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美颜盛世[快穿] 作者:焚赫 文案: 姜离忧肤白貌美声音软,人笨好哄身体娇,被老公捧在掌心护着,没受过半点委屈。 直到他老公不见了,系统告诉他,魔龙的灵魂切片散在无数位面,你必须完成任务才能找回。 【灵异校园】已完结 他是霸凌攻二的恶毒少爷,被复仇的厉鬼血虐而死。 姜离忧来之后,厉鬼们为了他打得不可开交。 “他喜欢的是我!” “不可能,他亲口说过对我的爱至死不渝!” 【末日玫瑰】已完成 他是贪慕虚荣的绿茶前任,投奔被自己羞辱“癞ha蟆想吃天鹅肉”的黑化基地首领。 年轻的首领眯起阴戾双眸,凉凉笑着:“多哭点,我喜欢,哭得好给你留个全尸。” 不知不觉,哭的地点从地牢换到了首领床上…… 【辉夜王座】进行中 o装a皇子x alpha叛军首领 待续…… 姜离忧:“呜呜呜我勾引不来人的,不要逼我” 姜离忧:“是我老公就另说” *每个世界攻都是同一个人,甜,HE *谢绝写作指导,弃文不用告知 内容标签: 年下 天作之合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离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香修罗场 立意:积极生活 第1章 “你是一个典型的跳梁小丑。” “你自私恶毒,头脑愚蠢,贪慕虚荣,嫌贫爱富。” “你是这个家族的真少爷,但却被假货比得一无是处,他是匣中明珠,你是路边野草。” “你的家人爱他,你的未婚夫爱他,你的仇人也爱他。” “你这一生不曾被任何人关心过、在乎过,你是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 “狗血灵异校园副本·雾蓝塔,载入成功。” …… 姜离忧在杂乱的喧哗声中醒来,鼻梁处火辣辣地痛。 痛?这可是个新奇的体验,他差不多已经有好几百万年没感受过痛觉了。 细细的手指揩了一把鼻子,定睛一看,白如凝脂的掌心里赫然是一抹显眼血迹。 不远处的花坛旁边,一群彪形大汉正用足以致残的力道,对着圈子中间的人影暴力殴打,一边打一边不干不净地骂着:“杂种一个,竟然敢顶撞少爷?把少爷弄伤了,砍了你双手双脚你都赔不起!” “不过是池家一个私生子而已,给我们少爷当当沙包怎么了?竟然还敢不乐意。” “呵呵,你该不会真以为池家不知道你被姜少爷绑架了吧?啧啧,没人在乎你而已。” 姜离忧捂住脑袋,低吟一声。故事的人物和背景信息如洪流般涌入脑海,他接收完信息,脸色猛然变换几番,大喝一声:“住手!” 这声喝止犹如一道惊雷在现场炸开,几个大汉都停止了殴打,面面相觑。 往常收拾人的时候,这脑残富二代恨不得他们把人打死,怎么忽然转了性叫停? “姜少爷,是打得不够狠吗?”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问道,脸上露出半点为难。再打下去,这人就要废了。虽然他们是拿钱办事的打手,但也不想背负起人命官司啊。 姜离忧闭了闭眼,模仿着原主的语气:“先就这样吧,把他带下去。” 话音落地,大汉们应了声是,姜离忧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左一右拖起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影,带进了地下室中。 我是让你们带下去,不是让你们拖下去啊! 浓郁的血腥气飘散在初秋含珠带露的清冷空气中,伤口处的鲜血粘稠滴落在地板上,被主人失去知觉的身体拖曳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姜离忧下意识看过去,却冷不丁和一道目光对视上。 锋锐冷厉的眉峰下,鲜血浓稠,连浓密的睫羽都被粘连成簇,眼窝很深,分明满脸是血,投过来的目光竟然不带半分痛楚,只有清醒。 是那种记住对方的脸、要把敌人撕碎嚼烂的、凶狼般的清醒。 姜离忧像被烫了一下,仓促收回目光。 不是他胆小,那视线真的很吓人啊——虽然姜离忧不是人,但也被吓到了。 姜离忧是一位神祗,原型是只漂亮的红色九尾狐狸。人分三六九等,神祗也分有用的和没用的,而姜离忧就是后者。除了吃喝玩乐和睡觉外,并不擅长什么。 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他就是一条典型的咸鱼。但他有一个万能的老公,人帅可靠还会疼人,所以小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但很突然的,上一次姜离忧打盹儿醒来,父神告诉他:息烬消失了。 呜呜呜,不论再怎么丢三落四,把自己老公弄丢也太离谱了吧? 所以他才会离开中庭岛,来小千世界找人。 根据脑海中的信息和前因后果,姜离忧轻易推断出了被打少年的身份——《雾蓝塔》攻二,同时也是全文最大的反派,在意外死去后化为厉鬼,将整个校园都变成无法逃离的血腥地狱。是银秋私立无人生还惨案的罪魁祸首。 姜离忧穿越进的这个身体和他同名,是姜家的真少爷,因为意外和假少爷身份互换,在乡下长到十四岁才被家族寻回。 他迟钝愚蠢,像一块无人问津的苔藓,被荀念的光芒照耀着,在阴暗角落里发霉。 他又盲目自大,利用父母的愧疚,把荀念未婚夫抢到了手,虽然成功,但也招致了父母的彻底厌弃与荀念拥趸的排斥。 大概是想讨未婚夫欢心,他又自作主张地把未婚夫的私生子弟弟,也就是本文攻二宁望绑来,关在地下室狠狠虐待,导致宁望死亡。 在剧情后期,化鬼的宁望归来,姜离忧是第一个被报复的对象,下场之凄惨,打了马赛克都不能过审。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一个被物尽其用的踏脚石,这就是原主可悲的一生。 想起原主的下场,姜离忧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来之前系统就明确告诉过他,宁望是息烬的神格碎片之一,他必须让宁望对他的好感提升到百分之九十以上,才能够成功回收碎片。 ——他必须攻略的对象刚被自己下令毒打一顿,现在还关在地下室中奄奄一息。 开场就是地狱局,咸鱼姜离忧很想知难而退。 但这是不可能的。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姜离忧进了客厅,翻箱倒柜找出了医药箱。 趁此时机,姜离忧观察了这栋二楼小别墅。别墅位于一处偏僻郊野,独居世外,前后眺望,周围没有半点人烟,非常符合当一些恐怖电影的拍摄场地。 从门口的阶梯下去是一条鹅卵石小道,道路两旁是两座小型花圃,栽种着灿艳如火的红玫瑰。 别墅没有篱笆,这个山头都是姜家的地盘,自然也不需要篱笆。 走过鹅卵石小道,外面是一片平坦草地,草地上生长着许多盘根虬结的古树,粗壮的树杈交织错落,如同拱顶般遮挡在草地上方,遮蔽阴雨和阳光。 打手们收到钱后就不愿多待,赶紧离开了这个阴恻恻的地方。 “这姜离忧果然是姜家弃子,谁给自己亲儿子住这种鬼气森森的荒郊野岭啊。” “赶紧走赶紧走,看着就渗人。” 姜离忧打发完打手,提着医药箱,沿着血迹下到别墅的地下室。 光线很暗,点了灯才勉强能看清路。石质台阶,一梯十二层,先向下,再右拐,率先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平的黑暗空间。 地面上许多乱七八糟的血迹,有的已经氧化发黑,有的还很新鲜。 也不知道被关在地下室的这段日子,宁望到底被原主折磨了多少次。 借着昏黄光线,姜离忧初步扫了一眼,并未发现宁望踪迹。 他提高手上的煤油灯,又往前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着铁栅栏的小房间,看清里面的景象,姜离忧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少年双臂被绳索牢牢捆绑,伤口的血迹已经在身下淤积成一小滩,他的面容被细碎的黑发遮盖着,浑身剧烈颤抖,喉间发出受伤野兽般的粗重喘息。 姜离忧吓了一跳,赶紧打开铁门的锁走了进去。 “喂,喂。宁望?”他蹲下来,一边轻声喊着,一边推了两下少年的肩膀,宁望毫无反应,似乎是已经昏迷过去。 给昏迷的人处理伤口要麻烦许多,但当病人对他恨之入骨时,昏迷倒变成了乐观的状况。 姜离忧洁白的手指拂开粘在他脸上的发丝,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张被鲜血浸染,伤痕累累,却仍旧能看出线条精致的轮廓。 姜离忧微微一怔。 他和息烬长得很像。 姜离忧在下地下室之前,没有想过他的生存环境这样差。用纱布将伤口简单止血后,姜离忧把他带上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姜离忧把宁望扶起来,才发现他个子很高,看起来是瘦的,但个子太高了,将近一米九,所以体重也沉。现在的小孩都太会发育了。 姜离忧咬牙把他背到二楼,中途歇了两次,把宁望放在卧室中央雪白的大床上时,他已经累出了一层薄汗。 瓷白的肌肤泛出一点粉,显得红润了些,琼鼻冒出一点晶莹汗珠,双眼明亮,整个人艳得出奇。 宁望被他摔进绵软被子里,蹭得干净的床单上全是骇人血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新疤叠旧疤,触目惊心。 姜离忧去卫生间端了一盆温水来,接完水抬头的一瞬间,他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一头染得乱七八糟的金发,重金属耳坠,浓重的烟熏眼线,厚厚的粉底,惨红的嘴唇。 姜离忧被雷得外焦里嫩,如果不是照镜子,他会以为自己看见了鬼。 他废了点时间才把脸上的污七八糟弄干净,用橡皮筋把碎发扎起,露出白皙柔软的一张脸。 神态柔和娇美,纤长睫羽下,是一双明亮的瞳仁,似乎有着摄人心魂的魔力。 擦干脸上水珠后,姜离忧把温水端到床边。一双柔软的手把毛巾浸入温水中,纤细的手指,比毛巾还要雪白几分。 他拧干毛巾,擦拭起宁望身上的血迹和污垢。 一盆透明的水很快就变红了。姜离忧不小心擦拭到他的伤处,宁望在昏迷中皱起眉,姜离忧有点心虚,低声对着昏睡的人道。 “对不起哦。” 动作放得轻柔了些。 有些血痂和疤痕黏在一起,很不好擦拭。姜离忧专注地清理着,没注意到床上的人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在姜离忧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双有力的手卡住了他的脖子,猛地将他按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这只手的手指修长,指节遒劲,冷如玉石,随着五指收紧,手背浮现青筋蜿蜒的脉络。 姜离忧抬眼,对上一道如凶兽般残酷的视线。脖颈上的力道不断加大,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手下的脖颈纤细得好像一折就断,传来微弱的颤意,像濒死的天鹅被溺进了沾着血迹的柔软枕头里。 “姜离忧,你又搞什么鬼?” 粗粝沙哑的冰冷嗓音,宁望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扫来,却蓦地一怔。 入目的是一张带着一丝熟悉感,却十分陌生的脸。 缺氧和窒息令那张雪白的面孔泛上了一层秾艳的嫣红,眼尾也染上了绯色,漆黑的睫羽如蝶翼轻抖,像一尾离岸的人鱼,充满了易碎的美丽。 一滴泪珠从他泛红的眼尾滚落,浸进枕头里,留下一个暗色的圆点。 宁望微愣,竟下意识松了力道。 第2章 姜离忧终于能顺畅呼吸,剧烈咳嗽起来。纤白脖颈上,宁望留下的指印已经开始泛红。 宁望一把推开他,语气恶劣:“滚!” 姜离忧被他推得从床上滚了下去,裹着沾了血迹的被子,砸进柔软的厚地毯中,脑子晕乎乎的。 宁望因为这一番剧烈的动作,刚止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胸腔里发出负重的粗喘。他看了一眼伤口的绷带,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抬手就想将姜离忧包扎的绷带扯下来。 姜离忧慢悠悠地说:“你以为我是想救你?” 宁望动作顿住,凶狠地看了他一眼。 姜离忧被他推在地上,并没有急着起来,双肘支在地毯上,眼尾柔媚上挑,眼中明晃晃的都是挑衅和讥笑。 “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儿再找那么称心如意的一个玩具?” 宁望心中那股轻微怪异的感觉瞬时消弥,他就说,姜离忧这种人渣怎么可能悔改? 只不过不想失去乐子,才会破天荒地给他治疗。 他脸色更黑了,双手在腿侧紧握成拳,看姜离忧的目光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姜离忧小腿肚子颤了颤,足弓紧绷,心里紧张极了,面上还要维持着无所谓的冷笑。 他在赌,赌宁望想活下去的心无比强烈,强烈到能忍受反胃感,接受来自施暴者的疗助。 这场对峙没出什么成果,宁望捂着伤处,神色难看地盯了他一会儿,就体力不支再度昏厥。 姜离忧松了口气,慢腾腾地爬过去,将他的伤处再次止血。他生得金枝玉叶,也确实不是照顾人的料,好几次把宁望疼得下意识抽气,睡梦中都不安地皱着眉。 姜离忧原本想给他清洁身体,顺带检查有无其他伤口。但考虑到少年薄弱的羞耻心,恐怕知道被他看了身子,以后化鬼复仇,第一件事就是挖了他的眼珠——这在原著中确实发生过。 姜离忧摸了摸眼眶,已经切身痛了起来。决定老实保命,不讨人嫌。 做完这一切,他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自觉翻出新的床被铺在地毯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今天的梦境很不安稳。 梦中他来到了这个世界的结局线,被困在了死尸遍野的校园中。 黑色的阴霾笼罩天穹,校园内黯淡无光,一轮血腥的弯月高挂。 他一直在跑,不知道在跑什么,跑得喉咙冒血,胸腔烧灼疼痛。 身后诡异的脚步声如影随形,回头一看只有树交叉出的无数暗影,心惊肉跳的他却不敢停下。因为他知道——它一直在。 眼前终于出现了校门。姜离忧欣喜若狂,拼尽全力急奔过去,脚下的阴影忽然离地而起,牢牢缠缚住了他的四肢和脖颈。 施加在他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就要窒息了—— 睁开眼的一瞬间,看见的是宁望冷漠到有几分残酷的脸。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了他的脖子,不断收紧。 姜离忧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展露出一个笑容:“早上好。” 似是没有料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宁望结冰一样的眼神微微一滞。 放在他脖颈上的手松了,姜离忧得以吸进新鲜空气。他躺在地上,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宁望掐住他脖子的危险动作,露出的笑容堪称和煦。 他的眸子明亮如星曜,微微发着光,不涂自朱的软唇勾起,露出洁白贝齿。是那种很有感染力、能让人情不自禁跟着一起微笑的笑容。 姜离忧问:“你把我叫起来,是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拿。” 宁望的眼神明晃晃写着你有病吗,不过掐住他的手倒是松了,转身坐回床上,冷冷地看着他。 姜离忧收起地毯上的床被,去卫生间洗漱,顺带换了一身衣服。 卫生间的玻璃门是雾蒙蒙的视感,姜离忧肌肤奶白,腰肢纤瘦,该有肉的地方却十分有肉。 他赤脚踩卫生间的瓷砖上,凉得他轻轻抽气,曲线优美的长腿屈起,勾着另一边的小腿肚,就这样无意识的小动作,也充满了勾人的意味。 是因为把乱七八糟的妆都擦干净了的缘故吗?就算是讨厌他的宁望也不得不承认,这脑残富二代的确有着一张足以恃宠而骄的脸。 像只狐狸精。 宁望盯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姜离忧脸上沾着水珠出来,丝毫不知道宁望刚才对他进行了一番怎样的冷嘲热讽。 “卫生间有热水,随时可以用。不过一定要小心一点哦,伤口不能沾水。” 宁望没答话。 姜离忧也习惯了他这幅做派,找出一套换洗衣服放在床头,就离开了卧室,顺手带上了卧室门。 “对了。”半掩的门又被忽然推开,姜离忧道,“下次叫我起床,可以不用那么粗鲁的,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宁望猛然睁开了眼,充满戾气的眼刀杀过去,对方却早就逃之夭夭。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姜离忧用仅剩的材料做了煎蛋摊在面包上。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他被宁望弄醒得太早,此时天还蒙蒙亮。 姜离忧把早餐放在卧室门口,又跑到一楼卫生间,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染了个头发。 黑色的水流随着碎发被冲进下水道中。出现在镜中的,是黑发雪肤的清艳面容。 微凉的水珠顺着凝如脂玉的脸颊滑落,湿漉漉的黑发粘在颈侧,像晨曦里探出墨蓝海面、湿淋淋的美人鱼。 他瞳仁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落在雪白的肌肤上烙印般鲜明,与他无意中露出的纯真神态相衬,有种相得益彰的娇艳。 盥洗台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杜星星泼辣的嗓门儿传来:“大小姐,你出门没呢?我已经到校了,赶快点,我要给你炫耀炫耀我新做的鼻子。” gay蜜杜星星是人缘烂到极点的原主唯一的朋友,家里暴发户出身,沉迷美妆和整容,原主糟糕的品味就是跟他学的。 他嘴巴毒但人不错,原著里,姜离忧死后,杜星星是全书唯一为他掉过眼泪的人。 姜离忧擦着湿发,慢吞吞地说:“我马上就出发了。” 他吹干头发,收拾好东西,坐上姜家派来接他的车。 车里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司机,反应了老半天才认出他来。 黑色宾利平稳地行驶在乡间狭窄的水泥路上。 司机是姜家的老人了,看着破天荒把自己拾掇得顺眼许多的姜离忧感慨道:“老爷夫人看见少爷如今模样,一定会很欣慰的。” 姜离忧私心里对这对父母甚是不喜,浅蹙眉稍。 “一个荀念不够他们欣慰的吗?” 司机瞬时闭了嘴。 银秋私立是全市排名第一的高中,施行小班精英制教学,除了贵族子弟就是学霸学神。 年前学校因为扩容需求,将高一和高二年级迁入了郊区旧校区,引来了不少家长的微词。 姜离忧站在学校前门,才知道家长们的不满来自何处。 这个地方和昨晚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学院设施陈旧,看起来是上个世纪的建筑简单翻新投入使用,教学楼外攀满葱绿的爬山虎。 占地广阔,但实际使用的场地并不多,操场旁零星几条单杠歪斜不稳,年久失修的水龙头不住滴水。 最离谱的是,大上午的,保安室的老大爷直接坐着睡着了,还扯出了响亮的鼾声。 姜离忧的班级是高二(二)班,在教学楼二楼。他刚走到楼梯口,就有一道身影飞速迎面而来和他撞上了。 这人面皮白净,吊梢眼,薄嘴唇,斜飞过来的眼刀泼辣刻薄。 上下打量他一眼,轻蔑地啐了一声:“哪儿来的贱皮子小骚货,撞了人也不道歉,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姜离忧听他声音熟悉,轻挑一边眉稍:“杜星星?” 杜星星迟疑片刻,震惊地瞪大了眼。 “靠,姜离忧???” 姜离忧点了点头,坦然地面对他震惊的打量。杜星星大步走来,掐着他的肩膀使劲儿摇晃:“好朋友有福同享,你居然背着我去整容,还整得这么好看!你以前可不长这样。” 姜离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以前不长这样吗?” 被姜离忧这么一问,杜星星也不确定起来,以前姜离忧爱化浓妆,没人真正看清过他真正的相貌。 实际上,姜离忧的眼尾呈扇形开合,弧度精致,从下往上抬眼的时候,像一把小钩子,在最软的心尖尖不轻不重地钩一下。 杜星星像被电了一下,整个人倏地一激灵:“好家伙,我看你是被狐狸精夺舍了。” 来到二班教室,从教室里传出的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分别了一个假期的同学们热情地分享着自己的见闻和新鲜的八卦。 “你们知道吗?一班的荀念代表咱们学校小提琴社去参加国际比赛,得了第一名呢!” “我靠,真牛啊!他这成绩能直接保送国外的皇家音乐学院了吧?” “可不呢嘛,校领导就差把他当神仙一样供起来了。”这人啧啧一声,话锋突然一转,“难怪就算不是亲生的,姜家也对他这么好,和姜离忧那丢人货色一比,荀念太给他爸妈长脸了。” “说起姜离忧,怎么还没见他来?” “呵呵,这么急着见他,你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 周围响起恶意满满的哄笑。 被指证对姜离忧有意思的男生立马涨红了脸,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似的,语气激动道:“我要是喜欢他,我这辈子考试都不及格!” “不过这次新分的座位表可有好戏看了,姜离忧竟然和修雨哥坐一起。” “修雨哥烦他烦得要死,对了,你们知道他在自己生日会上出的丑吗?” “当然知道了,他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让修雨哥当众吻他!被拒绝后还跳进游泳池了。” “你们是没看见他的样子,简直像只落汤鸡!” “哈哈,要是我,早就没脸见人了……喂,你们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男生们忽然直勾勾看向门口方向,像被妖精勾了魂似的,表情如梦似幻。 “好漂亮……” 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在仔细研读墙上贴着的座位表。校服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凝脂般的洁白玉腕,藕粉色的指尖在表格上轻轻滑过,在男生们的心湖里激荡起不轻的波澜。 离得最近的男生迅速回过神来,脸上堆起狼看见肉的热情笑容,大步走上前去:“同学,以前没见过你呢,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第3章 美人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在找座位。” 声音如玉石击磬,空灵而余韵悠绵,听得他半边身子酥酥麻麻,骨头都要软了。 男生殷勤道:“你坐我旁边吧,位子上没人。” 姜离忧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就没再搭理他,径直走向教室倒数第二排的空位。 他经过的地方,大家的声音都情不自禁小了下来,看起来还在正常说话,其实都在拿目光拼命瞥他。 姜离忧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他前桌就是那个激动地说“我喜欢姜离忧我一辈子考试不及格”的男生,看座位表时姜离忧无意识扫到他名字,叫叶嘉意。 叶嘉意转头,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同学,你好像坐错位置了,这个座位不好。” 姜离忧“哦?”了一声,慢吞吞地问:“怎么不好呢?” “这是姜离忧的座位,沾上他的人都会倒霉的。” 见有人开了话匣子,周围的同学也三三俩俩围拢过来,对着美貌的转学生七嘴八舌地数落起姜离忧的不是。 最快和一个人拉近关系的办法,就是在你们对面树立起一个共同的敌人。 “他不守规则,考试作弊被全年级通告批评。” “他成天奇装异服,妆浓得看不清脸。听说是太丑了,根本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转学生嘴角微勾,脸上浮现浅淡的笑意。 他不笑就已经非常漂亮了,一笑起来更是艳光四射,把大家迷得七晕八素,以为他产生了兴致,更加起劲地跟他说起姜离忧的坏话来。 “他还抢荀念的未婚夫!哦,你不知道荀念,他是我们隔壁班的,长得好看又有才华,人可好啦。” 说出这话的女生羞赧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低了少许,“但是没有你好看。” “哦。”转学生淡然地整理着书包,“我就是姜离忧。” “……” 一瞬间,空气陷入了接近死寂的沉默。 落在后面的杜星星不满地走进教室:“学习委员说教材缺了两套,让我们自己去拿。刚好就缺我们的,这叫什么事啊?真好笑!” 他看见同班同学把姜离忧围在中间,以为他又被欺负,粗鲁地冲上前推开了围观的众人:“去去去,干嘛呢!” 当着本人面说坏话的几个面面相觑几眼,尴尬地散了。 闵洛抱着摞学生会的清单走进教务处。 他是姜离忧的表弟,个子高瘦,模样帅气,像上个世纪港片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平常很受办公室里年轻女老师的欢迎。 路过站在门口的两个男生时,他听到两人交头接耳。 “太美了……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人了?” “操,看那腿,真长啊,盘在腰上肯定不错。” 明显下流意味的喟叹令闵洛停下了脚步,蹙眉看了一眼。 “呃,会长。” “会长好。” 两个男生打完招呼后,灰溜溜地走开了。 缺少的教材需要学生自行到教务处领取,姜离忧报上班级,负责老师看了一眼清单,诧异道:“你们班级分到的书是刚好够的啊,怎么可能缺了两套呢?” 原主被全班针对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姜离忧神色微顿,习以为常地略了过去,旁边的杜星星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一个高高瘦瘦的帅气男生,杜星星看见他,一下子住了嘴。 闵洛面无表情地与两人擦肩而过。 杜星星一拐子捅在姜离忧腰上,努了努嘴:“你那便宜表弟。” 姜离忧顺势看去,正与那男孩看过来的视线对上,猝不及防的对视下,对方迅速收回目光。 负责老师说:“抱书要登记名字,你叫什么?” 姜离忧报上自己的名字,那少年忽然瞪大双眸,极为震撼地看过来。 “姜离忧??” 姜离忧温缓应答:“嗯?怎么啦?” 闵洛大步走上前来,知道对方是姜离忧后,他便敢光明正大地看了,震惊地上下扫视两眼,憋出一句:“……你这副模样比以前顺眼多了。” 姜离忧敷衍地应了一声,抱起教材往教室走。 十多本教材堆出厚重的份量,姜离忧走了两步,忽然怀中的重量一轻,转头看去,闵洛抿着唇替他抱走了大部分厚书。 姜离忧道了声谢,闵洛立刻略带几分惊异地看向他。 这反应也太有意思了。 姜离忧哑然失笑。 闵洛帮他把书搬到教室,本来都要走了,无意中看见墙上的座位表,脸色大变,一把将姜离忧拉出了教室,拉到了无人的楼梯拐角处。 “你居然和池修雨当同桌,看来是上次生日会的脸还没丢够,还对他不死心。” 生日会发生的事情是原著打脸恶毒炮灰男配的一个重要剧情点,姜离忧当然也知情。 原主在自己的生日会邀请了池修雨,酒壮怂人胆,他喝醉之后大胆至极,竟然当众向池修雨索吻。 池修雨当然是拒绝了,眼神半是冰冷,半是嫌恶,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 被拒绝的原主羞愤至极,双手紧握,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要是走出这扇门,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他的孤注一掷并未换回半个回眸,原主自尊心受辱,大为崩溃,却还是控制不住对池修雨的痴恋,冒着大雨狂奔出门找人,结果掉进游泳池大病一场。 病好后就疯得更厉害了。 闵洛多半还以为姜离忧仍旧对池修雨有意思,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怒其不争的愤慨。 “座位表是随机排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我同桌。”姜离忧轻轻皱眉,“放手,嘶——你弄疼我了。” 他的娇嗔带出了半点微疼的颤意,闵洛就像被烫着似的,迅速松了手。 被他捏住的莹白皓腕留下了鲜明的泛红指印,闵洛懊恼地退后半步,表情后悔。 似是想要道歉,却又别扭得开不了口。 姜离忧揉着手腕,淡淡道:“我是哥哥,不可以对哥哥这么粗鲁。” 闵洛模样沮丧:“……对不起。” 像只垂头丧气的大狗。 寂静的楼道里,慢慢地响起了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但楼梯间的两人却并没有注意到。 姜离忧抬眼看向闵洛,神色极为认真:“我已经不喜欢池修雨了。” 那道脚步微微一顿。 “池修雨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那么坏,对我又不好,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呀?” 姜离忧哄小朋友的本事信手掂来,他站得有些累了,右脚勾着左脚的小腿肚,嘴上甜甜蜜蜜,心里只想回去。 闵洛将信将疑:“你发誓。” 姜离忧信誓坦坦地举起右手:“我发誓,如果我再喜欢池修雨,我就是眼瞎的大笨蛋,好吗?” 闵洛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 哒—— 池修雨单手勾着包,停在了他们面前。 身为原作的主角攻,他的外形条件相当优越,个高腿长,肩宽腰窄,颈背挺拔,身上有种漫不经心的贵气。 池修雨的肤色是冷白的,有种瓷釉般不近人情的冰冷感,俊美无俦的轮廓堪比杂志明星,双眼皮窄且深,看人时恍若十分深情。 他正处于少年向青年过度的时期,两个阶段的气质杂糅起来,兼具少年的朝气勃发与青年的寡言内敛,矛盾而迷人。 也难怪原主为他痴狂了。 姜离忧看他一眼,就算迟到了整整一个钟头,在池修雨的脸上也找不出半点着急的神色。 闵洛皱起眉,刚要开口,就被对方冷淡的声线打断。 “——借过。” 他明明听见了姜离忧和闵洛以自己为中心的谈话,却一副漠然模样。 姜离忧以为他是真的不在意。 在池修雨经过旁边时,他却听见了一声饱含嘲讽的低笑。 “呵。” 姜离忧:“……” 正常人被自己的前暗恋对象这样嘲讽一顿,肯定要大发一顿脾气,再不济也要膈应好一阵子。 但姜离忧不一样,他是条咸鱼。 生气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所以咸鱼的情感波动都很小,你就算指着他鼻子骂烂泥扶不上墙,也不见得能把他骂得翻身。 他们当咸鱼的,最擅长的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和闵洛分别后,姜离忧淡定地回到了班级。杜星星投来了关心的目光,姜离忧朝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回到座位一看,姜离忧难得陷入了沉默。 他和池修雨是同桌,池修雨坐外面,姜离忧坐靠墙的里面位置。 池修雨的腿太长,桌子下面放不下,就把椅子拉得很开,椅背和后桌的桌沿相抵,长腿随性搁着,从前后两面断绝了姜离忧回座位的路。 姜离忧礼貌道:“请让一下。” 池修雨像没听到似的,悠闲地转着笔。昂贵的黑金钢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转动,让人情不自禁想被他玩弄点别的东西。 前桌转头小心翼翼地问他一道题,池修雨懒散地应着,没有起身给姜离忧让座位的意思。 你可以嘲讽咸鱼,也可以把咸鱼晾着不理他,但你不能让咸鱼没法回他自己的咸鱼窝里休息。 姜离忧脾气上来了,直接从他腿上跨了过去。 似是没想到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大胆的举动,池修雨明显怔了一下。 首先拂上面前的,是一股好闻的甜香。是橘子的香味吗?柔软饱满,似乎能在收紧的指间挤出甜腻的汁水。 腻人的甜软中,又夹杂了苦艾的气息,与橘香杂糅在一起,混合成一股极为勾人的颓艳香调。 能让人入魔的香气。 为了防止自己摔倒,姜离忧还下意识扶了下他的肩膀。 池修雨本来想立刻推开他,但带着香气的藕粉色指尖隔了一层衣料落在肩膀上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心神迟钝得难以动弹。 铺天盖地的魅惑甜香。 第4章 周围看着这一幕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看起来很漫长,其实只过了两三秒钟而已。 姜离忧淡定自若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老虎脸上拔胡须的危险事儿。 直到姜离忧翻开课本,池修雨才蓦地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摩挲着食指。那里被姜离忧的大腿蹭了一下,柔韧温热的触感似乎仍旧停留在手指上。 姜离忧的骨架高挑而纤细,尽管两条白腿生得瘦长,实际上却肉感丰盈,又软又热。 不难让人想到,皮肤应该也是滑腻的触感,用力握住的话,雪白的肉会从指间挤出来吗。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后,池修雨神色微僵,垂眸收敛了异样的眸光。 姜离忧昨晚没睡好,第一节 还是数学,他听着听着就脑袋一歪,枕在了桌上,陷入黑沉梦乡。 老师们也知道姜离忧的德行,似乎早就放弃了他,都当他是透明人般忽略过去。 . 姜离忧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被人推醒时已经是下午。 一张卷子从前排递到了他面前。 叶嘉意提醒道:“上学期期末考的数学卷子。” 姜离忧泛红的眼尾浸出了一点泪意,随手接过卷子,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 叶嘉意却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慵懒漂亮的大狐狸在慢悠悠地甩尾巴。 狐狸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光如一弯月色,荡漾着惊人的柔媚。 无心一瞥,足以勾魂。 完了。 叶嘉意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心想,这下要一辈子都不及格了。 姜离忧打着哈欠,抽空瞄了一眼试卷。 “哇!我有48分耶!”他看起来很高兴,兴致勃勃地问叶嘉意,“你多少分呀?” 叶嘉意不忍心戳破他的幻想。 姜离忧没得到回答,也并不气馁,正巧旁边池修雨的卷子也发下来了,池修雨人没在座位上,他便肆无忌惮探头去看。 池修雨也是48分,不过他的4前面,还有一个“1”。 148。 姜离忧怔了下,看了下自己卷子,又看了下池修雨的。他像是明白过来,神色露出一点沮丧来。 原来48分,是很低的分数。 叶嘉意连忙安慰他:“不要紧,你本来就不擅长数学嘛,而且这次的数学卷子是真的很难,全年级都没几个合格的。” 既然那么难,那为什么池修雨又能考得那么好呢? 叶嘉意绞尽脑汁安慰他,但姜离忧明显性质不高,爱答不理地应着。 正好杜星星来找他,约他去一家备受好评的甜品店。姜离忧转瞬就把分数抛到了脑后,卷子随手一折,快快乐乐地跟着杜星星走了。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吃美食更让咸鱼快乐呢? 离放学还有两个钟头,不过最后两节是活动课,不安分的学生早就从学校看管不严的后门偷偷溜走了。 从后门走就得绕过操场,原本清冷无人的操场今天不知为何围满了人群,高一高二的都有,不时爆发出阵阵尖叫。 杜星星抓住一个路人,想问他里面是个什么光景。那人不耐烦极了,原本想要甩手就走,却无意间瞥到一旁的姜离忧。 对方专注地凝视着他,这人脑子就变得晕乎乎的,一下子全交代了:“是2班和3班在打篮球联赛,池修雨也在,这些女生都是冲他去的。” 姜离忧哦了一声,继续往后门走,满脑子里装着翘课。倒是杜星星看他兴致缺缺的反应,十分惊奇:“你不去看看吗?那可是你喜欢的池修雨啊。” 姜离忧敷衍道:“下次一定,走吧走吧。对了,甜品店附近有药店吗?” 杜星星脸色怪异地盯了他两秒,才回答;“没有。我说姜离忧,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古怪了,你居然对池修雨那么冷淡!你是被夺舍了吗?”他随口吐槽,却没想到自己一语命中真相。 姜离忧顺嘴敷衍过去:“人都是会变的。再大的热情也是会被耗光的,换成你这么多年上赶着贴人家冷脸,你受得了吗?” 杜星星仔细一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大为欣慰:“宝贝儿,你终于醒悟了,我以后再也不用跟着你看那狗男人的臭脸了!” 他亲热地揽过姜离忧的肩膀,尖尖的指甲掐了把漂亮脸蛋:“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我们离忧长得这么漂亮,算狗男人有眼不识珠。你等着,他以后肯定会为冷落你后悔的。” 池修雨后不后悔,姜离忧其实并不关心。 “对了,你找药店干什么?”杜星星又问道。 姜离忧总不能跟他直说自己在家里藏了野男人,这野男人还是他未婚夫的弟弟吧。 便模糊地搪塞过去:“家里的小狗生病了,我得弄一些碘伏和消炎药来,就不跟你去甜品店了。” 想起杜星星给他发的甜点照片,姜离忧依旧很心痛,迟疑道:“要不,你给我带一份,明天早上我来学校吃?” “你什么时候养的狗?我怎么不知道?”杜星星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不太相信的模样。 姜离忧被他逼得没法,只得道:“捡的!前天捡的行了吧?” 球场上,两个打球的男生换下来休息,抓起篮球服擦了把汗湿的脸颊,拧开瓶盖喝水。 “那不是姜离忧吗?”其中一个对同伴扬了扬下巴。 池修雨投球的动作微微一顿,本能命中的篮球以毫厘之差落在球框边沿,引来周围惋惜的唏嘘。 “艹,那脸那腰那腿,真够劲儿的。你说他长这么好看,以前干嘛把自己化得不人不鬼的?”同伴啧啧有声。 “别想了,池修雨的。” “哈哈,池修雨又不要他。大少爷不要的东西,咱们去捡着也行啊?” 池修雨对姜离忧的不喜在银秋私立算是人尽皆知,因此两个男生讨论时,也并不怎么避讳着他。 篮球似乎是失了手,径直朝这边砸过来,对面的男生下意识弯腰一躲,篮球从他头顶掠过,飞向了后面毫无所觉地经过的姜离忧。 姜离忧余光瞥到飞过来的球影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来得及拿手臂挡了一下,却还是被砸得晕头转向,摔在地上的那一刻,膝盖恰好压住了一块碎玻璃。 尖锐的痛感因为主人的迟钝,延缓了片刻才传递到痛觉神经上。 姜离忧低下头,看见鲜红的血从他腿下蔓延开来。 “姜离忧!”杜星星尖叫着从包里疯狂掏纸,给他止血。 一连串变故发生得太突然,有种戏剧般滑稽的凑巧,以至于池修雨跑过来时看见地上他的伤口都愣住了。 姜离忧用纸捻住玻璃,把它从肉里□□,疼得他直冒眼泪花。 “呃,你……”池修雨似乎是想要道歉,但太久没有和姜离忧正常说过话,开口时居然卡壳。 姜离忧盯着腿上的血迹,脑袋产生了极其强烈的眩晕感,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医务室里,他躺在病床上,隔着一道床帘是医生和池修雨的交流声。 “伤口已经止住血了,玻璃扎得太深,这段时间不能沾水。昏迷是晕血的缘故,不用太担心。” 池修雨嗯了一声。面目和蔼的女医生递给他一瓶消毒酒精和绷带:“操场上有个同学晕倒了,我得过去看看,你先帮这个同学处理一下伤口。” 池修雨床帘掀开,和坐起来的姜离忧对视了一眼。 一瞬间,氛围凝固,池修雨脚步一顿,视线下意识瞥向一边。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心虚的表现。 姜离忧问:“我朋友呢?” 池修雨愣了一下。 像他想象的那样,姜离忧借此时机撒娇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他垂眸看着伤口,表情苦恼,但并不是泫然欲泣地卖嗲模样。 换做平时,他早就哭着向他索求拥抱了。 池修雨语气微顿,冷淡道:“不知道。” 他一手拿着消毒液和绷带,一手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到姜离忧面前,语气略显生硬:“你的伤口还没消毒,裤腿挽起来。” 姜离忧看他神色勉强,思索片刻:“没事,我自己来吧。” 他这人最不喜欢强人所难了。真要让池修雨帮他处理伤口,对方少不得在心里怎么嘲笑他呢。 池修雨没想到他会拒绝,举着拆好的棉签僵在原地。 姜离忧动作利索地把消毒水和棉签从他手中抢过来,挥了挥手,打发的意味很明显:“行了,你走吧。”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出声的系统忍不住在他脑子里提醒:“神明阁下,池修雨也是您要攻略的对象!” “噢……我知道啊。” “那您为什么拒绝他?” 正常情况不是该利用他的愧疚心,趁机改善自己在池修雨心里面的印象吗?可姜离忧不仅拒绝攻略对象,态度还这样冷淡! 1028系统在业内连年评优,广受好评,这也是它被挑来辅助姜离忧的重要原因。 看见自己的宿主毫无奋斗心可言,1028就像辅佐昏君的大臣一样,又急切又痛心。 姜离忧十分佛系,反过来安慰它:“没事,慢慢来,又不急。” 干劲满满的系统和咸鱼宿主似乎天生就不兼容,1028还要再劝,姜离忧单方面把它屏蔽了,气得它差点厥过去。 池修雨在原地僵站片刻,多了份无所适从,姜离忧疑惑地盯着他,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离开。 从来都是姜离忧上赶着讨好他,池修雨何曾被这样敷衍地打发过。 他冷冷盯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走。 姜离忧思考片刻,一只脚踩在地面,一只脚踩在池修雨刚搬过来的椅子上,俯低身子用沾水的棉签为伤口清理血渍。 因着姿势的别扭,他没受伤的那只腿只有脚尖能接触到地面。医务室的瓷砖冰冷,凉得他瑟缩了一下,紧绷的小腿肚呈现出无比美好的线条,莹白的肌肤没有半点瑕疵,脚尖、足踝和膝盖都是浅红色。 不合尺寸的校服领口偏大,因着俯身的动作,兜出一片靡丽春光。 忘记拿手机的池修雨返回医务室,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色。 第5章 姜离忧没察觉到他的返回,正蹙着眉给伤口上药。沾了消毒液的棉签仅仅在伤处轻碰了一下,他就疼得立马收回了手,踌躇着不敢继续。 池修雨抱着手臂,倚靠在门边,静静欣赏起来。 可能是脑子不好的补偿,老天爷把姜离忧的外貌条件拉到了满值。他连脚趾都生得漂亮,青葱水灵,雪白的足背下有着青色的经络,踝骨精致。 ——似乎能被单手握住。 姜离忧不敢下手了,自暴自弃地一丢棉签,管他的。感染就感染,这真的太疼了! 下一秒,微凉的足踝却落入了一只炽热的手中。姜离忧怔怔抬头,就看见返回的池修雨坐回了床前的椅子上,拿过棉签,垂下眼睫,不待姜离忧反应过来,沾了消毒药水的棉签已经按在了伤处。 “嘶——”姜离忧就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猛地弹动起来,但足踝又被人牢牢禁锢。 池修雨三下五除二地给他处理完了伤口,动作利索,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琼鼻冒出一点细汗,洁白手指攥紧了身下床单。包扎伤口的时候,姜离忧向他道了声谢。 池修雨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杜星星拿着请假条急匆匆地推开门:“宝贝,我拿到请假条了,走,我送你回家。” 一开门,就发现池修雨站在姜离忧面前,而姜离忧眼眶红红,一幅被欺负惨了的样子。联系以往两人的态度,没有任何思考地,杜星星就勃然大怒:“池修雨,你他妈又欺负人?你可别仗着我宝贝喜欢你就肆无忌惮,他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池修雨背上包,就要离开医务室,那态度把目中无人四个字阐释得淋漓尽致,差点没把杜星星给气死。 “你站住,你把人撞到就这么走了?姜离忧他走都走不了,还怎么回去啊?” 杜星星嗓门儿很高,整层楼都听得见,池修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一眼。 “你要我送你?”他看着姜离忧,声音冷冷淡淡。 姜离忧摇头。 池修雨满意他识趣的态度。 姜离忧在学校里等了很久,这次姜家接他的车晚了许多,直到星星爬上夜幕,神色匆忙的司机才出现在校门口。 “不好意思,二少爷,我来晚了。”姜离忧坐到车上,司机不住地向他道歉,“大少爷要去小提琴班上课,老李临时有事,只能让我来代劳。去城中心的路可堵了,唉,我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迟了,二少爷久等了吧?” 姜离忧双腿交叠,坐在宾利的后座上。昏黄的路灯照亮了他神色淡淡的美丽脸庞,眼底浮现一层谈不上真心的笑意:“您这说的什么话,姜家不是只有我一个少爷吗?” 王叔与他眼睛对视,却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只灌木丛里潜伏的狐狸,蓦地一个寒颤,噤声不言。 姜离忧让王叔载他去了药店,买了许多消炎药、绷带和碘伏。他自己是用不了这么多的,多出来的是给宁望准备的。幸好有膝盖处的伤口作证,王叔也没有起疑。 到了家中,姜离忧谢绝王叔的搀扶,提着一大袋子药回了别墅。 暮色四合,别墅里一盏灯也没有,黑漆漆的比鬼屋还鬼屋。 荀念就不同了,他住在郊区新开发的商业区,不仅入夜了也灯火通明,还和池修雨是邻居。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住着个占尽先机的好位置。 而这,也是姜离忧父母的安排。 姜离忧进了屋子,打开灯。一楼的客厅是他离开时的模样,打开冰箱,他离开时往里面塞得满满的食物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那孩子该不会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吧? 姜离忧有点忧心忡忡。 他来到二楼卧室,早上端上去的餐盘仍旧原封不动地放着,唯一消失的是甜酒布朗尼蛋糕。 那蛋糕非常甜,姜离忧觉得腻味,就把剩下的半块放进了宁望的盘子里。但只有这一块蛋糕,完成了它光荣的使命,进到了某人的肚子里。 原来宁望这么嗜甜。 他收拾好餐盘,转而敲响了卧室的门。 笃、笃、笃三声,里面毫无回应。该不会是趁他上学的时候走掉了吧?他那么重的伤,能去哪里?池家对他也不好。 姜离忧趴到门上去听里面的动静:“宁望,宁望,你还在吗?” 他还没来得及转动门把,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猝不及防的惯性之下,姜离忧整个儿朝前扑去,摔进了柔软的地毯里。 少年站在门边,冷漠地俯瞰着他。 姜离忧摔下去时,手上提着的袋子也洒了,药盒子落一地,硌着他柔软的后腰。 姜离忧撑着地想坐起来,腰间一疼,又摔了回去。校服料子被蹭上去一截,露出莹白柔韧的腰肢,那一小块肌肤已经红得发烫。无力的模样像被蛛丝束缚的蝴蝶,分外美丽。 “嘶……”他嘶声呼痛,开口求助,“宁望,你、你能不能拉一下我?” 姜离忧是很怕疼的人,下床时不小心踢了床脚,都要老公抱在腿上哄上一整天。面对着一个和老公长相九成相似的宁望,那点惯性使然的娇气简直跟狐狸的尾巴一样藏不住。 等了很久,宁望却毫无反应。 姜离忧强调:“我真的摔得很疼。” 他承认这个身份的主人以前做过很坏的事,但是,就连拉一下都不可以吗? 但宁望居高临下的注视里,透着冰一样难以融化的寒气。 姜离忧有点委屈,只有自己爬起来。膝盖上刚止血的伤口也被蹭开了,他今天真倒霉,老是受伤。 洁白的手指陷进羊绒地毯里,后腰疼得直不起来,只能先用手肘把圆润的肩头支起一点,疼痛让优美脆弱的肩颈曲线细细颤着。 腰是往下塌的,只有很软的骨头,才能塌陷出那样的弧度。 姜离忧支棱到一半,身体一轻,晕头转向地被人抱了起来。看他那怔然迷糊的表情,宁望又开始觉得他蠢了。 漂亮的,蠢货。 宁望轻嗤一声。 池修雨一向喜欢聪慧那一卦,难怪看不上。 姜离忧被他摔进绵软干净的被子里。整个人像一颗珍珠落进绸缎里,被褥陷出让人想入非非的暗痕。 “在外面玩够了,才想起我的死活?” 少年遒劲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掐住他柔软的两腮,雪白的脸颊肉被他掐得嘟起来,露出编贝似的牙齿和一点鲜红的舌尖。 姜离忧的嘴巴是白桃肉色的粉调,又像泡在清酒里的果冻,有种晶莹的质感,被迫嘟着嘴一脸茫然地看过来的时候,很有种诱人采撷的意味。 姜离忧反应了一会儿他在说什么,双眼像猫儿一样睁大了:“我在上课呀。” 他觉得自己被宁望污蔑了,很有点气呼呼的。但是宁望还不放手,他腮帮子都有点酸了,只好继续瞪着他:“你放手行不行,你该换药了。” 宁望这才松开手。 姜离忧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脸颊,在心里骂人。 西八,狗崽子,心眼儿真坏。 他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消炎药和绷带,一瘸一拐走向宁望。 宁望这才注意到他膝盖受了伤:“谁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宁望自己却神色古怪起来。真是奇怪,按照姜离忧那个刁蛮泼辣的性子,他这么会下意识就认为是别人欺负了他? “我自己不小心碰的。”解释起来太麻烦,姜离忧直接把话题略过,拿棉签沾了消炎药水,“衣服脱一下。” 宁望神色淡淡地拒绝了:“我自己来。” 姜离忧退让半步:“那我把你后背上的药上好就走,行吗?” 嗨呀,气死了,小兔崽子!那是什么眼神,就跟我要占你便宜似的。 少年眼中的防备之意深浓。倒并不是怕他占便宜的意思,只是曾经的仇家态度转变得这么突然,换谁也要警惕一段时间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变了个德行似的。”宁望冷不丁地说道。 就在姜离忧屏住呼吸,以为他当真发现了什么时,宁望却道:“还是为了池修雨,对吧?你想我在他面前多给你说几句好话,好让你在他心中的位置能稍稍比得过姜家那个假货。” 什么呀? 姜离忧没搞懂他的脑回路,一头雾水地盯着他。 宁望倏地凑近过来,两张面庞一下子凑得很近,他的呼吸拂洒在姜离忧白玉似的面容上。 宁望声音低沉,眼含嘲讽:“可惜了,你在绑我来之前就该调查过。我是池修雨父亲出轨留下来的私生子,是名门池家的败笔,我说话没人会听。” “你要是以为费尽心思讨好我能得到什么好结果,那还是收收吧。” 姜离忧沉默片刻,宁望几乎以为他要被说服,但对方只是拿着棉签,催促:“还不脱?我手都举酸了。” 宁望:“……” 自认好心的劝告没得到半点回馈,宁望像只流浪惯了,忽然被人赏了一根骨头的小狼,为了捍卫尊严龇牙咧嘴。 他蓦地沉下脸,凶巴巴的:“不要你管。” 姜离忧被他赶出房间,一脸莫名其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高音量问了句:“那你要吃晚饭吗?” 卧室没传来回应,虽然还是沉默,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更生气了呢。 姜离忧摸着饿扁的肚子下了楼。时间已经很晚了,只好简单做了碗阳春面。 先热好水,再下一把细面。葱花、盐、生抽、胡椒、猪油,淋半碗沸腾的面汤泡开,再把煮好的细面放入。 蚕丝般的白面静静躺在香醇的汤汁里,上面铺着个煎得黄沁沁的鸡蛋。 除了煎鸡蛋的时候差点把锅颠翻,一切都很完美。 他在煮面的时候,外面忽地下起雨来。城郊位处南地,春秋之交,潮湿多雨。不到片刻,雨滴便密集地砸在了屋外的草地上。 姜离忧把阳春面摆在桌上,刚要开吃,忽然啪的一声,灯灭了。 大雨哗啦,电闪雷鸣。 1028激动的声音诈尸般响起:“宿主阁下,该您挣分的时候了——宁望他怕黑!” 第6章 姜离忧第一次去地下室找宁望的时候,对方躺在地上,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粗重的低喘。 原来那个时候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怕黑。 姜离忧屏息听了会儿楼上的动静,但楼上并没有什么动静。 他思索片刻,在黑暗中摸索起来,找到了之前没用完的蜡烛。点燃过后,昏黄的烛光总算驱散了四周浓稠的黑暗。 窗外树影摇曳,狂风大作,树叶被雨水拍打得哗啦作响。在突然断电的别墅里点起一只蜡烛,斯情斯景,更像恐怖片的场景了。 姜离忧情不自禁想到原著里的宁望。 他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暴雨之夜。在黑暗中忍受着折磨身心的痛苦,没有可以期待来救他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了。 明明是怕黑的,化为厉鬼之后,却与黑暗如影随形。这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涅槃。 姜离忧持着蜡烛往上走。 别墅上楼的通道是旋转的木质阶梯,把手处还沾着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 原本禁闭的卧室门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是否有人在。 姜离忧站定在卧室门口:“宁望,你在里面吗?” 敲了敲门,卧室里没有回应,姜离忧一转身,却见宁望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姜离忧没被停电吓到,反倒被他的神出鬼没吓到,轻轻“呀”了一声,下意识朝身后退去。 他的身后就是悬空的楼梯。 宁望握住他细白的腕子,拉了他一把。 这一把没轻没重的,反作用力下,姜离忧一头扎进他怀里。 少年的胸膛炽热坚硬,身上有股干净的洗衣粉味道,混杂着血液与消炎药粉混合的气息。 姜离忧被迫贴住他的心口,听见了宁望强有力的心跳。 明明才十八岁,却已经这样高大了。 宁望垂眸盯着他柔软的发旋,神色冷淡。 姜离忧的发梢有着甜腻的香气,似乎能驱散雨夜的冰冷。宁望几乎忍不住想问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了。 他浅浅蹙眉,觉得自己真是失心疯,怎么会觉得姜离忧闻起来甜。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伸手把他拉住。 姜离忧站定后,从他怀里退出来,借着烛光把对方细细打量几眼。 宁望还是平常那副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哪里在害怕。 姜离忧视线往下,却看见他腕骨凸出的手腕在轻颤。刚才拽他的力气也大得出奇,像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收敛力道。 注意到姜离忧的视线,宁望猛地把手腕背在身后,脸色一沉。 “姜离忧,你看什么看?” 自尊心还挺强。 “你好看呗,我多看几眼不行?”姜离忧随口敷衍过去,指了指屋外,“应该是电箱跳闸了,我要去外面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宁望拒绝:“我不要。” “那行吧。”姜离忧想了想,把蜡烛留给他,去卧室里找到了备用手电,穿上雨衣下楼了。 电箱在花圃旁边的木屋里放着,现在这个狂风暴雨的程度,打伞也少不了淋雨。宁望刚上完药,真跟着出去他才头疼。 走了两步,姜离忧感受到一股追随的视线注视,一回头,宁望正眼巴巴盯着他。 看见姜离忧回头,他立马移开了视线。 姜离忧再走两步,又回头,宁望还是在盯着他看。 目光在温润烛火的映照下颇为湿润,像一只被抛弃在路边的小狗。 姜离忧:“……” “你要不要……算了。”他换了个说法,“宁望,外面黑乎乎的好吓人啊,我有点害怕,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1028痛心疾首:“宿主,你说害怕的时候表情再逼真一点啊,这么面无表情地说害怕真的好吗?您把宁望当傻子呢?” 但宁望的小狗眼亮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板着脸哼唧两声:“哼,真没用,有多害怕?” 有种耀武扬威的幼稚。 怎么会有人觉得宁望难以接近呢?多好懂一小孩儿,记吃不记打。 原主把他弄得那么惨,姜离忧稍稍对他好了一点,宁望就不忍心看他摔下楼梯了。 姜离忧咸鱼地应着是:“我简直太害怕了呜呜,宁望你可不可以快点下来,我腿都软了,要走不动路了呜呜呜。” 1028急出满头大汗:“您注意一下表情管理,您这样只有傻子会上当!” 话音刚落,傻子就从楼上跑下来了。 风很大,呼啦啦地吹着,一打开门差点把人吹飞出去。暴雨飞进玄关,裤脚一瞬间就湿透了。 两人撑了一把黑伞,来到放置电箱的木屋。姜离忧用钥匙打开门,宁望跟进去,将门反锁,避免暴雨接触到电箱漏电。 姜离忧用帕子擦干手,电箱安置的地方有点高,他踮起脚勉强能够到,但看不见它具体出了什么问题。 “宁望,你帮我一下。”他说。 他本意是想让宁望看看电箱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宁望个子高,能看见。 但宁望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蹲下来让姜离忧坐在他的肩膀上,把人抬了起来。 姜离忧原本还用手支着他的肩膀,避免自己滑下来。但他发现,就算受了伤,宁望的力道也非常稳,便放下心来,用手电照亮了电箱内部。 “好像是电线烧断了。” 如果是别的小毛病,姜离忧还能试着捣鼓一下,但电线熔断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明天电工师父来修。 回到别墅,姜离忧去淋浴间换下湿漉漉的衣服。 在姜离忧换衣服的时候,宁望就站在门口催促他,他要是动作稍微慢点,宁望就想打开淋浴间的门也挤进来。幸好他锁了门,要不然就让狗崽子得逞了。 看来宁望是真的很怕黑。换做理智状态的他,是绝对不会做出硬要闯进淋浴间看别人换衣服这种事的。更别说这个别人是姜离忧。 姜离忧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趿拉着拖鞋从淋浴间出来,转身向卧室外走去。 “你去哪儿?”宁望赶紧问,又不敢拽他。 姜离忧穿了件雪白的毛衣,他的肌肤也白,如一杯凝固在金色酒盏中的牛奶。在烛光下看来,有几分令宁望怔然的圣洁。 “我去多找几根蜡烛。”姜离忧盯着他的眼睛,轻声回答。 他的眸光潋滟,像一池落满枫叶的秋水。宁望不自在极了,视线看向一边:“我又不怕黑。” “我知道,我怕。” 姜离忧把家里所有的光源都找来放在卧室里,应急灯,蜡烛,甚至几根荧光手环。 虽然没有电,但卧室里也明亮得好似白昼了。 到处找蜡烛的时候,姜离忧在衣柜的隐蔽位置发现一只盒子,盒子上面写着“我的秘密乐园”——是原主的字迹。 姜离忧充满疑惑地打开来,里面哗啦啦掉出无数张照片,全是池修雨。 打球的池修雨,吃饭的池修雨,聊天的池修雨,甚至……更衣室里换衣服的他。 毫无例外,都是偷拍视角。 除了照片外,还有一条领结,一条内裤,单只袜子,以及一个珍重写上什么时候被池修雨喝过的标签的瓶盖。 姜离忧的脸色又青又白,五颜六色,精彩得好像打翻了调料盘。 原主这确实是……很变态了。 他自己变态爽了,现在来承受后果的可是姜离忧。这显而易见的犯罪证据要怎么处理才好啊?姜离忧人都快晕过去了。 身后传来一声动静,是宁望换好衣服出了淋浴间。姜离忧手忙脚乱地把照片捡起来塞进盒子,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塞进了衣柜深处。 “你在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宁望狐疑地看着他。 姜离忧肌肤雪白,稍有一点血色就很明显,更别提他现在脸颊通红,像只刚煮熟端出锅的螃蟹。 “什么都没有,快睡吧。”他强作镇定地走了几步,宁望却没有跟上来。 姜离忧回头一看,宁望捡起了一张漏网之鱼,眼眸低垂,正神色淡淡地打量着。 姜离忧呼吸都停了,快走几步想将照片从他手中夺过,但宁望却举起了手,姜离忧抓着他的衣服踮起脚都够不到。 “这没什么,你更丢人的事情都做过了,收藏张照片而已。”宁望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他——只是这安慰,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姜离忧瞪他一眼,跳起来把照片抢走了。幸好幸好,只是一张喝水的照片,不是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内容。 姜离忧松了口气,短短几分钟,感受到了过去几百万年都没感受过的情绪的大起大落。 姜离忧睡在自己的老位置,在床边的羊绒地毯上打地铺。临睡前来了件天崩地裂的社死事件,他以为会失眠。但或许是今天太累了的缘故,睡意很快就蔓延上来。 他没看见的是,待自己熟睡过后,似乎已经睡着的宁望静静地睁开眼,转过身来看着他。 姜离忧睡觉习惯侧躺,不知不觉就躺在了面朝宁望的那一面。宁望也侧躺着,两人相当于面对面。 宁望的目光从他漂亮明艳的眉眼,滑落到饱满晶莹的嘴唇,接着是起伏的胸脯,柔软而下陷的腰线。 那是富有攻击性的、充满审视意味的,男性的目光。 宁望就这样安静地盯了他一整夜。 第7章 次日清晨,王叔准时来到别墅接他。 姜离忧起床起晚了,匆匆洗漱完毕,早饭都来不及吃,只叼了片面包就上车了。 宾利在乡间小路间平滑地行驶起来。 王叔看见他眼下青黑的眼圈,斟酌着问道:“少爷,昨晚上没休息好吗?” 是没休息好,做噩梦了。 梦见那只该死的盒子出现在了他在教室的座位上,池修雨咄咄逼人地问他这是什么。姜离忧急出满头大汗,想把它抱去垃圾桶丢掉,结果盒子一碰就开,那些让人羞耻的照片散落一地。 宁望,闵洛和池修雨一齐把他围了起来,恍然大悟地异口同声道:“原来你是个变态啊。” 简直太可怕了! 没休息好导致姜离忧一上午都精神不济,他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听到“数学”,“考试”之类的字眼。 上午第三节 课的课间他才终于补饱了觉,睡醒过来发现,手边多了很多东西。 从维他命到牛奶面包,还有一袋温热的小笼包。大抵是看他一早上精神不振,不同颜色的便签纸贴满桌面,体贴又关切地写满了慰问的话语。 池修雨不见了,杜星星坐在他的位置上,拆了袋送的巧克力爆米花咔擦咔擦啃着,颇为感慨:“漂亮真好。” “你要吃就都拿走吧。”姜离忧随手拿起一张便签,不感兴趣地看了几眼,放了回去,“把这些也弄走。” 杜星星说:“周五要考数学,这次座位表是随机的,我不能给你递小抄了。” 以前考试座位按学号排,杜星星和原主是前后桌。杜星星数学好,姜离忧英语好,两人难兄难弟,互帮互助,最好考出来的成绩也勉强看得过眼。 “老班下定决定要搞数学,以这次的考试成绩为依据,让全班前十带全班倒数前十。” 杜星星同情地看着他:“宝贝,你每次都是倒数第一来着。” 姜离忧用并不算聪明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 全班前十带倒数前十。 那么倒数第一,就是全班第一来带。 全班第一好像是…… “池修雨。”杜星星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猜测。 姜离忧一下子清醒过来,想了想池修雨每次都视他于空气的目光,以及坐了这么久同桌,却半句话都不和他说的冷淡态度。 “我会折寿的。”姜离忧愁眉苦脸。 上课铃响,池修雨拎着一听冰可乐回来,下意识往姜离忧桌上扫了一眼,诧异地发现他居然在做数学题。 姜离忧奋笔疾书一整节课,做出六道,错了五道。唯一对的那道还是他原本想写B,错手写成了D,然而D才是正确答案。 正确率低得感人。 临近下课,姜离忧终于不太好意思地用胳膊肘撞了撞池修雨端正放在桌上的手。 池修雨一直在注意他的动静,注意到他一边写一边打瞌睡,效率低下地写完了一页。 “你这次考试,可不可以考差一点?” 池修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姜离忧估计他心里又在骂自己神经病犯了。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池修雨淡淡道。 姜离忧很羞愧地低下头,脸都快埋进桌肚子里了。 下课铃响,池修雨挎包走人。 从下课铃响到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有很长一段午休时间。杜星星拉着姜离忧去吃午饭。 银秋私立虽然因不可抗力将高二部迁移到了城郊,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仍是一所贵族高校。 食堂外观简陋,但内在装潢非常精致,八大菜系一应俱全,厨师手艺好得没话说。 姜离忧吃完后,去后厨问了时间。得知他们将营业到晚上七点半后,向做甜点的师傅预订了一些精美的甜品。 姜离忧自己的口味并不偏好太甜的东西,但宁望应该会很喜欢。 吃完午饭,撑得胃疼的两人在校园内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小教堂前。 教堂红砖白顶,两根大理石岩柱典雅气派,隐没在葱郁绿树之中,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意。 “这个学校以前是教会出资捐献的,来这里上学的全是教徒的孩子。后来那所学校搬迁走了,教堂还留着,现在是专门给小提琴社进行社团活动的地方。”杜星星说道。 悠扬的小提琴声从教堂内部传来,路过的行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这是荀念在拉小提琴吧?” “他的水平跟别人不一样,我一听就听出来了,不亏是得过国际大奖的人。” “真给咱们学校争光。” 杜星星对荀念明显不喜,撇着嘴翻了个白眼:“也就那样吧。” 姜离忧神色恍惚了一瞬。听到小提琴的声音,令他倏然回想起了一个记忆中的故人。 姜离忧在中庭岛的时候,时常因为无聊,而去观察云端下方的三千小世界。 人类的悲欢离合像一出出精彩的戏剧,狗血的,感人的,温馨的,悲惨的。 对神明来说,观察小世界这种行为跟人类追肥皂剧差不多。 神明插手人类世界是大忌。所以他们观察却从不干涉,很偶然地才会推动一下,促成某些必然的巧合,便往往是历史上为人称颂的神启时刻。 人人生而不凡,没人比神明更清楚这是一句谎言。伟大的灵魂从诞生那刻就是有光的。这光也有强弱之分,有的微如萤火,有的皎若明月。 有一次,姜离忧被某个小世界里发光的灵魂吸引。 那是一个出生在黑暗中古世纪的、有着苍蓝色眼睛的婴儿,他的灵魂上有缪斯女神的烙印,从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用自己的光照耀整个时代的伟大音乐家。 他是倍受神明的期待出生的。 姜离忧喜欢音乐,在那个孩子创作出第一首曲子时,被优美演奏吸引的狐狸没忍住去看了他。 神明干涉人间是大忌。 回首漫长神生,姜离忧后悔的事不多,这算得上一件。 “姜离忧,你走什么神?” 姜离忧从回忆中抽离。 人老了,就难免时不时的伤春悲秋。 他仔细听了一下从教堂中传出的乐声。虽然在普通人中已经算拔尖的水准,但以姜离忧的眼光来看,确实是,非常非常,一般。 小教堂内,荀念一曲终了,目光转向台下的池修雨,微微抿唇,清秀动人的脸庞勾出一抹叫人心醉的羞赧笑意:“修雨,你觉得怎么样?” 荀念是个长相很养眼的少年,但当人们的目光落在他的下半身时,却难免面露遗憾—— 他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 正如碎掉的瓷器会比完整时更有吸引力,双腿残疾的荀念身上有一种破碎的美感,眸光闪闪,总似带着泪意。 这种魅力令他每一次出场时,总能牢牢抓住别人的注意力。 他最近在为下月举办的校内文艺晚会,独属于他的小提琴独奏做准备。 一曲演奏完毕,他志得意满,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谦逊,温柔地询问起池修雨的看法。 池修雨根本没意识到他的演奏什么时候开始,又什么时候结束的,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表上。 一点三十四分,现在完事的话,还能有四十分钟的打球时间。 虽然压根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唬人的本领很是不错,双手相握放在膝头,俊美贵气。 淡淡道:“不错。” 身为豪门子弟,被桎梏的地方有很多,比如从小就必须和同阶级的孩童发展社交,又比如需和父母钦定的未婚对象保持来往。 虽然他现在明面上的未婚妻是姜离忧,但在姜池两家心中,荀念才是他们最满意的对象。 池修雨对此无感。荀念比起聒噪的姜离忧来说,至少不吵。这就足够了。 但姜离忧最近乖顺得厉害。上次受伤后,池修雨以为他怎么也得借机缠着自己好一段时间,但事实并非如此。 姜离忧今天唯一对他说过的话,是问他数学考试可不可以考差一点。 池修雨有一点点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因此分在他身上的心思也不自觉地变多起来。 荀念一见他反应,就知道他只是敷衍,眼中难掩委屈和失望。 如果姜离忧在这里就好了。每次那个跳梁小丑一出现,大家就会自动念起他的好来。 他再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自己的断腿,就会收获一大票怜爱和同情。 ——毕竟,如果不是被愚蠢恶毒的真少爷“凑巧”推下楼梯,他又怎么会落下终身残疾? 说曹操曹操到。姜离忧和杜星星被一个路过的小提琴社员抓住手臂,带着他俩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里走。 “你们就是替补的吧?让你们早点来,还敢迟到这么久!荀念都要生气了!” 坐在池修雨面前,正小声和他说着话的荀念转过头来,脸上有着掩饰很好,却仍旧显得做作的诧异:“小赵,你认错人了,这不是替补的社员,这是离忧。”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周围聊天的,搬东西的,自弹自唱的,都停下了手上正在做的事,诧异地往这边看来。 姜离忧,这个名字在社团内部如雷贯耳,算来还称得上是社团的“名人”。 第8章 姜离忧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池修雨很喜欢会拉小提琴的人。 池修雨最像贵公子的只有他的外表,他的爱好和其他这个年纪的男孩相差不大,比起听音乐会,他宁愿花两小时看一部爆米花电影。但原主不知道怎么就很信这条小道消息,纵然对乐器一窍不通,却依旧加入了小提琴社。 他和荀念不对盘,有一次当众对着拉完小提琴的荀念嗤之以鼻地点评:“也就一般般吧。” 当时的社长是今年刚毕业的高三学长,闻言认真问了他一句:“那你的小提琴应该很厉害咯?” 原主是打肿了脸充胖子,昂头应是。社长当真信了他的邪,有一次学校晚会,荀念的身体出状况,社长找不到人替代,临时抓了他上场。 结果可想而知,原主对小提琴一窍不通,随便拉了两下,尖锐的音调折磨着在场每一个观众的耳膜。 晚会后,原主被小提琴社扫地出门,为自己的丢人履历增添了光辉的一笔。 “是的,我一点也不会。”姜离忧目光真诚。 “离忧不会拉小提琴,大家也是知道的,别为难他了。”荀念微笑的模样,真如一位善良仁慈的好哥哥一般。 小赵站到了荀念身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是真的认错人了吗?姜离忧心里明镜似的。 杜星星知道他一点也不会,跟母鸡护小鸡似的把他护在身后,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呵呵,可是我们离忧就算什么都不会,也是姜家的掌上明珠呢。不像有些人,小提琴拉得再好,假货也没法变成真宝。” 这是明晃晃的内涵。荀念最介意的就是自己并非养育数年的豪门亲生,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淡了,在表情即将扭曲的前一秒,意识到池修雨就在旁边,硬是挤出了个惹人爱怜的哀伤表情来。 杜星星知道他又要卖惨。这坏绿茶手上握着姜离忧的把柄太多,杜星星不想自己的朋友被人欺负,拉着姜离忧就走,把拦路的人都泼辣地一把推开。 小赵在背后骂了句:“烂锅配烂盖。” 姜离忧往外走的脚步顿住。 杜星星竟然一下子拉不动他。又拽了几下,却连半分也没有撼动,那感觉像在拉一座大山。 “我一点也不会拉小提琴。”姜离忧转过身去,“不过,最近学了一点,好像也并不是很难。” 周围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吹牛大王再现江湖。姜离忧,你真不嫌丢人啊?我都替你害臊!” 连池修雨都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狗男人,看见自己未婚妻被刁难,一点出头的意思都没有。 姜离忧对他的印象分再次降低。 这种人身上真的会有他老公的灵魂碎片吗?1028是不是出错了? 宁望和息烬长得很像,所以姜离忧第一眼就能认出。而且每次亲密接触时,他能闻到少年身上好闻的气息。和他老公一模一样。 但在池修雨身上,他找不到和息烬相似的点。这个攻略对象现在在他眼中仍旧不过芸芸众生里一个npc。 被人挑衅之后,姜离忧面色如常:“拉什么曲子?” 另一个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把自己的小提琴递过去。 “来来来,我的给你用。随便你拉什么曲子,只要你能演奏出来,我就跪下来喊你爸爸。” 姜离忧却摇了摇头:“我不想有你这么个不孝子。” 那人愣了一下,脸色憋得跟猪肝似的。 姜离忧的目光锁定小赵,他的神色仍是淡淡的,语气却是少见的强势:“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向我的朋友道歉——说一百遍‘我是烂锅烂盖’。” 小赵脸色微变。看姜离忧如此笃定的模样,他心下也不确定起来。该不会这不学无术的废物当真痛定思过,私下苦练小提琴了吧?那怎么办,他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 但荀念却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目光。 荀念总不会坑人,而且住在一个屋檐下,能不知道这姜家少爷是个什么德行吗?小赵便放下心来。 “那你呢?只说对我们的惩罚,你自己输了就没有代价?” 姜离忧隔着大半个人群,和轮椅上的荀念对视。那一瞬荀念产生了错觉,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红色狐狸,它只卧着便如山峦一般高,铺天盖地的九尾慵懒摇晃,遮住了身后血色的太阳。光线黯淡下来,宇宙一片静寂之中,只有狐狸充满神性的双眼高高在上地俯瞰下来。 那双眼没有厌恶,也没有感情,连最微澜的起伏也没有,仿佛荀念只是一只在它脚下的草丛里跳得稍高的蚂蚱。 “我当然也有代价。”直到姜离忧的声音响起,那幻觉才不见踪迹。荀念捂着心脏,脸色苍白地喘气。 他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身体不好又犯病了。不知怎的,却有点下意识不敢直视姜离忧的目光,那是生物在面对强大存在时的求生本能。 姜离忧笑眼微弯,眼中却毫无情绪:“如果我输了,我就自动解除和池修雨的婚约。” 荀念回过神来,瞬间绽出喜色。 与他不同的是,池修雨神色微怔,脸色一下却变得有些难看。 他不喜欢姜离忧,自然也不会因为对方不爱他而生气。而是对姜离忧来说,和他的婚约仿佛只是一纸儿戏,是可以随便交换甚至抛弃的筹码。 男人是有自尊心的,越优秀的男人,自尊心越强。而遑论池修雨这样的天之骄子。 他磨着后槽牙,放低声音喊他的名字:“姜离忧,你别闹了。” 任谁都听得出这平淡语气下压抑的怒火。离他稍近的男生打了个寒颤,偷偷远离。 但姜离忧充耳不闻:“开始吧。” 千万年来人类乐曲文明的瑰宝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姜离忧挑选了自己很喜欢的一首。 《踩到猫儿》 雪白的手指搭在琴弓之上,衣袖下滑,露出洁白的手腕,腕骨纤细玲珑,但稳得惊人。 手腕稍转,手腕和手掌的衔接处又像塞了一颗圆滑的明珠,灵活无比。 他的起势颇为专业,很容易就把人唬住。原本嘻嘻哈哈要看他热闹的人都诧异地住了口,交流声也小了下来。 托住琴头,姜离忧睫羽翕动,抬眼,气势陡然一变。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环境,这下彻底安静了。 他的眼睛像浸在冰水里的云母,剔透而带着冷意,包容万象又万物皆空,如一道劈开晴空的金色冷电,透出慈悲而庄严的佛性。 眼波流转间,秋水似的目光却悠悠晃晃,令人惊艳的媚意从眉眼间荡漾开来,神圣而妖邪。 好漂亮…… 似乎被蛊惑似的,众人露出痴迷的神色。 想为他臣服,匍匐在他脚底,虔诚地亲吻他的足尖。 这是九尾狐狸自带的魅惑buff,被动技能,姜离忧本人也无法克制,只能稍稍削弱。 他的原型是更为极致的美丽,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致,不夸张,是真的会让人像遭受了重大精神攻击一样掉san到神志混乱的。 池修雨捂住脑袋,低吟一声。 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的头开始疼起来,似乎有无数前世的画面从眼前闪过,但却无法捕捉。 姜离忧轻轻眨眼,与他气质迥乎不同的乐曲从弓弦上流泻而出。 悠扬、欢快。舒缓情绪,令人愉悦的音乐长出了翅膀,飞到了和风吹拂的每一个角落。 连满怀担忧的杜星星都情不自禁听得如痴如醉,只有荀念露出了略显扭曲的表情。 “没想到姜离忧竟然真的会拉小提琴……” “是啊,还这么好听……” 与此同时,银杏私立高中的校长正漫步在教堂外。 校长是个金融界鼎鼎有名的巨鳄,当然现在已经隐退。老人家没什么爱好,平时就爱听听音乐,看看戏剧,免得艺术家出身的夫人嫌弃自己没品位。 这天,校长背着手,身后跟着一个年级主任,慢悠悠地在校园内踱着步。 初秋的冷雨打在四周银杏树的叶子上,隔夜便见一地落叶,颇有几分萧条之意。 校长漫步在落叶之中,心情有点沉重。 校长夫人上周去医院看病,诊断单上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妻子年轻时为了练舞吃了太多的苦,老来身体落下病根。何尝不如同这银杏叶一般,美则美矣,却透露着寒秋肃杀而哀伤的衰败。 年级主任看着校长在前方唉声叹气,根本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哀愁什么,想拍马屁都无从拍起。 就在这时,路过的小教堂传来小提琴的演奏声。 那乐曲欢快、跳动,让人想起一只活泼开朗的猫儿,围绕在主人的脚边调皮转圈,透露出旺盛的生机与活力,让人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变好起来。 校长一愣,抬头看向小教堂:“这是……” 他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踩到猫儿》这首曲子,也是妻子最喜欢的一首。两人定情是在一场音乐会上,他在黑暗中鼓起勇气告白,妻子笑着应承,凑过来亲他的嘴角。台上响起欢快的乐曲,正是这首踩到猫儿,是他人生甜蜜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年级主任察言观色:“那是小提琴社的在排演一年一度的晚会的曲子,您要去看看吗?” 话音刚落,就见校长大步走了进去。 姜离忧一曲终了,周围人都下巴合不拢似的看着他,目光中的震惊仿佛看见国足进军世界杯。 姜离忧对音乐说不上十分狂热,只是稍有兴趣而已。但他毕竟是神,神的生命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他们随便做一点什么,都足以达到人类世界的顶尖水平。 教堂的穹顶开着天窗,在他抬眸的一瞬,雨过天晴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照射下来,将他拢在光柱中央。像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驻留在光怪陆离的幻梦中。 丝滑的尾音停顿在流畅的琴弦上,惊飞了一只栖息在树梢的白鸟。 他手指微顿,目光透过纤细的睫羽,微微垂落。 池修雨的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敲了两下,就算是他这种对小提琴一窍不通的普通人,也听得出姜离忧拉奏的曲子是多么精彩。 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姜离忧放言要对方道歉时,他只以为这是又一次无理取闹的开始。 他没想过他的小提琴那么好。 池修雨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了解过姜离忧这个人。 就在这时,姜离忧抬眼,目光像一段如水的丝绸,从他身上轻轻扫过。 池修雨浑身一僵,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竟有种隐秘的痒感,连带半身酥麻。 他的表情荀念尽收眼底,仿佛心尖都发冷了。 明明是一首欢快的乐曲,荀念的脸色却像鬼附身似的青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姜离忧唇角微勾,朝着小赵抬了抬下巴:“怎么,不道歉吗?” 小赵浑身颤抖,羞愤至极。他语速极快,脸色越涨越红,奋力推开围观众人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够一百遍。 老校长差点被他撞倒,骂了句冒失小子。 “校长!” “校长好!”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打招呼声,由此可见,校长在学生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校长淡淡点头,一一回应,最后目光落在了荀念身上:“荀念,是你拉的曲子吗?好,真好!你的水平又精进了。” 荀念却苍白着嘴唇,勉为其难地惨笑了一下,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嗯,不是你吗?那是谁?” 旁边的人抬头,正在要人群中指出姜离忧,却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 校长叫来年纪主任:“这首曲子真的太活泼,太美了。我觉得把这个节目排到第一个,肯定能起到震撼全场的效果,一定会是我们历届最精彩的开幕式,老李,你觉得呢?” 年纪主任听出上级的言外之意,哪里敢说不,逢迎着应是:“您说得对,我这就把小提琴社的演出排到第一位。” 校长大力赞扬:“我没想到你们社团还隐藏着这样的高手,真是给足了我惊喜!对了,拉琴的人就是秋季晚会上要表演小提琴独奏的人吧?” 秋季晚会上要表演小提琴独奏的人是荀念。 而姜离忧——他甚至根本不是小提琴社的成员。 第9章 有人刚要说明,却被身旁的副社长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 小提琴社践行着上一任社长流传下来的习惯,奉行民主原则。虽然荀念是社长,但很多事却需要和社员讨论,表决投票通过。 搞艺术的多有点同行相轻,恃才傲物。荀念之所以被选上成为小提琴独奏节目的演出者,只是因为他水平高,而不是因为他是社长。 现在却出现了水平更高的人,校长也因此把小提琴社的表演调到了演出名单的第一位。 银杏私立握着许多艺术类名校的保送名额,校内的兴趣社团也很多,社团之间明争暗斗,竞争格外激烈。 第一个演出的社团意味着最大的影响力和最专业的水平,含金量不言而喻,不仅说出去名号响亮,在招揽新生方面也更具有优势。 就算姜离忧不想来,他们为了这个第一个演出的顺序,跪着求也要把他求来。 在利益抉择面前,荀念被放弃了。他紧握双手,心中无比后悔起这个决定。 一定是姜家那对父母!嘴上说着最爱他,其实骨子里还是最疼爱自己亲生的孩子,肯定是私底下给姜离忧找了更出名的老师,花了更多的钱和心血,才让那个废物超过了他! 姜离忧却不知道荀念心中的懊恼,他刚离开教堂,就被人抓着肩膀推到了墙上。 池修雨把他堵在操场和教学楼之间的小路上,这里树木葱茏,人迹罕至。偶尔几个路过的人看见这边正发生矛盾,都忙不迭地避开了。 杜星星挡在姜离忧面前,凶凶地瞪着池修雨:“你想干什么?” “小杜,帮我去买瓶水,可以吗?”姜离忧及时出声阻止。 池修雨表情实在不怎么好,他不想杜星星因为帮自己出头而惹上麻烦。 杜星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叹气一声,愤然离去。 池修雨抓着他的肩膀,掌心底下传来的触感柔软无比。 像在揉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触感太软了,足以激起人心底无限的暴虐欲/望,池修雨不自觉越抓越用力。 “你弄疼我了,放手。”姜离忧低吟一声,浅浅蹙眉。 池修雨下意识力气稍松,却还是沉着脸:“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姜离忧拍开他的手,蹙着眉发问。 他记性不好,很多话说完就忘,池修雨冷不丁这么一问,他确实想不起来。 池修雨却觉得他是欲擒故纵,缓缓磨着后槽牙:“刚才在里面,你居然把我们的婚约拿去当赌注?” “噢,那个啊。”姜离忧抚平肩头被揉皱的衣料,不以为然道,“不是挺好的吗,你被我缠着这么久也烦了吧。我突然想明白了,与其互相折磨,不如互相放过,你觉得呢?” 不知为何,听到他说“互相放过”的时候,池修雨有种微妙的不爽。 “像我们这种家族,婚约不是你说解除就能解除的。”池修雨冷冷地盯着他,“你忘了当时你闹出了多大的动静,才和他们同意你和我订婚的吗。” 他有意无意地强调,这门婚约是当时姜离忧自己主动求着订下的。 不是我需要你,而是你非我不可。 姜离忧确实记不清了,那是原主闹出的乌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看起来如果他不认输,池修雨不会轻易放他走的样子。 于是姜离忧敷衍地应着是:“知道了,是我的错。下次不会这样了,你可不可以别生气了?” 咸鱼才不想和你争论对错,咸鱼只想快快游走。 他语气一软,池修雨心下就不太自在。他注意到姜离忧柔和下来的眉眼,比他夹枪带棒时顺眼多了。 眼尾纤长,浅浅泛红,高挺的鼻梁下露出白桃肉粉色的唇,在初秋肃杀的冷气中,他的身上却绽放着比盛夏的花还要繁茂的明艳。 池修雨恍惚了一下。 或许是距离太近,那天闻过的甜香又若有若无地出现,缭绕在鼻端。橘香带着一点涩感的苦艾气息,就像姜离忧本人一样捉摸不定。 池修雨后退半步,冷笑一声:“你的小把戏真的很无聊,这么想吸引我的注意力的话,劝你换个方式,现在你的一系列行为真的有点……让人反感。” 姜离忧:??? 您是否有些过于自信? 姜离忧:“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作为一条平和的咸鱼,姜离忧擅长用阴阳怪气的回复把人噎个半死。 池修雨一下子气笑了。 真是牙尖嘴利。 他一定是被谁宠坏了,才会有这样娇蛮的坏脾气。 姜离忧不知道他在怎么腹诽自己,怼完人神清气爽地回到教室,结果一看到下午的课表就焉了。 一溜的数学。 上得他神游天外,昏昏欲睡,生不如死,今晚的作业居然是一整张数学卷子。 银秋私立对学生采取开放式管理,给予充分的自主学习时间。下午五点四十下课后,学生们就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可以去社团参加活动,可以留在教室里自习,也可以选择自行回家,只要完成作业就行。 姜离忧家里还养着一只怕黑的小狗,因此下课铃一响,他就忙不迭收拾东西回家了。 到家时天色还未晚,姜离忧回到家,打开客厅里的灯,书包没放就先喊了几声宁望。 宁望没有回复他,但姜离忧看见了客厅茶几上被拆换下来的绷带和没拧好的消炎药粉瓶子,知道他没离开,暂时放下心来。 楼上卧室房门紧闭,估计宁望还在睡觉。 姜离忧打开了客厅的电视,狗血肥皂剧的背景音给冰冷的郊区别墅增添了几分人烟。姜离忧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收腰款式的白衬衫,他系上围裙,围裙细细的带子收紧,勒出一截盈盈腰肢。 今天的晚饭是皮蛋瘦肉粥和凉拌秋葵。 秋葵倒是好做。姜离忧把秋葵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再把茎部去掉,摆在盘子放进蒸锅里。酱料是根据网上的视频调制的,他尝了尝,味道稍咸,又加进一点醋。 正当他在切姜丝的时候,宁望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出现,忍不住嫌弃道:“切得好烂。” 确实烂,长短不一,粗细不同。姜离忧被他吓得差点切到手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下次出现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吓死人了。” 他打开沸腾的砂锅,把姜丝一股脑地放了进去:“再说了,切那么好看干嘛,味道不还是一样的?” 宁望思忖片刻,似乎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再发言了。 砂锅中,雪白的米粒随着咕噜的气泡翻滚,勾过玉米淀粉的瘦肉看起来十分嫩滑,用白线将皮蛋切割好后放入,再加一点盐,顿时伴随湿乎乎的水汽涌来一股扑鼻咸香。 姜离忧转过身去拿芝麻油,发现宁望还在原地杵着,赶他:“你走开啦,别挡在这里。” 难怪厨房光线这么暗,宁望那么高的个子杵在这儿,全给他挡完了。 “我给你带了点心回来,放在茶几上,你自己去吃噢。但是不可以吃太多,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宁望垂眸看他,姜离忧絮絮叨叨的样子像个带小孩的妈妈。 明明相差不过一岁,姜离忧却总是一副“我是哥哥”的表现,连宁望亲哥都从来没过问他什么——不对,应该是那个家族的所有人都当他是个隐形人。 就像他被姜离忧“绑架”,从学校消失那么久,池家却没有半点风吹草动。要是换成池修雨,他们早就把这一亩三分地翻个底朝天了。 恐怕池家的一条狗丢了,他们都比现在上心。 姜离忧打开厨房上方的餐橱,但芝麻油却放在很里面,他够不着,搬个小椅子来,他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踩空,往旁边栽去。 他旁边就是掀开的砂锅盖子和沸腾的热粥,灶台的中火舔舐着滚烫的锅底。 千钧一发之际,宁望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他的腰,险险避免了一起危险事故的发生。 太危险了!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粗心? 宁望眸光一沉,冷着脸刚想骂人,姜离忧却好似没把这当回事,懒散地揽住他脖子,一边伸手去够调料,一边敷衍地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嗯嗯嗯,谢谢老公。” 这一声老公出来,两个人都愣了。姜离忧是在懊恼自己怎么没把持住喊了老公,宁望是在为那个亲亲而震惊。 姜离忧脸色一僵,完蛋了……他刚才好像把宁望和他老公搞混了。刚才踩空摔下去时他心中没有半点慌乱,就是因为知道息烬——哪怕只是他的灵魂碎片在这里——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甚至那个亲亲也是每次在息烬面前犯错后,条件反射的讨好。 但现在他老公失忆了,根本不记得他了。姜离忧亲完才记这事儿来,心虚地看了宁望一眼,讨好地拿袖子替他擦了擦脸。 “不好意思哦,哥哥刚才是乱说的,不要当真。” 像极了一个鱼塘遍天下的海王,一边欺骗纯情男高中生的感情,一边肆无忌惮地渣言渣语。 脸上的触感出乎意料的绵软香甜,宁望的身体却像被雷劈中似的僵硬。 良久,他眉尾抽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喊、谁、老、公?” 第10章 姜离忧看宁望要凶他,立马捂住眼伪装哭哭:“呜呜呜对不起,是我太笨了,说话一点也不过脑子。” 宁望被仇人亲了脸蛋很不爽,但姜离忧那么从善如流地道歉,反倒弄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离忧心想怎么还没动静,正认真考虑要不要真挤两滴眼泪出来时,宁望掐住他的腰把他从椅子上抱下来,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临走前,还帮他拿了橱柜上的芝麻油。 姜离忧觉得狗勾还蛮乖的。所以端着粥出来,发现宁望不听话,把小蛋糕全吃光时,他都克制着自己没发脾气。 两人坐在客厅的餐桌前开始吃晚饭,雪白的粥面上洒着青翠的小葱,瘦肉的咸香闻起来很有食欲。 姜离忧吹凉嘴边的粥,浅浅送进红润的嘴唇中。 不错,皮蛋瘦肉粥没翻车。秋葵的温度也正好,蘸着酱料吃有股蔬菜特殊的清香。 姜离忧发现宁望不爱吃蔬菜,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吃菜。” 宁望抬头盯了他一眼,姜离忧发誓自己在他眼里看见了多管闲事四个大字。 狐狸眯起了漂亮的桃花眼,磨着后槽牙威胁:“宁望,如果你今天不吃蔬菜,我发誓接下来一周你不会再得到任何一块小蛋糕了。” 宁望舀粥的手一僵,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筷子,慢吞吞地夹住一只秋葵。 宁望发现姜离忧话很多,就算宁望并不回应,他自己也能絮絮叨叨地说上许久。从学校的白猫下了一窝幼崽说到食堂的土豆没削干净皮,从冲浪看见的娱乐圈八卦说到杜星星约他去整形医院做鼻综合。 “姜离忧,你话为什么这么多?” 姜离忧愣了一下,柳眉倒竖:“那你多说几句呀,都因为你不说话,我才说那么多话的。” 宁望说:“别去。” “什么别去?” “别跟着杜星星去整容,你鼻子挺好看的。” 姜离忧摸了摸自己鼻子,觉得宁望这小子,脾气臭是臭了点,却怪会讨人开心的。 姜离忧不该去整容,整形医院才该申请他的肖像权挂在医院门口说这是我们的整容模板。 想拥有这样漂亮的脸蛋吗?那就来我们医院吧!这样一来,医院绝对会门庭若市,顾客爆满。 宁望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看见姜离忧正趴在桌上写作业。 他新奇又诧异的目光令姜离忧恼羞成怒:“干什么,我不能做数学题吗?” 他在一道题上卡住了,倔强地没翻答案,自己低头计算。 宁望路过他身边时看了一眼:“公式错了,用第二个。” 姜离忧说:“第二个算出来是错的。” “是你套错了。”宁望从他手中抽走笔,重新在草稿本上演算了一遍。 姜离忧写满了大半张草稿纸,他只写了两行,答案一下子就出来了。 姜离忧将信将疑,就算宁望套进去的公式真是正确的,但需要计算的数字那么大,他计算时没有停顿,这能是正确的吗? 他不信邪地在计算器上重新算了一遍,结果果然分毫不差。 “不要用你的智商以己度人。”宁望语重心长,拿走遥控器打算换台。 这剧太狗血了,相当羞辱观众智商。姜离忧居然还看哭好几次,边哭边擤鼻涕。 “女主角真的太可怜了,男主到底知不知道她怀宝宝了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呜呜呜,下着那么大的雨,她还被赶出别墅了。” “这个司机一看就是醉酒驾驶,女主出现了,哎呀,你看路啊!……宁望,撞上没啊?我不敢看了。” 颇有几分令宁望无言以对的真情实感。 没走两步,宁望感觉自己衣袖被人拽住了。 一回头,姜离忧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教我写数学。” 宁望:“不教傻子。” 姜离忧被气得一噎:“……两块小蛋糕。” 宁望原地转身,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哪道?” 很快,宁望就后悔自己为两块小蛋糕折腰,接下了这份艰苦的工作。 这是两份小蛋糕的工作量吗?这至少也得二十份才行。 “你这不行。”宁望冷静分析,“池修雨喜欢聪明的,你就算这张卷子做满分,他也不会喜欢你。” “我很聪明好吗?”姜离忧不服气地反驳,“而且谁说我是为了讨他喜欢才学数学的啊?我们周五有考试。” 电视中的狗血偶像剧结束了今日的放送,进入新闻播放时间。 一张餐桌前的两人都非常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电视上。 “离池氏太子的成人礼不到半个月时间,作为家中独子,池修雨早早被定为了庞大的池氏帝国唯一继承者,池家会怎样为年轻的太子庆祝这意义特殊的十八岁生日呢?这是近来全市都在关注的热门话题了。” 电视剧中的狗血结束了,现实中的狗血才刚刚开始。 电视台放出的照片拍摄于某次豪门宴会,池修雨穿一身黑西装,额前的碎发用发胶抓向脑后,露出冷淡而矜贵的眉眼。 他身上还未脱少年的稚拙,却已经初具成年男性的模样,可以想见彻底长成后,会令多少女孩儿为他发狂。 1028唏嘘不已:“宁望和池修雨的出生时间只相差两个小时,连生日也是同一天,但这待遇……啧啧,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池家与姜家强强联合,喜结秦晋之好,有传闻说在本次生日宴上,池少爷的未婚妻也会出席,真叫人期待万分!” 姜离忧瞪圆了一双桃花眼,等等,他怎么不知道他要出席这劳什子生日会啊? 姜离忧非常生气:“新闻报道怎么可以乱编事实?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宁望问:“难道你不去吗?” 姜离忧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不会去啊。” 宁望也不知信没信,拿起水杯上了楼。 姜离忧跟进卧室问:“你是不是难过了?” 宁望躺着床上,盯着天花板冷静地问:“我为什么要难过。” 是啊,为什么要难过。不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吗?或许以前还会不平,但在接踵而至的现实面前,他早就学会麻木不仁了。 或许有一个出身红灯区,又视财如命、过早得了性病死掉的贪婪母亲,他早就不配争夺任何东西了。 即便他从未觊觎池家的财产,想要的仅是他名义的父亲,一句简单的关心与问候而已。 姜离忧爬上了床,躺在宁望身边,过了会儿,悄悄把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 宁望心下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还跟着母亲住在红灯区时,被他从垃圾箱附近捡来的那只小猫。 一只雪白的,有着蓝眼睛的小母猫。出生不过几个月,瘦弱得可怜,淋了雨脏兮兮的。 宁望把它捡回去喂了点牛奶,对方便眷恋地蹭着他的手指。 柔软的、娇弱的,姜离忧也是这样的存在。 可就像那只最后消失的猫一样。姜离忧也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是池修雨的未婚妻。 池家。 窗外树影摇曳,妖月高悬,躺在床上的少年俊美的眉眼间渗出了冷汗,眉头紧蹙,似乎陷入了怪诞而香艳的梦魇。 池修雨做了个怪梦,比他前十八年加起来的梦都要离奇。 他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天空很高,九星连珠在苍宇上广袤开展,但他的视力却精微得可怕,足以捕捉到星球表面的环形山。 脚下的冰原倒映着血红色的天穹。 他在低头的瞬间,看见了自己金色的竖瞳,在梦境中的世界,他竟然长了张和宁望很像的脸。 池修雨看见这张脸,感到轻微的反感,但身体却违背他的意愿行动起来,向着前方走去。 这感觉很微妙,他能感受到身体中另一个意志的存在,但他又似乎与此意志是一体同源的。 在视线的尽头,有一座宏伟的黑色宫殿,他隐隐察觉那是他的目的地。 走着走着,脚下的冰原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他怔了一怔,直到一层苍白的瞬膜覆盖上来,他才发现这不是什么裂缝,而是某种冷血动物竖起来的瞳仁,正隔着一层冰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携带着一股恐怖的威压,巨大得骇人。 池修雨站在它的眼睛上,如同一粒站在水滴上的微尘。 池修雨听见自己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垂下眼,金色的眼眸微微发烫,低喝:“滚!” 人性化的惧意浮现在那只巨大的眼睛中,裂缝慢慢小了,那是冰层下的东西正在缓缓下沉,等到沉到足够深,池修雨才得以看清楚它的全貌。 一只巨大的龟,背上驮着阴阳两仪,两仪上演化着瞬息万变的生物链。 那是人类绝对无法想象出的生物,呈现某种玄妙而神圣的恐怖。 但存在于这个身体的另一个意志却并未放在心上,就像回家路上随手赶走了什么小猫小狗一样,轻哼着小曲继续向着黑色宫殿走去。 那宫殿似乎是他的家,池修雨猜测,宫殿里面一定有着什么他很在乎的东西,他才这么急着回家。 推开巨大的门,走过千米长廊,跨越万级台阶,红色的帷幔从百米高的穹顶上垂挂下来,带着扑鼻而来的柔软香气。 帷幔中间,隐隐能看见宽大的床,雪白的床被下出现一道线条婀娜的起伏。 一股难言的香艳氛围紧紧摄住了他,池修雨感到指尖发僵。身体却违背意志地坐在床边,俯身笑语:“哥哥,我回来了。” 第11章 两条雪白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挽上了他的脖子,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视线里。 池修雨瞳孔微缩——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会是姜离忧。 姜离忧目光潋滟,又似罩着一层雾气那样朦胧,眼尾还有一点刚睡醒的泪意。 “烬儿。”姜离忧摸摸他的脸,喊出了一个池修雨完全陌生的名字,轻声问,“我睡了很久吗?” 池修雨听见自己在说话,撒娇似的抱怨口吻:“比上次多了两百年。哥哥,你为什么最近总是睡觉呢?我一个人很孤独。” 姜离忧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嘴唇,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但息烬并不满足于此,双手握住对方柔软的腰肢,把他剥出被褥中。一手死死箍着他的腰,一手按住纤细后颈,那是一个无比凶猛的吻,力道像要把对方吞吃入肚。 姜离忧却温驯地接受了他的侵犯。 他穿着像古代祭祀时的祭司那样雪白的纱袍,双手环住池修雨的脖颈,臂环扣住了柔软双臂,碎金的流苏垂挂下来,伴随他承受不住的撞击轻晃。 息烬的手娴熟地伸向他衣服下面,白纱衣袍被他撕开,柔软莹润的大腿露了出来。 衣袍底下却还有别的东西在涌动,白腿间夹着什么在蹭动。 池修雨定睛看去——那是一条毛绒绒的红色狐狸尾巴。 / 转眼到了周五,数学考试的时间到了。 池修雨向来凌厉冷淡的眉眼间少见地带上了几分憔悴,眼下是明显没休息好的青紫。 他单手拎包登上楼梯,从他身边经过、原本想要打招呼的同学们,都为他的低气压所慑,原本的招呼声成了唇边的几声嗫喏,被对方目不斜视地忽略过去。 池修雨来到教室门口,步子忽然一顿。 昨晚才出现在梦境中的那个人,正低头和杜星星窃窃私语着什么。 “这是我妈从文殊菩萨庙里求来的符箓,特别特别有用,我上次就是揣着它才考进了全班前二十,骗你我是狗。” 中庭岛也有一些掌管文运的神祇,但姜离忧和祂们不熟,所有试图接近他的神都被息烬那小混蛋揍过。 但既然掌管文运的神祇存在,那就说明这东西并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一定作用的。 保不准祂们就在天上追肥皂剧时看见了他,爱怜地说,看,是小狐狸啊,他现在可真可怜,看在父神的份上,咱们就帮帮他吧。 千万千万不要因为被他老公揍过就记仇呀。 不对,也可以记仇——那就让池修雨考不及格吧。 “星星,你真好。我爱死你了。”姜离忧珍惜地捏住红色的小纸片,“不过,我拿了你的符箓,你怎么办啊?” 杜星星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你那个是旧的,我这个是今年新求的。你就甭担心我了,好好考试吧大小姐。” 姜离忧眉眼弯弯地应了声,刚要进教室,下一秒就被人握着手腕拽了出来。 下一瞬,他指间的保佑符就被抽走了。池修雨一手握着他手腕,一手把符箓抻开瞥了眼。 微怔,随之一声轻嗤。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表情像什么都说了。 姜离忧臊得慌,干嘛,就不允许他们这种学渣求神拜佛了? 他瞪了一眼池修雨,不太高兴地说:“还给我。” 池修雨原本一脸嘲讽,被他抬眸瞪过来的瞬间,却忽然想到了昨晚的梦,脸上神色微微一僵。 ……那梦的后半部分,可谓相当香艳。 导致池修雨与他目光时,竟然下意识地转移了视线。 姜离忧抢回了符箓,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池修雨……你看起来好心虚啊你。” 池修雨冷淡道:“你想多了吧。” 说完,拉开教室门走进去。 追肥皂剧度年如日,考数学度日如年。煎熬的一个半小时终于过去,姜离忧长松口气,放下了笔。 不管分数是多少,但他已经尽力了,结果应该不会差吧。 为了犒劳自己,周六他拉上宁望去市区逛街。 中庭岛上没有这些东西,姜离忧东走西逛,他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想要。 所幸,姜家父母虽然不喜欢他,但在财物方面并未亏待过他。就算原主每个月花销大手大脚,银行卡中的余额仍旧富余。 没逛两个小时,被他强制拉出来的宁望手上已经提满了东西。 姜离忧原话是:“你一直呆在家里不会觉得闷吗?” 现在提着五花八门的袋子,宁望忽然觉得闷一点也挺好的。 姜离忧也并不是闲逛,走在路上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导航,目的明确。 最后来到了一家成衣店。 宁望以为姜离忧要买衣服,也没多想跟了进去。刚把手上的购物袋放在桌上,就被姜离忧一把拽到店员面前。 “你们这里最新款的应季衣服,按照他的尺码都给来一套。” 宁望微怔,接着皱眉:“给我买干什么?我不需要。” 姜离忧一边翻看置衣架上的款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家里没几件你能穿的衣服,总不能一直穿我的吧。” 姜离忧oversize尺码的衣服,穿在宁望身上是修身效果。不能穿是一方面,除了这个,他也有一点私心。 1028说宁望和池修雨同天生日,两人在池家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到那天的时候,估计不会有人记得也同样18岁生日的池家小儿子。 这可不行,别人有的,他的小狗也得有。 他挑出一件休闲款式的西装,扔进店员手中:“这件也加上。” 他身上从手表衣服到鞋子都是昂贵的牌子,长了张一看就是被娇宠出来的漂亮脸蛋,颐指气使的样子有种盛气凌人的贵气。 店员就像看见一尊财神,脸上都要笑出花来。 “去试试,买完衣服带你去吃小蛋糕。”姜离忧朝他抬了抬下巴。 宁望握着手中柔软的衣料,颇有些无措。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被带来商店买衣服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很小的时候,那个女人要带他去豪门见亲生父亲的前一天,扬言要把他打扮得体面一点,狠狠心给他买了一件昂贵的棉衣,用手套把他手上的冻疮遮了起来。 “不错,现在总算有点豪门少爷的样子了,宝贝好好表现,妈妈能不能飞上枝头就看你了!”女人亲了亲他的脸蛋,喜笑颜开。 那是她少有的几次和颜悦色。 宁望记得那唯一一点暖意,也记得被池家拒之门外后,女人发疯地撕扯着他的衣服,掐着他的脖子按进冰冷的池水中。 后来他名义上的母亲死了,宁望被接回池家。池家不缺他吃穿,但也从不过问,像养条狗似的养着他。 这个小孩被扔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中,就像一株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努力地汲取着养分和阳光,最终长成了挺拔的少年。 “快去啊。”姜离忧催促他。 换衣间的门关上又打开,宁望换好了衣服走出来。 姜离忧微怔之后,心跳加速。 宁望穿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深色格子大衣,是简约的款式,但价格摆在那里,衣服的版型非常好。 换作别人应该撑不起来,但宁望有着宽阔厚实的肩膀,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像刚从英伦庄园走出来的年轻贵族。 店员双眼发亮,还是第一次看见能把衣服穿这么好看的人。 “客人,您的衣领……” 她刚要上手帮忙整理,却见身后的姜离忧招了招手,像招呼什么家养的听话小狗:“宁望,过来。” 俊美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走到姜离忧面前。 姜离忧手指勾着他的皮带,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洁白的手指把衣领翻出来理好,又给他整理了衣服下摆。 他身上甜软的橘香丝丝缕缕地萦绕着,宁望盯着他近在咫尺的漂亮眉眼,脸上忽然有点烧得慌。 “唔,腰带好像没弄好。”姜离忧忽地贴上前一步,双手从他腰侧穿过,整理宁望的后腰带。 一个恍若拥抱的姿势。 宁望心跳加速,在这近极的距离中,对方清甜的呼吸声都格外明显,幽幽的气息拂洒在他锁骨上,宁望抿唇忍耐。 姜离忧终于整理好了衣带,却并没有如宁望所想那般退开,对方把柔润雪白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心口,忽然低笑一声:“宁望,你心跳好快。” 第12章 他这时候的笑,又和平时那种傻子似的憨笑很有所不同了。 尾音轻轻上扬,笑意似有若无,触碰若即若离。 带着明晃晃的勾引意味。 宁望喉结滚动,在心底暗骂。 真他妈跟狐狸精一样。 / 池修雨的脚步忽然一顿。 成衣店外,荀念好奇地问他:“修雨,你看见什么了?” 荀念坐在轮椅上,因着角度问题,并没有看见刚才成衣店内的一幕。 池修雨的目光一略即过,淡淡道:“没什么。” 荀念不明所以,却并没有继续追问,柔柔笑着:“那我们走吧。” 他身后跟着的保安继续推着他的轮椅前进。 学校在郊区,少见大型超市和购物中心。每到周末,学生们都会来市区进行采购。 池修雨的外公是美术学院的教授,他每周都会回市区陪老人。刚在外公家吃完饭,就被找上门的荀念逮住,连母亲也有意撮合,让他陪荀念一起返校。 池修雨步子快了些,走在前面,正准备伸手按电梯,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时,才发现拳头已经下意识紧握起来,指甲在掌心掐出痕迹。 难怪姜离忧最近不来缠着他了。 池修雨面无表情地心想,原来是转移了目标。 回想不久前姜离忧生日会上那一幕,对方流着眼泪,歇斯底里地尖叫,如果他敢踏出别墅一步,就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池修雨最讨厌被威胁,转身就走。 仅仅半个暑假过去,姜离忧就像变了一个人。那次他毫不犹豫的走掉,对他的打击真的有那么大吗?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三心二意,水性杨花。 池修雨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 推着荀念的保安小心翼翼提醒:“池少爷,您……” 池修雨倏然转过身来:“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事,现在就得回去。你们注意安全。” 敷衍地叮嘱一句,他看了眼手表往回走。荀念叫他他跟没听见似的,荀念眼中浮现凝重的困惑和不安,焦虑地咬住了下唇。 / 宁望觉得自己就像变成了小女孩手上的玩偶。 “这个风衣好看,装起来。” “这条领带没搭好,换一条。” “刚才换下来的三件都装起来。” 一套接着一套,不满意的丢到一边,满意的都被装进购物袋,姜离忧刷卡十分爽快,活像给这家奢侈品店冲业绩的,在旁边接待的店员也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不满意的时候,他还要自己上手去搭。 宁望:“……还没好吗?这些已经够多了。” 姜离忧肯定是不会提任何一件东西的,宁望已经脑补出了等会儿自己浑身上下挂满袋子寸步难行的样子。 “好啦好啦,最后一套,快去。”姜离忧把他推进试衣间。 折腾好一番,在新开的甜品店吃完甜点后,回到别墅的姜离忧几乎快要累瘫下来。 按理说咸鱼本不该有如此旺盛的精力,果然,购物的力量是强大的。 反倒提了那么多东西一路的宁望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人一样。 周末的时间躺在家里追追剧,很快就过去了。期间姜离忧给宁望上了两次药,惊喜地发现,他的伤口很多已经结痂,离愈合不远了。 “好痒。”宁望忍不住去挠,被姜离忧一手拍开。 “忍着,不准挠。” “哦。” 姜离忧满意地发现宁望最近越来越听话了。 他自信满满地敲1028:“宁望的攻略进度怎么样了?” 1028的声音也满是鼓舞:“很不错,已经百分之二十了!” 没想到姜离忧却皱起了眉:“这么慢?” 1028:“……”它噎了一噎,“这还慢呢?” 在1028带过的这么多宿主里,姜离忧已经是坐火箭的速度了,它还想好好拍一拍小狐狸阁下的马屁,结果对方显然对这个速度并不满意。 姜离忧掀开被子,坐到宁望床边。宁望已经睡熟了,他就着月光戳了戳他的脸蛋,触感并不软,宁望的脸上没多少肉,下颌线的线条削瘦凌厉。 “可他是息烬啊。”姜离忧理所当然道,“就算他的灵魂变成了碎片,那每片碎片也都会爱上我。爱我是他的本能。” 想了想,他补充道:“换成我,我也会爱上他的。” 1028沉默下来。身为遵循世界意志运行的系统,它对神明之间烙印进灵魂中的爱意感到不解的同时,又有一丝丝叹服。 时间很快来到周一,数学试卷改很快,姜离忧来到教室时,已经看见几个男生在争相比分数了。 “哇,我有98呢!你呢?” “唉,我没及格……” 听起来这次卷子有点难,班上没考好的有许多。姜离忧松了口气,那他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姜离忧翻开卷子,没忍住:“靠。” 等一下等一下,这肯定是错觉。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度翻开:“靠。” 这也低得太离谱了吧? 池修雨的卷子也发了下来,姜离忧左右看看,没见他人影,大胆地掀开迅速扫了一眼。 “……” 他的分数,只有池修雨卷子上的零头。这张卷子上的答案全是正确的,除了最后一题解答过程太简洁老师扣了步骤分外,接近满分。 余光瞥见池修雨的身影,姜离忧赶紧把他的卷子放回去。 池修雨也知道发没发现,来到座位后淡淡扫了他一眼,在旁边座位坐下了。 “数学试卷下来了,现在大家都知道自己分数了吧?” “我们班级一直是个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大家庭。” “一会儿我会让课代表按照名次把这次的成绩打印出来,差生需在考得好的同学监督下,额外完成一份卷子才能离校。” 此言一出,全班哗然。占用放学时间令学生们颇有怨言,一份额外卷子的作业量也不容小觑。 火箭班,平均水平高,秃头班主任铁了心冲成绩。在他的淫威镇压下,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幸好的是,需要补习的也只有全班倒数那几个倒霉蛋。 日暮时分,金乌西坠,教室里笼罩上一层血一样的薄纱。 姜离忧坐在教学楼一楼空置的自习室,速度缓慢地在草稿本上写公式。 自习室内只有他们补习的,那些被班主任指派来带差生数学的人并没有来。 池修雨负责带姜离忧,当然,他也没有来。 尖子生们和吊车尾是南辕北辙的两批人,没有人愿意在根本不熟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姜离忧还在埋头苦苦思索,身边一起补习的几个男生忽然笑嘻嘻地站起来:“我们写完了,你加油。” 姜离忧正无意识咬着拇指指尖,闻言愣了一下:“这么快?” 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茫然看过来的模样,让人心里面痒痒的。众人经过他身后时,有人飞快往姜离忧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等他们离开,姜离忧把这东西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份撕下来的答卷。 要抄吗?姜离忧有点犹豫,虽然这种做法不太好,但他就算在这里坐上一晚上,也没办法把这张卷子写出来的。 气温伴随光线一同降了下来,夕阳血色浓郁,空无一人的自习室颇有几分瘆人意味。 没等他决定好,原本关闭的自习室门被咔哒一声打开,池修雨抱着篮球走进来。 姜离忧没想到他会来,愣了一下,匆忙把答案塞进桌肚子里。 篮球撞击在寂静地面,嗒、嗒,在他手中灵活运转。 姜离忧抬眸与他对视,池修雨静静地盯了他一眼,簌簌响动,修长的手指拖过他面前的试卷。 池修雨一目十行地浏览起他的试卷。 他看着试卷,一句话也不说,搞得姜离忧有点紧张。 “一个小时,你就做了这么些题?”池修雨放下试卷问他。 “嗯。”姜离忧应了声,就算做得慢,这也是他自己做的,没有抄答案。 池修雨成绩很好,他不是努力学习的那种成绩好,他是脑瓜子顶顶好用的那种成绩好。 像这种凭直觉都能写出填空最后一道题的答案的人,肯定理解不了他们学渣有多努力才能把试卷做到这份上。 “全是错的。” 池修雨把他试卷揉成一团,以一个三分投篮的姿势精准地抛进垃圾桶。 “重做。” “你!”姜离忧愣了一下,生气地抬眸瞪了他一眼。 就算是错的,也没必要把他试卷丢了吧?那是他认真写了好久的。 池修雨真的太讨厌了! 姜离忧面对空白的卷子,重新拿起笔。真糟糕,明明才写过,他却已经完全忘记之前是怎么做的了,只有拿起草稿本搜索遗迹。 池修雨的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身上,令姜离忧如坐针毡。 他不自在地按了两下笔帽,咔哒、咔哒,忍不住抬头对池修雨道:“你能别看着我吗?我写不出来了。” 池修雨呵呵两声:“不会就是不会,别找借口。” “好吧。”姜离忧整理试卷,手指抚平卷子上的褶子,“我带回家做可以吗?不耽误你时间,也不耽误我时间。” 池修雨:“老师说不行。”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俩不说,他怎么知道卷子是怎么写完的?” 池修雨似乎发出了一声嗤笑:“不行就是不行。” 第13章 姜离忧气个半死,觉得他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存心为难自己。 光线彻底昏暗下来,池修雨打开了自习室的灯,坐在离姜离忧不远处,打开书包拿出一套课外题,安静地刷题。 他很爱转笔,尤其是在思考的时候,那支笔在修长的指间几乎转出残影。他的目光专注而冷静,很快做完一篇,传来哗啦翻页的声音。 姜离忧拿着一道题去问他。 “池修雨,这道题怎么解啊?” 池修雨眉头微蹙,这么简单也能做错?他甚至怀疑姜离忧是故意装笨。 “设变量1为x,变量2为y,设二元二次方程,联立方程式求解。”他冷淡地回道。 “噢噢,谢谢。”姜离忧道了谢,拿回座位继续写。 池修雨看他一边解题,一边无比自然地从书包里摸出了一袋薯片咔擦咔擦啃。 “干什么?”姜离忧注意到他的视线,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 池修雨在旁边,他想抄答案都没机会。姜离忧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校门关闭之前把它写完。 又被他盯了一会儿,姜离忧只得摸出另外一包薯片,不情不愿地丢给他:“知道了,你也饿了,给你吃。” 池修雨接过薯片,放到一边,他并不饿。 姜离忧吃完薯片,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他是天生的微笑唇,明艳的脸蛋总似含笑,鲜红的舌尖在翘起的唇角勾掉薯片碎末,无意识的小动作也有种难以想见的魅惑。 池修雨脑海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以前真的长这样吗? 但他以前从未正眼看过姜离忧,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姜离忧乖乖坐在座位上,耳边一缕鬓发滑落下来,被他洁白的手指别到脑后。 柔亮的黑发,洁白的肌肤,湿润的红唇,结合成极为惊艳的视觉冲突。五官浓一分则强势,淡一分则柔弱,偏生是不偏不倚,跨越性别的漂亮,宛如造物主最佳的杰作。 池修雨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在未来大数据时代,AI融合全球七十亿人的审美,创造出了一位人人都喜爱的、绝美的虚拟偶像。 很快就有人为了祂而发疯发狂,一想到如此美丽的事物竟然只是虚拟之作,便痛苦得不能自已,流着泪跳下高楼。 虽然电影的本质是探讨虚拟与现实的边界,但池修雨关注点总是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一张脸吗? 现在他看见了姜离忧。 在他面前的,正是美和欲望的本身。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姜离忧短暂地走了一下神。 他拿起手机,看见宁望发来的短信:“你什么时候回来?” 姜离忧愣了一下,欣喜不已。养了那么多天的小狗终于养熟了!知道主动问主人什么时候回家了! 真乖。 姜离忧正要回他,手机重新震动,宁望拍了一张可达鸭玩偶的照片发过来。 这只玩偶本来是姜离忧抱着睡的,但自从发现宁望怕黑后,就忍痛割爱让了出去。 宁望:“可达鸭很想你。” 明明就是他自己在想,但又傲娇地不想承认。 姜离忧的心脏被击中,就像走在路边看见蹭着裤腿呜呜的小狗,差点萌化。 小屁孩,可爱死了! 卷子?还做个屁的卷子! 池修雨看见他瞥了一眼手机,忽然双眼发亮,火速把卷子装进书包就要回家。 池修雨微微蹙眉,谁给他发的消息? “太晚了,我回去写,明天早上交给你检查。”姜离忧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刚把大门拉开一条缝隙,啪的一声,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不准。”池修雨淡淡道。 姜离忧看了一眼时间:“这都八点半了!你是人吗?不准也得准。” 他用上左手,两只手一起拉门,但池修雨只单只手按在门上,就足以让门纹丝不动。 姜离忧咬牙道:“池修雨,你别逼我揍你。” 池修雨似乎嗤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姜离忧更火大了。 1028怂恿:“你这样威胁没用啊?小狐、啊不,神祇阁下,您想想,池修雨最怕的是什么?” 姜离忧想不出来像池修雨这样的人会害怕什么。 如果是息烬,最害怕的是自己说不要他了。但池修雨不是他老公,只是他丈夫的一块灵魂碎片所化。姜离忧看着他,感觉很陌生,好似认识了息烬不为他所认知的另一面。 1028语气亢奋:“他最怕的是原主的纠缠和骚扰啊!你想想,如果有一个人,连你喝过的矿泉水瓶盖都要收集,你害不害怕?” 姜离忧听懂了:“你让我去,嗯……骚扰他?” 1028:“正是如此。” 姜离忧总觉得有诈,但现在这种情况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被变态盯着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看池修雨难受,他心里就好受了。 姜离忧仰脸看向他,眉眼倏然展开,一抹笑意如和风吹拂。 他笑眯眯地问:“池修雨,你是不是就是想和我呆在一块儿,才不准我回去啊?” 池修雨背在身后的五指蓦然收紧,淡淡道:“你是认真的吗?我都替你的自恋害臊。” 1028提醒:“宿主,表情太温和了,你这样是吓不到他的。” 姜离忧不理解。 1028点明:“那您想象一下魔龙阁下在您面前脱衣服。” 这样说就好懂多了,姜离忧瞬间入了戏。 他的眼神变得狂热而深情,凑近一部,痴迷地呼吸着池修雨身上的气息。 “是吗?可是我想和你呆在一起呢。”姜离忧的手指摸索到旁边的电灯开关,熄灭了一排,光线瞬间幽暗又暧/昧,“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 他说话的气息喷洒在池修雨颈窝里,目光专注地落在池修雨的唇上,似乎很想一亲芳泽。 身后就是墙壁,他退无可退。 呼吸交缠,暧/昧至极。 黑暗中,姜离忧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发烫,气息明显有一瞬的不稳。 在害怕? 姜离忧心里偷笑,洁白的手指得寸进尺地抚摸上他的脸颊:“你知道没有人的教室最适合做什么吗?” 那是非常漂亮的一只手,五指纤细,指甲是莹润的藕粉色。 与此同时,姜离忧的另一只手已经不老实地按上了池修雨的胸肌。 唔,锻炼得很好嘛。 坚硬的,有力度的,热气勃发的。 “没有人的教室,最适合接吻。” 他凑过去,倏地吻了一下对方唇角:“像这样。” 少年的身躯很明显地震颤了一下,姜离忧暗自好笑,同时也有一点纳闷。 为什么还没推开我?难道是吓傻了吗?还是因为太过震惊和恶心,以至于忘记反应了? 看来还要加一剂猛药。 姜离忧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像条没有骨头的蛇一样挂在池修雨身上,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紧张什么?池修雨,我是你的未婚妻,等以后结婚,我们还会做更出格的事……你会喜欢吗?” 话音刚落,他腰间蓦然一紧,被一双炽热的手紧箍住。没来得及反应,他被人压在了身旁的空桌上。 男性的高大阴影覆盖在身体上方。 “有多出格?” 他听见池修雨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颇有些辨不明的阴沉。 “你很会叫床,还是很会张开腿?” 姜离忧感觉自己大腿内侧的嫩肉被拧了一把,不痛,但刺激得让人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就想合拢双腿,下一瞬,却被池修雨握着小腿肚,把长腿压折到了胸口。 靠!这个高难度的姿势!要不是他腰够软,现在已经痛得厥过去了。 饶是如此,姜离忧也有点呼吸困难,他急促地喘息一声,咬牙道:“你别……” 最主要的是,池修雨这么覆在他身上,存在感极为强烈,姜离忧甚至能感受到他肌肤炽热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而且你那是什么黄到发指的虎狼之词啊! “1028,为什么这和你跟我说的不一样?”姜离忧在脑海里责问起系统。 1028原本感情丰沛的声音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机械调:“您好,技术故障问题,1028掉线中,嘟嘟……” 姜离忧:??? 池修雨在他身上摸索起来,他手指的温度很烫,像一条火热的蛇游走在姜离忧柔软的身体上,在平坦的小腹有着暧/昧的停顿,最后从他衣服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池修雨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浏览起他手机里的消息来。 姜离忧人懒,在拿到原主手机时,第一件事就是撤除了锁屏密码。是以现在池修雨看他消息时,连密码都不用输入,非常方便。 “不行、唔……你凭什么看!”姜离忧想要挣扎,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钳制着。池修雨压制他甚至用不上两只手,他应该是学过格斗方面的技术,以一个讨巧的姿势很轻松地把他禁锢在身下。 “我说你最近为什么变了个人似的。”池修雨轻嗤一声,屏幕的蓝光照亮了他的俊美面容,满脸讽刺,“原来是换了个目标。” “周六在商贸大厦,跟你一起逛街的是宁望吧?” 明明是腥风血雨的对话,但池修雨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内容又冷又刺,语气却像情人之间的危险蜜语,“怎么,勾引不到我,就把目标转移到我弟弟身上了吗?” 第14章 姜离忧似乎愣了一下,但接下来的反应却超出他的预料。 “哦,你也在啊?”他语气纳闷,“遇见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和弟弟关系有这么不好吗?” 像池修雨设想中那样被拆穿的惶惑不安并没有出现,姜离忧甚至非常坦然:“你生气就是因为这个?” “谁说我生气了?”池修雨下意识否认,他冷笑道,“你对谁下手都和我没关系。你转移目标,无非就是觉得宁望在池家没有地位,更好拿捏,不过好歹是名义上的夫妻,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他绝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温驯。” 他这么说宁望,姜离忧不太高兴,一把推开人坐了起来。 “宁望就是比你讨人喜欢。婚约?不好意思,你不提醒,我都差点忘记了。既然你这么不希望和我结婚,不如解除了吧。” 池修雨脸色沉了一分,从牙关挤出一句震惊又困惑的诘问:“你要为了宁望,和我解除婚约?” “嫁给我,你是明媒正娶的池夫人,和宁望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他甚至不姓池。”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姜离忧敷衍着,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我看荀念挺想当这个池夫人,你不如找他商量一下?” 池修雨本来有一股不明缘由的怒意,脑子里像有一根看不见弦拉紧在崩断边缘,听他说到荀念时,忽然冷静了下来。 作天作地这么久,原来还是在吃醋。醋什么?难道是那天在商贸大厦看见了他和荀念在一起,所以故意找来宁望气他? 姜离忧那么在意他,肯定知道他最厌烦的就是这个私生子弟弟了。 不过他这次的玩笑太过分,池修雨差点真以为他水性杨花,移情别恋了。 他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却还是板着脸:“我和荀念没关系。” 言下之意,让他不要再乱吃飞醋。 姜离忧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别解释清楚比较好。正好保安来巡查,他借机摆脱了池修雨,溜出校园。 坐上宾利,车子向家的方向出发,银秋私立被远远抛在身后,姜离忧这才松了口气。 司机王叔问他:“少爷,今天怎么这样晚?” 姜离忧抱怨道:“还不是池修雨,不做完卷子不让我走,他烦死了。幸亏我机智,趁着保安来巡逻的时候跑了出来。” 王叔欣慰道:“看到少爷和池家公子的感情日益深厚,我真高兴。” 姜离忧悚然地盯着他:“王叔你没事吧?你是怎么品出来我和他感情好的?” 他和池修雨能有什么感情?讨债的和追债的?高冷男神和变态收集癖? 王叔:“您现在和池少爷见了面,看起来很开心……以前您每次和他见完面回来,都靠在车窗边悄悄哭呢。” 姜离忧回到家,敲了三声门。宁望把门打开,客厅内温暖的灯光流泻出来,俊美的少年立在玄关处,从背面而来的光线勾勒出他雕塑似的立体轮廓,堪比时尚杂志上的当红明星。 换在以前,宁望给他开门,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姜离忧觉得自己正在把一条烈犬驯养成家犬,这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在玄关换上拖鞋,进屋时,他闻到了阵阵饭菜的香气。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食物,锅里还有正在咕噜噜沸腾着的浓汤。 姜离忧诧异地看向他,宁望被他这种眼神盯着,藏在黑发下的耳尖都红了。 “干什么,不喜欢我下次不做了。”他嘴硬道。 “喜欢,我好喜欢的,一看就很好吃。”姜离忧笑嘻嘻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下巴抵着他胸口撒娇,“下次还给我做饭吃,好吗?” 柔软的香气扑鼻,甜润的橘香中,夹杂着一丝丝苦艾的青涩,非常好闻。 想搂住他柔软的腰,埋首在他脖颈间,尽情呼吸那带着甜意的香气。 宁望耳尖更红了,咳嗽一声挣开他:“我去端汤。” 转身的时候,姜离忧听他低声说:“这么晚才回来,菜都热了这么多次,不好吃了。” “知道啦,下次会早点回来的。” 姜离忧坐在桌子前,满眼期待地看着这些食物。不错不错,光是卖相就十分好看,味道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息烬做饭的手艺非常差劲,属于厨房污染。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倒是有了一手拿得出手的好厨艺呢! 这么想着的姜离忧,夹了一筷子凉拌笋丝尝起来。 宁望目光一直盯着他,又不想显得自己太在意,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姜离忧:“……” 他差点yue出来。 这个熟悉又恐怖的味道,果然还是息烬的手笔。 宁望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宁望长了一双狗狗眼,眼尾下垂,总有种没睡醒的感觉,显得温和又无害。当那双狗狗眼亮晶晶地盯着你时,无论他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都叫人无法拒绝。 姜离忧艰难地吞咽下去,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嗯……很好吃。” 宁望的狗狗眼亮了起来:“那我明天也给你做。” 姜离忧:“!!” 这样下去,说不定他坚持不到任务完成那一天,就因为食物中毒而猝死了。 姜离忧连忙阻止,一脸爱怜地对他说道:“可是你伤还没好,你天天做菜累着怎么办?哥哥心疼。” 宁望的手放在桌上,也被他恳切地双手握住,姜离忧盛着泪珠的桃花眼——主要是菜太齁——显得格外深情、格外不舍。 宁望被他握住的手不好意思地蜷了蜷,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心里却不打算听他的。 饭后,姜离忧坐在客厅的桌子上继续做那张该死的数学卷子。不过有宁望在,这次卷子做得还挺轻松。 姜离忧于数学一门一窍不通,但宁望会很耐心地给他讲解,一遍又一遍,即便姜离忧一个公式死活无法理解。他也不嫌姜离忧笨。 “宁望,你真乖,真可爱,你比姓池的耐心多了。”姜离忧感叹一句,趴在了桌上。 宁望落在卷子上的手指微顿:“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姜离忧义愤填膺地坐起来:“你都不知道,这次老班让他来给我补习数学。你说,这不是纯纯想让我折寿呢吗?我问他什么他都一脸不耐烦,好像谁稀罕跟他一起呆在自习室里似的。” “今天他把我留了整整四个小时!要不然我早就回来了。”他委屈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在家的,对不起啊。” “没事。”宁望摇了摇头,又想了想道,“你不会的可以来问我,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宁望真的很会说话,姜离忧每次听他讲话都心情舒坦。 姜离忧是铁了心要学好数学,连最爱的肥皂剧都没看了。一直写到十一点钟,终于把一张卷子全部搞懂。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很困了,姜离忧甚至小小打了个哈欠。 “对了,宁望。”把卷子收进书包的时候,他随口一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上学啊?” 他记得宁望也是银秋私立的学生,都这么久没回去上课,功课应该是跟得上,毕竟宁望很聪明,但姜离忧担心他与同龄人脱节太过。 他去上课的日子里宁望怎么办?就一个人呆在空空荡荡的等他回来吗?无论怎么想,这样的小狗也太可怜了。 宁望垂着眸看不清神色,很轻声地问:“我住在这里是不是很打扰你?” 姜离忧:“这倒是没有。不过你一直不回去,你的朋友们不会担心吗?” 知道他家里人都不当人,姜离忧却担心还有别人也挂念着他。 “我没有朋友。”宁望低着头,似乎忽然对自己的手指产生了兴趣,玩弄着指头说道,“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姜离忧的心变成了一团浸满水的棉花,又涨又酸。 自己也没必要非要让宁望回去,反正他池家没有人在乎他,听他自己说的,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 如果自己还不收留他,那宁望也太可怜了。 宁望抬眸时,眼中已有一层薄薄泪意:“如果我在这里真的很碍事的话,我明天就走。” 姜离忧吃了一惊,赶紧绕到桌边抱住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在家里没人陪会很孤独……对不起宝贝,我不该这样说的,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宁望回抱住他纤细的腰肢,把脸埋在他柔软平坦的小腹,湿热的泪意染湿了衣服。姜离忧更愧疚了,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旋,却没看到枕着他小腹的宁望脸上一丝泪意也无,甚至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池修雨性格高傲,从不屑在背后诋毁别人。他对姜离忧说过宁望没有他外表看上去那样温驯,这话没掺半点水分,只是姜离忧不信而已。 如果说池修雨是傲慢的狮子,那么他弟弟就是狡诈精明的狼。 狼和狗虽然都是犬科,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只有姜离忧这只蠢狐狸傻傻分不清楚,把宁望当成一只人畜无害的狗狗。 姜离忧:“别哭了,哥哥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乖,擦擦眼泪。” 1028:“……” 小狐狸,真好骗。 第15章 凌晨十二点,月色朦胧,碎银似的流满卧室。房间像被荡漾的水光照亮了。 枕头下的手机极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宁望睁开毫无睡意的双眼。 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很简洁:“老大,什么时候回来?” 宁望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他下了床,走到姜离忧身边。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姜离忧在地毯上打的地铺。 之前两个人还不那么熟的时候,他怕压着宁望的伤口。之后熟起来时,他却也没特地找理由要来床上睡。 他好像在哪里都可以睡得特别熟,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枕头被抱在怀里,嫌热踢开了被子一角,玉莹莹的长腿在月光下泛着一层瓷釉似的光。 宁望在黑暗中盯了他许久,把人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姜离忧很轻,没什么重量,抱在怀里的感觉像一片香软的云。就算被抱到了床上,也没有醒来,那只枕头被他冷落到一边。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抱住宁望的手臂蹭了蹭。 “我在姜离忧这里,暂时不回来。”他回复短信。 对方大为疑惑:“您不是说姜家二少是个傻逼,早晚整死他吗?” 宁望:“……” 他咳嗽一声,才意识到卧室里没别人,不会有人察觉到他的心虚。 “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你别管了,最近也别联系我了。” 说完,他把这个号码拉黑,手机也丢进了床头柜的角落。 掀开被子,他躺到了姜离忧身边。 卧室的床很大,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宁望面不改色地想好了借口。如果姜离忧到时候问起,就说是他自己半夜嫌地板硬,哭着吵着要来床上睡好了。 但他没想到姜离忧会这么粘人。 几乎是他钻进被子里的瞬间,姜离忧就自动滚到了他怀里,自己找了个舒服位置蹭了蹭,窝着不动了。 宁望脸色古怪,明明是第一次同床,姜离忧滚进他怀里的动作却像做了一万遍那样娴熟。 两个人“同居”这么久,其实真正这么靠近的次数很少。宁望对姜离忧的印象有两个,一个是软的,一个是香的。但只有真正靠近时,才能切身体会到他有多么软,多么香。 他的发梢是香的,呼吸是香的,连藕粉色的指尖似乎都散发着麦芽糖一样甜津津的香味。 真的是甜的吗? 他忽然很好奇,就像小猫在心尖尖上抓心挠肝似的,忽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知道不可了。 姜离忧纤细的手交叠,枕在脸颊下方。月光照在他美丽的面庞上,他的睡颜娴静,足以让人心底滋生出黑暗的欲望——睡得这么熟,似乎就算做一些过分的事也不会被发现。 宁望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的睡颜,把藕粉色的指尖放进嘴里,轻轻一咬。 感受到湿热的温度,姜离忧的指尖轻轻瑟缩,原本的浅粉指尖被吮吻得发热发红,呈现熟透了的浆果色泽,嫣红而诱人采撷。宁望却不放过他,狎昵地玩弄着他的手指,直到姜离忧眉头蹙起,眼睛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似乎就要醒来的前一刹那,才松开牙关,让他沾了水渍的漂亮指尖滑落出去。 果真是甜的。 宁望一手拢住纤细腰肢,把他往怀中带了带,像只狼犬埋首在主人的脖颈间,嗅闻着那带着暖意的馨香。 “放开……”姜离忧发出可怜可爱的低低泣音,“呜,不要再欺负我了……” 宁望凝视着他,眼中充满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痴迷。 “池修雨。” 少年柔和的表情蓦然一僵。 / 姜离忧三更半夜误爬上主卧的床后,发现宁望一早上的心情都很不好。 他承认半夜爬床是他的错,但他又不是故意的,他都没有自己做错事的记忆,这也能怪他吗? 早上离开的时候,宁望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说再见。 姜离忧觉得委屈,还有点生气。 只不过半夜爬了你床而已,至于吗?以前他还是息烬的时候,不抱自己还睡不着觉呢! 他头上萦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低气压,连王叔和他讲话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言。 池修雨今天居然少见地没有踩点,而是来得比他还早。 “你怎么了?”池修雨挑了挑眉。 估计是难得看姜离忧没有像往常那样看见谁都乐呵呵地傻笑,觉得有点稀奇。 姜离忧都懒得回他,从书包里把卷子摸出来拍在他桌子上,直接趴下去睡觉了。每道题旁边都写着很详尽的解答步骤,重点和易错点用不同颜色的彩笔标了出来,做得非常认真,不见半点敷衍。 这倒是超出池修雨的预料。他以为姜离忧说拿回家做卷子只是一个借口。 谁让他长了一张一看就学不好数学的脸。 / “姜离忧!” 午饭时间,姜离忧刚打完饭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他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去,发现是一张陌生而英俊的脸。 身边的杜星星小小“我靠”了一声,嘀咕道:“小提琴社的人怎么来找你了?讹上你了吗?” 为了荀念报仇?来找事的? 姜离忧警惕地盯着正往这边走来的男生,他最讨厌麻烦事,端着餐盘就要换一个位置。对方连忙快走几步挡在他面前:“姜离忧,等一下,我是有事来求你帮忙的。” 姜离忧迟疑着停了下来:“什么事?” 男生把秋季晚会上关于小提琴独奏的事告诉了他。 姜离忧还未开口,杜星星忍不住尖锐地诘问起来:“林念南,你该不会忘记你们当初做了什么吧?是你们把小忧赶出了小提琴社,还嘲笑他永远比不上荀念,丑人多作怪是不是你们的原话? “现在小忧有了利用价值,又想把他请回去。笑死人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像你们这样脸皮厚的。” 林念南能做到副社长这个位置,脸皮厚度果真非常人能及,他腆着脸道歉:“这不是就我没落井下石过,所以派我来了嘛。” “你真的很不会讲话,到底怎么当上副社长的?”姜离忧轻声问道。 林念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因为我比较帅?” 姜离忧叹了口气。林念南早就把羞耻心从字典里刨除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叹气,心中却久违地有股害臊的情绪。 “咳嗯……”他咳嗽两声,刚要为自己刚才的失言做挽回,姜离忧却已经站了起来。 他认真道:“我不会去的。不是因为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是因为我讨厌麻烦。知道了吗?不要再来烦我了。” 林念南想追上去,却被杜星星虎视眈眈地盯着错失机会。但看他表情,显然并不会轻易放弃。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池修雨在操场上打篮球,姜离忧借机翘课,顺带也翘掉了晚上的数学补习。 很快,他就庆幸起自己这个英明的决定。 王叔说:“今天先生和夫人去别墅里看你了。但少爷您在上课,他们说下午晚些时候会再去。” 姜离忧一听,惊出半身冷汗。他对姜家这对便宜父母没什么感情,但架不住在家里偷摸养了只池家的私生小狗。 和未婚夫的弟弟搞在一起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姜离忧这种神经大条的人也挺心虚的。 到家的时候别墅还是黑的,姜家夫妇还没来,姜离忧打开门进了别墅,试探着叫宁望。 宁望没有回应。 该不会是已经离开了吧? 想到宁望已经离开,姜离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非常不舍。 宁望长了张跟息烬一模一样的脸,他在的时候姜离忧有代餐,他一离开,空虚感顿时如潮水蔓延。 他是非常粘人的狐狸,一刻也不能和老公分开。 姜离忧都打算好了,如果宁望真的离开了,他就去池家找他。结果刚推开卧室门,就被人捂着嘴压到了门后。 对方的膝盖顶开了他的双腿,炽热坚硬的胸膛压着他薄如蝶翼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伴随着湿热呼吸喷洒在颈边。 “打劫。”宁望说。 姜离忧忍不住给了他一肘子,颇有几分凶狠地推开他。宁望后退一步,站到了床边,姜离忧又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长松口气。 “我还以为你走了,真的吓死我了。”他语气轻软,无意识撒着娇,双眸湿润,满是关切,却充满祈求爱怜的意味。 任何被他用这样目光盯着的人,都会忍不住爱上他。 狐狸精,勾引男人的一把好手。 在暗处,宁望的嘴角自嘲似的勾了勾。单看姜离忧如今的表现,不知情的还真会以为他爱他爱惨了呢。 可惜梦话是骗不了人的。姜离忧对他好,或许真的不是为了在池修雨面前博表现,他干脆就直接把自己当做了替身。 因为是亲兄弟,所以外貌方面有着三四分相似,这就是姜离忧态度大变的真正原因吧。 他还以为姜离忧真的改了性情,但仔细想想这怎么可能呢?他曾经为了池修雨做的那些事还历历在目。 痴情,浓烈,带着满腔绝望的爱意和孤勇。宁望甚至怀疑,如果池修雨哪天出了意味,姜离忧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殉情。 “对了。”姜离忧抬起头来时,“今天我爸妈来别墅了,你怎么样?他们没发现你吧?” 宁望恰到好处地收敛起晦涩眼神,换上纯澈表情:“没有,我当时在卧室,他们只在楼下逛了逛。” 就在这时,楼梯间忽然传来两道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伴随着贵妇人尖刻的抱怨往楼上走来:“你看他这屋,冷冷清清,半点人味儿都没有。这么久不打个电话过来,好歹我也是他名义上的妈——” 宁望:“不过,这次好像真的要上来了。” 第16章 姜离忧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大脑一懵,视线在卧室里环视一圈,似乎最能藏人的,只剩下靠墙的衣柜了。 他一把将宁望塞了进去,又匆忙收拾起地毯上的床褥,终于在姜家夫妇推门进来前,让这间屋子恢复了明面上的整洁。 “小忧,你在卧室吗?” 姜母推门进来时,姜离忧正安静地坐在窗边读书。秋天的傍晚来得很早,桌边亮起一盏橘黄小灯,晚风从半开的窗吹拂而来,他洁白的手指翻过一页书,投过来淡淡一瞥。 姜母竟情不自禁被摄住,一时间忘记言语。 这……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姜离忧站起来:“您怎么来了?刚才在看书,没有注意到你们,我下去给您二位沏杯茶吧。” 姜离忧对这对父母没有感情,但当务之急,是把他们从卧室里弄走,不得不做出一副好儿子的样子。 他站起身时的仪态也非常好,个子高高的,却没有含胸驼背的问题,整个人盘靓条顺,更像一只天鹅了。 “这倒是不用……”姜母不见外地在姜离忧床边坐下,若有所思地拍了拍他的被子。 相较于情绪外露的姜母,少言寡语的姜父令姜离忧感到压力更大。 他年轻时受过腿伤,行走不太方便,正值壮年却拄着一支拐杖。 余光瞥见姜父走到衣柜边,姜离忧心都收紧了,下一瞬,就看见姜父用手上的拐杖挑起了一件搭在椅背上的男士衬衫上下打量。 这是宁望的衬衫,一看就不是姜离忧能穿的尺寸。 姜母也发现了这件衬衫,怀疑道:“这是你穿的?大了吧。” 姜离忧快步走上前,将衬衫一把夺过,藏在身后:“这叫宽松风,我最近就喜欢这种风格。” 姜母狐疑地瞄了他两眼,最后妥协道:“也行,总比你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好多了。” 姜父这时慢悠悠地开口:“听说,你最近和池修雨走得很近。” 他讲话的语调也和他这个人一样,慢吞吞的,讲一段还要顿上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词。 姜离忧无语极了,他那叫和池修雨走得近吗?他自己也不想考那么差,非要说的话是老班乱点鸳鸯谱。 “那走得近的话就是走得近,如果关系不好那肯定走不近呗。”姜离忧运用起最近在网上冲浪学的废话大法来敷衍。 姜父深深看了他一眼。 姜母则问起了另一件事:“听念念说,这次原本是他的小提琴独奏,被校长换成了你?” 姜离忧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在窗边的椅子坐下来,双腿交叠,低头玩起手指:“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姜母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柳眉瞬时一竖,声量也不由提高了点:“你少在这里跟我装蒜,念念都来跟我说了。” “说什么了?我不太清楚。我做了什么事吗?”姜离忧往椅背上一靠,神色淡淡。 “你是不是故意在校长面前哭惨,让念念把位置让给你?” “姜离忧,我跟你说清楚,这个独奏节目对念念很重要,国外音乐学院的老师也会来参观,他能不能上那个学校就看这次表演精不精彩。”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念念,但这事关他的人生大事,我不允许你来瞎掺和!” “而且你根本不会小提琴,你来凑什么热闹!” 哦,原来荀念去她面前卖了一番惨。 所以这就迫不及待来教训亲生儿子了?姜离忧不由嗤笑一声,眼底浮现嘲讽。 之前读原著时,他还对“姜离忧”这个角色没有共情感。现在切身体会了一番,才知道这个所谓“真少爷”在亲生父母心中的地位。 看这对父母的态度,原主后来变成那个歇斯底里的德性也情有可原。 姜母一番情绪激动的训斥下来,她自己都累得气喘吁吁。 姜离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等她激动完毕,才缓缓道:“你是说,是我在校长面前哭惨,让他把荀念换下来的?” “不要在我面前狡辩,这是念念亲口跟我说的。” 眼看姜母又要激动起来,姜离忧瞪着杏眸:“那你去跟校长说啊,跟我说管个屁用?是我把他换下来的吗?” 姜母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噎了一噎才语气不稳地续道:“你、你,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妈!” 姜父也用力地杵了杵拐杖,语气低沉地斥责道:“小忧,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姜离忧懒洋洋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他走到姜父旁边,鞋跟轻巧而迅速地敲了一下姜父的拐杖。 平衡瞬间失衡,姜父高大沉重的身体向一旁倒去,姜母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脸颊涨起费力的晕红。 “姜离忧,你干什么!” 姜离忧捡起拐杖,厚重的黄梨木,表层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包浆。 他屈膝一顶,拐杖在姜家夫妇的注视下麻利地断成了两截。 “还不走吗?”姜离忧问道,凉凉的语气让对方觉得,再不离开,下场就和这条拐杖一致。 两人怒目而视,互相搀扶着,狼狈离开。 “哦,对了。”姜家夫妇走到门口,姜离忧语气稍顿,又接着道,“今天小提琴社的人来找我了,听他们的意思,很希望我接下这个独奏表演。” “我本来拒绝了,毕竟我讨厌麻烦事。”他倏然抬眼,眸底好像一潭浸着冷月的寒水,嘴角勾起嘲讽笑容,“但你们来这里一闹,我现在改主意了。” “这个独奏表演,我非去不可。” 姜家夫妇被他气得不轻,夫妻俩搀扶着,满身狼狈地离开了别墅。 姜离忧目送这对夫妇的车子消失在别墅前,颇为愉悦地哼着小调,修剪起窗前的月季来。 因心情太过愉快,他都忘记了被塞在衣柜里的宁望。直到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他才小小呀了一声,回过神来。 枝头的粉月季被他咔擦一剪,眼见就要掉下窗台,被宁望及时伸手捞起。 “你出现先打个招呼行不行?吓死我了。”姜离忧回过神来埋怨。 宁望蹙眉盯着姜家夫妇离开的方向,神色不虞:“他们平常也这样?让你把东西都让出去?” 姜离忧趴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玩弄着那朵粉色月季。宁望双手穿过他纤细腰侧,撑在窗台台檐上,一个近似于禁锢的姿势,把他牢牢锁在了怀中。 姜离忧在他怀中转了个身,把粉月季别在他耳畔,唇角微勾:“那也要看我想不想让。” 不过原主应该每次都是逆来顺受的,所以才养成了那样扭曲的性格。 他本质上认为荀念才是姜家夫妇真正疼爱的孩子——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荀念想要的东西,他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去。 原主此生最出格的事都和池修雨有关,无论是绑架还是强抢人家当未婚夫。 姜离忧心下产生了几分迫真的好奇,原主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喜欢池修雨,喜欢到失去自己的人格? 这个原著中没有多加描写的真相,看来是需要姜离忧自己去找出答案来。 宁望摘下被别到耳侧的月季,淡然的声音少见地透露出几分好奇:“不过,你真的会拉小提琴吗?” 姜离忧的目光看向角落,那里放着一把原主落灰的小提琴。 如果不是姜家夫妇的一通反向操作,姜离忧是不可能再去碰小提琴的。 来到这个世界后,每次接触这种乐器都是身不由己。 关于小提琴,姜离忧有着一段抵触的回忆。 或许是日有所思,当晚睡觉时,阴魂不散的往事缠进了梦境。 姜离忧曾经在小世界中遇见过一个苍蓝眼睛的音乐神童,他注定要成为照耀一整个黑暗中世纪的伟大音乐家。 曾经,注定。 他的名字,叫约瑟芬。 约瑟芬创作第一首曲子,是他在自家后花园玩耍时产生的灵感,那时他只有七岁。 当他站在鸟雀啾鸣的晨露下不厌其烦地打磨着这首欢快小曲时,不远处的灌木丛忽地簌簌抖动了一下,走出来一只九条尾巴的火红狐狸。 “这曲子我喜欢。”狐狸口吐人言,大尾巴甩了几下,匍匐在地上,变成了一位肌肤雪白、容颜瑰丽的美人。 火红的皮毛,幻化成一层薄纱材质的长袍披在他身上。 可怜的约瑟芬,那时候他只有七岁,差点被吓晕过去。可见到狐狸的真容后,他竟忘记了害怕。 狐狸对他说,自己是一位神祇,被他的歌声吸引来到凡世。 “这曲子真好听,你能再为我演奏一遍吗?拜托了,我下次来的时候,会为你带很好吃的浆果。” 玩耍中,狐狸傻乎乎的表现也让约瑟芬忘记了害怕。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狐狸看了一眼天空道:“我得回去了。有人回宫殿找不到我,该哭鼻子了。” 约瑟芬有点不舍地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狐狸看着他,微笑起来:“神明干涉人间是大忌,不过,你下次再创作出这样好听的曲子时,我仍旧会来偷偷看你。” 说着,狐狸就在他眼前消失了。明媚的春景和缭绕的蝴蝶一齐变化,约瑟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盛夏的灌木丛中,女仆拨开灌木,惊喜大叫:“少爷在这里!” 原来他消失了整整七天七夜,可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被养得白胖了几分。 这事传出去,小镇上一时之间大为新奇。都说他是误入了仙子的幻境。 仙子吗?小约瑟芬回想起九尾狐的脸,心下也觉得,大抵果真如此。 约瑟芬没有意识到,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不再为了自己的乐曲能有人聆听而作曲,他所有的创作,都只为了那一个人的夸奖。 第17章 再见到他时,是约瑟芬刚考入了音乐学院的那天。 当时他只有十二岁,是整个学院最年轻的新成员。小镇上没有人不称赞他才华横溢的人家,甚至有好几位有钱老爷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当然,小约瑟芬年纪太轻,这事儿还得再等上几年。 宾客往来,喧哗吵闹,脖子上的领结勒得他有几分窒息。 觥筹交错间,他恍惚看见一道坐在窗台上的人影。 四年过去,约瑟芬长高了个儿,更接近大孩子了,但狐狸的面容一点也没有变化,仿佛两人的分别就在昨天。 “快下来,那里很危险,你会摔下去的。”约瑟芬奔窗台,焦急地大喊。 “小声一点。”狐狸洁白的手指竖在唇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大家都看不见我。” 狐狸这次来,是为了兑现上次的承诺,送给他一个浆果。 浆果色泽深红,果肉饱满,鲜甜多汁。但握着它的手,莹白光滑,犹如凝脂,看起来比浆果更像艺术品。 “这是溟河畔结的果子,它用一万年发芽,一万年结果,但在第二天就会熟透、变坏,落地。吃了它,你会得到强壮的身体,永远不死于疾病。” 狐狸又说:“恭喜你考上音乐学院。” 约瑟芬摇了摇头:“那里的老师都古板腐朽,学生则傲慢虚荣,他们最爱的不是音乐,只是音乐带给他们的名利与地位。我不想去那里。” 这话他只敢对狐狸说,如果说给别人听,哪怕他是这个国家百年一遇的音乐天才,大家也会笑话他眼高于顶。 狐狸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他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温和:“如果你不想去,那就不去。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理想。” 藕粉色的指尖在小孩单薄的胸膛上轻叩两下。 “但要记得遵从你的心。” 约瑟芬摸了摸心口,那个时代的男孩都懂事很早,被狐狸叩过的那一小块肌肤羞臊又激动地发起烫来。 约瑟芬拒绝皇家音乐学院的邀请一时成为小镇兴盛的笑料,愤怒的父亲与他断绝了关系。 为了维持生计,他一路漂泊游荡,在二十岁这一年来到了公爵的领地。 傍晚的河畔小镇,有穿着暴露的女人拦住了他,将他拉进昏暗的地下屋内。 当女人的手在他的身体上别有意味地摸索时,约瑟芬惊慌地推开她跑了出去。 那晚他烂醉在河边,眼前却有五光十色的幻影绽开,幻影中出现狐狸的脸。 ……圣洁和魅惑竟能如此完美地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如此美丽。 极致的美丽是致命的,约瑟芬忽然冷汗涔涔,原来这些年来他长大的只是躯壳……他的灵魂早在七岁那年就死去了。 他痛苦极了,命运为什么要让他看见祂,却又不让祂属于自己。 为了逃避这种痛苦,他开始酗酒,酒精很好,喝醉时他会有更多的灵感。 他在阴暗的陋巷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不用担心染病,他吃过溟河畔的圣果,永远不会死于疾病。 那段时间是他最痛苦的时期,也是创作最为集中的时期。他的作品荒诞、梦幻,充斥着无法诉说的绝望和献祭一般的狂热,受到当地贵族的热烈追捧。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狐狸站在屋内的一角,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某位贵族家中的客房,约瑟芬烂醉如泥地醉倒在奢华地毯上。 他的生活越来越奢靡,人却越来越颓废,像一股看不见的精神气从骨子里抽走了,整个人只剩下被虫蛀空的壳子。 “真的是你来了?还是我又一场幻梦呢?”他眼神迷离地看着狐狸,痴痴地笑起来。 狐狸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当然,肉眼可见的放纵是有的,但是苦闷、忧愁、爱而不得以及绝望,这样的感情超出了狐狸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虽然活了很多年,但气质仍然是不谙世事的娇憨。 约瑟芬想,一定有人把他保护得很好。 “你最近的曲子和我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狐狸在离他半尺之隔的沙发上坐下来,暗红色的沙发更加衬托得他肌肤莹白,好似初冬第一场雪落。 这样近的距离,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甜香。 “你以前创作的曲子都很欢快,但是最近的曲子,怎么说呢……”他低下头,手指抵着嫣红唇瓣,思考片刻,“我觉得它在叩问一些灵魂深层的东西。” “当然,这样也很不错。只是疑惑你的曲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所以我来看看你。” 约瑟芬看着他,目光醉意朦胧:“神啊……” 他情不自禁地问道,“您也会有喜欢的人吗?” “啊,这可就多啦。比如说你,小约瑟芬,你也很讨人喜欢。”狐狸笑意盈盈。 “我是说,仅此一个,独一无二的。” 狐狸:“原来是这个意思,当然是有的。我的丈夫息烬,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他,离开他我可能会死掉的。” 他脸上满是笑容,眼底的神色却是十分认真的。 烛火在夜色中跳跃着,约瑟芬发现,原来狐狸的左眼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那颗红痣给他增添了几分妩媚的烟火气。 梦境越发深沉。 这到底是约瑟芬的梦魇,还是他的梦魇? 模模糊糊,感受到有人在推他。 “姜离忧?姜离忧!” 姜离忧满头冷汗地惊醒过来,眼神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凝聚片刻,漂亮的眼瞳里倒映出宁望的身影。 “我怎么了……”他撑起身体,低声问道。 宁望递来一杯水,冷水入喉,姜离忧清醒几分。 宁望专注地看着他,目光中似有隐忧:“你好像做噩梦了。” 姜离忧发现自己正无意识抓着被褥,攥得很紧,掌心全是冷汗。 他抱住在傍晚的冷意中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轻声问:“宁望,你可以抱抱我吗?” 宁望沉默片刻,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 姜离忧陷入绵软的被褥里,像一颗珍珠陷入了绸缎之中。 等宁望上来时,他自动地抱住他的腰,缩进他怀里。 “我睡不着了。”姜离忧委屈地小声说。 宁望原本沉默着,但抵不住他的撒娇。悬在他后腰上的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他后背,迟疑问道:“你怎么了?” 姜离忧给他讲自己做的噩梦,宁望安静地听着,听完问:“然后呢?” 姜离忧说着说着,自己已经有了睡意。他喜欢宁望的怀抱,这个怀抱有着让他心安的熟悉气息,就像冬日午后的阳光,舒服得让他想甩尾巴,那种郁闷的心情也消散了很多。 “后来啊?”姜离忧怔怔片刻,“他死了。” 狐狸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公爵的地牢里。约瑟芬和公爵的女儿偷情一事被发现,被处以死刑。 男人躺在地牢角落,小窗里的光柱打在他宁静的面容上,明明死期将至,眼神里却有种解脱般的释然。 “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吗?”他笑了笑。 狐狸缄默不言,他一路见证这个本该不凡的灵魂走向地狱,但他却没有挽救的办法。甚至对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也抱有十分的困惑。 “为什么?”狐狸又一次地、认真地问道。 约瑟芬却轻声问:“神祇阁下,您可以为我找一把琴来吗?” “我想了一首新曲子,但监狱里没有琴。” 狐狸总不能不满足他的遗愿。 狐狸给他的琴,约瑟芬一摸就知道,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把琴,连琴头的划痕都分毫不差,这把琴早就被父亲焚毁在壁炉中,无视时空,把它从过去带到现在,这是只有神才可以做到的事。 狐狸也好奇,在这位传奇天才生命的最后,到底会创作出怎样的绝唱。 那一天——悠扬的琴曲像一阵春风,吹遍从未有阳光抵达的监牢,连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都流下了忏悔的泪水。 男人绞刑那天,狐狸混迹在围观的人群里。公爵的女儿也在现场,泪眼盈盈地看着自己的情人。 死之前,男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如有来世,我只愿做我心上人窗前的一只百灵鸟。” 他望着天空,不知道是对谁所说。 那天的阳光角度恰好,照亮了公爵女儿眼尾的一颗红痣,漂亮得如此张扬,甚至有了半分神的圣洁。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竟与狐狸颇有几分相像。 “他可以走的……”姜离忧靠在他的胸膛上,睡意渐浓,已近呓语,“只要他推一推监狱的门,就会发现锁是坏的,他只是自己不想走……” 宁望轻轻蹙眉,总觉得这故事有几分熟悉,不像是梦,更像是在什么地方亲眼见证过一般。 怀中的脑袋轻轻一歪,窝在他怀里,彻底睡熟了。 宁望捏住他尖尖的下巴轻晃了晃,这时,一缕月光透过窗棂照射下来,照亮了姜离忧的昳丽面容。 左眼眼尾下,分明一颗小小的、妩媚的红痣。 / 池修雨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教学楼楼梯处。 姜离忧刚从小卖部回来,手上拿着支吃了一半的香草甜筒,正被小提琴副社长拦住说着什么。 他皱了下鼻子,说:“知道了。”模样怪可爱的。 “不知道林念南发了什么疯,非要让姜离忧替换荀念上秋季晚会的独奏。”身后有男生说道。 当即有人轻嗤一声:“谁?姜离忧?他根本不会拉小提琴吧。” 众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不学无术阶段,外貌的改变顶多激起人们心底偏激的占有欲,他们高高在上的俯视感依旧存在。 池修雨却听过他演奏小提琴,那个水平绝对和“不学无术”不挂钩。实际上,堪称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而姜离忧的这一面,这些人是不知道的。 池修雨盯了片刻,看姜离忧转身要走,篮球一丢,迈开长腿追上去。 第18章 身后朋友在喊:“喂,池修雨,你去哪儿啊?不打篮球了吗?” 身为校篮队队长,从前池修雨是很喜欢打篮球的,但最近,这位公子哥似乎找到了比打篮球更能激发他兴趣的事情。 姜离忧接连早退,翘掉数学补习一周,终于在今天被正主撞了个正着,生无可恋地被押到了自习室内。 一叠厚得惊人的卷子放在了他面前。 姜离忧对着卷子干瞪眼,心道,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模卷一,模卷二,随堂小测五,检测卷,高三的一诊题和二诊题,以及你上次没写完的作业。”池修雨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道林纸上依次滑过,有种抚摸情人般的欲感,“一共七套。” “这些……都要做完吗?”姜离忧声音艰涩。 池修雨的表情似乎在反问:不然呢? 姜离忧咬了咬下唇,饱满的嫣红唇瓣被咬出了白色的印子。 “好吧。”他不情不愿道。 贝齿松开后,印子消失在了嫣红中。 先明面上答应,然后态度端正一点,表现得认真一点,池修雨总不至于真让他把卷子做完才放他回家吧? ……是不至于,对吧? 池修雨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让姜离忧想摸鱼都没有办法。 他不知道其实面前的少年,思维早就走偏。 池修雨看着他,想起昨晚的梦境。 池修雨其实很少做梦。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的梦就很浅,醒来后也记不住。更多的是片段,片段里有血色的天穹和无垠的冰原。 那些片段是在遇见“现在的”姜离忧后才开始连完整的。 梦里,他像往常那样走过冰原,回到漆黑而宏伟的宫殿。 姜离忧抱膝蜷在床上,看起来有点难过,九条尾巴恹恹地把自己圈了起来。 “小约瑟芬死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对不对?”他问。 “哥哥。”息烬把姜离忧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头发,轻轻喟叹一声,“可人人都爱你,这并不是你的错。” 姜离忧埋首在他胸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毫不矜持地哭起来,把息烬肩膀上的衣服都抓得皱巴巴的。 还没来得及哭尽兴,忽然听见啾鸣的鸟叫。姜离忧哭声止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他,珍珠串儿似的眼泪还在无意识地从泛红的眼尾坠落。 “……你手里是什么?”洁白的手指粗鲁地揩了一把混着鼻涕的眼泪,他喑哑地问道。 息烬低笑一声,张开手。 一只百灵鸟从他手中飞了出来,灰褐的羽毛,小巧的体型,两只黑豆似的圆眼睛,鸟喙张开,发出悦耳的叫声,在魔龙宽大的掌心中神气地昂着首。 “哥哥,他是幸福的——他终于可以在你窗前,当一只百灵。” …… “池修雨?池修雨。这道题怎么做?” 音量提高的呼唤令他回过神来,视野微垂,看见姜离忧把卷子推到他面前,藕粉色的指尖落在其中一道题上。 “这题不是才讲过吗?”他蹙眉。 “啊,讲过吗?”姜离忧稍愣了一下,低下头,有点迟疑,“好像是讲过,可我又忘记怎么做了……” 池修雨抽了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来,转着笔:“哪里不会?” “这里,我用求和公式算出来的答案没有对应选项。”姜离忧把草稿本给他看。 池修雨低头,在一个很显著的错误上画了一个红圈,姜离忧眯了下眼,他有点近视,于是下意识搬了搬椅子,坐得离他更近些。 悠绵的橘子花香萦绕在空气中。很淡,但存在感却十分鲜明。 这让池修雨想起上一次在补习教室回去后,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浏览器,搜索出橘花味香水挨个下单。 世面上所有橘花味的香水都被他买了个遍,但没有一款是姜离忧身上的香味。 深夜,他面无表情地把价格高昂的香水一瓶瓶倒进盥洗台水槽中,多种橘花香调浓郁混合,在冰冷的浴室中蔓延,像刺杀了夏天。 后来他才想通一件事,那种似乎是橘花与苦艾混合的特殊香味,并非这世间任何香水的气味。 那是根本无法刻意调制出来,与生俱来的体香,散发自姜离忧的肌骨体肤。 独一无二的,令人着迷的。就像现在。 姜离忧趴在桌上计算数字,低着头,露出一截纤白修长的颈子。他写一个公式,要对照一次题干,藕粉色的指尖在卷子留下浅浅的印记。 似乎那指尖划过的印痕,都有着香气。 现在池修雨看见那堆没来得及丢的空香水瓶,都会觉得自己魔怔。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或者说不愿去想明白。 这种情绪不受控制的未知让他有点心浮气躁。 目光落在卷子上,答案又错了。 池修雨蹙眉:“小数点都能标错,你到底算的什么东西?” 他表情十分不耐,语气也称不上友善,姜离忧微微一怔。 其实这种错误不是姜离忧第一次犯了,他不是不认真,有些人就是顾此失彼,天生就缺数学这根筋。池修雨明明知道,但还是冲他发火了。 看着他迷茫又错愕的眼神,少年心下微顿,随即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挠了挠后颈:“算了。” 他拉开椅子,提起书包,离开了自习室。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继续和姜离忧接触下去了,理性在叫嚣着危险,感性却在沉溺,他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奇怪。 篮球场上,正在打篮球的几个男生看见他过来都很惊讶:“队长,你怎么来了?不是在陪小狐狸吗?” 他们给姜离忧起的外号可多了,小漂亮、小狐狸、小嫂子——虽然姜离忧比池修雨要大上半岁,但是小嫂子听起来就是比嫂子亲昵。大家都想和姜离忧亲昵。 池修雨问喊小狐狸的男生:“投中几分?” “没投中几个,这帮孙子今天太猛了。”男生一脸讷讷。 “下来,换我。”池修雨随手把昂贵的背包甩在角落,脱下外套。 少年抽条的骨架已初具成年人的轮廓,肩膀宽阔却没有粗鲁的厚重感,肌肉劲瘦而不到夸张的地步,凸起的青筋顺着手背蔓延,很有力量感。 池修雨向来很有一心二用的本事,比如上数学课一边看球赛一边解决压轴大题,又比如一边在篮球场上猛夺分,一边心里想着姜离忧。 心浮气躁,他手下就没怎么留情,本来以带新成员为主的球赛,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虐菜,新成员们苦不堪言,偷偷问副队:“队长这是怎么了?吃炸/药了他?您可救救孩子吧,孩子的自信心快被打击成玻璃渣了。” 被换下来喝了两个小时西北风的副队一脸高深莫测:“夫妻感情不和,旁人莫要掺和,不然下场如我。” 还颇为押韵。 池修雨体力极好,几个小时下来,渐渐有人跟不上,报告退出。池修雨点点头同意,自己去背包里拿水喝。 有几个学生,男男女女都有,站在篮球场边几个小时,就是为了给他递一瓶水,但池修雨半个眼神都没给,喝完水又回到篮球场,热切的视线从期待转为失望,徒留一地心碎。 “队长真受欢迎。”新队员羡慕又佩服。 “人家长得好,这是天然福利。”副队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哪到哪,以前还有一些很变态的追求者,连队长喝过的水瓶盖子都要捡嘞。” 众人齐齐陷入回忆,似乎,好像,貌似,那个连池修雨喝过的瓶盖都要捡的变态——就是他们的小嫂子来着? 不知不觉,天色入暮,黄昏暗淡,太阳浸泡在血一般的落霞里,倾斜的红光将篮球架的影子拉得很长。 “队长,那我们走了?明天见。” 男生们三三俩俩地告别,池修雨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继续在原地投篮。 人终于走了。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落进球框之中,最后砸在地上,不甘寂寞地跳了两下。 池修雨撇了撇嘴,没意思。 有人没人都没意思,打不打篮球也没意思。他的心不在这里,做什么都是在伪装。伪装成应该正常的自己。 这个时间了,他又不在自习室看着,姜离忧肯定早就走了。至于七张卷子?池修雨就没指望他乖乖做完过。 他去车棚推了自行车回家。池家曾经提过派司机接送,但池修雨最讨厌被管束,有权有势的富二代身份更会无意间拉开和同龄人的隔阂,他自己在有意识避免这些,平常都会和朋友回家,不过今天实在太晚了。朋友都已经走了。 回到家中,他把自行车停在后院花园。管家开了门,本想问“少爷,今天如何?”,但见他神色,就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转而地给他递了一杯温水。 他懂少爷这个神色,是心里有事。父母本位的缺失让豪门名义上的独子过早失去了当小孩的权利,池修雨从小学二年级起就知道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往家里说。 父亲又在应酬,母亲要么是回娘家诉苦,要么是和其他富太太约着去逛街了,屋子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味儿,就连他那便宜弟弟也已经消失很多天了。 喝完半杯温水,他去淋浴间洗了把脸,然后去客厅打开了游戏机。 管家征得他的许可,把饭菜端上桌。池修雨极端沉默地打完一局,蓦地摔了游戏手柄,也没打招呼,拿起车钥匙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他这次是骑的自己的车。 宝马1000rr,一款车身流畅得像豹子一样的机车。池修雨俯低身子,机车低沉咆哮着越过原野,小路两边是青黄不接的麦苗,原野上有一座高塔,被秋季傍晚烟蓝色的雾气笼罩,在视野里由远及近。 风从领口灌进来,冷针一般刺痛。他心中有种茫茫然的焦急,像要去赶赴一场不曾被知晓就要落幕的约会。 当他赶到银秋私立的校门口时,天空已经彻底被夜幕占据。血红的落日被黑暗包裹,最后一丝余晖即将消散。 这个时候的校园是很有几分可怕的,树影憧憧,好似鬼影,又像某种不详的预言。 池修雨摘下头盔抱在手臂里,一步步向自习室里走去。 自习室里竟然还亮着灯,白炽灯的光从窗户里泄出来,他的心跳不受克制地加快几分。 姜离忧本来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解着题,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继续趴回桌子上。 第19章 池修雨本来正向他走去,走了两步,觉得自己这么着急的样子很奇怪,就停下脚步,站定片刻,在裤腿边擦了擦汗湿的掌心。 “卷子做完没?”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走过去一看,姜离忧根本没在写卷子,草稿本上画满了涂鸦,一个小人把另一个小人翻来覆去狂揍,被揍的小人旁边还标了一个箭头,特地写出池修雨的名字。 池修雨:“……幼不幼稚啊,你是小学生吗?” 姜离忧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池修雨毫无所觉,还拉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来,正要开口,姜离忧倏地站起来。 “是,你一点也不幼稚,行了吧?”他把卷子在手上揉成纸团,砸到池修雨身上,被凶完之后先是委屈,然后越想越生气。 息烬都没凶过他,池修雨凭什么啊? 怒气酝酿好几个小时,正值爆发当口,就差个送上门来的导火线。 “写写写,写个屁的卷子。我不写了,以后也不写了!要告诉老班就去说吧,狗崽子,少来烦我。” 他提着书包离开自习室,站在校门口,给王叔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但王叔的电话一直不通。姜离忧踢了一脚校门边的柱子,结果给他自己疼得不轻,眼泪花直冒。 池修雨在他身后追上来,拽了一把他手臂:“姜离忧,你闹什么脾气?!” “我闹脾气?是我在跟你闹吗?”姜离忧半点不是吃亏的性格,柳眉倒竖,咄咄逼人,“所以你丢下我去打篮球就很对?池修雨,你不想来就别强迫自己来,跟着我坐着相看两厌有意思吗?” “篮球场边站着的人那么多,你随便去挑一个,保准听得比我认真,还比我聪明,用不着你费心教。不如你就去跟老班说不想带我了,这样咱俩都解放,行吧?” 糟了,刚才踢那一脚真的太疼了,好像指甲盖给踢裂了。虽然是他自己发脾气踢柱子,但惹他发脾气的不还是池修雨吗?他这么疼都是池修雨害的。 池修雨总算知道为什么以前那些兄弟有了女朋友后三天两头愁眉苦脸,姜离忧发起脾气来,牙尖嘴利的刁蛮程度也不遑多让。 从前姜离忧是对所有人都骄纵,只对他和颜悦色。现在姜离忧是对所有人和颜悦色,只对他骄纵。 池修雨脸色沉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抽什么疯还要为他特地跑回来一次。 门卫室的保安听见声音探出头来,见是小情侣吵架,为避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又赶紧缩了回去。 “行,你说的。”池修雨戴好头盔,长腿迈上机车,拧动把手,头也不回地开车走掉。 说走就走?等着他来安慰的姜离忧心里的怒气再上一层楼。 委屈,生气,指甲盖疼,还很想老公。 他蹲在校门口,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起来。 池修雨在后视镜里瞥见他难过又委屈地蹲下去,恍了一下神。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车子又窜出去老远。 最终,他烦躁地烦躁地啧了声,刹停车。把机车随意停放在路边,抛着钥匙往回走。 他心想,姜离忧果然只是嘴硬,现在心里肯定很后悔对自己发了脾气。 走到近处,看见姜离忧恶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呜呜呜呜……池修雨,小王八蛋,别让我逮住你!我锤死你,混账狗崽子!呜呜呜呜,气死我了……” 池修雨:“……” 没等他走到近处,姜离忧很快站了起来。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就快下雨了,他不打算等王叔了,得趁着雨还没有落下来,赶紧回家。转身就走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池修雨。 黑云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乡间的小路阴恻恻的,颇有几分骇人。姜离忧问保安借了一只大功率的手电筒,照着前路回家。 泥土在潮气中氤氲出一股雨前特有的气息,群鸟低飞,空气里湿度很高,像一条冰冷的舌头在肌肤上缓缓舔舐,姜离忧暴露在外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姜离忧讨厌在下雨天外出,对狐狸来说,这意味着打湿皮毛。 不远处是一处村庄,稀稀拉拉坐落着几家农户。穿过这处村庄,还要再走一段山路,才能到姜离忧的别墅。 村庄的水泥地面十分破旧,杂货店也早早地关了门,电线杆上贴满了治疗不孕不育的小广告,发廊的霓虹招牌闪着艳俗的光。 姜离忧之前听班上同学提及过,这个村里的流氓小混混特别多,漂亮女孩子路过,在光天化日下都会被他们吹口哨占便宜。夜深人静的时候,千万不要独自一人路过村庄。 姜离忧并不放在心上,但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样“好”,几个流里流气打扮的青年尾随着他,在一条小巷子里将他堵住。 “艹,是个男的……” “男的怎么了?那张脸长得多漂亮,男的我也行。” “好细的腰,好长的腿,好白的皮肤,跟小美女似的,呵呵,弄起来肯定带劲儿。” 他们的污言秽语丝毫不避讳着姜离忧,在这个年代,这个地方,是没有针对男性被侵害的保护法的,所以这些流氓这样肆无忌惮,甚至因为对方是男性,可以做出更过分的举动而兴奋异常。 可惜被选中的猎物并没有如他们预想中的一样露出惊恐神色,甚至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盯着他们。 他歪脑袋的动作比起人类,更像是某种野生动物,棕色的瞳仁悄悄竖起,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诡谲。 姜离忧的背包带子滑落下来,他弯腰捡包,皮带勒着衬衫,勾出一截细韧腰身,身后的人趁机把他的衣服扯了出来,后腰的皮肤泛着莹白如玉的光,看得周围人双眼发红,呼吸蓦然粗重。 其中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上前一步,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就要将他揽住:“小同学,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面晃?走,跟哥哥回家,哥哥请你吃‘大香肠’。” □□的隐喻让在场众人都下流地哄笑起来。 一只冰冷的手横亘过来,挡住刀疤脸的手腕。池修雨出现在昏暗路灯下,脸色难看得吓人。 “你是什么人?”刀疤脸色厉内荏地喝问道,施加在他手腕上的力度如钢筋一般难以撼动。 池修雨将他手腕反手一折,对方立马杀猪似的痛叫出声。 积蓄许久的雨云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争先恐后地砸了下来,池修雨抬脚一踹,正中刀疤脸心口,对方像破袋子似的倒飞出去。 霓虹灯在漆黑的巷道中闪烁,是朦胧雨雾中唯一的亮色,池修雨称得上是气急败坏,音量都提高了两个分贝:“他来摸你你就让他摸,姜离忧,你他妈是傻逼吗?” 姜离忧真没想到,原来池修雨一直跟在他后面,他以为他早就走了。 姜离忧茫茫然地抬头看他,竖瞳在眨眼间变回温润无害的浅棕,尖锐的指甲也悄悄缩了回去。 “我还以为……你走掉了。” “这是重点吗?幸亏我没走,艹,服了,他凭什么摸你?”池修雨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自知失言,胸口起伏几下,咬牙忍下。 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 “这臭小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坏我好事!” “咱们人多,上,弄死他!” 池修雨冷冷地抬眸扫了一眼,眸子里似乎有熔浆般金色飞速闪过,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这样大的雨,姜离忧身上很快就被淋湿透了,他脱了自己的皮衣外套披在姜离忧身上,低声道:“老实点,别给我添麻烦。” 其实这几个小混混平时并非是这样莽撞的性格,他们欺软怕硬,换在平常,遇见池修雨这样的硬茬子,一般早就退了。 但是—— 那个人披着他男友的外套,抱着手臂站在路灯下,微仰着脸。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头发、脸颊。 绯红的眼尾倦倦低垂,纤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不辨喜怒的阴影。被淋透的衬衫紧贴在身,洇出极为美丽的玉色。肌肤雪白,而花苞一样的唇瓣却嫣红饱满。 太漂亮了。太美了。这世界上竟真有这样,足以叫人为他发狂的美人。 而要得到他,就必须解决眼前这个碍事的混蛋。 混子们打架从来不讲求君子之道,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冲了上去。 池修雨手掌撑在颈侧,扭了扭脖子,嘴角一抹冷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数量只是毫无意义的量词。第一个冲上来的小混混被他握住脖子,掌心猛击下巴,擦咔一声,一声清脆的骨裂脆响。 人体最坚硬的部位,膝盖、手肘、头骨。池修雨学的格斗不是以观赏为主,每一招最轻都是致残。他利索地解决掉剩下几人,低头看了看手指,一块倒茧被撕了下来,正在流血。 一群乌泱泱的倒地惨叫混混中,他就伤了一块倒茧,但看池修雨表情,似乎觉得伤的这块倒茧也很不应该。 雨越下越大了,阴冷潮湿的雨气似乎要淹没人的口鼻,汩汩雨水在小巷的地面上汇成小河,又通过井盖汇进下水道中。 “走吧。”池修雨皱着眉走过来,“我送你回去。” 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瞳孔流淌着熔浆一般的金色。 但姜离忧注意到了,神色怔然,朝他走近一步。 错位的路灯照亮他的身后,露出一张神态疯狂的脸来。 极端的美丽,会让人绝望,也让人发狂。姜离忧之前无意间泄露了一丝九尾狐的气息,像埋伏的毒针,正酝酿到了发酵的时刻。 得不到,不如毁掉。 刀疤脸捉着一把匕首,刺向他的身后,而姜离忧还毫无所觉地盯着池修雨的双眼看。 池修雨瞳孔微缩,大脑没来得及思考,直接一把将他拽进怀里,侧身护住。 刀刃入肉,温热的血涌出来,染红了狐狸的视网膜。 第20章 池修雨闷哼一声,身体倾倒,沉重的重量压在了姜离忧肩膀上。 姜离忧一手架住他,一手捂着他的伤口,神色不明地低下头。 血的温度比雨水的温度高很多,汩汩涌出,似乎把他冰冷的手指都烫得暖和了。 刀疤脸猛地抽出刀子,还要再刺,姜离忧倏然抬眸,眼中浓郁的血色爆发开来。 “滚!” 一声冷呵,恐怖的威压蔓延。刀疤脸惊恐地发现,自己刺下去的刀子定格在了半空,任由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无法再前进一分。 定格的不止是他,还有周围的雨。坠落到一半的雨停留在半空之中,雨珠表面光滑饱满,仿佛一个微缩的小世界,映射出五彩斑斓的霓虹。 嗒嗒、嗒嗒。 轻缓的脚步声向他接近,曾经无害的美人身后有一大团阴影,接近了才发现那是九条火红的狐尾,狂乱地摇曳着,显示着主人狂怒的心情。 在与他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刀疤脸看见了一滴在眼前放大的雨珠,雨珠越来越接近,雨珠中倒映着的世界也越来越清晰。 他脑袋一阵眩晕,似乎被吸进雨珠中,无限下坠,直到噗通一声掉进了泥地里。 他赶紧爬起来,发现四周都是他的小弟们,大家一起茫然地看着天空。 雨珠中的世界,无论什么都无比巨大。 他迷迷糊糊地走到一棵树边扶着,但大树却倒了下去,原来那只是匍贴在地面的一株杂草。 他后退几步,撞到了一个蓝色的圆柱上面,圆柱的顶端印着百事可乐的logo。 不远处一个黑漆漆的烟囱在着火,走过去一看,烟囱白身黄底,赫然是一截没有熄灭的香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无助又恐惧地聚在一起,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犹如一群虫豸。 “看,那是什么!” 忽然有人指着不远处高大的草丛大叫起来,一只眼睛藏在草丛的缝隙里,如捕食者狩猎般的眼神将他们紧紧盯住。 众人惊恐后退,那只眼睛的主人露出全貌,那是一只火红的狐狸,和普通狐狸不一样的是,它的尾巴有九条。 “欺负弱小会让你们获得快感吗?”狐眼微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口吐人言。 “现在,你们变成了弱小,要怎么办呢?” 狐狸一爪子拍下来,众人惊恐散去,其中刀疤脸散得稍慢,被拍在了爪子底下。 狐狸爪子再抬起来时,爪子底下沾着一滩黏糊糊、血淋淋的肉泥,浓稠地粘连着,稀拉拉滴落下来。 “真像蚂蚁一样。”它冷冷地盯了片刻,消失在原地。 至于次日清晨,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狗吃掉了一群长得像人的蚂蚁,那都是无人知晓的事了。 池修雨在失血导致的晕厥中费力地睁开了眼。 姜离忧呢?姜离忧……怎么样了? 身上暖烘烘的,没有了暴雨冲刷的湿冷。视线是模糊的,重叠的光影中,他柔弱的未婚妻背对着灯光,就像刚踩死什么虫子一般,无趣地甩了甩尾巴。 九条红色的狐尾。 他又在做梦吗?可是好像并未回到有着无垠冰原的世界。 他竭力地思考着什么,却在下一刻失去了意识。 回到暴雨停滞的世界,姜离忧加快脚步来到池修雨身边。 “池修雨?老公,息烬,烬儿?”姜离忧拍了拍他的脸,但池修雨毫无反应。 姜离忧有些失望,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池修雨变回了息烬。 但这是不可能的,灵魂碎片不完整的他,根本没法恢复记忆。 轻轻叹了口气,姜离忧把收集碎片的事暂时抛到脑后。 洁白的手指从少年紧实的肌肉滑到伤处,轻轻抚过,伤口消失无踪。 姜离忧在面前的虚空中轻轻一划,空间被撕开一道裂缝,裂缝那头是池修雨的卧室。他搀扶着池修雨走了进去。 池修雨的卧室和这个年纪的男生没有什么不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比较干净。应该是平时爱打游戏,电脑的设备很好,墙上贴着球星的海报,椅子上搭着银秋私立的三件套校服,衬衫马甲和领带。 姜离忧把他身上弄干,又给他换了睡衣,最后把人塞进被子里,还是有点不放心:“1028,他不会感冒吧?” 1028觉得姜离忧有时候像一只带幼崽的母狐狸,对魔龙有着过分旺盛的保护欲。 它无奈地叹了口气:“不会的,你不是用了时间回溯吗?他现在的身体时间是下午五点钟的时间,没受过伤也没淋过雨,怎么还会感冒呢?” “你说的也是。”姜离忧勉为其难地放下心来,他坐在池修雨床边,细白的手指拨开他的碎发。 睡熟的池修雨脸上有几分少年的稚雏,姜离忧盯了一会儿,情不自禁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他这个样子,让我息烬小时候,你知道吗?我捡到息烬的时候,他在极渊之海捕云鲸吃。小小的一条,特别特别可爱。” “化成人类,大概十一二岁。脸颊肉肉的,皮肤白白的,眼神冷冷的,看上去特别好吃的一条小龙。” 1028头一次听到有人用好吃形容自己对象。 姜离忧似乎陷入了甜蜜的回忆,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况且能吃掉云鲸的龙,怎么样也称不上“小龙”吧。但如果按年纪来算,比起九尾狐,那个时候的魔龙确实还很年幼。 1028隐隐听过一些传闻,姜离忧是父神创造世界后,所诞生的第一位神明。他是万神之长。就算是在神祇里,也是最受尊重和敬畏的存在。 姜离忧在他房间了逛了一圈,关好窗户,免得斜雨飘进。检查无有遗漏后,正打算离开,却听到楼下传来开锁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 他悄悄合上池修雨房间的门,透过二楼的护手往楼下看了一眼。 池父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 姜离忧眼眸诧异地睁大,那竟然是宁望。 他穿着一件连帽衫,帽檐正往下滴着水,浑身雨淋湿透了,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去厨房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 姜离忧看见他仰头喝水,雨水顺着滚动的喉结下坠。 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姜离忧很想拿一块干毛巾给他擦一擦,但是宁望自己却不在乎,往桌子上一坐,摆弄起手机来。 姜离忧的手机微微震动,收到一条短信。 “有点事先回家了,过段时间来再来找你玩。” 他那便宜老爸还在数落他。 “这么久不回来,你真是长本事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儿子,心里就半点没有这个家吗?” 池父抖落黑伞上的雨水,语气严厉。 宁望略显嘲讽地一勾嘴角,没搭理他,在手机上运指如飞地打字。 “今天下了好大的雨,哥哥有没有害怕?我想哥哥了。” 单看语气,谁能看出来这茶茶的话语是一只正面无表情和爸爸吵架的小狗发出的呢。 池父看不惯他这态度,又训斥几句,让他这几天学也别上了,呆在家里好好反省。 如果是一位真心关心儿子的爸爸,就会知道,宁望已经很久没去过学校了。 “爸。”在池父转身正要上楼的刹那,宁望慢吞吞喊了一声。 池父的背影倏然一震。 这么多年来,宁望没喊过他爸爸,这是头一遭。 池父语气都和缓了稍许:“怎么?” “池修雨和姜离忧关系不好吧?”宁望摘下帽子,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瞳仁在客厅的灯光下显得幽深。 池父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长子性格叛逆,最烦被别人管教着,指东偏往西,当初让他答应和姜家的联姻都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 幺儿又像只凶残的狼,平时少言寡语,但一旦盯上猎物就死不松口,说什么都要咬下一块肉来。 池父头上的白发,一大半是为这俩不省心的逆子愁出来的。见幺儿用这种语气提起他哥的未婚妻,那熟悉的语调让他宛如幻视白狼捕猎前的匍匐,不知怎的头皮微微发麻。 “反正池修雨也不喜欢他——不如把他让给我?”宁望语出惊人。 池父顿感一阵眩晕冲击太阳穴:“人又不是物件,哪能说让就让?小王八蛋,那是你嫂子!” 宁望收敛神色,显出一两分浮躁的阴沉。 “还没结婚也能算嫂子?”被拒绝后,他的语气显出不耐,但顾虑着目的,勉强压下,“我看您非让他和我哥凑一块儿才是乱点鸳鸯谱。” “爸。”宁望换了神色,湿淋淋的少年趴在桌上,颇为可怜地看着他,“我真挺喜欢姜离忧的。” “反正哥也不喜欢他,您把他让给我吧?求您了。” 池父抬手制止:“你少说这些,我不想听。” “池纾望,我不知道我对你的教育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个人但凡有点廉耻心,都说不出这话来。” 名门池家,百年望族,兄弟阋墙,弟夺兄妻。这种事放在普通人家都是一出丑闻,更别提像他们这样的人家。 池父表情失望,转身上楼,却听到身后传来少年带着威胁和嘲讽的一声嗤笑。 “现在顾忌着名声不好听——那以后小叔子搞嫂子,传出去不是更不好听?”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第21章 “你!”池父暴怒无比,巴掌高高扬起,眼见就要落下。就在这时,一道窈窕人影从楼梯徐徐走下来。 那是池修雨的母亲,池父的妻子。 父子俩没想到她也在,不约而同地停下争执,气愤陷入冷淡的僵持。 能生下池修雨这种颜值的儿子,池母当然也是一个大美人。五官明艳,曲线玲珑,肌肤像刚剥开的荔枝肉一般,白润泛光,腰如柳枝婀娜,唇如樱桃嫣红,年纪的增长不仅无损她的美丽,反倒更酝酿出成熟的风情。 因着婚姻的不幸,眉宇间常年缭绕着一股苍白的脆弱感,像一只濒临破碎的瓷瓶,有着勾人而病态的吸引力。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了一句。 池父挥了挥手:“妇道人家懂什么,你先去睡觉。” 池夫人却看了宁望一眼,提醒道:“小望,你的头发在滴水。”她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毛巾,“擦一下吧?” 此话一出,父子两人都神色古怪地看向她。 姜离忧:…… 姜离忧敲1028:“怎么了?我说得应该没问题吧?” 1028委婉道:“你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这不就是一句普通的关心吗?妈妈对儿子的。” “可是池夫人很讨厌宁望,平时根本不会这么亲昵地叫他。就算喊名字,也是连名带姓喊池纾望。” 所幸,宁望盯了他一会儿,还是把毛巾接过去了。姜离忧给他递毛巾的任务完成,怕多说多错,随便找了个借口上楼了。 不过他真的没想到,宁望会向池家提要求,让自己做他的未婚妻…… 这是不是代表,在宁望的心目中,自己的地位已经很不一般了? “1028,查询攻略进度。” 1028嘟嘟两声:“攻略进度超过百分之五十,进度条隐藏,查询失败。” 为什么攻略进度超过百分之五十进度条就要隐藏啊?这合理吗? 1028理直气壮地给出解释,之前有宿主因为攻略进度高,所以肆无忌惮地作死,最终导致任务失败的例子。隐藏进度条是为了让宿主沉下心来做攻略的措施。 姜离忧这时已经回到家中,宁望离开后,别墅里又黑又冷清,仿佛回到了息烬离开后的宫殿。姜离忧轻轻叹了口气。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走向浴室。动作神态都慵懒,脱掉的衣服如一条美人蛇蜕皮般堆叠在通往浴室的道路上,迤逦出满室活色生香的春色。 1028说:“不过当对两位角色的攻略进度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时,我们这边会有大礼包放送哦!” “什么大礼包?” “就是你玩儿得好,就可以得到跳跃时间线,直接来到大结局的奖励。” 听起来很不靠谱。 姜离忧泡了个热水澡,蒸发满身疲倦。困意来袭,他跪坐在床上,把宁望的衣服都收拢起来,堆成一个窝巢。 姜离忧那么高挑的个子,盘起来却是很小的一团,他把自己缩进衣服搭建的巢里,怀中抱着宁望抱过的可达鸭,埋在衣服上,闻着上面令人心安的气息,就这样慢慢睡着了。 …… 姜离忧环视四周,这里是某座别墅的二楼,面前有一条长长的木质旋梯。 他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感觉很陌生。看向自己扶着栏杆的手,那只手白皙稚嫩,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掌心却有厚厚的茧,像是干惯了农活的人。 这不是姜离忧的身体,也不是姜离忧的梦。他不可能有这样粗糙的掌心。 果然,下一秒1028的声音响起:“这里是原来‘姜离忧’的回忆。” 姜离忧对原主并不了解,也缺乏兴趣去了解,一手搭在扶手上,有点懒散,有点不解:“他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人虽已死,但执念未消。执念强得能让你都入梦,这多半是他此生最浓墨重彩的不甘了。”1028说道,“而且这里面有关于‘雾蓝塔’副本的关键线索,神祇阁下,请您还是看一看。” 姜离忧停下脚步:“噢噢这样,好的。” 他从‘姜离忧’的身体中退出,站在旁边。以第三人视角,‘姜离忧’真的算不上好看。比起迎面走来、光彩照人的荀念,简直像一只灰头土脸的乡下鹌鹑。 “哥哥。”荀念走到他身边,‘姜离忧’嗫喏地喊了一声。 荀念抬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表情狰狞:“臭表子,你也配喊我哥哥?” 荀念在人前素来是彬彬有礼,姜离忧还没见过他的这一面,挑起一边眉,直觉有好戏看了,顺手抓了一把瓜子来磕。 ‘姜离忧’无缘无故挨了一个巴掌,茫然地捂着脸,伴随着哽咽轻轻啜泣。 荀念薅住他的头发:“你是不是觉得你是这家的亲生少爷就很了不起啊?小贱人,看清楚状况,是谁更受宠啊?我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凭什么你一来就要抢走?!告诉我,为什么!!” 荀念一边薅他的头发,一边使劲扇他耳光。打得‘姜离忧’尖叫不已。不过两个小孩的位置在二楼,在客厅会话的大人并没有听见这见的吵闹。 姜离忧往楼下看了一眼,一对面目黝黑,相貌朴实的夫妇正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他们是来接自己的亲生孩子——也就是荀念,回家的。 被他们接走,意味着荀念要离开灯红酒绿的城市,离开万众瞩目的追捧,离开他漂亮的房间和昂贵的小提琴,在乡间没日没夜地劳作,就像之前的真少爷一样。 他受不了这种落差,心灵在怨恨中备受煎熬。 姜离忧正磕着瓜子看热闹,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走来,那是十三四岁的池修雨。他刚打完篮球,在二楼的卫生间洗完手,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低头看时间。 荀念也看见了,转瞬之间,一个大胆而疯狂的主意出现在脑海中。 能不能逃离暗无天日的下半辈子人生,成败在此一举。 他猛地抓住‘姜离忧’的手腕,推向自己胸口,脸上带着疯狂又狰狞的笑意,背对着木质旋梯,直直往后倒下。 鲜红的血浸染了地板,父母的尖叫声随之响起。荀念被送往医院,虽然得到及时的救治,但摔下楼梯时伤到了尾椎骨,下半辈子都失去了站立的可能。 场景一转,姜离忧抓着瓜子被瞬移到了梦境中的医院。空气中有刺鼻的消毒水味,连前台盆栽里的绿植纹路都很清晰。 如果这个梦境源自‘姜离忧’当时的记忆,那么他当时一定是记忆十分深刻,才能让整个梦境如此清楚地具现化。 “姜离忧,你为什么推念念!”姜母崩溃着哭叫出声,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现在一辈子都不能走路了!你满意了吧!” ‘姜离忧’在农村过得不好,养父母把他当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劳作力,动辄打骂。被认领回来之后,‘姜离忧’非常喜欢温柔又漂亮的亲生母亲,一举一动都在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但他不知道,他所有的讨好都拙劣得可笑,没有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恶毒的孩子,我宁愿从来没有你!”姜母扑进丈夫怀里,捂脸大哭。 ‘姜离忧’的表情茫然,像一个把真心傻乎乎捧上去却被狠狠碾碎的孩子。原来心痛是会这么痛,比荀念抓他头发扇他耳光还痛。 他茫然着流出泪来:“我没有,我没有,是他自己倒下去的……” 但他笨嘴拙舌,根本没有人相信他的话。荀念那么优秀,那么善良,怎么可能撒谎呢?一定是姜离忧推他的,这是事实,没得跑。 姜父姜母都对他不喜至极,而养父母脸上带着卑微讨好的神色,对这对豪门夫妇说道:“要不我们还是把姜离忧带回去吧?你们知道的,坏孩子就该好好管教。” 姜离忧是现成的劳动力,而荀念细皮嫩肉,一看就不能做农活,这对乡下夫妇还怪嫌弃他的。 知道姜离忧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后,更符合他们的心意,这下就更可以肆无忌惮地压榨了。谁会在乎一头吃得少还出力多的好用畜生呢?随便打骂也不心疼。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呜呜呜呜,你们明明是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姜离忧’捂着脸,眼泪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从指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出。他哭得真的很伤心,连原本铁石心肠的姜家夫妇都有所动摇。 “池修雨,你说。我们信你的。”最终,这对夫妇转向唯一在现场见识过两人争执的池修雨寻求答案。 荀念戏做得充足,再加上自诩和池修雨青梅竹马的交情,对方肯定会向着他说话。半点不慌张,甚至自信满满地问道:“修雨,你看见的吧?是他推的我。” 池修雨从游戏里抬头,神色淡淡。 “我没看见。” 他看了一眼啜泣的‘姜离忧’,思考片刻,又回道:“不过,我觉得他胆子很小。” 言下之意,干不出这种能推别人下楼的事。 荀念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姜离忧’也停止了啜泣,愣愣地看着他。 姜离忧磕瓜子的手一顿,忽然诡异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原主会那么喜欢池修雨了。 在这种人人指责的绝境里,一个面无表情,客观陈述事实的旁观者,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你从地狱带回天堂。 宛如无垠黑暗里,照亮人生的那束光。 第22章 秋季晚会即将临近,周六下午的小教堂并不如往常冷清。 姜离忧坐在角落,双腿交叠,懒洋洋地撑着脑袋。 现在这个时间本来该是他的午觉时间,但却被林念南拉来了现场排练。秋季晚会临近,他们少说也排练了几十次,但姜离忧一次都没来过,难免惹出些社员们的非议。 他看了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头一点一点,不小心靠在身边男生的肩膀上睡着了。 一阵喧哗从不远处传来。 “不好意思。”姜离忧被远处的响动吵醒,坐直身子,才发现自己睡得流口水,对身边男生低声道歉。 “您睡得开心就行。小人贡献区区肩膀,又何足挂齿呢?”男生语气淡然地嘲讽道。 “哦,是你啊闵洛。”姜离忧打了个哈欠,顺手薅了把便宜表弟的头发,“你怎么在这里?” 闵洛是学生会长,又兼任校戏剧社的社长,事情很多,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 姜离忧感受到几道不善的视线投来,原是荀念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正和小提琴的社员们有说有笑地聊天。 小提琴社本来就有两拨人,一拨是荀念派系,一拨是不喜欢荀念的人。两拨人平时就互相明嘲暗讽,姜离忧顶替荀念上小提琴独奏后,这种矛盾更达到了顶峰。 荀念推着轮椅来到姜离忧面前,他素来一副弱不禁风的假面,谁见了心头都要生出三分怜惜。 “小忧,听说你最近没有来社团的排练?这可不行哦,这次的独奏是很重要的。”他目光柔和,一副真心关切对方的模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如果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别让爸妈担心。”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被姜离忧害成这样,还这么关心他。要是我被人家推下楼,一辈子残疾,我都恨不得杀了他。” “呵呵,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蛇蝎心肠。” “荀念人真好。” “确实是不舒服。”姜离忧慢吞吞地说,“看见你就有点反胃。” 荀念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身后有人不满:“姜离忧,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没见过你这种白眼狼!” 姜离忧下巴微抬,嘲笑:“那你报警吧。” 那人一噎,这时,又有一人跳出来道:“姜离忧,你别太嚣张了!归根到底,你只是个替补的,等晚会一结束,能不能留在社团还另说呢。” “那能留就是能留,不能留就是不能留呗。至少秋季晚会上表演独奏的是我,至于有些人能不能去,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姜离忧撇了下嘴。 “姜离忧,你欺人太甚!”对方涨红了脸。 姜离忧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他伶牙俐齿的程度,让本来皱紧了眉想为他说话的闵洛直接傻眼。 姜离忧饱览三千世界肥皂大戏,见过的撕逼场面数不胜数,这群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岁的小毛头就想跟他吵,实在是太嫩太天真。 他平时总是一副懒洋洋的咸鱼样,很少有人见他咄咄逼人的模样,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即便是盛气凌人的姿态也非常漂亮。 姜离忧离开座位,站起来,手掌撑在颈侧,缓慢地扭了下脖子,迈开长腿向这边走来。 众人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姜离忧的手搭在了荀念轮椅的扶手上,居高临下的背光角度,使得他的瞳仁像某种野兽似的发着叫人胆寒的光。 他压低声音,毒蛇吐信般冰冷而黏腻的威胁:“放心,不属于你的东西,我都会一步步夺走。” 荀念手脚发冷,如坠冰窟。 / 在繁忙的学习生活中,银秋私立为了保证学生们的身心健康,硬是排得满满当当的主课中挤出三节用来调节心灵的艺术课。 周一音乐,周三美术,周五雕塑。 现在正在上的,正是周三的美术课。 这节课是素描课,老师让大家自行选择一位同学进行互绘,姜离忧和杜星星对坐着,对方朝他努了下嘴,示意他看旁边。 叮咚,手机上收到杜星星的消息:“池修雨在看你。” 姜离忧不用看旁边也能感受到那道专注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池修雨心里在想什么,那天雨夜的记忆他已经抹除,但对方明明已经骑车出门,最后却在自己的卧室醒来,他肯定很困惑。 没过多久,池修雨提着画板走过来,坐在了姜离忧对面。 “我要跟你互绘。”他语气很淡,但不容置疑。 “喂!你搞没搞错啊,这里有人诶!”他的背影把姜离忧直接挡住了,杜星星不满地叫了起来。 几个篮球社的男生嘻嘻哈哈地走过来,一左一右把杜星星架走:“得了,人家夫妻交流感情,你凑什么热闹。走,跟我们去边上玩去。” 姜离忧倒是没说什么,盯了他一眼,认真地在画板上开始作画。就他那个试卷上画简笔画火柴人的水平,池修雨并不抱什么期望。 池修雨漫不经心地削着铅笔,在想怎么开头。 “上周五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吵了一架?”最后,他选择了最简单的单刀直入。 姜离忧就知道他要问这个,早已想好敷衍的说辞,淡淡道:“我们吵架次数还少吗?我忘了。” 池修雨记得自己骑着机车在道路上飞驰,田野两边是青黄不接的麦苗,他在校门口和姜离忧吵了一架,然后呢?然后的记忆是一片模糊。 他觉得自己正在触碰一条线,一条抽丝剥茧,触碰到了世界本真的线。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吵完架你就直接回家了。 池修雨却觉得直接回家不是以他的性格会做出的选择。 狂雨之夜后,他反复被同一个梦境困扰。梦里有气焰嚣张的小混混,有锋利的刀子,有充盈胸口的怒气,有九尾的狐狸。甚至刀刃刺入身体的触感都如此鲜明。 他检查过被刺中的地方,光洁如初,似乎确实证明着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可一些细节却透露出异常。比如家里的管家说没人来过他房间,但他打开的窗户却被关得很牢,再比如池修雨的嗅觉十分灵敏,他在清晨的空气中捕捉到一股独一无二的,甜橘和苦艾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如果吵完架之后就直接分别,为什么他还会在卧室里闻到姜离忧身上的气息?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姜离忧垂着眼眸画画,金色的阳光把他纤长笔直的睫羽都照得纤毫毕现,他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毛衣,显得很温柔居家。 池修雨原本只打算随便画两笔,但不知怎的就认了真。没人知道他的绘画课其实是由国际名师教导,只是平时不爱张扬而已,实则获奖无数,功底深厚。 他穿这件衣服挺好看的。池修雨漫无边际地心想道,结婚以后,在家里也让他这么穿。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他蓦然回过神来,脸色铁青。 他居然在认真考虑和姜离忧结婚的事?! 池修雨知道自己以后会结婚,但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像今天这样,本能般地在脑海里设想和某个人步入婚姻的殿堂。这也太奇怪了。 姜离忧看见他画着画着就停笔了,怔然地盯了自己一眼,神色古怪,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还是忍回去了。 关于那个雨夜的一切,他没有证据,只是凭借直觉知道这一切都不对劲。 但他无论从哪个角度试探,问题总能被姜离忧不动声色地抛回来。池修雨有点烦躁,可惜他平时不太爱上网,如果他经常冲浪,就应该知道对姜离忧这类人有一种专属称呼——顶级敷衍大师,糊弄学十级学者。 “算了。”他烦躁起身,翘课打篮球去了。 互绘的作品下都写有对方的姓名。美术课作业交上去后,没多久,姜离忧收到了池修雨那副画。 他画得确实很好,细节观察得也很仔细,还特地点上了他的泪痣。姜离忧非常喜欢,甚至打算让1028帮他收起来,带回中庭岛上。 下午五点,难得的晴天再次乌云密布,天空下起绵密的雨来。 怎么又下雨了?姜离忧恹恹地趴在桌上,他讨厌下雨。 池修雨去器材室换了衣服,回教室拿书,发现教室里只剩下姜离忧一个人了。 “怎么还没走?”他顿了顿,“你想补数学?” 姜离忧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我没带伞,等王叔来接我。” 池修雨:“这样。” 雨下大之后,光线暗了下来,又冷又黑,只有孤寂的白炽灯照亮着。姜离忧不喜欢在这样的氛围里一个人呆着,本来想叫池修雨留下来陪他,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对方拿了把钥匙又离开了教室。 无语,狗崽子,一点情商也没有。好在姜离忧也习惯了他的做派,并未emo太久,正打算再给王叔打一个电话时,忽然窗户被笃笃敲响,一张他意想不到的面容出现在窗外。 “宁望?”姜离忧惊喜地推开窗户,“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的眼眸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幽深,他穿着白色连帽衫,帽檐正往下滴水,像一条湿漉漉的小狗。 两人对视的瞬间,宁望绽开一个笑容:“想你了。要跟我走吗?” 第23章 姜离忧想也没想地点头答应:“好啊。” 姜离忧出教室门的时候, 被他拽住手腕,骤然加速。 两人来到楼下,天色昏暗, 宁望看了眼滂沱大雨:“我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会下雨, 我没带伞。” 姜离忧:“那怎么办?” 姜离忧有点抗拒, 想收回手腕,一收没收动, 宁望骨节分明的大手把他洁白如玉的腕子拽得死死的。 “我不想淋雨。”他撇了撇嘴。 话应刚落, 一件衣服兜头把他罩住, 干燥又暖烘烘的,带着少年特有的气息。 姜离忧拨开衣服, 看见宁望背对着他蹲下来:“上来。” 姜离忧有点诧异:“你要背我吗?” 少年的声音嘶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和令人心安的沉着:“上来,不会让你淋雨的。” 姜离忧披着他的衣服,慢吞吞地趴上去, 蓦然小小惊呼一声。 宁望起身太快,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脖子,差点就要失去平衡。 他哎呀一声, 气呼呼:“你能不能小心点,我差点摔了。” 宁望扶住他的大腿, 颠了一下,低声问:“你腿怎么这么肉?” 姜离忧个子高挑但骨架纤细,尽管堆了不少肉,但一双长腿看起来仍旧笔直又纤长。看上去是骨感的,但真正的触感又很柔软。 肉乎乎的大腿夹住宁望劲瘦的腰肢,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 少年眼眸微暗。 姜离忧嘶了一声:“宁望, 你要死啊?”原来是宁望手上力道过重,掐得他大腿疼丝丝的。 宁望嘀咕了一句:“没事,肉一点我也喜欢。” 下一瞬,少年背着他冲进滂沱大雨中。少年的背肌宽阔又结实,趴在他身上有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头上罩着的衣服被吹开,雨滴跟黄豆似的噼里啪啦砸了一头一脸,姜离忧在暴雨中凌乱,想掐死宁望的心都有。 “宁望!!”姜离忧想从他背上跳下来,但宁望把他揽得死紧,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胸腔里震动出来。 姜离忧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过,心下微微一动,忽然觉得淋一场雨也不算什么了。 / 两人都没发现,教学楼里站立着一道挺拔静默的身影。 池修雨看着冲入雨中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手中从器材室带回来的伞,手背在收力下挣出一根青筋。 判断姜离忧的情绪不能光看表情,要看眼睛。他被宁望背着,虽然面上蹙眉,但目光分明是开心的。 池修雨笑容泛冷,他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宁望关系那么好了。 转身回到教室,随便收了两本书进背包,正打算回家,桌子上一张美术纸飘了下来。 这是姜离忧画的他。 池修雨微微一怔。 姜离忧画工很好,线条飘逸,笔画灵动。池修雨看了又看,脸上浮现了困惑的表情。 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却是叫人震撼的神韵,吞天蚀日,狂气滔天,一双耀金色的眼眸更是跃然纸上。 ——盘踞在画面上的,分明是一条黑色的巨龙。 / 宁望没让他淋雨多久,也并没有像姜离忧预想的那样带他回家,而是来到了一栋红色的小洋房前。 他淌着雨水步入洋房屋檐下,在干燥的地方把姜离忧放下来。姜离忧左右打量两眼,好奇道:“这是哪里?” 一个服务人员打扮的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将两人迎进一间温暖而亮堂的房间,房间布置得很典雅,窗前摆放着赏心悦目的绿植盆栽,而屏风上则挂着浴巾和干燥衣物,梳妆台前有吹风机和镜子,这个房间似乎是专为更衣所用。 姜离忧越发好奇这是个什么地方了,但宁望只是让他先换衣服。 姜离忧把他的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正要解开衬衫纽扣,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抬头,果然见宁望坐在一把雕花扶手的复古金属红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姜离忧好笑道:“你打算就这么盯着我吗?” 宁望拿了旁边玻璃圆桌上的一份报纸,低头淡淡地阅览起来:“你有什么好看的?” 看似淡然,不过是为了引起对方注意的小手段罢了。小狗的手段哥哥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提醒他报纸拿反了。 姜离忧眸光微转,心思一动,手上脱衣服的动作却是慢了下来。 宁望听见不远处簌簌响动,像一条美人蛇褪皮那样轻柔的摩挲声让人情不自禁浮想联翩。 身下某种不便的反应微微抬头,宁望咳嗽一声,翘起二郎腿掩饰,希望一会儿姜离忧出来不要发现异常。 “唉呀。”姜离忧叫了一声,“这衣服的带子好像缠在一起了,宁望,你过来帮帮我。” 宁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报纸拿反了,他若有所思地把报纸摆正,叠好,放在一旁的小圆桌上,这才低着头走过去。 余光不小心瞥见旁边玻璃格窗上的倒影,湿漉漉的衣物堆在脚边,隆起了一堆柔软的小山包,一双笔直莹白的小腿站立在小山堆里,因为寒冷微微瑟缩。 左脚勾起,藕粉色的指甲蹭着右边的小腿肚,雪白的脚背上浅青色的血管蔓延,脚踝细巧,泛着浅红。连一双腿也美得惊人。 姜离忧的腿……宁望回想了一下颠在手里肉乎绵软的触感。 ……好想舔姜离忧的腿。 姜离忧脱下湿衣服后,换上一件洁白浴袍,勾勒出身体曲线。浴袍带子系在腰侧,凌乱地缠在了一起。宁望低头拨弄了几下。 他脑袋有点昏沉,手指上的动作也没有章法,随意勾了两下,结果系带越收越紧,直至勒出纤细腰肢的弧度。 “……” 姜离忧用手指掐住宁望的两腮,幽幽叹气一声,“你想勒死我?” 宁望慢吞吞地解着,没说话。姜离忧两只手落在少年宽阔的肩膀上,轻笑一声:“下次还是把报纸拿正再说,小、朋、友。” “小朋友”三个字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充满了温婉知性的年长者对年下戏谑又调侃的味道。 从宁望的角度看下去,能看见他浴袍敞开的领口,风光无限大好。 宁望一本正经:“不小。”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上力度不小心失控,系成死结的腰带在他手上轻而易举地断成两截。 姜离忧的浴袍眼见就要彻底滑落,他却没有去抓它,只是忽然向前一步,和宁望紧紧相拥。 他的手臂绕过少年的肩膀,抱住了他结实的后背。 “宁望,你觉得我漂亮吗?”他把脸颊轻柔地靠在宁望的肩膀上,轻声问。 浴袍从圆润的肩头滑落到手臂上,被手弯勾住。 毫无疑问,姜离忧是个把控气氛的高手。就像现在,宁望感觉自己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正在崩裂边缘。 炽热的大手揽住姜离忧的腰,力道收紧,掌心的茧隔着一层浴袍的布料摩挲着姜离忧腰上的肌肤。 宁望曾经以为自己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但遇见姜离忧后他不再这么想了。当然,在面对别的事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意志力强大的人,但像现在这种时刻是他的例外。 “……当然了。”少年低下头,埋首在他发间,深深嗅闻着那掺杂着苦艾的令人着迷的甜香,声音沉沉,宛如叹息,“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嫂子。” 嫂子? 姜离忧抱住他的手臂轻抖了一下,脸上泛起羞耻的晕红,雪白的牙齿咬住了肉嘟嘟的红唇,完全没想到宁望会用这个称呼叫他。 虽然池修雨和宁望本质上都是息烬的一部分,但他还是有股强烈的背德感。 抓住少年后背衣服的手指情不自禁抠紧,他羞恼地磨了磨后槽牙:“小混蛋,不准这样叫我。” “嗯?”宁望目光微沉,手掌轻抚他光滑的肩头,“不准叫你嫂子吗?可你本来就是我嫂子。” 圆润的肩头在他手下轻轻颤抖,姜离忧银牙紧咬,泛红的眼尾被逼出了细碎的泪珠。 他想挣开宁望,对方却收紧了放在他腰肢上的手臂,揽得更紧。 少年炽热的吐息喷洒在他耳边:“不想当我嫂子,那就做我的妻子……” “妻子”两个字,他尾音咬得极轻,稍不注意就会融化在升温的空气里。 姜离忧眼尾噙泪,茫茫然抬头。 笃、笃,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服务员温文有礼地询问他们是否换好衣服,电影即将开始了。 原来这栋小洋房是一处私人电影会所,姜离忧十分怀疑,按照这个房间的格调,里面放映的真的会是什么正经电影吗? “你刚才说,让我当你的什么?”姜离忧拭掉眼泪,疑惑地追问道。 恰到好处的氛围被打断,再说下去未必合适。况且他现在不能确定,姜离忧的心是否仍旧在池修雨身上。 狼是优秀的猎手,他们知道过早地暴露野心是会把猎物吓走的。 因此,宁望放开了他,淡淡道:“没什么。” 不待姜离忧追问,他拿起浴袍去换下了湿衣。 湿掉的衣服被专门的人员拿去烘干,接着换好衣服的两人由专人领去点映室。 去点映室的路很黑,走廊两边的灯光昏黄,只起氛围感的照明作用。 姜离忧被地毯绊了一下,扑到宁望的背上。少年背肌流畅坚硬,姜离忧撞了一下,反倒把自己额头撞得疼了。 “哥哥,小心。”宁望叮嘱一句,干燥宽大的手掌反手将姜离忧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手给我,我牵着你走。” 第24章 点映室装修得像一间客厅, 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是松软的触感。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橙汁和圣女果这类消遣的零食。沙发虽然很高档,但坐一个人太宽, 坐两个人又有点窄。 姜离忧没有拘谨的情绪, 往橙汁里插了一根吸管抱着喝,在宁望坐下来的时候, 顺势就靠在了他身上。 他看电影的时候喜欢抱着双腿, 下巴放在膝盖上,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似的蜷起来。 接引员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 关上了灯,漆黑的银幕上浮现一个warning标志, 伴随摇晃的视角,电影开始。 姜离忧咬着吸管, 随口问道:“这电影是讲什么的?” “关于世界末日的。”宁望也没看过,手机搜索瞄了两眼, 简短地概括出来。 1028提醒道:“这就是你下一个任务的世界。” 姜离忧:? 1028:“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世界观完整的平行世界,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可能也不过是平行宇宙的一本故事书罢了。” 姜离忧姿态摆正,决定好好看看这部电影。 电影拍得很好, 出自名导手笔。一开头就是晃动的镜头和熊熊燃烧的火光, 伴随着尖叫, 一片生灵涂炭的画面。 与传统的丧尸类末日不同,这部电影里的末日源自一场天外陨石雨, 陨石雨中携带了异形的卵。异形是位于食物链前段的顶级掠食者, 在接触到宜居的地球环境后, 迅速繁衍生长, 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摧毁了现代文明, 人类东躲西藏,依靠军事力量苟延残喘。 然而陨石雨带来的不仅是危险,伴随着一场迷雾,人类开始进化。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进化者的出现。他们就像神话传说里的英雄一样,拥有着呼风唤雨的伟力。 很快,在几位强大进化者的带领下,人类基地建设了起来。 看着看着姜离忧还发现,这是一部可歌可泣、缠绵悱恻的男男爱情故事。 主人公在走投无路下,被南区最大的人类幸存者基地所救,和年轻俊美的基地首领因缘相识。然而他身边有个堪称绿茶化身的同伴却一直勾引首领,妄图破坏两人的感情。 绿茶是首领的前任,两人在学生时代有过一段孽缘。但绿茶家世很好,看不上当时还是个穷小子的首领,为了攀高枝利索地结束了这一段关系。 末日来临后,阶级颠倒,原本高傲犹如带刺玫瑰的绿茶,为了活命,拼命地讨好被自己抛弃的前男友。 他穿着仅仅能遮住大腿根的红裙,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潜入首领的房间,躺在床上撩开裙摆,露出雪白修长的大腿。 穿领口很低的衣服,在吃蛋糕时故意把奶油掉进胸口的衣服里,抓着男人的手伸进去帮他“拿奶油”。 但小鹿般纯洁的主人公依旧凭借自己的善良和主角光环,打败了绿茶,成为人类基地至高无上的第一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部设定在末日背景上的r18小簧电影,其中最主要的少儿不宜场面,都发生在首领和绿茶之间。 剧情进行到首领把绿茶贯进柔软床褥里的一幕,预见到接下来的场面,姜离忧颇为不自在地咳嗽两声。 他原本是靠在宁望身上,现在却情不自禁地坐直了。导演对氛围感的把控很足,拍出来的船戏简直两个演员真刀实枪干了起来。 姜离忧低头喝果汁,时不时余光瞥一眼,又迅速转移视线。虽然他身经百战,不至于为此感到羞臊,但做到坦然自若还是有点难度。 宁望为什么要带他来看这种电影? 不知不觉,果汁都被他喝完一大半,而宁望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发现什么似的,用一种姜离忧不明所以的兴奋语气道:“哥哥,那个演员有一颗跟你一样的痣。” 姜离忧本来不打算看,架不住宁望一直催他,于是抬起目光略略一瞥。 宁望说跟他一样的那颗痣,生在演员的眼尾部位,小小的、红色的一颗,点缀在泛红眼尾,在巅峰时刻,露出濒临破碎的极致欢愉。 听说这部电影的这两个演员,在拍戏结束后真的在一起了。在绿瓣观影上,最高赞的影评是这样一天条:“绿茶这演员选太好了,再坏都恨不起来,换我我也念念不忘,哥哥来钓我斯哈斯哈。” 人类的本质是颜狗。 不仅那颗痣像,甚至连演员本人长得也和姜离忧有点相似。似乎猜到了姜离忧在想什么,宁望压低声音凑过来,小小声地说:“哥哥,他没有你好看。” 姜离忧白玉般的耳尖被他的吐息染红,抬起水雾朦胧的漂亮桃花眼,瞪了他一眼。 太坏了这小子。 这场戏好漫长,居然还没有结束。 演员的腰真的很细,穿着明艳的吊带修身红裙,腰的位置空空荡荡。而演首领的演员则身材高大,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他雪白的大腿。 宁望安静了一会儿,问姜离忧:“哥哥,我可以试一下吗?我觉得我也可以。” 握住大腿吗? 姜离忧迟疑片刻,宁望就用那种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就试一下,好不好?嫂子,求你了。” 姜离忧对他这种眼神没有拒绝的能力,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在他那个称呼又要出来之前半羞半恼地威胁:“好了,给你试……但不准再那样叫我!” 宁望乖乖点头,还讨好地舔了一下他的掌心。 真的跟小狗狗一样。 姜离忧收回手来,在浴袍上擦干净他的口水:“我手心都是汗。” 宁望嘴又甜又擅长哄人:“没有啊,哥哥是甜的。” 姜离忧发现了,宁望真的很喜欢他的腿。先是把纤细的足踝握在手心,修长手指丈量他的脚,嘀咕道:“哥哥的脚比我小好多。” 脚的码数和身高一般是相匹配的,宁望187的身高,好意思来和他比。 他的手能圈出姜离忧的脚踝,还留出一圈空余,随着手掌上移,空余渐渐缩小,握住小腿肚则是刚好。 宁望像小狗叼娃娃一样,急躁又小心万分地把他抱到了怀里。 姜离忧绵坐在他坚硬的大腿上,宁望怀里的人,浑身上下都是软乎乎的。 宁望低头丈量着,姜离忧毕竟是个子高挑的男性,一只手想完全握住大腿,有些困难,但却也握得差不多了。 滑腻的,柔软的。 他手指收紧时,姜离忧嘶声痛呼。 感觉手指陷进了棉花里,从指缝里被挤出来。 宁望及时收手,但已经留下了印记。 “你把我弄疼了。”姜离忧低声说。 “对不起,都怪我下手太重。”宁望认错很快,黑暗中,少年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是一个吞咽的动作,嗓音则是嘶透了的喑哑。 “哥哥。”宁望把他抱在怀里,“哪里弄疼了?我帮你看看。” 姜离忧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小狗心爱的骨头棒。 见过小狗吃骨头吗?先慢条斯理、细致入微地用舌头扫一遍,尝尝肉味儿。接着用虎牙轻磨,时不时咬一下,再舔一下,再进一步,还会叼在嘴里轻嘬。 恍恍惚惚,姜离忧觉得自己似乎一开始就掉进了小狗的圈套。 穿好烘干的衣服,宁望把他送回家中。两人在门口分别,姜离忧正在考虑要不要邀请他进来坐一坐,宁望率先说道:“太晚了,我先回去了。哥哥好好休息,今天肯定累坏了。” 他模样乖巧,万分体贴,姜离忧一股恨得牙痒痒的气都没出撒。 这么累到底是谁的错啊? “晚上注意安全,记得锁门。”宁望挥了挥手,“以前都有我帮你检查,现在你一个人,多注意一点。” 姜离忧点了点头,转身回家。他关门的时候,宁望站在门口。姜离忧回到家中,脱下鞋子和外套,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步上二楼卧室洗澡。 热水的冲刷缓解了今日淋雨的疲乏,姜离忧洗了很久的澡,热气蒸腾得眼尾鼻尖都泛红,洗完澡出来,他点了一支香氛,令人精神放松的气息弥漫。 他鬼使神差撩开窗帘往下看了一眼,却发现宁望依旧站在那里。 路灯照在他挺括的身形上,灯下飞蛾盘旋,无缘无故多出几分孤寂。 察觉到姜离忧的目光,宁望抬头与他对视,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看起来像隐藏着什么不愿轻易显露的情绪,不像看起来那样无虑。 宁望指了指手机,下一秒,姜离忧的电话响起,接通电话后,少年沉沉的呼吸透过咫尺距离传入耳膜。 “哥哥,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他低声轻笑,“你看上去想要哭了。” 姜离忧挂断电话。宁望以为他生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机揣进裤兜,正打算离开,别墅的门在身后打开,姜离忧跑了出来。 晚风盈满衣袍,像一只展翅越过森林的白鸟。 姜离忧抱住他,宁望正诧异时,香甜微丰的红唇贴了上来,落在了他的唇上。 第25章 一个湿润柔软的吻。 宁望瞳仁微微收缩。 但姜离忧吻在他唇后, 就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比起亲吻,更像一个单纯的相贴,纯洁得不得了。 贴了一会儿, 姜离忧撤回来, 不知怎的有几分羞赧,后退半步低声道:“你路上小心一点……” 路灯的光晕落在少年眼中, 像燃烧着炽热的火光。 宁望没给他后退的机会, 双手揽住他的腰收紧,姜离忧被他往前一带, 与他紧紧相贴。 下一秒,姜离忧的下颚被捏住抬起, 少年撬开他的唇齿,急躁地探了进来。 宁望初次接吻, 亲得毫无章法,呼吸炽热浓烈, 追逐着姜离忧的舌尖急躁热情地吮搅, 攫取他口中甜蜜的津液。姜离忧被亲得喘不上气, 宁望退出稍许,咬了咬他肉嘟嘟的绵软下唇, 还没等哥哥缓过气来, 又急躁地亲了上去。 反复再三, 姜离忧被逼出眼泪,他晕乎乎地缺氧, 差点要站不稳了。宁望放在他腰后的手却越收越用力, 他就像柔弱无骨的菟丝子, 离不开男人的支撑。 等到宁望终于放开他时, 姜离忧被亲得眼尾泛泪, 嘴唇像涂了樱桃汁一样嫣红,洁白的贝齿间有着黏连的丝。 姜离忧得出沉痛的教训:不要随便乱亲人,尤其是欲求不满的小狗。 宁望还要倒打一耙:“为什么亲我?” 姜离忧:“……” 小狗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低声道:“亲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他羞嗒嗒的,“我也是第一次和别人接吻,我不太懂,哥哥,是不是亲了嘴就要结婚啊?” 连姜离忧都想给他比一个大拇指,赞叹好守男德。 他挥手驱赶:“去,去去。” 他刚洗完澡就冲出来,身上的热气被夜晚的冷风吹干,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当然,更大一部分是羞赧的情绪在,转身快步回到屋内。 “哥哥。”宁望在身后叫他。 姜离忧站在门口,迟疑回头。 宁望一手插在兜里,略略颔首:“明天见。” 明天见。 / 没过多久,就到了中秋小长假,姜离忧除了和宁望出去约会,陪杜星星去品牌店购物外,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 在1028的提醒下,他把那天的末日电影原著小说拿来看完了。狗血古早的误会情节看得姜离忧心梗,一想到书中厚颜无耻,被打脸多次依旧凭借超厚的脸皮坚持作死,以此推动主角攻受感情线发展的炮灰绿茶就是他要扮演的角色,姜离忧就更心梗了。 时间在无声中飞逝,离秋季晚会越来越近。 又是一个周一,姜离忧刚来到学校,把书包放下,就见杜星星花容失色地朝他飞奔而来。 “小忧救我,有人要挟我要弄死我!” 姜离忧微微一怔,安慰他慢慢说:“你别急,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在杜星星断断续续的叙述下,这件事被拼出了全貌。 杜星星是一个gay,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有一些小众的交友软件,摇一摇能匹配到附近的同好。前段时间杜星星无事一摇,竟然匹配到一个人,对方的简介是1,定位就在银秋私立。 在僧多粥少的C市,匹配到一个1简直是走马路上捡到一千块钱的概率,更别说还是在他们直男充斥的学校! 杜星星当即心动,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加了对方vx,聊着聊着感觉异常投缘,互相交换了自拍,对方居然是一个颜值很高的大帅哥! 姜离忧哑然失笑,这不就是典型的仙人跳吗? 杜星星黯然流泪:“是我错了,我单知道帅1难得,同校的帅1更难得,却没考虑过这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在引诱着杜星星发了隐/私照片后,对方立马嘴脸一变,要求杜星星给他转一万块钱,要不然就把他的私密照发在学校官方论坛上。作为全国知名度很高的中学,银秋私立的论坛采取开放注册制,有分享干货的,有生活求助的,有炫技游戏贴,相当于一个小型贴吧,流量非常大。 私/密照一旦被放上去,那就是持续到人生尽头的社会性死亡。 “一开始我想着破财消灾,给他转了。但他最近胃口越来越大,我的小金库要撑不住了。”杜星星泪眼汪汪,语气坚决,“骗我感情,可以。骗我钱,不行!” 姜离忧:“为什么不报警?” 杜星星拒绝道:“那我爸妈肯定会知道,多丢人啊。” 姜离忧粗略地浏览了他们的聊天记录,脑海里自动把杜星星搔首弄姿的自拍过滤,目光无意中一凝,落在对方发的自拍上。 “……你有没有想过,这张照片也不是他本人。” 杜星星崩溃地抓头发:“我现在知道他发给我的照片是偷别人的了!我还不是被帅1骗钱,我是被屏幕后面一只猥琐的蟑螂的骗钱!啊啊啊啊啊,更气人了!” 两方约定发自拍,但对方发过来的照片明显是偷拍视角。那是宁望手指夹着香烟,凝视虚无某处,神色淡漠的侧脸。从角度来看,偷拍者是站在宁望斜后方的位置。 宁望不常来学校,杜星星不认识他很正常。加上被强烈的美色冲昏头脑,想也没想就一股脑贴了上去。 这张照片虽然是偷拍,构图却很好,铅灰色的天空使画面呈现一片阴沉,远处亮艳的校旗招展,俊美的少年站在阴沉的天空下,表情冷漠,不辨喜怒。 宁望比现在要更稚嫩一点,看上去刚和别人打完架,侧脸有一处红色的擦伤,指间香烟袅袅飘逸,火星明灭。 姜离忧看了看,他少见这样的宁望,越发新奇,保存下来用杜星星的手机发给自己。 “姜离忧,小忧,大小姐,想想办法,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杜星星还在哀嚎,勒索者威胁他下午六点现实在操场中碰头,不然就要把照片公开。 姜离忧收起手机,若有所思。 “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今天下午,他亲自去走一趟。 /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测一千米长跑。 姜离忧不喜欢体育课,他体能不差,但就是单纯的不喜欢运动和出汗。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他们咸鱼都这样。 跑一千米前要先活动身体,学生们在花坛边跑跳舒展筋骨,姜离忧和杜星星互相压腿。 “你可真白。”杜星星啧啧感叹。 为了待会儿跑步方便,学生们一致穿的运动制服。运动制服是短裤短袖,天气冷了,顶多在短袖外多穿一件外套。 姜离忧的腿笔直、匀称、修长,肌骨匀婷,宛若凝脂。有点尴尬的是,最近宁望爱上玩他的腿,雪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前一晚上的牙印和指痕,吸引了不少暗中窥伺的目光。 “大小姐,夜生活丰富啊。”杜星星调侃他。 姜离忧淡定道:“蚊子咬的。” 他一开始没注意,现在注意到也晚了,但他并不是多么在意别人目光的人,也就无所谓。 压完了腿,接下来是压腰的动作,动作像坐位体前屈,但腿是叉开的,人的身体要尽量贴近两腿之间的地面。 压着压着姜离忧感觉不对劲,背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杜星星细胳膊细腿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一次压腰完毕,背后力度稍松,姜离忧往后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是池修雨。杜星星站在一边,哭唧唧地抻胳膊中。 姜离忧愣了一下:“怎么是你?” 池修雨手里夹着一本名单册,他是班上的体委,负责记录这次长跑的成绩。 “热身活动不认真,是想等会儿跑步拉伤吗?”他把名单册递给旁边男生,屈膝半跪,双手握在姜离忧的肩膀上。 “再下。” 幸好姜离忧别的不会,长项就是身体特别软。池修雨力道没收,他下腰的动作也没停。 池修雨眸光微暗。 感觉……在床上也怎么折都可以…… “好了吗?”姜离忧维持了这个姿势片刻,忍不住问道。再往下身体就要完全贴住垫子了,垫子上有灰,他不想把衣服弄脏。 “维持半分钟。” 后背感受到男性炽热的体温,池修雨弯腰凑近,纠正他并不规范的动作。 姜离忧认真照做,下一秒,就听他在耳边问:“你和宁望最近走得很近?” 池修雨的气息,比之宁望,更加具有侵略性。如果宁望只是叫他耳红,池修雨足以让他半身发麻,像被顶尖掠食者盯上的兔子一样。 “没有啊。”姜离忧心下一跳,不动声色,“你怎么会这么想?” 太阳出来了,照亮小半边树荫,姜离忧只能在身前看见池修雨的影子,他的影子被牢牢笼罩在了对方的阴影下,池修雨确实比他高大太多。 修长如冷玉的手指,僭越了合理的界限,从身后探了过来,过分亲密地笼罩在姜离忧腿的上方。 池修雨丈量了一下白腿上指印的长短。 “嗯……”池修雨微眯起眼,“这只手跟我的手差不多大。” “你说呢,姜离忧?” 第26章 姜离忧:“……” 虽然灵魂本质是一个人, 但姜离忧少见地体会到了偷/情是什么感觉。 池修雨的手指覆盖在那处泛红的指印上,力道收紧。 姜离忧吃痛地嘶了一声,他偏偏又是容易留下印记的体质, 觉得自己在池修雨手里变成了一团可以随意揉塑的棉花, 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池修雨,你放开……” 池修雨松开手指时,新的指印已经覆盖了旧的痕迹,他才觉得顺眼了些许。 “周日来我家里。” 池家还有宁望, 也是个不好糊弄的存在。一想到在池家狭路相逢的可能, 姜离忧就头皮发麻。 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笼罩着他, 尽管知道现在拒绝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姜离忧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我才不去。” “你在想什么?”池修雨手指掐着他两颊软腮, 掐得姜离忧嘴唇嘟起, 被迫仰起脸来, 还很不服气,漂亮的桃花眼瞪着他。 “下周有大考, 不想考倒数第一, 就老实来补习。” 好在长跑就要开始了,池修雨被老师叫了过去,没能折腾他太久。 姜离忧揉了揉酸软腮帮,走到杜星星旁边。 杜星星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朝着池修雨方向努了努嘴:“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 姜离忧疑惑又好笑:“从哪里看出来我们关系好的?”他和池修雨不是在吵架吗? 杜星星翻了个白眼吐槽:“现在打情骂俏都不叫打情骂俏, 叫吵架了是吗?” 顿了一会儿, 杜星星的语气稍认真了些:“说真的,我觉得池修雨对你的态度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他从来不正眼瞧你。” 但姜离忧的态度也变了很多, 换以前, 别说池修雨主动和他说话,就是两人稍稍靠近了一些,他都会激动得满面通红——当然,那时候的姜离忧涂得跟鬼一样,脸红是杜星星自己猜测的。 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不仅有来有往地跟池修雨过招,甚至计胜一筹,使对方下意识被吸引,处于被钓住却不自知的状态。 是的,姜离忧很明显就是在钓人,杜星星心知肚明却不说出,在心里对上钩的蠢直男们嘎嘎嘲笑。 有时他真的会觉得姜离忧是一条千年狐狸精,那些精彩绝伦的推拉手段连诡计多端的杜星星都自愧不如。 就像那一次,池修雨留他在自习室写卷子。姜离忧在他刚离开就溜了,跟杜星星去校外吃了火锅打了游戏畅玩到很晚。 两人分别时,杜星星以为他要直接回家,姜离忧却看了一眼时间:“哦,我得回学校了。” 杜星星愣了下:“为什么?” “池修雨差不多要去自习室看我了。” “不会啦,我的小姐妹去操场给他送水,亲眼看见他打完篮球就回家了。” “对呀,可他还是会回来的。” 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姜离忧能有那种自信,后来才发现,那不是自信,而是一种闲庭信步的掌握。 就像那种牵住恶犬的人,恶犬以为自己能跑多远取决于脖子上的绳子,但他没有意识到绳子的那头牵在主人手里,他能跑多远是取决于主人的心情。 主人想让他叼玩具就把绳子放远一点,主人想回家了就把绳子收回来。 掌控自如。 池修雨几乎就是在他们到校的半分钟后回来的,杜星星认得他的宝马1000rr。 看见池修雨抱着头盔从校门口走进去时,杜星星惊得差点回不过神来。 从那以后他就意识到,这世界上没有姜离忧钓不到的人,只有他想不想钓的区别。 姜离忧压完腿,被短信提示音吸引注意力,是宁望发来的消息。 他才把那张被偷拍的照片发过去不久,对方回复得很快。 “哥哥,哪里来的照片?” 姜离忧把前因后果给他简单解释几句,被偷拍还被人用照片骗人真的很倒霉,姜离忧安慰道:“这也是因为我们小狗太帅了,没办法。” 没等来宁望回消息,已经轮到姜离忧跑步。他把手机放进包里上了操场。 一声口哨令下,周围的男生如立马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带起的风刮痛了姜离忧的脸颊。 要不要这么卷啊? 姜离忧叹了口气,慢半拍跟上。前面的同班跑得风卷残云,他却一点也不急,以一个稳定而缓慢的速度不疾不徐地移动着。 操场只有两百米,一千米意味着要跑五圈。跑第一圈的时候,杜星星还给他鼓劲:“加油,小忧!再快一点就能及格了!” 到了第二圈,才总算从姜离忧气定神闲的速度中,看出了他及不及格都无所谓的心态。 真的很咸鱼,糊锅底翻不动那种。 跑着跑着,姜离忧发现身边多了一道人影,池修雨一边掐着秒表一边跟在他身边跑:“打扰一下,这位同学,你是否觉得你的速度慢得过分了一点?” 姜离忧一脸无所谓:“是吗?我很努力在跑啊。快不了了。” 池修雨:“是吗。” 他慢悠悠把一张纸抻平,展示在姜离忧面前。 那是一张分数个位数的数学卷子,满篇红叉。 池修雨自顾自地瞥了眼卷子:“真奇怪,是谁的卷子啊?这个分数低得有点可怕了吧。” 姜离忧:“……” 他笑着磨了磨后槽牙:“还给我。” 池修雨哇了一声:“你的表情好像老虎。” 姜离忧不仅像老虎,他还马上就要吃人了。 刚要伸手夺回卷子,池修雨就骤然加速,卷子从姜离忧眼前飞走,他也跟着加速,跑在前面的同学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身边疾风呼啸,两道残影从身边超过。 一圈,两圈,三圈…… 池修雨忽然刹车,姜离忧扑到他后背上,伸手迅速捞过卷子毁尸灭迹。池修雨掐着计时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到负责记录的女生旁边。 “第一名,姜离忧,三分零两秒。” 女生目瞪口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破校记录了……” 甚至连老师也被惊动过来,上下打量姜离忧,白净、漂亮,就是不像是能跑出校记录的样子。一千米跑下来脸上就多了点蒸腾如霞的浅红,气色更好了些。 行吧,毕竟腿那么长,天生优势。 姜离忧一下场,杜星星就扑了过来,亲密地揽住他:“我靠,你早有这种本事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今天下午我们俩都免不了被暴打呢。” 下了体育课后是两节语文课,然后五点钟放学。 因为答应了杜星星要帮他撑腰,姜离忧没急着走,放了学就趴在桌上追肥皂剧。 随着时间接近,杜星星也肉眼可见地忐忑起来。他嘴上很会放狠话,把骗子骂个狗血淋头还约了线下单挑,但真到了这么一刻,还是有点怵。 “我说小忧,要不我们还是算了,万一他叫了很多人来呢?” 姜离忧追着剧啃了一口蛋酥,安慰:“没事,很多人我也打得过。” 六点过了两分,他才慢吞吞地带着怂唧唧的杜星星往楼下走。对方约的地点是教学楼和树林之间一片三无地带,因为很多混子学生爱在这里玩,成为了学生们的禁区。 是的,就算是贵族学校也是有混子的。这些人一般是家里有点小钱被强塞进来,和池修雨这样的顶级富二代玩不到一起去,但一心向学的尖子生们也不带他们,久而久之自成一团。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长得不如想象中猥琐,但要说英俊却也绝对谈不上,很普通的长相,走在大街上会被人一眼忽略那种。 看见杜星星,他颇显戾气地笑了笑:“钱带了吗?” “带又怎么了,不、不带又怎么了?”杜星星强撑硬气,声音却哆哆嗦嗦。 见寸头凑近过来,他尖叫一声:“我、我又没说没带!” 姜离忧暗自好笑,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我不是还在这里吗?” 寸头这才发现来了两个人,他认识姜离忧,长这么一张脸在哪里都会是名人。 但寸头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小道边还蹲着两个同伙。三个人团团围了过来,将杜星星二人困在中央。 “我说你带个能打的来也就算了,你带姜离忧来……”三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发出猥亵的低笑,“是带来给哥几个爽爽的?” 姜离忧垂着手站在那里,神色淡淡。三人还是第一次凑这么近看他,平时只能躲在晨跑的队伍里开几句黄腔。 漂亮到让人呼吸都停滞……从藕粉色的指甲、修长脖颈到微丰红唇,连头发丝都好看。 姜离忧伸手:“照片。” “他的照片?”寸头挑剔地看了杜星星一眼,“嘿嘿,忘记带了呢。不过如果你愿意脱光,说不定我就记起来存在哪儿了。” 一边说,他一边向姜离忧伸手,姜离忧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忽然见他脸色一变,惶恐地后退两步。 简直就像他身后站在某种洪水猛兽一般。 “宁、宁哥。”寸头声音都颤了,目光惊慌,“您今天怎么来学校了?” 宁望站在姜离忧身后,微微偏头,夕阳落在他的眼底,像一圈融化的金色太阳,炽烈如火,却爆发出摄人的冷气。 杜星星激动得直捅姜离忧手肘:“快看快看,这就是他们盗图发给我的帅哥!很帅对吧?我上当一点也不奇怪,太帅了呜呜呜呜!” 下一秒,他就见帅哥上前,捂住姜离忧的眼睛,把他圈进臂弯,亲了亲头发,一个极具占有欲和保护欲的亲密姿势。 杜星星:“……” 杜星星:不是吧,世界上的帅哥是不是都被你钓光了? 宁望盯着对面寸头,舌头勾过尖锐犬牙,声音阴冷:“你刚才对他说的话,在我面前,再重复一遍。” 第27章 寸头就算再蠢, 现在也看出来了他俩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开黄腔开到了老大对象头上是什么体验?看寸头那面如死灰的表情就知道了。 宁望低头在姜离忧耳边小声说:“哥哥等会儿可以转过身去吗?我不想吓到你。” 姜离忧心说放心吧你根本吓不到我,面上温温柔柔:“好的哦。” 说完,他拉着杜星星站得稍远了点。 随着宁望缓步走近, 极度的恐惧令寸头破罐破摔, 太阳穴青筋鼓鼓,双眼通红道:“别以为尊你一声老大你就真的了不起了,池家的一个私生子而已,来啊宁望, 当真以为老子怕你?!” 听到“池家私生子”时, 杜星星诧异地看向了姜离忧。 “他是池修雨的弟弟。”姜离忧简短地解释道。 杜星星比起大拇指:“您这是纯纯的一网打尽了。” 根本不是杜星星想的那样, 姜离忧哭笑不得。 宁望半点没破防,甚至神色无聊地理了理衣袖:“遗言交代完了?” 寸头左右看了两眼, 喊缩在一边的两个同伴:“你们也上啊, 参与这件事不是你们也有份吗?!” 两个同伴却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其中一个嗫喏道:“但这件事是你发起的啊,我们其实根本不想参加的。这种事本来就不对, 是你趁着老大不在破坏的规矩。” 听起来, 宁望是这群混子的头头。 人在极度的恐惧下会鲁莽行事,就像现在的寸头,看着宁望的逼近,不进反退, 大喝一声向前冲去。 宁望侧身避开他挥过来的拳头, 一脚踹在他正胸口。 寸头脸色涨红, 弯腰不停呛咳,宁望掰了下腕子, 用肘部重击他的背部, 随着一声惨叫, 对方瞬间跪趴在地。 宁望踩着他的后脑勺蹲下来,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只不过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叫人胆寒。 “你既然这么‘懂规矩’,那有没有人教过你最重要的——老大的马子不能碰?” 说完,鞋底狠狠碾了下去。 姜离忧没看寸头如何被教训,只听见阵阵惨叫接连不断地响起。 过了会儿,宁望拿着一部手机出来,递给杜星星:“照片都在这里,没有备份,随便你怎么办,砸了也没事。” 他手指修长,指节处染着一丝血迹,不知是擦伤还是别人的,杜星星接过手机时,手都在哆嗦。 三人在校门口分别,宁望跟着姜离忧回的家。 杜星星一从视野里消失,宁望就把姜离忧按在拐角处的墙上吻了上去。 细细舔舐洁白贝齿,再缠住舌头纠缠,时不时退出来咬一口饱满嫣红的下唇,又立马迫不及待地亲进去。 亲到后面,姜离忧不得不抱住他的脖子,避免自己被亲得窒息滑下午。 “哥哥真的好甜。”宁望轻捏着他的下巴,低笑出声。 姜离忧轻轻喘息着,抱住他的脖子,软绵绵地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蹭了蹭。 宁望用鼻尖蹭了蹭他白皙的脸颊,很亲密地低声道:“我禁足快结束了,下周就返校上课,到时候还来找哥哥玩,好吗?” 姜离忧原本被亲得正迷瞪,听到这话,反应两秒,蓦地清醒过来。 宁望就要回校了?如果他来找自己,肯定会和池修雨撞上。 一想到到时候狭路相逢的修罗场,姜离忧就头皮发麻。 但在宁望炽热的注视下,他也不能够说不。于是硬着头皮应声:“好、好呀。” 宁望又恶狠狠地亲了一口他的嘴唇才放开他。 转眼,周六放假,到了姜离忧该去池家补习的时间。 好消息是,池修雨似乎每周都要回市区看外公,约他的地点不在池家,而是在市区中心的一栋公寓楼,他不用担心去了会遇上宁望。 坏消息是,姜离忧出门没多久就下雨了。 他坐在开往市区的公交车上,天空是阴沉的铅灰色,细密的飘雨洇湿了马路牙子和路边斑驳的落枫。 地面的雨洼倒映着红绿灯的霓虹,行人们举着一朵朵伞花,缄默地往来在斑马线上,车窗上有潮湿的雾。 C市的深秋似乎总是多雨。 姜离忧在手机上研究了半天地图,没找到路。 狐狸的认路能力是很强的,但姜离忧好像是个意外。 半路接到池修雨的电话问他在哪儿,姜离忧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躲在屋檐下仔细观察四周。 “有个福乐家超市,嗯……超市边有两个路灯,还有个绿色的垃圾桶,垃圾桶边有只猫猫。” “啊,猫猫走掉了,现在没有猫猫了。” 池修雨:“……” 池修雨:“vx打开,位置共享。” 雨越来越大,道路两边砸开无数蓬雨雾。 一道修长挺括的人影举着伞从雨中出现,朝他走来。人影站定在台阶下,雨伞微抬,从深色的伞沿下露出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恍若一望无垠的冰川,从原野上吹来澄澈清透的风。 两人隔着台阶对视,池修雨个子很高,但姜离忧站在高处,是一个俯视的视角。 姜离忧平时很少能从这个角度看他,觉得有几分新奇。 见他久久未动,池修雨动作微顿,伞下探出一只手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黑色的衬衫挽起一截,露出青筋虬结的小臂,手腕线条流畅,腕骨泠如松玉。 青筋这样明显,但按上去是软的,轻抚时能感受到筋络在手下的起伏……这就是去医院打针时,小护士们最喜欢扎的手,血管都不用找,贼方便。 池修雨不知道姜离忧的关注点歪到了太空,声音微沉,催促:“下来。” 姜离忧把小半只手放在他手心,他的手指洁白纤细,指尖是藕粉色。 池修雨握住微凉指尖,姜离忧被他一拽,轻盈跃下台阶,穿过细密雨丝,像只被沾湿翅膀的蝴蝶般躲进他的伞下。 一种很奇妙的气息随着他的到来扩散在小小的伞下空间内,池修雨下意识嗅闻。 雨丝的气息,凉的;橘花的气息,甜的;苦艾的气息,涩的。 这是姜离忧特有的香味。 池修雨打量他一眼,看见他鼓鼓的背包,问:“装的什么?” 姜离忧掰着手指回忆:“果冻,薯片,饼干,巧克力,水杯,充电宝,钥匙。” 池修雨:“你不是来补习的吗?你的卷子和教辅呢?” 姜离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要我背着卷子坐这么久的车吗?你非要约我过来补习,那当然是你给我准备啊。” 姜离忧总有理直气壮的歪理。 池修雨的公寓离这里还有十来分钟路程,半途雨忽然下大,在这种雨势下打伞基本只起个心理安慰,等到了公寓楼下两人基本浑身湿透。 姜离忧站在门口拧干净衣角的水,抱怨道:“怎么忽然下这么大啊?衣服都湿透了。” 池修雨收起伞,按下电梯。这种天气根本没什么人出门,偌大的电梯也是空荡荡的,地板上是乱七八糟的水渍。 姜离忧站得离他有点远,在拨弄自己湿淋淋的头发,他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下雨,永远温和舒展的眉心正微微蹙起,睫羽上挂着一滴滚圆的雨珠,眨眼的动作滴落下来,沿着眼尾覆盖了那颗红色的小痣。 就像被溪水洗过的云母,雪白肌肤上一颗红痣,比平常还要鲜明。 在密闭的空间内,姜离忧的气息比之前还要浓郁地蔓延开来。他的香味并不具有侵略性,也并不呛鼻,甚至存在感也不明显,但十分勾人。 因为勾人,所以下意识去追逐、去关注,所以即便存在感并不明显,也很难忽略得掉。 四面都是能映照出人的光洁金属,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每一寸曲线都勾勒得分明,腰肢纤细得惊人,从腰肢往下,却又是柔软的山丘起伏。 姜离忧对着光洁的墙面照镜,指腹碾去眼尾的雨珠,洁白的手指将湿发撩到耳后。 他动作微顿,抬眸,在镜中与池修雨的目光对视。 姜离忧很想吐槽他,池修雨视线的存在感真的很强烈,他该不会以为偷看别人别人察觉不到吧? 但这小子显然不觉得自己是偷看,视线对上后也半点不惊慌,甚至与姜离忧对视两秒,这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好一个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池修雨若有所思道:“总觉得和你一起被困在雨里不是第一次了。” 当然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那次遇见小混混。 姜离忧没接话,电梯到了十六楼,池修雨用指纹解锁开了门。姜离忧换上拖鞋,直奔浴室,他实在受不了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觉,比皮毛被打湿了还难受。 池修雨被抢占浴室,也没说什么,随手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上干衣。落地窗的窗户映照出少年劲瘦的腰腹,肌肉线条流畅分明。 “池修雨,帮我拿件干衣服来。”姜离忧的声音隔着浴室雾蒙蒙的水汽传来。 池修雨打开衣柜,衣柜下方整齐地码着没穿过的新衣,他正要拿起,手伸到一半却顿了顿。 他站起身,从自己的衣柜里翻找出几件。 第28章 姜离忧穿好衣服出来, 池修雨的衣服太大了,他不得不把袖子挽了好几圈。 吹干头发,趿拉着拖鞋, 姜离忧打量起屋子。一百五十平左右, 装潢精致低调,家具彩电一应俱全,但没什么使用过的痕迹。 他打开厨房的门,很浓的生姜红糖味扑面而来, 池修雨煮好姜汤, 关火, 盛进碗里,递给他一碗。 有点烫, 姜离忧捧着玉白瓷碗, 一边吹一边慢慢抿。 池修雨两口干完, 微微蹙眉,他不喜欢生姜的味道, 去客厅接了一杯温水漱口。 幸好家里还留着好几套他之前刷过的试卷, 池修雨把它们翻出来,誊抄了几道典型真题上去。 他的字迹很工整,是标准的瘦金体,笔锋凌厉。 书房宽敞, 毛地毯上放着一张红木长桌, 桌上的灯是暖黄的。 纸上的墨迹已经凝固, 姜离忧柔软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深刻的字迹,抬头看了池修雨一眼。 池修雨不动声色:“看我做什么?” 姜离忧问:“你平时怎么没戴眼镜?” 是一副原木纹框架眼镜, 压下了眉眼间的冷戾, 显出几分不显见的温和, 像一位年轻学者。 “戴了的,隐形。”池修雨淡淡回答,打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修长十指在键盘上敲动。姜离忧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英文标注的折线图,他看不懂,无聊地退了回去。 窗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雨,屋内静谧,只剩下笔尖在纸张上唰唰书写和池修雨敲键盘的声音。 大雨冲刷……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个小小的书房。 姜离忧刷题的姿势不端正,百无聊赖的,不是按笔帽,就是画小人,解题速度缓慢,写着写着就枕着手臂趴在了桌子上。 池修雨敲键盘的声音停止,动作顿住,淡淡抬眸盯了他一眼。 姜离忧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 池修雨问:“哪里不会?” 姜离忧指了一处,池修雨瞥了一眼:“资料书72页,第四个公式。” 书房里响起哗啦啦翻页的声音,姜离忧找到公式套入,以一个讨巧的路径算出答案。虽然做题的速度很慢,但幸好都是正确的。 池修雨教给他的解题方式,恐怕老师也想不出来。 “不会的为什么不问我?” 姜离忧低着头写答案:“你嫌我笨。” 池修雨下意识想反驳,我什么时候嫌过你笨?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他以前对姜离忧还蛮不耐烦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他的衣服穿在姜离忧身上大了很多,领口处空空荡荡,瓷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姜离忧穿着他的衣服,像一只兔子主动钻进了狮子标记的领地。 姜离忧问他:“你是不是很渴?” “什么?” “你在咽口水。”对面的美人满目真诚。 池修雨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我去倒杯水喝。” 姜离忧笑容收敛,一脸诧异:“真渴了啊?骗你的,你没有吞口水。” 池修雨原本都走到门口,闻言当做没听见,脚步更快了些。 他站在饮水机前,才发现自己杯子都忘记拿,站在原地懊恼两秒,去厨房拿了只新杯子。接水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怀疑自身,到底咽没咽口水? 没咽姜离忧怎么开那种玩笑?他发现了自己在看他吗? 高楼之外,雨急如骤,微凉的雨丝从窗户的缝隙里飘进来,浸湿了窗帘,池修雨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远处暮黄的光线隐匿在天际线后,他看了眼手表,此时是下午两点,但天色已经晚得像入夜了。 在窗前站了十分钟,直到一杯温水变凉,他才再度回到书房。姜离忧在他开门的一瞬看了他一眼,虽然没露出什么特殊神色,但看姜离忧心情要看眼睛。明显在憋笑。 幸好池修雨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在重新打开休眠的电脑时,情绪已经平复到和平时无差。 姜离忧写完了题,交给他检查。这次的正确率很高,只错了几道,讲解之后对方也很快反应过来,能够举一反三。 “做得可以。”池修雨放下红笔,先扬后抑,“但题目也不难。” 姜离忧两只手臂交叉叠在红木桌上,探身向他靠近,抱怨道:“想得到你一句夸奖真难。” 橘花的甜香萦绕过来。 声音也娇娇的,是在抱怨呢,还是在撒娇呢。 池修雨心下微动,面上一本正经,思想早就偏到了别处。 少年声音冷淡而沉稳:“平时刷题要多刷真题,真题是很质朴的,和模拟题不一样,没那么多花花绕绕。” 姜离忧是我的妻子。 “做题仔细很重要,尤其是做简单题时,不要掉以轻心。一道题如果思考超过五分钟写不出来,就可以直接跳下一题了。” 丈夫可以对妻子做任何事,所以即便现在脑海中充斥着出格的臆想,也是可以原谅的。 “打草稿要尽量工整一些,检查起来也方便。” ……要是能早点结婚就好了。 “勤能补拙,熟能生巧。比起多挣分,更重要的是不丢分。” 姜离忧亲起来是什么样的? 姜离忧认真地记着:“噢噢是这个样子。” 记着记着他又忽然反应过来,我记这个做什么?我又不是真的要高考。 池修雨停下来,喝了一口放凉的温水。姜离忧看着他滚动的喉结,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你的喉结好大。” 池修雨差点被一口水给呛住。 下一句,更惊世骇俗:“我可以摸一下吗?” 他的神态是很纯真的,像是根本不知道在作为未婚夫的男性家里,“我能摸一下你的喉结吗”,是一句多么有暗示性的话语。 池修雨:“……嗯。” 微凉的指尖贴上来,但是很快地,一触即分。 姜离忧低声:“哇。” 池修雨心里怪怪的,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其实太懂。 “真羡慕你。”姜离忧忽然捉住他放在红木桌上的手,让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的喉结就不明显,你摸。” 肌肤的触感温润而光滑,池修雨的手就像被吸附住了一样,难以离开,眸光渐渐暗下来,修长的手指从脖颈上滑,轻轻捏揉着柔嫩耳垂,宽大手掌缓缓摩挲着姜离忧的侧脸。 姜离忧的眼睛里像有深邃的漩涡,一眨不眨地盯着人时能把人的心魂都吸进去,他微微偏头,柔软的脸颊竟在池修雨的掌心里蹭了蹭。 气氛如陷入了玫瑰色的海洋般粘稠、焦灼。 再这么下去就糟糕了。 池修雨的眸色越来越深,就在这种气氛要彻底激出火花的前一秒,姜离忧忽然坐直身子,拍开他的手,似真似假地抱怨。 “做了这么久的卷子,总得让人休息一会儿吧?我想吃炸鸡腿。” 旖旎的气氛一下子消散。 这么大的雨,去哪儿给他买炸鸡腿?池修雨打开冰箱,里面只有鸡蛋和青菜,还有两袋拉面。 “只有拉面了,要吃吗?” 姜离忧对吃的倒也没那么执着,很乖:“好哦。” 池修雨煮好拉面端出来,却发现姜离忧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一只软枕,半盖在身上的毛毯勾勒出玲珑起伏的线条。 池修雨把面放在桌上来,蹲在沙发前,推了推他的肩膀。 “……唔,烦死了。”姜离忧闷闷地嘀咕一声,在软枕上蹭了几下,把脸埋进枕头里。 手指接触到的温度似乎高得有点不正常,池修雨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有点低烧。 “……娇气。” 他把姜离忧从沙发上打横抱起,抱进卧室。毛巾浸了凉水降温,给家庭医生打完电话后,拿着一版感冒药回到卧室。 “姜离忧,起来。”池修雨捏了捏他的两腮,捏得睡得正熟的他嘴唇嘟起,“吃完药再睡。” 姜离忧在梦里也觉得他很烦,抱着软枕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软枕里。 池修雨怕他窒息,想把软枕从他怀里抽出来,但姜离忧闭着眼,紧蹙眉心,死死抓住。 池修雨刚一抽出来,他就开始掉眼泪,一滴泪珠从泛红的眼尾滚落,砸进枕头里。池修雨神色僵硬,赶紧又给他塞了回去。 姜离忧睡得正迷糊,隐约感觉两腮被捏起,嘴里塞进一个小小圆圆的药片,苦涩的味道顿时在整个口腔蔓延开来。他用舌根一顶,立马吐出了来。但没过多久,药片又被塞了进来。 如此反复,喂他药的人终于耐心告罄,药片再次被塞进来的一瞬,唇上也有什么东西覆盖过来,紧接着一口温水渡过来。 姜离忧呜呜叫着,抗拒声被堵在嘴里,变得十分模糊,不少的水从双唇相贴处涌出,双手抱住覆盖在身上年轻男性宽阔的脊背,伴随着细弱哭腔,难耐地抓挠着。 药片终于被喂下,对方却缠着他退缩的舌尖,贪恋又痴迷地吮吻。 扣在少年脊背上的莹白手指蓦地用力,把衣服抓出道道褶皱。 …… 过了不知道多久,姜离忧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次,唇角是干的,嘴里的苦涩药味淡了很多,但舌尖被吮吸到发麻的痛感尤在。 是梦吗?还是不是梦? 模糊的视线中,唯有少年修长挺括的背影是清晰的。他站在床边,和一个提着医药箱的中年男子交谈,男子连连点头应是,拿着一剂退烧针走过来。 池修雨在他身边坐下了,把他抱了起来。姜离忧坐在他腿上,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抗拒:“不打针。” 池修雨:“好,不打针。” 言罢,撩开他的衣袖,露出洁白手臂,针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了进来。 医生技术很高,速度很快,打完后迅速抽走收离,姜离忧反应了一会儿才察觉到痛,深深觉得自己被欺骗,迷迷糊糊的大脑迟钝地翻上一股怒气,一口咬在池修雨肩膀上。 “骗子,呜……” 池修雨一手揽着他腰,任由他咬着肩膀,一手把他袖子捋下来:“没骗你,真的没打针,你只是被虫子叮了一下。” “……虫子呢?” “我已经拍死了。” 接收到少东家的眼神,医生嘴角微抽,为了自己工资着想,还是拎着医药箱默默退出房间。 姜离忧脑子晕乎乎,很轻易地被哄骗过去,语气十分感动:“谢谢,你真好。” 第29章 打完针, 他继续昏沉地睡了过去。 梦境很沉,身体像在黑色的河流中不停下坠,坠落到最深处, 眼前乍泄一抹白光。 他坐在轻纱掩映的高台上,息烬盘腿坐在下方, 双手把他的小腿抱在怀里, 闷闷不乐地枕在他的膝盖上。 “为什么不高兴。”姜离忧下意识问道。 “你骗我。”息烬声音嘶哑。 “什么?”姜离忧红唇微张,有些微的茫然。 这应该是记忆中的某段, 有种十分眼熟的既视感。 “你说神的生命无有尽时。你骗我。” “你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会不会有一次,再也醒不过来?” 息烬埋首在他腿上,滚烫的眼泪沿着洁白的大腿滚落, 砸在地面。 “还哭呀, 你是多大的孩子啦?”姜离忧哑然失笑, 俯低身子,摸了摸息烬毛茸茸的脑袋。 “那不是死亡, 而是回归,回归世界之本初。” “你感受到的清风是我, 你看见的花草是我,横贯长天的九星是我, 朝夕澎湃的海潮是我。” “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事物。”他的声音低而柔, “我只是变成了另一种样子爱你。” 宫殿里弥漫着漫长死寂的沉默。 魔龙抬头,金色的竖眸仿若滚烫的岩浆流淌,深重的执念从眼底浮现。 他轻声说:“绝不。” …… 池修雨抽出体温计,看了眼体温计上的字数, 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 打完一针后体温已经回复到了正常水平。 一个静音的电话打了进来, 池修雨正要去卧室外接电话,刚一转身,感觉自己衣角被攥住了。 姜离忧似乎正深陷在噩梦之中,眉心不安地紧蹙着,抓着他衣角的手用力到泛白,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池修雨挂断电话,弯腰推了推他的肩膀:“姜离忧,你做噩梦了吗?” 姜离忧没醒过来,洁白的额头浮现晶莹汗珠。 池修雨少见他这个模样,手指微顿。 姜离忧可以是咸鱼的,可以是娇蛮的,可以是若即若离,捉摸不定的。但他不能是如此脆弱易碎……就像皲裂的瓷器,濒临着摇摇欲坠的临界点。 无声而汹涌地泪流满面。 池修雨拍了拍他脸蛋:“姜离忧?” 姜离忧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梦话:“息……” 息……什么? 池修雨鬼使神差凑近半步,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紧紧抱住。 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发出哭腔极重的低吟。 “息烬,别离开我。” 池修雨瞳仁微缩。 他知道这个名字,来自那个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频繁的梦。 姜离忧怎么会知道? 少年眸色渐深。 除非……那根本不是梦。 / 虽然因为一场低烧,补习中途而止,但之前的训练显出了卓越的成效。 成绩发下来,姜离忧的排名在大考之中足足前进了十名。 虽然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进步,但是离开了吊车尾的行列,他再也不用被老班三申五令写数学了。 姜离忧自己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大考之后就迎来了高二最后的狂欢,秋季晚会就在下周。就在这时,一个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找上了姜离忧。 “小忧,我希望你能把这次独奏机会让给我。”荀念把他拦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中,泪眼汪汪地哀求,“拜托了小忧,晚会上我所心仪的音乐学院的老师也会来,秋季晚会的出场表现是决定我是否能被提前录取的关键。” 姜离忧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眼见荀念面露希冀,他又勾了勾嘴角,笑意盈盈:“但是这是不是也说明,如果我表现出彩,同样可能被老师看中呢?这么好的机会,我凭什么让给你啊?” 荀念脸色难看:“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上去丢人现眼?” 意识到自己还有求于人,荀念自知失言,又立马换了副表情:“小忧,你忘记你上次出糗的事吗?你都没怎么学过小提琴,秋季晚会观众很多,那么多人,你一上台肯定会紧张的……” 姜离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也是,我看副社长学过这么多年小提琴,功夫也挺到家的。不是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吗?我干脆把这个能展示自己的舞台让给他,估计他也会很感谢我的。” 荀念就是再蠢,也听出了他的刻意刁难,眼见远方有人影走近,竟然从轮椅上噗通一声跪在了姜离忧面前:“小忧,我求你了!我知道因为以前一些事情,你一直对我有意见,但是那时候大家都还小,不懂事……你看,逢年过节,我不也在爸妈面前说你好话吗?” 荀念所谓的说好话,是要在姜家父母面前表现他隐忍善良的外在形象,看似说好话,实则句句带刺,每次都引导得父母对原主越发不满。 姜离忧嘴角微勾,露出个笑模样,眼底却是冰凉:“既然这样,你也去老师面前说说好话,说不定人家就被你说动,破格录取你了呢?” “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宁望?” 抱臂站在不远处,观看了整场闹剧的宁望闻言走了过来。 荀念可怜地看着他:“小望……” 宁望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我和你很熟吗?别这样叫我。” 荀念睁大了眼,见宁望揽了姜离忧肩膀转身要走,急忙膝行几步大叫出声:“等一下,等一下小望……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请你帮我回到轮椅上吧,我是个残疾人,不方便,一会儿大家都会看见我这幅狼狈样子的……” 宁望脚步微顿,果然停了下来,转身朝荀念走过去。 姜离忧一脸不高兴。 却见宁望走到荀念面前,一伸手把轮椅推远了:“这下还不方便吗?不方便我还可以帮你。” 荀念睁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人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以前去池家时,也和宁望说过几次话,自诩和宁望关系不错,完全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 宁望回到姜离忧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哥哥不喜欢他,那我也不喜欢他。” 宁望永远是听话的乖狗狗。 谁也没看见,荀念露出极为怨毒的目光。 下午二班和七班有一场篮球联谊,二班主力是池修雨,七班主力是返校的宁望。 姜离忧提前翘课就是想逃,逃到一半遇见池修雨那群兄弟,一边热情地叫着“小嫂子”,一边把他夹在中间来到篮球场,姜离忧觉得自己像只兔子被夹在了蹦蹦跳跳的瞪羚里,左右突围失败,想逃都没有办法。 篮球场周围早就围满了比平时还多的学生,这群瞪羚竟然还把他塞进了无数人觊觎的队员专用休息座中央,往他怀里塞了许多零食和可乐。 人家是来看球赛,姜离忧好像来看电影似的,连杜星星也沾了他的光,从黑压压的人群里挤到了空座上。 “你不是翘课了吗?”杜星星悄声问他。 姜离忧:“……别说了。” 杜星星从他怀里掏了一袋爆米花,津津有味地看向篮球场:“哇塞,池修雨在看你欸,他好在乎你,你一来他眼神都变了,就像,就像……对了,像求偶的公孔雀。” 姜离忧尴尬道:“也不一定就在看我吧。” 杜星星翻了个白眼:“够了啊,再装没意思了,这个方向就咱俩,他还能是在看我吗?” 不多时,杜星星又用胳膊捅了捅他:“看七班那边,宁望在向你招手!” 小狗笑容灿烂,不仅招手,还要喊他的名字。 “哥,看这边,看我!” 听见宁望喊哥,池修雨还困惑了几秒,兄弟俩关系不和,宁望从没喊过他哥。直到顺着宁望的视线,看到了姜离忧。 姜离忧从未有这样一刻如此希望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 姜离忧曾经在池修雨面前否定过自己和他弟弟的关系,当场穿帮。 当不小心与池修雨视线对上时,那眼眸里半是冷笑半是怒意的深沉情绪,摆明了表示,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这一场篮球赛,似乎因为有某人的存在,双方都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本事。 两方队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被带出了激情,对胜利角逐不休,一场篮球赛精彩得堪比省联赛。 忽然间,不知道是谁失手,一只篮球径直往观众席飞来。姜离忧及时用手臂挡了一下,但还是被砸得晕晕乎乎的。 两方的主力同一时间离开了球场,剩下懵逼的队员们面面相觑。 “姜离忧!” “忧哥!你没事吧?” 姜离忧定住眩晕的视线,一抬眼,池修雨和宁望同时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姜离忧:…… 那个轨迹诡异的球,果然是1028的手笔,只有它短路的小脑袋瓜,才能想出这种狗血又尬出天际的情节。 姜离忧强忍找1028秋后算账的心情,谁的手也不拉,装作头晕的样子倒在了杜星星的肩膀上,红唇翕动,急声催促。 “尴尬死了,快点带我走!” 在所有人都不靠谱的情况下,杜星星就显得十分靠谱,顶着两道目光注视的压力,一边硬着头皮搀扶着姜离忧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吐槽:“让你当海王,还海人家兄弟两个,现在翻车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哎呀,别说了,搞快点。” 姜离忧去一楼的卫生间冲洗了下被擦红的手臂,不知道是否为坐落在教学楼最深处的原因,这个卫生间有一股非常阴冷的诡异感。 他低头冲洗,因此并没有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并没有低下头去,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脸色苍白憔悴。 姜离忧抬头,与之对视,觉得怪怪的,他脸色有这么不好吗? 他伸手摸了摸脸,但镜子中的自己并没有同步抬起手来,而是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怪异而瑰丽的笑容,脸蛋顷刻被鲜血染红,镜子中的自己尖叫一声猛地砸向镜子。 姜离忧被吓了一跳。 要不是今天这一出,他都差点忘记了,这个世界是一本灵异耽美文的世界。 刚才死活不应声的1028忽然再度出现,在他脑海中严肃道。 “宿主,灵异力量显现,说明剧情已经接近尾声,导致这个世界剧变的关键情节点就要发生了。” 第30章 姜离忧微微诧异:“这么快?” “不算快了, 虽然攻略进度对你隐藏,但你对碎片的攻略进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了。还记得我告诉过您吗?攻略进度超过百分之九十,自动进入关键节点。” 在他的无视下, 镜中鬼不甘地嘶吼一声,从镜子缓慢隐去。但镜面上被砸出的裂痕依旧清晰可见啊。 姜离忧低头, 发现自己的拳头在流血, 他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思索着离开了卫生间。 在原著中, 原主将宁望凌虐而死就是关键节点,但姜离忧来到之后已经改变了这个剧情,而且宁望现在也很阳光,不存在化为厉鬼的可能。 改变后的关键节点是什么呢? 姜离忧本就不是擅长动脑子的性格, 思索无果便放在一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横竖他是不怕的。 秋季晚会正式前,池修雨带他去成衣店定做礼服。 姜离忧心想, 不就是一个秋季晚会吗?哪里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他宅在家里不想动弹,但池修雨说要请他吃饭, 为了那一顿饭,姜离忧咬咬牙, 从床上爬了起来拾掇自己。 西餐厅烛火摇曳, 这是一家情侣餐馆,环顾左右,来用餐的都是打扮精致的情侣。 池修雨明知故问:“是牛排不合胃口吗,你为什么要瞪着我?” 还好意思问!! “你看看我的, 这够吃吗?连我的饭量一半都不到!”姜离忧气鼓鼓地问。 池修雨不紧不慢地切割着食物, 语气随意, 理所应当:“你等会儿还要测量腰围,不能吃太多。” 姜离忧:“……” 这顿饭,不吃也罢! 吃完饭之后,池修雨开车带他来到成衣店。销售员分列两侧,笑脸相迎,专业的裁衣师早已恭候多时。 姜离忧人长得漂亮,每一套衣服穿在身上都非常合身,千挑万选,最后选中的是一套浅蓝色西服。 身材高挑,腰细腿直,加上姜离忧本来就是不挑颜色的白皮,穿上之后效果非常惊艳,一从更衣室出来,众人都移不开眼。 主角本人还在大发脾气:“好了吧!累死了,再也不试了。” 池修雨转头对店员低语几句,店员连连点头,在测量完详细的三围后,手工赶制的西服会被专门人员送货上门。 姜离忧坐在沙发上揉着酸痛的小腿肚,特别想回家。肚子没吃饱,被折腾到现在,他现在饿得能生吞一个池修雨。 趁池修雨结账的时候,他走出店门打算寻觅点食物,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宁望盯着他,神色微讶。 姜离忧心虚极了:“我、我随便出来走走。” 宁望越发疑惑:“可是我今天晚上约你的时候,你说不想出门,想睡觉。” “当时想睡觉,现在不想了,不可以吗?”姜离忧是理不直,气也壮。 宁望乖巧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带他来到一处电玩城:“既然都遇见了,那玩一会儿再回去吧。” 姜离忧被迫玩了两局模拟赛车和切水果,正心不在焉地打着地鼠,一边打一边看时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果然是池修雨,不用接都知道是质问他人跑哪儿去了。 姜离忧心虚地挂断电话,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宁望从身后凑近。少年炽热的胸膛紧贴他的薄背,声音微扬,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在他耳边低声问:“嫂子,今晚出来,该不会是和我哥约会的吧?” “你在想什么?当然不是啦,我只喜欢我们小望。”姜离忧指尖微颤,嘴上仍旧甜甜蜜蜜,他都想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是吗?”宁望视线微垂,看向他的手机,电话又打了进来,正正备注着池修雨三个字。 姜离忧被抓个现行,正想将电话挂断,宁望却先一步接通,将电话放在他耳边。 宁望语气甜蜜:“嫂子,接电话吧,我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 姜离忧硬着头皮喂了一声。刚一开口,在他颈边磨蹭的宁望忽然叼住了他的耳垂轻轻撕咬起来,湿/热的舌尖沿着耳垂舔舐一圈。 姜离忧的手指在面前的电玩机器上蓦然抠紧,竭力忍住才没有低喘出声。 池修雨沉默片刻,电话里传来匀称的呼吸声:“……你在哪里?” 姜离忧咬着手指,眼尾通红地忍耐:“我、我在……” 这里是无人问津的电玩城角落,光线昏暗,宁望的双臂圈住他纤细腰身,宽厚的大手覆盖在他平坦小腹上,慢慢上移。 “中心电玩城。”宁望在他耳边小声提醒。 姜离忧后颈一痛,也不知道这狗崽子在他脖子后面干什么,一股危险的感觉冒出头来。 姜离忧想起曾经看过的动物世界,公狮子和母狮子交/配的时候,为了防止它们挣脱,会死死咬住它们的后颈。 姜离忧现在就觉得自己变成了那头痛苦的母狮子。 “我出来逛逛,马上、马上就回去找你。”挂完电话,他大松口气,把身后的宁望推开。 “宁望,你有病啊,疼死了。” 宁望无辜地看着他,上前一步,两手从他腰侧穿过,将他禁锢在墙壁和自己怀中的一小片天地。 “可是,嫂子心目中最重要的不就是我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去?”刚才那股嚣张的气焰全不见,宁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留下来好不好?” 姜离忧被他一撒娇,完全忘记了他之前做过的坏事,陷入左右为难。 “我很想留下来陪你,可是……”姜离忧小声道,“我们现在在偷情。” 他倒是分得很清楚。 宁望见卖可怜没用,骗也没骗过去,只好后退一步,撒娇道:“那你亲亲我,我就放你走。” 这个要求好满足,姜离忧微微松了口气,敷衍地亲了亲他的脸蛋。 宁望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你走吧。” 这么好糊弄? 姜离忧急着离开,没来得及深思转身就走,刚走上两步,忽然被他拉住手腕,狠狠压到墙壁上。 双手被扣过头顶,少年急躁凶狠的吻落了下来。 姜离忧有着浅粉色的、花瓣一样的嘴唇,很美很润,是别人刚涂完唇膏的效果。宁望与他双唇相贴,细细碾磨,没纯情几秒,立马急色地撬开牙关探了进去。 姜离忧被他握住后颈,一轻一重地舔吻,牢牢钳制住,想逃都没办法。 直到被吻得晕头转向,满脸红晕,宁望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最后离开电玩城时,姜离忧连脚步都是虚浮的。路过商店,被玻璃中满目春色的自己吓了一跳。 找了间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扑面,直到脸上燥热消退,这才敢去见池修雨。 池修雨在成衣店门口等他,上下打量他两眼,姜离忧被他打量得有点紧张,也不知有没有被看出端倪。 “不是还没吃饱吗?走吧,去吃饭。”最后他收回视线,淡淡道。 姜离忧双手攥紧衣摆,委婉道:“这么晚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但池修雨视线瞥过来,还没多说一句,出于对危机的直觉避免,姜离忧立马道:“不过我又饿了,走走走,去吃饭。” 这次按照姜离忧的口味,换了一家日式风格的烤肉店。吃着有点热,姜离忧把外套脱了下来。 他的外套是立领的,穿着时还能遮掩一下后颈的痕迹,低头时,那枚红色的吻痕暴露无踪。 “姜离忧。”池修雨放下筷子,声音凉凉,“你脖子上的,总不会是虫子咬的吧?” 姜离忧本来还在疑惑,愣了两秒记起之前在电玩城时,宁望弄疼他的后颈。 留下痕迹了? 姜离忧讪笑两声,放下筷子,火速起身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看陷入沉默。 西八,宁望这狗崽子! 门在身后打开,他看见池修雨走进来,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给门上了锁。 姜离忧下意识腿软。 为什么今天所有的倒霉事仿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头上了? 池修雨握住他的后颈,指腹磨蹭着那枚吻痕,低头覆唇上去,刺痛传来,姜离忧抓紧他肩背上的衣服忍耐。 池修雨用更深的痕迹覆盖了吻痕,抬起他的下巴,深吻下来。 刚吃了烤肉就接吻真的很不酷! 姜离忧欲哭无泪,被按在盥洗台上吻得快要缺氧。清艳的桃花眼中不自觉积蓄了泪盈盈的一汪,深重的欲望浮现,像一朵从春池中打捞起来的湿桃花。 他力气渐失,就要下滑,被池修雨掐着腰提到了盥洗台上,小腿在男人劲瘦的腰身后绞紧,手腕费力地支撑在台上。 眼前是目眩神迷的暖白光线。 一吻终了,池修雨低低的喘息声伴随热气喷洒在颈边,激起了雪白肌肤一阵轻微战栗。 “姜离忧。”怔神之际,耳边传来低问,“——你到底选谁?” / 银秋私立一年一度的秋季晚会终于正式开幕。 经过校领导简短的致辞,主持人调动气氛后,姜离忧穿着浅蓝色西服登场。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环境,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安静下来,台下隐约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姜离忧平时素颜已是绝美,更别提今天还特地化了淡妆,眉如翠羽,钟灵毓秀;肌如白雪,温乎其莹;腰若束素,浅蓝色西服勾勒出纤细腰身,腰臀连接的布料空荡出一片,很迷人,很美。 众人的视线目不转睛地跟着他转,一排排手机举起来,对准他齐刷刷拍照。 “这也太漂亮了斯哈斯哈。” “卧槽,此生如能云雨一番,死而无憾。” “虽然我俩素昧平生,但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我们离结婚,就只差认识了!!” 众人的痴态令姜离忧感到有趣,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浅笑。 这一个笑容,美得有人甚至忘记了呼吸。 姜离忧的目光从台下一一掠过,最先看见的是那对讨人嫌的姜家父母,目光挑剔地看着他,满脸写着要看他来丢多大的人。 姜离忧直接将两人无视,视线扫过宁望时,朝他偷偷眨了眨眼。 结果下一秒就看见池修雨,姜离忧差点被呛住,咳嗽两声,想起他几天前的逼问。 那时为了拖延时间,他告诉池修雨,秋季晚会结束他会给出答案。 其实答案是什么,姜离忧自己心里也没底。明明他老公只有一个,他却像个三心二意的混蛋似的。 观众席上,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影吸引了姜离忧的注意。 是荀念。 姜离忧微微蹙眉,按照他对荀念好面子性格的推测,他根本不会像个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地来这场晚会。 但荀念不仅来了,还半点没有想象中的羞恼,甚至在与姜离忧目光对上时,眼神因兴奋而战栗到扭曲,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姜离忧敏锐地意识到,他做了手脚,会让一会儿的独奏或许并不能如同他想象的一般顺利。他迟疑地停了下来,在犹豫要不要叫停。 但一来,演出顺序是排好了的,他一旦叫停,对之后要演出的节目也影响很大。 二来,或许荀念这是在打心理战,如果他真的有什么计谋,难道不该闷声做坏事,怎么会如此愚蠢、迫不及待地就在他面前暴露出来? 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就是想让姜离忧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手脚,从而畏惧出糗,不敢上台。 姜离忧想通关键后,直接无视了他。 雪白的手指搭在琴弓之上,姜离忧吸了一口气。 空灵的乐声,在戏剧院中悠扬开来。 第31章 《祈祷》, 一位陨落的音乐天才在狱中所作的最后的绝曲。 千百年前,它曾感化过牢狱中最穷凶极恶的罪犯。 全场皆暗,唯有一束明亮的光束从场地中央打下来, 将浅蓝色西服的姜离忧笼罩在其中。 他双眼微阖,明明没有表情, 众人却从那张清艳的面容上看出了慈悲,恍若世上最后的神明在云端俯瞰人间,浅淡的哀伤却让人感到深重的悲戚。 曾经有一次, 他在无人的小教堂,在副社长的要求下单独排练了这首曲子。 副社长听完沉默很久,问:“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这是你自己谱的曲吗?” 姜离忧的答案却让他困惑。 “这是我窗前的百灵送给我的。” 一曲终了, 全场寂静, 恰来一阵风吹拂, 众人只觉面上冰冷,下意识摸了摸脸, 才发现自己早就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咦,我为什么哭了……” “呜呜, 我想我妈了。” “好难过啊……明明这么好听的曲子, 为什么会让人这么难过?” “好像谈了一场无望但勇往直前的恋爱。” 姜离忧神色恍惚,宛如看见了苍蓝色眼眸的青年在阳光下澄澈的笑靥。 轻微的嘎呀一声—— 这个声音很细微, 连站在舞台中央的姜离忧都没有发觉,宁望瞳孔骤缩, 视线凝固在舞台上方的横栏上。 悬挂着大功率LED灯和舞台帷幕的横栏本应该是全场最牢固的建筑, 此时却铁钉飞射, 火花四溅, 在观众台上一片尖叫声中砸向下方的姜离忧。 千钧一发之际, 有道人影豹子般敏捷地蹿上舞台,猛地将他扑倒。 轰隆巨响,烟尘弥漫,玻璃和尖叫一并飞溅。 “池……修雨?” 灯一灭,戏剧院陷入彻底的黑暗,姜离忧看不清他人,但闻得见他身上的味道,很能让人安心的味道。 啪嗒、啪嗒。 漆黑中,有什么滚烫而腥气的液体滴落在他额头和脸颊。 “池修雨。”姜离忧略显慌乱地摸了摸他,“你是不是流血了?” 池修雨没吭声,姜离忧快要摸到他伤口,才被一把攥住手腕。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两样,只道:“别乱摸。” 紧急备用的照明灯终于打开,两人被循声赶来的自愿者小队找到,同时也为池修雨找来了止血纱布。 姜离忧把他搀扶起来,池修雨压根不到需要人扶着的地步,一抬眼看见了往这边跑来的宁望,忽然人就虚弱了,一边揽着姜离忧的腰,一边把大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姜离忧被突然增加的重量压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悬才险险搀稳。 “忧哥,你没事吧?” 亲生哥哥头破血流地站在一边,宁望视而不见,关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差把“我俩有一腿”写在脸上。 姜离忧摇了摇头:“没事。” 他的目光在来往的人群中搜索着,观众席上早就没有了荀念的踪迹。 姜家父母满脸焦急地走过来,握住姜离忧的手,姜离忧心下微动,下一秒却听姜母问道:“小忧,看见你荀念哥哥了吗?让他和我们坐在一起他不肯,刚才好混乱,现在找不见他人了……你可要帮我们找一找呀!” 姜离忧:“……” 原来还是为了荀念来的。他们看不见自己满身狼狈,也不顾刚才差点将他砸中的事故,满心满眼只有他们优秀的养子。 如果是原主站在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心凉。姜离忧冷淡地甩开他们的手,一指坠落的横栏底下:“我看见被压在下面了,找去吧。” 姜母当即哭叫出声,哭天抢地去扒横栏了。 骗人的,荀念在哪里,他也在找。他怀疑横栏坠落事故和这瘪三脱不了干系,要把人揪出来秋后算账。 秋季晚会闹成这个样子,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校方临时宣布解散,学生们抱怨着倒霉往外走时,却发现所有的出口都被锁上了。 戏剧院是自动感应门,电源总匣就安置在戏剧院吊灯上方,刚才已经随着横栏陨落一并损毁了。这个情况大家都没法离开,相当于学生们包括工作人员,都被困在了戏剧院里。 姜离忧正蹲在椅子前,给池修雨处理额头上的伤,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循声望去,就见副社长拖着荀念的轮椅正把他拉拽过来。 林念南素来吊儿郎当的样子,姜离忧少见他发这么大火,轻轻放下手上沾了血的棉签,问道:“怎么了?” 林念南大声嚷嚷:“我跟你们说,这事保准是这瘪犊子干的。这次戏剧院安检是我负责的,横栏的钉子是我们前天才重新加固过一遍的,不可能出问题。” “我刚才打算去后台看一眼,却看见这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后台离开。后台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你去干什么?老实说清楚!” 荀念冷冷瞪了一眼姜离忧,甩开林念南的手:“我只是离开的时候刚好路过,你别疑神疑鬼的行不行。” 姜离忧心想,林念南把你拽过来,你瞪我干什么,看我好欺负? 心思转圜,刚要开口,余光却看见姜家父母跟嗅着发霉味儿的苍蝇似的扑了过来,把荀念牢牢护在身后。 “小忧,你就让同学这么欺负小念?我对你太失望了!” 姜离忧举起手机,义正辞严:“姜先生,姜女生,我现在怀疑是你们一手策划了这起事故,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我,我已经报警了。作为受害者,我相信警察能给我一个真相和公道。” 不就是盖帽子吗,谁不会啊?姜离忧不仅会,还能给他俩盖个更大的。 池修雨原本还想帮他说两句,结果发现姜离忧伶牙俐齿,根本没给他发挥的空间。 “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你妈,我怎么可能害你!”姜母怒视着他,一脸难以置信。 “是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我真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你的恶毒行为!”姜离忧声量拔高,靠气势牢牢镇住了她,“我已经在录音了,如果不怕暴露马脚,你就多说两句。” 姜母气得快要晕厥,但她毕竟养在豪门里的贵妇一个,吵不过姜离忧。 姜父急忙安抚妻子,免得她当真气厥过去。荀念眼见偏心自己养母被这么一怼,却一言不发,阴沉地躲在这对夫妇的后方。 冷不丁一抬头,对上了宁望的视线,那探究意味浓重的目光叫他胆寒。 池家的小儿子微微眯起眼,忽然大踏步走了过来。 “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一直把右手背在身后……你在手里藏了什么?” 荀念脸色勃变,那副明显有鬼的模样看得众人都愣了。 姜母擦拭掉眼泪:“小念,咱们不受这平白冤枉,他要看就给他看,如果什么都没有,妈妈一定让他给你道歉。” 荀念一直以来在她心中塑造出的形象太好了,她打心底是不相信荀念会做出坏事,才敢如此坦然。 荀念却怒瞪向她,眼球里全是狰狞的红血丝:“闭嘴,老太婆你懂什么!” 姜母一愣,愕然地退后两步:“小念……”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独奏机会要被姜离忧这贱表子抢走,凭什么我不是姜家的亲生孩子……”荀念胡言乱语,絮絮叨叨,整个人明显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凭什么我这么努力,却比不上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废物!你们告诉我,凭什么啊!!” 众人看他的目光也渐渐变了,从疑惑到同情,最后变成了嫌恶。这目光更加刺激了荀念,他抱头嘶吼着尖叫起来。 姜离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啧啧两声,从裤兜里掏出瓜子:“真精彩。” 池修雨好奇他为什么随时都能从身上掏出吃的,姜离忧见他眼神,以为他也想吃,顺手给他手里也塞了一把。 池修雨随手接过他的瓜子,冰冷的目光却落在荀念身上:“嘴巴放干净一点。” 荀念仍旧逃避现实、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荀念,你冷静一点……” 林念南见他状态不对劲,刚要去拉他,却被荀念狠狠甩开。那扬起在半空中的手忽然张开,把手中的东西迅速扔进杂乱的舞台中央。 装疯卖傻,销毁赃物才是主要目的。姜离忧都没想到这一出,完全愣住。 扔出去的东西,却在半空被一只手拦截。 姜离忧看过宁望的球赛,小狗拦球一向是很厉害的。 宁望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心,慢慢把掌心里的东西递出来,摊开在众人视线下。 一枚螺丝钉。 “还给我!”荀念尖叫一声,扑上去抢。 是的,他一个残疾人,竟然利索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像头凶狠的豺狼一样扑到宁望面前! 换任何一个人,都要被这恶鬼般的模样吓到。 但这是宁望。 宁望直接给了他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姜家父母直接愣在原地,荀念已经残疾多年,现下的站立不可能是忽然出现医学奇迹。 只有一种可能……残疾根本是他装出来的。 当时医院说他脊椎并未损伤到残疾地步,不信邪的姜家夫妇甚至大骂主治医师是庸医,联系辗转了多家医院,就是为了把荀念的病给治好。 没想到、没想到……他根本就是装的! 林念南看着宁望手上那枚螺丝钉,叫喊出来:“我认得这种钉子,它和老式钉子不一样,是我们昨天刚换上去的新钉子!” 至此,真相大白。 横栏是十分精妙的结构,少了一个钉子,承不住力,才会在舞台中央砸下来。 如果之前还会有人为荀念辩解,他一个残疾人怎么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现在却知道了,他根本就是装残疾! 窃窃私语在四周响起。 “好恶毒啊。” “天啊,居然是装残疾,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博取同情呗,一想到以前我竟然可怜过他,现在就想吐。” “恶心,恶心透顶!” 荀念像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狼狈地躺在满地碎渣的舞台中央,应急灯的光柱照亮了这个居心叵测又悲惨的小丑。 姜离忧戏看得差不多,正要站出来嘲讽,给予最后落井下石的痛击,忽然间,脑海里“叮”的一声。 1028:“关键情节点触发成功!攻略进度超过95%!礼包开启,请宿主做好迁跃准备!” 姜离忧茫然站定:“什么迁跃?” 1028:“倒计时开始,五、四、三……” 周围的一切忽然都静止了,随着倒计时,一切都像分崩离析的电影落幕一般破碎、格式化,最后化为一片漆黑。 姜离忧的意识也陷入了昏迷。 …… 姜离忧是被寒冷的江风吹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江畔的草坪上,天色接近黄昏,河面荡漾着金色的余晖。 晚风又湿又冷,吹得他打了个喷嚏。 “1028,我这是在哪里?” 1028及时回应:“恭喜宿主开启《雾蓝塔》隐藏副本《尖叫回魂夜》,只要找齐线索,就可以通过本次副本啦!” 姜离忧一头雾水:“线索是什么?” “《尖叫回魂夜》主题线索——猜猜谁是鬼?” “什么意思?可银秋私立根本没有死人啊,没有死人怎么会有鬼?” 还是说,有某个关键人物在他根本不知情的时候死掉了? 1028闭口不答,这是不打算泄题的意思。 多想无益,姜离忧从草坪上站起,打算回熟悉的地方找找线索。 站起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兜里掉了出来,姜离忧捡起一看,这是他的手机。 奇怪的是,这部刚刚还崭新无比的水果最新款手机,居然划痕密布,破旧无比,充满了年代感。 把手机开机,好消息是还有半格电,坏消息是信号栏一格也没有。 姜离忧翻了翻,发现信息箱里躺着一条宁望的短信,让他来银秋私立,发信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没有信号,姜离忧想给他打电话都没办法,只好在陌生的地方一路问着路,往银秋私立走。 奇怪的是,当他向路上的行人问路的时候,他们都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这怎么可能?银秋私立可是全市最有名的高中了。 第32章 姜离忧站在原地, 忽然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忽然发现,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世界。他所活动的范围,只在那固定的几个人之间打转。 幸好, 又走了半个小时,他看见了一份熟悉的路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路标周围的景色变换了这么多,但他知道按照这个路标一路走到底就是银秋私立。 随着逐渐深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夕阳西下, 破败的街道也显露出了几分荒凉。 一个卖棉花糖的老头与他擦肩而过, 声音沙哑道:“小娃娃,你这是要去银秋私立?” 姜离忧走了这么久,才第一次遇见知道银秋私立的人, 诧异地站定:“是呀老伯,我是那里的学生。” 老头转过脸来, 姜离忧才发现他是一个盲人, 双眼浑浊无神。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眼盲的老爷爷,为什么知道他是个“小娃娃”,还正要去银秋私立。 “我劝你最好不要靠近那里。”老头慢吞吞地说道。 姜离忧好奇地问为什么, 对方却似是而非地仰头,脸庞对准落日方向,以一种喟叹般的语气说道:“太阳快要下山了。” 姜离忧直觉这可能跟关键线索有关,又问了他几句, 但老人只是重复着太阳快要落山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姜离忧一头雾水, 继续前进。 终于来到银秋私立, 奇怪的是, 校园们没有一丝人烟, 门口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着瞌睡的保安大爷,落叶堆在林荫道上,残阳如血。 他先来到操场,现在才五点钟,操场里一般有篮球社挥汗如雨的身影和雷打不动的应援队,但现在操场空空荡荡,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不仅操场,教学楼、食堂、小卖部,都是如此。 啪嗒、啪嗒。 他听见了水声,来自一楼拐角处的卫生间,凑近过去,还能听见一阵古怪的絮絮低语,伴随着尖锐的笑声,像猫爪子挠玻璃板。 姜离忧站定在卫生间门口:“有人吗?” 窃窃私语声忽然顿住,瞬间消弥无踪,仿佛之前听见的谈话声都是幻觉,卫生间里根本没有人在这里。 一阵阴冷的怪风吹开了半掩的门,嘎吱嘎吱的颇有几分渗人,卫生间的景色露出一隅,地面凝固着经年的灰褐色污垢,颜色像干涸后的血迹。 姜离忧没有准备,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拍上他的肩膀。 头皮微炸,一耳光想也没想就甩了过去。 啪! 空气都静止了。 宁望摸了摸被扇到的脸颊,嘶了一声:“好痛。” “哎呀,宁望宝贝,是你呀。”姜离忧松了口气,“你这么一声不吭地出现在我身后,很吓人的好不好……让我看看,红了没?” 宁望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哥,你怎么会来这里?”宁望上下打量着他,姜离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淡的眼神下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震惊。 姜离忧比他还疑惑:“我不是刚表演完吗,我也不知道怎么一转眼就来这了……宁望,为什么学校里没什么人啊?” 宁望沉默片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太阳快要落山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太阳快落山了,路上遇见卖棉花糖的老头,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姜离忧还想问些什么,但宁望已经转身离开,他忙不迭追了上去。没走几步,一股强烈的被注视着的感觉从身后传来,姜离忧下意识回头一看—— 一双血红的眼睛。 一个萎缩瘦小的、焦炭似的人形藏在卫生间的门缝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死死盯着他。 他没有眼皮,暴露在空气中的两只眼球异常浑浊,血丝密布,瞳仁缩得如针尖一般,像午夜街头的猫。 姜离忧惊呼一声,宁望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姜离忧再回头看去,焦黑的人影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其实并没有被吓到,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刚才卫生间有一双眼睛在偷看我!” 宁望牵住他的手,低声道:“哥哥,只是你的错觉。” 说完,他却警告性地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接触到宁望的手,姜离忧以为会非常冰冷,冰冷得像冰块,或者尸体。 并不是这样,宁望的手很温暖,和以前一样。 姜离忧忍不住道:“是你给我发的短信,让我来学校的。” 宁望却断然否认:“我没有给你发过短信。哥哥,赶快离开这里会比较好。” 按照正常剧情走向,现在离开银秋私立就是最理智的行为。但是姜离忧不能走,他还要留下来调查线索通关。 于是站在原地和宁望打太极:“你说短信不是你发的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你的电话号码,你的手机掉了吗?还是被别人偷了?” “不是那个意思……” 姜离忧抬眸,不小心撞进他的眼神,极深的眷恋与不舍,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却被主人深深压抑在情绪的牢笼中。 姜离忧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受不了宁望这种眼神,很想上去抱一抱他,但宁望却避开他的拥抱,再次催促他快点离开。 姜离忧怔然一下,慢慢转身,向着校门口挪去。 走在路上,他看见树林中小教堂的尖塔,像一根针尖挑起了坠落的鸡蛋黄一样的夕阳,天空逐渐暗淡,最后一丝残阳的血光也被黑暗吞噬。 他还差几十步的距离就要走到校门口了,但此时此刻,太阳已经彻底沉入小教堂后方,黑暗如同夜幕般笼罩了校园。 他的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抓住,宁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表情隐忍。 “来不及了……天已经黑了,你跟我来。” 宁望把他带到了银秋私立的宿舍楼前。 这个地方姜离忧还从来没有来过,门上只有破旧的封条和落灰的门锁,小路两侧的草坪杂草丛生,像吃了人的油脂一样生长得十分旺盛,晚风吹拂,像一群纤细的手臂在夜色中摇摆。 宁望撕下封条,踹开门锁,一阵尘土飞扬。 姜离忧的手腕被拽得很紧,几乎是身不由己地一路被他带着,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 房间的门锁是好的,但是灯早就坏了,宁望从桌子底下给他翻出一盏煤油灯。 “我可以去别的房间吗?”姜离忧低声问,“说不定别的房间灯是好的。” 宁望背对着他,遮住桌上的煤油灯,手指在灯芯上微微一捻,火焰自动冒了出来:“这和灯泡没关系……学校没电。” 不知道他捣鼓了什么,冒出来的火焰居然是带一点幽蓝色。 转身,他看见姜离忧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腕,他之前抓的时候没注意力道,玉白手腕上赫然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还有着越发变深的趋势。 “……对不起。”宁望语气懊恼。 他将姜离忧拉到了床上,虽然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灰尘,但不知为什么,床单倒是很干净。 姜离忧坐在床上:“宁望,为什么这么晚了,我们还要呆在学校?” 宁望在他身前半跪下来,轻轻舔舐着他的皮肤。 宁望体温很高,但他舌尖的温度却好冰,舔上来的一瞬间,姜离忧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 手腕上泛红的指印感受到类似蚂蚁爬过的酥痒:“别舔了……”姜离忧忍不住想抽回手来,但宁望捉住他的力道却牢固得挣不开,从手腕、手背、到手指,姜离忧指尖都被吮吻得通红。 宁望抬眸看着他,眼眸好像无尽深海,就要将人溺亡。 等他放开过后,手腕上的疼痛果然好了很多,连轻微的刺痛也消失不见。 宁望道:“哥哥,我现在有事出去,你呆在这里,乖乖的,好吗?” 姜离忧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角:“你要去哪里?” 刚想说我要跟你一起去,但转念一想,跟着宁望一起不利于他展开探索,也就作罢。 宁望轻轻叹息一声:“哥哥,你相信我吗?” 姜离忧有点心虚,这不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他就是单纯想从宁望身上多撬点线索出来。毕竟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有点诡异。 “我要离开一小段时间,哥哥,这是迫不得己,我必须……总之,傍晚可能会有人敲门,无论谁敲门,就算门外响起的是我的声音,你也不要回应它,好吗?” “如非必要,不要照镜子,夜晚的镜子里会出现一些不好的东西,但如果遇见很拿不准的情况,镜子也能变成帮助你判断情况的工具。” “什么不好的东西?”姜离忧故意引导他多说。 宁望沉吟片刻:“比如你在卫生间里遇见的那些。” “你不是说我眼花看错了吗?” 他等着看宁望如何回应,但宁望的回应就是,掠过这个话题,走到了桌边。 他提起桌上的灯,放在姜离忧脚边:“把灯放在你休息的地方,别让它熄灭。” “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很快就回来。” 他俯身亲下来,姜离忧尝到了一个带有血腥气的吻。 窗外,夜晚的风刮过高楼,好似一阵呜呜的幽咽。 第33章 宁望离开后, 姜离忧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竟然感到了一阵困意。 在现在就找线索还是先睡一会儿中迟疑片刻,在咸鱼的本能驱使下躺了下去。 或许对宁望来说, 那一场独奏会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事了, 但对姜离忧来说却是今天刚发生过的事。 真是漫长的一天。 他打了个哈欠, 躺在柔软的棉被上, 即便房间里一股封闭的灰尘味也不影响他很快睡熟。 不知道睡了多久,姜离忧被一阵凉意惊醒。他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却不小心点开了摄像头功能。 拍过照的人都懂, 摄像头会自觉聚焦出人脸, 用一个小方框圈起来。姜离忧仰躺在床上的姿势,摄像头正对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屏幕上一瞬间弹出无数个方框。 姜离忧:“……” 宁望,这就是你小子说的绝对安全啊? 这些怪东西不知道在黑暗中盯了他多久,姜离忧坐起身来, 用脚边的煤油灯照了照天花板, 空无一物。 应该是这盏灯的缘故, 它们不敢接近。 知道它们暂时构不成危险, 姜离忧便将之抛在脑后, 在寝室中翻找起来, 希望能找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两只脸盆,几本教材, 一只眼冒绿光的肥老鼠,破烂的T恤, 落灰的日历。 除了日历外, 能提供信息的几乎没有。姜离忧翻了翻, 发现这是一本2032年的日历。 他在这本书中生活的时代在2022年,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举办那场秋季晚会的十年后。1028一言不合让他横跨两个时空,难怪精力消耗那么大。 日历上,11月29号的日子被特别圈起。姜离忧记得这个日子,也正是秋季晚会那天。 现在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那场秋季晚会,姜离忧想要找出真相,就必须知道那场晚会之后发生了什么。 想想有些感慨,这本来是一本主角攻受在配角攻二和炮灰的助力下,日久生情,共渡难关的校园灵异耽美文,虽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算回归正轨……但是剧情方面,和原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姜离忧刚放下日历,身后的门忽然被笃笃敲响。 宁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姜离忧,我回来了,开下门。” 姜离忧以为它能有多聪明,就这就这? 把宁望的叮嘱放一边先不谈,首先,一个合格的假扮鬼应该摸清楚自己假扮对象的底细,比如宁望就从来不会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喊他大名。 宁望是黏糊糊的“哥哥~”或者坏心眼的“嫂子”,再不济也是甜甜蜜蜜的“忧哥”。 喊他姜离忧,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大家还不熟,彼此都有点拘谨。 想起以前,姜离忧忽然记起来,宁望其实是很怕黑的。 但是刚才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过漆黑校园,没有一丝的颤抖。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成长成现在的模样。 “外面好冷,我好怕……”门外的“宁望”还在絮絮叨叨,姜离忧不理它,思考着还能从哪里离开寝室。他打算去发生火灾的戏剧院看一看,那里应该有关键线索。 门外的声音没得到回应,沉默了片刻,幽幽道:“其实你醒着对不对?” 阴冷的怪笑从贴着地底的门缝传来:“我看见你的脚了~” 姜离忧看中了连通窗户的阳台,他可以顺着阳台爬到隔壁寝室,以二楼的高度,直接跳下去也不会有危险。 他一边敷衍着,一边打开窗户:“你说你是宁望?那你说说,我和你第一次接吻是在哪里?” 外面的“宁望”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下子给整不会了。 “我的生日是哪天?我喜欢百事可乐还是可口可乐?咸豆花还是甜豆花?我出门一般最先踏哪只脚?”他半只脚已经踏了出去,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护着煤油灯,分出一缕心神漫不经心地开着嘲讽,“这些都不知道,你是假的宁望吧?” 对方沉默更久,终于爆发,可怖又疯狂的砸门声从门外传来:“姜离忧!你给我出来!!” 姜离忧撇了撇嘴,对他这么大恨意,这只鬼该不会是荀念吧? 等到它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姜离忧已经离开了210寝室,顺着水管从二楼来到一楼。 回头的时候,能看见原本210寝室窗口有一道恐怖的焦黑人影,怨毒而阴冷地看着他,赫然就是之前在卫生间里碰见的那一只。 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为避免被它缠上浪费时间,姜离忧脚步都加快了些。 本打算径直去戏剧院的他,却在路过教学楼时,被某一间亮灯的教室所吸引。 教室里人头攒动,欢声笑语,很是热闹。姜离忧凑近去看,哪里有什么学生,教室里面是一面立着的镜子,一群焦尸在火焰中乱舞。 在发现姜离忧的一瞬间,那些焦尸齐刷刷扭过头来,贪婪又凶狠地瞪着他:“我闻到了活人的气息……” “是姜离忧,姜离忧回来了!” “姜离忧,你回来看我们了吗?太好了,太好了,快来加入我们一起玩呀!” 镜面一阵波动,它们竟然从镜子里挣脱出来,争先恐后地向他爬来。焦炭似的皮肤轻易就被碰得脱落,露出底下猩红腐烂的肉来。 焦尸们手拉着手,面露幸福而诡异的微笑,合唱起来:“今天是特殊的节日,我们共聚一堂,欢度晚宴……” 一股刺鼻的焦臭也随之传来,熏得姜离忧捂住了鼻子,心中有点后悔,这气味真遭罪,他就不该好奇这一趟。 转身想离开,但下楼梯的时候,脚下的台阶忽然消失了一格,姜离忧没注意到,直接骨碌碌滚了下去,摔得屁股疼。 屁股疼不要紧,手上的灯也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姜离忧晕乎乎地站起来,不小心又看见了那面镜子。 这么黑的地方,镜子却亮堂得要命,比起用肉眼看见,更像是某种直接投射在脑海里的映像。 镜子里一片火光……那是着火的戏剧院,疯狂的火焰舔舐着鲜红的幕布和座椅,燃烧的人影在惨叫,浑身带着火光奔跑,四处都是倒塌的房梁和音响。 “门!门打不开了!” “快阻止荀念那个疯子!” “啊啊啊,谁来救我!” 姜离忧反应过来,这是十年前的舞台,荀念站在舞台中央,脸上带着一股疯狂到尽头的诡异冷静,自顾自地拉着小提琴。 他的七窍都开始流血,发出似哭似笑的渗人嚎叫,被烧尽的火光中,一双怨毒的眼睛穿越时空牢牢盯住他:“姜离忧,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不论过去多少年,你都要回到这里,和我们一起堕入地狱!!” 四周的火光逼近过来,呛鼻的烟味如临实境,灼热的温度恶狠狠地舔舐皮肤,似乎有些缺氧了,姜离忧眼前的视线都模糊起来。 “姜离忧?” 冷淡而熟悉的嗓音,似一泼冰水浇灭了火焰幻境,一双笔直的小腿停在他的面前。 池修雨双手插兜,冷淡的眼眸中有一抹轻微的怔神。 “你不该回来的。”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树梢上悬挂的血月,语气稍顿,“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 姜离忧发现自己蜷缩在破败的走廊角落,手上还紧紧捏着那盏摔碎的灯。 “池修雨。”他咬着牙,嘶了一声,“我靠,屁股摔得痛死了,赶快来拉我一把。” 就别站在那里装逼了! 池修雨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难得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在姜离忧哀哀叫痛下,俯身将他抱起。 就像抱小孩那样,让姜离忧坐在了他手臂上。姜离忧一开始还有点羞耻,但一想到这里没人会看见,也就心安理得了。 甚至还抱住池修雨的脖子调整了下位置,坐得更稳了点。 “我也不想出现在这里,只是我对现在的情况一窍不通……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池修雨不像宁望一样会把一些自认为不好的信息隐瞒,他直言道:“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说不定我知道呢?”姜离忧跃跃欲试地扯了扯他的头发。 池修雨看了他一眼:“在找荀念藏他骨灰的盒子。” 池修雨直言不讳地告诉他,现在荀念是银秋私立最大的地缚灵,只有让他彻底魂飞魄散,才能拯救被困在这个地方的亡魂。 消灭一只鬼的办法,就是消灭他的尸骨。但当年一场大火,估计荀念被烧得只剩下骨头,骨头这东西好藏得很,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塞,找上十年也无果。 姜离忧冷不但问:“你呢?你也是亡魂吗?” 池修雨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一句:“你觉得我像不像?” 坐在池修雨手臂上,姜离忧整合着现下所获得的信息。 十年前,发疯的荀念放火烧了戏剧院,戏剧院大门因断电故障落锁,估计没逃出来的都变成了鬼。 除我以外……全员皆鬼! 面前出现一条台阶,姜离忧的目光微微一凝。台阶没有阶梯,而是由一群群张大了嘴哀嚎的焦尸构成,它们漆黑的手拼命扒拉着前面的后背,组成了一片连绵的尸海。 姜离忧刚要出声提醒,池修雨就跟没看见一样,踩着一个个焦炭脑袋当做阶梯,自然而然地走了下去。 居然能踩在这么圆的脑袋上都不打滑,姜离忧好佩服他。 第34章 踏过焦尸台阶, 来到一处平地,面前是一闪烧焦的大门。姜离忧从他怀里跳下来,道:“我大概知道他藏尸骨的地方在哪里了。” 他推开门, 眼前出现一左一右两条通往主会场的走廊, 姜离忧犹豫着该走哪边,正要说要不然分开行动。 却见池修雨蹲下来, 从旁边摘了颗人头丢进右边走廊。 平安平静, 无事发生。 死不瞑目的人头瞪着眼睛咕噜噜滚了回来,又被池修雨一把捞起, 扔进了左边走廊。 瞬间,无数只苍白手臂从墙壁中探了出来, 像狂潮下的海藻一般乱舞着。人头被无数根手指掐得变形,脑花噗呲噗呲往外冒。 池修雨淡然站起身来:“走右边。” 两个人进入了右边的走廊,走廊上虽然亮着灯,但眼前却越来越暗。姜离忧心里忽然间空落落的, 往后伸手,想抓住池修雨的手, 但抓了个空。 “池修雨, 你在哪里?” 四周很安静, 安静得像没有人存在, 直到两息之后,才传来池修雨的声音。 “别回头,继续往前走。” 之前池修雨分明一直跟在他身边,现在这个声音传来的位置, 却落在他身后很远的距离了。 姜离忧回头一看, 池修雨正摘下一只掐紧脖子的手臂。那些海藻一样的手臂脱离了墙壁, 像壁虎一样沿着地板高速追了过来, 死死抓住了池修雨的小腿,苍白手臂暴起鼓胀的青筋。 “你那是表情?这种东西还奈何不了我,你快走吧。” 池修雨语气冷酷地催促,顺手把一条手臂折成两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在他身前推了一把,姜离忧跌出走廊,随即大门在他面前关闭。 池修雨那副模样确实不是需要他操心的样子,权宜片刻,姜离忧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爬起来,转身环视眼前。 出现他面前的,依稀还是原本戏剧院的模样,只不过到处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椅子也被烧得只剩下骨架。 姜离忧顺着舞台侧面的阶梯上去,楼梯摇摇欲坠,伴随着嘎吱声激起无数烟尘。 终于爬上了舞台,望着台下焦黑的观众席,姜离忧有些神色恍惚,对他来说,就在十多个小时之前,这里还坐满了叽叽喳喳,青春活力的同学。 但在这个世界,他们的灵魂却已经被困在那场灾厄般的大火之中,忍受了十年毒焰烧灼的煎熬。 姜离忧低下头,在舞台上翻找起来。圆形的台子上到处都是焦炭的残骸,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包,连行走都困难,更别提找东西了。 幸好他还记得那东西的具体位置,在残骸中跋涉到舞台中央的位置,掀开倒塌的房梁和音响,露出一处平坦的地板。 姜离忧左右看看没人,一拳把地板砸穿,掰开碎木板,一把小提琴安静躺在地板下隐蔽的小空间中。 姜离忧探身将它拿起,重量沉着得异常,与此同时,尸骨腐烂的臭味从小提琴内部扩散开来。 伴随一声尖叫,汹涌的烈火忽然沿着幕布燃烧起来。 烧焦的地板,变成了原本的木色,只剩下残骸的座椅,也变回了红布包裹的模样,整个戏剧院的时间在飞速倒退着,回到了火灾发生的那一刻。 姜离忧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在身上穿着的竟是那套浅蓝色西服。 “还给我!!” 歇斯底里的咆哮从前方传来,一具焦黑枯瘦的身影站在姜离忧不远处,失去眼皮的充血眼球死死瞪着他。 虽然大家烧成炭了长得都差不多,但姜离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一具焦尸既是他一开始回银秋私立就在卫生间遇见的那个,也是在210寝室追杀他的那个,原来这只鬼一直跟着他是有原因的。 “啧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丑死了,荀念。”姜离忧捏住鼻子,开口就是嘲讽。 “还给我!!”荀念尖叫一声,五指隔空抓住地面上断裂的钢筋,朝姜离忧呼啸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苍白的手斜伸出来,将钢筋死死握住。 宁望轻轻叹了口气:“哥哥,不是让你乖乖呆在房间里吗?” “宁望,别来碍事!”荀念嘶吼着,脸上焦黑的碳化皮肤簌簌往下掉落。 姜离忧献宝似的把小提琴高高举起:“我找到他藏尸骨的地方了,等我一下,我马上把这东西毁掉。” 宁望思考片刻,点头:“好,我帮你挡住他。” 姜离忧转身把小提琴扔进火堆,但火焰遇见它自动退避三舍。也是,荀念是这里的地缚灵,整个戏剧院都是他的主场,怎么可能让姜离忧这么轻易得逞。 姜离忧又寻了一块焦黑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砸下去,一群焦尸忽然冒了出来,满场追着他跑。姜离忧拎着小提琴,愣是没找到下手的时机。 抽空看了一眼台上,正看见宁望被一根断裂的钢筋刺穿,钉在了墙上。他像是没有痛觉一般,面无表情将钢筋从伤口处掰断,没有血液溅出,伤口转瞬消失不见。 姜离忧被绊了一下,摔倒下去时,小提琴从怀里飞了出来。一群焦尸和荀念都心惊胆战地去接,如果画面能够定格,其实这一幕还有点好笑。 小提琴没有摔在地面碎裂,也没有被焦尸们接住。 它悬空浮在了池修雨面前。 荀念忽然涕泗横流,跪在地上朝池修雨爬了过去:“不、不要,修雨,别毁掉我的尸骨!” “只要你我联合,我们可以成为这里说一不二的统治者!反正你也出不去,就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吧,我们做一对永生永世不分离的情侣!” 泪水从那张焦炭似的脸庞滑落,冲刷出道道血红的腐肉,声泪俱下。 池修雨从来都缺乏表情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厌恶:“你在做什么梦?” 小提琴就像被揉皱的纸团,随着他五指用力,坍缩成拳头大小,又骤然爆开。 伴随着一声尖叫,荀念也向四面八方爆开,彻底灰飞烟灭。 1028啪的放了一个礼炮:“恭喜宿主成功通关!攻略进度100%,剧情解锁进度100%!” “碎片收集2/???” “以下为通关结局A和B,宿主可自主选择优先观看权,也可选择跳过,直接进入下一个世界。” 不管怎么说,辛辛苦苦攻略这么久,结局还是要看一看的。 姜离忧道:“就按照顺序来吧。” 于是他先进入了结局线A。 回过神来时,他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秘书端着一杯茶走来:“夫人,池总还在开会,还有二十分钟结束。他问您午饭想吃什么,方便我为您提前预定。” 姜离忧说想吃家常小炒,秘书放下茶盏,应是退下。 等他离开,姜离忧装出来的淡定瞬间消失不见,在脑海里敲1028:“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1028告诉他,银秋私立那场大火发生的当晚,池修雨吸入过多浓烟,陷入植物人状态。 在地缚灵荀念消失后,他神识归位,苏醒过来,但那十年身为灵体的记忆却消失了。 姜离忧自己则是刚留完学回来,读美术读到了博士,得知昏迷多年的未婚夫醒来后,火速回国准备完婚。 昏迷多年,按理说常人的肢体早已萎缩,但是池修雨不一样,依旧非常健康。这十年的光阴在他身上和正常人无异地流逝着。 姜离忧站起来,对着光滑玻璃看了看自己的脸,唇红齿白,妍丽如初。 这张脸说十八岁都有人信,只是眼神确实不再年轻了。 姜离忧从办公室离开,找到他们开会的地方。池修雨坐在首位,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冷着脸斥责出错的总经理。 他素来脑子好用,醒来后花费两年时间修完大学学业,现在一边读研一边接手家族企业,每天都很忙。那场十年前的大火使这位年轻总裁身上总缭绕着神秘的疑云。 姜离忧隔着玻璃,用指尖描绘他的轮廓。 池修雨比之少年时期成熟了不少,轮廓更加清晰分明,眼珠漆黑,有一股沉郁的冷气。 姜离忧看完他又回到办公室,刚喝半盏茶的功夫,池修雨已经开完会过来。 他拎起外套,淡淡地看了姜离忧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走吧。” 池修雨开车,姜离忧坐在副驾,对方看了他一眼:“安全带。” 姜离忧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侧身倾过来,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淡淡的男士剃须水的气味,很清爽,很好闻。 宾利发动,驶入平缓的车流。 吃饭的时候,池修雨给他剥虾,姜离忧慢腾腾吃着,问:“你下午不忙吗?” 他还说不忙的话约个会什么的,没想到池修雨剥虾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他道:“你忘记了吗,今天下午要去福寿园。” 今天是11月29日,死在那场大火中的银秋私立的学生们的忌日。 每年这一天来福寿园的人都很多,有年迈的父母,有沧桑的校长,也有新闻记者和社会组织。 熙熙攘攘的,热闹得好像什么聚会。 两人都不想现在凑上去人挤人,更别提池修雨是池氏独子,身份特殊,就暂时呆在车里。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新买的矢车菊有点焉巴巴的,姜离忧把它放在后座,自己则蜷缩在池修雨的大衣里,浅浅打盹儿。 下午四点左右,天下起稀稀落落的小雨,人群散去。池修雨把他叫醒,说现在可以走了。 姜离忧迟钝片刻,他已经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帮他打开门。一阵夹杂着冷雨的风吹来,姜离忧鞋尖尚未沾地,已经被他抱起。 “地上有泥水,会打滑。” 会打滑只是借口,姜离忧算是发现了,池修雨只是不喜欢他站在不干净的地方,就像有些男生特别爱护自己的手办,他怀疑自己就是池修雨喜欢的真人手办,因为没法花钱买到,就只好娶回家。 第35章 来到墓园, 池修雨把他放到青石地砖铺就的台阶上。人群稀稀落落地打着伞,一边抱怨一边往回走,只有他们是逆流而上。 那场火灾中很多人尸骨都找不齐全了, 立在福寿园里的是只衣冠冢,是普通墓碑的两倍大, 密密麻麻镌刻着所有遇害者的姓名。 天空阴沉沉的,细雨斜刺, 吻湿了姜离忧的发丝。 他俯身将矢车菊放在墓碑前。 “池修雨,你能告诉我, 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姜离忧声音很轻, 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记性不太好, 这些年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池修雨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记忆时断时续,他的叙述也是如此。 “等我们注意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戏剧院里就像一个火炉,把人闷在里面烤,到处都是燃烧的帷幕。”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被宁望牢牢护在身下, 他为了保护你被燃烧的置物架刺穿,已经没有活人体征了。” “温度很高,视线里所有东西都是扭曲的,你当时已经失去意识。我把你带到废弃的安全通道里,风从尽头吹来,那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我想把你带出去, 但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清楚……等醒过来, 就已经是十年后了。” 姜离忧蹲下来,细白的手指摩挲着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眼神温柔。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们。” 不知不觉,天色已暮,两人相伴着往回走。池修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这对一向自我的他来说,是件很少见的事。 “你怎么了?”姜离忧好奇问道。 “你如果不想和我结婚了,我可以理解。”说出这话时,他眸中有隐忍的神态,“我们的婚礼就在下月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顿了顿,补充:“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他分明是很不想放自己离开的,却嘴硬地说我给你离开的机会。 姜离忧好笑道:“我为什么要后悔呢?” 池修雨抿了抿唇:“宁望,我弟弟……我知道,你想忘记他是很难的。”他神色有些微的别扭,但语气很认真,“如果宁望还活着,我不会把你让给他。但他已经死了,我知道我怎么样也比不上一个为了救你而死的人。” “与其带着对他的怀念和我在一起痛苦,不如放你自由。” 一场生死后,池修雨真的变了很多,换在以前,他说不出“我比不上他”和“放你自由”这种话。 姜离忧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 池修雨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其实手心已经紧张得发汗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姜离忧抬起头来。 池修雨的心因为他这句话凉了半截,但姜离忧接着道:“但是往事已矣,活下来的人不应该沉湎在悲痛中,而是更应该带着逝者的祝福,好好活着。” 池修雨认真咀嚼了他这句话,觉得自己没理解错,于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盒子。 “钻戒?”姜离忧诧异万分。 池修雨松了口气:“老实说我没把握能不能把它送出去,我都打算好了,如果你拒绝我,我就把它丢进山下那条河里,免得你以后知道了笑话我。” 姜离忧伸出细白手指,任由他将戒指套入无名指中。池修雨欣赏片刻,很满意:“先就这样,等以后再给你换个更好的。” 姜离忧摩挲着手上价值不菲的钻石,有点好笑:“现在已经很好了,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对池修雨这种认真的人来说,婚约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庄重誓言,虽然他给姜离忧套上了钻戒,但实际上,姜离忧才是给他套上颈环的人。 雨终于停了,天空乍现出这个季节少见的晴蓝,池修雨将他抱在怀中,两人在轻柔的和风中深深拥吻。 结局线A达成。 …… “宁望,那个漂亮的人又来看你了。” 宁望闻言转头,窗边坐着的青年正低头认真地吃着小蛋糕,似乎是感受的他的视线,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眼微弯。 他的外貌比起最当红的流量明星也不遑多让,笑起来时眼睛像两个月牙,盛满纯粹又柔和的光。 宁望是在有一次放学的时候遇见的他,当时他急着来店里打工,不小心撞到路过的行人,对方要了他的班级姓名和打工地点。 宁望以为他要秋后算账,但对方只是闲暇时来店里坐一坐,连主动和他交谈都很少。 身边有同来打工的同事调侃道:“说不定是想包养你呢?有些人就是喜欢你这种没出社会的小男孩,单纯,好拿捏,长得还挺帅。” 宁望摇了摇头,他穷学生一个,身上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地方。更何况对方长了那样美艳动人的一张脸,只要招招手,就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32号客人一份岩浆芝士蛋糕!” 宁望端着蛋糕走过去:“您好,您的蛋糕。” 他弯腰的时候,感觉一只脚在桌子底下勾了勾他的足踝,抬眸一看,姜离忧对他眨了眨眼:“你今晚什么时候下班?” 用同事的说法就是,邪恶的成年人总算暴露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宁望绷着脸,一本正经:“店里有规矩,不允许和客人发展私下关系。” 对方惊讶又无辜:“可我不是你的客人。”他抬了抬手,“你上次把我手肘撞紫了,忘了吗?我是你的受害者。” 宁望:“……” 宁望:“晚上八点半,后门等我。” 其实真要不愿意,用什么借口推脱都行。但他并非不愿意,也不必做出那副是别人强人所难的做派。 姜离忧笑眼弯弯,用勺子挖了一大口熔浆芝士塞进他嘴里,香甜浓郁的奶香在嘴里爆开,宁望倒退一步,对方又把勺子塞进自己嘴里,红唇微张,能看见勺子拌着白色的奶油在嘴里翻搅。 宁望脸红了个透。 待他转过身,姜离忧放下勺子,定定凝视着他的背影。 转生后的宁望没有了以前的记忆,所幸的是,出身的家庭虽然并不富足,却很爱他。 到了下班的时候,姜离忧在后门等他。姜离忧拍了拍单车坐垫,说:“这么晚了,你送我一程吧。” 宁望觉得他太自来熟,刚要委婉拒绝,就见姜离忧摸了摸手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下雪就有点疼。” 宁望叹息一声,拂去后座的落雪,姜离忧坐稳之后报了一个地名,宁望以为少不了绕道送他,但姜离忧报的地方却和他住的地方顺路。 铲起来的雪堆在道路两边,道路湿滑,宁望怕自行车打滑,骑得格外慢些。轮胎碾过一个细碎石子,两人都颠簸了一下。 宁望道:“你为什么总是来找我啊?我说要给你赔钱,你也不要。” 姜离忧“嗯?”了一声。 宁望用开玩笑的语气装作毫不在意地试探:“我同事说你看上我了,想包我。” 姜离忧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说不定就是呢!那你接受不接受我的包养啊?哥哥可是很有钱的。” 他笑得前仰后合,搞得宁望郁闷不已:“好了好了别笑了,我们快摔下去了。” 就在这时,道路两旁的灯光忽然熄灭,瞬间而至的黑暗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宁望对黑暗有种与生俱来的排斥,心情一瞬间十分糟糕,沉闷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下一秒,一束光柱从身后照来,姜离忧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手电将前路照亮。 “不用紧张。”姜离忧安慰道,“之前新闻报已经发布过通知啦,大雪阻断电路,这附近要断电一段时间。” 那束光出现的一瞬间,他心头沉闷的情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姜离忧语气温和,不疾不徐,宁望心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姜离忧早就知道今天晚上要断电,所以特地来接他的。 但姜离忧怎么会知道他怕黑呢?这个推测又显得很荒谬。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到了分别的路口,姜离忧从他的自行车上下来,跟他道别:“我就在这里下,你回家吧。”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宁望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叫住他。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和既视感。 青年露出一个浅笑:“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宁望声音闷闷地应了声,情不自禁走了神,明明眼前的是台阶,他应该推着自行车下,等他蹬下脚踏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姜离忧眼眸微微睁大,拉了他一把。 结果就是两个人抱着滚下台阶,天旋地转,晕晕乎乎。幸好冬天大家都穿得厚,加上雪积得很深,最后摔到底时,也不觉得怎么疼。 “没事吧?”姜离忧晕乎乎的,却先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滚下来的时候,宁望特地翻了个身,让他压在身上。疼倒是不疼的,只是确实摔迷糊了,眼前铅灰色的天空在一望无垠地铺展,雪花簌簌而落,身上青年担忧的面容,恍惚中格外熟悉。 “我们以前……见过吗?”他情不自禁问道,随即发觉这太像某些流氓搭讪美女前的台词了,急忙站起身来。 姜离忧心底有微微的失落,不过没表现在明面上,叮嘱道:“下雪路滑,回家路上小心,别再走神啦。” 宁望应了一声,踌躇地看了他片刻,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回走。 姜离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往冰冷的手心里哈了口气。 失落吗?说不上,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他甚至做好了宁望这辈子再也想不起来他的准备。重新相知,相识,相恋,这样也很好。 黄粱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春秋。 前面的路上有光,他应该不会再害怕了。 雪地蓬松厚软,踩在上面能陷下去半尺深。姜离忧慢吞吞走着,快要离开路口时,身后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没来得及回头,一个炽热的怀抱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为什么走这么快?我差点追不上你了。”一个熟悉而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忧哥,我回来了。” …… “结局线B,达成。” “请宿主做好准备,末日副本传送中。” 第36章 太阳正正高悬, 光线刺目,晴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下午两点钟的沙漠像一座高温的焚化炉, 坟场一般寂静,只有黄沙在视野里无垠蔓延。 姜离忧已经维持着端墙的姿势在沙丘后方趴了半个小时。身下的沙子像一面滚烫的铁锅,他离全熟就差一个翻面了。 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睛,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但一动不动。 瞄准镜中,两只大蜥蜴正趴在一块岩石上,这应该是一公一母,看上去恩爱有加。 现在还不能开枪,他在寻找一个最佳时机。 颜色稍浅的那只是母的,在岩石上挪动几步,离丈夫更近了些。从姜离忧的视角, 两只蜥蜴并头而立, 在瞄准镜中穿成一条直线。 好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后,伴随飞溅的血泊, 两只蜥蜴一前一后掉下岩石。 姜离忧迅速起身跑过去,抓住尾巴给它们提起,掂了一掂, 差不多四十来斤, 不错, 够他们小队吃好几天了。 回到驻扎的营地,远远就看见了那顶颜色喜人的莹绿色帐篷。听到脚步声, 一个小孩脑袋先警惕地探了出来, 看见是他, 立马兴高采烈地飞奔迎上。 “哥哥!” 男孩扑进了他怀里,扬起脑袋露出灿烂的笑脸。约莫七八岁,唇红齿白,脸蛋尖尖,眼睛却很圆,两颗黑眼珠就像夏季冰水里的荔枝核,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小送,等这么久累了吧,哥哥打到猎物,可以吃东西了。”姜离忧摸了摸他的脑袋。 姜送是他一个月前刚来这个世界捡的,当时人类C区基地刚刚沦陷,姜离忧抢了辆摩托跑路,跑到一半,路边看见个浑身是伤的小孩,躺在路边死生不知。 身后基地自爆,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火光冲天而起,一部分异形被炸死,另外一部分被炸得天女散花,弹射在四面八方,跳起来就跑进人群里乱杀。 姜离忧压车过弯,顺手把小孩一捞。 姜离忧就是喜欢捡猫猫狗狗那种人,他要是不管,这么小的孩子就算不死在异形手上,也要死在人群踩踏之下。 姜送摇了摇头,小声道:“哥哥找食物都没有休息,哥哥更辛苦。” 小帐篷里又钻出几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量不高,但四肢精瘦,一把短短的寸头,双眼沉淀着阴沉的血丝和疲惫。 “唐兄弟,收获怎么样?” 姜离忧指了指地上两只死蜥蜴,还没发声,从帐篷里跟出来的少女就夸张地叫起来:“天啊,是蜥蜴!我们要吃蜥蜴吗?” 姜离忧皱眉:“爱吃不吃。” 这少女叫沈兰因,她母亲姓赵,末日后死了老公,目前和这支小队的队长周强搭伙过日子。他们有一辆越野车,半个月前在国道上遇见摩托没油的姜离忧,看上他弹无虚发的利落身手,遂邀请一起上路。 赵姐掐了女儿一把,呵斥:“兰因,还不快给你唐冰哥哥道歉!” 转脸朝姜离忧笑道:“小唐别生气,兰因就是被我和她周叔叔宠坏了。这两只蜥蜴够我们吃好多顿了,辛苦你了。” 赵姐末日前在超市当总经理,是个会来事儿的婶子,要不然也不能和C级异能者周强搭上关系。 姜离忧点了点头,也没深究。各自利用的关系,明面上的客气至少要维持。更何况相处下来就知道,沈兰因这小姑娘并不坏。 她被掐了一把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凑到姜离忧身边来:“唐冰哥哥,这蜥蜴我们是烤着吃,还是煮着吃啊?你爱吃辣的不?你的那份我给你多放辣椒。” 在这个世界的原主并不信任别人,从不透露真实姓名,对外宣称自己叫唐冰。姜离忧继承了他的身份卡,也只好对外宣称自己叫唐冰。 姜送原本抱着姜离忧的腰静静地埋首在他腰侧,闻言抬头盯了她一眼。 沈兰因当即“嘿呀”一声:“这小破孩儿怎么回事,还瞪我呢?” 姜离忧无心理会他们幼稚的争吵,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少了个人,问:“戚云呢?” 沈兰因拿出小刀,开始给蜥蜴剥皮,朝后努嘴:“那边石头后面,小便吧。” 她手速极快,前一秒还在嫌弃蜥蜴肉腥臊难闻,后一秒已经把皮剥完利索地架起了火堆。毕竟末日里存活下来的女性,没有嘴上叫唤的那么娇气。 姜离忧想了一想:“沙漠的野外也不安全,我还是去看看好了。” 沈兰因在后面笑嘻嘻地喊:“如果他被异形吃掉了,记得回来给我们报个喜。” 离帐篷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块两人高的巨石,姜离忧走过去时,一道瘦弱苍白的背影背对着他,正拿矿泉水瓶倒在毛巾上,擦拭身体。 坦白来说,他的腰很细,肌肤像鱼肚一样滑腻,整个人骨瘦伶仃又窈窕,面容是带着书卷气的清秀,在gay圈也是很受欢迎的那一挂。 这才是姜离忧答应和这支队伍同行的真正原因——只要跟着戚云这个原著中的主角受,就可以接触到秦影。 “那是我们要喝的水。”姜离忧冷不丁说道。 戚云吓了一跳,手中只剩下一半的水瓶也因为手抖掉落,里面为数不多的清水瞬间浸入了沙地,消失无踪。 他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看清姜离忧的脸,更害怕了。 “对、对不起,可是我已经三天没洗澡了,浑身都是沙子和汗水,黏糊糊的很难受。”戚云的表情愧疚难受得像要哭出来了。 大概是一周前进的沙漠,众人没想到会在这里迷失这么久。在水资源还没有那么稀缺的时候,众人已经在他的恳求下同意过花费一瓶珍贵的水资源让他擦身体。 除他以外,众人又岂止三天没洗澡过了。迷失在沙漠,水比黄金还要珍贵。 姜离忧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喉咙有一种毒焰烧蚀的干涩疼痛。 姜送还是那么小的孩子,脱水会生命垂危。姜离忧把自己的水分了许多给他,只维持身体最低的消耗,撑到现在已经完全凭借毅力。 但戚云还在拿珍贵的水资源清理身体。 见他抱着手不说话,戚云更害怕了,他心虚至极,凑过来拉着姜离忧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唐冰,你别生气了,大不了、大不了有水的时候,我多净化几瓶。” 戚云的能力是水资源净化,在资源稀缺的末日,他这种能力十分珍贵且稀有,是各大人类基地争抢的对象。 问题就在这里,在沙漠里哪里找水来给他净化。 姜离忧深吸口气,告诫自己不能生气,这是秦影的未来老婆,自己还要凭借他进入绿洲城。 在原著中,如果不是戚云求情,见利忘义的绿茶姜离忧早就被前任扔进沙漠等死了。 姜离忧冷漠的声音传来:“你用掉的水从你的份额里扣,没有下次。” 戚云委屈地应了声是,放下手帕,费力地扣好衣服纽扣。 “走吧。”姜离忧转身,刚踏出一步,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抹一闪即逝的纯白。 他的异能是【神之眼】,弹无虚发只是附带技能,发动能力时,不仅能看到几公里外的景色,还能敏锐地捕捉到常人无法注意到的细节。 那种死人一样的苍白,他只在一种生物身上见到过。 说时迟那时快,他毫不犹豫抬手扣下扳机。戚云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人都傻了,心想,不就是用了一瓶水,哪里就至于死刑了? 下一秒,子弹连发,梭梭梭打进沙地,显眼的绿色鲜血瞬间从那片沙地中浸染出来,伴随愤怒而诡异的尖锐嚎叫,一只体长两米半的白色怪物从沙地中咆哮着钻出。 它的脸长得像戴了头盔的骷髅,泛着金属光泽的紧致皮肤像皮甲般包裹着嶙峋的骨架,尾巴像蝎尾,一共五条,每一条的尾端都是形似钉子一般的发射结构。 吼叫声中,尾巴上的长钉齐齐发射,刺穿空气,响起尖锐的破空声,如一梭子弹般迅猛地射了过来。 姜离忧一扑傻愣在原地的戚云,躲进了岩石后方。 直径有成年男子拳头粗的苍白长钉深深没入沙地,足以想见它扎进人身上的画面,更别提它们的尾钉还带有致命毒素。 戚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呼吸不过来似的大口喘气:“是、是异形!” 虽然末日来临已经有三年,但是他依旧直视不了这种曾经杀死了他同学、朋友、家人的恐怖生物。 简单来说,多少是有些ptsd在身上的。 姜离忧一摸身上,糟了,没带多少子弹。步枪的子弹很快就要打完了,到时候只有硬拼。 【神之眼】虽然是A级异能,但却是纯粹的辅助系,正面对抗起来胜算不大。 他对戚云抬了抬下巴:“去帐篷那,告诉周哥异形来了,让他来增援。” 周哥的异能是防御系,能把全身变成坚不可摧的石头,虽然仍旧不是最吃香的攻击系,但至少比辅助系的姜离忧有利。 戚云站着没动,一看原来是人吓懵了,姜离忧啪啪两耳刮子把他扇清醒,戚云这才如梦初醒,顶着红肿起来的脸蛋跑向营地。 姜离忧悄无声息地攀登上岩石顶端,这个位置处于异形的视野盲区,受伤的异形甩着蝎尾在尖锐嘶鸣,这是异形召唤同伴的音频,如果更多的异形来到,凭借他们这支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小队,根本无法抵挡。 姜离忧潜伏在岩石顶端,端着枪,对着异形狂怒的背影虚眯起了眼。 第37章 砰! 子弹精准地穿透了异形细长的脖子, 它的脑袋折下来,巨大的身影轰然倒下。 姜离忧抠出弹夹一看,空空如也。幸好幸好, 如果那一枪不能爆头,他就得上去肉搏了。 他跳下岩石,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异形的心脏是极好的疗伤药品的制作原料,他正打算剖出来, 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叠声的尖叫。 转头一看, 潜伏在沙漠中的异形竟然不止一个。在他解决这只异形时, 又有一、二、三、四……足足六只异形钻出沙子,围攻了营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姜离忧头皮发麻。 他们这支小队的实力并不强,毕竟老弱病残占全了,战斗力满打满算就只有姜离忧和周哥两个。如果只有两个异形可以勉力一搏, 三个异形吃力万分,四个异形险象环生……这次却来了足足六个!只有跑了。 姜送还在营地里, 姜离忧拔腿狂奔。 异形刀枪不入,一旦距离稍远,连子弹也无法穿透它们坚韧得像软钢一样的皮肤, 脖子是它们身上最纤细的部位, 也是唯一的弱点。 姜离忧像只敏捷的猫一样,跳到其中一只的背上, 双腿绞紧脖颈, 用力一旋, 异形的脖子被他硬生生地旋了下来, 绿色的血液从层次不齐的断头截面飙射如瀑。 “唐冰哥哥!”被救下来的沈兰因惊喜地叫了一声。 姜离忧吼道:“周哥!” 周强一拳轰在面前异形的心口, 强逼它倒退数步,但自己却也被划伤,腰腹处的石头被异形锋锐的利爪穿透,肠子都漏了出来。 周强把肠子塞进肚子,大声回复:“打不过,分散跑!” 集中跑虽然能互相照应,但异形的速度很快,追上来就是一锅端,分散跑逃生机会更大。至于会不会被追上,那就各凭本事。 姜离忧一捞姜送,把小孩夹在手臂间,拔腿狂奔。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要么是在准备逃命要么是在逃命的路上,连动不动就爱躺着的咸鱼病都被治好了很多,运动规律健康得发指。 不过他也不是漫无目的地跑,他跑的位置离戚云隔得不远。根据小说定律,一旦主角受面临危险,主角攻就会像盖世英雄一样踏着七彩祥云出现。 他就指望着秦影早点出现,在救主角的时候顺便救救自己,他还带着个小孩儿呢,总不能像坏人吧。 秦影是这个世界的战斗力天花板,这是个什么概念呢,甭说六只,再来十倍也不是问题。 姜离忧的运气一向不太好,或许是刚才绞断异形脖子时不小心沾了血的缘故,剩下五只中的三只都朝他追了过来。 脑后传来破风之声,他想也没想抱着姜送往一旁扑倒。下一秒,数十枚尾钉笃笃笃顺着他原来的轨迹钉进沙地。要是再晚上半秒,他都要被捅穿。 站在不远处的戚云都吓呆了,他手上拿着弹夹,是刚才没来得及递给姜离忧的。 姜离忧心下一松,天无绝人之路,他赶紧道:“戚云,弹夹扔过来!!” 但是看见戚云怔愣地看着他的表情,姜离忧顿时心生不妙的预感。戚云对异形有ptsd,连靠近都不敢,果不其然,就见他尖叫一声,在姜离忧愕然的目光中,手中的弹夹哐哐掉进沙地里,转身飞速跑掉。 姜离忧骂娘的心都有。 刚才虽然闪得已经够快了,但腿侧依旧被尾钉擦伤。异形的尾钉中含有致命的毒素,不过短短几秒,一种灼烧般的疼痛依旧顺着流血的伤口往全身蔓延。 姜送眼泪花在眼底团团打转:“哥哥,你疼不疼?” 他声音焦急:“哥哥,怪物要追上来了!” 姜离忧挥了挥手,声音嘶哑:“它们的目标是我,小送,乖,哥哥跑不动了,你自己一个人快跑。” “我知道小送是很厉害的孩子,可以跑得很快,对吗?快跑,不要回头。” “不要!!”姜送大声拒绝,含着眼泪拼命摇头,捉着姜离忧的手,费力地想帮他站起来。 姜离忧在脑海中虚弱道:“1028,你家尊贵的宿主马上就要翘辫子了,你还不出现?” 1028严肃道:“宿主,上个副本中您使用过本体的力量,被系统判断为作弊行为。如果您继续使用本体力量,将会失去攻略这个世界的资格。恕我无能为力。” “不过您放心,系统检测到,秦影已经在往这边接近,极其好运的情况下,您可以在被异形分尸之前被他救下!” 我真是谢谢你啊! 姜离忧放弃求助它的打算,勉力站起,嘶了一声,将姜送护在身后。 三只异形将他牢牢围在正中,诡异的是,它们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却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就像、就像……动物界发情的雄兽。 姜离忧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心里咯噔一下。 他以为三只异形紧追不放是因为自己身上沾有异形血迹,这是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他杀死的那只异形,是只母的。 母异形在异形中数量极为稀少,地位也异常尊贵,母异形的血液对于其他异形来说不亚于强力chun药,会刺激它们进入发情状态。 现在在异形们眼里,姜离忧就是一只等待交/配的母兽。 异形粗粝的尖爪抓住他的脖子,缓缓收紧。姜离忧因疼痛而苍白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靡丽的嫣红。 他的长相非常美丽,可惜异形不懂得欣赏。眉眼多情而美艳,在多日的奔波下染上憔悴,如皲裂前夕的瓷器,极为易碎,也极为动人。 姜送哭叫着抱住他的大腿,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小孩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幽光。 姜离忧呼吸困难,眼前都出现了重影,挂心这倒霉孩子,从齿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小送……快走……” 不知是否为错觉,在神之眼的视线中,一道修长人影正缓步走来。 一个穿着修身黑色风衣的年轻男性,看不清脸,但个子很高,肩宽腰窄,看身材就知道丑不到哪里去。 伴随破风之声,无声的杀机蔓延,空气中血的气味更浓郁起来。 紧扼住脖颈的力道骤然一松,姜离忧跌落在地,吃了一嘴沙子,却总算能呼吸上来,带着沙尘气味的干风润泽着濒临枯竭的肺腑。 身边的三具没了头的异形尸体轰然倒塌。 神之眼勉强捕捉到了死神的镰刀。 那是一颗子弹。 一颗本应该躺在弹夹里的子弹,在打穿第一只异形的脖子后,于空气中拐了一个流畅的弯,命中第二只,紧接着是第三只。 整个屠戮过程只用了半秒不到,安静,悠然,闲庭信步的从容。 沾血的子弹飞回了主人手中,悬在掌心,嗡嗡震颤着漂浮,一滴浓稠的血液顺着金属弹身落进男人宽大的掌心。 青年背对着刺目的阳光,站在姜离忧面前。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像一阵朗润的清风,干净又清爽。 有力的手抓住姜离忧的指尖,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姜离忧看清他的脸,果然如原著中描述的一样,剑眉星目,俊俏明朗,是抚慰人心的盛夏微风,是挺拔的边疆白杨,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阳光气息。 姜离忧说了声谢谢,默默无言地擦干净脸上血迹。 秦影迟疑地盯了他两秒,半是疑惑,半是惊讶:“……姜离忧?” 他握住姜离忧的手收了回去,表情也不似一开始那般温和关切,顿了顿道:“好巧,是你啊。” 姜离忧便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尴尬的气氛。估计是刚才他脸上沾了血,秦影没看清他的脸,才会这么好心地来拉人。 毕竟在原著中,两人分手的场景实在说不上好看。 姜离忧还记得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癞ha蟆想吃天鹅肉,呸,你滚吧。” 姜离忧尴尬地后退半步:“是啊,哈哈哈,真巧、真巧。” 姜送呜呜哭着扑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腿上的伤口经此一抱,姜离忧险些升天,这孩子怎么那么虎呢。 “小送,我没事。” 姜离忧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小脑袋权作安慰,秦影的目光于是从姜离忧身上移到旁边小孩身上,他沉默片刻,语气有些艰难:“你、你生小孩了?”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你有小孩了?”,秦影的说法就很有意思,他问“你生小孩了?”,就像姜离忧可以生孩子一样。 姜离忧心中好笑,嘴上却不敢怠慢地否认道:“不是我的小孩,是路上捡到的。” 毕竟秦影看起来是个道德观念很强的人,万一不碰有妇之夫,以后还怎么发展不纯洁的男男关系。 秦影噢了一声,不说话了。 姜离忧又道:“对了,我还有几个同伴,不知道他们有事没有?” 秦影安慰他:“没关系,我的同伴赶过去了。追他们的异形不多,很好对付。” 姜离忧牵着姜送的小手,三人往营地方向汇合。气氛还是尴尬,但有姜送泪眼汪汪地关心姜离忧的声音不断响起,总体来说还算融洽。 秦影人还是真的蛮好的,姜离忧身上沾了很多异形的血迹,他还摸了摸风衣口袋,掏出手帕给姜离忧擦,虽然不爱说话。 不,应该是不爱和他说话,秦影本身还是挺健谈的。 姜离忧擦完后,原本干净的手帕被染得乱七八糟。他不太好意思道:“我洗过之后再还给你吧。” 秦影说:“没关系。”把手帕接过来,认认真真地叠好放回了兜里。 第38章 回到营地, 众人虽然或多或少挂了点伤,但好在并不至于严重到危及生命。 站在营地边的人,除了姜离忧小队的原本成员, 还有一个身穿白风衣的削瘦男人, 颧骨很高, 眼袋深重, 看上去像一个形销骨立的瘾君子,但手中握着的染血长刀表明他并不是那么好惹的存在。 夏泯, 原著中秦影的左膀右臂, 末日前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内科医生,末日后濒死之际被秦影所救, 是秦影最忠心耿耿的手下,使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据说他最快的出刀速度超越了音速, 肉眼难以捕捉, 外貌羸弱,但绝非好惹角色。 见姜离忧回来, 沈兰因连忙小跑过来:“唐冰哥哥,你没事吧?” 而夏泯也恭敬地走上前来, 对秦影喊了一声首领。 秦影略略颔首:“解决得怎么样?” 夏泯一板一眼地回答:“此次异形入侵规模一共两百一十四只, 从东南方向而来, 应该是一个月前C区全灭后的余孽。我命令戍城军分为六支小队, 四面包抄围剿残余异形。” 说到这里,夏泯看了姜离忧一眼, 又道:“作为小首领的雌体已被杀死, 没有指挥中枢的异形战斗力大打折扣, 很快就能解决。” 其余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 得到夸奖, 夏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振奋起来, 颓靡的精神气都好了不少。 姜离忧的手被沈兰因捉住,女孩吃惊地叫了一声:“呀,你都流血了。”她一边从医疗箱中掏出止血棉,一边埋怨,“戚云那傻逼说你死了,我问他你发生什么事了,他也不说,真是急死人了。” 姜离忧目光微顿,看向戚云。戚云初时颇有些心虚地躲避着他的视线,过了片刻,他嗫喏着走上前来,支支吾吾道:“唐冰,对不起啊。” 姜离忧冷冷地盯着他:“丢个弹夹也做不到吗?” 戚云听他语气不好,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姜离忧很纳闷儿:“而且我这好端端还活着,你怎么就迫不及待在这宣传我死了的消息了?” “我看见你被那么多异形围攻,我以为……呜呜呜呜,真的很对不起。” 戚云在他面前抽抽噎噎地擦眼泪,姜离忧自己爱哭,眼泪都没这么多,他诚恳请求:“你滚远点哭。” 周强和秦影交谈后,阴沉多日的脸色终于放晴,拍了拍手把大家聚集过来:“往南六公里有一座绿洲城,是这位秦影秦先生的地盘,他同意让我们入城暂住。” 赵姐感激万分:“谢谢秦先生,遇见你真是我们的福气,我们已经在这沙漠里打转一周了,再不出去就要弹尽粮绝了。” 秦影笑起来:“在末日里,我们人类需要共同对抗怪物活下去,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你们队伍里异能者很多,加入绿洲城对我们也是一份助力。” 他微笑时两颗尖尖的虎牙露出来,原本沉稳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少年气息浓郁的拙稚,赵姐一大把年纪了,都被这个笑容恍得怦然心动。 沈兰因高高举起手,笑眯眯的:“秦城主,你们城里有吃的吗?没吃的我可不跟你走。” 赵姐连忙拉住没大没小的女儿,秦影却不介意地摆摆手:“有的。” 夏泯扶刀站立:“我们的地盘之所以叫绿洲城,就是因为建立在沙漠中一处绿洲湿地上,不仅有充足的食物,还有热水供应。” 沈兰因惊喜地跳了起来,搂住姜离忧的脖子:“哇,太好了唐冰哥,我们可以洗澡了。” 姜离忧腿上有伤,差点被小姑娘拽摔下去,下意识往旁边拉了一把,竟然拉住了秦影的手臂。 秦影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疑惑。 姜离忧尴尬地松开他,脑筋急转,转移话题:“对了,周哥,我们该怎么去绿洲城呢?好像还挺远的,我们车子坐不下那么多人。” 周哥愣了一下,也颇感棘手,这时夏泯道:“不用担心这个,一会儿戍城支队就会过来,我们的车是悍马,多载几个人不成问题。” 不多时,一支悍马车队出现在蜿蜒的沙丘尽头,车停下来,跳下来一群孔武有力的年轻人,齐声喊道:“首领!” 声音嘹亮,直冲云霄,周强等人都被震慑住了,竟一下子变得畏缩起来,不知不觉就在秦影面前矮了一截。 姜离忧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这才是常态。 末日来临,礼崩乐坏,原本的阶级划分虽然瓦解,却并没有消失,而是换了一种更加直观的方式存在——谁的拳头大,谁的实力强,谁就是老大。 诚然,秦影会为他们提供安全的住所和温饱的食物,但这一切也绝非没有代价,姜离忧猜测,像自己和周强这样具有战斗力的异能者多半会被编入戍城部队,而戚云的净化能力也会被最大程度地利用起来。 周哥、赵姐和沈兰因一家人自然要坐在一辆车上,秦影和自己的亲信坐在一起,姜离忧带着小孩儿正要随便挑一辆空的上,夏泯忽然走了过来,邀请他去前面的车子。 夏泯道:“你是异能者,首领让我把异能者汇聚在一起,在车上跟你们讲解一下绿洲城的情况。” 姜离忧心里明白,这是要立规矩了。 末日中,每一个正规的大型基地都会建立起森严的秩序,要求每个成员严格遵守,这是想要在残酷末日中存活下来的必要法门。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这支小队被秦影收拢到了麾下。异能者如果违反规定会很麻烦,所以要提前说清楚。 按照原著中秦影的性格,在面对违反秩序者时,姜离忧并不觉得他会手下留情。 姜离忧牵着姜送来到车队前方,透过车窗,可以看见秦影坐在在副驾驶位上。或许是因为角度的关系,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冷漠。 车里已经坐了周哥和戚云,驾驶位旁边的座位被周强占了,姜离忧只能和戚云一起坐后方。 戚云看着他,表情怕怕的,小心翼翼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唐冰,你坐这里吧。” 姜离忧没理他,悍马的底座高,他先把姜送抱了上去。夏泯抿了抿嘴唇道:“小孩子不是异能者吧?” 言下之意,不是异能者,就不能坐这辆车。 姜离忧随口道:“这是我弟弟,我带在身边才安心。这么小的孩子,你说的东西他也听不懂的。” “如果实在嫌麻烦,我可以把他抱在腿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泯也只得同意。 车辆在颠簸中开向绿洲城。 夏泯一边开车一边道:“你们都是从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的人,应该知道,越靠近大型城市的地方,异形数量越多。” “我们这里少有人烟,所以周边的异形也非常少,加上定期的巡逻剿灭,已经基本绝迹了。所以关于安全问题你们不用太担心。” “至于食物方面,我们在城中建立了完善的循环体系,不仅有鸡鸭鱼肉,还种植了蔬菜,但很少量,需要用功勋进行兑换。” 周哥关心地问道:“什么是功勋?” “对了,你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功勋。”夏泯解释道,“功勋就是城内流通的货币。你们需要用自己的方式为绿洲城的发展做出贡献才能获得功勋,比如戍城支队,他们每巡逻一次就是十个功勋。” “像其他的工作,比如饲养鸡鸭和维护绿洲城治安,也可以获得功勋。不过这种方式获得的功勋不多,比不上戍城支队。” 姜离忧点头,表示理解:“风险越大,收获越大。没有冒险就没有收获。” 夏泯继续说道:“功勋不仅能兑换食物,也能兑换自己想要的一切。”说到这里,他看了后视镜一眼,“包括伴侣。” “当然,这必须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原则下,绿洲城中禁止强买强卖。” “小伙子们,如果想要和心仪的女孩儿结婚,就努力攒功勋吧。”最后,夏泯用一种昂扬的语气鼓舞道。 以往每个即将前往绿洲城的幸存者听到这里都会很兴奋,但这一车人的反应却冷淡过头了。 周哥已经有了赵姐,而且一把年纪了,对小姑娘没兴趣。戚云是个gay。至于姜离忧,他抱有更加不为人知的目的。 闲聊中,绿洲城渐渐接近。姜离忧听见后方车子里传来沈兰因咋咋呼呼的惊叹:“哇,好气派的城!” 以巨大的血色落日为背景,一座沙石垒就的城墙出现在视野尽头。 风沙吹拂,城墙遍布磨蚀的痕迹,厚重而宏伟。高低不一的房顶错落起伏,悬挂着被单和晾晒的腊肉,十分具有生活气息。 绿洲城在沙漠中沉默而无声的伫立,血色的夕阳为它披上一抹哀色,好似一个默默哭泣的巨人。 城门打开,道路两边分列的士兵齐刷刷敬礼。姜离忧知道,士兵们敬的不是他们这些小杂鱼,而是和车队一起回城的秦影。 车子开进城中,姜离忧走了下来。长腿触地那刻伤口一麻,死死扣住车门,好险没站稳。 左腿被异形尾钉擦伤的地方已经痛到麻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毒量十分细微,并不至于致命。 唯一能解毒的是异形的心脏,在车上他问过夏泯能不能赊账功勋购买一只异形的心脏。 夏泯说绿洲城中没有赊账这种行为,不过按照城中的规则,异形归击杀者所有。 姜离忧杀死了两只异形,它们的尸体被运送回来,还没来得及处理。剥除异形的心脏并从中提取解毒液是一项复杂的工作,需要时间,姜离忧催得急,但也必须等到晚饭后了。 好在身体已经习惯了疼痛,并不是过分难熬,一顿晚饭的时间而已,姜离忧觉得自己可以等。 安排好住宿后,很快就有人敲门,说城主邀请他们赴宴。 第39章 姜离忧对传信的人道:“知道了, 马上就来。” 关上门,他整理了背包,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卫生间的淋浴有自来水, 有调节水温的装置, 放一会儿就能出热水。这还是姜离忧来这个世界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接触到热水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洗澡, 感动至极。 夏泯没说错,绿洲城的条件是外界想都不敢想象的好。 原本打算洗把脸就过去,又觉得头发黏糊糊的,想洗个头, 后来又想到头发都洗了,干脆直接洗个澡。 沾了异形血和沙子的衣物被褪在浴缸旁边, 一截修长玲珑的小腿从堆叠的衣物从探出,迈进了放满半池的清水中。 浴室里没有沐浴露和洗发水,但有一大块肥皂。姜离忧用肥皂搓洗头发、清洁身体。 他拧着湿发从浴缸里出来, 裹上浴巾,离开卫生间。 屋子不大,五十平方米左右,一卧一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衣橱桌椅虽然不是崭新的,但都干净整洁。 脚底是波西米亚风格的瓷砖,床被绵软舒适洁白, 床边铺着毛毯,床头柜上的台灯居然是通电的, 照出暖黄温馨的光。 床头柜上是一扇窗, 姜离忧推开窗户, 炎热干燥的风拂面,吹干了他滴水的鬓发。 夕阳只剩一半在地平线以上,像一块血红色的幕布,而视线中错落起伏的屋顶就是画布上的作品。其中有一座显得格外凸出。 那是一座灯塔似的建筑,非常高,而且位置在整座绿洲城中央,鹤立鸡群般出众。 姜离忧看了半晌没猜出这是干什么的,转身打开了衣柜换衣服。 衣柜塞得满满当当,一半男款一半女款,男款有休闲西装,衬衫,风衣,牛仔裤;女款则是清一色的裙子,红色白色宝蓝色,五光十色款式多样,火辣的清纯的可爱的。他不像是拉开了衣柜,像拉开了一场时装走秀。 或许是以前的房客留下的。姜离忧这么想着,随便拿出一件,却发现衣服连标签都没拆,都是崭新的,而且刚好就是他的尺码。 真是怪事,不过姜离忧也没多想,权当巧合。 当他的手指略过某一件红裙时,下意识地顿了顿,心中闪过了一丝微妙的感触。 在原著中姜离忧是个贪慕虚荣的绿茶,为了挽回今非昔比的前任,有一个情节是他穿着红裙去挑.逗秦影。 手指掠过红裙柔软的布料,姜离忧脑海中浮现了那段令人脸红心跳的文字。 【姜离忧家境优渥,娇生惯养,秦影一向是知道的。 曾经姜家娇生惯养的公主现在穿一袭红裙,放荡地躺在他曾经看不起的人的床上。 肌肤洁白得像羊脂凝固成的膏腴,两根细细的吊带绕过精致的锁骨,在颈后系了一个结,就好像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亟待主人拆开。 红裙非常衬他,娇艳玫瑰一般的火红色,仿佛是为他而生的。 秦影的呼吸声骤然粗重,男性的本能就像引子,沿着小腹点燃理智。】 姜离忧的手像被什么烫着一样,瞬间从红裙上收回。 真是疯了,这还没开始攻略,竟然就意淫起了秦影,他当真饥渴到这份上了? 姜离忧砰的关上衣柜,最后还是没碰那些衣服,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简单的白T牛仔裤,简简单单地赴宴。 临行前,他检查了伤口,边沿有些发炎泛红,但还在忍受范围内,就是头有点晕乎乎的,脸颊上两抹红晕愈见鲜明,估计是发炎带来的低烧。 简单消毒后,他用绷带包扎好伤口,跟着引路的行者来到宴会大厅。 这是一座城堡般的建筑,走廊漫长得像没有尽头,七拐八绕,犹如一座迷宫。 推开门,昏黄的灯光泄露出来,脚底是地毯厚重的触感。 姜送之前被沈兰因牵走了,一见到姜离忧,立马从她的怀里挣脱,扑到姜离忧怀里。 “哥哥!” 姜离忧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送乖。” 饭厅装潢古典,中央则摆放着一张长桌,秦影坐在尽头,其余人分列两旁,靠近主位的座位则是空了两个出来。 姜离忧心知这多半是秦影留给自己左膀右臂的,他很自觉,牵着姜送走到座位的末端坐下。 戚云比他来得还挽,姗姗来迟后,他左右看了两眼,竟然毫不避讳坐在了秦影的左手第一个位子上。 众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戚云懵然地看了回来,颇有些不知所措。他着急忙慌地站起,却听见秦影似乎低笑了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没关系,你就坐在这里吧。” 他年轻俊美又身居高位,笑容明朗又态度亲切,放在末日前都是人间理想,gay圈天菜,几乎是一瞬间就令戚云红了脸。 过了会儿,夏泯等人也陆续来齐,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应该是秦影的亲信。 众人就坐之后,晚宴正式开始,侍者端着一盘盘令人食指大动的佳肴鱼贯而入。 素炒白菜,清蒸鱼,粉条炖肉,油炸茄盒,番茄肉丸汤……虽然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家常菜,但是在整个社会生产机构已经彻底瘫痪的末日,能吃上这样一顿家常菜,已经是不可思议。 从第一道菜端上来开始,外来者小队就已经克制不住开始分泌唾沫,几乎要被这致命的香味勾引得丧失理智,但是绿洲城戍城支队的队长们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目光中有不是很明显的鄙夷和嘲讽。 全靠摇摇欲坠的尊严支撑,周哥他们才没有直接上手抓食物。 这一顿晚餐不仅仅是接风洗尘那么简单,更是是一种实力的展现,证明夏泯所言非虚,绿洲城有完美循环的自足系统,足够安全,也足够让有能力者丰衣足食。 这毫无疑问增加了留在这里的诱惑力。 等菜上齐,秦影微微颔首:“好,大家用餐吧。” 有了他的首肯,对方这才陆陆续续拿起筷子,开动起来。 一拿起筷子,周哥等人再也抑制不住发自心底对食物的渴望,一阵狼吞虎咽。 姜离忧把姜送抱在腿上,低声问:“小送,想吃什么?” 姜送指了指肉丸子,姜离忧给他夹了两只,这才慢悠悠吃起饭来。 并非他对食物不渴望,毕竟以凡人之躯在这个世界也餐风饮露一个月了,但他更加清楚的是,久经饥饿的身体一时间大量进餐会对胃造成难以承受的后果,吐出来会更加浪费食物。 “小送,要慢慢吃哦,不能吃得太快。” 姜送很听话地点点头。 吃到一半,侍者端酒上前。周强大为吃惊:“秦城主,你们这里还有酒?” 烟酒这种成瘾性食品在末日是极端稀缺物品,在有些基地,你甚至可以拿一瓶酒换来很多个美貌而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秦影点了点头,伸手给他斟上一杯:“我们自己酿的,周大哥,你尝尝。” 周强以前也是嗜酒如命,只不过身在末日,每天疲于奔命,早就放弃了这个爱好,他没想到自己死之前竟然还能有喝到酒的这一天,激动到脸色涨红:“好、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秦城主!” 他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捧起那只小酒杯,仿佛那是无上的珍宝,嘴唇微微颤抖着,一饮而尽,发出畅快的喟叹。 沈兰因撇了撇嘴吐槽:“真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周叔这么喜欢。” 赵姐笑道:“男人哪有不喜欢喝酒的,你唐冰哥哥肯定也喜欢。” 但看向唐冰,他正抱着小孩儿喂东西,看起来对酒这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 沈兰因对妈妈说:“你不懂,唐冰哥哥和那些臭男人都不一样。他特别好。” 酒过三巡,餐桌上气氛融洽起来,众人开始互相了解,交换信息。 周强羡慕道:“我是个C级异能者,能将全身硬化成石块,但很笨拙,速度也不够快,比不上各位全面发展。” 说完,周强又一指左前方的戚云,说道:“他叫戚云,是宝贵的水属性资源净化者,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是他的能力很稀有,是各大基地抢占的人才。也就是前段时间C区沦陷,才被我们捡到,要不然平时我们想和他交流都没机会呢。” 戚云连连摆手,细声细气道:“周哥,快别这样说,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死掉了,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向了秦影,欲说还休。 秦影对水资源净化确实比较感兴趣,偌大一个绿洲城,要维持水循环各方面的开支都比较大,现在城中虽然有热水供应,但是每人每天都限量,多余的份额需要用功勋换取。 秦影又问了几个想知道的问题,戚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影点了点头:“有戚先生的帮助,或许能降低绿洲城的用水成本,实现循环系统的高效率转化,这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我代表绿洲城,希望你能留下来。” 戚云耳根子都蔓上一层薄红,低下头呐呐不言。但看那模样,会留下来是百分百的事情。 终于,话题转移到了姜离忧身上。姜离忧抱着姜送,手心开始发汗。 虽然截止目前,秦影对他的态度依旧很好,但是他态度越好姜离忧越摸不着底,心虚得发慌。 “这位是唐冰,他拥有少见的A级异能‘神之眼’,虽然偏向辅助系,但他是位百发百中的狙击高手,同时单兵作战能力也非常优秀,是我们队伍中目前最强的战斗力。哈哈,虽然不太爱说话。” 虽然没抬头,但姜离忧感受到秦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嗯?你改名字了吗?”秦影声音很轻,笑意依旧是不变柔和,“那我该叫你现在的名字,还是你以前的名字呢?” “姜离忧学长?” 第40章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兰因, 她一脸诧异:“什么意思,你不叫唐冰?” 反应过来后,她有点生气:“连真名都不肯说, 你居然这么不信任我们吗?” 姜离忧含糊道:“不是……我改了名字。” 秦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改了名字, 我没有了解到这件事。”他神色如常,“毕竟我们分手已经很久了。” 姜离忧想过很多种方式, 秦影会怎么对外人说他们两个的关系,可能是假装不认识, 可能是冷嘲热讽充满怨怼, 但唯独没想过, 他会如此平淡, 也丝毫不避讳地如实讲述。 该说他心胸宽大好, 还是不计前嫌好?唯一能确认的是, 秦影对曾经的抛弃半点也不介怀了。 世界上很多事就是这样, 当你站在更高的位置, 俯瞰更广阔的风景, 曾经以为难以跨越的天堑,就变成了一道小水沟。说不定回首往昔, 秦影也会为自己年少无知爱上过这么贪慕虚荣的一个人而情难自禁地发笑。 夏泯回过神来, 端起酒杯:“原来是前嫂子, 失敬失敬。” 姜离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颇有些尴尬地端着碗:“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赵姐素来是个会来事的, 见气氛不对,立马斡旋:“对呀,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说那些干嘛。能在这吃人的末日再度重逢, 说来也是一桩缘分呢!” 秦影把下巴放在交叉的十指上,歪了歪头:“是挺有缘的,学长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跟我说,以前读书时,学长就非常照顾我,给了我很多帮助。” “那是一段我每次回想起来,都很感动的日子。可以说,没有学长,就没有现在的我。” 他语气温和,用词客套有礼,乍听之下没什么,但姜离忧自己做贼心虚,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 帮助你啥?帮助你认清没钱没势就毫无价值的现实吗? 面对沉重的打击却毫不介怀,不是缺根筋,就是城府深沉得可怕。秦影总不至于是前者。 姜离忧把姜送揽得更紧了些,小孩困惑地仰头看着他,紫葡萄一样的眼睛忽闪。 赵姐一肘子捅向周哥,周哥也反应过来,利落地转移起话题:“哈哈哈,说起来,我们还不知道秦城主的异能是什么?” 却不料,他这个问题一问出口,现场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 就像大老板招职工,人家秦城主是招你做事的,问你的底细是理所应当,你却反过来问大老板年薪多少福利如何,你算个什么东西? 夏泯的脸色已经有些发怒了。 秦影却笑道:“哦,这个啊。我的异能是金属掌控。” 他张开手,一枚金属子弹从掌心坠落下来,未接触到桌面便悬停,游刃有余地变换着形状。一会儿薄如纸张,一会儿细如银针,坚硬的铜在他手中像柔软的面团一样被随意塑型。 周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餐桌上的气氛也再次回到和谐。A级攻击系异能金属掌控,拥有它的人,坐拥如此富饶的城邦也合情合理。 姜离忧却清楚,秦影在撒谎。 秦影的异能并非是A级金属掌控,而是S+级——【掠夺】。 他可以通过接触,复刻他人异能,复刻过的异能会存储下来,复刻的异能越多,他自己拥有的异能也越多,更可怕的是,这个异能没有上限。理论上,他可以拥有全世界所有异能者的异能,但异能被复刻的人却会失去自己的能力。 想想也能猜到,这种异能只会让身边之人对他存在猜忌,毕竟仅仅通过接触就能将异能从自己身上夺走的人太危险了,恐怕世界上没几个人敢和他待在一起,更别说共事了。 因此,出于种种考虑,秦影选择了隐瞒自己的异能。 伤口的毒素缓慢又无声地蔓延,导致姜离忧整个晚饭都没什么胃口,脑袋跟喝醉了似的昏昏沉沉,强撑到晚宴末尾,他借口透透风,提前离席。 离开宴会厅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始反胃,走了几步,没忍住扶住窗棂低低喘气。 姜送问:“哥哥,你怎么了?” 姜离忧闭目等待那一阵晕眩过去,摇了摇头:“我没事,走吧,小送。” 原本以为桌上那么多人,他悄悄离席,不会有人发现。却没料到在拐过一个走廊拐角时,看见秦影正正站在自己前方。 “学长,为什么提前离席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秦影关心地问道。 沙漠里的夜晚空气很清新,带着白日浮躁的余烬,不知何时,月亮已经攀上天空。 秦影站在窗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柔和明亮的月辉倾洒在他俊美的侧脸,另半张面容隐没在黑暗里,明暗掺半,有种说不出来的森然。 他站的位置也很微妙,对于陌生人来说,距离太近,对于亲密之人来说,距离又太远,这样的距离只够礼貌的交谈。 姜离忧状态不好的时候就不太想和他争锋相对,晕乎乎的脑子会让他处于无法掌控的弱势,更何况秦影的观察力非常拔尖,可能一不留神就会被抓住把柄。 他敷衍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饭菜很合胃口,只是我这段时间没睡好,想早点回房间休息。” “这个样子。”秦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虽然他表示理解,但却依旧挡在姜离忧道路前方,姜离忧还以为他要干什么,没想到秦影居然就这样和他叙起旧来。 “今天我在餐桌上说跟学长交往过的事,学长好像有点尴尬。” “没有……”姜离忧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这种事,就算你现在不说,在不刻意隐瞒的情况下,大家早晚也会知道的。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特意点出来,你那群兄弟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想攀你高枝似的。” 姜离忧说完就后悔了,前面都好好的,他说最后一句话干嘛,又像抱怨又像撒娇,换他站在秦影的角度,也会对如此惺惺作态的前任感到反感。 而且秦影今天白天救了他,他还没有道谢。 秦影蓦地轻笑一声。 “学长,你怎么会攀高枝呢?” 他什么都没说,却像什么都说尽了。 当初分手的最后一面,当时秦影学业繁忙,却依旧兼职小半年时间,每天昼夜颠倒,只睡三四个小时,用攒下来的工资,加上计算机大赛的一等奖奖学金,买了一枚戒指给他。 那枚戒指并不算多么昂贵,但对当时的秦影来说,确实是他能拿得出来最好的东西了。 姜离忧却连打开都懒得,直接把红丝绒盒子摔回了秦影的身上,冷嗤一声:“买个戒指的钱都要凑,秦影,跟着你我能得到什么啊?” “按照我们家的条件,跟我在一起是你攀高枝,懂吗?我没那个耐心扶贫,以后别来找我了。” “你给不起我想要的,分手吧。” 姜离忧冷汗涔涔,不知是痛的,还是为这段情节心虚的。 便宜没占到,什么锅都是他背,真是离了个大谱了。 见姜离忧不说话,秦影顿了顿道:“学长既然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夏泯会给你们介绍绿洲城,如果有中意的工作可以向他说。” 他笑起来,很平易近人的样子,甚至会让人怀疑自己误会了他话中的意思,这么明朗和气的人,怎么可能笑里藏刀呢? 姜离忧意识已经趋近模糊,能听见秦影对他说话,却无法分辨出那些发音的意思。 最后,秦影停下来,笑意微敛:“学长,你额头上都是汗。” 姜离忧在他眼前倒了下去。 距离那么近,以秦影的速度,完全可以接住他,但秦影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姜送仰脸看向他,秦影歪了歪头,姜送也顺着他的方向歪了下头。秦影嘴角含着一抹冷淡而讽刺的笑意,姜送也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秦影迈开长腿踱过去,将姜离忧打横抱起,送回了房间。 姜离忧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备受宠爱又平凡幸福地长大。他从小就是个好学生,孝敬父母,友爱同学,同情不幸,救助猫狗,加上一张漂亮到不行的脸蛋,几乎在任何地方都是最受欢迎的存在。 遇见秦影的时候,他大三,秦影则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 学校临海,夏季高热潮湿,校门对面是一条小吃街,每到周末的晚上就格外热闹。大学生们穿着凉快的短袖,趿拉着人字拖,嬉笑打闹在来往的人群中,又或者不经意的对视情愫暗生,尽情挥洒美好青春。 那是一个周末,姜离忧和同学约着来吃海鲜烧烤,烧烤刚上,不远处一桌就闹开了。 一群大一新生社团活动,在这里聚餐。里面有几个小姑娘长得漂亮,穿着清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被旁边的街溜子看见,就动了歪心思,一边搭讪一边动手动脚。 街溜子长得人高马大,社团里的男生都不敢吱声,女生们都要哭了。 就在这时,隔壁桌一个穿白T的学生站起来,二话不说,酒瓶子就往为首街溜子的脑袋上招呼了过去。 那时的秦影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他冷漠寡言,不爱讲话,眼神像一头独行于雪夜的年轻的狼。打起架来完全不像他的外貌那般安静乖巧,反应敏捷,下手也狠,对方将近一米九的大个,被他一脚踹飞出去,压倒了四五只桌子。 姜离忧第一眼见他,心想,是个刺儿头。 姜离忧帮忙报了警,片警赶到,将闹事的街溜子制服。现场喧闹无比,到处是打翻的烧烤和啤酒,螃蟹也从坏掉的篮子里爬了出来,被人家踩得稀碎。 秦影一个人坐在安静的角落。姜离忧注意到,没有人陪他一起,他是一个人来吃饭的。 被救了的女生上去向他道谢,秦影也爱答不理,将她们视为空气。仿佛刚才出头的人不是他似的,搞得女生们很尴尬地走掉了。 一种对任何事都不在意的冷漠,桀骜难驯的灵魂。 姜离忧想起老家那条他爷爷豢养的德背,在冬日里叼着带血的猎物回来,姜离忧跟它打招呼,也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姜离忧走过去,给他递了张干净的手帕。 “你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擦擦吧。” 秦影抬眼看过来,他的眼眸像刮着刺骨冷风的深渊,对视的瞬间,姜离忧感到了摇摇欲坠的战栗感。 危机感令他浑身肾上腺素飙升,心脏跳动得厉害,血液在全身呼啸着奔腾。 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我要征服他。 征服这头自由、倨傲,对我不屑一顾的狼,成为他唯一俯首称臣的主人。 …… 姜离忧深吸口气,刷地睁开眼,头顶光线刺目,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T,坐在浴缸及腰深的热水中。 但姜离忧却没有闲心去管自己置身的环境,脑海中充满了极端混乱的无措感。 1028问:“您想起来了吗?” 姜离忧全都记起来了。 神明的生命是漫长的,为了消耗无所事事的时光,他们常常会选择沉睡。 人类睡着就是睡着,但神睡着的时候,在少数情况下,会有“神识离体”一说。 离体的神识会随机附在新诞生的婴儿身上,然后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以普通人的身份度过一生。 直白点来说,就是以失忆状态下了趟凡。 和秦影相遇的梦,是姜离忧在中庭岛上做过的最后一个梦。 梦做到一半,他就因为息烬的事被父神叫醒。 有些人在人生中的某些时刻会感觉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都过得格外荒唐,这可能是因为,度过你人生的不是你,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属于姜离忧的神识离开后,身体被归还原主。原主自然会觉得和选择和秦影这种穷小子交往的自己疯透了,于是毫不犹豫地提了分手。 姜离忧没有想到,自己和息烬的最后一面,是在这个梦里。 “我来过这个世界。和秦影分手的是原著里的‘姜离忧’,但真正和秦影交往过的人,是我。” 第41章 脑子里乱糟糟的, 现实却没给姜离忧多少梳理思绪的时间,下一秒,就听见浴室门被敲响, 秦影在门外道:“学长, 醒了吗?异形毒素的解药制好了。” “等一下。”姜离忧连忙起身, 取了挂架上的浴巾披在身上。 等他说可以了,秦影才推门进来。对视的第一眼, 姜离忧眼中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却又怕秦影察觉, 转头撇开视线。 秦影端着治疗盘进来,上面摆放着干净的棉布和一支针剂, 针管里灌注着一种略显粘稠质地的浅绿色液体, 正是从异形心脏中提取出来的解毒血清。 看见姜离忧要从浴缸中离开,秦影愣了一下,劝道:“热水可以有效纾解注射的疼痛,你最好呆在里面。” 他看见姜离忧噢了一声,魂不守舍地裹着浴巾沉进了水中。浴巾沾水,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把身体的曲线勾勒得很清晰,秦影顿了一会儿, 也没说什么。 他半跪在浴缸边, 取出针剂,对姜离忧道:“可能会有点疼,如果你忍不住的话,可以咬住棉布。” 姜离忧说:“没关系, 你直接注射吧。” 尖锐的针头没入雪白的肌肤, 姜离忧这才知道秦影说的有点疼不是在开玩笑, 他双手骤然抓紧了浴缸边缘,十个指尖都因为用力泛起了苍白,修长的脖颈上青筋浮现,紧咬牙关遏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呼。 为了防止他挣扎,秦影一只手探进水下,牢牢按住了他的大腿。青年的手掌宽大,肤色比起姜离忧要深一度,和圆润纤细的白腿形成鲜明对比。 好不容易,一支针剂注射完毕,姜离忧缓缓回过神来。 “谢谢。”他开口,嗓音嘶哑。 秦影眨了眨眼:“不客气。” 浴缸中的水已经有些冷了,姜离忧扶着墙壁,从水里站起来。 他嘴唇被咬出了血,艳丽仿若涂朱,模样则有几分力竭的苍白,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前,分不清是水还是汗,锁骨盛了浅浅一洼水,如满杯的酒液,蜿蜒滑落。 秦影很有礼貌地问:“需要我扶你吗?” 姜离忧估摸着自己的身体状况,点了点头。秦影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他的姿势和神色都十分礼貌,手臂隔着一层布料扶着他的腰,将他带到了床边。 血清在身体内和毒素做着抗争,导致姜离忧的身体比寻常还要热上几分。离开浴室,秦影把他扶到卧室的床上,道:“沙漠里的晚上是很冷的,最好把湿掉的衣服换下来。” 抬眼一看,姜离忧却在走神,视线落在他的眉眼上,神色怔然。 秦影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却听见姜离忧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你长大了。” 比之记忆里,要成熟了不少。 秦影维持着客套的笑意:“人人都会改变的。学长就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言罢,他转身走到玄关,按下了门把。 姜离忧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中慢慢凝聚起来一点难过:“你以前,不这样的。你以前……只有开心的时候才会笑。” 低低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之中,秦影似乎没有听见他最后的话,面色如常地离开了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在姜离忧眼前关闭。 姜离忧一转身,才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观众。 姜送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看完了全程。小孩紫葡萄似的眼珠像全世界最澄澈的玛瑙,姜离忧有些愧疚,不该让他看见大人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纠结的。 晚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里吹进来,冻得姜离忧打了个冷颤。秦影没骗他,沙漠里的夜晚真的很冷。 他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上干燥衣物躺在床上,招了招手:“小送,坐在那里不冷吗?过来进被子里。” 姜送毕竟是小孩子,姜离忧换衣服时没有避讳着他。 姜送看见他招手,乖乖地爬到床上,顺着姜离忧掀开的被子拱到他怀里。 姜离忧把姜送的鬓发撩到耳后:“你头发有点长了,明天我帮你剪剪。” 姜送嗯了一声,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哥哥,你和刚才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吧。他应该希望我这么认为。” 姜送声音闷闷的:“我不喜欢他,他让你那么伤心。” 姜离忧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这不是他的错,是哥哥不好。” “哥哥不会不好。” 姜送还想说话,但姜离忧把他拢进怀里:“好了,别问了,小孩子不可以八卦。快点睡觉,晚睡的小孩会长不高的。” 姜送陷在带着香气的绵软中,哥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身体很软,身上很香。被他抱在怀里,姜送也不想去思考任何复杂的东西了。 秦影站在门外,听着房间里的谈话声渐渐消失。 他笑意慢慢淡下来,低头审视着刺痛的掌心。刚才无意识的握拳,指甲在掌心陷进月牙状的血痕,正在往外滴血。 良久,他嘲讽地低笑一声。 “……哈。” 次日一早,夏泯带这支新来的队伍参观绿洲城。 绿洲城比姜离忧想象中还要大,今天正赶上绿洲城一月一度的集会,城中分外热闹。 人来人往,秩序井然,道路两旁还有售卖瓜果蔬菜的小贩,沈兰因一边参观一边好奇道:“唐冰哥哥,这些人胆子好大,明明连异能者都不是,竟然敢把食物摆出来当街贩卖。放在C区,早就被人抢走了。”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姜离忧本名并不是“唐冰”,但沈兰因还是延续着以前的习惯,叫他唐冰哥哥。 姜离忧指了指远处一支身穿黑色作战服,带着袖标的小队:“看见那个了吗?” 沈兰因:“看见了,他们穿得和昨天的戍城支队好像,就是那个袖标,跟城管似的。” 周哥也发现了那支小队,但是他的关注重点完全不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一支由异能者构成的小队。” 姜离忧点了点头:“我猜,他们就是负责维护城中治安的。” 走在前面的夏泯赞许似的回过头来:“你猜得没错,这就是戍城支队的城内编队,我们也叫治安队。” “有句话这么说,攘外必先安内。城主十分重视绿洲城内的治安,治安队的队员都是实力佼佼者。只有绿洲城本身的治安良好,才能吸引更多异能者前来入住,实现城市规模的持续扩大和良好发展。” 周哥大力赞赏:“秦城主真有远见。” 夏泯听见自己城主被夸,消瘦又阴郁的脸色都焕发出一抹光彩,姜离忧心想,这可真是秦影的一位忠实拥趸。 这时,夏泯忽然对姜离忧道:“你的实力也很强,我觉得你可以加入治安队。治安队的待遇非常好,而且也不像戍城队那么危险。” 姜离忧没有思考,就摇了摇头。 夏泯好奇地看着他:“不想加入治安队,难道你更想加入巡逻支队?” 姜离忧迟疑片刻:“我可能不会留在这里。”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讶地望了过来,被他牵着小手的姜送也仰起脸蛋看着他。 周哥嘴唇嗫喏了一下:“唐兄弟……” 姜离忧告诉他们的借口是自己想去别的地方转转,其实不然,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去A区。 在原著中,绿洲城毁于一次异形袭击。那可能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袭击,整个绿洲城就是洪潮下的蚁穴,溃不成堤。 原著中戚云来的绿洲城,已经是异形过境后的新绿洲城。规模和设施和现在都不能比。但因为姜离忧的到来,周哥一行比原著中提前来到了这里,这个时间的绿洲城尚未被摧毁。 姜离忧算了算时间,异潮应该就在最近几个月。 A区是现存最大的人类基地,高手云集,最重要的是他们有着专业的设施和装备,能够提前探测到异形们集体行动时的特殊震波。 只要稍加提点,就能防范于未然。 戚云听见姜离忧说他要走,没克制流露出了一抹喜色。他害怕姜离忧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听说姜离忧是秦影的前任后,戚云的心情十分复杂。 戚云不是什么普信gay,相反,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放在普通人中,他确实可以算得上一位美人,但在姜离忧面前,可能他这点颜值提鞋都不配。 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姜离忧时的惊艳。 姿容姝丽,举世无双。 当时姜离忧朝他走来,戚云浑身冒汗,脚底发凉,像夜行者碰上艳鬼,那是精致瑰艳到足以夺走呼吸的美貌。 尤其笑起来纤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的模样,真的跟狐狸一模一样。 只要姜离忧想,什么男人都能勾引到手。 天大的喜事,姜离忧就要离开绿洲城了! 晚上吃的饭是肉沫茄子和清水豆腐,姜离忧不爱吃茄子,也不爱吃豆腐,吃掉小半碗白米饭后,就面色索然地放下了筷子。 沈兰因抱怨道:“今天的饭菜没有昨天丰盛。” 那是当然,他们吃的饭和城主的伙食能一样吗。来绿洲城的第一天,秦影赏脸和他们一起吃饭,但秦影总不可能次次赏脸。 聚餐的地方在绿洲城南区的一座帐篷搭起来的饭馆,颇有几分异域风情。店主自豪地说过,连秦城主都时不时来他家店里用餐呢。 姜离忧掀开帐篷往外走时,正巧碰见秦影。 秦影正和夏泯在交代什么事,擦肩而过的瞬间看见姜离忧,对他点了点头算做打招呼。 姜离忧也礼貌地回了一句:“秦城主。” 正要离开的时候,手腕一紧,被人捉住了。 回头一看,秦影一手拽着他手腕,一边道:“夏泯,你先进去,我有点事。” 夏泯看了姜离忧一眼,恰到好处地掩饰了自己的诧异,率先进了帐篷。 秦影回头看向姜离忧:“学长,听说你要离开?” 第42章 秦影问他是否真的要离开, 姜离忧点了点头。 秦影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缓缓道:“是不是因为……” 他还没说出口, 姜离忧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连忙摆手否认:“不是, 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我有一个朋友在A区,我打算去看看她。” 姜离忧没有撒谎, 他确实在A区有熟人。记忆恢复后,结合对原著的了解, 姜离忧发现这个身体的堂妹已经在A区混到了高层。 有这一层关系在,说服他们动用仪器很方便。 秦影问:“是你以前那位女朋友吗?” 没等姜离忧回答, 他又失笑道:“你不用回答, 抱歉,我不该问的。” 姜离忧沉默片刻:“……是我妹妹。” 他知道秦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原著中的“姜离忧”为了摆脱秦影的纠缠曾经让堂妹冒充过一段时间的女朋友。 不过秦影并不知情,直到现在还以为那是他与自己分手后无缝衔接的新女友。 秦影思索片刻:“巡逻支队三天后出任务,路线和你去A区顺路,你可以到时候一起出发。” 他答应得爽快, 姜离忧也松了口气:“好,谢谢。” 因为确定要走, 姜离忧这两天没有像周哥他们一样在城中寻找适合的工作, 而是无所事事闲逛了两天。 越了解绿洲城他越是佩服秦影,能把偌大一个城池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异能者和普通人像末日以前一样相处,没有霸凌, 没有血腥, 如果说末日里还存在桃源仙境, 那毫无疑问就是这座城池。 不过,逛了两天,姜离忧还是不知道城市中央的高塔是干什么的。 那一座灯塔似的高楼伫立在绿洲城中央,整体呈现纯白色,和周围被风沙磨蚀的建筑不同,它是一种格格不入的崭新。 姜离忧问过秦影,但秦影却道那只是随便造的。 在沙漠里,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建造一座没有任何用处的精美白塔? 秦影肯定没告诉他实话。 除此以外,姜离忧还发现城中居民似乎会刻意避开那座高塔,但当姜离忧问起他们原因时,他们会一脸茫然地解释自己并没有这样做。然而等到下次,他们依旧会为了避开白塔绕远路。 真的很古怪。 姜离忧把这古怪藏在心底,打算等到从A区回来时再一探究竟。 来绿洲城的第四天,正当巡逻支队打算出城时,一阵尖叫划破了清晨寂静的晨雾。 无数条血肉模糊的骨架悬挂在绿洲城的城门口,触目惊心。 那是守卫城门的士兵,被人用锋利的刀片削得只剩下骨头架子,绳子将双手吊起,像寒风中的腊肉在夜晚的沙漠晃荡了一整夜。 被削下来的肉堆成了小山,就放在城门正前方,一夜过去,已经被夜行的野兽啃食得七零八落。 浓郁的血腥气被沙漠干燥的风吹拂过来,当场就有人脸色一变,扶着城墙大吐特吐。 夏泯走到秦影身边,低声道:“老大,是沙匪干的。” 秦影的脸色是少见的阴沉。这是姜离忧来到绿洲城第一次见他一丁点笑意也没有的样子,这个模样和以前有几分像了。 他忍不住问道:“问题很棘手吗?” 秦影没说话,身旁的夏泯代首领回答:“游荡在附近的沙匪,都是绿洲城内被驱逐出去的罪犯。他们和城主结怨很深,时不时就会发动像现在这样的袭击。又因为他们很会藏,所以每次清缴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姜离忧问:“他们为什么被驱逐出绿洲城?” 夏泯犹豫地看着他,似乎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残酷的真相。 秦影转过身来,淡淡道:“因为吃人。” “绿洲城刚刚建立时,城中食物来源不足,每个人都在忍饥挨饿。饿了一段时间后,城中开始有人消失,经过调查才知道,是那些饿疯了的异能者把人煮来吃了。” 说到这里,秦影轻轻叹了口气:“那是绿洲城最黑暗不堪的一段历史,我原本想隐瞒这件事,却没想到还是以这种形式出现了。” 姜离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总不能告诉秦影,这些沙匪就算不管,也会全灭在不久后的异潮中吧。 到时候秦影问起他怎么知道,姜离忧可没法回答。 秦影无意识咬着拇指指尖,对姜离忧道:“你最近还是别去A区了。我会派人清缴沙匪,在这项工作没有完成前,绿洲城附近都会很危险,最好不要外出。” 秦影以前就是这样,思考时会下意识咬着指尖,越棘手的问题思考得越久,直到血都流出来,姜离忧会掰开他的手,不准他再继续咬。 当然他现在也是这么做的,掰开秦影的手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秦影颇为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姜离忧理解他担心自己安全的心情,但是即将来临的异潮可比沙匪要恐怖一百倍,所以他离开绿洲城的决心很坚定。 “没关系,我们不一定会碰上沙匪。而且我的异能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说不定能帮他们找到沙匪。” 秦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姜离忧能感觉那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冷下来。 秦影简短道:“好。” 姜离忧把姜送留给赵姐照顾着,毕竟长途跋涉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太危险了,风餐露宿也很辛苦,赵姐是他比较信得过的人。 到了离开那天,车开到一半,他听到后备箱传来异样的声音。 异形还是沙匪?姜离忧警惕地停下车,拿着枪来到后座。 “别开枪,是我!”沈兰因举手求饶。 姜离忧松了口气,随即面色严肃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把你崩了。” 沈兰因道:“唐冰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路上很危险的,你呆在城里就行。” “都走这么远了,你还要把我送回去吗?”沈兰因可怜兮兮道,“路上遇见异形,我可能会死掉的。” 也是这个道理。姜离忧一想,反正自己去A区办事很快,有把沈兰因送回去的功夫,事儿都办完了。 车开了一天一夜,才总算离开了绿洲城的范围。视线里失去了地标性的建筑,唯一能辨别路线的工具只剩下了手上的指南针和地图。 沈兰因指了指前方:“唐冰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一座伫立在夜晚的沙漠里、孤零零的残破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看上去像一个废弃的加油站。 “我好累哦,都坐了一天车了,咱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沈兰因撒娇道。 姜离忧原本的计划是不眠不休开三天,直接抄近路冲出沙漠。但沈兰因毕竟是女孩儿,撑不住他这作息,需要休息。 姜离忧在离建筑物半公里远就停下了车:“秦影说过,最近绿洲城附近沙匪猖獗,入夜更加危险。我们先就这样走过去,确认那栋建筑是安全的再休息。” 沈兰因笑嘻嘻的:“唐冰哥,你考虑得真周到。” 姜离忧在心里叹了口气,少女心思很好懂,这女孩一看就是喜欢他。但姜离忧是永远也无法回复她的感情的。 他心里琢磨着要找个机会把话说开,沈兰因却率先开口了。 “唐冰哥,真没想到你和秦城主以前是一对,肯定是他对你不好,你才会和他分手的。” 姜离忧想了想:“他对我很好,是我当时嫌他没钱。” “这还不叫对你不好?”沈兰因差点跳起来,“要是我有你这么漂亮的对象,我偷电瓶车都要养你。” 姜离忧的嫌贫爱富,在她嘴里都变成了优点。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势利的人,反倒是秦城主,我虽然很感谢他救了我们一家,但是唐冰哥,你不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太过专注了吗?” “哪里有分了手还这么盯前任的?他根本心思不纯。” 姜离忧好笑道:“你又知道了?” 沈兰因:“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也就是我没钱,我要是像秦影一样有钱,我就盖座城堡把你供起来。” 谈话间,两人来到残破建筑物前方,姜离忧眉头一皱,嘘了一声。 沈兰因听话地停下脚步。 微弱的惨叫夹杂在微风里,被风送进了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放轻脚步,来到了断壁附近。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一窥屋内的场景。 沈兰因瞳孔微缩,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群普通人被牲畜似的赶进了角落的围栏,神色惶恐,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好似一群待宰的羔羊。 围栏外,站着六七个双目猩红,神色狂妄的异能者。 他们在尖叫和哭喊声中,走进围栏,随手抓住了一个闪避不及的男人。 在男人惊恐的求饶声中,举起手中的大砍刀,咔擦卸下了他一条胳膊,咔擦,又一条,丢进了屋子中间煮沸的热水中。 凄厉的哀嚎伴随满地骇人的鲜血流淌。 沈兰因一直知道末日的残酷,但她被周哥赵姐保护得很好,加上自己也有的一点小机灵,很少吃亏,以为世界上最黑暗的场景,也就是异形屠杀人类了。 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人类也会向同伴挥舞屠刀。 新鲜的胳膊被热水顾涌的气泡冲了上来,水温很高,不到片刻就闻到了阵阵肉香。 沈兰因没忍住快要干呕的时候,被身后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嘴。 姜离忧嘴唇微动: “跑!” 第43章 沈兰因头脑恐惧得发麻, 身体完全凭借本能行动,在姜离忧一声令下的时候,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 或许鞋底匆忙磨蹭沙地的声音太明显, 惊动了屋子里的沙匪, 一声凶残的喝问从屋内传出:“谁?!” 姜离忧躲在阴影处, 看见沙匪们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其中领头的人扎着一面红色的头巾。 手下惊疑不定地盯着远处的沙漠:“老大, 前面好像有人!” 红头巾让手下追上去:“阿四阿五,你们两个脚力快, 追上去看看,老七, 你有夜视能力, 也跟上去,一定要把偷听的人抓住!如果让秦影的巡逻支队发现踪迹,我们就全完了!” 被他点到的手下立马应是,对视几眼,朝着黑暗中的方向追了上去。姜离忧并不担心他们追到人,沈兰因的异能“疾行”让她在全力奔跑时, 速度比猎豹还要迅速。 沙匪走掉小半,红头巾领着剩下几个回到屋内, 这时姜离忧已经在附近找到了最合适的狙击位置, 端着枪,放缓呼吸,他犹如潜入黑暗中的幽灵,而红色的瞄准镜头则是死神的镰刀。 亲眼见证过这群沙匪的凶残, 姜离忧知道, 他们已经不具备作为人类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资格! 砰! 两声枪响, 两条人命,沙匪们惊慌又色厉内荏地大喝:“是谁?!是谁在开枪?!” 此时,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邪风,竟然吹灭了照明的油灯。 一共九个沙匪,追出去三个,崩掉两个,还剩下四个。狙击手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暴露自身,开枪弄死两个之后,姜离忧离开狙击位,像鲨鱼潜入深海般,深入黑暗的屋内。 他有着神之眼,在黑暗中看东西也像白天一样清楚。从后腰摸出匕首,悄无声息地划开面前沙匪的脖颈,鲜血噗滋飙溅,旁边的同伙吓了一跳,伸手一接,却只接住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老大,他在这个屋子里!” 接连被干掉三个人之后,剩下的沙匪也不傻,连忙在黑暗中背靠背聚集在了一起。 没法像之前那样各个击破了,姜离忧感到了棘手。 如果他拿的是攻击系异能就好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黑暗中,能看见被驱赶在角落里的绿洲城居民,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脸上满是惶恐。 姜离忧的视线无意中往对面一瞥,却发现那里的沙匪不知不觉中少了一个,与此同时,一股危机感从身后传来。一双粗壮的手臂将他抱起,狠狠压在了墙上。 这是一个兽化的异能者,力气大得惊人,姜离忧尝试掰开他的手臂,一按上去全是坚硬的毛刺。 “虽然你身法很好,也很会隐蔽自己,但是你身上的气味暴露了自己。”那人嘿嘿两声,将他的两条手臂往后反拧,“你太香了。” 油灯被重新点亮,另外两个沙匪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灯光重新亮燃的那一刻,众人都被那美艳至极的容貌夺走了呼吸,不仅三个沙匪,连那些惊恐的人质都呆呆地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寂静。 “我艹,这长得真带劲儿啊!” 死去的同伴就在脚边,未干的鲜血还在流淌,存活的沙匪却已经开始意淫起该怎么折腾到手的美人。 对于这种没人性的牲畜,根本没有同伴的概念。他们就像沙漠上会啃食同类尸体的秃鹫,说不定同伴的尸体也是他们饱腹的肉粮。 “送上来的极品,该怎么处理?”其中一个沙匪跃跃欲试地问道。 红头巾,也就是勒住姜离忧的那个兽化人,咧开嘴露出邪恶疯狂的笑容:“先奸后吃,这么嫩的肌肤,吃起来肯定像甜羹一样嫩滑。” 几人猖狂大笑起来,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勒在姜离忧腰间的手臂也越发用力,姜离忧能听见骨头错位发出的声响。 他鞋尖在地上一碾,一枚柳叶小刀悄无声息从鞋底的暗槽弹出,正要动作,勒在他腰上的力道却松了。 姜离忧回头一看,原来红头巾脖子上戴着一条金属项链,此时的金属项链像条活过来的蛇在他脖子上缠绕三圈,狠狠勒紧,猛地将他拽向墙壁。 剩下两个沙匪见状不对,立马转身想跑,远方却传来破空的嗖嗖声,将人钉在了墙壁上。 红头巾也被项链勒得双眼暴突,白眼球上爬满了红血丝,脸色涨得红紫,眼见就要毙命。 姜离忧道:“等一下!” 勒在红头巾脖颈上的力道稍稍松了一些,对方瘫在地上,捂着脖子恐惧地喘气。 秦影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他还是穿着黑色的风衣,脸不红气不喘,连头发丝都妥帖。要不是在末日里的沙漠见他,还以为他马上要去参加时装周。 直到看见姜离忧,他的表情才变了,露出一抹担忧:“学长,你没事吧?” “是秦影!” “秦城主!” 人质们就像看见了世界上最亲近的家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的喜极而泣的表情。 沈兰因也从秦影身后跑了出来:“唐冰哥哥!” 她跑到姜离忧面前,担忧地上下打量他,直到看见姜离忧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那些人给我设圈套,我差点就被捉住了,幸好遇见了秦城主!”沈兰因道,“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姜离忧摇了摇头,走到沙匪面前,“你们人数一共多少,其他人在哪儿?暗号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这样一群凶残的匪徒游荡在绿洲城附近,危险系数比姜离忧想的还大。 红头巾问道:“我如果说了,你们会放了我吗?” “你说呢?”姜离忧不耐烦道,“说了让你死利落点,不说让你生不如死,你选一个吧。” 红头巾嘿嘿两声,闭上嘴巴一言不发,似乎是笃定姜离忧拿他们没办法。 直到秦影走过来,他脸上才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双手蹭在地面上不断后退。 秦影道:“学长,不用问了。这些人根本不会说实话,不如干脆杀了。” 秦影站定在姜离忧身边,表情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姜离忧现在站在他身边就有一股无与伦比的安心感:“谢谢你救我。” 秦影歪了歪头,温和道:“不客气。不过学长下次还是不要这么莽撞行事了,如果没有我,那该多危险啊。” 他的语气轻柔,拍了拍姜离忧的肩膀,像是在拂去上面看不见的灰尘。 “况且像这种同类相食的人,已经难以称之为人了。” 红头巾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秦影,我们吃的是不是人你心里清楚!我们是替天行道,是消灭异常!” 姜离忧愣了一下,大为困惑,不知他何出此言。 沙匪明明就是在吃人,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吃人?又为什么说自己吃的并不是人? 下一秒就见红头巾转向他,似乎是察觉到秦影对他的态度不一样,红头巾也一改之前的闭口不言,话语如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 “你是绿洲城出来的人?那是一座魔鬼之城,你被诅咒缠上了,你逃不掉了!” “秦影比魔鬼还恐怖!快离开他,这是我以人类的良知,向你发出最后的忠告!” 话音刚落,却见红头巾双眼暴突,脸色涨成了猪肝,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挤压他的头颅,人的头颅本应该是人体身上最坚硬的部位,却在此刻不断扭曲,最终,砰! 话应刚落,他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炸裂开来,那带着鲜血的脑浆,就是西瓜红红的瓤,伴随着爆裂,涂射在四面八方的墙壁上。 姜离忧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秦影眼眸微垂,笑眯眯地看着他:“学长。” 姜离忧迟疑道:“刚才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秦影眉头微蹙,露出逼真的不解:“我也不知道,但是学长,像这种吃人的魔鬼,他说什么话都是不可信的。” 见姜离忧沉默下来,秦影双眼微睁,露出愕然的神色:“你……你是,怀疑我吗?” 他的愕然中,流露出几分不被信任的脆弱,迷茫和无助稍纵即逝,却足以让人心碎。 心底还未来得及凝聚起的一点异样稍纵即逝,姜离忧心想,这说不定是沙匪挑拨离间的手段,自己可不能中招。 他连忙对秦影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是我糊涂了,我不该怀疑你的。” 被救下来的人们上前对他道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要满溢出来的真诚,感激涕零。 这时一家三口走上前来,其中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对姜离忧道:“我刚才听说您要去A区。” 姜离忧上下打量他一眼:“是呢,怎么了?” 男人摇了摇头道:“A区已经封锁了,现在没法进去。” “封锁?”姜离忧神色微讶地扬起眉梢,他在原著中可没听说过这件事,“为什么?” 男人道:“A区是南方最大的幸存者基地,势力划分一直十分混乱,听说是军方为了肃清叛徒。在这场动乱平息之前,只进不出,任何陌生面孔都格杀勿论。” “我们就是A区出来的,和您无冤无仇,没必要骗你。” 姜离忧问那什么时候A区重新开放,对方却说至少要半年之后了。 半年?绿洲城早就被异潮踏平了。 秦影转过身来看着他:“学长,看来A区最近局势也不稳定。你独自离开我不放心,如果还是执意要去的话,不如我陪你一起?” 姜离忧却摇了摇头。利用A区堤防异潮已经不可能,那还不如留在绿洲城,想别的办法提醒秦影这件事。 第44章 回绿洲城的路上, 姜离忧和1028说起这件事:“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1028当然不可能给他剧透,降低通关乐趣,于是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穿裙子?” 姜离忧愣了一下, 愕然:“我为什么要穿裙子?” 1028道:“你得跟着剧情线走啊, 你不能崩人设。你忘记原著‘姜离忧’在来绿洲城之后干的事了吗?” 当然知道,姜离忧怎么可能忘。原著中的绿茶穿着红裙引诱秦影。但是问题在于,原主这么做了, 他就也要这么做吗? “当然了, 你拿的是‘姜离忧’的剧本,你肯定得按情节走。” “九尾阁下是我见过最敬业的宿主了,您一定能行的,加油哦!”1028用一种激励的语气鼓舞他。 回到绿洲城, 姜离忧安分了一段时间。他也并不是无所事事,而是在思考可以解决异潮的办法。 有句话怎么说, 留得青山在, 不愁没柴烧。在他看来,绿洲城的根基是人, 只要人口没有出现太大的伤亡, 重建绿洲城就会容易得多。 原著中记载,异潮从北方来。而想要让秦影相信异潮, 最有力的说服无疑是让他亲眼看见证据。 要找个借口把秦影引到北方吗? 姜离忧还在思索,夏泯那边却已经给他安排起了工作。 “和沙匪作战损失了不少的队员, 你可以加入治安队吗?最近人手真的太紧张了。” 闲着也是闲着, 能为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宁静城市出一份力,姜离忧也很愿意, 没怎么犹豫就应了好。 治安队的工作其实挺清闲的, 也就是早中晚各自巡城一周, 姜离忧原本还有点路盲,这几天这么走下来,对城中的路线逐渐摸清。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有点焦虑。异潮是一个方面,还有一方面是1028的任务。 1028说为了避免原著人物的ooc,姜离忧必须完成标志性情节,坐实这个人物贪慕虚荣又鲜廉寡耻的绿茶特质。 这个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现在离那个限制只剩下不到四天。 “姜哥,你走什么神呢?” 前方传来一道好奇的声音,原来是同行的治安队队员看见他站停,不得不转过身来提醒他。 “现在还是工作中。”小贾指了指袖标。 和姜离忧组队的治安队队员小贾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黧黑,浓眉大眼,笑起来很阳光。 他是个各个方面都有些马虎的人,正因为知道自己性格大大咧咧,每次工作时就格外认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常。 姜离忧刚来治安队的时候,小贾每天都带自己的午餐和他分享。因为姜离忧是刚到绿洲城的新人,他以为他吃不起饭。 小贾是个B级异能者,比周哥还高一级。在治安队这么多年干下来,按理说也不缺功勋,可是姜离忧看见他好几次凑活吃饭,只买那种最便宜的黑面包。 糙米粉里掺了沙子,口感粗糙,味同嚼蜡,唯一的作用是管饱。 后来姜离忧发现,他偷偷在喂城里的流浪小孩。 “我也是孤儿,看见他们就像看见了自己一样,心里挺难受的。”小贾是个很纯粹的好人。 “抱歉,想起来一些小事。”姜离忧为自己的走神道歉。 这时,两人正巡逻到绿洲城中的集市区,这里是居民们进行买卖交易的地方,比别的地方热闹很多,也更容易滋生事端。 姜离忧站定在原地,仰头看了眼城中央的地方。 白塔像卧在沙漠中央的明珠,无论走到绿洲城的哪里,一眼看过去它都很明显。它是整座城池最高的建筑。 “小贾,你就从来没好奇过白塔里面是什么样子吗?”姜离忧总觉得白塔对他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小贾很困惑:“为什么要好奇?白塔就是白塔。” “不过,秦城主让大家不要靠近白塔。离忧哥,我们都是绿洲城的人,没有秦城主,就没有现在的我们,你千万不要去打白塔的主意啊。”小贾苦口婆心地劝道。 姜离忧哑然失笑:“知道了,我就是问一下,我不会去打白塔的主意的。” 他算是发现了,这绿洲城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秦影的迷弟。 两人巡逻完之后,正要像往常一样离开,就在这时,远处发生了一起争执。 一个女人站在菜摊前,指着手上的蔬菜道:“你这菜都生虫了,也好意思卖半功勋一斤?你抢钱呢,我不买了。” 沙漠中植物稀少,但人又必须吃蔬菜补充必要的维生素C。绿洲城的蔬菜只在恒温大棚里栽培,数量有限,价格十分高昂。 摊主是个中年男子,比女人要魁梧得多:“你才真是搞笑,你在绿洲城打听打听,我这里的菜是最新鲜的了,还想要更新鲜的?你只有去秦城主桌子上抢。” 但是仔细观察,卖给女人的菜,确实都是捡的摊上最不新鲜的。 “我不管,我不买你的菜了,你把功勋还给我。”女人摇头道。 功勋是一种特殊的货币,在绿洲城中充当钱币流通。 摊主听她这么说,却很不乐意:“你不买就不买了,哪有卖出去的东西还有退货的道理。我不会还给功勋,你要不想要了,就把菜还给我。” 说完,摊主猝不及防出手,想把蔬菜从女子手中抢过来。 “卖给别人不新鲜的蔬菜就算了,还不退钱,甚至还想抢走已经卖出去的菜?”在姜离忧看来,这件事的是非对错已经很明了,他皱起眉,打算走过去调节。 两人争执中,女人的手牢牢抓在摊主手臂上,一个用力,一大块皮肤直接被她撕扯下来。 姜离忧一惊,停下脚步。 但摊主却无知无觉,仿佛掉那么大一块皮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似的,还在跟女人争执。 像受潮的墙皮,越来越多的皮肤掉了下来,一块接着一块,皮肤下露出的却是干涸的血肉。 没有一点血,筋脉干巴巴地贴在风干了的灰褐色血肉上,让姜离忧想起了晒在城墙上那些风干的腊肉。 摊主注意到了姜离忧愕然的目光,顿了一下,转身就跑! “小贾!” 姜离忧喊了一声,却见小贾如梦初醒一般,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啊?” 姜离忧指望不上他,自己拔腿狂追。 摊主在前面跑,姜离忧在后面追赶。搞笑的是,就算变成这样了,摊主也依旧没有放下他手上的菜。 一路上撞开无数行人,引起阵阵惊呼。 姜离忧眯起了眼,【神之眼】发动。 他使用异能原本只是为了更方便的追踪,却没料到,他竟然看见了一根透明的丝线。 透明而无形,却分外坚韧,如果不是使用神之眼,根本无法察觉。 那根丝线一端连在摊主的脖颈后方,另外一端却不知道通往哪里。 他边跑边掉皮,到最后几乎是一个奔跑的血人。 可能是见姜离忧穷追不舍无法摆脱,摊主越跑越急,血红色的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开来,越吹越鼓。 “危险!快闪开!” 姜离忧怀疑他要爆炸了,焦急地分散周围民众。 就在此时,旁边的金属支架忽然动起来,支架瓦解,将摊主支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下一秒,摊主就像一个血红的气球一样爆炸了,内脏稀里哗啦溅射一地。 他的内脏也是干涸的,像金字塔里的木乃伊,身体里没有半点水分。 姜离忧愣神之间,一双手把他的肩膀掰了过来,秦影沉稳的声音少见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姜离忧,你没事吧?” 嗯,学长都不喊了。 姜离忧能有什么事,姜离忧觉得他更应该关注自己爆炸的城民。 “我没事,但是……” 从摊主与女子的争吵,到最后摊主发生爆炸,中间的细节姜离忧给秦影完整讲述了一遍。 秦影思索片刻:“这会不会是某种传染病?” “传染病不会是这样的。他明显有意识,而且身体很健康,只是不再是人类了而已。” 姜离忧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秦影,嘴里吐出三个字:“尸傀师。” 是的,在看见摊主的第一时间,姜离忧就想到了原著中一个反派角色。 这个角色虽然实力不强,但是他的异能却诡谲而强大,他能将尸体制作成自己的傀儡。 更可怕的是,傀儡所思所想,所行所为都和生前没有差别,他们甚至不觉得自己死了。 原著中尸傀师是一个疯子,他曾经想得到一个城池的傀儡,就杀了整座城池的人,因为他制作傀儡的前提条件就是,制作对象必须是尸体。 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性别。 秦影的瞳孔在听见“尸傀师”三个字时收缩了一下,随即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姜离忧有点着急:“你不信任我吗?这种傀儡除了尸傀师,没有人可以制作得出来。尸傀师是个极端危险分子,如果小看他的威胁,绿洲城会被毁了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学长。”秦影凑近过来,抚摸了一下他的发丝,不过姜离忧情绪上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这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说。”秦影在他耳边轻声道,“出现尸傀前后,城里只放进了一队陌生人,就是你们这支小队。” “我希望你能小心,学长。尸傀师极有可能就在你认识的人里。” 第45章 姜离忧觉得秦影说的有一点不合理, 尸傀师也有可能是在他们来之前就潜伏在绿洲城里了。 但是为什么潜伏了那么久的尸傀师,在他们这支小队进城的时候才暴露,这也是个问题。 无论怎么说, 他们这支小队的嫌疑都很大。 感性上, 姜离忧不愿意相信自己认识的人里有屠城的尸傀师, 但理性上却明白秦影的话不失道理。 可是,尸傀师究竟会是谁呢? 小送当然不可能, 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他懂什么, 他心智都没齐全,别说当一个潜伏在绿洲城的杀人魔了。 戚云吗?戚云是原著主角受,也是姜离忧最清楚底细的人,他必然不可能是尸傀师。 沈兰因?小姑娘没心没肺的, 而且她和赵姐明眼人就可以一眼看出是一对母女。尸傀师独来独往, 不可能是两个人, 这对母女的嫌疑是最小的。 最后还剩下一个周哥。可周哥憨厚老实, 姜离忧看人很准, 那种脾性是装不出来的,所以周哥也不太可能是尸傀师。 到底是会是潜伏在小队中的杀人魔?姜离忧头都大了,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件事秦影说会交给夏泯,绿洲城的主力从巡逻支队短暂转移回了城中, 夏泯担任起了治安队队长,有条不紊的调查正循序渐进地展开。 姜离忧和夏泯共事了几次,发现这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有着非常出色的执行力。 但是那次事故后的几天,就像存心想跟他们捉迷藏一般, 尸傀师从城里销声匿迹。 这天晚上, 秦影刚开过会, 从会议室中返回房间休息。 刚打开门,他就察觉不对,房间里多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他的房间装修风格很冷硬,黑白灰的主体,除了衣柜和桌椅别无他物。 卧室中间放着一张床,是平常休息的地方,但此时,那张床上似乎卧躺了一道人影,盖着被子背对着他。 秦影握住门把,站在门口,没有急着进去。 但床上那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背部轻轻战栗着。 “从我的床上起来,否则我会去叫巡逻支队过来。”在秦影看来,负责看守附近治安的巡逻队也太不负责了,竟然随便就让人遛进了自己卧室。 那个人抖了一下,还是躺着没动。秦影失了耐心,就要关门离开,似乎察觉到了他撤退的脚步声,床上的人影倏然一下坐起来。 “等一等,秦城主,是我。” 出现在卧室里的人是戚云,他一手拢在被子上,月光下的双眸羞嗒嗒地看着秦影。 随后,他掀开了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 衣服是穿了的,但不比没穿好上多少。薄薄的几片布料靠几根细带子吊着,动作再大些就会走光。 姜离忧肯定想不到,自己犹豫着迟迟不行动,竟然在暗处被人捷足登先。 戚云这个原主受,可比他要放得开得多。 “你走错了屋子了吗?”秦影客气而疏离地问。 与秦影对视的刹那,尽管屋子里很暗,戚云也依旧能看见那双深邃眼眸中冰冷的情绪。他的心瞬间像浸进了寒冬腊月的池塘里,几乎被那眼神凝固成冰。 戚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一热,就做出了这个大胆的举动。 居住在绿洲城的这段日子,他时不时和秦影共事,早已被对方无论何时都游刃有余的态度迷得神魂颠倒。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秦影。 年轻俊美,实力强横,在人人狼狈又朝不保夕的末日,秦影却总能给人大局在握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也不算事。 谁不想被这样的男人捧在掌心宠? 他不像姜离忧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心甘情愿为他献上一切。戚云比谁都清楚,好的资源需要抢,抢到了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想做这绿洲城的城主夫人,想得都要发疯了,所以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男人并不是多么有自制力的生物,拥有多段恋爱经历的戚云十分清楚这一点。他有好几任前任,也是从人家手里抢的。 但是从姜离忧手里抢人,他是有点忐忑的。之前没遇见过这种等级的对手,属于金字塔顶端那个level,瞥一眼都会有被美貌碾压的窒息感。 他是观察了好一段时间,发现姜离忧和秦影确实分得挺干净,没见啥眉来眼去藕断丝连,才勇敢下手的。 就算秦影现在不喜欢自己,可是无所谓,先发生关系就好了。 有一就有二,拿下秦城主这种天菜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唯一算错的是秦影的反应。 对方勾起唇角,那副温柔的笑俨然已经成为了焊在脸上的假面,薄唇轻启,吐出来的却是刻薄而不留情面的话语:“我有洁癖,被子被别人躺了真的很让人反胃,你知道吗?这被子我很喜欢,但是再也不能睡了。” “这种事如果有第二次,我会把你活埋进流沙地。”斯文的恶魔撕下伪装,露出了残酷而真实的恶劣。 秦影语气平和,但没人敢怀疑他承诺的真实。 “还不滚是等我请你出去吗?” 戚云浑身发抖,再也顾不上任何勾引了,连滚带爬滚了出去。看他那被吓得够呛的模样,估计以后再遇见秦影都会产生心理阴影。 秦影开窗通风,散去那股他不喜欢的气味,他鼻子很灵敏,任何陌生的气味都会让他产生类似雄狮的领地被冒犯的不快。 散风之后,秦影拆卸下床单、枕套和被褥,他真有洁癖,还挺严重的,这被子就拿去洗了他也不想再要。 把床单丢进浴缸,看着火焰从上面腾起,把东西烧成片甲不留的余烬,再用水冲洗掉剩下的灰,他这才觉得好受不少。 真是晦气,来这么一遭,他休息的心情都没了。秦影心情不太好地换上了崭新的被褥,然后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笔记本一样的东西,翻看了一下。 这个笔记本没有打开过的痕迹,是今晚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否则就算水净化的异能十分有用,他也会毫不犹豫杀死戚云。 另一边,姜离忧的卧室。 姜离忧所居住的地方和秦影的卧室很远,他对今晚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光顾着把帕子浸进热水里给姜送洗脸。 姜送脸上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姜离忧搞不懂他,明明刚才还开开心心的。 “小送,为什么不开心呀?” 姜离忧洗漱完毕,收拾好东西,把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俯身把姜送抱在怀里,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 姜送的皮肤光滑洁白,像刚剥了壳的荔枝,又绵又软,手感好极了,姜离忧没忍住多捏了几下。 姜送撇了撇嘴:“想起了讨厌的事。” 姜离忧没问他是什么讨厌的事,只道:“那你要怎么才能高兴呀?” 姜送委委屈屈地钻进他怀里:“你今晚要抱着我睡。” 姜离忧哑然失笑:“我哪个晚上不是抱着你睡?”姜送这孩子非常粘人,经常要求姜离忧抱着他一起睡,就算有些时候姜离忧因为白天巡逻特别累,抱着抱着就撒手,姜送醒来了,也会很听话地自己钻进他怀里。 “那你亲亲我。”姜送缠着他要亲。 姜离忧只好亲了亲他,左右脸蛋,额头鼻尖。姜离忧好久没带孩子了,姜送总让他幻视小时候的息烬,这股粘人劲儿一样一样的。 息烬还是条小龙的时候,也爱这样撒娇。如果姜离忧拒绝他的要求,他就会生气地躲进姜离忧的尾巴里。姜离忧有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找起东西来太费劲儿了,息烬还钻来钻去,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被找得急了,就用乳牙咬他尾巴尖。 转眼就到了1028限定日期的最后一天。这天,姜离忧特地把姜送支给沈兰因带,就是不想穿着裙子面对小孩子纯真的眼神。 他的手指掠过衣柜中一排各式各样的裙子,犹豫片刻,还是挑选那条红色。 穿裙子对姜离忧来说没什么,困难的是“穿裙子去勾引秦影”这件事本身。姜离忧是个保守的人,谈恋爱也喜欢循序渐进和人家发生感情,在他看来,他和秦影的关系根本没到那一步。如果他这样做,秦影多半会很失望。 虽然原著中设定他就是个贪慕虚荣的绿茶,但他偏偏不想让秦影这么认为他。 1028在他脑海里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幽幽叹了口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宿主阁下,还不如早早下定决心。” 姜离忧觉得它说得也没错,终于不再犹豫,手指解开了纽扣,随着一件件衣服褪下,莹白如玉的肌肤暴露在朦胧的月色下。 肌肤是凝脂的白,裙子是热烈的红,两种极致而纯欲的颜色搭配起来,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都会被惊艳到忘记呼吸。 裙子的尺码非常合身,姜离忧照了照镜子,觉得不算太出格,他自己习惯了自己的脸,自然不知道这种装扮有多勾人,拉好拉链后,随手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他原本想偷偷潜入秦影的房间,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守卫却分外严格,比起原著中严格多了,他根本找不到潜入的时机。 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姜离忧贴身躲进了建筑的阴影后,听见两个守卫在交谈。 “秦城主深更半夜为什么离开绿洲城?” “夏泯队长说南区发现了沙匪的踪迹,城主应该是去解决沙匪的。” “原来如此,也只有城主可以对付那些恶魔了,只要有城主在,我就感觉无比安心,真不知道离开他我们绿洲城该怎么办。” 第46章 秦影离开绿洲城了? 姜离忧咸鱼本性又发作, 很想知难而退,他跟1028商量:“今天来得不凑巧,人家都出门了, 要不下次再说?” 1028以公事公办的语气拒绝道:“不可以哦宿主, 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它把最后一天四个字咬得很重。 姜离忧无法, 只得离开绿洲城找秦影。他穿了一双高跟鞋,愈发衬托得双腿雪白修长, 但是高跟鞋一点也不好走路,鞋跟总是陷进沙地里。 在1028的指引下, 他来到南区。刚才两个守卫说,秦影在这里杀沙匪。姜离忧来的时候以为人很多,还特地隐匿了踪迹,但是来到南区的时候, 才发现人是多, 但那是沙匪的人数多, 绿洲城这边就只有秦影一个人而已。 这么多人围攻秦影一个, 这不欺负人呢吗? 姜离忧很生气, 甚至打算上去帮秦影,但是理智让他按捺住自己,先观看战局。 结果一看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这不能说是沙匪围攻秦影, 恰恰相反,是秦影围攻他们所有人。 实力差距太大,这简直像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沙匪们用上所有手段,但根本打不过, 所有武器在掷向秦影时自动在面前三米处悬停, 而敢于靠近的人, 也被秦影身边一股无形而透明的磁场扭曲了身体,扭成了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人肉麻花。 时间暂停,磁场掌控。 或许是同伴的死状太凄惨,或许是敌人近神一般强大,带给了这些沙匪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战斗分明才开始没几分钟,这些外厉内荏的纸老虎纷纷抛下武器,惊恐地转身逃跑。 沙漠的夜晚潮湿寒冷,分明没有风,沙子却自主漂浮起来。 纵沙术还是意念移物?秦影褫夺的能力比姜离忧想象的还多,站在普通人类的角度,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这样一个人确实是近神的存在。 黄沙卷成的龙卷风将剩下的沙匪都携裹进其中,就像把橙子丢进了榨汁机里,伴随一声声惨叫的是,骨肉支离的嘎吱声和飙溅的鲜血。 黄沙变成了血沙,不时有鲜血从缝隙中甩出,星星点点,像一盘星罗棋布的血局。 也就是在这时,姜离忧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似乎……好像……秦影的真面目,和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并不一致? 秦影杀人的时候,表情分外冷漠。在他身上看不见对生命的同情和怜悯,也看不见对杀戮的不适,相反,他享受这个过程。 姜离忧看得出来,秦影一开始心情是不怎么好的,是不断响起的惨叫让他愉快了起来。 无意中看见秦影的眼神,如同一只饱食的凶兽,满是饕足的愉悦。姜离忧的心砰砰跳起来,说不上害怕,却肾上腺素飙升,浑身似过了一道冷电,连头皮都微微发麻。 这种感觉和当时初次遇见秦影的感觉是一样的。原来他喜欢的还是那个像锋利的尖刀一样的秦影,他享受征服这样危险的野兽。 姜离忧蓦地想起了以前。秦影以前是少言寡语的人,他不太会表达自己,也不擅长为自己辩解。 他和秦影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海鲜烧烤摊上,当时秦影帮助了同校的女生免受地摊混混的骚扰。但那件事的结局不怎么好,混混铁了心要报复他,不知用什么办法威胁了两个女生,她们竟然站出来指证,当时在烧烤摊上骚扰自己的是秦影。 是姜离忧站出来为秦影作证,加上高价购买了附近店里的监控,才让秦影免于被退学的危险。 后来他发现秦影家境并不富裕,借着学生会长的身份便利,找了许多机会接近和帮助他,秦影对他的态度才慢慢好起来,和对别人不一样了。 秦影就是他捡回来的小狼,慢慢地养得没脾气的时候,自己却抛弃了他。 姜离忧的心里揪痛了一下,那时候的秦影会怎么想呢?一定是恨他的吧。 换做自己也会恨的。你不能驯服一个人之后,又不要他。 姜离忧回绿洲城的时候比以前都要沉默,神色低落。1028安慰他,但小狐狸也不吱声,搞得1028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提醒他完成任务都显得有点没眼力见起来。 幸好的是,姜离忧用不着它提醒,从绿洲回来后就自觉去了秦影卧室。 他坐在秦影床上,漫无目的地发起了呆。1028觉得他勾引人的本事是完全不用自己在祖师爷门前班门弄斧的,可是今晚的小狐狸心不在焉,脱下高跟鞋把它踢到床边。 当然,他心不在焉样子也充满了易碎感,很美就是了。 过了会儿,姜离忧终于动了,他似乎是准备爬上床,但是抬腿却撞到了抽屉,咚的一声听着都痛,抽屉柜子被他撞开,一本笔记本掉了出来。 在末日里都保存得这么好的东西,一定是对秦影很重要的东西。 姜离忧本来想给他还回去,但是笔记本落在地上就自动摊开了,里面还掉出许多张照片来,无一例外都是他。 一张是姜离忧在海边踢沙子,他们大学靠海,两人交往后经常跑到海边去玩。姜离忧穿着一件白T,外面套一件敞开的浅蓝衬衫,双手展开拥抱清凉的海风,脸上是十分惬意的浅笑。 一张是姜离忧第一次学骑自行车,他好笨,在沙滩上摔了好多次,秦影一边憋笑一边来扶他,姜离忧气得揍他。 一张是期末周,姜离忧在图书馆睡着了,圆珠笔戳在脸上,留下一块蔓延开来的墨水斑,又窘又可爱。 一张是秦影过生日,姜离忧给他做蛋糕,蛋糕坯没烤熟,把人吃进了医院。秦影躺在床上吊水,还要安慰掉眼泪的他。 一张两个人都没有出场,照的是圣诞节的时候,在全市最大的圣诞树下合比的一个心形。 …… 很多抓拍的视角,镜头在摄像师手下充满了柔情和爱意,可以想见,这是他想一生都珍藏在心里的画面。 姜离忧颤抖的手,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我还是走不出来,即便他是那样决绝地跟我提出了分手。我的心每分每秒都在煎熬,我每次经过我们约会过的地方,余光下意识寻找他的踪迹,可我明明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睡觉的时候,会下意识去身边搂他;我排三个小时的队,去买那家他最喜欢的枣糕;生活里处处是他的痕迹,是他的声音,是他对我展现的笑颜,闭上眼睛,脑海里也依旧是他。” “今天和他一起逛超市的是他新交的女朋友?真是碍眼的女人。” “原来爱真的能让人卑微到这个地步,他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去做,他喜欢有权有势的,他想过人上人的生活。只要给我时间,我都能做到,我能给他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再多等等我?” “我想把他绑起来,囚禁在身边,即便犯法,即便违背社会秩序,即便会招致他的厌恶,我是不是病了?” …… “回到我身边。不要再离开了。” “姜离忧,原来我这么爱你。” 视线模糊得要命,滚烫的泪滴砸在手背上,姜离忧看不下去了,把笔记抱在怀里,无声地恸哭起来。 他哭得那样难过,仿佛心都要碎了。 若人生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 秦影把南区的沙漠染成了血红色,连日来郁闷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哼着愉快的小调回了城中。 结果一打开卧室门,他顿时感觉心情又糟糕起来。 一道人影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屋子里很黑,但灯在床头柜上,秦影没有心情开灯,蹙眉道:“你怎么又来了?” “别让我再见到你,滚。”他语气轻柔,内容恶劣。 那道人影站起来,沉默地低头走了出去。竟然没闹幺蛾子,秦影略显诧异,不过没放在心上。 鼻尖捕捉到一股很好闻的甜香,似乎那人经过时候身上散发的香气,转头一看,对方已经远去了。 喷了香水吗?但那股气息似乎有点熟悉…… 秦影皱着眉进了房间,他像之前一样拆下床单和被套,正要丢进浴室中焚烧,鬼使神差的,他鼻尖凑近,闻了闻床单上的气味。 真的有一股甜香。像被闪电劈中一样,秦影浑身微僵,他认出这香味来源自谁了…… 姜离忧抱着枕头,安静地躺在床上,月光照在那张清艳漂亮的脸蛋上,能看见泛红的眼尾有哭过的痕迹。 门被打开了,姜离忧闻声坐了起来。 秦影站在门口,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他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敲在了心门上。 床被感到陷下去的重量,秦影坐了下来。 “学长,怎么哭了?”修长的手指勾掉他眼尾一滴泪珠,秦影嗓音温柔,像含了枫糖一样甜蜜,“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凶你了?” 姜离忧被他掐着下巴掰过脸来,秦影继续道:“抱歉,学长,我刚才没认出来是你。如果知道是你的话,我肯定不会凶你的。” 姜离忧一言不发,他今天很安静。 秦影指间一个清脆的响指,床头柜上的油灯自动点燃了。 灯光下,姜离忧竟然穿了一袭红裙。他的肌肤奶白,裙子却是烈焰玫瑰一般的火红,两根细细的吊带系在颈后,袒露出圆润雪白的肩头。他在床上跪坐起来,裙子很短,只到大腿,长腿莹白,风光无限美好。 这个惊喜太大了。秦影看清了他,呼吸一窒。 第47章 姜离忧看着他, 眼尾泛红,一滴珍珠似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别哭了,再哭不好看了。”秦影拭去他的眼泪, 心中浮现了一点困惑, 不明白为什么姜离忧一边穿着裙子来勾引, 一边却还要哭得那么伤心。他又没有强迫他。 “学长,你到底在哭什么?”秦影蹙眉, “谁欺负你了?” 姜离忧伸出手臂抱住他,秦影愣了一下, 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也不想心猿意马,在人家哭得那么伤心的时候却起一些下流念头,好像禽兽一样。但是姜离忧那么香,又那么软, 柔弱的菟丝花一般依偎在他怀里, 浑身不受克制地轻轻颤抖, 好像离开了男人就不能活似的。 真能把人逼疯。 秦影眸色渐深, 手掌从圆润的肩头滑到了他的后背, 温柔道:“学长,发生了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你知道的,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他嘴上温温柔柔, 行动却不慢,捏住裙子背后的拉链缓缓下拉,雪白的后背随之袒露出来,纤瘦的后背没有一丝肌肉, 腰肢柔韧得像一条水蛇。 姜离忧穿红裙好看, 但他最好看的时候是什么都不穿。 修长的手指探索着姜离忧温软的肌肤, 红色的布料下能看见男人的手掌起伏动作。 蓦的,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他肩膀上,姜离忧紧紧抱着他,声音是颤抖的哭腔:“对不起……” 秦影微怔,反应过来:“你看见那本笔记了?” 姜离忧没有否认:“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那么痛苦,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的……” 姜离忧哭得那么伤心,秦影之前理所当然以为是他受了委屈。但姜离忧却不是在为自己哭,而是在为他难过。这简直有一种错位的荒谬。 秦影沉默良久,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无时无刻不沉浸在痛苦中的人生,他原本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接受了自己的病态,接受自己永远得不到一句解释,一次回眸,一声抱歉。 现在,造成一切的人却来跟他说对不起。 很多时候他以为自己长大了,但是姜离忧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唤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暗,撕裂愈合的伤疤。于是秦影发现,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个站在雨中祈求对方回头的少年。 那样茫然,那样无助,那样痛彻心扉。 秦影仰起头,粗鲁地扯松了脖颈上的领带,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喟叹,凸出的青筋顺着青年有力的手背蜿蜒。 他原本打算温柔一点的,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姜离忧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刚一抬眼,未来得及起身,就被人掐着腰大力贯进了绵软的被褥中。 危机感从未如此强烈,属于狐狸本能的第六感在提醒他,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下一刻,他的裙子被从腿根处大力撕开,洁白的肌肤暴露在夜间微凉的空气中,起了一身战栗。 “姜离忧,你喜欢激烈一点的,对吗?”秦影微微笑言,他的瞳孔原本是带一点栗色调的浅棕,现在却变成了纯黑,黑得犹如深渊,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吞噬。 浓烈的痛苦和浓烈的爱意混杂在一起,激烈的感情能孕育出的只能是扭曲的灵魂。爱是痛苦,痛苦是爱。 姜离忧嘶了一声,可怜兮兮的求饶语气:“小影,好疼。” 他的手腕被秦影拆下来的领带绑在了一起,勒得很紧,奶白的肌肤瞬间浮现出淤红。 他来绿洲城后,一直客气地唤秦城主,现在却用回了小影这个称呼。姜离忧骨子里就娇气而敏锐,直觉到了危险,便本能地撒痴卖娇,希冀从对方那里祈来一点温柔。 这招肯定很好用吧,没有人会不对一副可怜相的姜离忧心软。 他穿着破碎的红裙满脸是泪地躺在自己身下,秦影低喘着,脑海里却是浮现很久以前他在圣诞树的灯光下许愿,脸上是温柔而憧憬的笑意:“我要和小影永远在一起。” 人为什么不能回到过去。 秦影握住他后颈和他接吻,姜离忧的舌尖被缠住吸吮,秦影的吻技是在他身上练出来的,他知道姜离忧喜欢怎么被亲,姜离忧泪光盈盈,被他亲得浑身都软成了一滩水。 退出的时候,秦影却凶狠地咬了一下他的唇珠,柔软饱满的唇珠瞬间就浸出了鲜血,被秦影修长的手指涂抹开来。 涂抹的鲜血似女孩的口脂,将柔软嘴唇染成玫瑰花似的火艳。 姜离忧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下意识扭头躲避他的亲吻,却又被掐着下巴掰回,秦影又吻了上来。 好疼,可是……这疼痛却带来异乎寻常的感官。 姜离忧浑身发烫,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他本来就娇得像花苞,经不起一点折腾。秦影的今天的玩法却像要把他玩得烂掉一样。 “谁让你穿裙子来的?骚死了。”秦影的大手从他发间穿过,猛然揪紧,姜离忧被迫仰起头来,泪珠渗出,立马就被舔去,泛红的眼尾被湿漉漉的舌头热烈地啜吸舔吻。 姜离忧呜呜哭:“小影,别欺负我了……” 下一刻,却又是和粗鲁的动作截然不同的甜言蜜语:“姐姐别哭,姐姐我好爱你,把你肚子干大,关在屋子里生宝宝好不好?” “小影,小影……” 离进去就差那么一点,秦影倏然回过神来,猛地一咬舌尖清醒理智。 不能做,现在不可以。秦影知道自己有病,他在精神病院呆过一段时间,医生监督他吃药治疗,原本好得差不多了,又被姜离忧几句话逼回了犯病状态。 他现在脑子不清醒,理智不受控,真的会把姜离忧玩死的。 姜离忧不明白为什么箭在弦上他又突然停了下来,秦影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出,艰难地忍耐着什么。 他慢慢从姜离忧身上退了下来,每一步都是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在克制。如果姜离忧能看见他的眼睛,就会发现瞳仁的纯黑正在向眼白蔓延,看起来像是要失去理性的先兆。 秦影帮他解开手腕上的领带,说:“抱歉,脑子不清醒。” 姜离忧注意到他的嗓音嘶哑得可怕,可秦影似乎不愿意和他多交谈,拿起床边的外套就走了。 姜离忧从床上坐起来:“小影?秦影,你回来!!” 砰的一声,房门在他眼前被关闭。 姜离忧呆了一下,慢慢跌回床上。雪白的手指搭在被撕碎的红裙上,倏然抓紧了破碎的布料,用力到指节泛白,足以看出主人的心中有多么不甘。 良久,那只白玉般的手才慢慢松开。 他觉得自己好卑鄙,心里竟然有一瞬间闪过引诱秦影发生关系,让两个人的关系回到从前的可耻想法。 这种想法不仅轻视了秦影,也轻视了他们曾经的那份感情。 况且,他对秦影或许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吸引力,否则他不会在关键时刻抽身离开。姜离忧看着被掐出血痕的掌心,自嘲地笑了起来。 秦影表情麻木地站在浴室的镜前。在盥洗台上,有一枚凸出的长钉,布满了斑驳的血迹。 秦影把掌心顶在钉子上,慢慢推进过去。螺旋的纹路在血肉里翻搅,带血的钉头从手背刺出,鲜血淅淅沥沥沿着墙面留进盥洗台里。 疼痛,但疼痛能让人清醒。 失控是羸弱的表现,不能在姜离忧面前展现出弱势,不够强大的人就会被抛弃,这是姜离忧教会他的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流淌的鲜血在池中积蓄起触目惊心的一洼,秦影才终于收回手。 手背上的伤口在离开钉子的瞬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起来,不用止血,也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秦影就放任不管,躺在了床上。 精神很疲惫,大脑却无法入眠。他站起来盯着城池中央的白塔,像无数个夜晚一样,无眠等待天明。 姜离忧最近的情绪很低落,连夏泯都看出来了。巡逻的时候频频走神,夏泯以咳嗽声作为提醒,但差点把扁桃体都咳出来,对方都毫无反应。 要不是这是城主的学长,夏泯早把他开除了。但考虑到他和秦影的一层关系在,夏泯忍怒提醒:“认真巡逻,别走神!” 姜离忧回过神来,道了声抱歉。 两人在热闹的市集中走着,身边是幼童尖锐的嬉笑和打闹,人流如织,颇有几分末日前的光景。 犹豫片刻,姜离忧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最近没见小……秦影秦城主?” 夏泯目不斜视:“城主是大忙人,时不时就要像现在这样消失几天,这是很正常的。”他脚步一顿,瞥了姜离忧几眼,“你别瞎操心。” 姜离忧委屈地应了声哦。他很想见秦影,可是这话也没法跟夏泯说。按夏泯那忠心护主的劲,明天就把他当狐狸精逐出绿洲城。 两个人在一起巡逻,又不能尬在那里没话讲,可夏泯并不是会找话题的人,姜离忧只好主动道:“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发现尸傀呢,难道尸傀师已经从绿洲城离开了?” 按照夏泯的脾性,估计会说尸傀师坑的就是你这种粗心大意的人。 没想到他却赞同了姜离忧的话:“我也觉得是这样,我改天就向城主提意见,让他下令中止这种没有意义的巡逻行为。尸傀师如果在城里,怎么可能一直不出现?应该早就离开了。” 姜离忧诧异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了那天和摊主发生争执的女人。 事故发生后,姜离忧去找过她,她却像从绿洲城中消失了一般,没想到还能在集市中再遇见。 他正要追上去询问女人当天的细节,希望能多找出一些线索。却没想到女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转身就跑。 姜离忧愣了一下,也立马追了上去。 第48章 女人蹿得很快, 行踪犹如鬼魅,姜离忧竟然一时半会儿追她不上,眼见她闪进了一条岔路口。 一条岔路口分为左右两条, 姜离忧拿不准她往哪个方向去了。正好夏泯跟在他身后追上来, 两人兵分两路,分别追去。 夏泯来到道路尽头,女人背对着他站在一堵墙前, 听到身后的动静, 手持一把柴刀缓缓转过身来。 墙头坐着一个小孩,夏泯看着眼熟,一拍脑袋, 这不是姜离忧身边那小孩吗? “嘿, 小孩!快点下来!那女人危险得很,找死吗你?”夏泯叫道。 却见男孩抬起一只手, 五指上都是透明的丝线, 他微微一动食指, 女人就像被操纵的人偶一般, 双目赤红地朝夏泯砍来。 夏泯虽然及时出刀应对,心下却微微不屑。女人的速度太慢了,在他眼里就像慢放的一部电影,他更多精力集中在了小孩身上。 “你究竟是谁?” 城门打开那天, 那支小队带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却没想到女人的刀法十分灵活, 及时一个闪身,利用身材娇小的优势, 从他手臂下方钻过, 同时柴刀斜向上方一挥, 夏泯吃痛地捂住手臂, 如果不是柴刀生锈,他的手臂差点被卸下来。 这下他不敢再大意,认真挥刀卸掉了女人的四肢,使之失去行动能力。女人却毫无痛觉,散落在地上的四肢胡乱抓挠,想要攻击他。女人是受到男孩操纵,所以真正刀法出众的不是女人,而是墙头上那男孩。 夏泯的态度也带上了几分焦灼:“你到底是谁?!”同时心中也暗自希冀城主能尽快察觉到异样,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可能并不是对方的对手。 “这就是你对敌的态度吗,夏泯?”男孩背后是即将坠入地平线的落日,他背对着光,双眸像夜间的猫眼一样明亮,“轻敌只会给你带来死亡。” 冷漠到不包含任何感情的双眸,熟悉而摄人的压迫感。 夏泯脸色一变,蓦然单膝下跪。 “抱歉,原来是您……!” …… 姜离忧追到道路尽头也没看见那女人,估摸着是往夏泯那边跑了,往回走去找他。走到一半,撞见了持刀赶回的夏泯。 “怎么样,追上了吗?”姜离忧急忙问道。 夏泯道:“那女人我已经解决了,尸傀师的线索没问出来,这件事我已经上报城主,你就别再插手了。” 姜离忧不明白,明明这件事明明是自己先发现的,为什么夏泯却让自己不要再插手了呢? 他还想问个究竟,但是夏泯没给他提问的机会,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姜离忧还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忽然腰上一紧,被从后方扑上来的小小人影紧紧抱住。 “小送,你怎么会在这里?”姜离忧略显惊讶。 男孩从他腰上抬头,笑容纯良:“沈姐姐带我出来玩的呀~” 姜离忧转头看了两圈:“她人呢?” 姜送摇了摇头:“不知道,从刚才开始她就不见了。” 姜离忧有点气恼,他平常白天巡逻没有空闲,只好将小孩托付给无所事事的沈兰因,但是沈兰因却一点也不上心,居然把姜送看丢了。 如果他今天没在这里遇见,小送走丢了怎么办?这未免也太不负责了。 正生气呢,姜送忽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朵花来。那是一朵鲜艳带水的玫瑰花,水灵得像刚从花园里摘下来一般,火艳明丽,在漫天黄沙的灰色世界,漂亮得独树一帜。 姜离忧有一点诧异,问他:“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姜送指了指白塔:“塔里栽了好多玫瑰花。” 原来秦影的白塔里栽了很多玫瑰花,姜离忧还是第一次知道。 短暂的惊讶过后,姜离忧蹲下来摸了摸姜送的小脑袋:“小送,不要再靠近那个地方了,非常危险的。”姜离忧怕秦影知道这件事会生气。 姜送低下头,神色低落:“可是我只是看见它非常漂亮,和哥哥一样漂亮,所以想去摘一朵送给你。那里是一片很大的玫瑰园,就算少了一朵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姜离忧又摸摸他的头:“好啦,这次我收下,但是下次不可以再去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了,知道吗?” 姜送于是又高兴起来,抱着姜离忧的腰,把脸埋进他平坦的小腹。 这座城池里的怪人怪事越来越多了,秦影在白塔里种那么多玫瑰花干什么?这东西不像蔬菜和大米一样可以食用,而且对气候、土壤以及水分的要求非常高。 小送说白塔里面的是一整片玫瑰花园,沙漠里种玫瑰,资源消耗得有多么惊人?姜离忧想过去问,但是估计秦影也不会给出真正答复,只能作罢。 自从上次那一晚之后,两个人的关系都有点尴尬。虽然明面上不显,但每次遇见的时候,姜离忧都会下意识躲在人群后方。 久而久之,连最粗枝大叶的强哥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还来问过一次,他是不是和城主发生了矛盾?姜离忧能怎么办?他只有敷衍过去,说没那回事。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喜欢站在窗边看那座白塔。笼罩在月光下的白塔美丽而朦胧,或许这座塔真的有神奇的魔力,看着看着就能让人静下心来。 姜离忧又失眠了,最近事情太多,脑子都里装了好多烦心事。洗完澡出来,他下意识瞥了眼白塔,刚要收回视线,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处怪异。 有什么东西正在塔身外移动。 白塔是白色的,那个移动的东西也是白色的,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的十分清楚,说不定真的会不小心忽略过去。 他虚眯起眼,定睛细看,那东西居然是一只异形! 这只异形的身形比起普通的异形来说更为纤细修长,也更加的轻盈,这种特征使它能够十分便利的在陡峭的塔身之外攀爬而不划落滚石,悄无声息,正从塔下走过的巡逻支队的人也没能发现。 姜离忧心下一悸,舒坦的日子过了太久,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异潮在不知不觉的时间流逝中即将来临,而这只纤瘦的异形,就是异形中负责侦查的先行兵。 它会在收集情报后将信息报告给大部队,这样异形就会知道前方有一座城池,城池中装满可口的食物。 不能让它回去! 姜离忧瞳孔一缩,下意识伸手。他原本是想要拉枪,但是考虑到一旦惊扰了城中的居民,到时候治安混乱起来,异形恐怕会趁机逃跑。 姜离忧便没有拿枪,转而拿起了挂在墙上的一副弓箭,他的视线锁定不断移动的异形,嗖的一声,箭矢飞出,精准地命中了那只攀附在塔身外的异形。 侦察兵和普通异形不一样,如果是普通异形,现在早就大吼大叫了起来。但是侦察兵察觉自己暴露,根据箭矢飞来的方向判断了姜离忧的位置,迅速地躲进了遮蔽物中。 姜离忧不可能让它逃走,跃出窗台追上去。跑到白塔旁边却发现异形早就没有了踪迹,地上可见绿色血迹,蜿蜒的方向正是城外。 姜离忧的摩托放在东区骆驼棚里,去骑的时候坐垫上全是粮草和骆驼毛,他离城的时候迟疑了片刻,想着要不要跟秦影说一声。 不过秦影应该很忙,现在去说也来不及了,会追丢的。 稍事犹豫,姜离忧选择直接追了上去。 这边秦影刚刚听完手下的述职报告,准备回房间休息时,经过了一条分岔的小路。 现在秦影有两个选择,往左边是自己居住的地方,往右边是姜离忧住的地方。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从上次那一晚过后,姜离忧面对他时有点逃避的趋势。这并不是秦影的本意,他也不想将两人的关系搞得如此僵硬。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成熟,如果足够成熟的话,就不会为这点小事着恼了。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去向姜离忧道一个歉。 于是秦影选择了去姜离忧家的小路,站在门口敲了三下门,门里毫无回应。 “学长,你睡了吗?”秦影以为他还在生气,放轻声音有点可怜兮兮道,“抱歉,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肯定让你觉得尴尬了吧?但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还是能像从前一样,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闹僵。” 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回复,他的声音不算小,姜离忧浅眠,应该是能听到的。现在还不说话的话,多半是不愿意回复。 秦影叹了口气:“好吧,现在时机好像不是很好。那我们下次再说,好吗学长?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秦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皱着眉转身拧开门把,房间里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没回来吗?这个时间姜离忧能在哪里? 秦影闭上眼,神识在绿洲城中肆意游走,在这一瞬间,整个绿洲城的一草一木都处于他的监视之下。 秦影倏然睁眼——他感受不到姜离忧的气息了。 姜离忧离开了?什么时候? 男人的双眼在一瞬间变得猩红:“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为什么又要抛下我?” “跑?”他神经质地冷笑一声,喃喃自语,“你能跑得出去吗?” 下一秒,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沉睡的绿洲城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失去最依赖的主心骨,处于空前薄弱的防御中。 第49章 异形逃得很快, 姜离忧追着腥臊的血迹一路上前。追到一半,摩托没油了,他只好弃车走路前进。 快要天亮的时候, 他来到了沙漠中的一处特殊之地。迎面而来的风有着潮湿的气息, 脚下的沙子浸水之后,触感也坚实牢固起来。 爬上沙丘之后,一片澄澈的湖蓝在眼前展开。 这里是海子, 沙漠里的水累积起来形成的一处洼地。 和固定的绿洲不一样, 在沙漠中风力的持续吹拂下,移动的沙丘会覆盖旧的海子,将水分挤压到别的地方, 形成新的海子。这个地方可能是近在咫尺, 也可能是千里之外。海子是会移动的,像鬼魅一般行踪不定。 在沙漠中遇见海子的概率很低, 姜离忧之前在沙漠里迷失将近一周, 都没能遇上一个。但是异形的嗅觉比人类灵敏许多倍, 它能够捕捉到空气中湿沙的气息, 它极有可能是特地往这个方向跑的。 隐约间,姜离忧看见海子旁站了一个人影。 “秦影?你怎么来了?”姜离忧一边诧异,一边走了过去,“你没事吧, 你脸色好差。” 在秦影的想象中, 遇见自己的姜离忧应该十分惊慌失措才对。但姜离忧却没有,并且神色自如地朝他走来。 难道姜离忧并不是想逃, 而是自己误会他了? 秦影的脸色稍稍缓和, 正要开口, 姜离忧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表情严肃地蹲了下来,捻起地上的沙子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异形血的气味,没有错。但是神奇的是,血迹就在湖边消失了。难道异形逃入了海子中? 姜离忧站起身来,定定凝望着平静的湖面。异形的呼吸系统和人类不同,它们本来就是异星来物,对氧气的摄入需求很小,最长的憋气极限是三个小时。 眼前的海子并不算大,四周浅,中间深,最深的湖心是一片宁静的幽蓝,如果想知道异形是不是真的藏进了海子中,必须亲自下去看看才行。 姜离忧从身后抽出弓箭,开始往湖心跋涉。秦影愣了一下,及时一把攥住他,冷着脸:“你想自杀?” 姜离忧这才注意到身边站着一个他,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是。” 他将从昨晚的发现到彻夜的追击以及消失的异形告诉秦影,最后道:“我怀疑那只异形只是大部队的侦察兵,我怕它回去通风报信,必须得捉住它才行。” 原来姜离忧不是想离开。 秦影松了口气,沙丘尽头一抹鱼肚白的曙光乍现,他的神色也和缓下来,再次开口时,又换回了以往那副温柔语气:“原来是这样,学长也不说清楚,害得我误会你了。” 姜离忧嘶了一声:“那个,现在可以把我的手松开了吗?有点疼。” 姜离忧是容易留下痕迹的肌肤,估计现在那块已经留下了指痕,他困惑的同时又有点莫名其妙:秦影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呀? 虽然秦影现在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但姜离忧知道他刚才真的很生气。 秦影松开手:“如果异形真的如学长所说潜伏在水中的话,你下去就太危险了。神之眼是辅助系异能,而且在水中会受到阻碍。还是我下去比较好。” 姜离忧断然拒绝道:“可我也不能让你下去冒险。” 从以前开始,秦影的水性就比他好太多。考虑到种种客观因素,姜离忧最后还是被秦影说服了,表情迟疑又犹豫:“那你一定要小心。” 秦影脱下风衣,里面是一件无袖工字背心,肌肉流畅而有型,恰到好处又不过分夸张,削瘦又有力,像一头年轻矫健的黑豹。他戴了双黑色露指手套,把匕首插进腿侧的刀鞘。 姜离忧看着他慢慢步入水中,随着朝湖心靠近,湖水蔓延到腰际。秦影回头朝他比了个手势,然后下潜消失不见。 他潜入水中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半点波澜。如果是遇见了受伤的异形,水面下不会如此平静。如果毫无发现,那现在也该上来了。 但秦影既没有和异形打起来,也没有浮出水面,这让姜离忧有点摸不准了。他喊了好几声秦影,但是湖心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海子却在消失。 姜离忧低头一看,原本在他脚边的湖水不知何时竟然退了半米,湖水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湖心中间有一个漩涡,正在把海子吸走。 姜离忧愣了一下,心想不是吧,海子这就要跑了?万一把秦影也带着挪跑怎么办? 他赶紧追了上去,越接近湖心,沙子越软,根本不像沙子,而像踩在了一团松软的棉花上,感觉根本不能承受他的重量。 姜离忧发现,不是沙子太软,而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吸。流沙如瀑,骤然将他掩埋。 在被淹没的前一刻,姜离忧屏住了呼吸。来自下方的吸引力还在持续,他不断往下坠落,过程持续了五到六秒,然后就是倏然一空,坠落到一个怀抱中。 姜离忧揩掉脸上的沙子:“秦影?” 秦影嗯了一声,姜离忧知道是他,就放下心来,打量起这个藏在海子底下的神秘空间。 这是一条空旷安静的走廊,地面积累了许多灰尘,应该很多年没人来过了,地面除了刚刚跟着他一起掉下来的沙子外,就是散落满地的文件纸。 秦影问:“学长,这是什么地方?” 姜离忧这才意识到他看不见。秦影应该是刚来到湖心不久就掉落进了这里,所以他才像在海子之中消失了一样。 姜离忧道:“这里是一条很空旷的地下走廊,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等一等,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照明的东西。” 他从秦影怀里挣下来,找了一会儿,发现一个破旧的手电,但是已经不能用了。 姜离忧脚下一硌,咦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 “学长,你发现什么了?”秦影听见他的诧异声,站在他身后问道。 姜离忧看了看手心里的金属小件:“这应该是我射中异形那支箭的箭头,掉落在这里,说明那只异形也跟我们一样,从湖心下潜,来到了这里。”周围零散分布的几滴绿色鲜血,更让姜离忧确定了自己的看法。 他转头一看,秦影还站在原地。姜离忧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距离和他已经那么远了,秦影在黑暗中看不见,表情有几分茫然。 之前潜入水中,导致他现在半干的头发都软趴趴贴了下来,没有了那副面具一样的笑容,虽然是面无表情的,但姜离忧看在眼中,却幻视了一只被雨淋湿的狗狗。又委屈,又无辜。 姜离忧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柔声道:“我没找到可以照明的东西,这样,我牵着你走吧。” 秦影低头,黑暗中的视线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一言不发。姜离忧拉着他走了一段路,他忽然道:“好像像这样牵手,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姜离忧顿了一下。回想他俩上次牵手,是在海滨城市的沙滩上,风和日丽,头顶的椰树叶子浅浅摇晃。再对比今朝,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随着步伐向前迈进,走廊两边的信息逐渐多了起来:“墙壁上似乎刻了一些东西。” 秦影伸手触摸,能摸到一些像年份一样的数字:“从前有个传闻,上个世纪战争时期,天夏在沙漠底下建造了很多军事重地用以研究武器。我一直以为是谣言,没想到是真的。”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上个世纪所建造的武库基地。” 在拐过一个拐角后,出现在面前的走廊两旁多出一些房间。有些房间是上锁的,有些没有。没锁的房间一副被洗劫过后的空旷,而锁上的房间被姜离忧暴力打开。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晰,站在门口环视房间,一面整齐的桌子,一盏看起来很崭新的灯。 幸好这盏灯能用,用火柴点燃后,黑暗的房间被昏黄的烛光照亮了。 秦影眨了眨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两人在房间中各自搜索,希望能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姜离忧找到了一个指南针,秦影拿在手上的则是一份地图。 有了地图,离开这里就变得容易了许多。秦影在桌上将地图铺开,抚平褶皱,把煤油灯压在翘起的一角。他指了指左下方的位置:“根据刚才走过的地形,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 整个地下工程像一座庞大而惊人的迷宫,所有人置身其中都会变成微不足道的蚂蚁,如果不是找到地图,一辈子困死在这里都有可能。 姜离忧凑近过来研究,他衣服沾了水,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身上沾了沙子,有些狼狈,但无损他的美艳。在黑暗房间中,昏黄的烛光照耀下,仿若一只勾魂的艳鬼。 “所以,我们要经过这里。”姜离忧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最短路径游走,最终停在了一处空旷场所。该场地是地图中最大的地方,没有具体标明是什么,但却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秦影道:“这个地方应该很危险,地图上的安全通道都绕着它走。” 姜离忧思考片刻:“再危险的地方,过去一百多年,应该也被腐蚀得差不多了。而且不从这里走的话,我们绕最短的路也需要三至四天。” 路途长不是关键,关键是两个人身上都没带食物,整座地下设施能吃的活物只有老鼠,而目前有没有老鼠还存疑。 “你说得有道理。”秦影合起地图,“那就从这条路上走吧。” 带着搜获的物资,两人离开房间。离开的时候,姜离忧下意识想去牵他的手,但忽然发现现在已经有了煤油灯的照明,再去牵手就不太合适。 他的手伸到半途,又迟疑地收了回来。秦影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收回去的手。 “还是一起走吧,学长。” 第50章 姜离忧愣了一下, 回握住他的手笑道:“好。” 两人根据地图的路线走了大半天,姜离忧肚子有点饿,不过异能者体能极好, 这点饥饿可以忍受 让他有点不安的是, 他们不仅没有找到那只异形, 反倒是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腥臭的气息。 “看这个。”秦影提着灯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黏液。” 绿色的黏液, 还有破碎的蛋壳。不难推测就在不久之前, 刚有幼年体异形在这里被孵化出来。越往前走, 这种破碎的蛋壳就越来越多,他们就像闯入了异形的老巢一般。 姜离忧总算知道为什么在原著中异潮出现后, 第一个遭殃的会是绿洲城了……这处地下军事基地离绿洲城实在太近了, 只有五十多公里! 前方出现微光,一个发着光的洞口出现在不远处。秦影拦住姜离忧, 摇了摇头,姜离忧愣了一下看过去,看见他掐灭了煤油灯的灯芯。 这是一个悬挂在半空的洞口, 从洞口俯瞰过去, 一副惊人的场景出现在面前。 一个椭圆形的巨大空间,盘踞着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异形,有大有小, 有公有母,有些在进食, 有些则是旁若无人地交/配着, 还有无数的异形正在破壳。 它们生产时会从体内流出一种莹绿色的黏液, 洞穴没有任何现代光源, 却被这些黏液发出的莹绿色光芒照亮了。 一个恐怖而惊人, 犹如噩梦般的场景。 而洞穴中央则竖立着一个上下细,中间粗的巨型金属装置,上面盘踞着一只奇大无比的异形,它光是身子就有十来米粗,犹如神话中的银白巨龙,只不过长了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姜离忧也看见了那只受伤的异形,它匍匐在异形之王的脚下,用一种奇异的音频交流着什么。 “完蛋了,它在对那只大的告密。”姜离忧压低声音对秦影道,“看起来跟它的老祖宗一样,估计这里的这么多异形全是它的子嗣。” 秦影蹙着眉:“没想到异形的巢穴离绿洲城那么近,太危险了。” 姜离忧深表认可:“咱们还是绕远路离开这里,趁它们进攻绿洲城之前把城民迁走。” 木已成舟,姜离忧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但秦影却不这么认为,他下意识咬着拇指指尖:“不行。在末日里多一个人口都是负担,而绿洲城那么多人,不会有基地愿意收留这么庞大的人口。暴露在没有防御的野外,后果和遇见异潮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那你是打算……”姜离忧心里产生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秦影朝他笑了笑:“当然是在这里就把它们弄死。” 姜离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这臭小子的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以贯之的不留活路。 “你疯啦,这么多怎么打?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做到的。” 姜离忧劝他别做这找死事,却见秦影掏出地图铺在地上。他指了指地图中间打着大大红叉的地方:“我们现在就是在这里。” 这个红叉是上个世纪画上去的,那时候末日还没降临。之所以把这个地方标记为危险区,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看见中间的金属装置了吗?”秦影指的是中央被巨大异形盘踞着的装置,“根据刚才找到的资料可以知道,那根金属管子里装着一种遇见明火就会爆炸的液态金属。” 姜离忧没搞懂他的意图:“可是如果那样做,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会把我们永远埋在沙子地下。” 秦影道:“不会的。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坍塌之前跑出去。” 姜离忧深深觉得,秦影骨子里那股疯劲儿真是斯文的外表掩饰不住的。以前之所以被他吸引,也是因为秦影这股疯疯的劲儿。 “这件事非常危险。”秦影考虑到他,“你离开这里之后给我一个信号,我收到信号后就会采取行动。” “我也要跟你一起。”姜离忧不可能让他撇开自己。 秦影不太情愿:“但是……” “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去做这么酷的事情吗?”姜离忧歪了歪脑袋看着他,秦影一抬头,就这样猝不及防落进了他满是笑意的眼底。 秦影怔住,慢慢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秦影握住姜离忧的后颈,情不自禁地深吻下去。 这是一个无比温情的吻,唇齿交缠,依偎缱绻。两人换着角度接吻,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和干燥柔软的嘴唇,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放开。 “学长,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他凑了过去,在姜离忧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听得姜离忧从耳垂到脸颊都蔓上一层绯红。 秦影问:“好不好?” 姜离忧轻轻点了点头。 在这个沉寂了不知道多久的地下空间,一支突如其来的冷箭射向了异形之王。 箭矢刺进它的表皮,虽然不痛,但是被冒犯的不悦令异形之王恼怒地睁开了那双细长的眼睛。 嗖! 又是更多的箭矢射向中央,异形们纷纷停下正在做的事,愤怒地看向那个胆敢挑衅它们的人类。 一直数米长的尾巴豁然横扫过来,拍打在洞口,激起落石簌簌。 姜离忧见吸引了注意力,转身就跑。异形之王猛然往前一撞,但是它错估了自己的大小。它实在是太大了,连一个脑袋都进不来。 它被卡在洞口,愤怒地咆哮着,一条长长的血红舌头像有生命一样从嘴里弹射出来,姜离忧在舌头的横扫下及时一跳,像一只灵活的海豚。 尖锐的嘶鸣从身后传来,异形之王退出洞口,少了它的脑袋挡路,那些体格正常的异形一个劲儿顺着缝隙往洞里钻。 异形在墙壁上跳跃,在天花板上攀爬,它们的直线追击速度相当快,姜离忧频繁转弯来拖慢它们的速度,无意中回头一瞥……整条走廊都被异形塞满了。 稍慢的异形会被后来的异形踩在脚下,姜离忧像个鱼饵一样钓在它们身前,身后是紧锣密鼓的嘶鸣。他逃它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轰隆隆的爆炸声从地心下方传来,姜离忧心下一紧,秦影成功引爆了那个焚化炉……但是他要怎么出来呢? 虽然他现在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操心不上那些。爆炸声持续不断,一声更比一声剧烈,姜离忧完全没预料到这个效果,估计在绿洲城都能感受到这里的震动。 伴随着爆炸,无数碎石崩塌,走廊剧烈摇晃,姜离忧和异形就像被扔进瓶子的石头,被一个小孩拿着使劲摇晃,费力站起,又很快摔倒。 地图显示的通道是一个螺旋往上的通道,整座地宫呈现倒金字塔形,目前离地面还有三层。 身后阵阵热浪追逐,伴随着烤肉的焦香,姜离忧逃跑间隙回头一看,身后像蓬开了一朵巨大的食人火花,火浪喧天,光线明亮刺眼,从尾巴开始吞没异潮。 强烈的求生欲刺激下,姜离忧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秦影……秦影呢? 经过一条岔道时,忽然有道人影从侧面斜刺出来,没有一点停顿,他被人打横抱起。 “秦影!”姜离忧抱住他脖子。 秦影嗯了一声,话不多,忙着逃命。 秦影的速度比他快好多,姜离忧看见身边的景物在不断倒退,异形和火浪也被远远甩到了身后。 第二层、第一层…… 出口出现在眼前,但那是一扇已经封闭的金属大门。姜离忧感受到秦影换成单手抱他,另一只手像揉皱什么一样,在眼前的虚空中虚虚一抓。 金属大门如同脆弱的纸团,嘎吱嘎吱被夷为平地。沙漠干燥的空气和沙尘灌进来的那一刻,姜离忧从未觉得重见天日是一件如此好运的事。 秦影滑行数米才终于刹住,把姜离忧放了下来。 姜离忧盯着洞口警戒:“好了,现在只要把洞口封住,这些东西就出不来了。” 话语刚落,一条血红的舌头猛然从出口弹了出来,那条舌头虽然被烧焦,但依旧十分迅猛有力。 “小心。”秦影把姜离忧推开,却被那条舌头缠住小腿,蓦然拖回洞穴。 “小影!!” 眼见秦影的身影消失在出口,姜离忧浑身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最后一声爆炸声比之前的所有爆炸声都要震耳欲聋,沙陷了……出口也被瞬间吞没。 姜离忧茫然地追了几步,望着平坦的地面,倏然滑跪在地。 啪嗒,沙地上多了两滴圆形水渍,视线模糊起来,姜离忧摸了摸脸,发现自己在哭。 “小影……” 他疯了似的开始刨着沙子,似乎想用这徒劳的努力把埋在沙下的出口重新挖出来一般,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宿主……”1028试图说些什么。 他挖得很用力,十个指尖全都渗出了血,但却丝毫感受不到痛一般。 “好了,别挖了。” 姜离忧还以为是1028在说话,直到一只手拍在了他肩膀上。姜离忧转头,看见灰头土脸的秦影一脸无奈地出现在他身后。 “我割断了那条舌头,没被拖进最下面去。” 姜离忧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是第一次见无论何时都从容优雅的秦影那么狼狈的模样。他却一点也不嫌弃,一边哭着一边抱了上去。 “呜呜,你吓死我了……” 姜离忧抱着他的脖子,还嫌不够,双腿盘住他的腰,树袋熊一样挂了上去。 第51章 他哭得真的很伤心, 可想而知当时有多么后怕,秦影心中一片柔软,抱着他的腰, 拖着他屁股, 抱小孩的姿势安慰。 “学长, 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姜离忧松开他的脖子, 眼睛通红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和耳朵, 破涕为笑:“臭小子, 你吓死我了。” 秦影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学长别忘记答应过我什么。” 姜离忧咬着下唇, 小声埋怨:“你刚刚死里逃生, 怎么脑子里就知道装这些?” “不管,你自己答应过的。”秦影反倒向他撒娇起来。 两人本来打算直接回绿洲城, 但半路却遇见了沙漠中少见的沙尘暴,躲沙浪费了一段时间,回过神来天都黑了。幸好的是找到了一辆房车, 房车主人被异形杀害在驾驶位上, 但房车中的资源还是齐全的。 姜离忧在房车中的浴室洗完澡出来,秦影已经在房车前做好了晚饭。悬在木架上的小锅噗噗冒着热气,传来食物热乎乎的香味。 秦影见他过来, 递给他一碗热粥:“车子里全是罐头,没什么营养。等回绿洲城, 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姜离忧接过碗, 秦影又给他递了一罐黄桃罐头。沙漠里的夜空明亮澄澈, 无数星子闪烁。 吃完晚饭, 两个人躺在房车顶上看星星。姜离忧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 却在此时才感受到了真正的宁静。他感到秦影的手摸索过来,牵住了他的手。 “今天真的好危险,我到现在还有那种心悸的感觉。”姜离忧看着一望无垠的星空,下意识摸了摸心口。 一条璀璨的星河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之上展开,房车成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剪影,宛如电影中的一幕,这一刻能清晰感受到宇宙的静谧与永恒。 末日来临三年,工业化停滞,人类不再向地球排放污染,夜空才能如此澄澈。 “这都不算什么。”秦影笑了笑,“我记得最危险的一次,大概是末日降临后的第一个月。找物资的时候被异形包围,手臂断了一条,血流得很凶,意识都模糊了。那次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姜离忧听得揪心,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后来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在想……”他猛一翻身,把姜离忧压在了身下,“如果我死在这里,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甘心,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 他的手指一颗颗解开姜离忧的衣服扣子:“我执念这么重,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他试图用玩笑冲淡沉重感,但姜离忧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姜离忧的目光永远是那么地温和又包容,剔透得像一面镜子,把漫天璀璨的星河都印入眼中。秦影一手抚摸他的身体,嘴唇轻吻着他的发丝。 太美了,太漂亮了。人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就会像他一样,执念深重,辗转成魔,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进入的时候,他听见了姜离忧的闷哼,稍稍退出来些许:“疼吗?” “没关系,全部都进来。”姜离忧声音轻轻的,“我爱你。” 一只手摸索到了被压在下方的那只手,秦影的吻落了下来:“我也爱你。” …… 沈兰因是被地面的震动惊醒的。她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握住身下的匕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地震了?沙漠里也会地震吗? 等她确认那只是地震,而不是别的响动时,才终于稍稍放下警戒之心。然而下一秒,来自门外的敲门声又令她陷入了警惕。 “兰因,起来了吗?该吃饭咯。”那是母亲一贯温和的语调。 但沈兰因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不……那已经不是她的母亲了! 说出来或许会有人觉得她疯了,但沈兰因知道,有一股邪恶的力量正在渗透这个城市,身边的每个熟悉的人,早就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些人了! 全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一开始是周叔。沈兰因第一次闻到他身上那股腐朽的臭味时,还以为是他好多天没洗澡,捏着鼻子提醒了一句:“周叔,你该洗澡了,身上都臭了。” “是吗,是吗。哈哈哈哈哈。”周叔像往常那样,老好人地笑着,“你这么一说,身上好像是有一点痒。”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挠了挠发痒的肌肤,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了,那块肌肤就像一层融化的油脂,轻易被他的手指撕扯下来,露出里面发黑发臭的血肉。 沈兰因瞳孔骤缩,捂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着急忙慌找到母亲,想告诉母亲这件事,但是开口之前,她先看到了……一条透明的丝线从母亲的脖颈后方延伸出来。 “兰因,你怎么啦?这么大的小姑娘了,怎么还这么慌慌张张的呀?”赵姐关切地责备着她,脸上的表情栩栩如生,却看得沈兰因心中发寒。 什么时候?周叔叔和母亲是什么时候被变成的尸傀?那该死的尸傀师又潜伏在哪里? 沈兰因惊恐地看着母亲的笑容,不顾一切地飞奔出门。她在找,她想找到一个可信的人,告诉他们这惊人的一切。 没人信她。大家的说法都出乎意料的一致:“你在乱说什么啊?绿洲城是和平安稳的城市,怎么可能会有你说的那种怪物呢?”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那种假人一样的笑容,像无数张面具渐渐围拢过来,沈兰因崩溃地滑跪在地上,在刺目的阳光之下,看清楚了在眼前纵横交错的无数条细线。 每个人都说没有怪物,因为每个人都是怪物!她根本生活在一个怪物之城中! 没有听见她的回应,门外披着母亲皮的怪物敲门的力道渐渐加重:“兰因,你在睡觉吗?乖孩子不应该在吃饭的时候睡觉……我要进去咯?” “她”阴恻恻的语气让人觉得,一切话语都是铺垫,一切只为了达到进入房间这个目的! 沈兰因迅速用凳子将门把抵住,牙齿打颤,装出镇定平常的语气:“好,妈妈我一会儿就下去。” 门外那不断加重的撞门声这才停止了。 沈兰因坐在房间中,心神不宁地等待了许久,最终神色复杂地将匕首收进了袖笼子里,慢吞吞下了楼。 一楼的饭厅,母亲像往常一样烹饪了美味可口的食物,沈兰因却食不下咽。但她还是装样子盛了一碗汤,喝到汤底,几根烂熟的手指浮现出来…… “呕!!”她死命抠着喉咙,把刚才喝下去的汤汁都吐了出来,仍旧恶心,那种恶心是心理上附骨之疽般的作呕感,吐到最后只剩下胆汁。 “啊呀呀,这是怎么了呢?饭菜不好吃吗?”赵姐满脸担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惊恐之下,沈兰因一把挥开她的手,但自己也跌落在地,手肘蹭着地面不断后退。 就在这时,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如同死神的步伐。 男孩站在楼梯上,双手背在身后,笑得乖乖的:“沈姐姐,你这是怎么啦?” 他长相精致,漆黑的瞳仁像夏季冰水里的荔枝核,纯粹而剔透。沈兰因却恐惧更甚,心底的凉气一股股往上蹿。 在整个绿洲城中,只有这个小孩是正常人。他身上既没有腐烂的腥臭,也没有透明的丝线,甚至那些尸傀看见他也会自动退让。这说明什么? 一个不正常城市中的正常人,那才是真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疯子。 从前,沈兰因一直觉得姜送那微笑时笑意却无法抵达眼底的感觉很熟悉,就在刚才那一刻,她忽然惊觉了他像谁。 可是,可是…… 如果杀掉操纵尸傀的这孩子,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救? 沈兰因被自己心里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呆了。 可能是因为姜送的外表太过无害,也可能是在这种环境中煎熬的日子早已让她身心俱疲。 沈兰因的目光变得疯狂又坚定,握住匕首朝姜送冲了过去—— 关于发生在绿洲城的事,姜离忧一无所知。 第一抹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房车中时他醒了过来,腰上横亘着一只手臂,姜离忧刚把他拿开,身后的秦影又黏黏糊糊贴了过来。 “唔,学长,抱抱。”秦影一手搂过他纤细的腰肢,将他更往怀中揽了一揽。姜离忧光洁的后背贴上他滚烫的胸膛,忍不住蜷了一下。 记得昨晚是在房车顶上酣战好几个来回,做到最后他一边哭一边求秦影说不要了,秦影才把他抱进的房车……至于回房车后继没继续他不知道了,那个时候他要么累得睡过去,要么就是已经昏迷了。 穿衣下床,把身体撑起来的那一刻才感觉浑身酸痛无比,像被卡车碾过一样。 秦影抱着他的腰,嗓音嘶哑:“再睡一会儿。” 秦影越来越喜欢撒娇了……在他身上能看见越来越多曾经的影子,姜离忧觉得这是好事,说明秦影对他渐渐放下了心防。 目前异潮的事情解决了,还剩下一个尸傀师。可能男人吃饱过后就会好说话很多,今天姜离忧提的建议秦影都有好好听进去,不仅听进去了,还认真回应了。 这种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很让人舒心。 简单吃过早饭,两人驾着房车往绿洲城的方向走。开了一上午时间,城门才出现在眼前,两人都发现了今天的绿洲城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不仅城门大开,往常戍守城门的士兵也不见踪迹。好像一个明晃晃的陷阱,摆明了告诉你,这里有危险。 秦影蹙了下眉,车子没停,就这样直接开了进去。 寂静,寂静,寂静……往日热闹的绿洲城,现在竟然看不见一个人影,街道上空旷无比,家家大门紧闭,死寂无声。 忽然,一道晃荡的人影猝不及防闯入了道路正中,秦影及时刹车,但他仍旧被撞飞了出去。 定睛一看,那竟然是戚云。 第52章 不过戚云的样子很奇怪, 明明被撞飞出去那么远,但他竟然没有流血或者受伤,而是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姜离忧下了车, 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谨慎地接近着:“戚云, 你没事吧?” 动用神之眼, 他发现一条透明的丝线从戚云的脖颈后方延伸出来。 戚云竟然变成了尸傀? 戚云低声咆哮着朝他冲来, 姜离忧侧身一闪, 将他压在车头引擎盖上,拔刀切断了他脖颈后方的丝线。戚云身体一软,从引擎盖上滑了下来。 姜离忧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尸体, 无法相信这个原著中的主角受就如此轻易地死了。 秦影离开绿洲城的这段时间, 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影也从车上下来, 走到近前,用脚把戚云失去意识的尸体翻了个面:“这种状态的尸傀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正常状态的尸傀没有攻击性,他们以为自己还是个活人, 只有被揭穿的时候才会发起进攻。但戚云却像完全丧失了理智, 宛如电影里的丧尸。 姜离忧没想好处理他的办法,又怕到时候他再乱走乱跑,就拿根绳子把人捆到了旁边的石磨上。 “很不对劲, 城里这么安静, 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有。”姜离忧拿着枪,和秦影一起行走在空旷的主街道,“如果这一切都是尸傀师的手笔, 那他怎么还不出现?” 秦影抬头看了眼天空:“要抓紧时间, 要入夜了, 天色一晚行动更加困难。夏泯应该没那么容易挂,我去找找他。” 姜离忧点头:“好。” 他也很担心姜送和沈兰因一家的安危,那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遇见的人们,由衷不希望他们出事。 两人就此兵分两路,姜离忧步入一条昏暗小巷,抄近路来到沈兰因一家的屋子前。 天色很昏暗,但没有人家开灯,只有沈兰因家中的照明工具亮着,从窗户里照出暖黄的光,还有几道活动的影子。 放在平时,这是个很常见的日常。但放在当下诡异寂静的绿洲城中,寻常的东西则处处透露出异常。 迟疑片刻,姜离忧抬起手,打算拧开门把手。 他也不是傻子,武器就藏在另外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上,这极有可能是尸傀师给他设下的陷阱,只要一打开门是尸傀朝他咕涌过来的场景,他就开枪扫射。 但是他的手没来得及落在门把上,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姜离忧下意识浑身紧绷,但从门缝中却探出来一张稚气纯真的脸蛋。 “唐冰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姜送看见他,十分惊喜,扑上来将他抱住,“你消失两天一夜,我以为你出事了,好担心你的。” 姜离忧略略放松下来:“小送,是你啊。” 姜送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屋内:“我和周叔叔、赵阿姨一起吃晚饭。哥哥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房间中的长桌上放着一口大锅,锅里的食物已经冷凝许久。姜离忧被姜送带到座位上坐下后,姜送径直进了厨房,而周哥和赵姐就坐在对面,僵硬地朝姜离忧微笑着。 “吃啊,唐兄弟,哈哈哈哈。” 周强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端起了桌子上的苍蝇缭绕,散发着异臭的碗,稀里哗啦地吃起来。 姜离忧注意到,周强少了一只耳朵,耳朵血淋淋的伤口处,无数苍蝇嗡嗡围绕,但他却毫无所觉,疏松的黄色牙齿一直咀嚼着什么,姜离忧定睛一看——他正在吃自己的耳朵。 “哎呀,吃慢点,还有得是。”赵姐又给他盛了一碗,赵姐的左手光秃秃的,原本的手指变成了五个光溜溜的肉球——她切断了自己的手指,放进锅里一起煮着。 姜离忧低头,看见了地板上没清理干净的血迹。 刚才他用神之眼扫视这间屋子,姜送是他回到绿洲城之后,看见的唯一没有被丝线操纵的人。 姜离忧已经知道了真相,但他没想到这真相会让人如此难以接受。 笃、笃、笃,不知是否为错觉,楼上似乎传来了敲门声。姜离忧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正要起身,灯光却瞬间熄灭了,他正心生警戒,下一秒,就见姜送端着蛋糕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哥哥,今天是你生日吧?生日快乐。”姜送端着蛋糕,笑得很甜。 姜离忧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日期,果然是他的生日。他明明从来没有告诉过姜送,不知道姜送是怎么知道的。 姜离忧不得不硬着头皮坐了回来。 姜送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把沾血的餐刀,用心地切了一大份蛋糕下来。 他的身量不高,切蛋糕时不得不垫着脚,切得有点困难,换在平时,姜离忧已经上去帮他了,但现在姜离忧无动于衷坐在椅子上。 蛋糕切进去的瞬间,姜离忧以为自己会看见血肉飞溅的马赛克画面,直到姜送把蛋糕放进餐盘里他才发现,这就是个很普通的蛋糕。 松软的蛋糕坯,香甜的奶油,蜂蜜加玫瑰花做成的玫瑰酱,无论味道还是卖相都是上佳。 “哥哥,吃蛋糕。”姜送把餐盘递给他。 姜离忧也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地接过了,但是放在旁边没吃。 姜送又给周哥赵姐每人切了一块,这两只尸傀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直接抓起来就往嘴里塞,碎肉血液混杂在鲜甜的奶油里稀里哗啦掉出来,场景又诡异又猎奇。 “我一直想给哥哥过一个生日,这个蛋糕准备了好久。如果哥哥能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姜送笑眼微弯,笑容很甜。 “呃,谢谢。”姜离忧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你沈姐姐呢?” 他倒是想看看,这尸傀师还想给他耍什么把戏。横竖大家还没撕破脸,陪他玩玩也无所谓。 “沈姐姐出门了。” 知道了,沈兰因也遇害了。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那阵敲门声,很微弱,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过去。 “那是什么声音?”姜离忧抬起头来,神色自若地放下手上的蛋糕,朝楼上走去。 他个高腿长,速度也快。姜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转眼间姜离忧就来到了楼上。 门是被反锁上的,姜离忧暴力破坏门锁打开门,一道孱弱的身影倒了下来。姜离忧将他接住,发现这是浑身血淋淋的夏泯。 “夏泯,你是被谁打成这样的?”姜离忧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姜离忧,是你……”夏泯捂着伤口,痛得嘶嘶倒吸凉气,提醒他,“小心那个小孩,他是尸傀师!” “哎呀,不小心暴露了呢。”笑嘻嘻的童声从身后传来,是姜离忧没有听过的邪恶语调。 转头一看,姜送站在门口,牢牢堵住两人离开的道路。他整个人背光而立,眸中两点猩红邪恶而摄人,脸上挂着血腥的笑容。 “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吃完蛋糕乖乖睡觉不好吗?”姜送歪了歪头,“哥哥有点不听话。” 姜离忧换了个角度,将夏泯牢牢护在身后:“姜送,你真让我失望。” 姜送缓步向两人走来,他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是死神的旋律。 “你知道我最怀念什么时候吗,姜离忧?”双方彻底撕破脸皮,现在是连哥哥也不喊了。 姜离忧并不回应他突如其来的谈兴,默默将匕首握紧,但姜送无论他回不回答,都能神情自若地将话题进行下去。 “我最怀念我们刚相遇的时候,我们骑着摩托穿梭在陌生的废墟和城市里,你怕我被饥饿的难民吃掉,每次出去找物资都会把我带在身边。”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温柔下来,“机车在灰色的公路上飞驰,像没有尽头一样。” “真好啊。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夏泯低声提醒:“他在蛊惑你,不要心软。” 姜离忧沉声道:“可你没必要杀死那么多人。” “我可是尸傀师哦?我想做什么全凭自己的意愿。”姜送很无所谓道,“都怪他们老是缠着你,真的很碍眼。这个世界只要有我和哥哥在一起就好了。” 话语刚落,他抬起右手,手指屈伸,姜离忧感觉自己浑身一僵,像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不受克制地挥刀斩向身后。 “夏泯小心!” 夏泯就地一滚,离开攻击范畴,但因为袭击太突然,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姜离忧从未用神之眼审视过自己,他开启异能,看向自身,发现全身上下的关节都被透明的丝线缠住了。 但是理智还在,还能够自己思考,说明姜送没有把他做成尸傀,只是用这种办法控制了他的行动。 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思想一般,姜送叹了口气:“哥哥,在想什么呢?我不会那样对待你的,安心吧。我更喜欢活着的哥哥。” 这种丝线极其坚韧,姜离忧尝试挣脱,但上面传来一种古怪的力道,令他完全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持刀站在了夏泯的对立面。 “好了,杀死他之后,我们再慢慢深入交流吧,哥哥。” 第53章 姜离忧拔刀朝夏泯斩去, 夏泯体力不支,只得狼狈逃窜。 秦影现在在哪里?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里的异样? 姜离忧急得满头是汗,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夏泯干掉。夏泯躲在柜子后方,姜离忧在姜送的操控下拿起了枪, 对着柜子一阵扫射。 眼见就要射中躲在柜子后方的夏泯, 那些子弹却全部暂停在了空中。姜离忧心下一喜, 情不自禁叫道:“秦影!” 身后传来姜送幽幽的声音:“见到他就那么高兴吗?哥哥,我受伤了。” 姜离忧管他受不受伤,提醒秦影道:“尸傀师就是姜送!小心, 我现在被他掌控,很有可能会伤害你。” 秦影的身影出现在一楼门口处,姜送却让姜离忧回到了自己身边:“算了, 你去也打不过,会被抢走的。” 姜离忧眼睁睁看着一楼的周哥和赵姐迅猛地扑向秦影, 还没来得及扑至近前,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制在地, 毫无反抗之力。 秦影缓缓抬眼, 朝这边看了过来。 或许是姜离忧眼中无意识流露出的那种欣喜, 让姜送觉得碍眼, 男孩冰凉的手掐在了他脖子上:“哥哥, 和我在一起难道不开心吗?” “你难道根本不认为杀人是错的吗?”姜离忧转头不欲理会他的贴近。 “我可没有杀人, 我只是赋予了人类进化。”姜送说道, “人类有什么好?自私, 胆小, 羸弱, 贪婪。变成我的傀儡后, 他们就不会再有任何人性的弱点了。在这个残酷的末日, 我难道不是给了他们一条更加容易的道路吗?” “我要建造一个新的人类王国,这个王国需要王后。哥哥,你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夏娃。” 姜离忧认真观察他的神色许久,才敢肯定他这话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在姜送的观点中,尸傀比人类好得多。原著中尸傀师杀死那么多人也有解释了——“一个新的王国”。 太小的孩子拥有了太强大的力量就是这个下场。虽然姜送的言行都很成熟,但这无法掩饰他只有八岁的事实。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秦影淡淡道,“先放开他。” 姜离忧还想说些什么,后颈一痛,直接昏迷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看见的是夏泯担忧的脸。房间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灌进来,而秦影和姜送都不知所踪。 “我这是怎么了?”姜离忧嘶了一声,捂着脑袋坐起来,“他们呢?” 夏泯捂着脑袋上的伤口,低声道:“他们去外面打了。为了避免你被姜送继续操控,城主让你失去了意识。” 姜离忧低头审视自身,在神之眼的视线中,操纵他的透明丝线都被清理了。他二话不说就起身冲向门外,把不断呼喊的夏泯抛在身后。 刚出门,就看见道路尽头,秦影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朝他走来。 姜离忧愣在原地:“你没事吧?” “你是说这些血?”秦影抬了抬袖子,“不是我的。” 姜离忧怔了一下,问道:“那尸傀师……” “杀了。尸体我已经处理了。” 秦影观察他的神色,斟酌着开口:“你要看看尸体吗?不过我下手有点重,不太好看……” 姜离忧摇了摇头:“不用了。” 横竖也是带了那么久的孩子,理性上知道他是邪恶的尸傀师,感性上却难免神伤。 他们随机走进旁边的一户人家,这是一户三口之家,他们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眉眼栩栩如生,虽然没有心跳声,却仿佛随时能够活过来一般。 “这些尸傀要怎么处理?”姜离忧问道。 秦影显然早就想好了对策:“就放在那里吧,反正尸傀师已经死了,这些尸傀也翻不起风浪。” “臭了怎么办?” “我会让夏泯来处理的。” 是的,尸傀师已经死了,在把整个城市都变成了死尸之城后。姜离忧找遍了这个城市,却没有再发现幸存者。 现在绿洲城的活人,就只剩下三个人,他、秦影和夏泯了。 绿洲城好安静,回想起一开始来时的热闹场景,今昔对比,油然而生一种惨淡感。 失去了绿洲城,最不好受的就是秦影了。他一手建立起绿洲城,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才让整个城市运转得井井有条,却因为这场事故毁于一旦。 姜送是他带来绿洲城的,绿洲城变成这个样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姜离忧。 姜离忧向秦影道歉,秦影不仅不计较,还反过来安慰他:“和学长没关系,学长也不知道真相,这怎么能怪你呢?” 姜离忧心里一酸,伸手抱住了他。秦影也牢牢将他搂住。 姜离忧埋在他怀里,自然也就没看见秦影脸上扬起的笑容,如果姜离忧能看见,就会发现,他满足中带着病态狂热的模样,和姜送无比相似。 是啊,这座城市终于成为了他满意的样子。 后来某天,秦影带他去了白塔。 尽管之前就知道白塔里栽种了很多玫瑰,但是当真看见这一幕时,姜离忧还是情不自禁感到震撼。 该说是玫瑰园……还是玫瑰城堡? 秦影控制了白塔内部的气候,这里温度不高,但很潮湿。潮湿的环境足以让植物生长,随处可见沙漠中稀少的绿植,一共分为三层,一二层之间布置了个循环的小型瀑布景观,花鸟虫蝶,鸟语啁啾。 到了第三层,也就是顶层,湿度稍有缓解。这里阳光很好,秋千桌椅都刷成了白色,分隔窗棂的木条也是白色。 沙漠中总是天气晴好,温暖而不晒人的阳光从穹顶照射下来,整个第三层都笼罩在温和而明亮的光线里。到处都是玫瑰,从进来那一刻姜离忧就闻到了馥郁的香气,缭绕不断。 “绿洲城里的尸傀还没有完全处理完毕,学长就先住在这里吧。”秦影给出这样的说辞。 “好的。”房间中央有一张白色的大床,床边有一个衣柜,不远处则是浴室。 姜离忧坐在床上:“秦影,你为什么种这么多玫瑰花?” “你不记得了吗?”秦影却露出有点受伤的神色,“学长自己说的喜欢玫瑰花的。” 姜离忧在记忆里费尽地翻找许久,终于记起来了,那是大学时一次生日。秦影问他喜欢什么,姜离忧不想他太破费,说送一束花就好。 秦影就送了能堆满后车厢的玫瑰花。姜离忧十分惊喜,他欣喜的不是玫瑰花,而是秦影重视他们感情的这份心意。 秦影被他手脚齐用地抱住,笑眼微弯:“你这么喜欢玫瑰花?那我以后送你一院子的玫瑰。” 但他那个时候一定是非常高兴吧,所以秦影才会傻傻地以为他真的很喜欢玫瑰。以至于在那么多年后,真的送了他一个玫瑰花园。 这份跨越时光的誓言,真挚到甚至有几分沉重了。姜离忧莫名想哭:“你怎么这么傻啊……”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绿洲城,万一我们没有在这里重逢呢?万一我已经死了呢?” 秦影笑容柔和,回答则是滴水不漏:“如果你没有来的话,那这个玫瑰园就是我留给自己的一个念想。” “可学长真的来了绿洲城,这不是很有缘吗?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许有不知名的神明也在暗处帮着我。” 不,这不是天意。这是被计划好的轨迹。从姜离忧捡到姜送开始,这个缜密又惊人的阴谋就已经在开始运转了,一切都有迹可循。 尸傀师?当然存在。那是一个阴沉瘦小的中年男子,秦影第一次来到绿洲城时,这座城池刚被他屠杀殆尽,他用尸傀设置了一个陷阱,但被秦影察觉反杀。 掠夺了尸傀师的异能后,秦影就成为了新的尸傀师。尸傀师可以用自己的血肉制造出分/身傀儡,当主体死亡,意识可以转移到傀儡身上,相当于一种保命手段。 秦影制造出姜送,却只是为了当一个饵。一个纠正路线,将姜离忧引来绿洲城的诱饵。 这一场局从头到尾只有两处破绽。 一是沙匪。 沙匪们本来是尸傀师的同伙,所以他们知道这座城池没有真正的活人。这群沙匪熟知地形而且人数众多,剿灭需要一段时间,否则秦影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在姜离忧面前露出破绽。 二是尸傀本身的暴露。 毕竟不是真正的活人,身体会腐烂。姜离忧发现身体腐烂的菜摊摊主后,秦影的借口都想好了,本来想推说那是一场传染疾病。 但没想到的是,姜离忧认识尸傀,而且知道尸傀师。 秦影的计划在瞬间改变,他将姜送推出去顶包。 城中的居民全变成了尸傀?那是邪恶的尸傀师干的。他再出面杀死尸傀师,于是,这处破绽又被完美圆回。而且他也实现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将姜离忧困在这里。 失去了所有伙伴的感觉肯定很痛苦迷茫吧,在这种情况下依赖唯一熟悉的人是人性的本能。 至此,计划收局,失去了一切的学长,只好乖乖呆在自己身边了。 当然,从头到尾就没有“姜送”这个人格,有的是他秦影。不过学长本来就很为姜送的死伤心了,再知道自己被骗,肯定会生气的,所以不会告诉他。 别恨我啊,我只是太爱你了。 这是一场堪称完美的布局,非要说现在还有什么不稳定因素的话,那就是跑出去的沈兰因了。 她的母亲和继父早就死了,姜送,也就是秦影,他在半路发现了这对被异形杀死的夫妇,认为这是可以完善布局的好材料,所以才用尸傀术将两人复活。沈兰因不知情,多半还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她父母。 自己一时心软,放她一命,希望她别不识好歹回绿洲城。他的善心没有第二次。 而这一切姜离忧都毫不知情。 “谢谢你……我很喜欢。”他仰起头,给秦影一个温柔的亲吻。 这个模样几乎是按照他的房间一比一复刻,姜离忧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也都搬过来了。 “啊,这件裙子……” 姜离忧在衣柜中发现了红裙,和之前被秦影撕碎的那一条一样。 “秦影,这里怎么会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 “学长可以穿给我看吗?”秦影抚摸他纤细的腰身,巧妙地回避他的问题,“之前你穿裙子的时候,真的很漂亮,我都回不过神来了。可以再穿一次吗?” 姜离忧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再穿一次做什么?” “你说呢?”秦影咬着他的耳垂,将他按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被按在床上贯穿的时候,姜离忧注意到了头顶上方的玻璃穹顶,它像融化在了太阳光里,几不可见了。 身边缭绕着浓郁的玫瑰馨香,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幻觉,像自己也变成了花圃中的一朵玫瑰,被男人把玩着。 种植在沙漠中的玫瑰园,像天方夜谭一般。但此时、此刻、此地——你我都无比真实。 第54章 她已不知道在沙漠中独行了多久。汗流浃背, 口干舌燥,每一步跋涉都耗费意志力,每一秒都是眩晕的前一秒。 但她还不能倒下, 母亲, 叔叔, 还有……唐冰哥哥。 左脚绊了右脚,她狼狈地往前一扑,脸埋进了滚烫的沙子里。迷迷瞪瞪中, 感觉自己被人抱起,移转至一片阴凉。 她似乎正处于什么颠簸的物体上, 耳边不时有粗鲁喧哗的调笑, 炙热的高温晒得她很不舒服,睡梦中无意识蹙起了眉。 汽车一个颠簸, 沈兰因骤然清醒。 “你们是谁?”她倏然坐起, 看清面前的景象后却茫然了。 她躺着的地方是一辆军用越野的后座,车队很长,贯穿沙丘, 看不见头尾。越野前座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正在开车的大汉,壮得跟一头熊一样,敞开的军装露出一团虬结浓密的胸毛。 座位旁边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女人, 扎着一束高马尾, 手臂搭在车窗上, 军装松垮地披在肩头。 两人虽然都是军人打扮, 但并没有正规军正直庄重的风范, 反倒流里流气的。 年轻女人听见她的声音, 转头看了一眼:“你醒了?” 她生了一张姣好的脸, 但这并不能让沈兰因放松警惕:“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你不用这么警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年轻女人挠了挠头,从胸前的衣兜里摸出一个证件递到她面前,“我是A区独立军314团团长,我叫唐嘉妍,开车的是我的副手,他叫熊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一个小姑娘会昏迷在沙漠里,但是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A区,那里很安全。” 证件是几年前拍的,照片上的唐嘉妍略显稚气。她的五官给沈兰因一种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不过更加醒目的是证件照下方那一排排代表成就的纹章。 异能等级A+,心理评价A+,综合素质评价S。 强得有些触目惊心了。 在个人能力远大于团体协作的末日,这代表,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孩,理论上拥有足够毁灭任意一座中型基地的能力。 “你们是军人?”沈兰因愣了一下,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请你们帮帮我!” “好了好了,你声音都哑了,快喝点水。”唐嘉妍拧开军用水壶递给她。 沈兰因猛灌一口,水壶里的水从嘴角溢出来,她顾不得擦,倒豆子一样将到绿洲城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对方。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在不知情者听来确实很离奇。听到一半,唐嘉妍挑挑眉,和熊兵交换了一个眼神。 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沈兰因就像太阳底下被泼了一盆冰水,心都凉了。 “你们觉得我是疯子,在胡言乱语吗?”她气恼地问道。 唐嘉妍咳嗽两声:“不是这个意思。” 沈兰因崩溃地抱住头:“你们都不相信我,都不相信我……姜离忧该怎么办啊?秦影那畜生,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她没注意到的是,听见“姜离忧”这个名字,唐嘉妍神色明显怔了一下。 “这个名字还挺少见的,我姑且问一下。”迟疑片刻,唐嘉妍眼神古怪地问道,“你说的姜离忧,是不是二十多岁,长得挺漂亮,左眼尾有一颗痣的男人?” 沈兰因蓦然止住抽泣:“你认识他吗?” “末日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唐嘉妍耸了下肩,“他是我二伯的儿子,我哥。” …… 玻璃花房中。 雪白棉被下蜿蜒出窈窕起伏的线条,一位能够让人呼吸都为之停滞的美人正安静熟睡。微丰红唇轻启,露出洁白的贝齿。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透下一小片阴影,忽地,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美人睁开了剔透澄澈,却摄人心魄的双眸。 眼神清醒,毫无睡意。 1028又消失了,姜离忧戳了它很多次,却没有回应。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他心里后知后觉生出一些异样感。 这种异样感就像白色的墙壁上一处浅色污渍,不明显,却货真价实地存在着。 误解解开了,心结化解了,感情也更进一步了,连啪都啪过好几回了,可是为什么1028那边却迟迟没有传来攻略成功的提示? 秦影对他的好感度还没有满级吗?还差哪点?不足在哪里? 他原本就不是很聪明的那种,想得脑袋都大了。玻璃花房虽然安全温馨,但是待久之后,总觉得自己像笼子里的鸟儿一样没有自由。 城池中也没有活人存在了,夏泯很少和他说话,只有秦影会来看他。 有一次,他试探性地提起过想离开绿洲城看看的想法,秦影当时神色有着不易察觉的僵硬,但还是答应下来。 后来有一天,秦影开车载着他离开绿洲城兜风。从白天到夜晚,满目都是萧条又一成不变的黄沙。比呆在绿洲城还无聊,久而久之,姜离忧也歇了去外面玩的心思。 秦影见他无聊,又给他找了很多书来。这些书包罗中外,囊括古今,不知道秦影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书,不过的确是个很好打发时间的消遣。 他离开床榻,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先给自己泡了杯茶,又在瀑布边看了会儿鱼,正要回去时,忽然注意到了绿洲城外的异动。 白塔是整个绿洲城最高的建筑,顶层又是玻璃花房的设置,从这个位置能够清晰地俯瞰整个绿洲城。 在姜离忧的视线中能看见,一条蜿蜒的车队出现在了城外。从迷彩的外观不难看出这是一支军队。 领头的车门打开,一个披着军装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姜离忧觉得有点眼熟,来不及细想,转眼就被同样从车上下来的沈兰因吸引了注意力。 沈兰因?姜离忧以为她已经死了,能看见这小姑娘还活着,算得上意外之喜。 他离开白塔,来到城门口,夏泯比他先来一步,已经和对面发生了冲突。 夏泯刚把刀□□,眼前就是一花,紧接着脖颈一痛,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掐着后颈贯到了地上。 灰尘扑面,灌入口鼻,呛得他咳嗽不止,心中暗暗吃惊。 “你好弱啊,大叔。”唐嘉妍打量他两眼,气定神闲地说着让人吐血的话,“你不是这个地方真正的主人吧?” 她抬头看了看这个建造在绿洲之上,干净整洁,又寂静诡异的城池。 “A区的卫星覆盖过整个沙漠,版图上却没有这个城池。有人把它藏起来了吗?真有意思。” 她看见了姜离忧,抬手挥了挥:“哥,好久不见啦。” “嘉妍?”定睛凝视半晌,姜离忧这才迟疑地唤出这孩子的名字。对于唐嘉妍来说,可能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但对姜离忧来说,已经过去很久了。 “你先把夏泯放开。”搞不清楚情况,姜离忧先选择了劝解。 唐嘉妍倒是很好说话,没过分为难夏泯。但夏泯自尊心很强,受不了输在这么一个小姑娘手里,在唐嘉妍松手的瞬间,他就拔刀向上挥去。 刀刃斩在女孩白皙的手臂上,却是“叮”的一声,好似斩在了坚硬的金属上。一层鳞片从肌肤下浮现,又转眼消散。 夏泯后退数步,警惕地盯着对方。 唐嘉妍瞥他一眼,失去兴致地挪开视线,转而走向姜离忧。 “看见你还活着,爸爸他们也会很高兴的。”两人交换了一个拥抱,唐嘉妍道,“对了哥,我的部队可以进来歇歇脚吗?” “我不是这里的主人,等一下他回来我会帮你问问的。”绿洲城是秦影的,秦影现在不在,姜离忧不愿擅作主张,于是婉拒了她的要求。 沈兰因一直站在唐嘉妍身后,眼神焦急,分明是有很多话想说,但看了一眼夏泯,又焦虑地闭上了嘴。姜离忧一想到周哥和赵姐,就觉得很对不起她。 “你们应该渴了吧?我去给你们弄些水来。”姜离忧喊上沈兰因,“小沈,你跟我一起去吧。” 沈兰因眸光一亮,赶紧跟在他身后。但是夏泯忽然道:“姜先生,我和你一起去。” 沈兰因站定脚步,恼怒地盯了他一眼。 半个小时后,秦影回来了。面对虎视眈眈对峙在绿洲城外的军队,他没有半点讶然,而是从容道:“来者是客,不如进城坐坐?” 他一来,沈兰因就缩到了姜离忧身后。姜离忧满肚子疑惑,杀了周哥赵姐的不是姜送吗?为什么沈兰因会这么害怕秦影?反观秦影,倒是很淡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有心想找个时间和沈兰因独处,但夏泯看的严,没给他这个机会。 一行人走在空旷安静的主街道上,军人们四下打量着,拉到一半的石磨,没来得及回收的衣物,好像不久前还有人在这座城池里生活,却在某天某刻,忽然就消失不见。 很诡异,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怖感。熊兵这么个粗糙汉子,脑门上都冒出了冷汗。赶紧急走两步,靠近了唐嘉妍。 唐嘉妍轻轻嗅了一下,一股极淡的腐尸气息缭绕在鼻端。 走在前方的秦影和姜离忧动作亲密,姜离忧腰间一紧,被一只强壮的手臂牢牢揽住,在这么多人,尤其是多年不见的妹妹面前,他很有些羞赧。 推了推秦影胸膛,却推不动,秦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蛋:“学长,乖,听话。” 不知是否为错觉,今天的秦影分外强势。 其余几人眼观鼻鼻观心,都视而不见。 唐嘉妍胆子最大,戏谑地吹了声口哨:“原来城主是我嫂子啊。”她笑嘻嘻的,“嫂子,我看你怪眼熟的,咱俩以前是不是见过?” “唐小姐贵人多忘事,记不得也正常。”秦影并不避讳,“上次见的时候,你让我离你哥远一点。” 第55章 唐嘉妍哈哈两声, 蓦然反应过来:“你是,你是那个——秦影?” 秦影是姜离忧大学时唯一交往过的对象,后来她哥再也没谈过恋爱, 唐嘉妍对他印象很深刻。 “你们还挺有缘的。”唐嘉妍意味深长道。 “不过,秦城主,这座城池为什么这么空荡?” 姜离忧看了秦影一眼,抢先回答道:“之前城里人口很多,是因为混进了尸傀师,经历了一场浩劫, 才变得这样冷清的。” 他小声道:“秦影也不想这样的,你别问了。” 看他如此袒护秦影,唐嘉妍露出了不爽的表情。她清了清嗓, 对秦影道:“绿洲城的人都死完了, 秦城主要不要考虑来我们A区?” A区是天夏国南方最大的幸存者基地,拥有最强大的武力,最完备的体系, 是那些失去自己基地的流民们最向往的地方。 随着涌入的人口越来越多,A区开始限制进城人数,在中心城区四周发展卫星城。扛过几次大型异潮过后, 防御更加固若金汤,规格可以媲美末日前的中型城市,是南方最具代表的势力。 唐嘉妍发出邀请:“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 但在A区还算说得上几句话。以秦城主的实力,只要你来A区, 我可以为你争取一个好的职位。” 秦影淡淡道:“有劳唐小姐费心。不过绿洲城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基地, 让我离开这里还真有些舍不得。”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 唐嘉妍眸光微冷, 争锋相对地和他对视:“那我就不强求秦影城主了。但我哥我要带走。” 邀请秦影来A区只是一个借口,她真正目的是把姜离忧带走。姜离忧被她一把抓住手腕:“末日降临后,音信全无,我爸一直牵挂着你们。哥,跟我去A区吧,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姜离忧怔住,没来得及回复,却听旁边一声冷笑。 “看来在唐小姐心目中,A区是块宝地啊。”秦影嗤笑一声,姜离忧被他拽得跌进他怀里。 “A区从外面看上去不错,其实势力划分混乱,权贵相互倾轧,不管底层百姓的死活。” “整个A区高层都烂透了,你们独立军也只能在其余势力的威胁下勉强自保而已。如果真有你说得那么好,你唐嘉妍就不会被支到这种穷乡僻壤来清缴异形了。” 唐嘉妍脸色一沉,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除了姜离忧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紧张的压迫感。 姜离忧不知道他俩为什么忽然就吵了起来,头疼地劝架道:“好了,两个人都少说两句。” “而且从刚才开始,你身后沈小姐就看起来很害怕我。”秦影站定脚步,微笑道,“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他把话题转移到了沈兰因身上,小姑娘眼睛红了,嗫喏着否认:“我没有。” 她低头沉默片刻,忽地,泪眼汪汪地看向姜离忧:“唐冰哥哥,我、我想去看看我妈妈。” 姜离忧点点头:“小影,我带她去周哥赵姐那里看一下。” 秦影脸色微沉,在姜离忧看过来的一瞬,却毫无阴霾地笑开:“当然可以,不过城里的尸傀都被集中到广场上焚烧了。一会儿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沈兰因呼吸一窒,难以置信道:“烧了是什么意思?” 夏泯道:“沙漠里温度太高,尸傀不处理的话很快就会生蛆。沈小姐节哀顺变。” 说着节哀顺变,但他的语气僵硬,不见半点关怀。姜离忧都听不下去了:“好了,别说了,我带她去一趟。” 秦影抿了抿唇,还想说些什么,被姜离忧一个眼刀杀过来,只得同意。 “学长,注意安全。”秦影恢复了温和的表情。姜离忧有些莫名,在绿洲城中还能注意什么安全?这里已经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了。 唐嘉妍的目光从暗处略过,那股萦绕在鼻端的腐臭气息越发明显。 姜离忧离开后,气氛远不如刚开始那样融洽。 “这里就是粮仓。”秦影停下脚步,“大部分已经坏掉了,不过你们饿得只能啃沙子,吃坏掉的也无所谓,对吧?” “好过分。”唐嘉妍撇嘴。 “首领,狙击手已经就位。”蓝牙耳机传来窸窣的汇报声,她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秦影维持着笑意,语气却极为冷漠:“姜离忧不会去A区,他是我的……” 话语未落,一颗子弹从远处射来,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熊兵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别吵吵。”唐嘉妍双手插兜,垂眸凝视着倒下的尸体,“我只是想验证一下他的实力而已。” 熊兵极为崩溃:“那你也不能一言不合就把人崩了吧?我真是服了你了唐嘉妍,你这土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下好了,人死了,我看你怎么和你哥交代。” 唐嘉妍满脸不耐,刚要让他闭嘴,瞳仁骤然一缩,她提起熊兵的衣领倒退数步,若不是她反应快,现在已经被子弹打成了窟窿。 “首领,不是我开的枪!我、我没法控制自己了!”不远处的屋顶,狙击手惊恐地叫出声来。 “尸体”的手指动了动,秦影正了正脖颈,喟叹着站起身来:“这年头,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他修长二指探进太阳穴的伤口,抠出了那枚子弹,伤口迅速愈合如初:“你就这么对你‘嫂子’的?” “沈兰因说的是真的。”唐嘉妍额角抽抽,“你果然是个怪物。” 她抬手喝道:“314团,听我命令!” 军人们齐刷刷抬起了枪,下一秒,枪口调转,竟然对准了她。 秦影勾起唇角,接上她未尽的话语:“开枪。” 唐嘉妍骂了声艹,她跳到旁边的石磨上,子弹追击而来。她沿着墙壁爬到屋子后面,跳下来夺路而逃。 心知肚明,这次算是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 被开枪声惊吓到的时候,姜离忧还没回过神来。 就在前一秒,文文弱弱走在身边的沈兰因忽然搬起石头狠狠砸中了夏泯的脑袋。夏泯毫无防备,被这一砸直接软倒下去。 “你干什么!?”姜离忧倒吸一口凉气,刚要去检查夏泯的伤口,身后不远处就传来开枪的声音,不是一声两声,而是连绵不绝。 沈兰因大叫道:“别过去,你被秦影骗了!秦影就是姜送,姜送就是秦影!” 姜离忧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可能,姜送是尸傀师,是秦影杀了他。” “秦影杀了姜送,这是你亲眼看见的,还是秦影告诉你的?” 姜离忧愣住,迟疑地回想起来,当时秦影说尸体太血腥,他的确没有亲自去看过姜送的遗体。 “从你捡到姜送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他将我们引来绿洲城,绿洲城从来没有活人,它从一开始就是一座死尸之城!” “怎么可能……”姜离忧对这个解释有点难以接受。 沈兰因抓住他的肩膀,因着过分用力,指甲都陷入了他的肉里:“你仔细回想一下,那次我们遇见沙匪,他们是怎么说的?” 沙匪明明吃了人,却言之凿凿声称自己吃的不是人,他们这么确定,是因为知道绿洲城里的居民都是尸傀。所以才会说绿洲城是一座魔鬼之城。 死而复生的怪物,不是魔鬼是什么? “对了,你当时是要去A区,对吧?后来为什么没去成?” 姜离忧渐渐理清楚思路:“当时有人跟我说,A区因为多方势力混战从内部封锁了……” 沈兰因眼眶通红,孤注一掷般大吼道:“你妹妹就来自A区,她告诉我,A区从未封过城!” 天气沉了下来,今天是沙漠中少见的阴天。 姜离忧抬头看了眼天空,那种连日来一直在心中沉浮的异样终于有了解释。 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就落进了陷阱,并且浑然不自知地越陷越深。 难怪攻略迟迟未显示成功,未曾交付真心的人,又如何付出百分之百的感情? 沈兰因焦急道:“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谢谢你回来救我。”姜离忧轻声道。 经历了一切的沈兰因,却为了能告诉他真相,而毫不犹豫地再次回到这个对她而言如同地狱一样的地方。无论是和平年代还是末日,人与人之间总有这样温暖的光芒在闪耀。 姜离忧拔/出枪来:“这座城马上就会变得十分危险,你和嘉妍都该离开了。” 沈兰因愣住:“为什么?” 姜离忧一颗一颗给子弹上膛:“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说的话秦影不知情吧?整个绿洲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要来了,他不会让我离开。” 转瞬之间,风云变幻。 一道从容悠闲的脚步声从巷道的尽头逼近。 “哥哥怎么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在秦影口中已经死去的姜送出现在尽头,食指慢条斯理地卷着一抹鬓发,一步步朝姜离忧接近。他的瞳仁像狩猎的豹子一样亮得惊人。 “秦影,你骗我。”姜离忧持枪对准他。 沈兰因一声惊呼:“你身后!” 秦影的身影出现在后方的巷道里,他仍旧衣着整洁,皮鞋程亮,连头发丝都妥帖。 刚才那场混乱的枪战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学长,你应该知道,开枪对我没用吧。”秦影道。 “乖乖当只金丝雀不好吗?你明明知道我那么爱你,根本离不开你。”姜送道。 对话极为连贯,是一个人的意志在两个身体里同时开口,到最后,你分不清面对的到底是谁。 秦影和姜送,从两方同时逼近,无处可逃。 第56章 “你说爱我?”姜离忧目光失望, “人们不会对他的爱人撒谎。” “有时候隐瞒真相是出于善意。”秦影道,“你看,你现在知道了, 心里不是很难受吗?” 秦影说对了,姜离忧一想到为姜送和绿洲城的人们难受了那么些日子, 结果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手上的枪都有点拿不稳。 任何人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 心情都不会好过。 “那你爱我呢?”姜离忧声音颤抖,“那也是谎言吗?” 这次, 秦影罕见地沉默了。 姜离忧咬紧牙关,他本来不想哭的, 但眼前却模糊了, 只一个眨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从眼角滚落。 秦影微怔,他脸上的从容有点崩不住了,叹了口气:“哭什么……” 一道黑影倏然从天而降,将秦影扑倒在地撕咬。 唐嘉妍现在的模样分外可怖,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在肌肤上浮现, 额角青筋浮现,手也变成了某种爬行类一样带着锋利指甲的爪子。 A+级异能龙化,能将人的速度和力量和防御能力都提升为原来的二十倍,是个攻守兼备的全能系异能, 附带增强技能狂化, 实力会以受伤程度x2增加。 确实是棘手的能力,但她面前是秦影。 姜送手上多出一把枪, 他面无表情地对准唐嘉妍扣下扳机, 子弹连续不断发射, 枪击声不绝于耳。 子弹打在身上跟石头一样疼,虽然不能打穿鳞片,但是却压制得她睁不开眼。 四周又多了数十把枪,从士兵手上缴来的枪全部悬浮在空中,对着唐嘉妍发射。她双手掩面护住头脸,眼尾被一颗子弹擦破,飞溅出来的一丝血迹也顷刻被子弹打穿。可想而知枪火密集到了什么地步。 “嘉妍!!”姜离忧心急如焚,“小影,你快住手!她已经受伤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姜离忧简直不知道该帮谁。秦影骗了他他很生气,但这不代表他希望秦影受伤。嘉妍脾气爆性格冲动,但姜离忧也不愿意看见她出事。 姜送冷笑:“她打我可以,我反击,就不行?” “不准求他!我当年就看你不顺眼,你花了这么多年证明的只有一件事,你他妈就是配不上我哥!”唐嘉妍咬牙吼道,“沈兰因,带我哥离开!” 她压制不住秦影了,被秦影抓着脚脖子狠狠扔到墙上,整个墙面瞬间皲裂,像蛛网似的裂开无数裂痕。也就他们这种超A级能这么打,换成普通人这么玩儿,开局就死八百回了。 沈兰因怔怔应了一声,抓住姜离忧手腕转身。 秦影从弹雨中抽身,眸光一冷,意念牵动,从无数子弹中引出一颗,毫不犹豫射向沈兰因。 就是因为放了这个女人,才会引出这么多麻烦事。他是太不成熟了,所以还存在这种心软的情绪。 子弹钻进人体,炸开一朵血花。紧要关头,姜离忧想也没想,下意识把沈兰因推开,原本正冲对方而去的子弹,射穿了他的肋下。 “小影……”姜离忧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涌出来的都是血沫。 枪声停了,打斗声也停了,姜离忧昏迷之前,看见唐嘉妍朝他飞奔而来,还有她身后,秦影震惊而无措的目光。 …… 清凉的风拂在面上,姜离忧睁开眼,看见璀璨的星河在夜空上无垠铺展开来。 摸了摸昏迷前的伤处,已经痊愈了。他捂着眩晕的脑袋坐起身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我这是在哪儿?” 军队穿梭在沙漠中,他不在绿洲城中,也不知道车队已经行驶了多久。 “哥,你醒了?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开车的唐嘉妍问道。 姜离忧静坐感受了一下身体,完全没感受到中弹的后遗症,状态非常好,除了有点饿。 “秦影呢?”他下意识问道。 “我被他按着揍那么惨,你怎么不关心我?”唐嘉妍撇了下嘴,还是如实回答道,“把你救回来之后,他人就跟傻了似的。我骂了他一顿,把你带走,他也没反应。” 沈兰因道:“我猜,秦城主也没想到会不小心伤害到你,他心里肯定很自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才会同意我们把你带走。” 姜离忧看向她,唐嘉妍则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诧异:“你疯了吧你替秦影说话,没看见我哥都还挂念他吗,你这一求情,他不愿意跟我们走了怎么办?” 沈兰因低下头,抱着自己怀中的一个罐子:“我只是回想起了记忆。其实,我是亲眼见到我爸妈死在异形手下的。可第二天醒来,却看见他们站在我面前,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我说话,对我笑。” “是秦影把他们复活,我才能多出这么一段失而复得的幸福时光。当时如果不是他救我,我也早就死在异形手下了。” “而且,他也好好把他们安葬了。”沈兰因抱在怀里那个罐子,原来装的是周哥和赵姐的骨灰。 “得了,照你这么说,我反倒成恶人了。”唐嘉妍不耐烦地打断她,又问姜离忧,“哥,你有什么打算?” 姜离忧也需要花一段时间好好捋一下自己和秦影的关系,他对秦影的欺骗并没有那么容易放下,现在是余怒未消的状态。 “我跟你去A区看看吧。”他不打算和秦影分手,但希望这一次的分别能让双方都好好冷静一下。 而且唐嘉妍为了带他出来,不惜和秦影打了一架,现在说要回去,姜离忧感觉对不起妹妹。 车队开出了沙漠,出现在前方的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渐渐变成了坚硬的水泥地面。 车队穿过一片低矮的灰色建筑,地面泥泞潮湿,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恶臭,有人躺在路边痛苦低吟,骨瘦如柴的行人用畏惧的目光躲避着代表着代表强权的军队。 忽然有道人影猛一下扒到车门上来:“求求军官,求求好人,赏口饭吃吧!” 唐嘉妍冰冷的眼珠转了一下:“你想死吗?” 那人是个流浪汉般的模样,脏污的手从车窗外探进来,甚至想要碰触后座上的姜离忧。 他大力又粗鲁地拍着车门,制造出不小的喧哗,姜离忧被他吓了一跳,唐嘉妍右手握方向盘,左手摸枪,砰的一声,世界安静了。 唐嘉妍:“别同情这些人,有手有脚不去干活,就是靠讹人吃饭的。” 看见对方开枪如此果断,暗处那些觊觎的眼神这才收敛了一些,对视几眼,像幽魂一样隐入黑暗。 如果刚才有人表现出一丝同情,只一瞬间,他们就会涌上来把对方抢个精光。 这才是真正的末日,血腥残酷,同类相食,与其对比,说绿洲城是世外桃源都不为过。 大功率照明灯从远方扫射过来,姜离忧以为要出示证件什么的,但灯光照到了唐嘉妍的脸,高墙上的士兵立马肃立,抬手敬礼。 大门敞开,露出了和卫星城不同,五光十色、繁荣和平的A区核心城。虽然也并没有什么人,但这里比城外好了太多。至少街面整洁,看样子有人定期打扫,而且寻衅滋事的流民也少了很多。 作为副手的熊兵要去总部做述职报告,其余人士则需要将此次外出所寻获的情报与资源与上级做交接,简单交流过后,众人散去。 只有唐嘉妍的车,径直从城门口开到了一处别墅区。别墅区的警备更为森严,而且连保安都是异能者,从进小区开始姜离忧就感受到了暗处好几个处视线的打量。 到了家门口,唐嘉妍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沈兰因拘谨地道:“唐小姐,我该离开了……” “你没地方住吧。”唐嘉妍打量她两眼,“找到工作前,可以在我家暂住。” “真的可以吗?”沈兰因愣了一下,连连感谢。 进屋之后,唐嘉妍将姜离忧带上了二楼,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一个虚弱的老人正躺在床上。 “离忧,是你回来了。”老人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眼角湿润了,“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眼前的老人,正是唐嘉妍的父亲,也是姜离忧在这个世界的大伯。 末日降临,不知摧毁了多少家庭,有多少至亲之间天人永隔。能和亲人再度见面,是他们梦中的场景。 姜离忧柔和了声音,上前握住老人的手,和他说了几句体己话。 老人诉说着末日以来的种种,为了寻找他们是多么不易。可惜近来患上疾病,时日无多,能再见上侄子一面,算是了了一桩憾事。 老人情绪激动,姜离忧安慰了许久,他才睡着。熄灯下楼,却听见楼下传来了争吵声。 奇怪,家里还剩下一个沈兰因,沈兰因也不可能和唐嘉妍吵架,到底是谁在下面? 姜离忧探头一看,唐嘉妍对面坐了个年轻男子,脚步虚浮,面色苍白,一副纵欲过度的亏空样。 他双臂往后一展,耷拉在沙发上,以一种趾高气昂的语气说道:“唐嘉妍,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城主已经暗地里示意支持我们这边,我们异能者协会早晚会一统A区。独立军要么接受这个事实,早日投降。否则,就只能被我们吞并!” 之前秦影说过,A区局势混乱,势力众多,谁也不服谁,看来所言非虚。唐嘉妍刚回来不到半小时,就已经有人像闻到肉味儿的苍蝇一样上门挑衅。 唐嘉妍用手掏了掏耳朵:“放你妈的狗屁。” 对面勃然大怒,倏然站起身,指着她还想放两句狠话,却不料一抬眼看见了正从旋梯下来的姜离忧。 姝丽绝艳,貌若天仙,仅仅一个照面,便夺走了这位异能者协会会长儿子的心神。 姜离忧感到一股黏糊又咸湿,犹如蠕虫爬过的目光,宛如实质一般把自己从头到脚舔了一遍。 这位酒囊饭袋露出玩味的表情:“唐长官,不介绍一下这位是谁?” 第57章 “我是嘉妍的哥哥。”姜离忧反问, “您是?” 那男子站起身来,握住姜离忧的手:“我是A区异能者协会会长的儿子,我叫许浩。哎呀, 唐长官有这么漂亮的哥哥,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这不是见外吗?” 不老实的手指顺着袖口探了进去, 姜离忧心下反感, 瞬间抽回手来。 “唐长官的哥哥,可一定要来我们协会做客, 我许某人表示热烈欢迎。”许浩热情洋溢道。 唐嘉妍又和他说了几句话,把人打发走, 对姜离忧叮嘱道:“这人虽然很废物, 但他相当好色,而且在弄人上床这方面不择手段,三不五时就玩死一个。哥,你要小心他。” 姜离忧怔了一下:“他玩死人……你们城主或者治安队什么的,都不管一下的吗?” 唐嘉妍饶有兴致地嗤笑一声:“他弄死的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谁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出头?自保还来不及, 不会有人去多管闲事,这就是操蛋的末日啊。” 可是放在秦影的地盘,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姜离忧这么想着,可是转念一想, 不是谁都是秦影。 离开绿洲城的第三天, 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他躺在A区别墅区某间卧室, 临近深夜, 窗外的月亮圆得不可思议, 卧室被照得很明亮,宛如倘佯在月辉形成的水波里。 他掀开被子起床,想去看一看月色。刚拉开隔开阳台和卧室的窗帘,就看见外面有道黑影翻进了阳台。 他心下刚生警戒,忽然就着月光,看清那人的面容。竟是秦影。 “学长……”秦影轻声唤道,他浅棕色的眼眸里盛着一弯柔和的月光,深邃地凝望着他。 姜离忧能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他未诉诸于口的思念与渴望,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恍惚要掉进他深潭一般的眸子里了,整个人像酩酊大醉了一场,脑袋晕乎得厉害,强烈的渴望眩晕着心神。 可能是因为在梦中,许多枷锁和顾虑都已放下,当秦影接近的时候,他就由着他将自己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 睡衣的纽扣一颗颗开了,一只手探了进去,姜离忧抱住他的脖颈,承受他炽热的吻。 一场荒诞又离奇的瑰艳。 姜离忧睁开眼,窗外一轮圆月高悬,没有梦境中那么巨大明亮,但他却像在池子里过了一遍,浑身都湿透了。 尤其是双腿之间…… 姜离忧不自在地磨了磨,伸手摸了一把,能看见指间粘连的透明丝线。 不是吧,这才离开秦影几天啊,他真饥渴到这地步了? 姜离忧下床洗漱,刚打开淋浴,地面忽然一震,随即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他跑到阳台一看,看见别墅区火光大盛。这片领地是独立军所管辖,不管半夜偷袭者是谁,这都是明晃晃的挑衅举动。 姜离忧凭借自己优秀的视力,看见了那天来过家中的许浩的脸。 异能者协会和独立军这场战役,最终还是打响了。 转眼间,两方就杀成了一片。姜离忧澡也顾不上洗了,安顿好大伯和沈兰因后,他披着外套拿着枪跑到了天台,找了一处方便狙击的位置,也跟着加入混战。 他打的方向不是别的,正是许浩的位置。这纨绔身边的近卫一个个倒下,他起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茫然四下环视着,被人按着脑袋推进了墙角后方。 这个位置看不见他了,姜离忧带着枪下楼,又换了个位置。如此反复,就算许浩再蠢,这下也知道了是有人故意针对他。 而姜离忧这个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因为命中率太高,也被人盯上了。 察觉到在这个地方停滞过久,姜离忧正要转移阵地,脚下的暗影忽然化作绳状物体,将他的双手牢牢捆住。 许浩从后方接近,他一手箍住姜离忧的腰,一手钳制住姜离忧雪白的下巴,啧啧感叹道:“我心心念念着你,你却想要我的命。唐嘉妍哥哥,你们美人都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他的手从姜离忧腰上下滑,眼见就要落到挺翘的臀部,姜离忧转身对着他两腿中间狠狠抬膝。 咔擦一声,仿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许浩面色扭曲地倒了下去。 他身后的近卫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副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的样子,努力地克制着幸灾乐祸。 姜离忧被他们关进了协会大楼的监狱里,他旁边的房间关的就是熊兵。等协会的人离开,熊兵敲了敲靠近他的那面墙壁。 “姜先生?” 姜离忧问他战况如何。得知异能者协会发动突袭,独立军很多人还没从梦里醒来就被杀死了,战斗力大幅度被削弱。当熊兵被抓时,唐嘉妍已经失踪。 而大伯人老了,受不住炮火惊吓,心疾突发去世。协会可能也没打算威胁老人的性命,这个结果是双方都没想到的,按照唐嘉妍的性格,双方不死不休已成定局。 “姜先生,放宽心,长官她是我们独立军最强的战斗力,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姜离忧嗯了一声,坐到冰冷的铁架床上,盘起双腿。换个角度来想,老人位列仙班去了,也是好事,至少不必继续见证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许浩被你一脚踢成半个残废,你要小心一点,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熊兵继续提醒。 “我会注意的。” 姜离忧抱着腿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睡眼朦胧间看见一道人影站在他身前,姜离忧倏然惊醒。 “是我。”那道人影不动声色道。 姜离忧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夏泯。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没错,就是夏泯。 他探头往监狱外打量了一眼,没有看见第二个人。 夏泯知道他在找谁,心里叹了口气,开口劝道:“我已经把这里的守卫解决了,姜先生快跟我走吧,城外有一辆接应的悍马,我们离开这里,不必再掺和A区的腌臜事。” 姜离忧问:“秦影呢?” 夏泯替他的城主求情:“城主已经知道错了,他现在也很后悔。但是姜先生,他只是太害怕被你再度抛弃,所以才会策划出这些。” “他不想骗你,他只是没有办法离开你。他很爱你,我想这一点你我都知情。” “这些我都知道。”姜离忧淡淡道,“但我不要听你说,我要秦影亲自来跟我说。” 说白了,现在什么对啊错啊,都不是那么重要了。你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什么都能原谅。姜离忧现在想要的,无非是秦影的一个态度。 夏泯急道:“您快跟我走吧,这些守卫快醒过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姜离忧闭目靠在墙角,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夏泯劝不动他,只得离开。 姜离忧心里在想,之前那个逼真的x梦,真的是梦吗? 呵呵,秦影,臭小子,最好不要被我发现你一边在现实里逃避见我,一边又进我梦里来搞我。 夏泯消失后,守卫陆续醒来,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表情十分茫然。不过看见俘虏没有逃脱,大松口气。 过了一段时间,许浩估计是伤缓过来了,歪心思又活跃起来。 这天监狱里进来两个长相阴柔的男人,把姜离忧带到一间洗漱的房间。一边伺候他清洁身体,一边阴阳怪气道:“果然是顶级的美人,难怪许少爷见过一面,就念念不忘呢。” “瞧瞧这肌肤,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现在独立军败北,城中最大的势力就剩异能者协会了。你爬了协会少主的床,得了恩宠,可别看不起我们这些旧人。” “说到底,许少爷玩过的极品那么多,他对你肯定过几天也就腻了。” 姜离忧零零碎碎听了半晌,这才听明白。这两个人是许浩的旧情人,现在被派来伺候他,心中忿忿不平。 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稀罕他们男人那二两肉,稀罕那腰疼肾虚的亏空样,路边捡块臭狗屎也当成宝,什么地方都有这种人。 姜离忧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洗完之后,他被穿上了一件布料很清凉,遮了堪比没遮的衣服,蒙住眼睛送到了一间暴发户装修风格的卧室。 到这个关头,姜离忧仍旧不着急,就算许浩真的进来,他也有一百种办法脱身。 他又饿又无聊,甚至还睡了一觉。醒过来时透过朦胧的轻纱布料看向窗外,天都黑了。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存在。 尽管他放缓了呼吸,也没发出任何动静,但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他站在那里就像雪地里沾血的刀刃,存在感极为突出和鲜明。 姜离忧呼吸一窒,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被发现,顿了片刻,竟然在床边坐下来。 身边的床被因为重量而下陷。 姜离忧等着他开口说话,但对方迟迟未开口,好像忽然对他穿的衣服感了兴趣,修长有力的手指玩弄着轻纱上面的金属薄片。 姜离忧稳着气。 那人放开他的衣服,开始捏他的腿,从精致细巧的脚踝,到雪白的腿肚。 他的力度不知收敛,姜离忧的莹白肌肤被他一捏就泛出了红痕。 “小兔崽子,摸够了吗?”姜离忧终于开口了,淡淡道,“不道歉就不准再摸。” 第58章 手腕和足踝上绑着的绳索都被解开了, 姜离忧扯下蒙眼的纱布,果然看见秦影正坐在自己床边。 “怎么猜到是我的?”秦影摸了摸他的脸。 姜离忧的视线落在那张俊美的面容,伸手勾住他脖子压下来, 交换了一个黏糊糊的亲吻。 一吻完毕,秦影没从他身上起身, 高挺的鼻子蹭了蹭姜离忧温软颈侧, 轻声道:“不要和我分手。” “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我只是……”他语气停滞片刻,“我只是害怕你离开我。” 姜离忧捧着他的脸, 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他神色一正, 认真道:“如果我以前没说过, 那我现在再说一遍。秦影,我全世界最最最爱你,就算你今后烦我了,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你,清楚了吗?” 良久,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颈侧。 “嗯。”秦影闷闷答道。 忽然间, 门被推开了,会长儿子拿着一瓶酒醉醺醺地走进来:“今晚大爷就要重振雄风,把你这臭表子艹得□□……” 用那双醉醺醺的眼睛定睛一看,房间里怎么有两个人?坐在床边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 眼含煞气, 没等许浩反应过来,桌子上一枚一元硬币倏然悬空, 正正穿过他脑门, 钉进门里。 带有余温的尸体倒了下去。 但下一瞬间, 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是,无比刺耳的鸣笛声在A区上空响起。 “怎么回事?” 人们茫然地望向天空,却找不到这声音的来源,它像无所不至的风,贯穿了街头巷尾的每一个角落。 砰!门被大力撞开,气喘吁吁的唐嘉妍出现在门口,她在房间内巡视几圈,视线从秦影身上略过,最终落到了脚边的尸体上。 看见许浩的尸体,她懊恼地捶了一下墙壁:“可恶,还是来晚一步!” 姜离忧从床上走下来,尖锐的鸣笛声刺得他耳膜生疼,全身都起鸡皮疙瘩,抱着手臂揉搓两下,忍不住问道:“嘉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嘉妍问道:“你还好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蹲下来,用刀子剖开尸体的胸膛,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装置,捏碎之后,那古怪尖锐的噪音总算停止。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异能者协会的会长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他在他儿子心脏上安装了一个发射装置。” 唐嘉妍神色严肃:“你们应该知道A区有着能够探测异形活动的探测设备,协会改造了设备,那东西现在是可以发射吸引异形声波的广播,发动装置安装在许浩心脏上,一旦他心脏停跳,设备就会启动。” 姜离忧愕然道:“所以刚才的噪音就是……” 唐嘉妍点点头:“那是吸引异形的声波。” 站在床边的秦影掀开帘子,眯了眯眼:“已经到了。” 下一刻,只听一道尖锐的惨叫划破天空,彻底撕毁了A区所剩无几的宁静。 呲呲,唐嘉妍的通信设备响起,那头是熊兵倒抽凉气的惊恐声:“老大,你快来天台上,这他妈实在太多了!” 三人来到天台,现在独立军和异能者协会早就不打了,面色衰败地站在两旁,眼中都是绝望的神色。远处奔腾起无数尘沙,涌动的异形像鱼池里爆满的鱼苗,几乎满溢得要挤出来,一波接着一波,绵延不绝。 其中有一只格外硕大的,光是尾巴就有十来米粗,身体覆盖着闪亮的银色鳞片,背脊上骨刺突出,原本极为威风可怖,但它半边身子上都是烧焦的痕迹,显然曾经遭受过严重的创伤。 姜离忧失忆秦影看过去,两人都认出了这只异形,当时在沙漠地下军事基地的异形之王,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么剧烈的爆炸都没能把它给炸死,而且粗粗一看,似乎再度进化了。身躯变得比之前还要庞大,獠牙爪子也更加锋利。 在如此天灾面前,人类的内斗微不足道得可笑。 熊兵着急地问道:“长官,现在该怎么办?” 唐嘉妍还是年轻,面对这种阵仗,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紧要关头,秦影接过了指挥权:“熊兵,整合城中所有具备作战能力的人,以人头为单位分为小队戍守城镇。平民中的青壮年也要组织起来,准备可燃物和投掷器,运送到城墙上。” 熊兵道:“可是我们和异能者协会关系不好……” 姜离忧急得,真是服气了:“现在这个关头,还分什么敌我?!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唐嘉妍回过神来,喝道:“听秦影的!” 这场由人类内斗引起的空前惨烈的战役正式打响。 炮火喧天,持续昼夜。到处都是飞溅的断肢和残血,尸体在脚下垒成高山。惨叫声不绝于耳,交织成地狱一般的旋律。 A区辛苦地坚持了整整两天一夜后,异形的数量却丝毫没有减少。有人发现,位于战线后方的巨型异形正在一刻不停地产卵。它产卵的速度比异形死亡的速度还快,所以异形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异形会越打越多,而幸存的人数只会越来越少。 认清这一点后,人类心都凉了。 这从陨石上来的天外来客,是超出了人类想象的恐怖生物。 城中开始有人觉得这就是人类不尊重神灵所引发的天罚,在压抑的气氛中绝望自裁而死。 姜离忧在替换时短暂睡了半个钟头,但睡不好,很快就再度惊醒。他倏然睁眼,不知为何,心底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他本应该立即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但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四周异形的鸣叫不知何时停了,人类的惨叫也消失了,整个城池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低语,爬到城墙上方,看见下方无数人头攒动,这才松了口气。远处,异形之王似乎正在与什么人缠斗,干扰之下,它不得不停下了产卵。异形的数量没有再增加,戍城支队得以残喘。 “这里风大,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不知何时,唐嘉妍出现在他身后。 姜离忧闭了闭眼:“秦影在和它战斗,对吗?”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唐嘉妍知道瞒不住他,干脆实话实说,“A区扛不住了,所以秦影才会冒险出城。如果他能赢了,我们就能坚持下来,如果他输了,A区也完蛋了。” 把一城的希望,寄托在一人身上。 “他临行前叮嘱我,一定不能放你去找他。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活下来。” “我知道了。”姜离忧嘶哑地笑了一声,“如果他死了,我就去陪他。” 这是一场无数人为之揪心的战役,在末日之中,个人英雄主义之后,是人类主义。异形之王巨大的身体倒下的那刻,城中爆发出空前热烈的欢呼。 秦影被送回城中时,鲜血淋漓,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人也陷入了昏迷。但他自身愈合的速度很快,躺了大概半个月后,终于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清醒过来。 姜离忧正枕在他手边熟睡,秦影动了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光滑的侧脸。 “秦影……”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开,煽动几下,待到真的确认是他清醒过来后,猛地扑进他怀里。 “别蹭宝贝,我胡子没刮,会弄疼你的……”秦影嗓音嘶哑。 秦影苏醒的消息一出,几乎大半个A区高层都涌入了这间不算宽敞的病房。A区正处于灾后重建时期,而大战之前的内战,又让他们失去太多异能者,现在A区急需一位首领,秦影是力挽狂澜的拯救了整座城池的人,不少人希望他能坐上这个位置。 唐嘉妍挠了下脑袋,尴尴尬尬地走上来:“那什么,谢谢你啊……” 秦影嫌吵,把人都赶了出去。 “我可没兴趣。”秦影皱眉,“我又不是为他们做的这事。” 吃完饭后,体力回复。秦影换下病号服,和姜离忧一起离开了医院。 两人漫步在灾后重建的城市中,到处可见断壁残垣以及未清扫干净的血迹,行人们灰头土脸靠着墙角行走,对秦影投来感激又敬畏的目光。 最后在一处商场的天台上停了下来,秦影说想看看灾后的世界,这处唯一没被摧毁的高楼是最佳视角。 姜离忧被他牵着手,顺势一歪脑袋,靠在了恋人厚实宽阔的肩膀上。 “好荒凉啊……”姜离忧嘟囔道。 残破的建筑露出断裂的钢筋,灰色的墙面都是烟熏后的黑色痕迹,远处,夕阳正要落幕,将荒凉的战后世界笼罩在日暮的橙色光线中。 秦影亲了亲他的额头,姜离忧握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仰头和他细密拥吻。 曾几何时,秦影的内心和也这座城市一样荒凉。 直到姜离忧出现。 我本该在沉沦的沼泽里丧失人性,冷眼旁观世界陨落。 但我看见了你。 在这末日荒芜贫瘠的土地上,最后一朵玫瑰。 将我从万劫不复中拯救。 第59章 “哥哥?” “哥哥。” 姜离忧从短暂的晕眩中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观景平台上,脚下的瓷砖呈现接近金属的质感,平台悬空在百米高空之上, 但是感受不到明显的风感。 这是一艘面积堪比中型城市的舰船, 正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星海中。 姜离忧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的外貌和姜离忧有几分相似, 但气质和神色都迥乎不同。 他闭了闭眼,低吟着接受混乱的记忆:“鹤见?” 姜鹤见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他的掌心宽厚温暖,能给予人安心的力量:“时间来不及了, 我得抓紧时间把辉夜姬送回首都。” “你什么时候回来?”姜离忧听见略显哀戚, 又带有一丝可怜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 不知道是他在问,还是残留在这个身体里的本能在发问。 “我会尽量缩短时间,争取在敌军跃过第三星环之前返回。” 站在指挥台上, 能看见数量众多的黑色舰船在翻滚的星云浮跃、进攻。太空中的战斗是无声的,不断有舰船被击中后爆发出刺目的火光,足以彰显战争的惨烈。 身为王室双子的弟弟,姜鹤见的个子却比同为alpha的哥哥要高大得多,姜离忧目光平视前方时,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瓣。 姜离忧于是不再多说, 点头:“好, 一路顺风。” 姜鹤见冲上来轻轻抱了他一下, 然后很快放开了。他张开双臂, 慢慢向后倒下, 身躯跌落平台边缘, 时间有几秒钟的凝固, 随后,一阵流动的风吹拂着姜离忧的头发,紧接着一道巨大的紫色影子从下方飞跃而起。 那是一个无比瑰丽,惊艳得让姜离忧呼吸都停止的巨型机甲。 它的外壳是幽紫色,机身反射着一抹冰寒的金属光泽,线条流畅美丽,是毁灭的利器,却也极尽优雅。人类在它面前渺小得犹如尘埃。 辉夜姬低头看了他一眼,那是驾驶舱内的姜鹤见在和他告别。机甲离地,朝着穹顶飞去,穹顶上繁复的蓝色纹路明亮又黯淡,打开舱顶放行。 轰! 一枚流弹窜出了战场,冲向了舰船,舰船智能防御系统在察觉到敌袭的瞬间就展开了防空罩,流弹在防空罩上炸开,使整个庞然的船身产生了轻微的震动。 流火在穹顶上方铺展,过于明亮的焰色令姜离忧双眼刺痛,晕眩的感觉越发强烈,他倒在地上,却感觉意识被云托起,轻飘飘的,沉入了静谧的黑暗。 …… 未来星际时代,人类基本上归属于两个阵营。 首都建立在高热沙漠行星上的【日之帝国】与建都在宁静宜居行星上的【月之帝国】。 日之帝国的国民,一生来就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患上狂躁之症。一旦狂症发作,急火攻心,最终都会血管爆裂而亡。 经过千百年的反复尝试、失败、实践,最后的结果证明,全世界唯一能治愈狂症的药物,是鲜血。 不是普通的鲜血,而是月之国民的鲜血。 血液纯度越高,治愈效果越好。 月之帝国的皇室,是他们的终极狩猎目标。这场战斗的起源已经不可追溯,连绵的战火却以鲜血铸就了亘古的仇恨。 故事中,最终结束这一切的是本作主角,西瑞斯。 在月之帝国,人们根据血统的纯度划分等级与爵位。西瑞斯出身孤儿院,他的血统纯度非常低,是月之帝国的底层,却依靠个人的杰出才能成为了月国最年轻的上将。 尽管因为出身饱受刁难与非议,但他仍旧长成了一个正直而慷慨的人。甚至依靠出色的表现,为自己赢得了辉夜姬的认可。 辉夜姬是月国皇室代代相传的神装战甲,它的原始构造中设计了生物神经,是千年以来唯二的具有自主意志的战甲,唯有另一台神装战甲,日之帝国的日御能与之媲美。 如此神圣的辉夜姬,却认可了一个底层出身、血统低级的平民。 举国哗然。 在唯血统论的月之帝国,西瑞斯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其中最激烈的反对者,正是月之帝国大皇子。 在一场被后世称之为日食的惨烈战役中,大皇子为了将西瑞斯坑杀在战场上,故意给出了错误的情报,导致月之帝国的四百万军队被坑杀。 西瑞斯深陷尸山血海中,愈发强烈的狂躁鼓动在心口,血液在血管中呼啸着奔腾,一种从未有过的疯狂的喋血念头侵占了理智。 再次清醒时,却看见敌国将领毕恭毕敬地跪在脚下。 西瑞斯真正的身份揭露,血统纯度低,因为他并非月国的国民,而是日之帝国流落在外的皇太子。 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以后,西瑞斯的心态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一方面是身世的冲击,一方面是一心效忠的帝国的背叛。仇恨与信念交织在这个年轻人心中,宛如在地狱的烈火中承受煎熬。于是不出所料的,他黑化了。 这种纯粹又阳光的好人,黑化起来也会格外彻底一些。 作为罪魁祸首的大皇子,自然就是首要的复仇对象,而穿成这个倒霉催炮灰的,正是姜离忧。 或许是为了避免姜离忧改变日食之战的走向,1028直接让他睡过了这段剧情。 太空中不存在昼与夜,人们只能靠时钟推算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大概十四天后的凌晨三点半,很突然的,那种萦绕不醒的困意消失了。 这也意味着,这场空前惨烈的日食之战终于结束了。得知所有真相的日之帝国皇太子,轻而易举地回到了月国的主舰船上。 姜离忧戴上面具,离开卧室。路过拐角时,听见几个随从在窃窃私语。 “大皇子殿下是alpha吧,身体是不是太虚弱了?” “跟二皇子殿下相比,好像小了一圈似的。” “好像每个一段时间就会闭门不出一段时间呢。” “喂,也有这样的alpha吧,你们别再继续这种话题了。” “是啊,我上次从大皇子殿下身边经过时,是真的闻到过alpha的信息素的。” 见到姜离忧的身影,众人纷纷做鸟兽状散。姜离忧伸手抓住一个,在那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下问道:“西瑞斯上将的病房在哪儿?” 姜离忧拥有整座舰船上最高的权限,他轻易地用自己的身份卡刷开了西瑞斯病房的门禁。 病房里有种淡淡的消毒水味,各种导管通向中央一具装满透明液体的储仓,再往前走几步,姜离忧见到了这个世界的他。 眉高眼深,鼻梁挺直,暗红色的发丝在沉静又透明的液体中飘散;虽然闭着双眼,但却让人直觉,如果那双眼睛睁开时,一定深邃又专注。 西瑞斯,被辉夜姬所选中的驾驶者,流落在外的皇室,月国史上最年轻的上将。 全世界的光环都为这位世界之子加冕。 在门卡被刷开的第一瞬间,轻微的震动就让西瑞斯清醒了过来。 他在医疗液中睁开眼,看见一道修身玉立的人影正站在医疗仓旁。他穿着黑色风衣,戴着一个黑色的金属头盔,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头盔,而是光学迷彩装置所演化出来的幻象。 大皇子从不以真容示人,传言纷纷,有人说他面如罗刹能止小儿夜啼,也有人说他遭遇事故毁了容,自此恼于见人。 西瑞斯不知道他真容如何,只知道每次见面时,对方视他为眼中钉的傲慢不屑几乎要从眼神中满溢出来。 大皇子原本凑得很近,十根圆圆的指头贴在医疗仓透明的玻璃上,见西瑞斯睁眼,仿佛受到惊吓般,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 这时,身后的门再次打开,一位身穿作战服的将领走了进来,浓眉大眼,魁梧得像只熊。 来者正是西瑞斯的左膀右臂,原著中的重要配角辛克莱。 他是月国高层出身,效忠于自己的祖国,但父亲却因贵族之间的权利斗争而下狱,遂对皇室失去信心,再加上西瑞斯的策反,转而投奔了日之帝国,成为故事后期倾覆月都的一大助力。 “皇子殿下,您来西瑞斯将军的病房有何贵干?”辛克莱沉声问道,语气并不算友好。 姜离忧稍有慌乱,不过有光学迷彩在身,仗着没人能看得见他的表情,很快镇定下来。 “我听说西瑞斯将军重伤,忧心他的伤势,就过来看一看。”姜离忧语气关切,“西瑞斯的伤势严重吗?我希望我们能赶紧回月都,这样,我就可以请王都最好的医生来为他治疗。” 听到他这样说,辛克莱严肃的脸色稍有和缓:“殿下不用担心,西瑞斯上将身上没有致命伤,休整半月就能稳定下来,只是我担心上将的精神……”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这场战役,实在太过惨烈了。” 月之帝国的首都星在三百光年之外,回归需要经历三次大型迁跃。 在原著中,第一次迁跃前夕,月国舰队受到了追兵的包围,尚未痊愈的西瑞斯被辛克莱送入了一艘独立舰船,单独离开了大部队,在经历乱流后降落在一个无名星球,另有一番奇遇。 从无名星归来后,他对月国反击的第一战,就是在决斗场上虐杀了大皇子,举国震撼。 原本的大皇子除了嫉妒心过重外没有其他缺点,不仅不草包,还是个十项全能的奋斗型角色。原本不至于输得如此彻底,可惜他的对手是西瑞斯。 整个舰队都在为准备迁跃忙碌着。 姜离忧之前托病得来了半月空闲,醒来之后报应就来了。那些堆积的事物一股脑被推到了他办公桌前,每天忙碌得没有半点空闲,也挤不出时间再去观察西瑞斯的情况。 敌军穷追不舍,已经跃过了第三星环,本应返回战场的姜鹤见被扣留在宫廷中。显然,皇帝认为这支败军已经失去了被救援的资格。 第60章 在一通来自皇宫的视频通讯中, 姜离忧见到了这个古板严苛的皇帝。星际时代,人们的寿命长度普遍得到延长,他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 但是眼神却彰显了他不再年轻的事实。 “离忧, 我对你很失望。”皇帝双手交握,放在桌前, 阴鸷锐利的目光穿过时空,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四百万人命,这是月国两百年来未有过的惨败,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你所作出的成绩。” 听他语气, 姜离忧觉得自己去死一死都不为过。姜离忧没穿越到一个新世界, 性格会受到身体主人的一部分影响。他现在就浑身绷紧,心里涌现出一股极为难受的愤懑情绪,像火山急寻一个爆发口, 不得不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住自己,才忍住没有情绪失控。 看样子,原身极为尊重自己的父亲,非常想得到他的认可,恐怕那种血统之上的思想和好胜要强的性格也是受到这个父亲影响。 姜离忧咸鱼的性格和原主可谓是两个极端,为了不暴露自己, 皇帝指责什么他都嗯嗯应着, 一幅我自己也很懊悔的乖顺的模样。 皇帝下了要他尽快回到王都的死命令后, 重重地哼了一声, 切断了视频通讯。 姜离忧在椅子上漫无目的地坐了一会儿, 凝视自己掌心出血的掐痕, 忽然有一点奇怪。 如果导致四百万士兵被俘虏和阵亡的命令果真是原本的大皇子传递给西瑞斯的话, 那他就应该预料到军队被全数歼灭的下场,可为何残留在心中的情绪,还会这么震惊和难受呢? 这趟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姜离忧揉了揉眉心。这个时间正到饭点,繁忙如他终于可以歇一口气。回到卧室时,侍从已经端着餐盘在屋外等候。 原本的大皇子对外宣称有着极为严重的洁癖,从不允许别人进入他的房间。姜离忧穿越过来后,自然也延续了他的习惯。 他站在门口刷开了门禁,盯着侍从小心翼翼地将餐盘放在靠近门边的餐桌上,然后驱走了侍从,进屋并反锁上了门。 放在桌上的午饭他没有急着吃,而是先将书桌上的笔筒顺时针移动了三圈半。伴随一阵不明显的震颤,床边的书柜悄无声息向两边滑开,露出书柜后方一个隐蔽的隐藏空间。 里面藏了一只盒子和一个本子。藏得这么隐蔽,应该是很不想别人发现的秘密吧。可惜现在还是被姜离忧知道了。 姜离忧伸手拿出两样东西,先把笔记本放在一边,抱住盒子打开,里面只剩下一支抑制剂。 世人猜测得不错,大皇子确实不是alpha,和胞弟不同,他在成年时分化成了一个omega。 拿起那支抑制剂,姜离忧犹豫了一下。抑制剂只剩下一支,剩下的只有等回到王都才能得到补充,而回归王都的日子充满了变数,他真的要现在就使用抑制剂吗? 这个世界和之前的世界不同,人们一共分为六个性别。姜离忧为了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体,在个人端脑上查询过相关资料,omega会有定期的发情期。如果不想沦为被情/欲支配的野兽,有两个办法,一是找alpha对自己进行标记,二就是定期注射抑制针剂,当然抑制剂也有口服的胶囊,但效果没有针剂强力。 姜离忧静心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身体很平静,没有出现百科上那种浑身燥热饥渴的状况。姜离忧迟疑片刻,把抑制针剂放了回去。 不久后,当姜离忧切身体会过一次omega的发情期有多猛烈后,就为自己此刻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进行了深度的忏悔。 把装了抑制针剂的盒子放回书柜后方的隐蔽空间,姜离忧关上书柜,拿起日记本,走到书桌旁翻阅起来。 在电子信息时代,却坚持用手写这种古老的方式来记录心情。原主的字迹端正又凌厉,像远古时代的武士,一笔一划都饱含一诺千金的真诚。 除了好胜心过强之外,是个没什么缺点的人。 看了原主的日记,姜离忧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会隐瞒自己的性别了。其实是个很常见的家族悲剧。 双生子常常被拿来作比较,虽然原主本身就是个极为优秀和努力的人,但是身为弟弟的姜鹤见却被誉为皇室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原主穷尽全力也无法追赶,更别说超越了,因此,自然流言蜚语顿起。 从小就生活在流言中,久而久之,原主心理不仅压抑,而且还有些病态了。性别分化后,他认为是自己与生俱来的omega基因导致自己总是输给弟弟,他痛恨自己的性别,甚至想过割除腺体,只是还没有找到足够信赖也能为他保密的医生才作罢。 至于无论何时都用光学迷彩遮挡着真容,也只是纯粹不喜欢自己过分漂亮的脸蛋而已。 只要这张脸暴露在俗世面前,下流的讨论和龌龊的意淫都是可以想见的,更别说他本就因为优秀的弟弟在宫廷中饱受非议。 从日记中还可以看出来,原主是个神装机甲的狂热爱好者。 从七岁那年在皇宫的机甲宫殿里看见辉夜姬起,他就深深为这优雅如月光般的机甲着迷,成为被辉夜姬认可的驾驶员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为此,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挨过了各种极端又艰苦的训练。 辉夜姬的驾驶资格测试原本只在皇室内进行测试,但因为多年未曾出过合格的驾驶员,民间有声音质疑皇室对辉夜姬的保存资格。从这一届开始,资格测试范畴扩大到了整个王都。 结果下来,辉夜姬所认可的驾驶员只有一位,那就是西瑞斯。 当皇室迫于民意,忍着愤懑,将驾驶钥匙交托到西瑞斯手上时,这位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却皱着眉拒绝了。 “我对神装机甲没有兴趣。”他原话是这么说的,“我现在的机甲就很合适,不想再浪费时间去适应一台新的。” 自己视之为举世无双的珍宝,在他人处,却只是毫无作用的累赘。那种落差感足以把任何人都逼疯。 自己的亲生弟弟也就算了,再讨厌也不能痛下杀手。他搞不了弟弟,还搞不了你个从底层爬上来的杂种小子吗。 这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西瑞斯拒绝之后还补充了一句:“我看大皇子殿下很喜欢辉夜姬,这把驾驶室的钥匙请留给他吧。” 羞辱程度一百分。 是的,就算没有被认可,辉夜姬毕竟只是一台机甲,它是可以强行被驾驶的。但是西瑞斯不知道的是,契合度不高,强行驾驶神装机甲反倒是一种糟蹋。 黑化前的西瑞斯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他说这话没丝毫内涵,其真实用意和字面意思差不多。他就觉得自己不想用,那给别人用也是一样的。 但这话和原主那种偏执的人去说,是说不通的。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看完日记,姜离忧叹了口气。原主那种好胜心他搞不懂,但要说一点也不能感同身受吧,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他把日记放回原处,拨拉餐盘里冷掉的饭菜。离第一次迁跃还剩下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吃完午饭他还要去技术部走个形式。 中午的午饭是番茄牛肉盖浇饭,姜离忧刚往嘴里喂进第一口饭,整个舰船的船身忽然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有人在走廊奔跑着大叫:“敌袭!敌袭!!” 对哦,原著中好像在迁跃前有一次敌袭,正是这次敌袭导致了西瑞斯脱离主舰船,被乱流带到了无名星球。 姜离忧暂时没有和西瑞斯接触的打算,他要先回王都做好部署,免得真的像原著一样在演武场上被西瑞斯干掉。 敲定之下,姜离忧早有打算,让这段剧情按照原著中发展。因此,他按照原著中的剧情,茫然中带着严肃走了出去。 不过姜离忧忘记一件事,他现在不用把表情也模仿得那么活灵活现,毕竟他身上有光学迷彩装置,没人能看见他的真面目。 “怎么回事?”姜离忧来到了舰船主控室,一群人显然没有料到日之帝国在大获全胜的情况下还要穷追不舍,手忙脚乱地应对着忽然投射来的炮火。 见大皇子殿下一来,众人有了主心骨,忙把情况七嘴八舌地一说,闹哄哄的,要不是姜离忧熟知原著剧情,可能还得废上一段时间才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怎的,腰有点酸痛,他拉开驾驶台正中央的椅子坐了下来:“防御台展开防空罩,检测台汇报敌方舰队数量,炮火密度,辛克莱,你坐镇北台调试弹药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反击。” 皇子殿下声音沉静,临危不乱,虽然光学迷彩中他戴着一顶黑漆漆的头盔看不清脸,但听见他的声音,大家都仿若找到主心骨一般镇定下来。 在西瑞斯昏迷的状况下,全舰船最高的指挥权就在姜离忧手上,辛克莱是个征战沙场的老将,并不会因为两人之间的旧恩怨意气用事,他接收了姜离忧的命令,只简单应了声是便照做。 第61章 主舰船体积太大, 这就注定了它的速度无法太快,又在跃迁前夕进行了减速, 现在处于一个半停滞的状态。 敌方战舰一共十六艘中型,三十二艘小型,刚好是最方便伏击的配置。 一共四十八艘战舰全都是战斗型,最大程度舍弃了加速装置和防御设施,以便能装载更多的弹药。 姜离忧在领军作战方面经验为0,但幸好, 穿越过来时1028帮忙把他和原主的知识性记忆进行了融合。只是面前这种情况,就算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处理起来也极为棘手。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停下跃迁,调动舰队的所有资源全力迎敌, 能不能打赢另说, 至少不会这么被动。 二是不管不顾,开启防空罩硬抗。跃迁时会短暂开启一个小型虫洞, 当跃迁进度超过百分之九十时, 周围会产生危险的紊乱磁场, 会逼迫敌军撤离。 姜离忧瞥了一眼显示屏。 跃迁进度:30%。 “全军继续跃迁。” 辛克莱声音担忧:“但是他们的火力太猛了,我怕我们的防空罩撑不住跃迁开启就破了。” 防空罩一破,对方的炮火将直接作用于舰船本身, 造成的损失是不可逆转的。 “我知道。” 姜离忧抬眸, 虽然看不见他的真实面容,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他光学迷彩下锐利的目光:“不想当亡国奴的, 跟我上战场, 机甲迎敌!” 姜离忧有自己的专属机甲, 虽然没有辉夜姬那么神话, 但依旧是耗费皇室心血, 性能极为优秀的机甲。但这次不知为何没有带来。 姜离忧只能随便挑了一辆机甲,该机甲的主人战亡,只留下机身和一件带血的作战服。 作战服的主人叫“月悠”。 姜离忧换上他的作战服,按照记忆适应了一下驾驶手感,便带头从舰船通道离开。 一离开防空罩,一朵火花就砰然在他眼前炸开,震得整个机身都晃了一下。 火力凶猛,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姜离忧开始后悔一开始的豪言壮语了,但狠话已经放下,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幸好,残留在这个身体里的作战本能很优秀,足够应付眼下的场面。 在劈开四艘战舰后,剩下的战舰似乎打定主意要先消灭他这根棘手的钉子,渐渐朝他围拢过来。 “跃迁进度55%了,殿下,坚持住!” 耳麦里传来来自指挥台的鼓舞声,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姜离忧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真想把他们也扔出来试一试被这么多台战舰对着轰是什么感受。 幸好月国的军人也并不是会坐任别人欺负皇子殿下的窝囊废,援军很快赶到,姜离忧得以从战火包围中脱身。 刚松了一口气,耳麦里传来了辛克莱的声音。 “大皇子殿下,跃迁出了一点问题,我们开启了强制加速模式,可能会导致提前出现时空乱流,希望您能注意自己安全。” 到目前为止,剧情和原著偏离不大。姜离忧刚要应好,忽然之间,一股迅猛的热潮袭遍全身。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身体像被泡进了热水里,瞬间失了所有力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渴求从身体深处升起。短短几瞬之间,姜离忧已经满头是汗。 辛克莱迟迟收不到他的回应,疑惑问道:“殿下?”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声音中的战栗:“好,我知道了。” 难怪月国法律禁止omega上战场,在紧要关头来这么一出真不是盖的。姜离忧指尖都乏力,哆嗦着扯下耳麦,汗涔涔地蜷起双腿,在驾驶座上抱住自己。 好难受,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那台凶猛的机甲忽然停在了空中,像一个靶子等着人来瞄准,敌方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机甲遭受了密集的针对轰炸,姜离忧闭了闭眼,用最后一丝力气启动了自动驾驶模式,随后脱力地倒在了座位上。 爱谁谁吧,实在干不动了。 耳麦里传来辛克莱的声音,但姜离忧已经无暇分心去注意。 “殿下,跃迁进度已经超过百分之八十,舰船体积太庞大,我们打算将部分重伤人员通过小型舰船率先送出去……殿下?殿下?” 时空乱流比姜离忧想象的来得还快,似乎只一瞬间,不管是敌军的舰船还是己方的机甲,都在眼前消失了。 姜离忧花了两三秒钟意识到,消失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他被一股无形的激流冲进了黑暗深处,机甲像抽了一鞭子的陀螺不断旋转,姜离忧差点没被转吐。 待发情热稍缓些许,他立马操纵机甲,扒住了身边的什么东西。 终于不用继续旋下去了,姜离忧定睛一看,原来自己扒住的是一艘小型舰船。 吉人自有天相! 他喜滋滋地把驾驶室出口与舰船的舱门对接,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驾驶室,从机甲进入了舰船。 嗯,虽然摔进去的姿态稍显狼狈,但是好歹成功着陆了。 姜离忧躺了一会儿后,迅速地爬起来,想要操纵舰船跟上大部队。但起身的瞬间,脖颈忽然一凉,仿佛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贴近了他颈侧。 “你是谁?”幽寒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姜离忧错愕抬头。 一头暗红色的头发映入眼帘,俊美的男人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他手上拿着一把剑,正威胁地抵在姜离忧的颈边。 竟然好死不死,扒住了西瑞斯的舰船!这么小的概率都被他碰上了,姜离忧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不过西瑞斯在原著中,现在应该还在昏迷中,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好你个西瑞斯。姜离忧恼怒地想到,明明人都醒了却一声不吭,放他一个人在那里挨打。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西瑞斯应该认得他身上的光学迷彩啊,为什么还会问他是谁? 反光的剑身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清楚地照出了他的容颜。 雪白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眼尾和双颊都通红,一副一看就少儿不宜的样子。 原来在刚才的战斗中,他身上的光学迷彩装置被破坏,现在已经不起作用了。 姜离忧故意压了压嗓子:“对不起,我被卷入了乱流,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幸好,大皇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就算西瑞斯觉得他声音耳熟,应该也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西瑞斯忽然掩住口鼻,往后退了半步,眸光剧颤:“你是omega?!” 发情期的omega会散发出远比寻常浓烈的信息素,西瑞斯初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空气中那股若隐若现的甜香越发明显。 按照军中纪律,omega是绝对不允许参军的,更别说上战场了。 这是一条铁律,一经发现就是死罪! 不怪西瑞斯没有当即察觉,搁谁身上也不会第一时间往那方面思考。 突然闯入他的舰船的士兵怯怯抬头看了他一眼,雪白的牙齿咬住饱满嫣红的下唇,像是在用目光求情。 他长得非常漂亮,西瑞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omega,就算在美人云集的王都,也算得上是极品。 可惜运气不太好。 不仅在战场上迎来了发情期,还误打误撞闯进了一个alpha军官的舰船。 如果是别的alpha,可能会因为他绝美的容颜而心生邪念,从而产生包庇他的想法。 可惜在他面前的西瑞斯,在军方上层是出了名不近人情的冷血长官。 好在因为omega的身份,西瑞斯暂时对他放下了戒心,收起手中的剑,目光落在姜离忧胸前的铭牌上。 “第三军第十四支队,月悠下士。”西瑞斯顿了顿,问道:“你有抑制剂吗?” 发情期的omega非常麻烦,如果他回答没有,西瑞斯会考虑将他请回机甲。 至于没有防空罩的机甲会不会卷入跃迁乱流,尸骨无存,那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了。 1028在姜离忧脑子里尖叫:“回答他,说有!” 姜离忧咬住下唇,刚要回答,舰船猛然一阵剧烈摇晃,耳麦里传来刺耳又尖锐的杂音,几乎要撕破耳膜。 西瑞斯啧了一声,皱着眉扯下耳麦,转身进入驾驶舱内。 这里和原著中的情节相符,西瑞斯的舰船在跃迁过程中未能和主舰队对接,迷失在了□□的虫洞空间中,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看见西瑞斯离开的背影,姜离忧松了口气,现在西瑞斯应该没空来审问他了。 在跃迁时和大部队失联,意味着舰船没有足够强大的磁场能逃离虫洞的捕捉,也意味着生还概率非常低。 但姜离忧知道主角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事,他心大地爬进了——是的,现在他的体力只够爬行了——某间空房间,然后反锁上了门。 反锁的门是一道保障,姜离忧不是对西瑞斯的自控力没有自信,他是对自己的自控力没有自信。 他没有抑制剂,必须在被西瑞斯赶出舰船之前生生熬过这一回的发情期。 第62章 姜离忧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大海的深处浮沉。 海底很暗,但是不影响他的视野, 成群结队的磷虾从身边游过,姜离忧伸手的刹那,看见了自己张开的指缝里面透明的蹼。 腕骨处分布着几枚鱼鳞。 他抓了一只磷虾喂进嘴里,咀嚼几下后,吐出一只被啃烂的虾头。 远处的鱼群被虎鲸追赶,他甩了甩尾巴, 好奇地蹿进了鱼群之中,跟着鱼群涌向海面。 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投射在波光嶙峋的海面,身边的水质正在变得剔透明亮,他超越了鱼群, 像离弦之箭般冲向海面, 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终于, 顶着湿漉漉的长发, 他探出水面深深呼吸。 海面上的空气是如此清凉宜人, 空中海鸥盘旋,天空之上,月轮移动, 正渐渐和太阳重合在一起。 ——是日食。 这个颇具预言性质的梦终于没有做完, 他就因为噗通一声掉下了床而惊醒。原来在高热的折磨中,他之前陷入了半昏迷性质的沉睡。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满床铺湿漉漉的水痕, 要不是房门紧闭, 他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趁着他昏睡时往他身上倒了一桶水, 要不然他怎么能出这么多的水呢?连被褥下面的床垫都被洇湿透了。 身体的温度依旧偏高, 他掌心按在冰凉的瓷砖上,隔了一会儿砖面上竟然出现了雾一样的水汽。 姜离忧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挤满室内的甜腻香味。 舰船的晃动已经停了下来,透过窗户往外看,一片漆黑无垠,看不见星云和一点亮光。如果不是亮起的航行灯表示舰船还在持续前进,姜离忧还以为自己正处于一个静止的空间中。 虽然脱离了乱流,但是依旧航行在未知的虫洞空间里。有可能下一瞬间就能离开,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离开了。 但是姜离忧知道,西瑞斯还要去无名星,跟着他在这里困不了多久,所以对这个问题并不过分担忧。 他踢开被子趴到地上,冰凉的地砖令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忽然见,腕骨剐蹭到地面感受到一阵冰冷的刺痛。 他抬手一看,就像梦境里看见的那样,他的腕骨处竟然长出了几片鱼鳞一样的东西。 姜离忧心下一惊,倏然坐起,他眨了眨眼,盯着那东西,过了几秒钟却依旧存在,这并不是他的幻觉。 鳞片是银白的,生长在瓷白的肌肤显得格外和谐,姜离忧伸出手指摸了摸,触感温凉,还有点滑腻。与此同时,被触碰的鳞片也感受到了指腹的高温,十分神奇。 姜离忧忍痛拔下一片,被拔掉的鳞片根部瞬间涌出鲜血,痛感无比真实。他嘶了一声,随手捂住流血的伤口,把鳞片举在灯下仔细观看。 像银子一样洁净澄亮,倒是非常漂亮,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海洋味道。 毫无疑问,这是一片鱼鳞。 那么问题就来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会长出鱼鳞呢? 1028说:“你是omega啊。” “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omega身上都会长出鱼鳞?” 1028又道:“你是皇室的omega。” 姜离忧一头雾水:“这和皇室又有什么关系?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所有omega都会长出鱼鳞吗?除了长鱼鳞,还有什么后遗症,我不会变成鱼吧?” 系统说完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后,又开始装死,任姜离忧怎么呼唤也不回应。 砰! 反锁的房门忽然被狠狠敲了一下,西瑞斯低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出来。” 一种来自本能的危机感令姜离忧哆嗦了一下,决定装死不应。 屋外的声音沉默片刻,一声半嘲半侃的嗤笑:“月悠下士,你知不知道房间里面——是有监控的?” 姜离忧的心重重跳动了一下,下意识抬眸,角落处果然有一只正在运作的摄像探头,他之前烧昏了头,居然没有注意到。 也就是说,从他醒过来到现在,一切行为都被西瑞斯看在眼里。 迟迟等不来他回应,房门被重重一击,门把不堪重负地颤动了一下,摇摇欲坠。 西瑞斯的声音悠悠响起:“你觉得这门能承受住我几拳呢?” “等一下……”姜离忧觉得,既然躲是躲不住了,与其等他破门而入,不如自己主动投降,“我知道了,我会出来的。” 他扶着桌沿站起,然而,就在站起的那一瞬间,双腿忽然传来难以忍受的痒意。那种痒意好像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一般,足以把人逼疯。 他跌坐在地,力气尽失,撩起裤腿下意识抠挠,痒意越来越烈,他力度也越来越重,指甲装满了血迹而不觉,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双手不仅满是血迹,还有浸在血迹里的银白鳞片。 他之所以感到痒,是这些鳞片正从双腿上不断生长出来,粗鳞挤掉细鳞,而更光亮更饱满的鳞片又挤掉粗鳞,那些鳞片不断从他肌肤底下冒出又掉落,这就是双腿痛痒难忍的真正原因。 砰! 房门被暴力破开,西瑞斯踱步进来,为了防备被omega信息素勾引,甚至严阵以待地戴上了防毒面具。 等看清室内光景,他的脚步少见地顿了一顿,显然也被这处处是血,宛如凶案现场的场面震撼到了。 明明看不见监控只是一小会儿,omega为什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惨烈的德行,西瑞斯估计也很困惑。 姜离忧已经无暇关注他了,痒过之后就是极致的疼痛,几乎要把人劈成两半。 真的要疯了。 这样下去,他说不定会忍不住自裁的。 这到底是什么?原著中也没有这一出啊?是因为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姜离忧”身上才会发生这些改变吗? 不,不是这样。1028说过,生长出鱼鳞的条件有两个,一是omega,二是皇室血统。而在他来这个世界之前,原主皇室血统omega的身份就是确定的。 迷迷糊糊中,他的手腕被人抓住,西瑞斯拽着他向屋外走去。 姜离忧根本走不动,但被他拽着,也踉踉跄跄地前进了。 “干什么?要杀了我吗?”他神志不清,心里想的什么,竟然就直接问了出来。 西瑞斯蓦然停下脚步转身,姜离忧猝不及防,没来得及稳住,一头栽进他怀里。 西瑞斯拎着他细白手腕,把他从怀里拎出来。 “你确实犯了重罪。”西瑞斯道,“但审判你是军事法庭的责任,不是我的责任。” “不过好奇怪啊,你为什么笃定我一定会杀你?从一见面开始,你就对我充满了敌意。” 废话。 姜离忧痛得说不出话,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反驳他。 到底是谁第一次见面就把剑抵在别人脖子上啊? “你们月国的下士,应该很敬仰我才对。” 不仅毫无自知之明,还很擅长自吹自擂。 但事实上,作为贫民窟里走出来的上将,西瑞斯的存在强烈冲击了月国横行的血统论,寓意着出人头地的曙光与希望。 而等级不高的士兵大都是平民阶层出身,十个里挑出九个都是西瑞斯的粉丝,他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姜离忧注意到他的用词,不是我国,而是你们月国,有些立场从谈话就暴露得很明显。 一路上都是从姜离忧腿上滴落的血迹,光洁的地板上蔓延出了一道血路。 这辆逃生舰船虽然只是小型,但体积也有一栋别墅那样宽敞,分为上下两层,第一层是驾驶室和卧室、仓库,第二层则是医疗室、餐厅,还有一个恒温泳池。 终于来到目的地,姜离忧被他甩到了一只金属质的躺椅上。他睁开眼,看见的是医疗室天花板上圆形的无影灯。 原来西瑞斯是想为他疗伤,但这人真的有那么好心吗? 姜离忧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现在的西瑞斯已经不是以前的老好人西瑞斯,他是黑化后的钮钴禄·西瑞斯,救他的原因只有一个—— 如果姜离忧死掉,那西瑞斯只有在舰船上独居了。 这种独居和现代意义上的独居不同,是见不到任何同类,也无法和任何人交流,彻底与世隔绝的独居。 人是群居动物,航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里,那种经年累月的孤寂感极容易把人逼得发疯,就算不发疯也会在多年的独居生活中丧失人性。为了不沦落到这种地步,至少应该拥有一个同伴。 简言之,西瑞斯留下他,正是为了保存自我的人性。 西瑞斯在医疗室中一阵翻找,医疗盘和纱布被他摆放到手术台上。 姜离忧的情况看起来十分严重,根本不是简单的包扎能够治疗的。 omega蜷缩着在躺椅上打滚,裹着被鲜血染红的被单掉在了地上,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西瑞斯叫他没叫醒,只得双手穿过他的腰间和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放回了躺椅上。 手心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他收手一看。 “鳞片?” 西瑞斯蹙眉把银白色的鳞片从手心清理干净:“你杀鱼了吗?怎么会有鳞片?” 姜离忧翻了个白眼回应他。 你倒是有本事从虫洞里找条鱼出来试试? 翻完医疗室的抽屉后,西瑞斯发现了一件棘手的事实:医疗室里没有止痛剂。 医疗室的止痛剂已经被用完了,如果还有剩下的,那应该在一楼的仓库里。 姜离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旁alpha的气息消失了。消失了也好,以免他除了忍耐剧痛,还得辛苦压制情/欲。 第63章 一个短暂的空白, 意识消散,他好像是睡了过去,也有可能是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桌上的时钟往后跳了十分钟。 腿部的疼痛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滚烫和燥热, 因为身体的高温, 血液干涸的速度快得异常,他稍稍一动,凝固着鳞片的血痂从腿上掉了下来。 喉咙好渴,仿佛咽喉里有炭火在烧, 他跌跌撞撞扑到桌边, 将一杯白开水一饮而尽,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反倒加重了干渴。 姜离忧恍惚中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只鱼, 挣扎在快要蒸发的浅水池里,如果再接触不到水, 他就要渴死了。 水,水……哪里有水? 他扶着墙壁, 跌跌撞撞一路摸索,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玻璃房门,医疗室和露天泳池是相通的,门后就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池水。 姜离忧打开门,一边走向泳池, 一边脱掉自己的衣服,他的指甲变得尖尖的, 指缝间长出了透明的蹼, 衣服的束带纠缠在一起, 但被指甲轻易划断。 终于,他来到了池边。双手掬了一捧清透的池水,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太舒服了,仿佛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灵魂深处仿佛被轻柔地抚摸了一遍,舒服到颤抖。 意识渐渐飘远,他放任自己跌进了泳池中。 包围上来的池水缓解了全身的燥热和疼痛,惊人的变化正在姜离忧身上发生,仿佛是一场蜕变,又像是一场新生。 如果姜离忧置身的不是泳池,而是水族馆一样的玻璃鱼缸里面,站在鱼缸外面的人就会看见这样一幕:一条修长的银白鱼尾取代了青年双腿的位置,银白的鳞片顺着腰臀蔓延到平坦的小腹,而飘散在水中的黑色发丝以惊人的速度生长,从发根处开始变得银白。 他又做了那个在大海里的梦,梦境中一片空灵圣洁的白光,白光里无数条人鱼的身影在眼前浮现。这些人鱼有男有女,即便身形模糊,但依旧能下意识感觉到那份惊人的美丽。他们手拉着手,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那是一种已经失落的远古语言,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能听得懂这些话的意思。 “——小东西,欢迎来到人鱼之境。” 姜离忧唰地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在水中,他下意识扑腾起来,但很快发现,即便咽了好几口水,他也没有呛水,他好像可以在水里自由呼吸。 在水中睁眼,双眼也没有任何不适,视线非常清晰,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鱼尾横亘在眼前。刚才他挣扎时,鱼尾也像被按在砧板上一样奋力地甩来甩去。 尾巴通体银白,大概一米五左右的长度,比他人身时的双腿要长得多。在泳池中竖直立着的话,尾鳍会触及池底,姜离忧不得不把尾巴蜷起来一点。 姜离忧伸出手,看见指缝之间透明的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眼前发昏,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不是梦境——他真的变成人鱼了! 晕死,这要怎么和姜鹤见说啊? “对不起哦,哥哥其实是一条鱼呢。” 哗哗,像是门被推开发出的噪音,然后是一阵军靴接触地面的脚步声。 别说姜鹤见了,眼前的危机就有一个。 听见这个声音,姜离忧下意识往水里一躲。泳池边有一只椅子,姜离忧甩甩尾巴,悄无声息地游到了椅子投射到水面的阴影下。 透过缝隙,他看见西瑞斯将自己脱在池边的衣服捡了起来,冷淡的面孔少见地浮现出了一丝困惑。 衣服扔在门边,一般人都会推测对方是通过泳池的房间离开了吧。但西瑞斯却迟迟站在原地不动,姜离忧紧张得直甩尾巴,都忘记可以在水下呼吸,几乎快把自己憋死。 终于,西瑞斯动了,离开了泳池边朝着门外走去。 待到他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姜离忧这才松了口气,从水下浮了上来。他双手撑着地面,拖着沉重的尾巴坐到了池子边。 好了,现在麻烦到头了。他必须想一个办法,在被西瑞斯撞破之前把尾巴变回去。这个世界有帝国,有皇室,有机甲,有第二性别。但是人鱼呢?从未在原著中出现过的人鱼,在这个世界扮演什么角色? 姜离忧盯着尾巴,试图用意念把它变回腿,但是失败了。显然,两者之间的转换并不是他本人能自控的。 该不会就要一直拖着这条尾巴完成这次攻略吧?那他的活动范围就极为有限,这可不行。 姜离忧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果汁。第一次没够到,第二次有人帮他拿了过来。 “谢谢啊。”姜离忧下意识说道。 ——等一等。 身后传来西瑞斯客客气气的回应:“不用谢。” 池边的人鱼瞬间睁大了眼眸,蓦然回头,一头湿漉漉的银发紧贴肌肤,琥珀色的眼瞳,眼尾处点缀着银白色的鳞片,唇色鲜艳得像春天树梢上的桃花。 四目相对,姜离忧硬着头皮打招呼:“西瑞斯上将。” 西瑞斯没应,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以至于被抱回医疗室的路上,姜离忧都一直很老实。 西瑞斯把他放在躺椅后,走到桌边捣鼓着什么。姜离忧心下发憷,觉得他该不会是想把自己解剖了?后来又想了一想,西瑞斯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应该不至于这么变态。 就在姜离忧胡思乱想时,西瑞斯开口问道:“你身上还疼还发热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看了看塑料袋里的止痛剂,把它放回了抽屉。 “我没在仓库里找到抑制剂,不过,你的发情期好像已经过去了。”西瑞斯刚才忘记戴防毒面具,但是空气中已经没有了多少信息素的味道。 姜离忧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军用舰船里找到omega抑制剂才不正常。 “对了,你们omega发情周期是多久一次?”西瑞斯又问道。 “一个月一次吧……”姜离忧眨了眨眼,“怎么了?” 西瑞斯态度公正,堪称铁面无私:“ao授受不亲,我尽量在这个时间段避开你,以免你强行要与我发生关系。” 姜离忧一脸假笑:“呵呵,好有意思的笑话呢。” 得知姜离忧无法控制鱼尾和双腿的转换时,西瑞斯推了推不知何时戴上的透明防护眼罩:“omega人鱼虽然少见,但历史上也出现过,有可能是你祖上有人鱼的血统。我的个人终端里有以前下载的数据库,可以帮你查查。” 他手上多出一条浴巾,忽地盖在了姜离忧尾巴上,双手则是隔着浴巾按在了鱼尾上。他的手掌宽厚有力,虎口和指腹处生着一层厚茧,掌心温度很高,隔着一层浴巾烫着他。 姜离忧不自在地动了动尾巴:“干嘛?” “抱歉,第一次看见人鱼,有点好奇。”说着抱歉,但西瑞斯脸上并没有抱歉的神色,他正直又坦诚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可以摸一下吗?” 话音刚落,指腹就落在了银白的鳞片上。 姜离忧还没有同意,他就已经上手了。所以询问只是个形式,不管同不同意,都是要摸的。 鳞片冰冰凉凉,带着湿漉漉的水渍,触感像玉。西瑞斯摸得好认真,仿佛手底下的不是人家的尾巴而是什么颇具研究价值的样本。 姜离忧轻轻嘶了一声,西瑞斯看向他,很诧异:“你脸红什么?” 姜离忧:“……还不是因为你摸得那么、那么仔细!”西瑞斯掌心温度偏高,对人鱼冰凉的尾巴来说,存在感无法忽视。 两人谈话间,西瑞斯的手随意落到了尾巴根部,靠近鱼鳍的地方。一股奇怪的激流从尾巴根直蹿天灵盖,姜离忧浑身一麻,差点叫出来,尾巴则下意识一甩。 啪! 空气都寂静了。 西瑞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鱼尾抽一记耳光。 姜离忧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没什么。”西瑞斯淡淡转过头来,似乎察觉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在尾巴根部又按了一下,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这次西瑞斯及时一闪,避开了扇过来的尾巴。 “……”姜离忧瞪着他,不说话了。这次西瑞斯分明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尾巴根部不能摸,偏偏还要去摸,被扇一巴掌也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离岸的一个小时后,鳞片干涸,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刺痛感。姜离忧察觉到人鱼状态下的他并不能离水太久,不得不回到泳池,百无聊赖地吐起了泡泡。 此时的西瑞斯正在餐厅,他在终端搜索“如何喂养人鱼”,但显然资料库也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西瑞斯思索片刻,换了个问题。 “怎么喂鱼?” 他找到姜离忧,问他是否需要进食蚯蚓以补充蛋白质,虽然舰船上没那个条件,但西瑞斯上将手工课成绩非常优秀,可以用舰船上现存的面粉和色素做到外观方面的合一。 姜离忧让他滚。 第64章 “不一定所有omega都是人鱼, 但所有人鱼都是omega。” 餐桌上,西瑞斯说起这话时,姜离忧正往嘴里塞一块切好的牛排。经过多天尝试, 姜离忧已经找到了鱼尾变回人腿的办法, 就是有点控制不好, 而且一接触水就会变回去。 “omega人鱼极为珍贵, 权贵常常为了争夺他们而发起战争。因此,人鱼基本上已经成为祸端的代名词。” 姜离忧忍不住吐槽:“这应该是发起战争的权贵的错吧。” 西瑞斯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不知浏览到什么内容,他微微眯起双眼:“我看见一个有意思的记载……你知道最后出现在历史上的一只人鱼是谁吗?” “她叫薇薇安, 是月国两百年前的皇室长公主, 也是上任皇帝的胞姐, 帝国双子在她面前都要叫一声太奶奶。” 他突然提起帝国双子, 姜离忧吓得呛咳了一下, 差点没被嘴里的牛排噎住。 “你怎么了?”西瑞斯一边困惑地问,一边递了杯果汁过去。 姜离忧心虚地擦了擦嘴:“她、她也和皇室有关系呀……” 西瑞斯翻了翻剩下几页史书,很诧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她?我还以为月国人都不会忘记两百年前那场耻辱,就算平民阶层也应该有所耳闻。” 话音刚落, 他忽地想明白了什么, 略带怜悯的目光落在姜离忧身上:“你小时候肯定人缘很差,连修道院的修女也不愿意给你讲故事吧?” 姜离忧要是反驳他,没法解释自己身为月国人却不知道“那场人尽皆知的耻辱”的原因;若是赞同他, 就相当于承认自己人缘不好, 还不知道要被西瑞斯怎么挖苦。于是他直接沉默了。 “要不是那场事故, 我们和日国的关系应该不会这么僵硬。” 西瑞斯感慨似的道了一句, 接着收拾好自己吃剩的餐盘, 放进自动洗碗机里, 看起来是打算离开了。 “等一下。”姜离忧迷茫了,“你就这么走了?” 这时候正常人不该继续聊下去吗?哪有说到一半就走人的? “薇薇安的事?”西瑞斯站定脚步,状若思考,“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个很狗血俗套的故事而已。” 两百年前,一次罕见的两国联谊的晚宴。 或许是漫长的战争消耗了人们的精力,或许是爆发的资急寻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两国在经过数百回合的谈判交锋后,做出了握手言和的决定。 年轻的日国皇子格兰瑟姆代表父皇,来到了这片从未涉足过的美丽土地上。 和出生在干燥与高温中的日国人不同,月国人的体质更为娇弱,对自然环境的要求极为严格,这也导致他们定居的首星月都是个四季如春,温暖宜居的星球。 格兰瑟姆第一次来到月都,见识到各色青峰重峦叠嶂,千种繁花竞相开放,娴静而明亮的圆月高悬于天,仿佛梦境一般的美景。 但最美的景色却是月国皇室的长公主,薇薇安。 omega人鱼一般拥有着常人难及的绝美面容,格兰瑟姆对她一见钟情。想要深入了解时却发现,公主早已和她的胞弟定下婚约。 姜离忧瞠目结舌,讶然无比:“这不是、这不就是……”乱lun吗? “那有什么,皇室的腌臜事多了去了。”西瑞斯不以为然,在月都皇宫任职的这几年他见识多广,硬生生从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波澜不惊。 当时的皇室为了维持血统的纯正,会选择近亲联姻,尤其是在月国。 月国人是以血统纯正而自豪的民族,血统论贯彻到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不仅是当兵和参//政,就连入学和就职都要看你血统是否够格,像西瑞斯这种以平民身份杀出重围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这传统真是封建……”姜离忧赶紧喝了口水压惊。 西瑞斯轻嗤一声:“封建?如果我跟你说,月国仍旧保持着这个传统呢?如果帝国双子不是恰好都分化成了alpha的话,老皇帝会强迫他们结合的。” 姜离忧又被水呛住了:“咳、咳咳……你说什么?” 西瑞斯神色淡淡:“事实如此,不必如此惊讶。可能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皇室早就习以为常。” 你哪里来的错觉以为皇室都习以为常了啊??? 至少身为双子之一的本人,姜离忧觉得难以接受,从原主的日记也可以看出来,他真的很讨厌弟弟。让这样高傲的人与自己的兄弟结合,结果可能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这也许就是原主隐瞒性别的真正原因。 “算了,不说这个了……”姜离忧挥了挥手,“你继续说格兰瑟姆和薇薇安的事吧。” 如西瑞斯的评价一般,这是个狗血俗套的老故事。回到日国的格兰瑟姆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薇薇安,他的心已经被这位美丽的人鱼夺走,他做出一个大胆又疯狂的举动——潜入王宫,掳走了薇薇安。 等两国使者找到他们时,薇薇安已经被格兰瑟姆强制标记。公主被找的时候,双手双脚都被限制着无法自主活动,美丽的双眼无助地涌出清澈的眼泪,那一幕足够令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动容。 在格兰瑟姆被强制带走,而公主重获自由时,她选择了自尽。人鱼的圣洁令他们对自身心灵与身体的纯净有着极高的要求,当无暇的白玉被玷污,她以死亡与世界和解。人们检查尸身,发现她死的时候已有身孕。 听说她自尽那天,月都下了一场雪。月都四季如春,千百年来未曾有过极端气候,这场雪很罕见,很突兀,纷纷扬扬覆盖了埋葬公主的墓土。 “好一个鲜廉寡耻,见色起意的□□犯。”姜离忧给这起事件盖章定论。 自此两国交恶,战火连绵,实在不能不论这位格兰瑟姆皇子的一份功绩。 “有野史说,格兰瑟姆逃出了关押他的监狱,而公主死后的尸身也被盗取,现在还不知所踪。”西瑞斯讲完故事结尾,屋里的温度也骤然降低,仿佛要飘雪了一般,应景地刮来一阵冷风。 姜离忧问:“要下雪了吗?” 西瑞斯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站起身拿了个扳手:“舰船的空调坏了,我去看看。” 空调的运转机制出了问题,西瑞斯调试之后,温度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升。姜离忧经不住冻,一冷尾巴就变了回去,而游泳池里却已经结了冰。 西瑞斯拆了只木柜扔进餐厅的壁炉里,估计设计这个炉子的人也没想到它真的有被利用起来的一天,不过燃起来的火光确实令室内的空气回暖许多。 姜离忧坐在火炉旁边,百无聊赖地把自己的长发编成了一条麻花辫披在肩头,银色的长发好看是好看,但是无论吃饭还是看书都太碍事了,就算剪掉它们也很快会重新长长,只好编起来。不过他手艺不佳,辫子也松松散散的,整个人看上去像只刚钻出被窝的猫。 西瑞斯估计也无聊得慌,那天居然破天荒来找他玩,找了盘棋来和他下。 姜离忧看了一眼,是黑白格的西洋棋:“我不擅长这种。” 西瑞斯循循善诱:“没事,我让着你。” 他语气温和,棋风肃杀,两三个回合就把姜离忧杀个人仰马翻,搞半天是把菜鸡骗进来杀。 姜离忧赌气:“我不玩了。” 西瑞斯又从游戏室里找了别的棋来和他下,从象棋到跳跳棋,从五子棋到围棋,至于战况……这么说吧,西瑞斯没输过,他没赢过。 在乱流空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流逝得非常缓慢。 世界上只剩下篝火,棋盘,和眼前对弈的人。 姜离忧苦恼地咬着拇指,思索下一子的落脚地点,温暖明亮的火光照亮他宁静的侧脸,目光如水,真有那么点温柔的意味……西瑞斯心下微微一动,他忽然意识到这个omega是真的很漂亮,如果是在酒吧遇见,他会请他喝一杯香槟。 一开始,月悠驾驶着机甲出现在他的舰船,西瑞斯的确感到过棘手。一个在战场上陌生的、发情期的omega,对任何alpha来说都是麻烦。 但后来他俩一起困在了乱流空间,不知道是否能离开,当所有的复仇和雄心都成奢望,西瑞斯后知后觉感到了一阵庆幸……困在一起的人是漂亮的omega人鱼,这也许是最差的状况下最好的运气。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尝试和这个omega发展一下所有的可能,但从日食战场上回来之后,他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即将踏上的是一条生死未卜的不归路,自然不能把无辜者也拖进来。 “该你走了。”omega催促的声音将他从走神中唤回,“发什么呆呢?” 西瑞斯落下一棋,若有所思:“我在想月国的大皇子,你或许听说过他,他叫姜离忧。” 姜离忧愣了,硬着头皮:“啊?” 可西瑞斯又继续问了:“你觉得大皇子这人如何?” 第65章 姜离忧是做梦也没想到, 西瑞斯会问他觉得大皇子这人如何。 他要是硬气点就该一拍桌子跳起来,闭上眼一顿胡吹:“那还用说吗,大皇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a看了想变变o,o看了想生孩子, 简直是月国人民的梦中情a。” 但现实是,他尬笑两声:“我不太了解他诶。” “是吗。”西瑞斯落下一子。 姜离忧掌心开始微微发汗, “不过听说他是纯血论的支持者, 在贵族中威望很高, 在关于帝位的人选上, 他和二皇子的支持者几乎平分。” 西瑞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极轻的讽意。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他?” “如果有机会,我会活剐了他。”西瑞斯十指交叠在桌前,目光中彻骨的冷意不似作伪, 姜离忧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见他似乎有点被吓到的神色,西瑞斯及时收起神色:“吓到你了?我开玩笑的。” ……谁会信啊!! 虽然现在他只是“月悠”,但一想到如果不小心在西瑞斯面前掉了马的精彩场景, 姜离忧情不自禁就有点如坐针毡。后来持续好几天, 他看见西瑞斯都避着走, 搞得西瑞斯一头雾水。 在乱流空间中,准确来说是没有时间这个概念的。姜离忧只能依靠钟表才能知道现在离他们坠入这个空间中过去了多久。流逝的不是时间, 是人。 围棋谈话过去又大半个月的时间,姜离忧发现,最近舰船里发生了一些怪事。 一开始, 只是些细枝末节的变化。比如, 放在洗漱台右手边的牙刷, 出现在了左手边;又或者明明叠好的桌布, 没有去动它却自己乱掉了。 后来,杯子莫名其妙被打碎,衣柜里的衣服被扯出来丢在地上。 终于,姜离忧忍不住找到西瑞斯:“假如,我是说打比方,有没有一种可能,舰船里进小偷了?” 西瑞斯捏着他花苞似的两腮,让他看向窗外,“看见了吗?” “看见森么?”姜离忧被迫嘟着嘴,发音不清。 窗外是亘古不变的黑暗,和一小块机甲残片。是的,机甲。当时对接时它还好好的,但进入乱流空间的一瞬间,就像被唰唰削没的面团一样,只剩下一片看不出原型的残骸。 “这是乱流空间,由狂暴的宇宙粒子和紊乱力场构成,任何物质都会被绞碎,如果真有小偷潜入,除非他是只幽灵,懂吗?” 姜离忧表情纠结:“那,万一小偷就是幽灵呢?” 西瑞斯:“……” 姜离忧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是在一个地方被困太久了,所以才这么疑神疑鬼,他努力忽视那些细枝末节的异样,当他开始这样做的时候,周围果然开始变得正常起来。 直到那天,睡梦中有被什么东西注视的强烈直觉,姜离忧朦朦胧胧睁眼一看,一道黑影正蹲在他床边静静地注视着他。 姜离忧愣了一下,倏然坐起,按下床头灯。 灯光亮起的一瞬,床前却空无一人。 但他百分百确定,那的确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看错眼的阴影,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个东西的眼睛:它有着能吞噬所有情绪的漆黑瞳仁,还有瘆人的眼白。 灯光敞亮,但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姜离忧长腿并拢,慢慢往墙角靠。 房门忽然被大力拍开,西瑞斯出现在门口:“月悠,你没事吧?” 姜离忧摇了摇头:“我没事。” 西瑞斯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那就好,看来它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它?” 西瑞斯谨慎地左右看了两眼,这才走进房间并反手关上了房门。 “是的,它。自从你上次说舰船里进了贼之后,我发现仓库里总是传出奇怪的声音,虽然空无一人,但我发现了一些像是脚印一样的东西。” 他朝着姜离忧走来,目光下垂,落在地面,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面色凝重地蹲了下来。 “当我追寻着这些脚印,想要把这个看不见的人影揪出来时,却发现它的脚印消失在了你的房间门口。” 他的手指在姜离忧的床边一揩,指上多了些像石油一样粘稠的黑色物质。姜离忧低头一看,神色也诧异起来。在他的床前,赫然是一路从房门口延伸至此的黑色脚印。 他想起在黑暗中看见的那双眼睛,不得不说,确实是怪渗人的。 “你不是说,这地方不可能有任何人进得来吗?”姜离忧嘴角抽了抽。 西瑞斯沉吟片刻,得出了更加惊悚的结论,“可能就像你说的,这东西并不是人。” 两人来到图书室,一人查询资料库,一人浏览记载,最后在一本残破的古书上看见了关于这东西的记载。 “无影之人。” “根据之前逃离过乱流空间的人所描述,它更像一个怨念的具象化。” 幽灵是什么?在最新科学前沿,人们已经得出结论,幽灵是人死之后的脑磁场徘徊不散。在外界,磁场运转正常,随着身体的消亡,磁场也会很快消失,故而无法形成幽灵。 但在乱流空间中,磁场紊乱,在人死之后脑磁场能够维持较长的运转周期,幽灵便出现了。 而在乱流空间中形成的幽灵又和传统意义上的鬼魂并不相同,他们没有自主意识。这片漆黑的乱流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他们对活人充满怨恨,凭借着怨恨的本能而行动,唯一的目的就是将对方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尸体。极端危险,且不死不休。 “奇怪,书上记载了它是什么,却没有记载解决它的办法。”姜离忧皱起眉,又翻了翻,关于无影之人的记载却到此就结束了。 西瑞斯沉吟片刻:“或许是发现它们的人,还没来得及找出解决的办法就死了……不管怎么说,记得注意自己安全,我去趟驾驶室。” 他刚打开门,忽地一愣,一道漆黑而高大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面前,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无影之人! 两人照面的第一瞬间,对方的右手瞬间化为巨大的镰刀,疾速向他劈来,把门前的地面劈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西瑞斯及时闪身,同时一记鞭腿狠狠甩向对方胸膛。 下一瞬,鞭腿直接穿过黑色介质,踢了个空。 姜离忧看见被它劈开的裂痕,嘴角微微一抽。它的攻击能伤到他们,人类的攻击却连碰都碰不到它,好不讲道理的幽灵。 不过幽灵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他趁着对方攻击再落下之前,直接从门的缝隙闪了出去,和西瑞斯默契无比地一起向驾驶室拔足狂奔。 无影之人就像太阳底下的冰雕那样融化了,地面上却多出一滩黑色的水渍,水渍蔓延……猛然间像离弦之箭般蹿出,直逼二人脚步。 姜离忧率先进了驾驶室,看见了放置在台上的枪。他一边刹停一边上膛,转身朝身后扣下扳机,门口的无影之人刚恢复身形,就被子弹射穿。但没见血花冒出,也没听到惨叫,被射穿的身形就像被洞穿的雾气,很快又合拢了。 西瑞斯忽然道:“攻击它中间那只眼睛!” 中间那只眼睛?姜离忧定睛一看,一抹红线在无影之人的额头正中央散发出微茫。红线中央,一只狰狞的眼珠正在不断转动。 砰! 仿佛能捕捉到子弹的轨迹,无影之人蓦地一偏头,子弹擦着鲜红之眼掠过,射空。 完蛋。 被威胁到命门的无影瞬间放弃原本的追逐目标,加速他忧袭来,姜离忧下意识闭上了眼。但有人比它的速度更快,西瑞斯拔剑出鞘,雪亮的剑刃掠过黑雾身体,精准地斩开了眉心中央的红眼。 无影之人的身体仿若薄雾慢慢消散,姜离忧忽然一阵眩晕,失去意识。 等他睁开眼,看见的却是房间中的天花板。他嘶了一声,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在昏暗一片的房间中拿起时钟,现在是三点零二分。 总有一种忘记了什么的感觉。 一股诡异的视线从黑暗中出现,姜离忧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双渗人而无光的眼珠。 手臂上的寒毛竖起,危机感袭上心头,姜离忧想也没想,直接朝后方一避。伴随惊人巨响,床板被直接劈开。 下一瞬,西瑞斯打开了门,那道人影消失不见,但劈开的裂痕还在。 “没事吧?”西瑞斯问道。 姜离忧摇了摇头。离开房间,和西瑞斯一起来到图书室,这股既视感越来越强烈,坐在座位上时,他终于忍不住道:“西瑞斯,我刚才做了个梦,和现在好像啊……” 西瑞斯停下了翻书的手:“你也这样觉得吗?” 他看着书中熟悉的文字和注解,缓缓道:“不是梦……在杀死无影之人后,我们的时间又重新回到了三个小时之前。” “但是它第一次没有攻击我,刚才却攻击了。” “是的……死过一次后,它的攻击性在变强。” 姜离忧一愣,有些恼火地蹙起眉:“一旦杀死它,我们的时间就会回溯,那我们只能被它追杀吗?” 西瑞斯看向天花板,沉默片刻,缓缓道:“还有一个办法……” 时间一到,无影之人的黑刃劈开图书室的门,但门内却空荡荡的一片。 第66章 眉心的眼珠在狰狞转动着, 它探寻到某种气息,身形在原地倏忽一闪,消失了。 驾驶室, 仓库,能源室, 对接长廊,一道持剑的人影出现在它面前。西瑞斯对它比了个向下的拇指, 虽然对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也凭借本能地愤怒了。双手化为巨大的镰刀, 脚底在地板上一踩, 如离弦之箭般蹿出。 西瑞斯往旁边一闪,按下了开门按钮,狂暴的飓风从门外刮进来,瞬间将它卷了出去, 而西瑞斯攥住旁边的扶手稳定了身形,即便如此,暴露在外的皮肤仍旧瞬间就出现了道道血痕。 身处驾驶室的姜离忧按下了总控室内的关门键, 急急忙忙往对接长廊里赶。西瑞斯半跪在地上, 伴随咳嗽, 呕出一口血来。 姜离忧抱住他的臂弯,把他搀扶起来, 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没想到,打开一次门会对西瑞斯的身体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西瑞斯垂眸看着手心的血迹,淡淡道:“不是……这是我之前的伤。” 姜离忧愣了一下:“可是你之前的伤, 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西瑞斯作为主将, 从日食战场上生还时已经失去了所以意识, 遍体鳞伤。在相遇之后, 姜离忧没有看见他特别表现出什么,因此也就天真地以为他的伤势已经愈合。 西瑞斯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舰船船身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在来到乱流空间之后,包围四周的黑暗总算有所变化,流光溢彩的光圈从无尽黑暗的深处浮现,每一次波动,就带来强烈的震撼。 姜离忧搀扶着西瑞斯来到驾驶室,用安全带将两人固定好,推进器发动到百分之百,眼中浮现一抹坚定之色。 就看能捉住这次机会出去,还是……死在这里了! 一阵颠簸的乱流,五颜六色的光圈眼花缭乱地闪现,混乱的电磁在空气中交织成一簇簇闪电,水杯和果酱瓶在失重中上升。 “西瑞斯?西瑞斯!” 西瑞斯头垂在胸前,姜离忧一边手忙脚乱地操纵操作台,一边推了推他,才发现他最近一缕血迹,早就昏迷了过去。 眼前忽然白光一闪,刺目无比,姜离忧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在笼罩全身的光线中,他又一次来到了人鱼之境,人鱼们没有唱歌,虚无的目光透过海水落在他身上。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这种感觉像是短短几秒,又像是好几年,等姜离忧再度睁开眼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不断逼近的黄沙。 一道虚无漆黑的裂缝被撕开,舰船闪现在蔚蓝的空中,正不断逼近下方的沙漠。 轰!烟尘滚滚,经历颇多的防空罩终于在剧烈的撞击中碎裂,保护了这艘舰船最后一次。 “咳、咳咳!”姜离忧咳嗽不止,挣扎着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又去解西瑞斯的。他拍了拍西瑞斯的脸蛋,但对方并未清醒。 姜离忧把他背到沙漠里,又从冒着黑烟的仓库里抢救出止痛剂和镇定剂,刚刚离开舰船,舰船上残留的磁场就爆发了,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场反物质湮灭,整个舰船坍缩成一个零维奇点,伴随高温的火光灰飞烟灭,半点残骸都不剩。 姜离忧抬头望天,无语凝噎。 现在他就带着一箱子药剂,几瓶水,和一个昏迷的alpha,迷失在了广袤无边的沙漠里。 这里应该就是原著中,西瑞斯离开乱流空间所降临的无名星了。姜离忧蹙眉细细思索原著的细节……原著里,西瑞斯在舰船坍缩前抢救出了指南针,却发现整个星球的磁场都是紊乱的,但他依据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一直向南而行,终于在走上七天七夜后终于看见了人烟。 嗯,向南走,向南边走…… 他找了几根木棍,做成简易的担架,把西瑞斯放在上面,担架的尾端则绑着药箱和水。试了试绳子的结实程度,他把绳子扛在肩上,开始朝南行走。别说,还怪沉的。 第一天走下来,他的手掌和肩膀都磨破了皮,omega的信息素混杂在血液中唤醒了昏迷的西瑞斯。 夜幕降临,天空之上繁星点缀,指间滑过燥热的流沙。这个地方不是舰船,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从那九死一生的鬼地方出来了。 他的视线落到前方,看见omega在夜色中踽踽独行的背影,他的体力已经见底,每一步都走得踉踉跄跄,但肩膀上的绳子却始终没有放开。 西瑞斯动了动手臂,想要支撑起身体,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姜离忧察觉他醒来,停下脚步,给他递了一瓶水过来:“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挂了,正要把你丢下去喂秃鹫呢。”他的声音嘶哑。 西瑞斯一口气干掉大半瓶水,喉咙处的烧痛才总算缓解,他擦了擦嘴,“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姜离忧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反正不是月都。”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和西瑞斯一起沦落到了荒星。 大皇子丢了,月都那边肯定要大发脾气,派来找他的舰队多半已经在路上,就是这个偏远的无名星球……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姜离忧再度叹了口气。 西瑞斯又问了几个问题,算是摸清了现状。这个星球上有没有智慧生命存在都是一个问题,更别说找到一处既可以提供食物,又可以处理他的伤势的地方。 姜离忧带着他一个伤员,肯定会大大拖慢速度。西瑞斯抿了抿唇说道:“你别带着我走了。” 姜离忧愕然地看向他,漂亮的眼睛充满疑惑,生动地问着为什么。 “你不带我速度更快,我就在这里等你……你找到人烟再回来。” “不行。”姜离忧想也没想就否决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走多久才能走出这里,而且我自己也记不住路,到时候要找回来就难了……你还是一个病号,咱们也没抢救出什么食物。” 西瑞斯皱眉,认真严肃地对他说道:“你别再固执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你自作多情,我带着你,因为你是一个合格的储备粮……如果真的要饿死了,我还可以吃你的肉。”姜离忧不想和他多说,他还要保留体力,只休息片刻便咬着牙继续拖着西瑞斯的伤体前进。 西瑞斯低头看着姜离忧递过来的水瓶,上面血迹斑斑,全是他掌心的伤口染的。 “等一下。” 姜离忧深吸一口气,停下来:“大少爷,你又怎么了?” 西瑞斯盯了他一眼,“你手给我。” 姜离忧迟疑片刻,还是把手递过去,西瑞斯捏住他掌心完好的一小块肌肤,从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布条,认真给他清洗了血迹,涂上止血药粉,包扎好伤口,又把他的手厚厚缠了一圈又一圈。 姜离忧抬起自己被包成粽子的两只手,嘴角抽了抽,“上将,你有事吗?” “对不起。”西瑞斯却忽然向他道歉,“像你这么漂亮的omega,根本不该受这种苦的。” 可是如果没有西瑞斯,姜离忧早就死在无影之人手下了。那是个极为恐怖的对手,如果不是西瑞斯征战多年,拥有对危机的本质洞察和直觉,他们也根本无法离开乱流空间中。是西瑞斯先救了他的命。 西瑞斯忽然低头,在他手背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你的手适合养花,不适合流血。” 西瑞斯是个绅士,在舰船这样一个密闭空间,碰上正在发情期的omega都能遵守君子之礼。他说这话可能也没别的意思,单纯的赞美,况且就算在月都,吻手礼也只是一个常见的礼仪。 但姜离忧脸上却有点烧,蓦地抽回手来,“你、你不用跟我道歉。” 他声音极小,西瑞斯没有听清,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 姜离忧视线挪向一边,“我又不是你的omega,别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西瑞斯哑然。 不过双手被西瑞斯包成粽子之后,拽绳子和拉担架确实都轻松了很多。但一个客观的事实摆在面前,无论是食物和水,两人都陷入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西瑞斯的伤势因为没能得到及时的救助而恶化,他能活动的时候都会尽量站起来跟随姜离忧的脚步,只有旧伤复发,无法动弹时,才会让姜离忧拉着他走。 缺水表现在姜离忧身上,就是他开始褪鳞,西瑞斯有时走在他身后,会默不作声地捡起他掉落的银白鳞片。 他是人鱼,比谁都需要水。尽管西瑞斯把大部分的水让给了他,姜离忧却依旧缺水得厉害,明明热得要命,皮肤却已经干燥得流不出一滴汗水,让人怀疑,能从这失去活力的肌肤中渗透出来的只有血了。 连姜离忧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昏迷的,只知道意识再次回复时,他坐在某人怀中。有人捏开他的两腮,温热又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啪嗒、啪嗒,一滴滴浸入唇中。 第67章 姜离忧睁开眼, 坐起身来,抹了抹嘴角,尽是咸腥。 “西瑞斯你有病吧, 你把你自己的血喂给我?!” 西瑞斯淡淡看了他一眼,在他身边, 已经装了好几个鲜红的瓶子。能当上将军的人确实身体素质要好得多,换做别人流这么多血早就晕过去了, 但西瑞斯却只是面色苍白而已。 “你再这么缺水下去, 会比我还先死。”西瑞斯摊开手掌, 掌心里安静地躺着几枚鳞片。 姜离忧脑子一片空白:“但是, 但是……我们可以一起离开的。” 西瑞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同情他的天真。 “你知道的,这可能性太小了。”他语气温和得有点劝哄,指腹轻柔地揩了揩姜离忧嘴角的血。 锈红擦拭在omega起皮的嘴唇上, 像抹了一层柔软的口脂,仿若艳丽到极致的花,有一种将倾未倾的颓势。 姜离忧把脸埋进臂弯, 声音嘶哑:“但我也不想要你的血……”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难, 原著里说西瑞斯走了七天七夜, 但那是旧伤没有复发的、健康的西瑞斯。姜离忧加上一个重伤的他,两个人的速度太慢了。现在他们迷失在这片沙漠的时间, 早已超过了七天,是真正的灯尽油枯。 西瑞斯说:“你一个人走出去,总比我们两个人都葬身在沙漠里好。”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是说要拿我当储备粮吗?舍不得了, 心软了?还是说爱上我了?” 姜离忧没有力气跟他生气了, 叹了口气, 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他身边,轻轻地靠坐下来。 “我走不动了。就这么着吧,听天由命。” “……你走得动。” “走不动了。” “不是。”西瑞斯有点难以接受,“那我的血不是白放了?英雄也是白逞了?” 姜离忧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嘴下毫不留情:“你才知道啊,死蠢。” “我在你心里,就没留下一丢丢的好印象吗。” 西瑞斯叹了口气,语气可怜,却见姜离忧认真思索片刻,斩钉截铁道:“一点也没有。” 对视一眼,两人都情不自禁笑出声来,笑了两声没力气了,又同时安静下来。 沙漠干燥的风吹过来,头顶太阳刺目。 西瑞斯仰头靠在药箱上,“我做梦都没想到我最后下场会是晒死在沙漠里,不过至少还有漂亮的omega陪我殉情,听起来也挺不错的?” 姜离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那你给自己设想的死法是什么?” “要么是战死沙场,要么死在复仇的路上。” 西瑞斯话音刚落,就感到肩膀一重,omega已经昏迷过去。 地平线尽头,似乎出现了一个渺小的黑点,随着急速接近越变越大,一辆重型机甲车车轮急刹,扬起一片沙尘,刺啦停在了两人面前。 西瑞斯仰头看去。 一个带着护目镜的英俊金发男人跳了下来:“哇,你们好,需要提供帮助吗?” 他带着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眼眸比头顶无云的天空还要湛蓝。 / 男人自称亚瑟,是这颗无名星球的拓荒人,虽然外貌年轻,但他已经在这颗星球上生活超过五十年了。 机甲车开进了一片搭建着各式各样帐篷的岩丘里,这里是无名星上唯一的居民区。 西瑞斯刚下车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小机器人撞倒,这些小机器人只有腰高,底端安装着一个独轮,挥舞着两条长长的机械手,相较于月都先进的仿真机器人来说,无论是款式和功能都很老旧,像是两百年前的款式。 “我喜欢这些小东西,联系不上月都的时候,它们可以陪我说说话,要不然这五十年就太难熬了。” 亚瑟站在实验室台前忙碌,白大褂下包裹着结实魁梧的肌肉块,不像个科学家,倒像个雇佣兵或者拳击手,能用物理手段给患者进行“拳麻”那种。 他很能唠嗑,嘴里一直嘚吧嘚吧个不停,也不知道原本就是如此话痨的性格,还是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实在憋了太久。 “波德莱尔,把试验管给我。诶对,就是那一根,乖孩子。” 小机器人得了夸奖,圆圆的脑袋上显示心情的电子屏绽放出一个笑脸,手舞足蹈起来。 西瑞斯露出好奇的眼神:“它听得懂你说话?” “当然听不懂了。”亚瑟理直气壮地回答,“这都是设定好的程序,机器人怎么可能真的听得懂人说话,你傻啊?” 西瑞斯:“……” 亚瑟耸了耸肩:“但这不妨碍我想和它们说话。” 最终,他调试好了药剂,握住西瑞斯的一只手,试图把绿色的荧光针剂通过血管注射进他的体内。 “这是我配置的强效修复剂,一般受伤的人注射一针都能立马恢复健康,但你的身体情况太糟糕了,它只能勉强保住你不死,想要完全恢复需要更进一步的治疗。”亚瑟埋头嘀嘀咕咕,“正常人哪有机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希望我别为自己惹祸上身。” 西瑞斯握起了拳头,小臂上的肌肉随之紧绷,针尖扎不进去。亚瑟沉默片刻,用力一扎,针尖直接崩断了。 望着断在脚下的针尖,亚瑟瞪圆了眼睛,愤怒地看着他:“干嘛,你居然防备我?防备我这样一个把你们救出沙漠,善良热情的科学家?” 西瑞斯不为所动:“我要联系月都。” “现在没办法。”亚瑟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指了指远处房顶上的电缆,“上周一场电磁风暴摧毁了通信设备,修好它至少也要两个月后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西瑞斯头疼地叹了口气。 亚瑟的修复剂是西瑞斯用过效果最好的,一针下去,他能明显感受到濒临极限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缓解,破碎的内脏开始缓慢修复自身。虽然想要真正地恢复到原本状态需要一段时间,但不用迎敌的情况下已经够用了。 西瑞斯挥了挥胳膊,转头问道:“和我一起的omega在哪儿?” “他现在在房间中休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亚瑟通过监控一直观察着室内的情景,自从omega被送到这里,还没有睁开过一次眼。 看西瑞斯神色匆匆的样子,亚瑟顿了顿问道:“那是你的omega吗?” 西瑞斯沉默片刻:“现在还不是。” 来到房间,躺在床上的月悠脸色潮红一片,西瑞斯用手试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滚烫得吓人,连带着呼吸也很急促。omega轻蹙眉头,嘴里似乎无意识念叨着什么。 “热,西瑞斯,我好热……” 被子盖在身上,徒增不必要的热度。他一把掀开了被子,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从手背到肘关节,银白的鳞片浮现,浮动着月光一样的光泽。西瑞斯能清楚地感觉到,亚瑟的视线瞬间凝固,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泛出鱼鳞的手臂上,渐渐凝重起来。 西瑞斯不动声色地站在床前,挡住了亚瑟的视线。 正视着亚瑟探究的目光,西瑞斯停顿片刻,回答道:“我需要水。” 亚瑟撇了撇嘴收回视线,把西瑞斯带到一间闲置的房间,“这里是我不用的空房间,浴室里面有浴缸,自来水也正常供应。” “帮大忙了。” 西瑞斯简短地道了谢,以“你一定还有事要忙吧”的理由把亚瑟赶出了房间,踢开浴室的门,把怀中轻盈的人鱼放进浴缸中。 人鱼的身子软得像没有骨头一般,刚刚放进浴缸,他就一下子滑到了瓷白的底部,下意识把滚烫的脸颊贴到冰冷浴缸表面。 西瑞斯打开了淋浴,把温度调到最低,怕他呛水,又把他从浴缸底捞了上来。 人鱼怎么会呛水呢?他摇了摇头,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关心则乱。 清凉的冷水冲洒在月悠身上的一瞬间,那张潮红的漂亮脸蛋总算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一抹恬淡和安然静悄悄地浮在面上。 似有若无的甜香弥漫了整个浴室,西瑞斯一开始没有注意,直到这股勾人的甜香引起了alpha本能的躁动,他这才意识到什么。 水花喷溅,干涸的鳞片在接触到水的一瞬间重新焕发出光彩,浴缸里的水越蓄越满,银白的鱼尾探出水面,翻滚、沉浮。 浴缸虽然已经很大了,但还是装不下接近一米五的鱼尾,尾鳍暴露在外,令美人脸上露出了可怜巴巴的委屈神色。 “月悠?醒醒。”西瑞斯拍了拍他的脸,“你发情了。” 人鱼睁开眼,但眼中的神色是不甚清明的,他埋怨地瞪着他,仰头让上半身滑进水中,水面下冒出几只绵密的气泡,然后没了动静。 他这么一滑,鱼尾又呲棱出来一截,代表了主人的心情般惬意地拍打着。 西瑞斯在心里默数,四、三、二—— 哗啦一声,水花飞溅,姜离忧猛然探出头来,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西瑞斯不紧不慢地重复道,“你发情了。” 第68章 姜离忧半张开嘴, “……啊?” 他就像被沸水过了一遍的虾,全身上下都蔓延起一层红晕。身体内部热潮犹如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澎湃。 “抑制剂呢?”姜离忧的鱼尾难耐地拍了拍。 西瑞斯似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你烧糊涂了?没有这种东西。” “那你问问救了我们的人……” 西瑞斯当然问过了, 但亚瑟, 一个在无名星上单身了五十年的光棍, 他给谁准备抑制剂?给院子里的母鸡吗? 姜离忧的鱼尾慢慢蜷缩起来,狭小的浴室空间内, 甜美的信息素气息越发澎湃。他紧闭上双眼, 低下头,自暴自弃地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西瑞斯追问道。 姜离忧软软抬眼看他:“我说,你能不能给我一个临时标记……” 临时标记一般经过接吻、长时间的拥抱或者咬后颈等方式实现。虽然不用进入生殖腔内, 但也是关系很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做的, 大都发生在血亲与恋人之间。 可西瑞斯不是他的血亲, 那也就意味着…… 说完这句话之后, 姜离忧就埋下头去不敢看西瑞斯的反应, 主动要求一个非亲非故alpha给自己临时标记是有点破廉耻, 他圆润的肩头轻微颤抖着, 手肘关节和颈侧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他不知道西瑞斯是否会答应, 心里充满了忐忑。 等待了许久,对面都没有传出回应,姜离忧的心渐渐凉下来, 他抿了抿唇, 赌气似的说道:“不愿意就算了!” 水声哗啦,他蓦地推了一把西瑞斯, “出去, 不要呆在这里。” “我不是不愿意。”西瑞斯握住他推自己的手, 忽然前倾身子一下子抱住他, “我是怕,我控制不住想更进一步……” 人鱼的体温偏凉,被他拥进一个高温的怀抱,他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和心脏有力的跳动。 更进一步是什么意思,姜离忧都不敢想。被他抱在怀里,就像被钳住后颈的猫儿,一动也不敢动。 姜离忧银色的长发散开,湿漉漉地披在后背,alpha滚烫的指腹从腰际一路往上,拨开他的湿发,揉了揉湿润微凉的腺体。 “你闻起来的感觉很好。”西瑞斯双眸微敛,他不插科打诨时,本就深邃的眉眼便显得格外多情。 他的指腹在腺体打转,或轻或重地揉弄着它,姜离忧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他的一口落下,但是西瑞斯似乎只是在玩弄它。 那种感觉就像头顶高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担忧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标记让他浑身紧绷,一切感知都被扩大到最大,因此后颈被摩挲的感觉也格外酥麻。 “你别……”他的声音微颤,仿佛带着即将崩溃的哭腔,“你别再玩儿了……” 话音刚落,后颈处刺痛传来,尖锐的虎牙刺穿肌肤,径直没入肉中。alpha的犬牙似乎天生就要尖锐一些,这让他们能更加方便地刺入腺体和注射信息素,这是自然的进化和基因为繁衍所做的选择。 被咬的那段时间,姜离忧都没发现自己的神色正呈现一种似痛似痒的难耐,似乎在渴求更进一步的交融。他能清楚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一点的反抗都做不到,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的沉沦。 来自本能的臣服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幸运的是,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多久,西瑞斯标记完成之后就立马松开了他。两滴血珠从洁白的后颈流了出来,西瑞斯没有多想,顺势舔去了。舔完后却一下子愣住。 是omega的血都这么甜,还是只有月悠的血这么甜? 如果说他的伤势像一片被野火焚烧殆尽的荒野,那么月悠的血就像一汪富有旺盛生命力的清泉浇灌在上面,让他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这感觉,甚至比受伤之前还要好得多得多。 他舔了舔嘴角,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掰着人鱼的肩膀把他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柔软的,甜蜜的,比他想象中的味道还要好,他尽情掠夺着omega口中的津液。 “等、等一下。”姜离忧迷迷糊糊地从密不透风的亲吻中透出口气,“不是已经咬了后颈吗,为什么还要亲?” 临时标记的办法有咬后颈、接吻或者不小于八个小时的拥抱,百科里说,只要完成一样就算是标记成功了。为什么西瑞斯咬了他,还要亲他呢? “为了让标记更稳固一些。”西瑞斯给出的理由无可挑剔。 最后被松开时,姜离忧简直被亲得不知今夕何夕,嘴唇嫣红得像涂了口脂。 他在浴缸里又休息了许久,肌肤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水分,鳞片又重新焕发光彩。 到了晚间,他终于能把鱼尾变回双腿。这时,亚瑟为他们准备的晚宴也到了开席时刻。 虽然吃晚饭的只有三个人,但并不冷清,有许多吉祥物一样的小机器人穿梭其中。 在篝火燃烧的帐篷里,姜离忧第一次见到了这颗荒星的拓荒人亚瑟。亚瑟脱下了他那件破破烂烂的白大褂,把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 刮掉胡子的亚瑟更加英俊无双,他的金发像璀璨的流金,竟然为这个拓荒五十年的流浪汉镀上了一层王族一般的贵气,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卓尔不凡。 如果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那么为他倾心的omega肯定不在少数。可惜姜离忧到的时候他正撅着屁股修理出故障的油井,黑色的石油把他喷得像刚遭受过一场乌贼的袭击,他连忙擦干净手上的石油来和姜离忧握手,结果一弯腰裤子的纽扣崩开了。 那枚纽扣在地上跳了两下,刚好掉到姜离忧脚边。 从第一面起,亚瑟就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姜离忧心中留下了牢牢不可撼动的滑稽印象。 这,多少是有点事与愿违了。 但亚瑟是个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个道理贯彻到极致的男人,他毫不在意自己的糗态,伸手和姜离忧握了握,拿出了最老土的搭讪开场白。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姜离忧嘴角抽了抽。 还好西瑞斯很快赶到,化解了这场窘境。基地中空余的房间很多,两人就在这里暂时居住下来。 西瑞斯一直在尝试修复好能够联系月都的电台,但姜离忧却显得兴致缺缺。回到月都意味着他就快要瞒不住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和西瑞斯撕破脸面似乎是必然的事。 一想到西瑞斯得知自己就是大皇子的场景,姜离忧就有点抗拒去面对。 最近人鱼之境也发生了一些异常。姜离忧有次无意间进入那个地方,四周澄蓝的海水从底部变成了血染的暗红,人鱼的身影在远处匆匆游弋,一直有人用尖锐的语调在他耳边叫着快逃。 姜离忧从噩梦里惊醒,惊喘不止。血腥的梦似乎预言着什么,让他内心染上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可能是心理作用的原因,连带着胸闷得厉害。 西瑞斯发现了这点,尽管姜离忧自己并不当回事,但西瑞斯十分看重,带着他去亚瑟处检查身体。 亚瑟给他做了个血检,问他最近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姜离忧思索片刻,肯定地回答:“有。” “那是什么?” “你做的饭。” 亚瑟嘴角抽了抽,断然否认:“绝对不可能,我选用的食材都很干净,而且切菜和煮饭的时候都洗了手的。” 到最后都没检查出个结果来。等姜离忧离开后,西瑞斯又独自折返回了实验室。 “多半是血。”西瑞斯迟疑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之前月悠在沙漠里昏迷时,为了救活他,我给他喂了自己的血。” 亚瑟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讶,目光专注地落在试验管上,头也没回:“我猜到了。” “你猜到了?” 亚瑟转身平静地看着他:“你不是月国的人吧。” 西瑞斯神色微怔,小臂的肌肉下意识绷紧,藏在背后的左手悄悄放在了武器上。 他的确不是月国的人,他是日国皇室流落在外的血脉。但关键是连西瑞斯都是几个月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亚瑟不过是一个从来没离开过荒星的拓荒人,他怎么可能知晓自己从未托出的秘密? 亚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没当回事,“别紧张,我不会把你告发给月都。”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不相信,现在也可以杀了我。” 西瑞斯紧抿薄唇,放在身后的手渐渐松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西瑞斯板着脸,不论亚瑟胡言乱语些什么,他不承认就是了,反正对方也没有证据。 亚瑟把试管举起来,对着阳光观察色泽,光线照进他眼眸深处,把那双蓝眼睛染成鬼气森然的幽绿。 “西瑞斯……你肯定很疑惑,明明从小开始,无论受再重的伤也能很快痊愈,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呢?” 亚瑟面色淡然地又揭露了他人生第二个重大秘密。 是的,西瑞斯从来不怕受伤,因为他的自愈速度远超常人。小时候被人家打断了肋骨,没钱去医院,但睡一觉后就恢复如初;在军校的时候,就算头一天被教官训练得腿都要断了,只要歇上半个小时,连半点酸痛都不会有,比起叫苦连天的同学们轻松了太多。 “皇室血统就像一个不断跟你做交易的魔鬼,它给你带来远超寻常的潜力,却也从你身上索取报酬。”亚瑟放下试管,隔着虚空指了指他的心脏,“等你幡然醒悟时就会发现,它带来的代价你早已支付不起了。” “但凡皇室,必然继承血统的诅咒,忍受躁郁烈火焚心之煎熬。” 西瑞斯的神色凝重下来,“你,究竟是谁?” 第69章 亚瑟眸子里绽出鹰隼一般的精光。 但亚瑟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似是而非地道:“我的身份,等到了你该知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总之, 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过了会儿, 他想起什么似的恍悟道:“对了, 那个omega生病的原因……你的血液太过狂躁,远不是娇弱珍贵的人鱼能承受的, 所以他这段时间才会频发胸闷。” 亚瑟转过身去, 仿佛那猛兽一般的视线都是他的错觉,“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他自然地新陈代谢, 用自身的血液更替完你喂进去的血后, 这种症状就会消失。不是什么大病, 你过分紧张了。” 亚瑟摇摇头, 嗤笑着哼了一声, “为情所困的年轻人, 都是一个样啊。” 西瑞斯并未理会他的调侃, 亚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也没有排斥他们留在这里,时间那么长,他不信自己揪不出对方的马脚。 西瑞斯微眯双眼, 很快换了个问题:“听起来你对日国的皇室很熟悉, 所以你也知道我伤势的治愈方法?” 亚瑟端起酒杯,高脚杯里面盛满红酒, 像是血液。 “你早就发现了, 不是吗?不用我提醒你, 这个方法早已经流传千年, 人尽皆知。” 他举杯。 “赞美月亮。” 日月两国为何战争千年?深受躁郁之火困扰的日国百姓,将月国人民当成了治病的药引,用他们的血来缓解焚心之苦。 亚瑟咂舌,似乎在品味红酒的韵味悠长,但那表情更像在进食什么别的东西。 他的语气甚至是稍显鼓舞的:“他们这类人和普通的月国人又不一样了,尤其是人鱼,那血液尝起来……总之,你试过就知道了。” 西瑞斯双眸寒冷彻骨,拔剑出手,只一击就劈开了实验台。 烟尘滚滚中,他神色凶狠犹如雪豹,咬着牙低声威胁:“敢对他出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亚瑟轻笑两声,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抹幽色。 等到西瑞斯离开不久,他也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的实验,转身朝着一条走廊走去。反光的镜面映射出了他面无表情的面孔,失去了笑呵呵的傻气做伪装,原来他是一个浑身都写满了矜傲贵气的人。 经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拐了一个又一个弯,进入了一条倾斜向下的旋梯,周围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走廊两侧的壁灯自动亮起,照亮了这条不见尽头的暗道。 实验室连接了一个复杂而惊人的迷宫……所有地表的建筑都只是为了藏住这个地方的伪装。如果不是把这条路走了成千上万回,任何人都会轻易迷失在这里。 一道合金大门出现在亚瑟眼前,输入虹膜和指纹后,开启的门后又出现了一道合金门,这次亚瑟输入了密码。 “叮,密码解锁成功。” 随着电子女音的提示,沉重的合金大门向两侧无声滑开,一股白茫茫的寒气跟着喷薄而出。 这里竟是一个冰窖,冰窖中间摆放着一具冰做成的棺椁,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躺在里面,绝美的眉眼依旧像还活着一般灵气逼人。 亚瑟宽厚的大掌轻轻擦拭干净冰棺上的白霜,眼中一抹悲痛撕开深情,他打开冰棺,抱出尸身。 尸体的睫羽和脸颊上都凝了一层薄雾似的冰霜,足以叫人感到刺骨,但亚瑟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寒冷一般,狂热而虔诚地亲吻着她的面容。 “吾爱,再等等我,实验就快成功了,很快,我就能再见到你……” “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 月都,王宫。 漆黑的夜幕笼罩了宫殿,圆月高悬,在走廊上倾泻下水银一般的月辉。 昔日热闹的宫殿被一层迟暮的哀重笼罩,处处挂满白色的帷幕,人们脸上满是愁苦的忧色。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尊重的、敬爱的皇帝陛下于半月前忽然身发恶疾,瘫痪在床,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 有人说是日食之战的败北大大打击了皇帝的斗志,也有人是说失踪的大皇子殿下让陛下心事重重,忧愁无比。 短短半个月时间,他就消瘦成了一具骷髅,连最顶尖的医疗设施都无法阻拦死神向他逼近的步伐。 一道高大黑影从走廊上如风过,肩上的大氅被夜风扬起,像一件鲜血加冕的披风。 “什么人?”守在皇帝寝殿前的侍卫一声低喝。 “是我。” 来人抬起脸来,门前灯盏的光线映照出了一张分外俊美的年轻面孔,半张脸隐没在夜色之中,目光安静沉稳,一如雪后一望无际的旷野。 “二皇子殿下。” 宫人看清了他的脸,默默退到两边。 “您的剑……” 侍卫迟疑着出声提醒。按照规定,任何人都不能佩戴武器进入皇帝的寝殿,就算是血亲也不例外。 “嗯?”那道雪原一样沉静的目光淡淡扫向他,未有一句苛责,却已经令侍卫感到压力巨大。 “不,没什么,您请……”侍卫流着冷汗说道。 在老皇帝病重,大皇子姜离忧失踪的情况下,这位年轻而有能力的皇子已是举国上下公认的下一位新王。连大臣们的态度也变得格外恭敬起来,每次商量国事,语气中总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成分。 姜鹤见走进屋内,屋子里很暗,只在墙角处燃了几根蜡烛,那怪病让老皇帝变得厌光。 屋子里飘着药草的气息,和一股行将就木之人特有的腐朽气息,实在算不上好闻。但姜鹤见没表现出来,就像往常一样走到床边,恭敬地单膝跪地,聆听父皇的教诲。 “父皇。” “鹤见。”沉睡中的老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消息瞒下去了吗?” 姜鹤见轻声回应:“瞒下去了,在哥哥房间中发现抑制剂的是辛克莱上尉,他是忠诚的皇家一脉,他已经答应为我们守护这个秘密。” “毕竟,在这个紧要关头,哥哥的真实性别一旦暴露,恐怕会迎来不轨之人的窥探。” 老皇帝沉默片刻,重重地冷哼一声,语气中不乏嘲讽:“他倒是隐瞒得好啊。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一人知道你哥是个omega,他像个alpha一样学习、从政,甚至上战场!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激动之下,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那股腐朽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鹤见,咳咳,你们平时相处这么久,就一点也没察觉异常吗?” 姜鹤见垂眸,表情像只焉头巴脑的小狗,“哥哥他讨厌我,您知道的。” “那是他嫉妒你的天赋……”老皇帝倒是看得很透,他顿了顿,似乎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辛克莱还说了什么?” 姜鹤见的神色稍稍一正;“当时哥哥驾驶的机甲卷入了跃迁乱流之中,初步推测进入了乱流空间里,乱流里生还率很低。当时,跟他一起被卷进去的,是西瑞斯上将。” “西瑞斯?”老皇帝蹙起眉,“我记得他血统不高,而且……似乎是个alpha吧。” “正如您所说。” 老皇帝深深闭上双眼,良久,幽幽叹息一声。 “鹤见,你说,发情期的omega在被卷入乱流,身心俱疲的情况下,遇见了一个年轻健康的alpha,会发生什么呢?” 姜鹤见垂在腿侧的左手刹时紧握,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老皇帝又道:“如果你哥哥不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按照皇室的传统,你知道,他早该是你的妻子。” 姜鹤见沉默片刻,声音嘶哑:“……是。” “两百年前的悲剧不能重演,身为我月国的皇室,不能怀上下等血统的种。”老皇帝语气坚定,带有一种不容置噱的决然,“找到你哥哥时,如果他已经被标记,你就杀了他。” 这次,姜鹤见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鹤见!”老皇帝语气急促,双眸尽是血丝,催促着自己的小儿子答应弑亲的骇人命令。 良久,姜鹤见冷淡地开口:“不要对我发号施令。” “我真的很讨厌你,讨厌你总是殴打母亲,讨厌你总是苛责兄长,讨厌你总是把怒火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 “我这辈子见过最无能的男人,是我的父皇。”他站起身来,腰间的剑刃反射着寒光。 “现在,你早该和这个腐朽的帝国一起死去了。” 老皇帝愕然地睁大了眼眸,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呼救声,姜鹤见随手拿了只枕头捂在他脸上,两只皮包骨的手臂在半空中挣扎,把他的袖扣拽了下来。 终于,挣扎弱了。暴躁了一世,不可一世了一辈子的皇帝,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捂死在了病榻之上。 姜鹤见丢开枕头,平静地为父亲整理遗容,合上他的双眼,把被褥枕头都恢复成原先模样。 他做这一切时都有条不紊,甚至心情愉悦地哼着歌谣,最后,从老皇帝手里扣出自己的袖扣,表情换上了悲伤,目光中带有一丝不可置信,他大力推开了房间门,沉痛地出现在世人面前。 “父皇……驾崩了!” / “跑……” “快跑……” “离开这个地方……” “忧,你的处境很危险。” 他在人鱼之境被染红的海水中沉浮,人鱼焦急的絮语回响在耳畔。姜离忧闭着双眼,梦游般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 他推开门,漫步在月色之下,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牵引着他。夜间更深露珠,不到片刻他的睫毛上就凝了一层水珠。他毫无知觉地走着,月光披在身上,照亮了道路尽头一道巨大的石门。 第70章 一颗石头挡在前路, 把闭着眼睛的姜离忧绊了一下,身体在刹那间的失衡感让他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四处环视一圈,眼中浮现出茫然, 他不是在睡觉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皱眉看向前方,神秘的石门在月光下安静地伫立着,洞口黑暗深邃,仿佛深渊一般。它不像一个死物,而像一只活物的眼睛,有着叫人毛骨悚然的活力。 当姜离忧凝视着它时,那个在梦境中一直萦绕耳畔的、似有若无的呼唤声又响了起来。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空茫,脚步也不由自主朝前方迈去。一只手忽然从后方伸出, 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要再继续往前了。” 来人的声音冷静平淡, 如同一颗外来的石子投进了古井无波的水潭里, 姜离忧目光中的木讷和呆滞都被打破, 他倏然惊醒过来。 站在他身后的人是亚瑟, 在这个正常人都应该睡觉的时间点,亚瑟却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外套, 打扮得好像正准备去参加一场户外活动一般。 姜离忧揉了揉眩晕的太阳穴, 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说话一样。” 他苦恼地蹙起眉, 饱满的唇珠被夜间寒冷的空气冻得有一点红。像他这样的美人,露出苦恼神色时是很惹人怜爱的, 但亚瑟却无动于衷, 甚至不吝再一次提醒:“你该离开了。这个时间, 是你睡觉的时间吧?” 这个地方离岩丘上的居住区已经很远了。姜离忧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尘土的拖鞋, 他一定是走了不短的距离才到了这个地方, 那个声音源自哪里?而远离人烟的无名山丘上,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扇充满现代雕琢痕迹的石门? 姜离忧迟疑又试探地看向亚瑟:“我想进去看看。” 亚瑟一言不发,却蹲下来在地面上摸了一块石头,他把石头朝着石门掷去。石头飞在半空,接触到了石门上方的虚空,刹那间,刺眼的闪电爆发,将坚固的石头击成了碎末。 “如果我刚才不拉住你的话,你就是这个下场。”亚瑟平静地说。 姜离忧愣在原地。 “这个地方是以前月国军队留下来的防空洞,里面我进去看过,只留下了一些军事设备。”亚瑟给出了一个勉强算是合理的解释。至于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姜离忧也没办法知道,毕竟他也进去不了。 亚瑟送他回到住所,在长堤之下,姜离忧正要和他告别,亚瑟却在他身后说道:“你消失这么久,月国皇室肯定很着急了吧?” 姜离忧浑身一僵,后背犹如冷电窜过,他头皮发麻,站在台阶上转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亚瑟笑了一声,他从兜里掏出一只粗制滥造的自制香烟,避着寒风点燃,享受至极地深深吸一口。浓重的烟草味在寒风中溢散,把姜离忧呛得咳嗽不止。 “呛到你了?”亚瑟弹了弹烟灰,哈哈大笑,“娇弱的omega。” 他不仅不熄灭香烟,反倒幸灾乐祸,绅士风度可以说是为零。亚瑟又吸了口烟,深邃的蓝眼眸微微眯起,“但你知道,有些失眠的夜晚,人们就是需要点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亚瑟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也会失眠吗? 姜离忧的手指拢进衣袖里,搓了搓快被冻僵的指尖,僵硬地问道:“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别跟我说你真的不知道?”仔细观察了姜离忧的神色,确定他的茫然不似作伪,亚瑟哼笑一声,拿烟的那只手肘支在了栏杆上。 “只有月国的皇室,才能出现人鱼omega,历史上无一例外。所以日国人是不行的,单纯的月国omega,没有皇室血统也是不行的。” “一般来说,血统纯度越高,人鱼化的概率也越高。皇室血统纯度最高的是皇家那对嫡系的双子,姜鹤见我见过,你不是他,你的名字不是月悠,而是姜离忧,我说得对吗——大皇子殿下?” 所以当他和西瑞斯在沙漠中被亚瑟救起时,他的身份就暴露无疑了。 僵持半晌,姜离忧轻轻叹了口气:“别告诉西瑞斯。”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就不告诉他。”亚瑟耸了耸肩。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那小子一直在试图修好基站,这台星球上的通信设备是直连月都皇室禁卫军的,我知道你有个弟弟,他最近疯了一样找你。信号一连上,你的身份我可没把握能再瞒得住,到时候你怎么办?” 说实话,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姜离忧确实感到十分的棘手。他的身份能隐瞒到现在,都是因为他和西瑞斯被困在一起以来,都处于和外界交流失联的情况下。 西瑞斯只要一联系上军方,凭他的身份,稍稍一查就知道明叫月悠的倒霉下士早就在死在了战场上,而跟他一起失踪在乱流空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仇家大皇子殿下。 到时候西瑞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而他又该如何面对那样的西瑞斯?光是想想,姜离忧就已经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的心情沉重起来,那双星子般璀璨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 见他如此沮丧,亚瑟弹了弹烟灰,语气轻松地安慰道:“如果你不想他知道,再拖延一下时间就是了。” “——毕竟,西瑞斯马上就要死了。” / 姜离忧披着一身夜露,心不在焉地返回住宿。因为太过心不在焉,直到额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才回过神来。 “嘶——” 他捂着额头,西瑞斯捂着下巴,两人同时倒退一步。 “西瑞斯,这么晚了你站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姜离忧看见他,略显心虚,决定来一发先发制人。 “那你等问问自己,这么晚了还出去干什么。”西瑞斯冷笑道。 姜离忧支吾着:“我睡不着,去散散心……” 他忽然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西瑞斯不回答,反而凑近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这是一个带有进攻意味的举动,有警惕心的omega被这么凑近,早该戒备起来了,但姜离忧迟钝得厉害,被亲近完才回过神来,“你干嘛?” 或许不是迟钝,而是他早就对西瑞斯失去了戒心。 “你遇见亚瑟了?”西瑞斯皱眉,“他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说什么奇怪的事,只是说你就要死了。 姜离忧想起分别时的场景,亚瑟不仅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还知道西瑞斯不是月国的人。他说西瑞斯重伤未愈,全是躁郁之火焚心所致。 潜意识的,他觉得这事不能让西瑞斯知道,于是摇了摇头。 西瑞斯语气严肃地警告道:“离亚瑟远一点,你没发现吗?他知道很多我们的事,但我们却对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背景神秘,非常危险。” 姜离忧乖乖的:“……嗯。” 见他低着头,西瑞斯下意识捞了一把他的手在手心里捂着:“怎么手这么冰?” 这个动作早就超越了正常朋友的界限,但两人都没察觉不对。西瑞斯的手心温度非常高,没捂多久,姜离忧被冻到麻木的手就感到了阵阵暖意传来。 或许和血统有关,西瑞斯的体温非常高,在冬天可以直接去当人形烤火炉。 “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西瑞斯揉了揉他的肩头,低声说道。 姜离忧忍不住抬眼看他:“什么地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我们可能会开车走很远的路,你记得带好需要的衣服和食物。”西瑞斯为了保持神秘感,没有对姜离忧透露目的地是哪,但告诉了他那个地方离这里有两天一夜的路程。 “可你最近不是在忙着和亚瑟一起修基站吗?”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西瑞斯又握住他掌心搓了搓,直到确认他的双手变得暖和起来,这才催促他赶紧进屋睡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姜离忧就被敲门的西瑞斯喊醒。 “这也太早了点。” “在部队,我们都是这个时间点起床。” 早已穿戴整齐,整洁利索的西瑞斯停在一辆被改造后的越野车前,尽管越野车的造型十分拉风,但姜离忧扒拉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很疑惑:“你从哪里搞来的零件做改装车?” 西瑞斯想了想,“亚瑟的小机器人挺多的。” 见姜离忧瞬间睁大了眼,西瑞斯毫不在意地撇嘴道:“少了几个他也不会发现的。” 谁看了不骂一声缺德。 洗漱完毕后,姜离忧叼着一块面包,睡眼惺忪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副驾驶的位置非常宽敞,足够并拢长腿蜷缩在上面,他一边把乱糟糟的银发编成辫子,一边望着窗外的风景。 两天一夜的车程快把他屁股颠破,车窗外的风景,从无边的黄沙变成了青翠的草地,又从低矮的灌木丛变成了高大茂密的森林。水汽越来越充足,等越野车终于停下来时,出现在姜离忧面前的是一片森林围起来的绿草地,草地中央的洼地,盛出了一片宽广澄澈的蓝色湖泊。 这让最近几天都被浴缸憋坏了的姜离忧感到十分惊喜,他看了西瑞斯一眼,在对方的首肯下,跑到湖泊旁边,没有半点迟疑,一跃而下。 蔚蓝湖水下,初时还能见两条洁白的长腿,再一潜一纵,便是银白色的鱼尾,颀长而美丽。 第71章 好喜欢, 太舒服了,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飞到了无边的森林。 姜离忧从池水里探出头来,趴到岸边:“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西瑞斯在草地上铺开野餐垫, 把篮子里的食物一一拿出来。 “修基站的时候, 调试无人机时看见的。”他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你不用急着修基站了?” “这种事急也不行。”西瑞斯随口地把问题略过去。 姜离忧上岸来, 扑到野餐垫上,随手拿了片吐司面包, 慢吞吞地咀嚼着。 两个人看着眼前的景色,一时无言。这片森林很安静,一旦没有说话声, 便寂静得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还有姜离忧撕着面包轻缓的咀嚼声。 但这寂静却也不会显得尴尬,因为在那辆迷失在乱流空间的舰船上,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没有对话的相处让人感到宁静和舒适。 姜离忧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眼神不住地往西瑞斯身上瞥去。 亚瑟说西瑞斯就快要死了, 说明西瑞斯的伤势真的很重,虽然一路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样,但西瑞斯向来是习惯忍受疼痛的人。 而亚瑟告诉他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救下西瑞斯吗? 目前最关键的是, 他要怎么才能知道西瑞斯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呢?直接问?但是西瑞斯却不一定会告诉他实情。 西瑞斯察觉了他的目光,蓦然侧过头来,两人视线相撞, 姜离忧被发现了偷看也不尴尬,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挪开视线。 西瑞斯哑然失笑。 “基站最多还有一周就能修好。”笑完后, 他低声说道, “到时候就能联系上月都了。你肯定也很想回家了吧?” 之前聊天的时候, 姜离忧告诉西瑞斯, 他母亲很早去世,家里有个脾气不好的父亲,还有个天才弟弟。 他半点没撒谎,只不过一般人不会联想到当今皇室。 姜离忧咀嚼完嘴里的面包,吞咽下去,他用手肘支着,慢慢把自己支撑起来:“西瑞斯也想回月都吗?” 西瑞斯看着远处,眼中的神色慢慢沉寂下来。良久,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回去后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礼遇’呢。” “可是——”姜离忧笨拙地尝试辩驳,“大家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是军方传来了错误的情报。” 日食之战中,一封从军中发来的电子密函汇报出了极其错误的敌军兵力和数量,以及一条在西瑞斯看来非常鲁莽的进攻命令。尽管西瑞斯对这条命令抱有疑问,但军令如山。 在那个血流成河、尸骸遍地的地狱,他坐在战友渐渐凉透的尸体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封密函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送他们去死。 那是他为之奋斗、为之忠诚的一辈子的国家,却头也不回地把他推上思路。或许这一路的坚持,都是为了回月都寻找一个答案——为什么? 四百万人命真的只是玩笑?只是蝼蚁? 皇室理应爱民如子,但月都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这样的国家不如推翻了才好。 “姜离忧……” 姜离忧惊慌失措地“啊?”了一声,但很快就发现,西瑞斯不是在叫他,只是在思索的途中喃喃自语。 他伸出手,五指紧握,仿佛要把讨厌的臭虫掐死在手中,声音冰寒:“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姜离忧:…… 如果说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还能半调侃半埋怨地说一句自己背了原主的黑锅,倒霉透顶,但现在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西瑞斯瞥了眼呆坐在一边的他,蓦然蹙眉:“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那饱满的唇瓣嗫喏了两下,还没来得及编出个所以然来,身后的灌木丛中却传出簌簌异响。 “什么东西?” 姜离忧机警地回了头,他定睛观察了一会儿,总觉得灌木丛中阴影憧憧,刚才的响动让他很介意,西瑞斯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已经起身向灌木丛中跑去。 他没看见身后的西瑞斯本想拉住他,却在起身的一瞬间捂住心口,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姜离忧追到树林,拨开晃动的草丛,一只浑身刺毛的小动物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什么嘛,原来是一只小刺猬。” 姜离忧松懈下来,不过这个星球上居然还有着外表像刺猬一样的生物,让他感到很惊奇。 他伸出一只纤白的手,诱哄:“小东西,来我这里。” 小刺猬歪了歪头看着他,黑豆一样的眼睛很澄澈。或许是弱小的生灵对omega有着天生的亲近之感,小刺猬埋头嗅了嗅他藕粉色的指尖,窸窸窣窣爬到他手上。 当他掌心里捧着小刺猬回到湖边时,却恰好看见西瑞斯吐血的一幕。 姜离忧心下一惊,急忙向他跑去,“西瑞斯?!” 草地上的血液绽开,犹如一朵猩红的狂花。 “我没事,我……”西瑞斯抬眸,没说完的话忽然噎在了喉咙里,入目是洁白如雪的肌肤,毫无防备地凑近过来。 姜离忧身上很香,他本身的信息素并没有发散多少,那种橘花带点苦艾的味道,很勾人,或许对有些人来说会太过甜腻,但西瑞斯很喜欢。 修长的玉颈微低,曲线优美,尤其是颈侧的肌肤,瓷白而温热,西瑞斯喉咙咽了咽,忽然感觉很口渴。 omega的信息素在挑战他身为alpha的耐性。 那白皙的颈侧,温热肌肤下奔流的血液,却在挑战他身上皇室炙烈血统的耐性。 虽然大家都说,日国人依靠月国人的鲜血来压抑自己焚心躁火。但在月悠之前,他的确没有感到自己有多像个吸血鬼,平时身处一些血腥的场地,也不会有口渴的感觉。 但月悠却是很不一样的,他能隐隐感觉到,或许月悠对拥有日之国血脉的吸引力远超常人,但其中原理,他尚未参透。 姜离忧忽然被他一把推到地上。身下有草甸垫着,不疼,但令他相当愕然。 西瑞斯侧过头去,额发遮掩了眼睛,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 “……我没事。”他声音嘶哑,好似不愿接近自己一般。 初时的诧异过去,姜离忧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是以一种冷静的语气在发问:“西瑞斯,你是不是快死掉了?” “谁告诉你的,亚瑟?”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看见姜离忧纤细的足踝,那样伶仃精致,似乎能被他一手圈住,几枚银白的鳞片沿着踝骨分布,是从鱼尾变回人腿后,还未来得及褪下的鳞片。 西瑞斯蹙着眉,语气带了一点不耐:“我不是告诉过你,亚瑟很危险,少接近他吗?为什么不听话?” 姜离忧双手撑在身侧,抓紧了身下的草甸,“如果你不是事事都瞒着我,我又何必去向他打听?” 西瑞斯不正视他的眼睛,只走过去把他捞起来,“我没什么事情瞒着你。”他轻轻叹气,“基站快修好了,只要联系上外界就好了,这段时间就离他远一点吧,算我求你了。” 难得的一次外出,但结束时气氛并不轻松,坐在回去的车上两个人一直都没说话,姜离忧只顾低头摆弄他捡到的那只小刺猬,西瑞斯好几次尝试开口改变这冷战一样的氛围,但都被他无视了。 回去后,西瑞斯外出得更勤。姜离忧每一次见到他和亚瑟,都是在讨论基站的维修思路,但快修好时一场莫名的爆炸,让一切都前功尽弃,一切又要重新来过。回月都的时间被无限延迟。 过了几天,晚上熟睡以后,姜离忧久违地再一次听到了人鱼之境那神秘的呼唤。 等他回过神来,他又出现在了那扇石门之前。上次见识过它的防御后,这次姜离忧可不会再傻乎乎往里闯了。 “你又梦游了。” 姜离忧一转头,亚瑟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深更半夜,还是那副穿戴整齐的打扮,姜离忧不禁好奇,他是从来不睡觉的吗? 好像自从上次从湖边回来之后,这是姜离忧第一次和亚瑟单独见面,西瑞斯看他看得严。 月光下,亚瑟揣着手朝他走来,姜离忧敏锐地观察到,亚瑟绸缎一样的金发上披着一层冰霜,他似乎刚去过什么极为寒冷的地方。 姜离忧看着他,语气笃定:“你知道该怎么救西瑞斯。” 亚瑟微微偏头,长发像流金一样披在肩侧。 他也没否认姜离忧的话,只是英俊的面孔露出一个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我当然可以救他。”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没有可以提供给我的‘药材’,我就算本事通天,也没办法救下那倔小子。” 亚瑟摇了摇头。姜离忧低头盯着脚尖,等着他继续说。 果然,接下来,亚瑟又问道:“你相信我吗?” 姜离忧毫无迟疑:“不相信。” 这干脆的回答令亚瑟完美的笑容为之一僵,连想好的应对话语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但是,为了西瑞斯,我可以协助你。” 第72章 两人在月光下对峙着, 在无声的视线交流中,某种交易正在达成。 “好吧。”亚瑟妥协地退后一步,“跟我走。” 最后看了一眼神秘的石门, 姜离忧跟着亚瑟离开原地。回到驻扎地后, 亚瑟带着他进入了实验室。 姜离忧环视两圈,这个实验室是他来过一次的地方, 但亚瑟并不就此止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 伴随不轻不重的响声,那个装饰用的书柜向两边划开,露出了柜子后面的暗门。 这扇暗门和正常的门大小无异, 但是太黑了。尽管现在是夜晚,但外界是被月亮照亮的,暗门里却一点光亮也没有,像择人而噬的兽口。 亚瑟站在门边, 笑了一声:“怕了?” 姜离忧盯他一眼, 轻哼一声,不说话。亚瑟自讨无趣地摸了摸鼻子,按下书柜后面的一个按钮, 暗门内部,灯光依次亮起,照亮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姜离忧跟着他走进去, 发现暗门后面连接的不是一条走廊, 而是一整个迷宫。道路之复杂, 尽管他费了点心神去记, 但还是迷失在了不知道第几个拐角处。 走到这样深、这样隐秘的地方, 想要靠自己走出去, 几乎不可能。亚瑟不知道来过多少次,才能不看地图都找路找得这样熟练。 终于,一扇合金大门出现在尽头。亚瑟依次验证了指纹和虹膜,带他走进了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和外面那个实验室又很不一样了,不仅宽阔得多,而且设备也要完备许多。实验台和座椅、地板上,到处散落着实验报告和数据记录。姜离忧捡起来看了看,但上面的文字他看不懂。可能这也是亚瑟放心让他进来的原因之一。 原主是月国皇室,这种文字没有被收录在他的记忆中,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种语言太冷门偏僻,已经失传;还有一种是可能,这并不是月国的文字。 至此,姜离忧留了个心眼。 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一进入这里,温度就像低了好几度。他搓了搓冰冷的手臂,感到身体的灵活性都下降了几分。 “我还要做一下准备,你先随意看看。”亚瑟在实验台前忙碌着什么,随口说了一句。 姜离忧在实验室里面闲逛,置物架上放置着十多种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截肢,桌上有着快发霉的饼干,一个标准的理工男实验室,处处都是冷色,没什么人情味。 姜离忧正要转身,余光却捕捉到了一抹蓝。他情不自禁走近,发现那是一张贴在墙上的照片。背景是蓝天,海水,洁白的大理石广场,照片中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一手按着帽子,一手抬起,觅食的鸽子停在她的手上,那张绝美的脸蛋绽放出一抹动人的微笑。 姜离忧不认识她,但认识她照片背景里那一栋尖顶建筑。那是皇宫的舞厅,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在皇宫附近。 姜离忧越看她,越觉得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但是还没来得及细究,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姜离忧被吓了一跳,捂住心口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亚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伸手将那张照片取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中的女人身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柔情。 姜离忧试探着问道:“这位是你的……” “是我的妻子。”亚瑟的目光依旧没有从照片上离开,“我被派遣到这座荒星上驻扎了很多年,也因此多年未曾和她见面。我非常、非常想念她。” “她很漂亮。”亚瑟情绪有点低落,姜离忧安慰他道,“她一定也在等你回去。” “嗯。”亚瑟将照片收进了上衣的口袋,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眸光灿烂,毫无阴霾,“如果这次能成功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她也想我,我知道的。” 气氛安静下来,姜离忧想着要不要再找点什么别的话题,亚瑟却告诉他实验所需的设备已经准备好了。 在他的牵引下,姜离忧躺到了躺椅上。他刚一躺下,躺椅两侧的束缚带就自动延伸出来,将他的手腕牢牢固定住。 姜离忧挣了一下,“这是什么?” 亚瑟让他别紧张,“等一会儿要在你身体里取一点采样,可能会疼。但不会让你特别受不了,放心吧。” “从我身体上采样?为什么?我能治好西瑞斯吗?”姜离忧被搞糊涂了。 亚瑟端出一张医疗盘,上面有着针管和镊子。 “是啊,你能。而且只有你能。”他回答。 姜离忧再询问,亚瑟却不再继续说话。但姜离忧自己也能隐约猜到一点,月国血脉之人是日国血脉之人的药引,血统纯度越高,药效就越好。他是皇族,高贵的纯血,而且还是omega,和西瑞斯的相性非常之好。无论哪方面来说,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亚瑟,他既然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想必西瑞斯的真正血统也瞒不住他。 亚瑟把他的袖子撩上去,从他手臂里抽了一针管血。 “感觉怎么样?” 姜离忧如实回答:“还好。” 亚瑟道:“你的血能救他,但以他现在情况对血液的需求量来说,想要救回他得把你抽干才行。我需要找到平衡点。” 姜离忧嗯了一声,他感受了一下自身情况。除了抽血量太多有点眩晕外,并没有别的后遗症,也不算疼,姜离忧不明白为什么为这个亚瑟就要把他绑起来。 下一瞬,他知道了。 冰冷的镊子钳住腕骨处的银白鳞片,把那块鳞片硬生生拔了下来。 姜离忧第一次变人鱼时也拔过一次,当时疼得直飙眼泪花。除了缺水掉鳞片外,无论用何种方式把鳞片从他身上弄下来,都很疼。 亚瑟拔下来一片之后,并没有中止。他表情冷漠、下手稳、准、狠,一下拔了很多片。姜离忧疼到大脑一片空白,淅淅沥沥的血顺着鳞片被拔下来的缺口往外流。 “好了。” 不知何时,手腕上的束缚带已经解开,亚瑟推了他好几下,姜离忧才从九宵云外中回过神来。 “你就不能给我打打麻药?!”他深吸一口气,馒头都是冷汗。 “我没有麻药。”亚瑟神色淡淡,把鳞片装进了试管之中,“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 姜离忧从椅子上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绷带和药粉,把出血处缠了起来,“能救西瑞斯的药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两天之内。” 他贡献了那么多枚鳞片,亚瑟如果骗他,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半夜潜行到他房间掐死他。 西瑞斯发现了他的伤口,但姜离忧用借口瞒了过去。后来两天,他收到了亚瑟给他的血胶囊。 姜离忧自己先吃了一颗,没感觉出什么异样。后来哄骗西瑞斯说那是补充维生素的,骗他吃下了。西瑞斯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姜离忧少见他吐血了,才终于放下心。 / 基站。 基站离驻扎地不远,但仍旧需要步行半个小时的距离。西瑞斯和亚瑟这半个月的时间都耗费在这里。 西瑞斯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工字背心,露出手臂美观的肌肉线条。他手上拿着只扳手,不仅暗红色的发丝,连脸颊和鼻尖都沾了灰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上次基站那场爆炸过后,这里到处都是余烬和烟灰。 “说起来,之前那场爆炸还真是凑巧啊。”西瑞斯蹲在桌子上,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 “早不炸,晚不炸,偏偏就是信号发射器快修好的时候炸了。砰!什么都没了。”西瑞斯笑了两声,笑意未达眼底,“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有人故意不想让我们联系上月都。” 亚瑟也跟着笑了两声,游刃有余地转移话题,“幸好人没在,要是被炸伤了就惨了。” 西瑞斯撇嘴,从桌上跳下来。他转身时,膝盖很凑巧在桌脚撞了一下,桌子一震,乌黑的抽屉被撞了一下。 西瑞斯没放在心上,正要再顺手给它关回去,却听啪的一声,一个铁盒掉在了地上。哐啷一声,里面好像撞了什么金属小物。 “这什么东西?”他疑惑地捡起,揭开盒盖,一枚有着太阳图案的漂亮胸针安静地躺在红丝绒盒子里。可能是因为被盒子保护着没受什么损伤,它依旧光洁如新。 西瑞斯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下意识将它拿在手中。 触碰它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了一股神秘的悸动,好像隔着虚无,和什么未知的存在建立了精神上的联系。 上一次有这样的悸动,还是在月都的皇宫里看见那台神装战甲,辉夜姬。 但这次和辉夜姬那次又不一样。西瑞斯不喜欢辉夜姬,第一眼见到辉夜姬他就知道他和这台神装机甲相性不合,尽管他是它认可的驾驶者。 他想起了姜离忧那个弟弟,月国的二皇子。西瑞斯对他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是月国百代难见的天才,之所以想起他,是因为辉夜姬有一项功能,但凡得到它认可的驾驶者,都可以查询辉夜姬的历任主人。 他曾经在那项只有驾驶者知道的隐秘记录里面看见过姜鹤见的名字,他的确无愧天才之名,和辉夜姬的契合度非常高,比自己还要高,是历任驾驶者中的最适配者,能将百分的机甲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实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朝大众隐瞒了这件事,做出一副没有得到认可的失败者的样子。 但这枚胸针给他的感觉不一样,非要说的话,这才是他的“辉夜姬”。 亚瑟转过身来,看见他拿在手中的胸针,似乎这才想起它的存在,忽然变了脸色。 “把它放下。”他脸色难看地说道。 第73章 亚瑟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我的东西。” 西瑞斯眨了眨眼:把胸针往兜里一揣, “这是我捡到的东西,你怎么证明它是你的?你喊它一声,如果它应了, 我就还给你。” 一副无赖的做派,亚瑟拿他没办法, 阴沉地看了他两眼,一言不合就开始收拾箱子,“好, 你捡到就是你的。你自己收拾这堆烂摊子吧,我走了。” 西瑞斯满脸无所谓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又翻来覆去看了眼手中的胸针。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它的用途是什么,但能让亚瑟那么重视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他把胸针收拾妥帖, 继续干了会儿活,等到确认亚瑟不会再返回后, 推开了屋子角落里的桌子。 桌子移开后,那一块地面上铺设的地砖和别处的地砖相比灰尘更少一些。西瑞斯拿拔钉锤撬开了地砖,露出下方一个空洞,洞里面放着一台信号发射设备。 和被炸毁的那台不同, 这台信号发射设备虽然更老旧一些, 但所有的零件都运转正常。虽然不知道亚瑟为什么要阻止他们联系月都, 但西瑞斯能够确定, 前日发生在基站的爆炸是亚瑟所为。 幸好他本来就信不过他, 早有准备藏下了一台设备, 没有被在那场爆炸中被摧毁。 西瑞斯把机器搬出来, 同时翻出了维修箱。不知不觉, 天色已暮, 西瑞斯擦了擦汗, 拈起最后一根电线后。 就算是他,这种时刻也不免有些紧张。电线连接之后,绿色的信号灯亮了起来,设备中传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这里是月都对外联络驿109号线,您好,有什么事可以帮助你的吗?” “……” “您好?” 西瑞斯声音嘶哑地开口:“……我是西瑞斯。” “西瑞斯……西瑞斯上将?!”那边平静的声音一瞬间激动起来,“您还活着?!抱歉,我们都以为你已经……” “出了一点意外,现在我在一颗星际带边缘的荒星上。” “好的,请说出您的坐标……滋啦……我们马上……滋啦滋啦……” 话没说两句,这台设备就因为太老旧撑不住报废了。西瑞斯盘腿坐在原地,眉心忍不住紧皱起来。 他还没告诉对方星球的坐标,而星际带边缘的荒星数量成千上万,挨个排查到这个地方所需的时间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口袋里的胸针落在了地上,西瑞斯捡起来,若有所思地把玩着。 / 姜离忧解开手上的束缚带,从躺椅上下来。双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脑袋有些眩晕,他及时撑住桌子才没有摔下去。 作为救助西瑞斯的代价,他需要配合亚瑟的实验,这是一开始就达成的协议。虽然不清楚亚瑟究竟利用他的血去研究了什么东西,但这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因为亚瑟告诉他,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今天的采集已经完成了,谢谢配合。”亚瑟转头看了眼,瞥见他脸色苍白,推了推平光眼镜问道,“你需要吃点补血的东西吗?我抽屉里有饼干。” “饼干不能补血,而且你抽屉里的饼干早就发霉了。”姜离忧面无表情地反驳道。挥了挥手,拒绝了他搀扶的动作,低声问道:“现在已经全结束了,对吧?” “是的,明天你可以不用来了。”亚瑟笑了笑,“这段时间你的配合帮助了我很多,感谢。” 亚瑟契合姜离忧脑子里设想的那种疯狂科学家,这段时间被他折腾的够呛,现下半点没有被他感激的愉悦心情。 “我走了。”他点头示意,离开了实验室。 走到一半,姜离忧被冻了一下,想起外套忘记拿。他又重新折回,然而亚瑟却不在实验室内。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就消失了。姜离忧感到很奇妙,这个已经非常隐蔽的实验室,竟然还有一个隐蔽空间? 他穿上外套,绕到后方,看见一扇开启的门扉。他走进去,发现这里是一个石洞一样的空间,四面安装着制冷机制,洞里温度很低。 一只冰棺坐落在石洞正中,在看见它的一瞬间,那道曾经在人鱼之境听过的奇妙呼唤又出现在耳边。 他慢慢走过去,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道反复出现的声音就来自冰棺中的主人。 站定在冰棺旁,他伸手拂开棺椁上一层白霜,终于看清了冰棺中女人的面容。 她一头银色的长发,自腰际往下,双腿消失不见,一条修长的蓝色鱼尾取而代之。那张沉睡的绝美面容分外眼熟,姜离忧努力思索,忽然记起来自己曾经见过她——实验室的照片上那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 亚瑟说那是他的妻子,还说他的妻子在别的星球等他回家,但他妻子分明就躺在面前的冰棺中,毫无生命迹象。 姜离忧脑海中一片混乱,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你发现了?” 回头一看,亚瑟双手插兜,正站在门口。没有被发现秘密的惊慌,反倒一脸淡然。 “你的妻子已经死了,你骗我。” 虽然他没有异常的举动,姜离忧却直觉现在的他十分危险,说话的同时偷偷往后退了一步。 “是啊,我骗了你。但你早晚也要知道的,现在只不过提前了一天而已。” 姜离忧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亚瑟踏步向他,不,准确地说是向冰棺走来。姜离忧避着他退到了对面,看见冰棺棺椁自动打开,女人身下的冰床慢慢上升,把她托了起来,而亚瑟目光深情地伸手抚摸着她冰冷而柔软的脸颊。 “别看她现在躺在冰棺中,但其实她尚未完全死亡。人鱼的体质特殊,只要有合适的血液,替代掉她体内那些已经丧失了活性的坏血,再加上一点点科技手段……她就会真正地醒来。” 听见这个名字,姜离忧总算能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这个自称亚瑟的男人以及被他称为妻子的人鱼的真实身份。 他缓缓震惊道:“你的真名不叫亚瑟……你是两百年前掳掠了公主的日之帝国皇子,你是格兰瑟姆。” 格兰瑟姆戏谑地看着他,非但没有否认,甚至微微鞠躬,行了一个优雅的礼。 “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你,我也很惊讶呢,大皇子殿下。” “你是一个莫大的惊喜,月国皇室已经两百年没有诞生过omega了,更别提还是一条可以变成人鱼的omega。” 姜离忧冷静地观察着这个石洞的构造,以及可能的逃跑路径,脸上讽刺一笑,“给你老婆换完血,我还能有活路吗?” 格兰瑟姆的脸皮厚得要命,耸肩道:“你会死,但我可是会很感激你的。” 空中传来嗖的破风声,姜离忧脖颈一痛,拔/出针管,但里面的液体已经自动注射进去。他失去了意识。 / 西瑞斯停下脚步时,面前除一扇石门外,空无他物。 他抬步正要走进去,但长久以来对危机的直觉却让他顿了一下,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石头,隔空投掷过去。 石头在空中被电网击成了碎末,彰显着前路的凶险蛰伏。西瑞斯想了想,绕着禁网的范围走了几圈。 这种机关,看似杀伤力很大,但运转模式很原始,无法远程操控,最有可能就是它的开关就在附近。 仔细寻找后,他果然在石门附近一个隐蔽角落找到了开关。关闭电网后,他信步走进石门之中。 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只一小会儿就走到了尽头,石壁上镶嵌的发光矿石投射出微光,照亮了石门内的情景。 在西瑞斯面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走到了这里,手中胸针的越发滚烫,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西瑞斯感到自己被它扎了一下,他嘶了一声松开手,看向掌心,已经渗出了血珠。也就是这一滴血珠过后,胸针上的红芒越发刺目。 大地深处传来了震动,山摇地动,落石簌簌滚落,有什么东西正从下方浮现,六只鲜红的机械羽翼从背后展开,庞然的阴影笼罩了整个石洞,昏暗的矿石微光照亮它光滑崭新的金属机身,如同划破漆黑永夜的那一抹流光。 【日御】 全世界唯二的神装机甲之一,就这样出现在西瑞斯面前。 西瑞斯听过很多关于它的传言,有人说日御在某场日月战争中已经被摧毁,有人说离开焰都的格兰瑟姆带走了它。 谁也猜不到,这台所向披靡的神装机甲在星际带边缘的无名荒星上,安静地沉睡了两百多年。 西瑞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明白了胸针为什么会有反应,因为在日御认可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成为了这辆神装机甲的驾驶员,而日御能认可他,多半也是因为他的血统。但凡今天接触到胸针的是另一个人,它都不会产生任何反应。 可是亚瑟为什么会拥有胸针?他也是日御的驾驶员吗? 这个问题,只要查询一下日御关于驾驶员的记录就能知道详情。西瑞斯进入了驾驶室中,将被做成胸针款式的钥匙放进了顶部的凹槽中。 两百年不曾启动,日御主系统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来载入。西瑞斯无事可做,坐到椅子上转了两圈。 忽然,脚底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他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个日记本。现在的人已经很少有手写日记的习惯,厚重的灰尘也表明它早已被主人遗忘。 西瑞斯翻开第一页,署名是格兰瑟姆,但那熟悉的字迹,他曾亲眼看亚瑟书写过。 第74章 “薇薇安, 吾妻,吾爱,我在炎都想念你, 监狱里十分炎热, 这里没有月亮……” “我要离开这里, 对你的想念令我心如刀割,我也很关心你肚子里的小生命, 那是我们的小孩子,” ……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不信……怎么敢!杀、杀、我恨!” …… “我了解薇薇安,我最知道她有多么坚强, 她绝不可能轻易自杀,即便是她那么恨我的时候。” “她还有一丝生命体征, 我用冰棺将她的身体定格在即将死去的前一刻,我一定要找到让你活过来的办法。在此之前, 沉睡吧,吾爱。” …… “薇薇安的身体已经无法挽救,需要大规模换血。我在这方面遇到了阻碍。” “不行,为什么还是不行?我们的血液匹配度契合小于半分之三十。” “我做过那么多次实验,从日国人到月国人, 从平民到贵族,从omega到alpha。所有的实验都失败了, 所有的契合度最终都不超过百分之五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薇薇安,我美丽的妻子,你也不想那些人的血液玷污你的身体, 对吗?” …… “我知道了。只有人鱼。” “只有美丽、银发的omega人鱼, 才是最配得上你的容器。” 读到这里, 宛如晴空一道霹雳,西瑞斯脊背发寒。难怪,难怪亚瑟总对姜离忧献殷勤。不,现在不应该叫他亚瑟,那是日国的皇子格兰瑟姆。 他和姜离忧瞒着亚瑟有一个联系终端,平时两人会用这个交流。但现在西瑞斯拨通终端后,对面却一直传来盲音。 他心下一沉,跳出日御往外跑去。 / 姜离忧迷迷糊糊睁开眼,在眩晕中看见了头顶倒挂下来的石笋。 他还是身处昏迷之前的石洞之中,洞里的温度低得厉害,暴露在外的肌肤已经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眼前的事物出现晃悠悠的重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抬起手指都费劲。姜离忧艰难地转了一下眼珠,看向下方。 在他的身下是一张冰床,姜离忧心底骂了句脏话,难怪这么冷,冰床能不冻人吗。 而在他身旁,躺着一具冰凉而柔软的躯体,姜离忧费劲地扭头看去,赫然是之前在冰床之中躺着的女人,他现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月国公主薇薇安。按照辈分算来,还是他长辈。 姜离忧第一次见到从未蒙面的长辈,是两人齐齐躺在荒星石洞中冰床上,一个了无生机,一个半死不活,不能不说也是一种缘分。 姜离忧低头看向手腕,他手腕上绑着一个输血装置,同样的输血装置也绑在薇薇安的手腕上。而他的血正通过装置中间的透明管道,源源不断流进薇薇安失去活力的身体。 难怪他头这么晕,这是严重失血的情况。姜离忧没有尝试挣扎,挣扎是无用的,因为他睁开眼就看见格兰瑟姆那个变态正站在设备前段好整以暇地观察着边,他现在的状况不可能是一个成年alpha的对手。 “薇薇安是你的亲人吧。”格兰瑟姆说道,“对了,我应该没有说过,之所以第一眼就认出你的身份,不是因为你身上的鳞片……是因为,你和薇薇安的眼睛一模一样。” 姜离忧懒得理他,以他现在的体力,说一句话都要耗费莫大的精力,他一言不发地躺在冰床上,祈祷西瑞斯能早点发现他出事。 格兰瑟姆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在这种时刻,姜离忧的情绪对他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他踱步走到薇薇安旁边,深情地吻了吻她的脸蛋。 唇下,渐渐温热起来的肌肤触感令他欣喜若狂。企盼多年的夙愿就在眼前,他眸中全是狂热和欣喜,那种仿佛能灼烧一切的热烈感情让人感到害怕。 随着血液的输送,姜离忧肌肤上覆盖的冰霜越来越多,而薇薇安的体温却渐渐回升,回升的体温融化了霜雪,水珠停留在薇薇安死寂的容颜之上,使那冰冷的肌肤逐渐变得娇嫩而柔软,苍白的双颊也泛出了一层暖红。 姜离忧眼中都快睁不开了,唇瓣无意识翕合,念的是西瑞斯的名字。 格兰瑟姆见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他还能来救吗?你的终端以及被我毁坏了,而他现在,多半还在基站呆着吧。” 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隆巨响,天摇地动,震落灰尘簌簌,一柄锋利而巨大的长剑雪亮如锋,唰拉一声直接削开了石洞的洞顶,浑身璀璨金红的机甲身负六翼,如天神般悬于天空。 又是一剑,巨石滚落,场景混乱得犹如末日。在机甲日御面前,别说区区肉/体凡胎,连战舰都能轻易斩断,只有傻子才会和他硬碰硬。 姜离忧终于攒出一丝力气,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我的终端有定位系统,傻哔” 巨石滚落中,为了避免它们砸伤妻子的身体,格兰瑟姆果断拔掉了缠在薇薇安手上的输血装置,将她抱进了甬道中。 姜离忧拼出最后一点气力,也拔掉了自己手上的输血管,但无力的身体限制了他的行动,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头顶滚落的巨石就朝着下方冰床正正砸来,庞然的阴影直逼面门。 姜离忧下意识双手捂脸,但预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睁眼一看,日御机甲结构精美的手掌托住了巨石,往旁边一扔。 “你还好吗?”机甲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姜离忧终于放下心来,确认了来者的身份。 “将军,你再晚来一步,说不定我都升天了。”他竟然还有力气调侃,让担心得不行的西瑞斯捶他的心情都有,但看他苍白的脸色又心下一痛,转而把怒火转移到了格兰瑟姆身上。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不可信,但没想到他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复活一个死人?那真是只有疯子才能做出来的事。 机甲单膝跪地,伸出一只手来。不用交流,姜离忧已经会意,坐到了它的手掌上。 日御手掌很大,加上姜离忧的体格本来就偏瘦薄,坐在机甲巨大的掌中就显得很小一团。他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扎起来的长发也散乱了,瀑布般的银发垂落在肩颈和胸前,再加上拔掉血管时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整个人脆弱得像一朵海棠花,稍不注意就要变为透明,随风消逝。 西瑞斯声音嘶哑:“抱歉,我来晚了。” 他另一只手掌护在姜离忧周围,为他抵御高空的寒风。 格兰瑟姆抱着怀中妻子的身体,站在昏暗的甬道里看向在烈日下那台沉寂了两百年的神装机甲。 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大于吃惊:“西瑞斯,我就知道你能驾驶它。” “不过在之前的实验中,我已经抽够了血,这些血足够让薇薇安复活了。”格兰瑟姆露出一个运筹帷幄的笑容,这才是他放弃姜离忧的原因。 西瑞斯皱起眉,眼中浮现出浓浓的疑惑:“什么实验?” 关于姜离忧以自己为交换,做格兰瑟姆的试验品,以换来格兰瑟姆对他伤势的治疗的事,西瑞斯一无所知。姜离忧也不想他知道。 虽然原著说过,从日食战场上活下来的西瑞斯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傻瓜。但多日的相处下来,姜离忧却熟知他的本性。西瑞斯是一个擅长感到愧疚的人,他对“姜离忧”的杀意,不是因为大皇子想置自己于死地,而是大皇子对他的针对直接害死了四百万士兵,他对那逝去的四百万人命感到愧疚。 姜离忧知道他失眠,每次失眠时脑子里想的是为什么别人死了,他却活了下来。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并不开心,对日之帝国的认同感也根本没有。 只有真正爱这个国家的人,才会想去倾覆它,才会想用极端的手段令腐朽的月国重新焕发生机。 他明明知道姜离忧的血可以救他,但从来没有提过要求,就是不想伤害他。姜离忧不知道他得知了真相后,会有多愧疚,心里决定要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提高了虚弱的音量:“西瑞斯,他要跑了!” 西瑞斯转瞬被转移了注意力,操纵着日御握剑掷向甬道,但熟悉迷宫构造的格兰瑟姆早已后退一步,消失在了甬道之中。机甲的佩剑贯/穿了洞口,但贯/穿了个寂寞。 西瑞斯追击念头并不强烈,相较之下他更关心姜离忧的伤势。他从驾驶室中出来,抱着姜离忧把他放在石洞中唯一干净的躺椅上,找来止血绷带和药片,给姜离忧处理起失血过多的问题。 姜离忧短暂地晕了过去,迷迷糊糊,感到有人捏着他的脸颊,撬开他的唇齿和他接吻,亲着亲着,把什么温热的东西灌了进来。 姜离忧睁开眼,看见一张在眼前放大的脸。西瑞斯见他醒来,就退了回去,擦了擦嘴道:“你太虚弱了,必须要进食。” 姜离忧看向地上,那里扔着一个一支被吃完的营养剂。这种营养剂尝起来像没有味道的稀饭,虽然不好吃,但能补充能量,也就是刚才西瑞斯嘴对嘴灌给他的东西。 “你一直在昏迷,没办法进食,我怕你睡下去醒不过来才喂你的。”西瑞斯解释道,虽然他的表情一本正经,但发红的耳垂和脖颈几分却暴露了真实心情。 他抹了抹嘴,视线转向一边,脖颈上的青筋挣出来几根,喉结滚动,alpha的性感在一刹那击中了姜离忧。 姜离忧慢慢爬过去,捧住他的脸,强迫他转过脸来。 “干嘛?”西瑞斯不情不愿地转过脸来,下一瞬,柔软的红唇覆盖下来。 西瑞斯瞳仁微微收缩。 这个吻很香,很软,omega微丰的红唇像柔软的果冻,又带着信息素橘花与苦艾混合的甜香。并未深入,仅仅是双唇相贴,沉寂了几秒,又轻轻分开了。 姜离忧伸手把银发撩到耳后,声音柔和地问他:“感觉怎么样?” 西瑞斯砸巴了一下嘴,回味片刻:“还没来得及感受,可以再来一次吗?” 姜离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西瑞斯举手求饶:“好了,我说笑的,感觉……非常好。” 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起来,姜离忧笑够了,揉了揉肚子,“现在该怎么办啊。” 西瑞斯道:“其实我已经联系上月都了。” 姜离忧的表情瞬间凝固,可西瑞斯刚沉浸在和心上人互通心意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西瑞斯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联络员,这颗星球的坐标,信号就已经中断了,我估计他们要找到这里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姜离忧沉默了。月都的军队一来,他的身份就会彻底暴露,那个时候他该怎么面对西瑞斯呢?这是他刚才亲下去的时候没有想过的事。 而且如果找人的是姜鹤见的话,耗费不会超过半个月。姜离忧知道自己胞弟的实力,原主烙刻于心的阴影也给他带来了影响,心底有个不可撼动的声音在说,姜鹤见存在就是打破认知和常规的。 不用半个月,说不定一个星期都用不到。 西瑞斯说:“我们停留在这颗星球上的时间应该还有很久,格兰瑟姆是一个不确定因素,我们不能放任他。”轻微的磨牙声,舌头顶了顶脸颊内侧的口腔,“他对你做出这种事,就该死。” / 格兰瑟姆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丝颤动,一丝从怀里传来的颤动。他不敢低头,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感知出了差错,整个身体就像雕塑一般定格在原地,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很快,那丝颤动再次传来,甬道里太过寂静,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正在清晰起来的心跳。 咚、咚、咚。微弱而明确,正逐渐和自己的心跳节拍合在一起。胸口的衣服被微弱的风吹动,好似一个人温柔的呼吸声。 他的喉结上下一滚动,眼中红血丝密布,仿若定格的机器人,一帧一帧低下头去。 一双纯净无暇的眼眸在他怀中睁开,她还未适应自己的处境,眼尾团着迷茫的湿雾。 那一刻,他的呼吸都屏住了,良久才嘶哑开口:“薇薇安……”声音很轻,唯恐惊扰了一场幻梦。 薇薇安看清他的脸,眼中的光渐渐清晰起来,痛苦,恨意,惧怕,种种情绪从眼底一一闪过,伴随眼泪翻涌而出。 她发出泣声,尽管虚弱万分,还是从格兰瑟姆的怀中挣扎了下来。她才苏醒,还十分虚弱,格兰瑟姆不敢违逆她,把她轻轻放在地上。 “薇薇安,你还记得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薇薇安落地之后,眼神茫然,但听到他的问话,沉睡前的片段从脑海中一一闪过,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低声念了一句什么,格兰瑟姆没听见她的声音,但从唇形上来分辨是西瑞斯三个字。 但这肯定是错觉,薇薇安已经沉睡了两百年,而且和那个人毫无瓜葛。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薇薇安语气混乱。 见到她瑟瑟发抖的肩头,格兰瑟姆瞬间心疼地将她抱进怀中,安抚她颤抖的后背:“别害怕,薇薇安,我在这里。你是我的妻子,无论遇见什么糟糕的事我都会豁出命来保护你的,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 薇薇安忽然痛苦地嘶吼起来,双手捶打自己的脑袋:“我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肯让我好好去死呢!格瑞,我恨你!你是个千刀万剐的人渣!” 格兰瑟姆的脸颊被她挠出了一道血印子,瞬间鲜血横流,但alpha并不放在心中,只是把她一直抱在怀中安抚。 忽然,他侧身一闪。一把刀从黑暗中刺出,划破了他的脸颊。格兰瑟姆眼神阴沉地望向那处,西瑞斯缓步走了出来。 格兰瑟姆神经高度紧绷,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敌人身上,却没注意到怀中原本疯狂的薇薇安在看见西瑞斯的一刻忽然安静下来,看着对面暗红发丝的alpha神色怔怔。 西瑞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视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她的面孔给人一种亲切的熟悉感,但西瑞斯没有放在心上,薇薇安公主的长相和月悠有些相似,他以为是这个原因。 格兰瑟姆微眯起眼:“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来。” “从你决定伤害我的omega那一刻起,这件事就注定不可能善了。”西瑞斯静静说道,慢慢地把给姜离忧缠完伤口后剩下的绷带缠到手上,保护腕骨。 “像个alpha一样来一场对决吧,别让薇薇安公主看不起你。” 西瑞斯放话嚣张,心里却麻得一批。omega的吻夺走了他的智商,他前来杀人时竟然忘记了带上武器,这致命的疏忽还是他在把长刀甩出去的一瞬间想起来的。 格兰瑟姆当然能识破他的目的,因为他是一个聪明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疯子。如果真刀实枪的战斗,少不得会波及柔弱的omega,包括他怀里的薇薇安和自己身后的月悠。 所以格兰瑟姆必然会应约。 果然,格兰瑟姆冷笑一声,迈步朝他走来。一边走,他一边伸手将过长的头发扎了上去,发根处染发剂褪色,遮不住新长出来的红发,这才是他本来的发色。日之帝国的皇室都有着一头耀眼的红发。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仿佛信号发动,两人足尖点地,同时朝对方急冲过去。alpha的战斗犹如困兽搏斗,凶狠且拳拳到肉,嘶吼和撞击声不绝于耳。 最终还是西瑞斯略占上风,他是征战多年的上将,拥有从军事学院继承来的最正统的格斗技巧,而格兰瑟姆曾经只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皇子,况且多年的科学家生活已经将他残忍的技巧磨钝。 眼见格兰瑟姆占据下风,他眼中滑过一抹精光,在一记飞踢中做了个假动作,从西瑞斯身边穿过,疾冲的方向却是西瑞斯身后的姜离忧! 姜离忧没想到他会朝自己冲过来,虚弱的身体来不及反应,脖颈被狠狠扼住,几乎叫他窒息。 格兰瑟姆扼住姜离忧的脖子,将他挡在自己身前:“再动我杀了他。” 西瑞斯神情凝滞,全身像被定住了,就在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之时,一只枪从他背后伸出来,瞄准了西瑞斯的胸膛。 “不要!” 这声尖叫,却来自于虚弱的薇薇安。经年的相处让她过分了解这个令自己仇恨的男人,几乎在他动手的一瞬间,她就猜出了他的真实目的。她做出了一个叫人惊讶的举动,竟然不顾一切地扑到西瑞斯面前,挡在了他的前方。 砰! 一声枪响,全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一朵血花在薇薇安的胸口绽开,那具瘦弱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第75章 西瑞斯接住她, 神色怔怔,心中不可谓不疑惑。 薇薇安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西瑞斯……”她轻轻说道,“你长这么大了……” 那只纤细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指尖的血迹染上了他瘦削的侧脸,西瑞斯心尖没由来地一颤, 皱眉, “你是谁?” 但薇薇安却无法再回答他的话, 她的手垂落下来, 美丽的蓝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她死了。 这是无法挽回的死亡。而造成她死亡的,正是千辛万苦复活了她的格兰瑟姆。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僵硬了, 松开姜离忧,摇摇晃晃前进几步,双膝一软跪在了薇薇安面前。 西瑞斯思绪混乱, 也没有想到趁机给他致命一击。紧接着大地一阵晃动, 碎石簌簌滚落, 他也失去了机。西瑞斯就地一滚, 来到姜离忧身边, 后者呛咳几声, 示意自己无事。 “咳咳,是日御,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召唤来的吗?” 日御背后的磁悬浮机甲羽翼展开, 缓缓降落于此地, 西瑞斯皱眉否认道, “不, 我没有……” 格兰瑟姆的手中,胸针垂落下来。西瑞斯神色微变,伸手摸了摸口袋,果然胸针已经不见踪影,是在刚才的战斗中,没注意时被格兰瑟姆从他的身上摸走。 格兰瑟姆也是日御的驾驶员,他有驱动日御的权限。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妻子,那张已经被悲伤雕刻得麻木的脸上缓缓流出两道血泪,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缓缓沉入了驾驶室中。 西瑞斯牵着姜离忧跑了起来,身后的甬道以极快的速度在坍塌,只要速度慢下来,他们就有被活埋的风险。 姜离忧身体虚弱,没跑几步就喘得不行,西瑞斯干脆将他抱了起来。姜离忧道:“这样下去不行,一旦离开迷宫,外面就是毫无遮挡的宽阔地带,他射杀外面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容易。” 幸好姜离忧体重很轻,给了西瑞斯一边逃命还能一边说话的精力,“但呆在这里死得更快。迷宫失去稳定性,随时会坍塌!” “你不能把日御抢回来吗?” “不行,他也是驾驶员,我俩权限是一样的,抢不回来。” 谈话间,两人已经冲出迷宫,艳阳高照,日御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如展翅的大鸟飞速滑翔过来。 姜离忧第一次在明亮处看到这台惊人的神装机甲,这才直观地感受到它有多么巨大,上一次见到神装机甲是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脑袋晕乎乎的没反应过来,受到的冲击远不如这次彻底。 日御高举机甲佩剑,如同审判之剑,向他们劈了下来。 就在姜离忧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西瑞斯抱着他往旁边一滚,长剑砍进沙地,激起烟尘滚滚。日御拔剑而出,神速横扫。 当! 一抹紫光从天而降,气流如刀锋割过脸颊,那时一柄暗紫流光一样的长刀,每一个细节都犹如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充满月夜般神秘而高贵的气质。 不知是否为错觉,乌云的阴影遮挡了太阳,周遭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地面上的两人齐齐抬头望去。 “是辉夜姬。”西瑞斯低声道,“姜鹤见来了。” 没有注意到怀中omega脸上一闪即逝的复杂情绪,西瑞斯有点困惑,“奇怪,舰队呢?只有他一个人吗?”他算是比较有自知之明,两人交情不深,仅限点头之交,姜鹤见不会为了他特地赶来荒星。 难道是荒星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西瑞斯心思灵敏,一下就猜中的关键。不过他打死也想不到,姜鹤见要找的东西现在就在他怀里。 犹如天谴的长刀破空坠地,挡住了致命一击,辉夜姬慢上五六秒,才划破云雾飞驰而下。 双方的立场都相当明确,一个要杀,一个要保。 两台神装机甲照面,没有二话,立马开始了电光石火的战斗。 在战场,机甲等级相当的情况下,更加考验驾驶员的水准。辉夜姬的实力呈现压倒性的强横,在场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长刀穿透日御的肩肘,爆发出刺目的电磁,将日御固定在原地。军队驾驭着舰船这才赶到,成千上万辆舰船如同一群展翅的乌鸦,这恐怕是这颗星际带边缘的荒星诞生以来,头一次如此的热闹的时刻。 月都的军队大规模出动,原因有很多,一半是西瑞斯麾下的忠信,一半是归顺于皇家的禁卫军,剩下一部分则负责带走格兰瑟姆,让他接受法律的处罚。 辉夜姬驾驶舱打开,姜鹤见走了下来。他穿过人群,走出摩西分海的架势,来到不远处的两人面前。 “二皇子殿下。”西瑞斯右手搭在左肩,轻轻颔首。 姜鹤见笑起来:“上将不必多礼。”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在皇室中以什么架子出名。 “没想到您会来,如果不是辉夜姬,今天麻烦就大了。多谢殿下。”西瑞斯道。他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月悠一直没说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月悠不是怯弱的性格,但平常只在新闻上看过的皇室出现在自己面前,对平民出身的月悠冲击还是太大了吧。 这么想着,西瑞斯稍微揽了他一下,用高大的背影将他挡住。 姜鹤见把他保护性的动作收进眼底,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感谢上将,保护了我的兄长,我的未婚妻,皇室珍贵的omega。” 西瑞斯一愣:“什么?” 姜鹤见冲他身后伸出一只手,“兄长,来我这里。” 在西瑞斯愕然的注视下,姜离忧从他身后走出,一脸漠然地从他身边经过。 “月悠!”西瑞斯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腕。 姜离忧回身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那是我所借的作战服主人的名字,我不叫月悠。还是你更熟悉我这个模样?” 姜离忧打开了光学迷彩,遮住全脸的黑色金属头盔,漆黑的风衣,不近人情的冰冷打扮。 西瑞斯像被烫一下,猛地松开了手。 “姜离忧……”他咬牙念道。 光学迷彩解开,露出姜离忧平静的脸,“西瑞斯上将,如果不是你无微不至的关照和保护,我一定无法活着从乱流空间中出来,也无法坚持到月都救援的这一刻。” 姜离忧转身,走向皇室专用的舰船,姜鹤见跟在他身后。 快要上旋梯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低问,“姜离忧!你……只是为了利用我吗?” 姜离忧脚步一顿,他站在旋梯上,半是回首:“西瑞斯上将,您觉得呢?” “您觉得,我对你是什么感情呢?” 在帝国双子进入之后,皇室舰船启航,喷出的巨大气流卷起漫天黄沙,很快就变成了天空一个小点。 西瑞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一个木桩。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本来有相熟的人想上去搭讪,但也被他身上骇人的气势给逼退到了一边。 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辛克莱,这位熊一样强壮的alpha在旁边默默观看许久,对这一切已经有了个心知肚明的猜测。 他刚走到面前,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西瑞斯却抬起眼,率先开口:“走吧。” 作为军人,对情绪的控制能力是很强的,尽管眼白中都是血丝,西瑞斯却率先走上了属于他们的舰船。 这里面是除了折损在日食之战中的亲信,西瑞斯出现时,众人的情绪都很激动。 “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月国发生了大的变故。”辛克莱跟在他身后说道,“老皇帝去世了。” 西瑞斯皱了皱眉:“自然死亡?”他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到了月悠……不,应该是姜离忧。 对方一直跟他呆在一起,应该也不知道他的父王已经去世的消息。听说他很崇敬父亲,应该会为这个消息感到难过吧。 他的心里忽然尖锐地刺痛了一下,感觉像凭空多了一个无法愈合的巨大创口。 辛克莱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老老实实回答道:“对外宣称的是自然死亡,但是老皇帝去世前一天,御医说他的病情有好转迹象,当晚二皇子殿下去过先皇寝宫一趟,他出来的时候,说先皇已经驾崩。实在是有一点古怪。” “现在月都当政的是姜鹤见,虽然他忙于寻找大皇子,还没有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但大家都知道这皇位于他不过探囊取物。不仅是皇宫贵族,他在平民中也威望甚高。” 西瑞斯抽了把椅子坐下来,十指交叉,食指在手背上点了点。 “是吗。”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大皇子殿下野心强,这次回去有得折腾,月都即将迎来腥风血雨了。” 西瑞斯闭上双眼,那张昳丽的面容在一片漆黑的眼前浮现。真实地相处下来就会知道,那个人并不是欲望很强烈的人,很多时候,他淡得像一片云,一阵风。 “跟我说说之前发生的事吧。” “是。”辛克莱面色一肃,“您和大皇子走一起是一个意外。我们正受到日国舰队的追击,我们的可用人员本来就不多。大皇子驾驶机甲迎敌,为我们拖延跃迁的时间,但中途出现意外被卷入乱流之中。” “当时四面楚歌,我们成功逃离的几率不大。我便私自启用独立舰船将您的医疗仓分离,遇见了从乱流空间卷进来的大皇子……” 西瑞斯沉默良久,低笑两声。 如果姜离忧抱着目的接近自己,他还可以自我说服不那么心塞,可偏偏这场事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意外。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仇人心动得一塌糊涂。 第76章 姜离忧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正为刚才得知的消息震惊得张开了嘴。 “父皇……死了?有说是什么病症吗?” 姜鹤见摇了摇头,“很奇怪的病,从来没有见过。”他眼神真挚, “看见哥哥回来月都,父皇如果在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姜离忧感到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迟疑片刻,捧紧了手上的水杯, 咖啡醇厚悠韵的香气伴随着水汽蒸腾而上。又听到姜鹤见说道:“兄长,请原谅我的冒犯。” “什么?” 他一抬眼, 却看见姜鹤见的面容倏忽接近,弟弟凑得很近,在他后颈处轻轻嗅闻了一下。 alpha的气息突破安全距离,入侵了领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姜离忧像炸毛的猫,捂住后颈, 一蹬桌子,坐在滑轮椅上飞速滑远。 “你干嘛?!”姜离忧凶狠道, 话一出口, 他自己都为语气中的厌烦而惊讶。很快他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反应, 而是残留在这个身体的条件反射。 原主真的很讨厌弟弟啊…… 姜离忧略显尴尬, 正要道歉, 但姜鹤见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兄长,我只是想确认西瑞斯是否对你做出了出格的行为, 并无冒犯之意。”姜鹤见双眼微弯, 庆幸地微笑起来, “幸好您未被标记,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真的怪怪的……正常兄弟会这样说话吗。 姜离忧放下捂住后颈的手,磨蹭着往回挪了几步,“鹤见……” 姜鹤见歪头:“嗯?” “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关于被掳掠的公主薇薇安,她——她有孩子吗?” 姜鹤见脾气很好地说道:“这是上一辈的事了,我不太清楚这件事。兄长是在格兰瑟姆处见到了她的遗体,所以想问个清楚吗?” 姜离忧摸了摸鼻子:“算是吧。” “兄长想知道的话,我回去在皇室的卷宗里查一查。” “好的,那……麻烦你了。”姜离忧在心里感慨,这孩子的脾气真的太好了。 荒星和月都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一旦安静下来,西瑞斯震惊的眼神就会浮现在脑海中。 他很烦躁,心虚又愧疚,毕竟是他隐瞒身份在先,但那个情况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姜离忧又开始嗜睡了,他睡好长的觉,就为了能把这些事暂时抛在脑后。 许久不见的1028的声音忽然出现:“神祇阁下,逃避不是一个好的行为哦。” 姜离忧用一个简单的滚字回应了它。 快要抵达月都时,姜离忧从弟弟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事,格兰瑟姆被捕一事震惊了全世界。无论是月国还是日国,举国哗然,不仅是因为格兰瑟姆所做的一系列穷凶极恶的坏事,更因为在大家的认知里,他早就死了。 “兄长委托我查询薇薇安当年的事,已经有了结果。”姜鹤见将资料递到他面前,“在传闻中,薇薇安怀有身孕是被逼自尽,其实不然,在被逼自尽时,她已经把孩子生了下来,那是个alpha男孩,而且在出事之前就被忠心的女仆带出了皇宫,下落不明,关于他的消息很模糊。” “我目前查询到的资料就是这些,如果兄长还需要进一步考察的话,当年薇薇安被拘禁的灯塔仍然保留在皇宫内部,兄长可以去实地看一看。” 姜离忧接过资料,一边翻一边点头,“好的,谢谢,麻烦你了。” 等他看了许久,一抬头,却发现姜鹤见还站在原地。姜离忧回想刚才的道谢,的确是敷衍了一些,尴尬地问道:“鹤见,你还有什么事吗?” 姜鹤见慢慢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下巴抵在姜离忧的膝头,从下往上的目光像一条小狗。 他温柔地说:“兄长不用向我道谢,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姜离忧:“……”救命啊,亲生兄弟之间这样真的不正常啊。 / 西瑞斯从体检室里走出来,披上外套。 辛克莱满脸喜色:“将军,您的身体恢复情况很乐观,伤势基本痊愈了,这样下去,再过上半个多月,您就能回到巅峰状态。” 西瑞斯道:“这不太正常。” 辛克莱一怔:“您是指……” 按照他的血统局限,本不应该痊愈的。西瑞斯沉默片刻,掠过这个话题。 他的手指轻轻按压在唇瓣上,回想起之前的那个吻。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去反刍omega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如果是逢场作戏,又为什么要吻他呢? omega柔和的声音似乎还伴随着燥热的微风回响在耳畔:“西瑞斯上将,您觉得我对你是什么感情呢?” 西瑞斯闭上眼,探出一只手,想象着握住omega纤细的脖颈,五指力道收紧,那张绝美的脸蛋渐渐流露出痛苦之色。 他垂下手,泄了力道。 / “月国的皇子殿下,你好。” 会议室中,视频通讯打开,一道全息人影投射出来。她身材娇小,五官精致,身着繁盛的宫廷装束,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如柔顺的绸缎披在两肩,微微朝众人颔首,仪态恭敬谦卑。 正是日国当政的女王,索菲娅。 月国重臣汇聚的会议室内掀起嘈杂的声浪,人们面面相觑,神态惊讶中带有一丝警惕。 日国和月国已经有将近两百年没有过任何交流,更何况现在的时间点非常微妙,前不久,对方还歼灭了月国四百万军队,很难不认为这道通讯具有挑衅的意味。 “您好,女王殿下。”姜鹤见平和的态度感染了他人,众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索菲娅的上位历程充满争议,她并非皇室嫡系血统,是多年前下嫁牧星贵族的公主后裔,是格兰瑟姆的远房表妹。不提血统,就连她的性别也是毫不出挑的beta。 日国的政权已经被内阁架空,索菲娅为人淡漠柔和,远离尘嚣,比起皇帝,更像个代表皇权的吉祥物。 简单的几句寒暄之后,她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目的,“格兰瑟姆对你们国家所造成的严重伤害无法否认,但他毕竟是日国的皇子,怎么处置应该由日国决定。我希望贵国能将他归还于我国,我会给出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答案。” 当即有人重重一哼,直言不讳地嘲讽道:“哈,两百年前也是这个说辞,我们交还了格兰瑟姆,结果呢?你们让他逃走了!” 索菲娅面容平静,无视了对方直接对姜鹤见说道:“皇子殿下,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考虑到重重因素,女王殿下,恕我们无法轻易相信你。”坐在弟弟斜后方的姜离忧忍不住开口。 格兰瑟姆有多危险,没人比亲身经历过的他更清楚,那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旦离开月国监狱,姜离忧敢笃定,甚至押送他的舰船无法抵达日国,半途就会被劫持逃逸。 女王这才注意到他,目光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薇薇安?” 绝美到模糊了性别的面容和一头月光般的银发,的确容易让人想到历史上那位知名的人鱼公主。 姜离忧尴尬道:“我不是。” 一晃眼之下,容易搞混两人。但这是一个男性omega,仔细观察的话,气质和眉眼也截然不同。 索菲娅回过神来,道了一声抱歉。 “兄长是人鱼omega,会认错也无口厚非。”姜鹤见温和道,“女王陛下,您盼表兄归国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是格兰瑟姆他所犯下的罪过,已经触碰了我们的底线。他不仅掳掠玷污了薇薇安公主,甚至我的兄长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中。” 索菲娅观察omega,发现他面色苍白,柔润的唇瓣不见血色,一副大难逃生的样子。 为什么说红颜薄命呢,心怀不轨的人太多了,既容易受到伤害,也容易香消玉殒。 索菲娅沉默下来,她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而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在听到姜鹤见这番说辞后,都会觉得自己索要格兰瑟姆的要求万分过分。 姜鹤见沉吟片刻,又道:“但是格兰瑟姆毕竟是日国的皇子,我们处理他于理不合。他对我来说是个烫手山芋,说实话,我也想把他还给你们。” 会议室哗然,索菲娅慎重地看着他,直觉他并不会那么简单放人。 姜离忧在旁边听着,没有发表意见。来到月都几天他已经摸清了局势,姜鹤见是众人认可的掌权者,而他和原主不同,他是个咸鱼,对皇位没有野望。再者,当时制服了格兰瑟姆的人也是姜鹤见,他拥有对战俘的全权处理权。 “女王陛下,想要证明今时非同往日,您需要拿出一点诚意来。” 索菲娅疑惑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我要您亲自来月都提人。” 此话一出,不仅索菲娅沉默了,会议室的喧哗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殿下!”一个白胡子老头低喝道,“怎么可以开放王都恭迎日国?这与引狼入室何异!” 姜鹤见站起身来,他是身材高大的alpha,信息素极具压迫感,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逡巡而过,会议室的喧哗小了下去,只剩下一些窃窃私语声。 良久,低沉的声音慢慢响起。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人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我相信,每一个曾经深入过民众生活的人都能发现,两个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纵横交错,难分难解。即便有朝一日,日之帝国真的如我们所愿那样毁灭,月之帝国也会遭受重创。” “日与月的战斗,只剩下高层的坚持。战争带给我们的只有伤痛,而百姓都在渴望和平。我们难道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继续置人民于水火之中吗?” 他目光坚定,字字铿锵:“我愿意身先士卒,释放出友好的信号,迈出破冰的这一步。” 第77章 月国年轻的王, 似乎做出了了不得的发言。 这次混乱的不止会议室了,索菲娅那边的全息投影也肉眼可见地骚动起来,不时有人影穿梭入境。因为太过混乱, 索菲娅不得不暂时中止了通讯:“这件事不是我自己能做决定的。我会好好考虑一下, 稍后给你答复。” 说完, 就切开了通讯。 三日后, 日国的答复传来, 同意让女王莅临月都,但必须有日国最精锐的军队随行, 而且在女王拜访期间, 月都不能打开防护罩, 这意味着整个星球都处在极端薄弱的防御下,对方一个武器扔过来就能削掉半个星球。 条件很苛刻, 但考虑到女王安全的宝贵,似乎也可以理解。月都打开防护罩引狼入室, 但站在日国内阁的角度, 尊贵的女王又何尝不是羊入虎穴呢? 经过几个回合的磋商, 双方就此达成共识。 得知这个消息时, 姜离忧正在海边一座灯塔前。在姜鹤见给他的资料上,这就是当年薇薇安公主被接回来之后所居住的地方。 日国答应议和的结局在姜离忧的预料之中, 撇开格兰瑟姆不谈,他当年带走的神装机甲日御也落在了月国手上, 一个臭名昭著的皇子可以被废弃, 但日御却绝不能落在月国手上。 可笑的权力啊。 姜离忧嗤笑着摇了摇头, 转而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灯塔上。灯塔原本通体洁白, 遭受海水经年的腐蚀之后, 墙皮大半已经脱落。灯塔下方有一个花圃, 现在已经空了,听说当年栽种了许多鸢尾花,那是薇薇安跳楼自尽的地方。 它占地广袤,和传统的灯塔有所区分,与其说是灯塔,不如说是做成灯塔样式的城堡。木门上铁锁锈蚀,姜离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打开。 推开门,灰尘迎面而来,姜离忧呛咳几声,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旋转楼梯往上走,楼梯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不知名的壁画,呈现充满阴郁的色调。 灯塔顶端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有女仆的住所,最大的那间则是薇薇安的卧室。姜离忧径直走进去她的房间,这个屋子面朝大海,光线明媚,能听见潮汐涨落。 屋子里乱七八糟,像遭过一场劫难,不仅柜子倒了,梳妆台也被撞歪了,被子被翻得乱七八糟,窗户的玻璃也碎了。 如果是自尽的话,为何还会爆发如此激烈的冲突? 姜离忧脚下踩到了什么,他捡起一看,这是一顶小孩戴的帽子,虽然是手工织就,但针脚细密,能看出母亲的浓浓爱意。 传闻是真的,薇薇安和格兰瑟姆真的有一个孩子。 姜离忧情不自禁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指腹忽然感受到了凸出的针脚,他把帽檐翻过来一看,发现帽子里侧绣着一个名字。 CERES. 西瑞斯。 为什么薇薇安看见西瑞斯的第一眼就愿意为他挡子弹,一些惊人的秘密,往往在显露之前就已经出现端倪……那年,只为月国皇室血统所驱使的辉夜姬,破天荒地认可了一个平民。 咔哒。 身后传来门把被转动的声音,姜离忧猛地一惊,下意识将帽子藏在了身后。 门外之人推门而入,四目相对,双双无言。 “你怎么会在这里?”最后开口打破僵局的是西瑞斯,倒在地上的柜子挡住了路,他顺手抬起,将它推到贴墙处靠站。 “这个灯塔是皇家所属,我想来就来。”姜离忧并不心虚,无论怎样,他都是占理的一方。他漫无边际地想到,alpha的体格的确要更加强壮,刚才进门时他也看见了那只柜子,但选择了绕开它。 西瑞斯笑了笑,语气不无讽刺:“我还以为大皇子殿下没有这个闲心。”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西瑞斯倏然逼近了他,背光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姜离忧下意识屏住呼吸,他闻到了alpha的信息素,西瑞斯的气息从未如此具有进攻性过。 “我的意思是,大皇子殿下既然已经与弟弟订婚,那应该以自己的安全为重,而不是跑到一座已经废弃的灯塔里,遇见一些危险的人。”西瑞斯声音低沉,意有所指地轻笑两声,“比如,一个alpha?” 原来是这件事,姜离忧松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开口想要解释,但又蓦然顿住,他以什么身份给西瑞斯解释呢?他现在是被西瑞斯憎恨的皇族。 见他沉默,西瑞斯却并不放过他:“哦,对了,某人以前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不是乱/伦吗?真恶心。’” 这确实是姜离忧自己说过的话,但当时万万没想到会灵验在自己身上,他尴尬地解释道:“婚礼是先皇定下的,并非我所愿。鹤见他也是在大臣面前做做样子,我们不会真的结婚的。” 听到这话,西瑞斯难看的脸色稍有缓解,他一言不发地抿紧薄唇,蓦地伸出手来。 姜离忧下意识挡了一下,但西瑞斯没有碰他,只是从他身后的置物架上拿走了一只相框。姜离忧看见他眼中的一丝浅淡笑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捉弄,生气地踢了他的小腿一下。 西瑞斯眼眸一暗,这个发脾气的小动作,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面前的omega一下就从高高在上的大皇子,变成了那艘舰船上与自己在壁炉博弈的人鱼一般。 这不是个好兆头,它容易让人脑子里诞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西瑞斯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相框上,原本只是随意一瞥,视线却蓦然凝固。 他看着相框中的两人,倏然皱起了眉,一下子失去了逗弄omega的心思。 姜离忧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见他还是雕塑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一眼。 照片中是明媚的薇薇安公主和一个年轻女子,女子身着女仆装,五官平凡,但看上去很和善。 “我认识她。”西瑞斯蹙着眉,指腹在相框上擦了擦,“她是孤儿院的玛丽安娜嬷嬷,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西瑞斯喃喃自语:“玛丽安娜嬷嬷怎么会认识薇薇安公主?” 姜离忧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帽子,看来,就算他有意隐瞒残酷的真相,命运的指引却依旧会让西瑞斯最后发现一切。 西瑞斯思索片刻,多思无益,决定采取行动。他带上相框,踏上了去下城区的路。因为不想引人瞩目的缘故,西瑞斯并不想乘坐自己的车,而是采取了坐公交这种大众交通方式。 星际时代的公交和地球时代是很不一样的,近地轨道布满了轻轨,磁悬浮列车在高楼大厦中穿梭。 西瑞斯转了几趟车,姜离忧一直默默地跟着他。西瑞斯不问为什么,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姜离忧的外表太惹眼了,虽然他自己没察觉到,但西瑞斯却清楚从他上车开始,车上所有人都在看他,那目光中不乏下流的打量。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利用身高优势挡住那些人的目光。 忽的,耳中又捕捉到邻座有两个omega女孩在八卦。 “啊,大皇子殿下怎么和他弟弟订婚了,好可惜,我以为他会和西瑞斯上将在一起的。” 帝国重要人物的外表要对公众保密,因此两个女孩讨论时,并没有意识到话题中的主人公就站在她们身边。 另一个女孩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大皇子和上将不对付是出了名的。” “可是大皇子是omega啊?还是在两个人被困在乱流空间时忽然发情的,这跟我看的小说展开一模一样,听我的,他俩关系绝对不清白。” 西瑞斯:“……” 他瞥了身侧的姜离忧一眼,对方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讨论,面露尴尬之色。 女omega继续说道:“你说,面对那么漂亮的人鱼omega,西瑞斯有可能不行动吗?那他简直就是柳下惠!” 这下轮到西瑞斯不自在起来,就见女生继续比了个亲密的手势:“说不定两个人早就,嗯嗯啊啊……你懂。”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尴尬得无以复加,姜离忧简直想冲上去捂住她们八卦的嘴。 另外一个渐渐被她同化:“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已经订婚了,那西瑞斯上将怎么办?” “西瑞斯上将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等着吧,他一定会在大婚那天做出行动,抢走他的omega的!” “呜呜呜,被世俗阻挠又双向奔赴的感情,好浪漫哦。” 两个人都听不下去了,默契地同时远离了这个位置。幸好的是,也没让他们尴尬多久,公交就已经到站,给了他们下车的时机。 姜离忧逃命似的下了车,一抬眼,却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无比荒凉的景象。低矮的房屋,腥臭的热风,扑面而来的尘沙,倒在路边气息奄奄的人群。 月都在他心中一直是个生机旺盛的地方,如今,他见到了这颗星球濒死的一面。藏污纳垢,堆砌着世界上所有的不堪。 西瑞斯忽然站定脚步,“你不能再跟了,马上就要到贫民窟了。” “贫民窟怎么了?”姜离忧不解。 西瑞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是你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对omega来说想象不到那地方有多乱,就连上城区的监狱都比它整洁有序一百倍。” 第78章 姜离忧想了想说道:“但是, 我不是有你吗?” 一句话,就堵死了西瑞斯所有拒绝的借口。不得不承认,omega, 尤其是漂亮omega的甜言蜜语, 足以冲昏人的头脑, 连理智的上将也不例外。 现在拒绝的话, 不就等于承认他保护不了自己心仪的omega吗? 他打量姜离忧几眼, 脱下自己的风衣抛到了他身上,“穿上。” 风衣上有alpha凛冽的信息素味道, 穿上之后, 西瑞斯又给他带了一顶宽大的帽子, 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这样一打扮,从外面看上去只能看见他高挑的身形, 而无法窥见他的面容。 姜离忧快看不见前面的路了,扶了扶帽子, 下一秒又被西瑞斯按了下去。 “如果你不想被一些下流的视线意淫, 最好别把脸露出来。” 他看不见路, 只能盯着前方西瑞斯的脚走。道路坑坑洼洼, 昨天下了雨,坑洼里填满了浑浊的积水。街道狭窄, 两边的楼栋拥挤地堆叠,像放大版的儿童积木。 垃圾的气味和劣质洗发水的香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独特的贫民窟味道, 姜离忧时不时能听到身边的口哨声与一些带有恶意的哄笑。 不知道绕过了多少街道, 最终, 西瑞斯在一片稍显整洁的地面上停了下来。姜离忧没反应过来, 硬生生撞在他背上刹车。 “到了。”西瑞斯说道。 姜离忧抬眼, 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这个西瑞斯长大的地方。一扇破败的铁门,铁门上的牌匾喷漆着几个斑驳的字——鸢尾花福利院。 门口有个老头在打盹儿,但西瑞斯踏入的瞬间,他就警惕地睁开了双眼。从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来看,姜离忧直觉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看门老大爷。 见到是西瑞斯,老头神色放松下来,“你小子。”他笑骂道,“多久没回来看过了?也不说打个招呼,我好去买点酒和肉。” 西瑞斯摇了摇头,“只是路过看一看,何必如此破费。” 老头露出不赞成的神色,“破费什么?如果不是你一直往回资助,鸢尾花早就倒闭了,孩子们哪有地方可去。” 姜离忧看得出来,这位爷爷真的很喜欢西瑞斯。忽然间,老人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微眯起眼:“这位是?” 姜离忧不知该不该暴露自己的身份,下意识攥住了西瑞斯的衣袖,仰头看向他,征询意见。老人相当敏锐,捕捉到这个下意识依赖的小动作,瞬间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尽管omega的面容被黑色的帽檐挡住,但依旧能从那一小截雪白的下巴,判断出他容貌不俗。 “我们的小西瑞斯也长大了啊。”老人微笑着,感慨似的说道。 被长辈如此调侃,西瑞斯咳嗽一声,转而奔向今天的主题,“玛丽安娜妈妈在吗?” 老人指了指后方,“她在后院和孩子们玩,快去吧。她要是看见你回来,也会很高兴的。” 西瑞斯带着姜离忧走向后院,一路上,姜离忧观察着福利院的景色。虽然清贫,但打扫得很干净,给人的印象非常好,院子里栽种了许多鸢尾花,蓝紫色的花瓣蒸腾成云雾缭绕的仙境,仙境中,一个年迈的妇人正带着一群孩子在玩跳绳的游戏。 “玛丽安娜妈妈!该你了!”孩子们愉快又带点尖调的声音快活地响起。 “慢一点,孩子们,玛丽安娜妈妈老了,跳不动了。”老妇人停在原地,用手扶着后腰。不经意一抬头,看见了暗红发色的青年从远处走来。 “西瑞斯!”眼尖的孩子率先发现了他,一个个兴奋地尖叫着奔跑过来,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西瑞斯是鸢尾花福利院的人气冠军。 不知怎的,脑海中冒出了这句话,姜离忧站在西瑞斯后方无法克制地轻笑起来。很快,这群调皮的小捣蛋鬼发现了他,目标发生转移,想往他身上扒。 西瑞斯扒下一个悬在他手臂上荡秋千的小alpha,将姜离忧护在身后,警告这些小树懒: “不行,不可以去打扰这个哥哥。” 那个小alpha也叫道:“不可以对omega失礼!” 姜离忧惊讶了一下,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omega的。他无法闻到自己的信息素味,因此不知道,从贫民窟街口一直走到鸢尾花福利院,他身上散发着和这片地区格格不入的好闻甜香。如果不是身边有一个强势的alpha坐镇,早就被流氓混混骚扰不知道几次了。 那个小alpha似乎是这群小鸢尾花的孩子王,看出西瑞斯哥哥和玛丽安娜妈妈要商量正事,自觉带着身后的小崽子回到房间午睡。 “人老了,不中用了。”玛丽安娜扶着腰,慢慢坐到了花丛中的秋千上。 她看见了西瑞斯的神色。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孩子,她是世界上最熟悉他的人,仅仅是一个眼神对视,她就发出一声叹息:“你还是知道了,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但当它真正来临时,却还是让我猝不及防。” 姜离忧打量着这位老妇,照片上她还很年轻,看上去与薇薇安同龄,现在却已经垂垂老矣,只有和善的五官能依稀分辨出当年模样。而同样活了两百多年的格兰瑟姆,外表看上去仍旧是个青年。 虽然现在血统论被越来越摈弃,但无可否认的是,贵为纯血的皇族各方面都要优越许多,无论是外貌还是年龄,都有着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看到玛丽安娜,姜离忧心里也产生了一点疑惑,如果薇薇安真的是西瑞斯的母亲,时间上是对不上的。西瑞斯今年只有二十岁。 西瑞斯低声道:“玛丽安娜妈妈……我究竟是谁的孩子?” 一张照片从他的手中滑到了地上,玛丽安娜将它捡起,目光落在当年的合照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你的母亲,正是当年的薇薇安公主。” 她抚摸着照片,渐渐沉浸到了往事之中:“当年,先皇不愿接受薇薇安被日国的皇子所玷污,逼死了你母亲,还想要置你于死地。” “你母亲用自己的死,为你换来了逃生机会。但当时先皇在四处搜索你,我没有办法,只能委托认识的人将你封印在冰棺之中,等待风头过去,再解除冰封,让你平安长大。” 所以西瑞斯的记忆中,玛丽安娜妈妈一直是如此衰老的模样,她的岁月在那个婴孩被冰封的一百八十年间,已经不知不觉地流逝了。她对公主忠心耿耿,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一个西瑞斯需要照顾,说不定她早已追随公主而去。 “你的父亲是格兰瑟姆,你的母亲是薇薇安,你是日月之子,是跨越了时代的奇迹……” 天空不知不觉下起了绵绵细雨,三人伫立在雨水中,永无止境地沉默。 过了很久很久,姜离忧才听到他的一声自嘲:“原来,我真是强/奸犯的儿子。” 当年,薇薇安为了救他而死,两百年后,薇薇安又为他死了第二次。而这一次,她绝无复活的可能。 西瑞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目光深处有一抹痛苦,表情却像雕刻出来的那样冷漠,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西瑞斯!你要去哪儿?”姜离忧抓着西瑞斯的手臂,怕他想不开,一脸着急。 风掀开了他的帽子,露出一头月光般的银发和清冷而美艳的面容,玛丽安娜浑浊的双眼忽然绽出精光,枯树似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姜离忧的手腕。 “薇薇安公主!”她老泪纵横,神志不清地叫嚷道。 姜离忧想掰开她的手,无果。年纪大了的玛丽安娜妈妈时常会陷入疯癫的状态,西瑞斯一根根掰开姜离忧攥住他的手指,转身在越下越密的暴雨中离去。 “玛丽安娜妈妈,您放开我吧。”姜离忧无奈道。 “公主,不要靠近他!他是个人渣!”神志不清的玛丽安娜妈妈,竟然把西瑞斯当成了当年的格兰瑟姆,两人都是身形挺拔的alpha,有着凝固的鲜血一般绣红色的头发。 在玛丽安娜的胡言乱语中,姜离忧触摸到了当年更深层的往事。 其实薇薇安在格兰瑟姆拜访月国王都时,早已为他而倾心,但她身为公主,有自己的职责需要坚守,不可能抛弃一切跟他私奔。 至于格兰瑟姆,他不知道公主对他也有情意,爱而不得的他做出了此生最错误的决定。回想起那个人,姜离忧觉得毫不吃惊,彬彬有礼只是他的外在,本质上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疯子。 他问值班室的老爷爷要了一把伞,顶着狂风暴雨追了出去。这种极端天气,雨伞都起不了什么作用,没多久就把他浑身淋湿透了。 姜离忧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贫民窟的街巷曲折复杂,没多久他就迷路了。可能是被冻了一下,有点感冒,他脑子晕乎乎的,还有点发热,整个人散发出好闻的甜香,宛如狼群中独行的兔子一样可口。 等姜离忧意识到的时候,瓢泼的雨水中,几道暗影已经渐渐逼近。 “漂亮的omega,你身边那个alpha呢?”有人舔了舔嘴角,眼中绽放出垂涎的光芒。 姜离忧神色警惕,但这样防备的姿态,让几人更加血沸眼热,“让我猜猜,他该不会不要你了吧?” 姜离忧说,滚。 “没关系,我们会好好疼爱你的。”几人猖狂地大笑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的举动,就像被掐住脖颈的鸡发不出声音了。 流氓们纷纷倒飞出去,落在雨洼中痛苦地呻/吟起来。 西瑞斯看了他一眼,又要转身离开。姜离忧急得,灵机一动装做头晕,摇摇欲坠中就要倒下去。下一瞬,感觉腰肢被一只健壮的小臂揽住。 西瑞斯嗅了嗅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将他打横抱起。姜离忧原本是想装昏的,不知怎的,竟然真的失去了意识。 模模糊糊,听到有人恼怒的自言自语:“……发情期都自己不会算吗?” 第79章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贫民窟, 身处一家幽静的酒店,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姜离忧挽起衣袖,上面有抑制针剂注射后留下来的针孔。 黑暗的房间中, 能听到另一道呼吸声, 一道人影坐在灯光所不及的暗处,十指交叉注视着他。 “怎么不开灯?”姜离忧迷迷糊糊地问, 攀坐起来,要去摸墙壁上的灯。 按了一下, 但是是坏的。偌大的落地窗外, 炽白的闪电击穿夜空, 凭空增添了一分骇人的气氛。 黑暗中, 听见一道幽冷的声音轻缓响起。 “你的父亲, 逼死了我的母亲。而你, 发给我伪造的密函, 导致我手下四百万士兵死在战场上。” “姜离忧, 你知道吗?我真的憎恨月国的皇室。” 姜离忧哑口无言, 嗫喏道:“西瑞斯……” 太阳穴忽然尖锐地刺痛起来,眼前闪过了许多错乱的影响, 他捂住脑袋低吟出声,在一片混乱中,凭借直觉为自己辩白。 “那封密函,不是我……” 他以为自己发出声了, 实则只是做了个无声的口型。西瑞斯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音调古井无波:“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 别再见面了?什么意思? 姜离忧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但那片衣袂却从指缝中滑走。 临出门时, 对方的脚步微微一顿:“你刚注射了抑制剂, 最好哪里也别去。”微微讽刺的一笑,“如果大皇子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要掉脑袋的重罪。” 西瑞斯消失在了房间。 姜离忧太阳穴鼓鼓跳动,或许还有发情期的缘故,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想追上去都是有心无力。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次醒过来时,暴雨已经停了,温柔的微风吹拂着窗帘,一缕柔和的阳光照射进来。 昨晚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噩梦,他甚至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不是真实发生的。 姜离忧挽起袖子,看见了手臂上的针孔。痕迹很淡了,过不了半天就会消失。整齐折叠好的新衣放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恰好是他的尺码。 姜离忧换好衣服,走下楼逛了两圈,别墅的AI管家告诉他这是西瑞斯名下的一处别墅房产。姜离忧拨通他的终端,但无人接听。 那天晚上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西瑞斯,仿佛对方已经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姜离忧旁敲侧击从姜鹤见处打听过他,但姜鹤见只说西瑞斯上将忙于事务。 “大皇子殿下如果无聊的话,要不要邀请贵族举办茶会,或者去琉璃广场逛一逛?”有人这么建议他。 琉璃广场是皇家出品的机甲进行功能测试的地方,平时也会有一些机甲对战之类的活动,深受帝国军事迷们的喜爱。 姜离忧对一群贵族omega叽叽喳喳讨论时装与八卦不感兴趣,转身去了琉璃广场。 琉璃广场位于皇宫西北角,占地广袤,地面是用特殊材质的石砖铺就,石砖表面光滑,但硬度极高,刀砍斧凿都无法留下痕迹,也因此被用来承受机甲测试的冲击。 到了琉璃广场,他很诧异地发现辉夜姬也在。 流畅的金属机身,以月光和夜色为主题的神秘配色,两柄插在腰侧的频动光剑,磁悬浮金属羽翅平稳地托起数吨重的机身,让这个优美的庞然大物能够以轻盈的仙鹤般的姿态在低空中掠地飞行。 比起强横狂躁的日御,它更像个沉稳又能让人安心的骑士,即使是最不懂机甲的人,也会为辉夜姬心动。 姜离忧算是知道原主为何对辉夜姬执念这么深了。仔细想来,来到这个星际世界后,他除了一台普通的军用机甲外就没有碰过机甲了,更别提神装机甲。 心动到了顶点,姜离忧忍不住走过去敲了敲辉夜姬前方的金属盖。 在辉夜姬旁边,他就像撼树的蚍蜉那样渺小。但辉夜姬注意到他了,微微低头。 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金属面具恰到好处地显得高冷,低头的一刹那姜离忧竟然有心动的感觉。如果辉夜姬是个人,多半是个气质如月华般干练平稳的酷哥。 “让我进去坐坐。”姜离忧说道。 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后,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正在驾驶这台机甲的是姜鹤见。这位弟弟很好说话,基本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但辉夜姬低头看了他一眼,直接抬脚走了。 姜离忧:? 一位工作人员匆匆跑来,很尴尬地对他道:“大皇子殿下……现在辉夜姬是西瑞斯上将在驾驶,他测试机甲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非常抱歉。” 姜离忧恨得牙痒痒,但工作人员态度非常好,很愧疚地一直在对他道歉。本来也不是他的错,最后搞得姜离忧都很不好意思起来。 “对了,我们新更新了操作台,可以捕捉到辉夜姬的行动轨迹,建立3D模型。也是很有趣的,大皇子殿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展示一番。” “劳您费心。”姜离忧微微颔首,“麻烦了。” 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配上他月光般高贵的银发,漂亮到不像真人的面容,让身为alpha的工作人员瞬间红了脸。 姜离忧以前言行粗糙又懒散,被皇宫里看他不下去的嬷嬷调/教了几次后就好得多了,至少他现在已经有意识,在外要维护皇室的仪态,不会太过跳脱。 漂亮只是大皇子最不值一提的优点,身居高位,战功赫赫,还会驾驶机甲。试问,有哪个alpha能拒绝一个会驾驶机甲的omega呢? 姜离忧被alpha带到了操作台上,给他演示最新更新的3D捕捉技术。虽然不能亲自驾驶辉夜姬,但姜离忧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觉得这样也很不错了。不知不觉就和工作人员聊得很开心,两人欢愉的笑声从操作台上传来,吸引着琉璃广场中众多目光。 蓦然间,仿若乌云罩顶一般,视线忽然暗了下来。等姜离忧回过神来,辉夜姬停驻在操作台前。 “啊,西瑞斯上将。”工作人员回过神来,立刻回归到职责之中,认真问道,“辉夜姬的新系统如何?是哪里出了问题,需要调试吗?” 辉夜姬微微偏头,朝姜离忧伸出了一只手。 姜离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神装机甲沉默片刻,从扬声装置里传出了西瑞斯略显失真的声音。 “……不是想进辉夜姬的驾驶室玩吗?上来。” 姜离忧抱着双臂,淡淡地看着他。 西瑞斯:“……” 他反应过来了,换了个措辞和语气,“恳请大皇子殿下莅临辉夜姬驾驶室一叙。” 姜离忧这才纡尊降贵地进了驾驶室中。 神装机甲因为体积庞大,留给驾驶员的空间也非常宽阔。姜离忧之前驾驶过的那台普通军用机甲,里面的空间只够他转身,但辉夜姬的驾驶空间相当于一间客厅。 西瑞斯坐在驾驶位上,他的手腕和脚腕都绑定着精密的神经感应装置,与辉夜姬直联。这种装置能提高对机甲的操控精度,但弊端也很明显,机甲所受的痛觉也会等量化转移到驾驶者身上,是人机同体,神形合一的操纵方式。 西瑞斯只说了一个字:“坐。” 姜离忧左右看了几圈:“这里除了驾驶位没别的座椅,我坐哪里啊?” 西瑞斯说:“你坐下去就知道了。” 姜离忧试探着慢慢往后躺,一股阻力凭空出现,随着他的身体倾斜,那股阻力越来越明显,直到在他身下形成了一个贴合身体的躺椅形状。 姜离忧觉得神奇,但还是不习惯,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走到驾驶座旁边。 驾驶座前方,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在虚空中展开,这是用辉夜姬的双眼看见的实时画面。从这个角度,就像一个巨人站在了沙盘里,人类只是沙盘中兢兢业业的小玩具NPC。 姜离忧感到新奇:“好好玩。” 西瑞斯淡淡开口:“好玩吗?跟操作台工作人员的聊天应该更好玩吧?” 姜离忧:“……” 他心里无语地想,这是吃醋了?表达吃醋的方式都这么别扭,呵,alpha。 姜离忧发言并不客气,“是啊,好玩。我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你管得着吗?” 说不要再联系的是西瑞斯,来对他管东管西的也是西瑞斯。姜离忧倒是想问问他,他是以什么身份发表的质疑。 西瑞斯被他噎得沉默了。他明明下定决心要展开对月国皇室的复仇,一切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也下定决心要离姜离忧远一点,最好和他切断关系。但看见他和别的alpha聊天,心中丑陋的嫉妒却完全不受克制地爆发出来。 要做到对姜离忧视而不见比复仇难多了。 西瑞斯不知如何回答,轻轻叹气一声。 直到系统中传来指挥员的声音解救了他。 “西瑞斯上将,接下来是测试项目13A,请从高空三百米处进行俯冲,生成辉夜姬的制动性报告。” “好。”他简短地应了一声,操纵拉杆上升。屏幕中,人类和大地都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缭绕的云雾。转眼间,机甲就升到了三百米的高空。 “俯冲很颠簸,你最好还是坐回去。”西瑞斯忍不住提醒他。 姜离忧还生着气,冷笑一声,并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结果就是忽如其来的下坠感吓了他一条,机身在稳定的震动中颠簸,姜离忧脚一软,不受控制摔到了西瑞斯身上。 第80章 “西瑞斯……”双目对视, 姜离忧忍不住想亲他,但西瑞斯却偏过了头,那个吻只落在他的脸颊。姜离忧一下就知道, 心结没这么容易化开。 辉夜姬的俯冲测试十分成功, 最后像一只展翅的大鸟稳稳停在了内测机道上。 姜离忧从驾驶室中出来, 顺着旋梯往下走。 远处,侍卫和女仆们急忙跑了过来,“殿下!您怎么能坐上危险的东西, 您可是月国皇室珍贵的omega,出了事该如何是好!”有点责怪西瑞斯放他上去的意思。 姜离忧回头看了一眼西瑞斯,西瑞斯也正看着他。 姜离忧转身离开,谁都没有道别的意思。 皇宫中渐渐被一种肉眼可见的紧张气氛填满,内阁大臣们叹气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不日前, 女王的飞船已经起航,即将从邻近的比邻星,经过半个月十多次跃迁,来到月国的首星。 和平序幕,还是引狼入室?谁都不敢妄下断言。 对姜离忧来说, 最大的好消息就是格兰瑟姆的探监权已经发放下来了。作为国家战略级重型罪犯,想拿到他的探监权非常不容易, 只对少数上层人士开放。 监狱是由冰冷的白色金属构成,触目所及是一成不变的单调和冷淡,姜离忧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感觉眼睛都要被墙壁晃花了,眼前才终于出现一扇灰色的门。 狱警打开门, 姜离忧走进探监室之中。隔着透明防弹玻璃, 他看见了坐在后方的格兰瑟姆。 对方麻木地抬头看着他, 眼珠失去了神采,任何事物都无法在上面倒映出影子,整个人像苍老了十岁。 格兰瑟姆原本染了一头流金的长发,但进监狱后,受到了一视同仁的对待,被剃了光头。两个月的时间,原本的光头也长出了短短的发茬,像一层暗红色的野草覆盖在头皮上,发色是日国皇室引以为傲的标志。 姜离忧抽出椅子,坐到他的对面。 “亚瑟博士,过得怎么样?”姜离忧还是习惯像以前那样喊他,回忆起荒星的岁月,其实不是没有过快乐的时光。 格兰瑟姆不发一言,死气沉沉地垂着脑袋。 关于他利用自己作为薇薇安复活的血袋一事,姜离忧并非不怨恨他,但怎么说呢,有些人自作自受后悲惨的下场,已经到了用不了别人落井下石的地步了。 薇薇安的死亡,而且是由他亲手导致的死亡,对这个人来说已经是精神的极刑。就算用刀子把他凌迟一遍,再把伤口撒上盐,也不会让他更痛了。 而且,姜离忧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他。 姜离忧斟酌着用词:“亚瑟博士,你喜欢小孩吗?” 格兰瑟姆枯井般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什么小孩?”他声音嘶哑地开口。 这时候姜离忧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有一个医院的主刀医生被病人投诉没有幽默感,于是一次手术之后,他走出手术室时,对一脸焦急迎上来的家属问道:“猜猜什么东西有四条腿却不会动?” 家属问:“桌子吗?” 医生:“哈哈,是你儿子!” 面对即将告诉对方的真相,姜离忧现在正有这种荒唐的既视感。 格兰瑟姆道:“我不喜欢小孩。” 姜离忧哦了一声:“对了,你有一个儿子。” 格兰瑟姆:? 他歪了歪头,姜离忧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掌心开始发汗,“当时传闻说薇薇安死的时候怀着孕,那是假的。她的确怀孕了,但她被逼自尽前就已经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alpha男孩,被女仆带走,在福利院抚养长大。” “后来那个孩子以优异的成绩从军校毕业,在血统论甚嚣尘上的月国,凭借自己的天赋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平民出身的上将。”说道这里,姜离忧声音干涩,“他吃了很多苦,但你知道吗?以他的出身,原本不需要吃这么多苦的。” 格兰瑟姆目光渐渐茫然,良久,他的嗓音像被刀子割开了一样,很费劲地吐出几个字来:“……你在说谁?” “你知道我在说谁。” “……是西瑞斯?”格兰瑟姆错乱地抱住自己的头,“不可能,你骗我!我没有孩子!” 真相已经道破,姜离忧的心理压力倒是少了很多,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揭露出残酷的事实:“如果西瑞斯不是你和薇薇安的孩子,他为什么能驾驭日御?薇薇安又为什么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而且那个孩子死了,也是你一厢情愿的认知吧。你是根本没想过这其中的问题,还是根本不敢去想?” 深爱的女人为了保护被他痛下杀手的儿子,死在了自己手下,像一场戏谑而捉弄的黑色喜剧,换在任何人头上都得疯。 “我怎么会有孩子呢?我这种人怎么配有孩子呢?”格兰瑟姆的表情似哭似笑,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不停地用头去撞击玻璃,顷刻间就绽开了一朵血花。是因为精神上太过痛苦,不得不通过自/残这种方式来缓解。 一切在视线中变得很慢,在慢视角中,姜离忧看见两边狱警扑上来给格兰瑟姆铐上手铐,实施避免他把自己弄死的安全措施,疯狂的嘶吼和血腥气姜离忧都看不到也闻不到了,他被身后的狱警请出了探监室。 在监狱的待客厅他又呆了很久,眼前杯子中的热茶凉了又添,添了又凉,直到夜色四合,暮野降临。 他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正要离开监狱,这时却见一个狱警迎面走了过来。 “大皇子殿下,犯人现在已经失去自主活动能力,他托我给您带句话。”狱警看起来也很困惑,“他说他在荒星上时,曾经截获了一封密函。他破译了密函……他说,那封密函来自皇宫。” 姜离忧愣了一下,等他咀嚼出这话的意思后,浑身像被泼了一盆冰水般发寒。 那封密函,虽然格兰瑟姆避讳着外人,没有说是什么样的密函,但姜离忧却清楚。他所指的密函,正是那份来自皇室的最高指令,导致了日食之战四百万军队覆灭的密函。 在原著中,这封密函是姜离忧出于对西瑞斯的嫉妒所发。但姜离忧记得清清楚楚,他是日食之战的随军指挥官,当时他人根本不在月都,又怎么可能从月都的皇宫发给西瑞斯一封密函? 可有权力从月都发送至高密函的只有那么几个,是已经故去的老皇帝,还是……他那个无害的弟弟? 姜离忧觉得自己似乎陷在一个漩涡里,他是这个漩涡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石子,无论往哪里走,等待他的都是黑水的包围。 时间飞逝,但调查却毫无进展,日期来到4月13日,这天,女王的飞船抵达月都。 皇宫前的广场上挤满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群,黑压压的,但是出乎意料的安静,民众的脸上没有喜悦的神色,连表情都少有。 刚刚经过了一场日食战役,那些死去的士兵家属也在场,人们对敌国的仇恨情绪正是最顶峰的时候,要他们热烈欢迎,确实不太可能。 皇族和内阁大臣站在正门前的红毯迎接。姜离忧今天难得身着华服,站在姜鹤见身后,左右看了两眼。 “西瑞斯呢?” “他不出席这样的场所。”姜鹤见没有回头,只用唇语低声回答。现在不知道多少摄像头对准了这里,连眨眼时机不恰当都会流传出有损皇室礼仪的照片,因此大家都很谨慎。 “为什么?”但显然,追问不休的姜离忧并没有这个意识。 “他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姜鹤见简短道,“好了,别再问了哥哥,女王下飞船了。” 身穿繁复宫廷裙装的女王出现在红毯尽头,她个子娇小,外貌看上去犹如刚成年的少女,但姜离忧知道,她年纪比在场的人都大得多了。 在万众瞩目下,女王不疾不徐地朝月国皇室与众臣走来,她的长发柔顺亮洁,比之西瑞斯和格兰瑟姆要明亮一个度,如一匹红色的缎子披在肩前。 姜离忧猜测,头发的颜色是根据血统的纯正度区分的。越接近皇室嫡系血脉,红色越深。 但依据这种办法划分,历史上出现过不仅一次事故,有的旁支会特地将头发的红色染深,但后期却会掉成浅色,染了太多次,年纪轻轻就成了地中海。后来头发的颜色便渐渐不作为判断血统的依据,格兰瑟姆更是毫不在乎地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金色。 西瑞斯一头暗红的头发,估计人家也以为他是染的,所以在月国平安无事多年。 高冷矜傲的索菲娅女王走到近前,忽然对姜离忧俏皮地眨了眨眼。 姜离忧愕然,仔细去看,但女王已经恢复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面容,刚才那个眨眼,快得像转瞬即逝的错觉。 根据协议,女王会在月都停留七天,在举办完盛大的欢迎宴会后再返回。为了防止有人翻进皇宫丢臭鸡蛋,巡逻的禁卫军增加了两倍,每个人都累得够呛。 这天姜离忧难得出宫,却在半路收到了女王失踪的消息。 女王在自己寝宫内失踪,兹事体大,而且尚且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月都隐瞒了消息,暗中出动搜寻的人群。 姜离忧匆匆往回赶,在经过一家咖啡店时,无意看见了一抹鲜红的背影。他的脚步顿下来,慢慢转头。 街头的咖啡店中,阳光暖洋洋照射的玻璃窗前,引起月都动乱的索菲娅女王,正端着杯子不紧不慢地享用甜点。 第81章 姜离忧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甚至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没错,咖啡店里的, 正是那位到处乱跑的女王。他深吸一口气, 推门进了咖啡店。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响动了一下, 店员微笑着迎上前来:“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呢?” 姜离忧将他支开,走到女王的对面坐下来。 “您擅自离宫的举动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女王陛下。”姜离忧叹了口气,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 索菲娅应该是早就发现了他,看见他出现在对面也丝毫不吃惊,“坐,大皇子殿下, 你要喝点什么吗?”她问道。 姜离忧可没这个心情,他打开终端,就要拨通姜鹤见的视讯。但一只纤瘦的手伸出来,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别这样警惕,大皇子殿下, 我只是想出来喝一个下午茶而已。” 姜离忧仔细地打量她两眼,但从女王淡然的浅灰色眼眸里看不出什么。他问:“是皇宫里的茶和点心不合您胃口吗?” “无处不在的监视视线让我反胃。”女王神色倦倦, “而且我只是想出来看一眼我的乖侄子而已。” 索菲娅的侄子?姜离忧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硬着头皮道:“您的侄子该不会也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借过。” 姜离忧抬头看了他一眼, 心里冒出冤家路窄几个大字。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给西瑞斯挪了个位置。 想起之前在辉夜姬里面的一幕, 姜离忧就尴尬得厉害。从格兰瑟姆处掌握了密函并非自己发送的证据后, 姜离忧想过联系西瑞斯给他解释, 但一来,西瑞斯信不信任自己另说,二来女王莅临后,皇宫里所有通信都受到监控,他没有机会告诉西瑞斯这件事。 现在是偶遇了,但当着女王的面,姜离忧觉得也不方便多说。于是站起身来:“既然是这样,女王陛下,你们慢慢聊,我就先走了。”他对女王叮嘱,“皇宫那边我会给您拖延时间,不过还是希望您能尽快回来,您的安危关系着两国的和平,不是小事。” 西瑞斯听到他要离开,神色一怔。这时他正把咖啡端到姜离忧的桌前,后者低头看了一眼,察觉那是自己经常在舰船上喝的喜欢的口味。很显然是为他点的。 姜离忧装作没有察觉,刚转过身去,忽然手腕一紧,他回头,西瑞斯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姜离忧:“……” 西瑞斯这是什么意思?没搞错的话他们还在冷战吧? 姜离忧试探着抽了抽,但是抽不动,西瑞斯还捉着他的腰把他身体掰正,“坐下来,我们聊聊。”西瑞斯说。 女王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小辈,灰眼珠里山洞着好奇的光芒,姜离忧尴尬极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不要,以后就没机会了,就现在在这里说。”西瑞斯斩钉截铁道,见姜离忧不为所动,甚至把脸埋进他小腹,声音软软地小声说,“坐嘛,我们聊聊。” 你多大个人了还撒娇? 姜离忧心下微微一动,但息烬以前本就是爱这样撒娇的。 因为这边动静闹得有点大,周围的人都开始拍起照来。他们不认识姜离忧和西瑞斯,只是觉得这对ao很养眼所以拍了,但上传到网络上就糟糕了。 他们认不出来,不代表皇宫那边认不出来,到时候大家就会知道西瑞斯上将和大皇子殿下关系匪浅,似乎发展出了不纯洁的ao关系。 姜离忧不得不赶紧坐下来,用一只手挡住侧脸,低声道:“西瑞斯,你什么毛病?” 西瑞斯视线移向一边,尴尬地咳嗽两声:“……那啥,我前天去看了格兰瑟姆。” 姜离忧一愣,又听到西瑞斯继续说:“他把一切都跟我说了,包括密函和血胶囊的事。” 姜离忧双手抱在胸前,冷笑一声:“所以呢?” “这说明你心里有我。”西瑞斯又凑过来,天哪,这人黏黏糊糊的样子真叫人受不了,“没有你我就死了,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要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就算了,西瑞斯能知道真相,放下对他的敌视就已经是莫大的惊喜。姜离忧的表情绷了一会儿,没忍住被西瑞斯的俏皮话逗笑了。 “太傻了姜离忧。”西瑞斯虽是笑着的,声音却嘶哑,“受了委屈就该说出来,不然像我这样固执己见的人渣就会一直误会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起那些伤害你的话,我有多想扇自己巴掌?” 姜离忧摸了摸他的脸,和他额头相抵:“别这样说。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是的,为息烬做什么他都愿意,那孩子对他来说就是这样重要的存在。 这一切还应该归功于格兰瑟姆,这人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后就开始改邪归正,应该也是有心要化解两人的误会才会对西瑞斯说这些,不算完全的泯灭人性。 他俩沉浸其中,浑然忘却了在一旁观看的女王,直到女王柔和地笑着,轻轻鼓掌:“真好,大皇子殿下,和我侄子真的很般配呢。” 两人这才惊觉女王的存在,收起真情流露,匆匆分开,赶紧正襟危坐起来。 姜离忧喝了口咖啡平复心情,继而问道:“所以,发送密函的人真的是姜鹤见吗?” “有可能是先皇,也有可能是他。但出于直觉,我认为是他。”西瑞斯的身体忽然凑近过来,在桌子底下信然自若地牵起他的手,“先皇的死有蹊跷,你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姜离忧沉默下来,他当然怀疑过,但是心中数次冒出的念头都被他压了下去。归根结底,他不愿意承认,那个有着和煦笑容的年轻人会是发出密函,导致己方四百万军队覆灭的罪魁祸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和西瑞斯并没有矛盾,难道战争失败能带给他任何好处吗? 听到这里,女王迟疑片刻,忽然小小举起了手。 “那个……” 姜离忧和西瑞斯都暂停讨论看向她,女王握住被子,拇指有些纠结地绞缠在一起:“我知道一个消息,但是不确定正确……好像我国的内阁大臣们之所以答应这次会晤,就和日食之战有关。” 姜离忧和西瑞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警惕。假设女王所说属实,那这次会晤就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很有可能有巨大的阴谋在酝酿。 “你弟弟一直在骗你。”西瑞斯缓缓道,“他装作没有得到辉夜姬的认可,但是在辉夜姬的记录中,他是历任驾驶者中匹配度最高的。他一直在你面前假装无害。” 姜离忧疑惑:“他怎么会这样做?这有什么意义?” 西瑞斯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会防备一只狼,但不会防备一只兔子,这就是意义。” 姜离忧心中挣扎,但还是笃定地说道:“我会去调查一下他的。” 西瑞斯郑重叮嘱:“万事小心。” 下午茶享用完毕后,姜离忧和女王回到了皇宫。之后,他就一直声称睡觉,在寝宫内闭门不出。 到了凌晨,最后一波巡逻禁卫也离开了,姜离忧趁着夜色潜入了姜鹤见的卧室。虽然是兄弟,但老皇帝却一直偏爱才能更为出众的姜鹤见,姜离忧的寝宫在偏僻处,而姜鹤见的寝宫却几乎和他处于东南西北两个对角。 姜离忧一直觉得,原主扭曲的性格和他父亲错误的教育方式分不开关系。 他摸准了时间进去,姜鹤见果然已经睡着了,月色下,他平静的睡容有种婴儿般的纯真,姜离忧驻足在旁边观察片刻,视线放在了那只放在床头柜上的终端上。 如果密函真的是姜鹤见所发,那终端上一定会有所记录。 姜离忧轻轻把终端握在手中,至此为止一切顺利,他刚松口气,一只手忽然从旁边斜刺出来,如铁钳般箍紧了他的手腕。 姜离忧转头看去,姜鹤见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眸明亮清醒,无半分睡意。 “兄长,我还以为您半夜偷偷潜入我的寝宫,是因为想念我。”姜鹤见口气,那悠然的语气叫姜离忧不寒而栗,“却没想到,您对我的终端感兴趣。” 姜鹤见松开了手,他力道大,但是掐姜离忧的手腕时极有分寸,连半点红印子都没留下。 姜离忧虽然被松开,但却不敢离开,揉着手腕警惕地看着他,手中还拿着那只终端。 姜鹤见随意地看了一眼,问:“我终端里有你在意的信息吗?” 姜离忧心下一紧,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好看透,还是姜鹤见对人心的把握太过精准。 他的异卵双胞胎弟弟微笑起来,宽厚的手掌撑在绵软的被褥中,以一种玩游戏般的和善语气道:“其实不用这样麻烦,兄长想知道什么信息,就直接问我好了。无论是什么我都会说的。” 姜离忧在心底揣测着他言论的真伪,却意外地发现,姜鹤见一直以为都十分宠爱他——虽然弟弟对哥哥用宠爱这次不准确,但事实的确如此——所以无论他问什么,姜鹤见都会说实话,而且不会撒谎。 姜离忧抿了抿唇,决定赌上一把。 “那封承载了错误信息的密函,是不是你发给西瑞斯的?” 姜鹤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惊讶他会知道这事。但他没有否认,很干脆地点点头:“是我。” 姜离忧感到一种出离的愤怒,不仅是为被误会的心酸,还有姜鹤见对人命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 “你为什么这样做?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为那是我做的!四百万人命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吗?难道你早就背叛了月国?!” 姜鹤见看他生气,第一反应竟然是:“兄长,你都好久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了。” 第82章 姜离忧陷入沉思……他这弟弟, 是很有点大病在身上的。 他生气道:“你别跟我嘴贫。” 姜鹤见和气地笑了笑,“您说我不在乎百姓的性命,事实并非如此, 我牺牲这四百万人命,是为了挽救更多的人。” 姜离忧被他搞糊涂了,“什么意思?” 牺牲四百万人, 是为了挽救更多人? 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即将要接触到这个世界最核心的隐秘了。 姜鹤见的眼睛在黑暗中盛着一弯月光, “如果你仔细研究过历史, 就会发现日食之战不是个例,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场这样的战役。”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月国的战败不是偶然,是日月双方高层所协同策划的必然结果。” 姜离忧怔然:“可是我们已经和日国冷战了两百多年了。” “只是表象而已。”姜鹤见淡淡道, “战败的月国战俘被押送到日国,囚禁在各大医院,成为了供血的血奴。只有这样, 他们才不会发动更大的战争,我们才能将和平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的范畴。” 啪! 手指颤抖着, 姜离忧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颤抖着声音说:“你怎么能这么平静?那是我们的子民!是为了国家荣耀而战的战士!月国回报给他们什么?背叛。” 被一耳光扇得偏过头去,姜鹤见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是皇室延续的传统, 我无法干涉, 但现在不一样了。” “千年来, 日国的人就像寄生在我们身上的蛀虫一样, 必须依靠我们的鲜血去压制他们像瘟疫一样爆发的躁心病。”他握住姜离忧的手, 指腹摩挲着他洁白的手背,忽然微笑起来,“但是兄长,不用担心,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什么意思?”姜离忧心下一片冰凉。 姜鹤见打开终端,一份详尽的名单出现在虚拟屏幕之上,一张张或阴沉或苍老的面容在屏幕上轮番滚动。 “我用四百万人命的代价,换来了这场会晤。随着舰船来到月都的,不仅有女王,还有百分之八十的内阁长老。” “在明日晚七点,皇宫中会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这些像老鼠一样躲藏在阴暗处的长老都会出席,但是,”姜鹤见顿了顿,似乎要给姜离忧什么惊喜般拖长了声调,“我早就在宴会厅的地下埋葬了炸弹,到时候只要我一声令下——砰!大家都会被炸成一朵朵血花。” 姜离忧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姜鹤见要在宴会上消灭包括女王在内,敌国百分之八十的政/局高层。 “但是这些人一旦死亡,日国一定会发动疯狂的反击,到时候会爆发前所未有的大战的。”姜离忧不信连自己都能考虑到的后果,姜鹤见却想不到。 “是啊,不破不立。”姜鹤见浅笑着亲吻他的手背,“我将摧毁一切,然后得到新生。” 姜离忧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这个疯子。”他冷酷地说,“很遗憾,我现在就会把消息告诉长老会,我不会允许你那么做的。” 然而刚刚转身,后颈忽然一痛,他被一记手刀劈晕在地。姜鹤见接住他软倒下去的身体,低声道:“很遗憾,兄长,我也不会让你阻止我的。” / 姜离忧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旁边,但却没有摸到台灯的开关,涌动的水流从他指缝中流逝。 一个激灵,他清醒过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楚了自己所置身的环境,当时心里就一万句脏话骂了出来。 姜鹤见把他打晕关了起来,这事毫无疑问,问题是他把他哥关在哪儿啊,这特么不是水族馆吗?!哪个神经病关人把人关进水族馆啊!! 对,就是他的神经病弟弟。 一只小丑鱼从他面前游过,还在他鼻尖前嗅了嗅,姜离忧有气无力地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两下,还能找到兄弟俩小时候来水族馆参观的回忆。 水族馆在皇宫最角落,离宴会举行的地方有百八里远。就算那里发生爆炸,也不会波及到此处,这或许就是姜鹤见把他带来这里的原因。 姜离忧甩着鱼尾往上游去,发现上方已经被铁栅栏封锁。这是水族馆闭馆后的防护措施,因为皇宫内部的水族馆有很多濒临绝种的珍惜鱼种,有些人为了发财晚上会来偷鱼。 现在防护措施把姜离忧困在了水族馆里,他还不能强行顶开,为了防止偷鱼的人,铁栅栏上连接了高压电流。 在水中,他的终端也无法使用了,姜离忧别无他法,现在只能希望西瑞斯靠谱点,能发现他失踪。 在水中游了一会儿,姜离忧有点累了,往后靠在石头上。靠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个石头软软的,好像还会呼吸…… 他倏然转头,黑暗的海水中,一只足有他脑袋那么大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这时姜离忧忽然记起来,皇宫水族馆有一只号称全世界最大的鲸鲨——极地鲸鲨。 难怪他醒来之后,除了一只小丑鱼什么都没有!在顶端掠食者面前,海洋生物会自动规避,为它们腾出活动空间。 这头鲸鲨极为危险,而且是个生冷不忌的杂食生物,曾经吞噬过自己的饲养员。姜离忧觉得自己要完蛋了,他尝试着后退,但鲸鲨没有任何动静,那只巨大的眼珠里甚至出现了温和的情绪。 姜离忧脑海中闪过一个古老的日月传说……传说中,人鱼是海中之王,拥有号令海兽的能力。 姜离忧不能确定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但现在,他只能尝试每一种可能。 他慢慢尝试接近鲸鲨,鲸鲨依然没有异动,“你别咬我,好吗?”姜离忧默默说道,然后将手掌贴到了它的冰冷滑腻的肌肤上,虽然姜离忧自己的体温,也和鲸鲨的体表温度差不多了。 在肌肤接触的瞬间,一阵熟悉的韵律在他脑海中响起。那是他曾经在人鱼之中听过的歌谣……直到此刻,他终于理解了它的含义。 那是号令万物,发起冲锋的号角。 / 西瑞斯看着手中的定位器,推开了水族馆的大门。水族馆里光线很暗,仅靠几盏节能灯照明。 馆内十分空旷,他皱着眉用手电扫了两圈,没看到姜离忧的身影,但是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像什么东西在撞击玻璃的沉闷声响。 他转身,看见一面直插天穹的玻璃水墙,广袤无比……暗光下,粼粼的水光闪烁。 咚!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黑暗的海水往两边分拨,一头巨大的鲸鲨从深处接近……狠狠一头撞在了玻璃上! 不仅是它,那些小体积的海洋生物也一个接一个地冲上来,集中力气往同一点上冲撞。 玻璃很快裂开蛛网似的白色裂痕,水花剧烈涌动,西瑞斯咬着手电筒,手脚利落地攀上高处。他刚攀上馆场中央的喷泉顶端,水族馆的玻璃就被撞破了,大量的海水喷薄,像一场毁天灭地的海啸,大鱼小鱼都涌了出来。 西瑞斯站在喷泉顶端,像置身汪洋上的孤岛,汹涌的海水中,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腕。西瑞斯低头看去,一颗湿漉漉的银发脑袋从海水中探出头来。 “现在几点钟了?!”姜离忧甩了甩头发,气喘吁吁地问道。 西瑞斯为他这水鬼一样的方式震撼了一会儿,看了眼终端道:“六点四十五了,怎么了?” 姜离忧心下一惊,完了,这怎么来得及。 皇宫东南角。 这是一场汇聚了两国顶尖重臣的晚宴,但包括月国自己的大臣在内,都没有人知道脚下的地砖里埋着足以把整个宴会厅炸成灰烬的炸弹。 “你们看——那是什么?” 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远处奔射而来的流光,指了指,随后更多的人注意到了,那抹暗红色的身影正飞速接近,终于,人们看清楚了它的全貌—— 神装机甲,日御。 日御降落在地,巨大的重量把地面踩出了一个深坑,烟尘阵阵,冰冷的双眸直视着场地上的众人,让人直觉到了危险。 姜鹤见漠然地注视着这个意外来客,无线耳机里传来看守日御的士兵惊慌失措的报告声:“殿下!日御忽然挣脱束缚离开了基地!我们检查了格兰瑟姆,他在监狱里没有任何异常……” “二皇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高声质问,“您可没说过还有这个保留节目!” 日御拔/出双刀,插进宴会厅两侧,电磁场张开,将整个宴会厅都圈入其中。姜鹤见在磁场展开的瞬间就跳了出去,目光阴沉地盯着日御,与驾驶者对视。 日御脚底在地面一蹬,弹射到空中,六翼随之展开,它以急速冲向云霄,两把刀在主体的牵引下不断震颤着,整片被磁场笼罩的宴会厅直接腾空而起,尖叫声和呼救声混乱响起,身着晚礼服的人们东倒西歪。 “日御的驾驶员!请出来和我们对峙!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一位白发老者愤怒地说道,姜离忧认识他,他是月国的副相。 对方以为日御的驾驶室内只有驾驶员,其实除了西瑞斯,还有一个他,但他不打算出声。 “各位稍安勿躁。”西瑞斯一开口,大家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声音,“会议厅下方已经被埋葬了炸弹,我提前得知这个消息,此举是为了保证各位的生命安全。”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还是白胡子副相说道:“西瑞斯,你先放我们下去。” 话音刚落,剧烈的爆炸声从下方传来,火光冲天,几乎掀翻了半个皇宫。 尽管已经升到了高空,但那接连不断的爆炸,却仿佛能让人感受到切身的炙热一般,姜离忧的心神恍惚了一瞬。 忽然间,一道锐利的剑光划破弥漫的硝烟,一道暗紫色的身影从硝烟中闪现。 第83章 这道身影一经闪现, 就直奔日御手中的磁场球而来,西瑞斯反应神速,将手中装着宴会厅的磁场球往上一抛, 疾冲与辉夜姬对撞在一起。 两个庞然大物对撞的声音像闷雷阵阵,下方城市中的人们不明所以,还以为半夜要下雨, 忙不迭地收起衣物来。 被抛在空中的权贵们像被装进了玻璃瓶中的蚂蚁,在磁场球中翻滚, 各个狼狈不堪, 又能看见下方的闪烁的刀光剑影。 距离太近,两台神装机甲都不敢用热火攻击,拼的是最原始的冷兵器,电光石火间已经交手数次。 被抛上去的磁场球达到了最高点,开始加速往下坠落, 两台机甲又闪电般分开,但磁场球已经落在了辉夜姬手上! 姜离忧急得拍西瑞斯的肩膀:“女王还在里面!抢回来!” 对面的辉夜姬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接着, 姜鹤见幽幽的声音响起:“兄长。”他轻声问,“你也在里面吗?” “姜鹤见, 你这小混蛋, 竟然把我关进水族馆里!”姜离忧气得晕乎乎的,“看我收不收拾你就完事。” 西瑞斯通过播音器道:“二皇子,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把那只球给我。” 困住众人的磁场球, 对神装机甲来说大小就跟一只篮球一样, 甚至辉夜姬一只手就能包住。谈话对象换成了他, 姜鹤见语气开始不客气起来:“如果我说, 我不呢?” 说完,他手掌一翻,磁场球直接从他手中掉落。这里可是上百米的高空!从这里落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摔成肉泥。 日御去抢那只球,结果被辉夜姬挡住,磁场球在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翻飞、旋转,像进了滚筒洗衣机的衣服,幸好大家能爬到这个位置,基本承受力还是有的,要不然就要吐一地了。 “住手!姜鹤见,你是想杀了我们吗!”副相高声呵斥。 姜离忧恨铁不成钢道:“现在还看不出来吗?如果你们不死,这小子妄图谋杀两国重臣的罪名就要暴露了,他怎么可能让你们活下去!” 月国众人脸色铁青,现在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境地,要杀他们的是他们的皇子,要救他们的却是敌国的日御机甲。虽然西瑞斯上将也是他们的人,但他既然能驾驶日御……就说明他血统肯定不纯啊! 姜鹤见的耳机里传来请示声:“殿下,对空追踪导弹已经就位,是否对日御发动袭击?” 姜鹤见寒声制止:“不行,我兄长还在那上面。” 众士兵来不及思索大皇子为什么会在日御上,又听到姜鹤见问道:“你们基地里能不能捕捉到我面前的球体?” “您是指那个磁场球吗?可以的。” “将目标设置为磁场球,发动攻击。” 遥远的星空中忽然有几枚明亮的星辰急速闪烁,拉着长尾巴朝这个方向飞来。 姜离忧眯着眼看了看:“那是什么?” 西瑞斯的脸色严肃起来:“对空追踪导弹,那是月都范围内可准许的最大杀伤规模武器。” 带有惊人破坏力的导弹眨眼间就呼啸而至,西瑞斯发觉了它们的目标是磁场球,只能一个个将它们捏爆,但过程中难免被波及,尤其是这些导弹多得要命,以成千上百计数。 日御的机身受到了重创,从空中坠落,像陨石般砸出了一个深坑。驾驶室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在即将坠落的前一刻,西瑞斯拉过了姜离忧,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姜离忧伸手,摸到了他额头上的湿热,“你流血了……” 西瑞斯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我们要输了。” “要输了……要怎么办?”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将日御切换为双驾驶系统,让你和我共同驾驭。双驾驶系统可以将机甲的性能提升为原本的百分之二百八十,但时间只有九十秒。” 姜离忧很茫然,他不觉得自己驾驶技术多么高超,多半会拖西瑞斯的后腿,而且—— “我不是日御的驾驶员,它不会认可我的。” 西瑞斯哑声道:“没关系,我认可你,它就会认可你。” 没等姜离忧问他怎么认可自己,黑暗中,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来。姜离忧被亲得迷迷糊糊时,听到西瑞斯很认真地问他:“姜离忧,我在此时,此地,此刻,认定你为我一生的灵魂伴侣,我将对你不离不弃,一生忠诚,苍天日月为我作证,你愿意接受我吗?” 姜离忧迷惑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说这些,更疑惑的是:“亲都亲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你的。” 西瑞斯咳嗽一声:“走个过场。” 姜离忧忽然喘了一声,西瑞斯的手原本老实规矩地放在他的腰上,慢慢从后背移到了后颈,并在那里按了一下。一股酥麻的电流从脊椎骨蹿上来,姜离忧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衣襟。 西瑞斯又摩挲了两下,一手按住他的腰,在姜离忧低低的惊呼声中,一口咬了上去。 alpha的犬齿都尖尖的,就是为了方便咬破omega的腺体,痛感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最为浓烈,在信息素注入腺体后,酥麻的痒感取代了原本的痛感,交融的感觉,欢愉的感觉。 结束之后,两个人静静躺着,大概有半分钟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西瑞斯的话打破寂静,他懒洋洋地说道:“我什么都不想管了,等这档子破事结束,我们找个地方养老吧。” 姜离忧也有同感,早知道标记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就一点也不想劳神费力再去操心两国间这一堆破事。 他说:“我们可以到一个没人的星球隐居,之前那个荒星不错,我喜欢那个湖,我们可以在湖边建一个木屋,然后养一群鸡,鸭子也行。” “养鸭子先放到一边,先生几个孩子,我喜欢小孩。”西瑞斯说。 姜离忧翻了个白眼,西瑞斯搂住他的肩膀,低笑出声。 目前的主要目标,是阻止姜鹤见。平心而论,姜离忧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战争并不是那样简单就能掰扯得清楚的事,日食之战中他们就已经损失了四百万士兵,如果全面战争爆发,他们还会失去更多四千万,乃至四亿人民。 姜离忧脑子里浮现之前咖啡厅告别时,女王告诉他的话。 “大皇子殿下,不论你是否相信,我们已经得到了解决躁心病的办法。” “那是什么?” 女王微笑起来:“心无杂念、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人,那种真挚的感情能拯救我们。” 在那一瞬间,姜离忧想到,创造这个世界的神一定是个恶趣味的神。若有一方生存,必然有一方毁灭,在给出了这样天生对抗的立场后,最后给出的答案竟然是和解。 战争会绵延仇恨,而只有爱能拯救人类。 在标记完成的那一刻,姜离忧接收到了一种奇妙的联结。之前他身处日御机甲内,感觉自己只是个误入屋子的客人,但现在屋子接纳他为主人,甚至会主动亲切地给他打招呼。 这感觉很奇妙,更奇妙的在后面——与神装机甲百分之二百八十融合。 在那一刻,思维遨游在很奇妙的空间,他不再是个驾驶员,而变成了机甲本身。 我即日御,日御即我。红色的机甲从坑洞中一跃而出,提剑直斩天际。 能赢吗?心里却忽然冒出了一个疑问的声音,残留在这个身体里的本能在发问,他从来没有赢过姜鹤见……弟弟是无法追赶的天才,是耀眼得足以灼伤他人的太阳,而自己只是借着太阳的光才能发亮的月亮。 直到有人从身后背后抱住了他,按住他发抖的双手:“没关系,我们会赢的。”西瑞斯低声,“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忐忑的心情忽然有了着落,姜离忧握紧双手,剑刃斩向辉夜姬。 辉夜姬展开防御磁场,但磁场却寸寸破裂,剑光斩破磁场,在它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兄长……希望您不会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的一天。” 炽烈的白光大盛中,他听见了姜鹤见的一声叹息。 那一战后,危机被成功化解,一场世界大战被掐灭在了牢笼中。 索菲娅女王带着格兰瑟姆回到了日国,而格兰瑟姆当时为了救治西瑞斯所研制出来的血胶囊意外地得到了推广,日国科学家从胶囊中提取出一种可以人工复制的成分,成为治愈躁心症的关键,投入批量生产,可谓意外之喜。 格兰瑟姆因此被免于死刑,甚至还有不少声音,支持他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甚至取代索菲娅成为新王。但格兰瑟姆心如死灰,无论精神状态还是身体情况都遭受重创,索菲娅答应给他任何报酬,但他只是要了块海边的地,自己建了一间木屋,在屋前栽种了大片鸢尾花。 至于姜鹤见,他驾驶着辉夜姬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潜藏在某处,等待着卷土重来。 在月国,和平派代替了隶属于姜鹤见的派系接管了政权,当他们回过头来想将姜离忧捧上皇位时,却发现大皇子早就跑掉了。留别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逍遥去,勿念。” 这是一颗处于遥远星际带边缘的星球,在某处广袤无边的森林里有着一湾猫眼似的湖水。 湖水澄澈,映照着漂浮白云的蓝天,水底的水草就在这些白云的倒影中摇曳,拖曳着银白鱼尾的身影漂浮在水面上。 一只通讯用的电子蜂鸟停在了他伸出的优美指尖,姜鹤见的声音传出来:“兄长,我在乌星带附近加入了一个新组织,这样的生活很有趣,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现在我在做海盗,对了,我拿到了一颗漂亮的红宝石,送给兄长……” 姜离忧把蜂鸟收进掌中,甩了下尾巴慢慢游到岸边。 下一瞬,西瑞斯穿着围裙,从湖边的院落中走出来:“老婆,吃饭了。”他的打扮十分居家,看上去就像个英年早婚的阳光大男孩,换谁也想不到,这曾经是月国叱咤风云的上将。 姜离忧裹着浴巾,偎进他怀中:“今晚吃什么呀?” “奶油炖蘑菇,烩意面,喜欢吗?” “喜欢,下次做点中式菜吧。”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呢?”西瑞斯捏了捏他的脸。 这俩素来不对盘,姜离忧刚要找个话题绕过去,忽然腿一软,跌进了西瑞斯怀中,全身燥热席卷而来。 搬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两个人最后一步还没有完成。一方面是每提及于此,双方都变得异常含蓄,一方面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契机。 现在契机到来了,姜离忧发情了。 对视一眼后,西瑞斯将他打横抱起,走进了屋中。 一番酣畅淋漓的翻云覆雨后,姜离忧静静趴在他胸膛上,一边听着他的心跳,一边懒洋洋地说道:“菜都凉了。” 西瑞斯嗯了一声,手指留恋在他光滑的脊背,又听到姜离忧轻声问道:“西瑞斯,放弃一切和我在一起,你真的不后悔吗?” 明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回首望去却接近半生了。西瑞斯从很小就开始思考问题,生为alpha,他究竟该为何而战? 他以前是个为了自己国家而战的人,可却发现那不是他的国,就在几乎快要迷失自我时,他遇见了姜离忧。 那段迷失在乱流空间的日子,如果不是姜离忧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会钻进什么牛角尖里,又变成什么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有你就不会后悔。” 姜离忧舔了舔唇,正想再来一次,翻身坐在他腰上,看见西瑞斯眼眸中金色的光芒一闪。 姜离忧一怔,耳边就忽然响起1028的声音,伴随啪啪两声礼炮,眼前乍现电子烟花。 “恭喜宿主,全部碎片攻略成功!” 眼前绚烂的白光一闪,一种失重般的抽离感,等姜离忧睁开眼,他看见熟悉的万丈红绫从穹顶垂落,黑色的殿宇寂静无比。 他睡饱了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拖着九条尾巴从床上走下来,慢慢走到宫殿大门,坐在台阶上望向远处。 第84章 在中庭岛上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他坐在台阶前,看了一个又一个日升,与一个又一个黄昏。 旷古的风从血色的冰原上吹来, 伴随着不知名的咆哮和低语。 神的生命太过悠久, 所以只有通过扮演的角色, 才能经历一次又一次人生。在等待息烬归来的那段时间, 他只有通过反刍回忆生存。 那些和息烬一起经历过的世界都历历在目。 他不止一次问1028:“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1028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魔龙的灵魂正在融合中, 请宿主耐心等待。” 灵魂分裂成无数碎片,对神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重创,姜离忧理解这需要时间,但他只是, 他只是…… “我只是太想他了。” 九尾狐低垂皓首, 美艳的眉眼间,凝聚成散不开的落寞。 他曾经总是沉睡, 息烬也是这样等着他的吗?在不知他是否能再度醒来的孤寂中, 永远地、不知疲倦地等下去。 神的生命太过悠久——但并非没有尽头。至少对姜离忧来说,他的生命早该走到尽头。 每一个神都会走到这一步,在生命的最后,魂归六道, 反哺世界。但很显然, 息烬并不认可这一点。 这是父神告诉他的真相。 “息烬当时找到我说,愿意把自己的灵魂和生命都与你共享。” 父神说:“我告诉他,这一切都要有代价。” 仪式完成了, 狐狸与自己养大的小龙共享绵长生命。但共享仪式相当于将自己的灵魂割裂, 而魔龙原本的灵魂也因此一分为四, 散入小千世界。 姜离忧茫然着, 视线模糊了, 眼泪坠落。 “为什么……这一切都不告诉我呢?” “不告诉你是1028的决定,依据它的判断,得知真相后你的精神状况难以支撑你完成任务。” 父神离开了,神殿又恢复了寂静,正如它往常千百万年的那样。 父神离开后,他又等了很久很久……等到自己都不确定,息烬是否能再回来了。 困意袭上心头,他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抱着自己的尾巴轻轻靠在了墙壁上。 不知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睡着了竟然也委屈地掉着眼泪。 直到一道修长身影踏着冰川,无声出现。 那人用指腹蹭了蹭他的泪痕,将他打横抱起,缓缓步入宫殿之中。梦中的姜离忧察觉自己到了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中,令人眷恋的气息从对方身上传来。 被放在床上的姜离忧慢慢睁开眼。 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容倒映在狐狸清澈的眼底。 眼泪无法克制,汹涌地流出眼眶,他哽咽着扑上去,紧紧抱住息烬。 男人强健的手臂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回抱住他纤细的腰肢。 息烬的声音温柔而带着笑意。 “哥哥,我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