儿的肯定,魏震远又得意起来,看见程铎在给小家伙洗脸,刷牙,又坚持要他来。   程铎看了眼永哥儿,干脆地让开了位置。他虽然喜欢儿子,可若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能把碍事的小东西交给岳父,他还是很愿意配合的。   永哥儿被程铎这一眼看得莫名,不过等到晚上,陪着小家伙玩儿了一下午的老爹把麟儿哄走,他总算知道了程哥的小心思。   好吧,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   两夫夫没羞没臊地过了一晚,因为久别胜新婚,永哥儿第二天早上直接没能爬起来。   他醒来的时候程铎已经走了,刚刚洗漱完,他爹就带着麟儿来找他了。   “阿么,你看,外祖父送我的剑,他还说等我再大一点,教我习武!”麟儿一看到他阿么,就迫不及待地拿着小剑上来炫耀。   永哥儿一看就皱了眉:“爹,麟儿还不到四岁,你拿这种东西给他,万一他伤到自己怎么办!”   魏震远赶紧解释:“这剑是木头的,外缘也打磨干净了,不信你摸摸看?”   永哥儿脸色总算好了一点,魏震远见他紧张的样子,摇头不赞同地道:“他是个汉子,哪儿能像哥儿一般养的那么精细。我小的时候,被哥哥们带着跟别的孩子打架,鼻青脸肿都是常事。”   永哥儿当然知道,他小时候过的也是苦日子,不过麟儿很有可能是他和程哥唯一的孩子,他难免有些放不开。   魏震远见状,就拍拍麟儿的肩膀,让他拿着小剑去旁边玩儿,他和他阿么说说话。   小家伙这会儿拿到小剑正新鲜,闻言迈着小短腿就去了。   他们两个大人就坐在院子里看着,旁边还有别的亲兵,小家伙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爹,你想跟我说什么?”他爹头一次这么正经地找他说话,还特地背着程哥,永哥儿有些紧张。   “你和程铎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永哥儿顺着他爹的眼神看着麟儿,瞬间明白他爹问什么了:“爹,我和程哥挺好的,我们已经有了麟儿,别的我也不想强求了。”   魏震远沉吟了一下,小心地跟他商量道:“要不要爹找御医回来给你看看?”   “爹,不用了。”   “你不想要,难道程铎也不想要?”魏震远的顾虑就在这儿,他们之前忙着打仗就算了,如今安稳下来,程铎若想开枝散叶。他家哥儿生不出来,他可不就要找别人生了吗?   不能魏震远多想,他是个古人,古人就喜欢多子多福。   “爹,我实话告诉你吧,当年在建新城,我和程哥都做好了没有孩子的准备。后来意外有了麟儿,我们都很满足了,没有别的孩子也无所谓。”   魏震远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突然道:“是程铎的问题是不是?”   永哥儿吓了一跳:“爹,你说什么呢,程哥他身体好着呢!”   “你紧张什么,爹又没说他不行了。”魏震远没好气地瞥了眼永哥儿,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难道自己心里没点数?   而且程铎行不行,他脸上都写着了。   “爹——”永哥儿被他爹的眼神看得尴尬地不行。   魏震远叹了口气:“永哥儿,爹这辈子只会打仗,如今又伤了右手,实在不适合坐那个位置。你大堂哥为了避嫌,一直不肯进京。何况这江山有一半是程铎打的,银钱是他出的,魏家军一半以上的将领都对他言听计从……”   永哥儿只听得后背发凉:“爹,你…你不会想对付程哥?他不会的,程哥根本无意那个位置,若不是为了我,他原本只是想当个猎户而已!” 第106章 正文完   “你想哪里去了。”魏震远没好气地斜了永哥儿一眼:“我就只有你和麟儿两个后人, 你们一个比一个胳膊肘往外拐,我要是对付程铎,你们还能理我吗?”   那倒是, 他爹虽然老当益壮, 但也绝没有找别的女人和哥儿生孩子的想法……   他年轻时都能守着一个承诺不娶妻, 后来知道阿么的经历,似乎对他的愧疚更重了。他们在西北的时候,他不仅以正妻的名义给阿么立了碑, 后来还经常去看他,一坐就是一天。   他听魏厉说, 他爹有一次还交代,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就把他跟阿么埋在一块儿,他下去了也能找到他。   永哥儿想起他爹先问了孩子的问题,然后才说了后面的话……他猛地看向他爹:“爹你…你是想让程哥去坐那个位置?”   不会吧,他爹不是动不动就对程哥吹胡子瞪眼的,难道私底下其实很欣赏他?   魏震远当然不会承认,厚着脸皮道:“给他只是过渡而已,我肯定是要把好东西留给我的宝贝外孙的。他要是敢跟别人生孩子,抢了我麟儿的东西, 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爹,程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年对我如何,难道你还不信他?”永哥儿不赞同地皱了眉, 就算他爹只是说说而已, 他也觉得很不舒服。   “我信。”魏震远叹了口气, 他若是不信程铎, 就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了:“但是永哥儿,你要知道人心易变……”   “爹,程哥不会的!”永哥儿语气十分坚定,他想说程铎从来没有对他隐瞒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妥。那些是程哥的秘密,他的来历太离奇,能力又太奇异,说出来除了让他爹心生疑虑,没有任何好处。   他想了想,改口含蓄地表示程铎除了麟儿,不会再有其他孩子了。这也算是证实了魏震远之前的话,比起那些空口无凭的保证和大道理,他相信他爹更愿意听这个。   永哥儿是有私心的,他程哥这么厉害,什么位置坐不得?他家程哥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不想看他受委屈,他也知道程哥绝不会让他失望。   “你确定?”   “确定。”   “那好,爹知道了。”魏震远眼神滑过自家哥儿眉心殷红的哥儿痣,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气恼起来:“我若是不拿这个理由出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瞒着你爹?”   永哥儿表情讪讪地:“我们不是已经有麟儿了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魏震远瞪了他一眼,是谁说都做好了没有孩子的准备的,这会儿又不是什么大事了!   看着远处挥舞着小木剑,在院子里“辣手摧花”的小外孙,魏震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自家哥儿他是没办法了,但小外孙肯定还有救!   他今后也不用带兵打仗了,天天带着小外孙,他就不信麟儿不会更喜欢他!   魏震远的动作很快,永哥儿承认不是他的问题之后,没几天太医就来了府上诊脉。   “……”永哥儿对此有点无奈,但为了让他爹安心,他还是配合地让太医做了检查。   检查的结果当然是他的身子没问题,他早年间虽然吃了很多苦,可是这七八年养得不错。军医每月给他祖父祖母看病,也会顺便给他开些温和进补的药方,生了麟儿之后他程哥更是去找了不少药膳,吃完感觉身体比之前都好了很多。   太医战战兢兢地道:“小公子的身子没有大碍,若是心急子嗣,倒也可以开些方子吃吃看。不过想要效果,这药性就……”   “不用了。”魏震远没等太医说完就拒绝了,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太医松了口气,听说这位可是魏大将军唯一的哥儿,程将军的夫郎,若是出了差错,他可承担不起。   太医正打算告辞,那边厢一大早就出门的程铎竟然回来了。   他看到太医给永哥儿诊脉就变了脸色,大步跨进院门,走到永哥儿身边:“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永哥儿还好好儿,怎么突然就请起了太医?   永哥儿笑着安慰他:“没什么,就是寻常诊个平安脉而已。”   程铎看看旁边的魏震远,将信将疑。不过永哥儿脸色红润,除了眼下有点疲惫,确实不像生病的样子……程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放下心来。   魏震远本来还想说程铎回来,也顺便诊诊看,谁知还没开口,就被他家小哥儿轻轻踢了一脚。   魏震远一顿,想到太医若是真的诊出什么,恐怕不敢说,程铎也会没面子,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   程铎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卖什么关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亲自审问自家小哥儿:“说吧,岳父大人叫太医来干什么?”   永哥儿横躺在床上,被程铎撑着双手压在身下,一点看不出来紧张,他眨了眨眼睛:“都说了只是诊平安脉了,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不像。”程铎仔细打量他的神情,末了又凑近低声问:“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被岳父大人看出来了?”   永哥儿脸上一热:“没有,我也不是很累……”   程铎当然不会信他,他家永哥儿对他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就算被折腾地很不舒服,也不会说实话。   “算了,我们今晚早点睡。”程铎说完想要起身,谁知下一秒,永哥儿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双脚也夹住了他的大腿。   “做什么,不想下来?”程铎好笑地俯身,顺势亲了他一口。   “嗯。”永哥儿耍赖地哼了哼。   “行,那就不下来。”程铎轻轻一用力,就把人整个抱了起来。架子上有热水,他抱着自家小哥儿,用一只手拧了帕子给他擦手洗脸。   永哥儿像个小孩子一样挂在他身上,这会儿还要被他抱着洗脸,终于受不了跳了下来:“我自己来。”   程铎顺势放开,似笑非笑地道:“这就受不了了?我都还没给你洗脚呢。”   永哥儿转身对着脸盆,顺便躲避程铎揶揄的视线,脸热地嘀咕道:“我又不是麟儿……”   程铎附耳过去:“麟儿可没有你这么缠人。”   “……”永哥儿恼羞成怒,索性不理他了。   原本的大夏朝因为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原因,连傅太后都不敢轻易动朝中的官员。但程铎可不管那么多,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谁让他们掌握最要命的军权呢。   世家毒瘤,当然新朝一开始就处理了为好。   程铎最初下令的时候,还会先问过魏震远的意思,但魏震远每次都让他自行做主,后来更是借着养伤的名义,丢下一切不管了。   程铎每次有事跟他商量,遇上的都是魏震远带着麟儿放风筝、捉蛐蛐、钓鱼玩乐的一幕。有时候永哥儿也会参与,或是斗蛐蛐儿的时候帮忙当裁判,或是在湖边搭个架子,帮忙烤鱼。   程铎看着手里的奏折,突然很想罢工了!   他的夫郎和儿子,他自己都没怎么陪伴呢。麟儿原本每天都等他回家,如今呢,话里话外都离不开他的外祖父!   “程哥,你回来啦,我烤了鱼,你要吃吗?”站在烧烤架前的永哥儿抬头看见他,双眼蓦地亮了起来,笑盈盈地问。   程铎抹了把脸:“吃。”   他家媳妇儿烤的东西,他凭什么不吃!   等他走近,永哥儿把一串焦香酥脆、滋滋冒油的烤鱼递给他:“尝尝味道够不够,不够我再加。”   考虑到麟儿太小,他爹又受伤的缘故,他准备的调料比较清淡,怕程铎吃不惯。   程铎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咸鲜可口,又递回永哥儿嘴边:“你也尝尝。”   永哥儿不疑有他,果真顺着程铎的手咬了一口,咬完又给他推回来:“你吃吧,我这里还有很多呢。”   说完就去翻架子上剩下的烤鱼,怕烤糊了。   魏震远本来不急着吃鱼,听到声音回头,发现程铎已经吃上了,连忙带着麟儿回来抢鱼吃,还嫌弃他道:“这是我和麟儿钓的,你要吃自己钓。”   程铎本来都在撕鱼肉喂儿子了,闻言没好气地回道:“我倒是想自己钓,就看岳父大人什么时候回去主事了。您既然可以钓鱼,那想必朝中的事务也可以自己处理了吧?”   “谁说的,我伤还没好呢!”魏震远用左手拿着烤串,大口吃鱼的样子,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您只是伤了肩膀,不能写字也能让身边的太监代为执笔。”   “我受伤了,一看奏折上的字就头疼。”说完又瞪程铎:“你给人当哥婿的,帮岳父分忧解难不是应该的,怎么随便忙两天就受不了了?”   “……”面对胡搅蛮缠的岳父,程铎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他再忙下去,新朝就不姓魏,改姓程了!   魏家军将领本来就以他马首是瞻,如今朝中官员大部分也是他做主任命的。他每天进宫,魏震远不见踪影,有心人看在眼里,都在猜测他把便宜岳父怎么了。   程铎深吸了口气:“好,别的你可以不管,这魏家军将领论功行赏的名单,总该由你来拟定吧?”   “魏家军哪个将领该封赏,你成天跟他们混在一起,难道还不清楚?”魏震远既然决定放权,就断没有这个时候插手的道理,不过这话现在的程铎听来,只觉得无理取闹。   “这不是清不清楚的事……”   “既然清楚,那你还来问我?”   两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被叫过来陪小家伙一起玩儿的山娃子看了永哥儿一眼,默默地低头吃烤鱼不做声。   永哥儿也忍笑,只做不知。   程铎是真的不知道魏震远有让位的想法,毕竟他只是人家的哥婿而已,任谁也无法放心让一个外人来坐皇位吧?   他私下还让永哥儿劝他爹进宫主事,有些话他不好跟魏震远说,但对永哥儿说却是没问题的。   永哥儿听他分析了一通朝中局势和让他爹进宫的紧迫性,心里感动地不行,表面答应劝说,其实转头就把他的话告诉了魏震远。   “爹,你看,我就说程哥没那个想法吧?”   魏震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知道了,他明明有这个能力,还尽想着把朝政甩给你老子我!”   他记得魏陵说过,很早之前他还邀请过程铎进军队效力,没想到他胸无大志,只想当猎户!   其实他的心腹看情况不对,不是没来劝过他,但魏震远都把他们打发了。若是没有程铎,他们哪儿还有今天,既然永哥儿说相信他,他也敢赌了!   程铎直到加冕前两天,看到宫里送来的龙袍,才惊觉自己上当:“永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永哥儿支支吾吾:“就是你看到的,爹嫌麻烦,不想做皇帝。他说早晚都是要把位置给麟儿的,与其名不正言不顺,干脆给你当吧。”   程铎气笑了:“你早就知道,竟然不提醒我?”   永哥儿抿了抿唇,小声道:“就算是我爹,我也不想你日后见了他就下跪。”   他程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既然他们注定回不去了,他不想委屈了他。   至于他爹,等他当了国丈,其实是可以不跪的。   “永哥儿……”程铎怔了怔,他没想到永哥儿是这么想的。   “再说我也想试试从一个乡村哥儿,到一国皇后是什么感觉,程哥愿意成全我吗?”   程铎将他拥进怀里,良久才道:“当然,除了你,我还有谁。”   既然永哥儿想当皇后,那就一起进宫吧!   “还有我,还有我,爹,麟儿也要抱抱!”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进门,看到爹和阿么抱在一起,又听到爹最后一句,忙不迭地叫道。   夫夫俩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   程铎转头把小家伙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这下满意了吧?”   “哇,好高!”小家伙晃着短腿坐在亲爹手臂上,感觉自己比阿么还高,顿时激动地不行。   永哥儿没好气地揪了揪他的脸:“就你鬼机灵!”   “唔唔,爹,阿么又揪麟儿的脸了……”   程铎看着夫郎和儿子打打闹闹,心里一片熨帖,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末世的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如果曾经受的那些磨难都是为了他们,他觉得那十年都是值得的,他已经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几章大舅子和谭玉楼的番外,就正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