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玄学综艺后我爆火了 作者:唇亡齿寒0 文案: 古代天师古穿今 【一】 晨曦娱乐的经纪人签了个名叫乐祈年的小艺人。 乐祈年腰细腿长,肤白貌美,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是光凭颜值就能火一把的类型。 就是有两个美中不足之处: 第一,喜欢搞“封建迷信”,天天烧香拜神看相算命。 第二,张口闭口就是“贫道”如何如何,“施主”如何如何,活像个古代小道士。 经纪人:emmm……只要他少开口说话,问题应该不大吧? 【二】 网络真人秀《谁是通灵王》开始全国海选。参赛者需要用自己的“通灵能力”解决节目组给出的种种难题和案件,夺取冠军。 经纪人抱着碰碰运气的心理给乐祈年报了名。反正这类真人秀都是有剧本的,照着剧本演你还不会吗? 乐祈年看着手上的剧本,痛苦面具:对不起,贫道真的演不来。即兴发挥没问题吧? 经纪人:……问题可大了去了。 【三】 听说乐祈年要参加《谁是通灵王》,黑粉们纷纷等着看他的笑话。 ——谁知乐祈年手撕剧本,一夜爆火! 扑朔迷离的凶案,阴风阵阵的鬼宅,真假莫辨的文物……参加真人秀的假天师瑟瑟发抖,真天师神情凝重,唯有乐祈年不慌不忙,面带微笑, 手起符落,驱邪祟,辨吉凶,破万鬼,明真相。 观众:卧槽,我要这膝盖有何用?大师我悟了! 【四】 乐祈年的爆红惊动了华国第一玄学世家。玄学世家派出掌门人担任节目嘉宾,品评选手表现。 黑粉幸灾乐祸:某个假天师要原形毕露啦! 经纪人冷汗直冒:我看看撤热搜要多少钱…… 掌门人将乐祈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双膝一弯:参见老祖宗! 黑粉+经纪人:目瞪狗呆.jpg 乐祈年想了想,往白发苍苍的掌门人手里塞了个红包。 【小剧场】 经纪人:你的个人资料里,“婚姻状况”一栏为什么填的是“丧偶”? 乐祈年:贫道跟一只鬼结了冥婚,鬼是死的,那可不就是“丧偶”么? 经纪人:……很有道理但又哪里不对的样子。 【观前提示】 1.赛制参考俄罗斯真人秀《通灵之战》,没看过也不影响看文。 2.玄学的部分瞎几把写的,如有讹误实属正常,纯属虚构切勿当真。 3.作者不擅长写感情戏,所以感情线可能会比较薄弱(狗头)。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穿越时空 娱乐圈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祈年 ┃ 配角:阎煜 ┃ 其它:预收《在异界做游戏后我暴富了》《魔法学院来了个懂王新生》 一句话简介:玄学大师古穿今,爆红娱乐圈 立意:惩恶扬善 作品简评: 古代玄学大师乐祈年穿越到了七百年后的现代,成了一个糊穿地心的小艺人。适逢网络真人秀《谁是通灵王》开始全国海选,参赛者需要使用自己的“通灵能力”破解节目组设下的种种难题,夺取冠军。乐祈年因机缘巧合被经纪人送去参赛。听闻此事的黑粉们纷纷等着看乐祈年的笑话,他却手撕剧本,一夜爆火! 本文行文流畅,文笔诙谐,剧情环环相扣,将娱乐综艺与通灵玄学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常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反转。每个故事的背后都暗藏着出人意料的真相,或温暖感人,或发人深省,或使人捧腹大笑。主角与众配角的塑造更是活灵活现,令人印象深刻。主角在娱乐圈中打拼的同时,不忘惩恶扬善,扶危济困,让正道的光照亮世间。 第1章 五年之期已到 一大清早,传爵娱乐公司内就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 “好你个乐祈年!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 怒吼来自经纪人周信的办公室。外面的员工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语无伦次的吼叫之后是“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门轰然打开,接连飞出文件夹和几支圆珠笔。 一名身材修长的青年施施然走出办公室,一边矮身躲过飞来的“暗器”,一边回头道:“既然周兄想听,贫道重复一遍也无妨:贫道观你眉心发黑,气运黯淡,特地为你起了一卦,算出你近期内必有大劫。” 经纪人周信暴跳如雷:“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青年用奇怪的语气说:“贫道与贵司是签过约不错,可如今五年之期已到,既然不再续约,今后便无理由再拜访贵司,自然就见不到周兄了呀!” “你……你……”周信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保安!给我把他拖出去!” 青年拱手施了一礼:“不必劳烦贵司的护院,贫道这就告辞。对了周兄,看在相识多年份上贫道提醒一句:周兄需修身慎行、端正已身,方可化解那灾劫,否则神仙来了也爱莫能助。” 说完,青年抛下火冒三丈的经纪人,大摇大摆地走向电梯。 刚巧电梯门打开,新来的小助理抱着一堆文件走出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与她擦肩而过的青年。 传爵娱乐可是业内知名的明星经纪公司,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帅哥美女。员工们甚至已经产生审美疲劳,到了对美人习以为常的地步。 饶是如此,小助理乍一见那青年,都忍不住愣了会儿神。 他身材高挑修长,脊背挺拔如松,行走时步履轻快,身姿矫健。皮肤白皙,五官深邃,竟有些像古希腊雕刻大师精雕细琢的美少年雕像。虽然只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和牛仔裤,却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古典之美。 小助理轻声问身边的同事:“那是谁?咱们公司新签约的艺人吗?好面生啊!” 同事冲她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才来没多久,大概没见过他。他叫乐祈年,被雪藏了好几年。不过他和公司的合约已经到期了,今天就是来解约的。也不知他和周哥说了什么,周哥竟然气成那样……” 此刻周信正将自己臃肿的身体埋在办公椅中,胸口仍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难怪今天一起床,他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周信正是乐祈年的经纪人。五年前,他亲自发掘了仍在念大学的乐祈年,将他签进公司。乐祈年凭借一档选秀节目出道,因为有一张漂亮脸蛋,很快便积累了不俗的人气,之后陆续出演几部网剧,虽然只拿到了配角,但也算是当时小有名气的流量小生了。 后来却忽然之间销声匿迹。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得罪了一个绝不能得罪的人——传爵娱乐的老板。 周信在传爵娱乐工作多年,深知老板就好乐祈年这一口。过去老板也潜规则过其他艺人,这种事在娱乐圈中屡见不鲜,那些有头有脸的明星,谁背后没有一两个金主撑腰? 传爵娱乐是业内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所掌握的资源和人脉远非那些小工作室可比。老板垂青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艺人,那是赏你脸。多少人想爬老板的床还没那个机会呢! 哪知道乐祈年宁折不弯,硬是上演了一出贞洁烈男的戏码。老板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当即命令停止乐祈年的一切艺人活动和商业合作。 乐祈年每个月只能获得两千块的底薪。对于一个父母双亡、自己还在念大学的年轻人来说,这些钱杯水车薪。即使他想解约,也付不起天价的违约金。 周信原以为乐祈年迫于经济压力,迟早会向现实低头,可没想到这小子一倔就是好几年。宁可在超市打零工勉强维生也不肯就范,堪称周信遇到过的最硬的骨头。周信为此没少挨老板的骂,便将怨气转移到了乐祈年身上。 今天正是乐祈年和传爵娱乐合同期满的日子。他跑到周信的办公室当面提出不再续约。 自打乐祈年和公司闹翻,周信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今天一见,只觉得乐祈年与从前判若两人。那小子不知中了什么邪,张口闭口就是“贫道”如何如何。更可气的是,他居然还当面咒骂周信,说他印堂发黑,不日将遭遇血光之灾。化解灾劫的唯一办法就是周信改过自新。 这不就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以前不干人事吗? 周信气得肺都快炸了! 他年年去五台山拜佛,还花大价钱托人从藏地某喇嘛庙中请来一串嘎巴拉。有得道高僧佛法护佑,他岂会有血光之灾? 乐祈年那小子肯定是故意装神弄鬼膈应他! 老板想必不大乐意让乐祈年恢复自由身,但是没了法律上的约束,传爵娱乐也不能强行将人扣下。今后乐祈年不论是签约其他公司,还是退圈另谋生计,传爵娱乐都无权干涉。 凭他那张脸,大概不甘心当一介普通人吧。周信心里琢磨。多半会投奔其他经纪公司。 但是他想红也没那么容易了。娱乐圈更新换代何其之快,更何况是他这种靠脸吃饭的流量明星。拿不出像样的作品,不出一年就会被大众遗忘。到时候明星就会沦为资本的弃子,最终泯然众人,黯然退场。 笃定乐祈年今后翻不起什么水花,周信的心情略微转晴。 这时有人敲响办公室门。周信吼道:“谁?!” 门外响起新人小助理怯生生的声音:“周哥,您要的那份企划书到了。” “进来!” 小助理走进办公室,瑟瑟发抖着将一份文件交给周信。经纪人略扫了几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今天可算有个好消息了。这是寻星视频近期一档真人秀节目的企划书。传爵娱乐的母公司投资了这档节目,目的正是为了借这个机会捧红新签的艺人。 这档真人秀面向全国海选参加者,采取末位淘汰的形式。表面上所有选手公平竞争,可实际上早已内定了冠军。那些通过海选的素人,不过都是为冠军陪跑罢了。 “你去告诉小羽,节目的档期已经定了。这节目还没开播人气就这么高,他肯定能一炮而红。”周信喜不自胜。 小助理点点头,接着面露难色:“周哥,刚刚我看见晨曦传媒的白胜也官宣要参加这档真人秀……” 周信神色一凛。白胜是最近风头正劲的演员,如果他也参加,虽然得不到冠军,但多多少少会分走自家艺人的人气。周信绝不允许有其他人和自家艺人分庭抗礼。 “怕什么。”他冷冷一笑,“他还未必能参加呢。” - 乐祈年走出传爵娱乐公司所在的大楼,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深深呼吸了一口汽车尾气。 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好几天了,他仍然适应不了尾气的呛人味道。不过没关系,这就是自由的气息,难闻一点儿他也认了! 周信哪里能想得到,乐祈年早就换了芯儿。 外壳仍旧是那个不得志的小明星,内在却替换成了一个来自七百多年前的古人。 他诞生于七百多年前的雍朝,乃玄清观的弟子。 没落的玄清观到了他这一代,只剩他和师弟君霓云两人。师父过世后,他便和师弟一同下山,游历九州,斩妖伏魔,扶危济困,誓要将玄清观一脉的传承发扬光大,有朝一日重现宗门往昔的辉煌。 可惜大业未竟身先死。雍朝天丰十一年,他与一名邪士在落霞山顶斗法。结果如何,他已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再一睁眼,便穿越到了七百多年后。 说来也巧,这具身体的原主与他同名同姓,也叫作“乐祈年”。 消化了原主的记忆之后,乐祈年得知,原主本是个小明星。在雍朝,“戏子”乃是不入流的行当。不过世殊时异,如今之世人人平等,再无高低贵贱之分,“戏子”也是堂堂正正的职业了。 可惜原主所遇非人。他签约的传爵娱乐名义上是艺人经纪公司,实际上却形同老板的后宫。 原主因拒绝了老板的潜规则提议而被雪藏,只能依靠每月两千多元的底薪外加打零工维生。这些钱按理说足够生活,但梦想在演艺界大展宏图的原主一拿到薪酬,就会去报各类表演学习班。他并非科班出身,公司也不安排表演课,他只能自行摸索。 学习之余,又要打工。好不容易熬到五年合约期满,恢复了自由身,黎明就在眼前,原主却在此时过劳而死。 乐祈年刚巧穿越而来“鸠占鹊巢”,成为了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你也是个可怜人啊。”乐祈年拍拍自己的胸口,对这具身体轻声说,“不过别难过,贫道一定连同你的份,过好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人生。” 虽然很怀念师弟和诸位友人,但是见识过现代社会之后,乐祈年就再也不想返回七百年前的雍朝了。雍朝有空调吗?有手机吗?有WIFI吗?能躺在床上点点手机就有人送餐上门吗? 他对自己的第二次人生可谓满意至极——除了没钱。 同传爵娱乐解约后,乐祈年连每月两千的底薪也没了。加入某个道观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乐祈年在网上查了查成为道士的条件后就果断放弃了这条路:这年头连活佛转世都得先得到政府批准,当道士首先需要办道士证,去道观应聘则必须通过笔试面试,学历太低人家还看不上…… 考不上的。一辈子都不可能考上的。 让他一个古人来考现代的试,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乐祈年只能晚上去超市打零工,白天偷偷摸摸地去天桥下支个无证小摊,依靠给人算命赚点儿小钱。 可现代之世,人们早已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乐祈年的小摊乏人问津,一天下来根本赚不了几个钱。更悲伤的是,旁边的炸鸡店总是飘出诱人芳香,勾得他每次收摊都忍不住去消费,好不容易赚到的钱又花在了口腹之欲上。 他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这天又是门可罗雀的一天。乐祈年见天色已晚,正准备收摊,马路对面忽然风风火火走来一个男子。 那男子三十多岁模样,戴着无框眼镜,一身干练的西装,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职场精英的气质。 他握着手机,气急败坏道:“白胜,你怎么滑个雪把腿给摔断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玩那些危险的运动,你怎么就是不听!那档真人秀可是一周后就要开播了,你难道要坐着轮椅去参加吗?” 语气愤怒又着急,但乐祈年听得出来,他虽然对手机另一头的人气恼不已,但更多的是关切。 “哈?换其他人上?你说得到容易!你以为艺人是大白菜,满地随我挑吗?即使公司有很多艺人,也不可能突然腾出档期啊!……好了好了,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你好好养伤吧!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男子从乐祈年的小摊前走过。没走几步,他又倒退了回来。 他瞪着乐祈年,表情变幻莫测,好像见到了救星,又像见到了鬼。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同时开口。 “施主,要算命吗?” “小哥,你想不想当明星?” 第2章 奇怪的艺人 晨曦娱乐的经纪人唐雨诚现在头疼欲裂。 他手下的艺人白胜前不久新片杀青,打算给自己放个假,跑去瑞士旅游了。临行前唐雨诚千叮咛万嘱咐,旅游可以,可千万别玩什么危险的极限运动。然而白胜那小子不知听了什么狐朋狗友的蛊惑,竟然好死不死地跑去滑雪,结果摔断了腿。 他在医院养伤,焦头烂额的却是唐雨诚。这一伤把所有计划行程全打乱了,一些商业合作甚至面临取消的风险。最让唐雨诚头疼的就是白胜一周后原本预定参加的一档真人秀——《谁是通灵王》。 节目组将从全国海选“通灵者”,让他们运用自己的通灵能力,解决节目组给出的种种难题——譬如,让一位志愿者藏进车中,选手必须从数十辆车中找出藏人的那一辆;又譬如,将选手们带到凶宅之中,让他们推测这里曾发生过何种凶案。每一期节目都会淘汰若干位选手,直到决出冠军。 《谁是通灵王》的原版是毛熊国长盛不衰的老牌真人秀,在国内也小有名气。因此《谁是通灵王》尚未开播便受到了极高的关注。 对于事业正在上升期的艺人而言,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原版那档毛熊国真人秀的情况,唐雨诚并不清楚,但这个经过本地化改编的《谁是通灵王》可不是什么公平竞争的比赛,而是一档纯粹娱乐性质的综艺节目。 一些参加节目的选手拿到了事先预定好的剧本。至于你拿到的角色是冠军还是陪衬,就看你背后的金主财力有多雄厚了。若是毫无背景的素人选手,只能一路陪跑,最终沦为炮灰。 晨曦传媒的母公司投资了《谁是通灵王》,打算借机捧一捧自家的艺人。正好白胜有意往综艺方向发展,他一直宣称自己八字轻,常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第六感也很强。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参加《谁是通灵王》? 母公司并非最大的投资方,无法内定白胜为冠军,但力保他进决赛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官宣都宣过了,白胜却在滑雪时遭遇意外,听说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和唐雨诚讲电话都颠三倒四的。一周后能不能在公众场合露面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参加直播了。 没办法,只能临阵换将了。然而公司的其他艺人哪里腾得出档期?况且他们也不像白胜早早为自己立过“通灵”人设。 眼看母公司的投资要为他人做嫁衣,唐雨诚急得头都快秃了。 就在这时,他路过天桥下的那个写着“测字算命,每卦十元”的算命摊,遇见了那个年轻的算命先生。 仅仅惊鸿一瞥,饶是见惯了娱乐圈各色美人的他也不由感慨:好帅!再多看几眼! 身为经纪人的DNA在他大脑里高声叫嚣:这颜值,这身材,在天桥下摆摊未免也太屈才了!要是签进晨曦传媒,一年内唐雨诚就能让他红透半边天! 刚刚他还在头疼手下没有没有可用的人才,结果——诶嘿,人才这不就来了? 作为看着《走近科学》长大,深受马列主义熏陶的现代人,唐雨诚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战士,测字算卦之流在他看来纯属封建迷信。 但这并不妨碍他试探试探这位会算命的小先生。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小哥,不不,大师,能给我算算姻缘吗?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真命天女呀?” 这还需要算?乐祈年心里嘀咕。 瞧他年龄,已到而立之年;观他装扮,定是职场精英。乐祈年无需起卦,光是凭借这些日子学到的现代常识就能推断出,他一定是在大都市打拼事业的打工人,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谈对象。 能用脑子思考明白的事儿,何必动用玄学? 乐祈年微微一笑,道:“施主天庭饱满,身具福相,您不是遇不到真命天女,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可是家里催得怪紧的……” “大丈夫在世,当先立业后成家。我观施主手相,定将事业通达,待施主飞黄腾达之日,届时何愁没有佳偶?何况姻缘二字,有个‘缘’字呢。缘分天定,强求不来。若要强求,佳人也要变怨偶。现在离婚都没那么容易了。” “哎哟,大师,我得把您这话录下来发给我爸妈听。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催我。”唐雨诚嘻嘻一笑,“敢问大师怎么称呼?” “贫道乐祈年。” 噗,还“贫道”……怪入戏的。唐雨诚心想。口才也不错,能说会道,挺有综艺感。这还不去当艺人,简直暴殄天物啊! 只是“乐祈年”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在大脑数据库中搜索一番后,唐雨诚记起了对方的身份。 “你不是传爵娱乐旗下的艺人吗?”他好奇地问,“怎么在这儿摆摊?” “贫道与传爵娱乐合约期满,不再续约,故而在此做做小本生意维持生计。” 那更好啦!唐雨诚心里乐开花。竟然还有从业经验,连培训都不用就能直接上岗!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摸出名片夹。“实不相瞒,我是晨曦传媒的经纪人唐雨诚。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司签约呢?待遇比照你在传爵……啊不,绝对比你在传爵更好!” 乐祈年眯起眼睛端详面前的男子。 他天生一双阴阳眼,能看见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唐雨诚周身萦绕着一股夺目的金色气运,说明他不仅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更是在自己的职业道路上遵循本心。和某些致力于将艺人送上老板卧榻的经纪人截然相反。 若是跟着他,自己将来不仅不愁没饭吃,更不必担心再遭遇什么潜规则。 原主心中一直有一个“明星梦”,可惜所遇非人,美梦破碎,大好青春年华白白蹉跎。乐祈年若是能在娱乐圈中大红大紫,也算是了却了原主的一桩心愿,权当感谢他提供这具身体了。 何况乐祈年现在经济也十分窘迫。等他赚到钱,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奶茶炸鸡小笼包,披萨汉堡水果捞,光是想想,感动的眼泪就要从嘴角流出来了,吸溜。 身为修道之人,贪图口腹之欲实在不该。但乐祈年自打来到这时代就总是吃不饱……更何况这时代物阜民丰,远胜七百年前雍朝的“天丰盛世”,美食更是琳琅满目、花样繁多。试问谁能忍住? 几番思量后,乐祈年接过唐雨诚的名片。 “贫道也正有此意。”他展颜一笑,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光华流转、顾盼生姿。看得唐雨诚又是一愣。“今后还请唐兄多多指教。” - 第二天唐雨诚就把乐祈年拉到公司签了约。 身为经纪人,唐雨诚本不用像星探一样在街上寻找艺人的苗子。看到他主动带回一个新人要求签约,从老板到同事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他们一看到乐祈年的相貌,疑惑就瞬间消除了。 啧啧,那张脸不当明星真是可惜了! 原本唐雨诚还担心自家老板不同意用乐祈年代替白胜,没想到晨曦娱乐的总裁康晨一听说乐祈年之前签过传爵,后来却销声匿迹,就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干脆利落地在合同上签字盖章。 这位年过半百的总裁还语带同情地说:“小伙子放心,我们晨曦传媒是正经公司,绝不是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小唐是我们公司最有手腕的经纪人,你好好听他的话,飞黄腾达不是梦。” 乐祈年莞尔一笑,朝康晨拱手行礼。 晨曦传媒的氛围与传爵娱乐迥然不同。当他走进传爵大厦时,只感到一阵压抑。明明地处风水极佳的位置,却萦绕着不祥的黑氛。 晨曦传媒的规模虽然不如传爵,但气场澄澈,令人精神一振,来来往往的员工也都面带笑意,的确如公司的名字一般,宛如晨曦。 签过合同,唐雨诚带乐祈年熟悉了一下公司,介绍了几位同事给他认识,接着便联系《谁是通灵王》节目组,通知他们白胜受伤,将由乐祈年代替他。 节目组那边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晨曦的“关系户”艺人,谁来都一样。虽然乐祈年那等小糊咖带来的人气远不如成名已久的白胜,但“白胜因伤退出”本身就是一桩值得炒作的话题,或许反而比他按部就班地参加节目更能引起观众的兴趣。 《谁是通灵王》的第一期节目将设下考验,从众多报名者中筛选出十个人作为正式选手。 乐祈年自然会被保送过关。唐雨诚认为只要他认真按照剧情走,别出太大岔子,在人气投票中位居前三不成问题。 第一期节目直播的这一天,唐雨诚专门开车到乐祈年家接他。 换作普通艺人,他哪会亲自出马,叫助理跟着就行了。但是乐祈年他还真放心不下,恨不得化身男妈妈,全程盯着他。 乐祈年租住在一座老式筒子楼中。唐雨诚那辆漂亮的奥迪停在筒子楼下,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 停好车,他径直上楼,敲响乐祈年家的门。 不多时,门开了。乐祈年笑吟吟地将经纪人请进屋内。 一股浓郁的烟火味扑面而来,唐雨诚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乐祈年收入微薄,家徒四壁,屋里连像样的家具都欠奉,但是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却供着三尊神像,前方的案桌上摆着一只陶瓷小香炉,那浓郁的烟味正来自于炉中所插的几支香。 不远处的桌上散落着一堆黄色符纸,大部分都画着复杂的赤红色符咒,一支蘸满朱砂的笔搁在一旁。 乐祈年手中捏着一炷香,扬了扬下巴问:“唐兄可要来上一炷香?” “不了,我、我不大信这个。”唐雨诚急忙摆手拒绝。 “那您稍等,贫道拜过三清之后就去更衣。” 唐雨诚心情复杂。他之前以为乐祈年开口闭口“贫道”,是为了维持算命先生的人设,可没想到他私下里也这样说话…… 甚至还如此热衷于……“封建迷信”。 娱乐圈中有不少人都笃信玄学,唐雨诚就认识许多明星大腕儿,不仅对住宅风水要求极为苛刻,还会每年去名寺古刹进香许愿,甚至花天价请来高僧开过光的佛珠佛像。 唯物主义战士唐雨诚向来对此一笑置之。但是轮到他手下的艺人搞“封建迷信”,他就顿时笑不出来了。 乐祈年从前在传爵娱乐过得那么苦吗?苦到他只能依靠求神拜佛来获得些许精神慰藉? 难怪康总都说传爵娱乐是脏污纳垢之地。能把新社会的人逼成旧社会的鬼,到底是怎样一家黑心企业? “那个,小乐啊,”唐雨诚语重心长,“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唐哥说,哥一定想办法替你解决。你还年轻,千万不能把人生希望寄托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乐祈年一头雾水。何为“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几时把人生希望寄托在那种东西上了? 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他觉得唐哥指的可能是网络。现代所有的科技发明中,最让他感到奇妙的莫过于网络了。明明随时随地就能登陆,却又看不见摸不着,可不就是虚无缥缈吗? 听说这时代有很多年轻人沉迷网络、逃避现实,唐哥一定是在劝告他莫当网瘾少年。唐哥的苦心感天动地啊! “多谢唐兄关心。”乐祈年满脸感动,“今后贫道的社交媒体账号就交给唐兄代管好了。” 唐雨诚挠挠头。由他代管账号固然很好,但是他怎么觉得方才那段对话有点儿驴唇不对马嘴? 第3章 谁是通灵王 拜过神像,乐祈年去卧室更衣,出来时换上了一身藏蓝色的道袍,背后还背着一柄桃木剑,剑柄上贴着一张标签,上书“龙渊刀剑旗舰店”几个大字。 唐雨诚瞪圆眼睛:“你要这样上节目?” 乐祈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规则不是说,选手可以自带‘法器’吗?贫道这样有何不妥?” “挺妥挺妥。”唐雨诚说。 既然要上《谁是通灵王》这种玄学真人秀,总得为自己立个玄学大师人设。白胜一直宣称自己第六感很强,换成乐祈年,他给自己立个道士人设倒也不错。 这孩子为了参加节目倒挺卖力的,做戏都做足了,还自备服化道呢。 乐祈年也觉得极为妥当。他的桃木剑早已遗失在七百余年前,对于他而言,失去随身佩剑就像裸奔一样不自在。现代都市到处都是钢筋水泥高楼大厦,他上哪儿找桃木为自己再做一把剑? 没有桃木,但是有桃宝呀!手机点一点轻松下单,第二天快递就将崭新的桃木剑送货上门。乐祈年再一次被现代社会的便捷所震惊。呜,真方便,都不想回雍朝了呢! 两个人下了楼。乐祈年看到那辆漂亮的奥迪,脸色微微有些发青,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黄符,贴在自己额头。 “这又是要干什么?”唐雨诚的脸微微扭曲。 “这是贫道自制的净神符,可以防止晕车。” 在他的时代,汽车这玩意儿还没发明呢。同样都是人类的坐骑,他明明骑马是一把好手,可不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克服汽车带给他的眩晕感。 马,很好。车,不行。 唐雨诚又开始头疼了。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儿用力过猛了? - 到达节目录制现场后,工作人员确认了乐祈年和唐雨诚的身份,熟门熟路地将两人带到等候室。等直播开始之后,选手们便要挨个登场。 乐祈年环顾等候室,暗自咋舌。这儿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有和乐祈年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也有须发皆白的老者。有玩弄着塔罗牌的黑衣女子,也有一身少数民族盛装的小姑娘。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要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竞争还挺激烈的。 唐雨诚低声说:“这还是经过简历筛选的结果。听说最初有两百多人报名呢。” 这些人身上五花八门的气息让乐祈年一时间有些难以呼吸。他能看出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具备任何“通灵”潜质,但也有不少人的气场诡谲莫测,说明真的有两把刷子。 节目组以为依靠托儿就能确保冠军胜出?乐祈年戏谑地想。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来了怎样的高手。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刚想拉唐雨诚过去猫着,背后就响起一个熟悉且油腻的声音。 “乐祈年?你怎么在这儿?” 传爵的经纪人周信挺着肥硕的肚皮,一脸难以置信。周信侧后方跟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肩宽腿长,气质高傲,一声不吭地望着他们。 乐祈年左顾右盼,抓起唐雨诚的包,遮住自己的脸。 周信怒了:“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乐祈年道:“周兄为何如此健忘?前几日周兄不是亲口说不想再见到贫道么?所以贫道为了周兄,特地遮住了脸呀!” 周信气得满脸的肥肉都在颤动。 怎么偏偏遇上了乐祈年这个灾星?他也是来参加《谁是通灵王》的?他知道传爵娱乐力捧的新人打算借这档真人秀出道,专门来搅局? “哎哟,这不是周哥吗?”唐雨诚上前一步,挡在周信和乐祈年之间。 他知道周信是乐祈年从前的经纪人,一看两人之间的气氛,乐祈年从前糊穿地心,周信一定“功不可没”。 “唐哥,好久不见!”周信转向唐雨诚,立刻换上笑眯眯的表情,变脸比翻书还快,“听说您家的白胜也要参加《谁是通灵王》,怎么没见到他?” 唐雨诚皮笑肉不笑:“小白他退出了,由小乐代替。小乐现在是我们晨曦的签约艺人。周哥不知道这事儿吗?您家里该通网啦!” 周信的眉毛抽搐了一下。本想膈应一下唐雨诚,谁知道反被他讽刺了。这个小四眼,手底下最好的牌都没了,还得意个什么劲儿! 原以为没了白胜,就再没人能跟他们抗衡了。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乐祈年,还签约了晨曦。这不是故意跟传爵对着干吗! 转念一想,晨曦背后的资本财力能和传爵比?肯定只是因为白胜临阵退出,晨曦才急急忙忙找来乐祈年救场。 看他那一身土掉渣的道士装,还装模作样背了把木剑,剑上的标签都忘了撕呢!啧,晨曦的审美这么落后吗?扮成道士?怎么不剃个光头出家当和尚呢? 没人比周信更了解乐祈年的水平。他那演技不能说差,只能说是灾难。到时候乐祈年在直播时丑态百出,晨曦肯定颜面尽失! 周信夹枪带棒道:“没想到小乐离开我们传爵后,签约了晨曦呀!唐哥真是好眼光。看到和我们解约的艺人有了这么好的归宿,我也替他开心呢!” 言下之意:你们晨曦只能捡我们不要的艺人,也配跟我们比? 唐雨诚也讽刺地笑了笑:“多亏了周哥对小乐的栽培,我们轻轻松松就签下了他。要是小乐在传爵时大红大紫,我们晨曦没准还出不起签约费呢!” 弦外之音:人家在你们那儿待了五年还是透明,传爵从上到下都是不懂运营的废物吗? 两位经纪人剑拔弩张,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节目组的助理正要过来劝架,跟在周信身后的那名年轻人忽然出声:“周哥,我们该去准备了。” 周信意识到自己失态,正了正衣领:“也对,我们别跟闲杂人等聊天了。” ……跟闲杂人等聊天的不一直是你吗?周围人同时默默吐槽。 周信拉着那年轻人走到等候室另外一边。 唐雨诚斜了他们一眼,转身对乐祈年耳语:“那个小伙子就是内定冠军,叫郑昭羽。听说是传爵力捧的新秀,打算借这档节目出道,立个‘娱乐圈玄学大师’的人设。你别受他们影响,好好发挥就行了。” 乐祈年颔首,目光却在郑昭羽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眼神一暗。 那家伙的气场……不对劲。 但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是他多心了吗? 另一边,周信低声对郑昭羽说:“小羽,你别担心,你肯定能保送到冠军宝座上。我了解乐祈年,他就是个绣花枕头,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屁本事没有。” 说着,周信扫了一眼周围的选手,“其他人都是素人,要么是丫头片子,要么是娘们,居然还有洋人……哼,他们不可能跟你竞争的!你尽管放心!” 郑昭羽眼眸微垂,轻轻“嗯”了一声,唇角浮现出一抹自信而阴冷的笑意。 节目组助理捧着一只盒子走过来,让所有选手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抽签看似随机,但手拿冠军剧本的郑昭羽就连抽签这一关也被安排好了。抽签盒做了手脚,能让他抽到固定的号码。 郑昭羽作为内定冠军,当然要在节目最后压大轴出场。这样才足够吸睛。在郑昭羽之前登场的几人都是素人,有他们作为衬托,更能显出郑昭羽的不凡之处! 最终郑昭羽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最后一号。 反观乐祈年那边,抽到6号。数字是很吉利,不过等观众看到最后,恐怕早就忘记前面的选手了。 周信冷笑着想,晨曦的运作能力不过如此。不像他们传爵财大气粗,还提前买好了热搜,会掐着郑昭羽登场的点儿发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郑昭羽的人气碾压乐祈年在内的其他人了! - 《谁是通灵王》在寻星视频平台上全程直播。 节目尚未正式开始,弹幕讨论就已经热火朝天。有人在打赌谁能获胜,有人在科普原版毛熊国真人秀的赛制,还有人在安利历代毛熊国总冠军。 直播画面中,偌大的摄影棚被临时改造成了停车场,数十辆各式各样的汽车整整齐齐排成两列,一名国字脸的中年男主持正对着镜头致开场词。 “各位观众们大家好,欢迎收看《谁是通灵王》——华国第一档通灵玄学真人秀!我是主持人褚规。”主持人字正腔圆道。 同时,画面一角出现一行字幕:本节目纯属娱乐,旨在弘扬传统文化,请勿将节目内容当真。 直播间飘过一片弹幕。 【字幕是认真的吗?总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世界上当然不存在什么通灵啦,这类真人秀都是有剧本的,你们不知道吗?】 【你说有剧本就有剧本?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似的。】 【害,毛熊国真人秀年年被人说有剧本,可是播到现在都二十几季了,长盛不衰。某些人怀疑是假的那就怀疑呗。】 主持人褚规跟随摄像在几辆车之间走动,同时介绍第一期比赛的规则。 “如各位观众所见,我们的摄影棚里停了三十辆车,车主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志愿者。今天他们将作为特别观察员,全程观看选手们的表现。” 导播将镜头切到摄影棚一角临时搭建的休息室。数十名男女兴致勃勃地朝镜头挥手。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在看到《谁是通灵王》的征集信息后主动报名的。有些人纯粹是为了凑热闹,有些人则是原版毛熊国真人秀的忠实粉丝,还有一些人听说会有玄学大师参加节目,便抱着免费算命的心思来到这里。 当然,也有几位是节目组事先安排好的托儿。 “为了测试选手是否真的具有通灵能力,我们会随机抽取一位观察员,再随机抽取一辆车,让他藏进车中。而选手必须在十分钟内找出藏了人的那辆车。” 休息室中有一位女主持人。她拿起抽签用的盒子向镜头展示。 镜头又切回摄影棚。主持人褚规指向大门:“那么,有请一号选手!” 选手的等候室中并没有屏幕,选手的手机也被提前没收了,防止作弊。 现代人哪里离得开手机,众人不一会儿就焦躁起来。节目组只能提供他们一些杂志书刊作为消遣。 唐雨诚找工作人员要了两本时尚杂志,正要给乐祈年一本,回头一看,乐祈年直接在座椅上盘膝而坐,从背后掏出一本《道德经》,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唐雨诚:“……” ……这准备得未免也太充分了吧? 乐祈年是6号,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才听见工作人员喊道:“6号选手!轮到你登场了!” 乐祈年放下手里的《道德经》,不疾不徐地站起来。工作人员让唐雨诚在外面等候,领着乐祈年走进摄影棚。 前五名选手都表现不佳,不是找错了车,就是耗尽了规定时间。观众们的心情都有些失望。 【不是吧,都五个人了,没有一个能打的,我们华国的玄学人才如此凋敝吗?】 【乐观一点,你觉得毛熊国人才多是因为他们那节目不是直播,而是录播,你看到的都是剪辑过的,不能打的全都被剪掉了。】 【抱着看神仙的心态进来,结果这一个小时我都看了些什么……(微笑再见.jpg)】 这时,乐祈年翩然登场。 镜头先是追随着他的脚步,再缓缓上摇拉远,将他全身摄入画面之中。 一袭朴素的藏蓝色道袍,穿在他身上却飘逸出尘。当镜头定格在他脸上,所有人同时眼前一亮,仿佛有一股清风拂过,将之前的焦躁失望的气氛一扫而空。 主持人褚规早就被节目组告知乐祈年是内定的选手,背后金主正是节目的投资方,因此对他说话客客气气。 但褚规内心也有些不屑。他自己是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主持人,最看不起这些靠着营销和炒作走红的流量小生。不过他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和善的表情。 “欢迎,6号选手,看你的打扮,你是道士?” 乐祈年拱手行礼:“贫道乐祈年,这厢有礼了。” 还贫道……这么入戏?褚规心中发出了和唐雨诚如出一辙的吐槽。 【哈哈哈好中二啊,我笑不活了,他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不会笑场吗?】 【话说乐祈年这个名字好耳熟,他是不是演过什么网剧?】 【不会吧,演员怎么会来参加这种玄学真人秀?】 【白胜原来不就说要参加吗?后来因为受伤才退出的。】 褚规道:“可以叫你小乐吗?你已经知道规则了吧?” 乐祈年微笑点头。 “公平起见,我要先检查一下,确定你身上没有佩戴耳机、对讲机之类的作弊道具。” 乐祈年张开双臂,任由褚规和工作人员检查。导演向摄像师下令,让他拉近镜头,给乐祈年一个侧颜特写。 直播间弹幕飘过一大堆舔屏弹幕。其中夹杂着几条冷嘲热讽的评论。 【我刚刚去百度了一下乐祈年这个名字,他果然是个演员,演过《也无风雨》。】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也无风雨》的男三号!天呐,那部剧简直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所有人的演技都只能用稀烂形容,乐祈年在其中垫底!我又想起了被他那僵硬表情支配的恐惧!幸好他后来糊了!】 【笑死我了,这个小糊咖在影视界混不下去就来混综艺?竟然还敢来参加《谁是通灵王》?他对自己的实力是不是只有AC数?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他被公开处刑的画面了!】 也有人替乐祈年说话。 【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力呢?】 【他要是有,我就直播倒立吃键盘!】 第4章 第一期节目 “检查完毕。确定你身上没有佩戴作弊道具。我想观众们也同意吧?”褚规望向镜头,和观众们互动。 内定选手当然不需要作弊。从抽签环节开始,节目组就安排好了托儿。那位托儿正躲在一辆黑色保时捷的后备箱中。节目组已经提前跟乐祈年通过气,将正确答案告诉了他。 褚规说:“那么小乐啊,请告诉我和观众们,你要凭借何种特殊能力寻找藏有人的那辆车?要不要举行什么作法仪式?” 乐祈年摇摇头:“此等小事,还无需贫道作法。” 竟然把他们节目组设下的考验称作“小事”,这么狂傲的吗? “你有十分钟时间。我开始倒计时了。”褚规按下计时器。 依照剧本,乐祈年现在应该先在藏人的黑色保时捷旁边晃悠一下,做出若有所思状,却并不指认这辆车,而是继续去探查其他的车。吊足观众的胃口,让观众急到抓耳挠腮,直到最后一秒才回答正确答案。 让一个七百年前的古人来演戏,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但是没办法,这是工作。乐祈年只好绷紧脸,努力回想自己做科仪时的心情,摆出一副肃穆的神情,沿着摄影棚缓缓走动。 来到黑色保时捷旁边,乐祈年的脚步顿了顿。无需剧本,他就知道人藏在这辆车的后备箱中。 活人身上有阳气,死人身上有阴气。这辆车中阳气旺盛,乐祈年连阴阳眼都不必开就知道是它没错。 但是阳气中却暗含了一丝阴霾。 ——是病气。 乐祈年飞快地用小六壬掐指占算。车里藏着的观察员恐怕身患某种慢性疾病,深处逼仄狭小的空间,呼吸不畅,很容易导致疾病发作。 若是按照剧本拖个十分钟再回来打开后备箱,车中人的病就来不及救治了…… “是这辆。”他果断说,“打开后备箱,快!” 褚规的眉毛蹙了起来。这小子搞什么鬼,怎么不按剧本来? “小乐,你确定吗?”背着镜头,他拼命朝乐祈年使眼色,“要不要再看看?答错的话,你就将面临淘汰的危险哦!” 乐祈年不想同他磨叽,一把掀开后备箱。 蜷缩其中的观察员许小小扬起一张汗涔涔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 直播间弹幕一片哗然。 【卧槽,不到一分钟就找到了!小哥哥是神仙吧?】 【我怎么觉得像巧合呢?三十分之一的几率,瞎猫撞上死耗子也完全有可能。就算买彩票还有人能中头奖呢,三十分之一的几率可比彩票高多了。】 【该不会是车里的人发出了什么声音,我们听不见但现场能听见吧?】 乐祈年将许小小从后备箱里拉出来。“姑娘,还请多注意一下身体。” 许小小一脸懵逼,她才刚钻进车里,怎么就结束了?跟节目组吩咐的不一样啊!这群演的钱赚得好轻松哦! 还有,为什么要她注意身体?剧本上没这句话啊! 《谁是通灵王》的导演简亦道坐在幕后,双臂环抱,眉间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 每名选手有十分钟时间,可乐祈年只花了一分钟。要是人人都像他这么干,那他们节目还录不录了? 这个乐祈年究竟在搞什么鬼?明明是投资方送过来的艺人,连最基本的演技都没有吗? “简导,怎么办?”身旁的助理问。 简亦道抓住麦克风,对主持人褚规道:“老褚,想办法拖个十分钟左右。” 褚规的心情越发烦躁。乐祈年知不知道他能上《谁是通灵王》,还能被保送过关,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真本事,全靠背后金主撒钱? 他身为成名已久的主持人,都要循规蹈矩地按照编导的意思来,这个乐祈年算哪根葱,居然这么无法无天? 导演说要拖延时间,褚规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真让人刮目相看啊!”褚规挤出虚伪的笑容,“但是小乐啊,我说句实话,你这么简单就找出了正确的车,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巧合。” “那么主持人以为该如何是好?”乐祈年就知道他不按剧本演,一定不可能被轻饶。 “我看,不如再考验你一次?” 乐祈年不慌不忙,反问:“其他选手也考验了第二次吗?还是说,只有贫道得到了‘特殊对待’?” “你第一次已经找对了,按照规则,你已经过关了。第二次考验不过是为了展示你的实力而已。即使你没找对,也不影响你最终的成绩。”褚规满脸堆笑,“我想你也不愿意被人说是运气好才过关吧?待会儿我们随机抽选另外一位观察员和另外一辆车。要是这回你还能找对,想必质疑你的人就心服口服了!” 褚规转向镜头:“观众朋友们,你们说好不好?觉得好,就把1打在公屏上!” 导演简亦道愣了,他说的“拖延时间”,指的是让褚规和乐祈年聊个几分钟的天,褚规理解到哪儿去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还能和观众互动,增加节目的人气。 他立刻指示工作人员立刻在直播间中开设投票。 结果显而易见,选择“1.再考验一次”的观众远远占了上风。 【如果他第二次还能找对,我就去倒立吃键盘!】 【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公平?如果后面的选手也找对了,是不是也要考验第二次?】 “结果已经出来了,小乐。看来观众们都很希望你再次大显身手啊!”褚规笑得得意。 毕竟是投资方塞进来的关系户,不能在第一期就淘汰他。但是褚规可以想方设法让他出丑。 第一次节目组事先安排了托儿,他才能蒙对。第二次可是真真正正的随机抽签。那小子只会被打回原形! 乐祈年却大大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主持人要出什么偏难怪的考题来刁难他呢,原来还是找出藏了人的车啊。 这不比第一次考验轻松得多? 第一次他还得按照剧本演戏,第二次连演都不用演了,直接回答正确答案即可。 这么简单,莫非主持人看在他背后投资方的面子上,故意放水? 工作人员将乐祈年带回等候室,让摄影棚那边准备第二次抽签。导播也将镜头切到了观察员休息室,让观众旁观抽签流程。 乐祈年一下场,唐雨诚就抓住青年的胳膊,将其拽到角落里。 “你怎么不按照剧本演啊?!”他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现在可好,他们要随机抽签了。三十辆车啊!只有一辆藏了人!你打算怎么办!” 乐祈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即兴发挥啊!” 唐雨诚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今后带乐祈年跑通告,他得自备速效救心丸! 另一边,观察员休息室中,也有一个人需要速效救心丸。 许小小刚一下场,就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 她患有心绞痛,但很少发作。不过安全起见,还是会随身携带药物。 刚才躺在后备箱中时,她就隐隐约约觉得胸口有些不舒服。原本以为是后备箱中太过憋闷,但现在她确定了,这是发作的前兆! “帮个忙,把我的包递过来……”她脸色苍白,对工作人员说。 立刻有人把包递给她。她找出硝酸甘油,含进嘴里。工作人员见势不妙,立刻将她搀扶下去。 休息室中的女主持人急忙救场:“刚刚那位女士身体不舒服,我们已经拨打120了,谢谢观众朋友们的关心。我们的直播将继续进行下去。” 直播间中一片哗然。 【那不就是刚才藏在车里的小姐姐?她心脏病发作了?幸亏她自己带了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乐祈年还让她注意身体。天呐他是神仙吗,能看出小姐姐病了?】 【我刚刚倒回去看了一下,他走到那辆车旁边的时候在掐指占卜!搞不好……他真的跳预言家了?】 【啥跟啥呀,我都能看出那女的有病。肯定是那女的发出了什么声音,乐祈年才知道她藏在哪辆车里的。】 【上面的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积点口德行吗?】 导演简亦道看着屏幕,吓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许小小没有那么快地被乐祈年找出来,岂不是会出人命? 那可就不单单是直播事故了,他们整个节目恐怕都得停播。可以说是乐祈年挽救了他们全组。 简亦道望向另外一块分屏,镜头正对准等候室中的乐祈年。 可是,乐祈年怎么知道许小小的身体情况? 简亦道虽然是《谁是通灵王》的导演,但他本人对玄学其实持怀疑的态度。他只是受制片方所托,尽导演的责任罢了。 这一次,他的观念却有些动摇了。难不成世上真有怪力乱神之事? 简亦道望向乐祈年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感激,同时也有一丝敬畏。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中断直播。不多时,工作人员便让乐祈年再度进入摄影棚。 这一次,抽签选中的观察员藏在了一辆红色的福特中。 褚规也不废话,直接按下计时器:“小乐,我开始倒计时了!” 乐祈年扫视全场,一眼就找出了藏了人的那辆车。 他本想直接指认,但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主持人说,他上一次指认得太快,很容易被人质疑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因此才会专门为他设置第二次考验。 这次他若是如法炮制,岂不是仍旧会被人质疑? 即使随机瞎选,也有三十分之一的几率选对。说高不高,但说低也不低。 既然都来参加节目了,他不单单希望自己能过关,更希望给观众留下个好印象。有了观众缘,今后的事业岂非更加顺遂? 只是,要怎么让众人心服口服呢? 乐祈年略一思忖,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脚步一转,走向距离他最近的一辆五菱宏光。 抬起手掌,深吸一口气,开始感应车上残留的气息。 褚规带着讥嘲的笑容凑上来:“小乐,你选这辆车吗?”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待会儿揭开后备箱,里面空荡荡,这小子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不。”乐祈年淡淡地说,“我只是觉得这辆车很特殊。红鸾星动,车主家中最近有喜事……是结婚了吗?” 观察员休息室中,一名男子捂住嘴,压抑住自己的惊呼。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男子愕然地同身旁的新婚妻子面面相觑。 导播立刻将镜头切进观察员休息室。女主持人问:“那辆车的车主是你吗?” 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男子和他妻子身上。 “乐祈年说得对吗?你刚结婚不久?”女主持人好奇道。 男子点点头。“前天领的证,还没办酒呢。” “你公布这消息了吗?” “没,就连我爸妈我都还没告诉他们呢!” 妻子补充道:“也没把这事发朋友圈或者微博。我们打算给大家一个惊喜的。” 她们夫妻俩都是白胜的忠实粉丝。听说白胜要参加《谁是通灵王》,便向节目组报了名。夫妻俩压根不相信什么玄学灵异,只是来见一见爱豆罢了。 谁知开播前不久,白胜竟然宣布因伤退出。妻子大失所望,原本都不想来了,她丈夫却觉得机会难得。他还从没见过真人秀怎么拍呢,不如就去参加一下好了,就当是长长见识。 对他们而言,能上一次节目,哪怕只有一个镜头,也是莫大的光荣。到时候他们把这事儿和新婚消息一起公布,给亲朋好友一个惊喜,岂不美哉? 可乐祈年怎么知道他们刚刚领证?总不会是在民政局有眼线吧? 直播间里也炸开了锅。 【乐祈年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他真能通灵吗?】 【道士小哥哥好强啊,爱了爱了!】 当然,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 【那对夫妻不会是托儿吧?不论乐祈年说什么,他们都顺着接下去就行了。】 【说不定所有人都是节目组找来的群演。你们第一次看真人秀吗?没见过电视台到大学城拉学生吗?】 【即使不是群演,只要事先知道观察员的身份,就可以从他们的社交账号找到蛛丝马迹。现代社会网络这么发达,个人隐私就是个笑话。】 乐祈年看不见直播间中激烈的讨论,只是一脸淡漠地继续向前走。 褚规目瞪口呆,还是摄像师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疾步跟上乐祈年。 “那个,小乐啊,你忘记你的任务了吗?你应该找到藏了人的那辆车,而不是……” 乐祈年无视了褚规,又在一辆白色丰田车旁边停了下来。 今天他还是大意力量,只带来一柄桃木剑,连硬币都没带,没办法当场起卦,只能依靠观气和小六壬来大致推算车主的身份和经历。 “这辆车的车主曾经丢失过很重要的东西,”他若有所思,“应该是宠物吧?” 观察员休息室中,女主持人问:“那辆车的车主是谁?”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他说得对吗?你丢过宠物?” 老妇人点点头说:“很多年前我家丢过一只狗……”说完喟然长叹。 坐在她身旁的戴墨镜的老人搂住她的肩膀。 直播间弹幕飘过一大串惊叹号。 【我有点被吓到了,真的,我本来对玄学什么的将信将疑,可现在我不敢确定了……乐祈年会不会真的看见了我们看不见的东西?狗狗的幽灵?】 【字幕上都写了这是娱乐向真人秀,请勿当真。我看那个老太太就是群演。】 一时间,弹幕全都在讨论群演问题,甚至有人大胆假设:所有观察员都是节目组找来的托儿,整个节目就是一场精心安排好的“表演”。 这时,忽然有一条弹幕跳了出来。 【那老太太不是群演!她是著名书画家,她丈夫是著名的盲人钢琴家!还给我们学校捐过图书馆!不信你们去搜兴武中学!】 第5章 附加题 立刻有不少好奇心过剩的观众去询问度娘了,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 【搜到了兴武中学的官网,那对夫妻的照片就挂在官网上!你们点开“捐赠鸣谢名单”就能看到。】 【我还搜到他们上过的一个电视节目,是中视的《艺术传承》,专门介绍老艺术家的!】 【啊,那不是林霞老师和欧兴邦老师吗?人家随便画一幅小鸡吃米图卖价都是六位数起步,用得着来当群演?】 堂堂艺术家,捐得起图书馆,上得了国家电视台,肯定没必要来吃群演这碗饭。 但仍有人怀疑这不过是巧合。 【现在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了,老年人尤其喜欢养猫狗作伴,我们小区大爷大妈人手一条泰迪。说老年人丢过宠物,大概率能说中,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 乐祈年继续向前走,又接连说出了几名车主的身份,无一不中。 质疑和讥讽乐祈年的弹幕忽然间少了许多。这个打扮成小道士的青年只看了一眼就能揭露别人的前尘往事,没准隔着网线也能知道谁在背后骂他呢? 网上骂战时经常说“有种你顺着网线过来掐死我啊”。普通人当然做不到,但乐祈年没准还真行。 【乐祈年既然什么都能说中,肯定一开始就知道哪辆车里有人。可他就是不说。你们觉不觉得他就像那种,考试放着大题不做、先去做附加题的学霸?】 十分钟时间很快走到尽头。乐祈年慢悠悠地晃到藏了人的红色福特车旁边,指了指后备箱:“打开吧。” 褚规的脸色极为难看。本想刁难乐祈年,让他当众出丑,没想到他还是轻轻松松地答出了正确答案。这段播出去之后,乐祈年的人气只会增不会减。简直和褚规的预想背道而驰。 抱着乐祈年可能会被自己误导的希望,他问:“小乐,你确定吗?机会只有一次哦!” 乐祈年叹气。主持人怎么这般磨叽?他不想多说,再一次自行揭开后备箱。蜷缩其中的观察员惊讶地探出头。 直播间被“恭喜”刷屏。这时一条弹幕幽幽飘过:【之前那个信誓旦旦说乐祈年有特殊能力就去倒立吃键盘的人呢?】 【我们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就不要你真的吃键盘了,吃键盘型巧克力总可以吧?】 【我现在明白乐祈年为什么当演员会糊成那样了。他根本是被演员这个职业耽误了啊!】 与此同时,观察员休息室中也爆出一阵掌声。 之前的选手连正确答案的边都没摸到,轮到乐祈年,他非但完美地破解了节目组的考验,还额外答出了许多“附加题”,观察员们震惊得话都说不出了,只能拼命鼓掌,手都拍疼了。 工作人员带乐祈年离开摄影棚,来到另外一间等候室,归还了他的手机。已经登场过的选手将在这里等待结果公布。 唐雨诚也在这儿。他抓住乐祈年的手急不可耐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乐祈年笑眯眯地找了把椅子盘膝而坐:“即兴发挥啊!” 唐雨诚思索了一会儿,唯物主义者的大脑屏蔽了所有和怪力乱神相关的信息,开始以无比理性的逻辑思考。 “我懂了,你是通过车上的蛛丝马迹来推断车主的身份的吧!”唐雨诚一拍手,“就像福尔摩斯通过一个人的穿着推断他的职业一样。” 演绎法,永远滴神! 乐祈年只能苦笑,岔开话题:“唐兄不想看看其他选手的表现吗?” 唐雨诚对其他人的表现没什么兴趣,他最关注的郑昭羽要最后才出场。不过现在无事可做,看看直播也不错。 接下来的几名选手的表现都不如乐祈年亮眼。或者说,因为乐祈年大放异彩,在他之后登场的人即使表现得不错,也被他对比得黯然失色。 最终郑昭羽登场了。 褚规的神经连续遭到几次打击,现在已经紧绷得如同上满的弓弦。 郑昭羽也是投资方送来的关系户。前一个关系户乐祈年不按剧本来,让褚规差点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郑昭羽不知道会怎么样? 当郑昭羽走进摄影棚时,褚规松了口气。没有奇装异服,也没有携带危险的道具,看上去像个正常人,还好还好。 郑昭羽严格按照剧本流程,先是在藏有人的汽车旁停留一会儿,做思考状,然后困惑地走开,吊起观众的胃口。就在时间即将耗尽,观众们都焦躁地以为他和正确答案失之交臂时,他才果断地回到那辆藏人的车边。 “恭喜,郑昭羽,完全正确!”褚规打开后备箱,将观察员托儿扶出来。 郑昭羽笑了笑,镜头恰好找了一个完美的角度,给了他一个侧颜大特写。这也是投资方要求的,导演特地吩咐摄影师多给郑昭羽几个美颜镜头,让他吸吸颜粉。 退场之后,郑昭羽跟随工作人员前往等候室。周信兴高采烈地迎上来。 “小羽啊!表现得太好了!这次的人气投票你一定能拿第一!” 周信已经买好了水军给郑昭羽刷票,他不是第一才有鬼呢! 两个人来到等候室。所有选手都在这儿等待节目组宣布淘汰名单。周信一眼就找见了乐祈年——青年一身藏蓝的道袍格外显眼,在座椅上盘着膝盖,一副老僧入定状。 哼,装模作样。 “唐哥!”周信假笑着迎向唐雨诚,“恭喜啊,你们家小乐这次肯定能平安过关!” “我也要恭喜您呢,周哥!”唐雨诚笑逐颜开,“你们家小羽的表现真是可圈可点,我想拿人气投票的第二肯定没问题!” ……什么?第二? 周信急忙让工作人员归还他的手机。打开官方投票页面,他登时呆滞了。 票数排在第一的不是郑昭羽,而是乐祈年! 而且他的票数遥遥领先第二名郑昭羽一倍多! 更可怕的是,郑昭羽之下还有几个人,票数和他极为接近,要不是周信买了水军刷票,郑昭羽就要被挤下去了! 周信又打开微博。他提前买了热搜,郑昭羽登场时,#郑昭羽谁是通灵王#和#郑昭羽盛世美颜#两个话题就会登上热搜榜,水军也会在相关话题中刷郑昭羽的照片,吸引一波路人粉。 可是现在热搜榜排名第一的却是#乐祈年谁是通灵王#,郑昭羽完全被压在了后面! 周信汗如雨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为了防止作弊,选手及陪同人员的手机都被没收了,周信上不了网,也完全不知道前面的人表现得如何。他满心以为郑昭羽应该一枝独秀,其他选手菜鸡互啄,顶多乐祈年能竞争一下第二名。 然而投票和热搜榜却像一道惊雷,把他劈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是见鬼了啊! 状似入定的乐祈年忽然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若是对手太弱,未免无聊。高手如云,英雄辈出,这样竞争起来才有意思。周兄、郑兄以为呢?” 郑昭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乐祈年这是在向他挑衅? 他自认为发挥得极为完美,一切都是按照剧本和经纪人的安排来的。可人气投票却差了乐祈年一大截。这是谁的错呢? 他恼火地瞪着周信。当初周信夸口自己手上资源丰富,一定让他一炮而红,结果呢?连区区热搜和人气投票都掌握不了,根本是个废物! 公共场合,他不便发难,其他选手都在看着,直播仍在继续呢。等回去之后,他一定要向老板告一状,让他好好治一治这个无能的周信! 周信急忙打开《谁是通灵王》的直播,回看之前的内容。还没等他看出什么端倪,主持人褚规便走进等候室,摄像师将镜头转向他。 “久等了,各位选手们!现在节目组将根据选手的表现、观察员投票和网络人气投票,决定那些人可以通关晋级!” 褚规一一报出被淘汰选手的名字。最终通过第一关的共有十人,乐祈年和郑昭羽自然在其中。 有些人并没有找出正确答案,但是表现可圈可点,或是在网络投票中人气位居前列,因此也获得了晋级资格。 唐雨诚拿出手机,登上乐祈年的微博,打算转发一下官方第一轮人气投票结果,结果刚一登陆就被新增粉丝提醒轰炸了。 乐祈年从前在传爵时的微博账号已经弃用了,签约晨曦后又注册了一个新的,粉丝只有一千个,其中九百个是公司买的僵尸粉,九十个是微博送的僵尸粉,还有十个是一直以来对他锲而不舍的黑粉。 可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的粉丝竟然暴增到了十万,每刷新一次数字都在增加。 唐雨诚嘴都要笑歪了。他最高兴的并不是乐祈年晋级(毕竟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而是乐祈年击败了郑昭羽。周信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简直太可笑了,他可以笑上一整年。 “唐兄为何一直盯着周兄瞧个不停?”乐祈年问。 “我在铭记他此刻的神情。”唐雨诚用飘飘欲仙的语气说,“以后每逢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回忆一下这个画面。真是我的快乐源泉啊。” 乐祈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周兄若是知道自己的老脸竟能给世人带去这么多欢乐,一定也很欣慰吧? 《谁是通灵王》第一期直播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官方会放出导演精剪版。工作人员开始收拾现场的摄影器材,唐雨诚扯了扯乐祈年的袖子,说了句“咱们也走吧”。这时,一名工作人员向乐祈年走来。 “乐先生,有两位观察员想和您单独谈谈,您看有空吗?”工作人员的表情有些为难,“您要是没空,我就去回绝他们好了。” 唐雨诚本想替乐祈年拒绝,身披道袍的青年却先她一步问:“是那对丢失宠物的夫妇吗?” 工作人员惊讶:“您怎么知道?” “带贫道去见他们吧。”乐祈年飘然说。 唐雨诚刚想阻止,乐祈年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等候室,好像对接下来的会面已经了然于胸了似的。 那对老夫妻在摄影棚一角等着乐祈年。一见到他便激动地迎上来。“大师,我叫林霞,这是我丈夫欧兴邦。”老妇人说,“大师,您能不能帮我找到我们家星星?” 第6章 回家 星星正是林霞家爱犬的名字。 林霞的丈夫欧兴邦是是一位钢琴家,十多年前因为患病而双目失明。但他并未消沉,而是继续磨练琴技,或许是因为盲人的听力比普通人更加敏锐,欧兴邦的技术越发精湛,如今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音乐大师,曾屡次去海外举办音乐会,场场爆满。 但欧兴邦在生活中多有不便。由于城市基建不完善,许多地方都没有盲道。即使有盲道,也常常被车辆或杂物挤占。欧兴邦一次出门时甚至在盲道上被车撞了,自那以后,他就对外出产生了心理阴影,如非必要绝不出门。 为了方便他的生活,林霞便替他申请了一只导盲犬。 那只导盲犬是一只拉布拉多,头顶有块星星形状的斑纹,于是得名为星星。 自从有了星星,欧兴邦每天都牵着它外出散步。起初,林霞还很怀疑导盲犬的水平,在丈夫出门时悄悄跟在后头。可她很快发现,星星完全能够胜任引导盲人的工作。 星星乖巧又听话,像个忠诚的小卫士一样为欧兴邦引路。遇到红灯懂得停下来,看见障碍物知道提前绕路,公共场所也从来不闹不叫。自打有了它,欧兴邦也快活多了,弹起钢琴时,旋律不再愁闷哀伤,而是充满了雀跃的氛围,一个个音符仿佛快活的小动物在琴键上跳来跳去。 可是这样乖巧听话的星星,却被狗贩子偷走了。 那天欧兴邦出门散步,在公园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时一辆面包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里跳出两个男子,不声不响地割断星星的绳子,将一只麻袋套在它头上,拖回车里绝尘而去。 欧兴邦一个目不能视的老人,哪里阻止得了?他听见星星的吠叫,急忙起身扑向狗贩子,却反被推倒在地。狗贩子就是欺负他看不见,才敢当着他的面动手。 林霞听说此事后急忙报了警,张贴了寻狗启示,发了求助微博。甚至壮着胆子去附近的狗肉火锅店打听,差点儿被人用扫帚打出来。但不论他们怎么寻找,都一无所获。 自那以后,星星就成了欧兴邦和林霞夫妇的一块心病。从前每天起床星星都准时蹲在卧室门口迎接他们,如今一睁开眼只看见空荡荡的狗窝,夫妻俩忍不住直掉眼泪。 林霞也不是没试过求神拜佛。她找过一位算命大师,可大师一听她要找的只是区区一条狗,就当面拒绝了,还劝她再买一条新的。 就在几周前,林霞在网上看到了《谁是通灵王》征集观察员的消息。听说会有许多“高士能人”参加这档真人秀,观察员有机会和他们近距离接触。 万一其中有人能找到星星的下落呢?林霞便抱着一线希望报了名。 然后就遇到了乐祈年。 乐祈年凝视着夫妻俩。他们并未说出自己的过去,但乐祈年已经从他们的眼睛里明白了一切。 “你们可有钱币?”他问。 林霞忙说:“只要能找到星星,钱不是问题!您要多少我们都愿意给!” 乐祈年失笑,急忙作揖:“老前辈误会了。贫道是想借三枚硬币,好算上一卦。” 林霞夫妻翻遍全身都没找出硬币。现在电子支付这么发达,还有几个人会随身带着现金? 最后他们只好找工作人员借来三枚硬币,交给乐祈年。 乐祈年将三枚硬币掷了六次。上艮下兑,是为损卦,变爻六五。 这一卦虽然名为“损”,却不是什么凶卦。上艮下兑,意味山下有深泽,犹如泽自损以增山高,损下益上,损刚益柔,损有余以益不足,行减损之道,可获善果。(注) 而六五的爻辞为“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元吉”。大意是,六五处尊位,却仍能减损自己而去增益他人,于是威望日增,天下归心,甚至会有人进献昂贵的礼物,无法辞谢,非常吉祥。 林霞、欧兴邦夫妇身为老艺术家,自然德高望重,受人尊崇,同时乐善好施,常常自掏腰包捐资助学,终有一日受其恩泽者将反过来报答他们。 乐祈年仰起头望着林霞夫妇。 “你们的爱犬已经不在人世了。” 林霞鼻子一酸。她早已有所预感,狗贩子偷狗,多半是为了卖给狗肉馆。星星恐怕早就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 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让他们放弃希望的意思吧? “不过,”乐祈年莞尔一笑,“从此地往东的市郊有一家流浪动物救助站,你们过去看看,或许有惊喜。” “既然星星已经不在了,我们去救助站还能找到什么呢?”林霞不解。 欧兴邦按住妻子的手。“大师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去看看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林霞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大师,不知您该给您多少‘辛苦费’?”欧兴邦问。 “十元一卦。”乐祈年说。 他摆摊算命就是这个价格。 欧兴邦和林霞面露诧异神色。他们都做好至少六位数起步的准备了,没想到乐祈年不但抹掉了零头,还直接抹掉了四个零。 十块钱……现在买杯奶茶都不止十块钱了吧? 乐祈年又一指身边的唐雨诚:“贫道签约了晨曦传媒,一切商业合作都要通过经纪人中介交涉。请你们付给他吧。” 唐雨诚:“……啊?” 合同上确实写了由晨曦传媒负责乐祈年的商业活动,并有权从中抽成,但是……算命算是商业活动吗?而且就十块钱有什么好抽成的?他们公司是没这十块钱就会倒闭吗? “如果两位没有别的要问,那贫道就先行告辞了。”乐祈年捡起三枚硬币,还给旁边的工作人员,飘然离去。 唐雨诚目送他远去,困惑地抓了抓头。自打认识乐祈年,他头秃的速度就莫名地比以前快了很多。 林霞犹犹豫豫地问:“经纪人先生,您是走微信还是支付宝?” - 林霞夫妇听了乐祈年的嘱咐,第二天便驱车前往市郊的流浪动物救助站。 说是救助站,其实只是一处农家小院。站长是位退休老人,因为喜爱动物,一直用自己的退休金补贴救助站的支出。除此之外就只有几名志愿者会定期来帮忙。 林霞一看到那些形容凄惨的猫猫狗狗,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家可怜的星星。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给救助站捐十万块钱。 对于他们而言,十万元不过是九牛一毛,对于拮据的救助站却是一笔巨款。 站长因为担心被有心人污蔑依靠猫狗敛财,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林霞的捐款。林霞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决定改为捐赠物资。救助站设施老旧,他们会采购一批宠物用品送到这儿,顺便联系施工队翻新房屋,给毛孩子们一个新家。 正准备离开救助站,一名志愿者抱着纸箱走过来。 “又有人偷偷往我们门口丢狗了。”志愿者抱怨,“还是品种狗呢。现在的人都这么有钱吗?” 站长叹了口气:“先做个身体检查吧。” 林霞好奇地朝纸箱看了一眼,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拉布拉多幼崽蜷缩在里头,吐着舌头,尾巴摇摇摆摆,像是在努力讨好眼前的人类,生怕再一次被丢掉。 小狗的头顶长着一块星形的斑纹。 - 《谁是通灵王》官方连夜加班加点,终于在第二天发布了精剪版。这个版本剪去了一些发挥不佳的选手的镜头,调整了选手的登场顺序。按照选手露面的时长计算,郑昭羽最长,其次是乐祈年。 不过,若是同时观看过直播版本和精剪版本,就会发现官方将乐祈年的许多镜头都剪掉了。许小小在休息室中突发疾病的片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乐祈年第二次登场时,接连说出了七八名车主的身份,但官方只保留了两名。 而轮到郑昭羽出场时,不但几乎所有的镜头都得以保留,后期还特意给他添加了许多滤镜和特效,让他看起来更加清隽帅气。 不消说,背后正是传爵娱乐在运作。 随着精剪版播出,郑昭羽再次登上热搜,粉丝数量也终于勉勉强强超过了乐祈年。周信动用钞能力,开始了铺天盖地的水军攻势。任何一个讨论《谁是通灵王》的地方,不论是微博、贴吧、豆瓣还是论坛,都能看到各式各样吹捧郑昭羽的话题。 没能赶上直播的观众还真以为郑昭羽在第一期节目中技压群雄。 周信深谙拉踩的哲学,在雇佣水军吹捧郑昭羽的同时,不忘顺道黑一把乐祈年。 乐祈年当演员时粉丝没积累多少,黑粉倒是吸引了一大堆。之前被雪藏时,依靠“糊”这层万能保护色躲过了黑粉的攻击。现在忽然间迅速蹿红,黑粉哪里还坐得住?所谓恨比爱更长久,一见乐祈年复出,她们立刻回忆起了新仇旧恨。周信只需在背后小小地推波助澜,黑粉们就浑不自知地当了他的马前卒。 【乐祈年不就是《也无风雨》的男三号?当年他那演技烂到给我留下心理阴影,我还以为他退圈了,没想到现在又来混真人秀。他的表现跟其他人差不多,为什么人气投票那么高?怕不是买了水军刷票吧?】 【我真替其他选手鸣不平!乐祈年从前是明星,自带粉丝,人气投票当然是第一。其他选手没他的流量,怎么可能在投票里比过他?这种投票真的公平吗?】 【是啊,明明有几个选手表现得很出色,比如最后一个出场的小哥,不记得名字了抱歉。可就因为没有粉丝,在人气投票里落后了。真的太可惜了!】 《谁是通灵王》的超话几乎被这样的“鸣不平”屠版。一些不明真相的网友真的被带了节奏,开始质疑官方将人气投票作为选手晋级参考是否合理。 就在炒作和骂战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微博上一个粉丝数不足100的账号发布了一段名为《谁是通灵王第一期:乐祈年单人cut》的视频。 视频是从直播录像中剪辑出来的,不但将乐祈年登场的镜头一个不落地剪了进来,连许小小发病的片段也保留了下来。 上传这段视频的正是许小小本人。 因为及时服药就医,她幸运地保住了一条命。就连医生都说,要是迟个十分钟,或许她的结局就迥然不同了。 原本节目组给她这种群演的安排是在汽车后备箱里躺十分钟,直到被选手找到。如果乐祈年按照剧本来演,恐怕许小小现在就不是躺在医院里,而是躺板板了。 许小小心想,也许乐祈年真的是个能掐会算的道士,算到她身体不好,特意救了她一名? 为了她,乐祈年违背了剧本的安排。许小小很担心他因此被节目组责备或是刁难,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她便打开手机回顾《谁是通灵王》。 结果看得她一肚子都是气。官方竟然把乐祈年的镜头剪掉了那么多!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乐祈年才是第一期节目里发挥最好的选手! 许小小因为要上节目,就托朋友给她全程录屏。她立刻请朋友将乐祈年的出场镜头单独剪了出来,合成一个单人剪辑版,用她的账号上传到了微博。 她一个普通人,也不知视频传播范围有多广,只能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打上#谁是通灵王#和#乐祈年#的tag后,她就栽进枕头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一打开微博,立刻如遭雷击。 转发量竟然一夜之间上了五位数!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易经白话全译》,立信会计出版社 第7章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 转发评论里不是在嗷嗷叫唤“道士小哥哥好帅”、“快来看神仙”,就是在抨击官方不干人事,竟然删减了这么多重要的镜头。 【我本来以为乐祈年表现得还算不错,看了完整版才知道,岂止是不错,简直是超神啊!】 【这就是放着大题不答,先把所有附加题做完的学霸吗!如果我考试之前拜一拜学霸,是不是就能过了?】 【层主,乐祈年并没有放着大题不答,他明明是把AB卷的大题全答了,还顺道做了一套附加题。更恐怖的是,他还没超时。】 【官方为什么要把这么精彩的镜头剪掉?怕自己的视频点击率太高吗?】 还有眼神犀利的网友将那些“鸣不平”网友的账号翻了个底朝天,直接甩出几张截图: 【乐祈年的粉有多少我不知道,黑倒是有不少,而且黑人黑多了连脑子都拎不清了。一会儿是“糊逼小透明妄想通过真人秀翻身”,一会儿是“自带流量的大明星参赛对其他选手不公平”,乐祈年到底是透明还是大明星,你们先统一口径好不好?就没见过这么蠢的黑粉。】 被挂的黑粉飞速清空了账户,另起炉灶。但是不论她们多努力,也阻拦不了大势所趋——关于乐祈年的舆论在单人cut版放出的时候已经瞬间反转。 这背后当然也有晨曦传媒推波助澜。唐雨诚找到了专业视频工作室合作,打着“民间录播组”的名义为每个选手都剪辑了个人cut版,俨然比官方还专业。 而在所有个人cut版中,乐祈年版本的播放量一骑绝尘,迅速登上热门排行榜,其他人的播放量只有他的零头。 观众都是长眼睛的,岂会看不出谁表现得更精彩? 当然,乐祈年对于网上的这些变化一无所知。既然已经将社交媒体账号交给经纪人代管,他就很少登陆了。 听说有些艺人因为遭遇网暴得了抑郁症。网络好可怕哦,难怪唐兄劝告他不要沉迷于虚无缥缈的网络世界。唐兄果然有先见之明! 乐祈年的生活也因为《谁是通灵王》发生了不少变化。同一栋楼中的住户仿佛一夜之间都认识了他。 “哎呀小乐,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是个大明星!失敬失敬!” “乐大师,乐道长,你真的会算命吗?能给我算一卦吗?” “小乐,能给我家孩子签个名吗?” 乐祈年于是将他自制的平安符分发给了索要签名的邻居。既然是他亲手画的,那就相当于他的签名了吧! 至于拿到一把平安符的邻居家孩子的心情……没人在乎。 这天乐祈年刚结束早课,给三清像上了香,就收到了唐雨诚打来的电话。 “小乐,第二期剧本已经发你了。第二期的形式和第一期不同,不是在摄影棚里拍摄,而是去外景地。你有没有听说过蓝薇酒店?剧本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这几天你就别乱跑了,在家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表演吧。” 乐祈年打开邮箱,下载了唐雨诚发给他的剧本。 这期节目是蓝薇酒店主动发起的邀请。蓝薇酒店是绿江市一家著名的五星级酒店,原本客似云来,预定常常排到好几个月后。然而自从一年前酒店中发生了某个事件,生意就一落千丈,最近甚至到了打折做活动都无人问津的地步。 那个事件就是——知名的悬疑推理作家曼珊在酒店坠楼身亡。 曼珊是一位少年成名的作家。十六岁尚是高中生的她以一部悬疑推理小说出道。那部作品不但在国内极为畅销,还名扬国外,斩获了数个外国悬疑小说大奖。曼珊也因此成为名噪一时的“天才少女”。 然而在那之后,她虽然笔耕不辍,可作品的销量却没有一部超过处女作。近些年来不光销量逐渐下降,口碑也日益走低。曾经对她寄予厚望的读者无不大失所望,称一声“江郎才尽”。 曼珊经常入住蓝薇酒店,闭关写作。一年前的某天,她住进了酒店的高级套间,第二天夜里便坠楼身亡。警方调查后认定为自杀。 事后遗属和责编在她的行李中找到了一本刚刚完稿的小说。这本书成了曼珊的绝笔之作,其名为《你所不知道的死亡》。 曾经的天才少女如今自行走向末路,无数人扼腕叹息。 出版社与遗属商议后,出版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当读者们拿到书后愕然发现,整本书开头描绘的就是一起少女坠楼案。 作者曼珊也是跳楼自杀……如此“巧合”瞬间引爆舆论,各式各样的猜测和阴谋论层出不穷。 有人说曼珊之死是她精心布置的一场行为艺术,用自己的死亡呼应小说中少女的死亡。也有人怀疑曼珊并非自杀,而是死于他杀:凶手提前知道了小说内容,便以同样的方式杀害作者,换言之搞行为艺术的其实是凶手。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获得了空前的话题度,付梓后立刻被抢售一空,一个月内加印二十次,销量突破百万,轰动全国,在这个纸质书式微的年代可谓是出版业的奇迹。 乐祈年家里甚至也有一本。作为罕见的现象级畅销书,原主也未能免俗地购买了一本,只是……一次都没有翻过。 去箱子里翻出那本书,乐祈年便一头扎进了书中世界中。 这本书以少女坠楼案开篇,牵连出了一个重大的犯罪阴谋。层层反转,步步惊心,经过警察锲而不舍的追查,终于水落石出。乐祈年看得连午饭都忘记吃了,一直到黄昏时分才读罢最后一行,意犹未尽地合上书本。 真是精彩有趣至极。上一世他只读过话本,还从未读过如此惊险刺激的小说。现代人的娱乐比起雍朝真是丰富太多了。 创作出如此佳作的作家竟然英年早逝,真是文学界的巨大损失啊。 然而小说畅销了,蓝薇酒店的生意却变得越发惨淡。 起初,蓝薇酒店的人气不减反增。许多人听说那里是知名作家的殒命之地,纷纷怀着猎奇心理入住。可他们往往住不了多久就提前退房。被问及退房原因,顾客无不战战兢兢地回答:“房间里好阴森,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我……” 渐渐的,取消预订的顾客就越来越多。头铁入住的顾客中,甚至有人大半夜地冲到前台要求退房,声称自己见到了鬼。 酒店闹鬼的传闻越发甚嚣尘上,入住率一路滑坡。面对惨烈的赤字,酒店经理急得抓耳挠腮,头都秃了一大半。 前不久,经理听说寻星视频平台打算制作一档“玄学真人秀”,据说会有身怀绝技的高人参加,经理便想方设法联系到了节目组,邀请他们来蓝薇酒店做一期节目,希望高人能破除笼罩酒店的阴云。如果可以,再顺便给酒店打打广告,吸引更多的顾客。 正好《谁是通灵王》节目组也正在寻找合适的灵异题材,双方一拍即合。 第二期节目,所有选手将被带到蓝薇酒店,他们的任务就是在酒店的上百个房间中寻找曼珊曾入住过的那个。 乐祈年只要找到房间,就能成功过关。当然,为了满足酒店方要求和宣传正能量,他还必须向观众暗示,逝者已矣,酒店不闹鬼,请大家安心入住。 他的目光转移到手中的书本上。这本书是曼珊的绝笔,可字里行间并未透露出消极厌世的倾向,反而屡次借主角之口讴歌生命之美好。写出这部作品的作家,真的会自杀吗? 身披道袍的青年望着窗外斜阳,瞳眸中闪过一丝金光。 只要到了现场,一切就一目了然。 在那之前……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饿哦,先去干饭吧。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 《谁是通灵王》第二期节目直播的当天,乐祈年和唐雨诚抵达了节目组指定的汇合地点,乘上节目组租赁的大巴车,前往蓝薇酒店。 乐祈年和唐雨诚并排而坐。乐祈年取出一张自制的“治晕动症符”贴在脑门上,又问唐雨诚要不要。 经纪人看他的表情犹如看生病了不去医院而是吃观音土的旧社会老百姓一样。乐祈年只好委委屈屈地将黄符收回口袋。呜,他的符咒明明很灵的说! 周信和郑昭羽就坐在他们后边。一路上唐雨诚和周信都带着假惺惺的微笑商业互吹。唐雨诚的脸都要笑僵了,周信那油腻的笑容更是令他反胃。向来不晕车的他总算体会了一把晕车人士作呕的感受。 早知如此就该问小乐要一张那什么晕车符来。那符好大一张,能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那样他就不必再看周信的丑脸了! 大巴车在城市内拐了七八个弯,差点儿把乘客都绕晕了,终于到达蓝薇酒店。 酒店将餐厅腾出来给节目组使用,作为选手的休息区。像第一期节目一样,选手和陪同的亲友都上交了手机,以防作弊。 所有人到齐后,褚规进入餐厅,向选手们介绍第二期的规则。 “各位选手,欢迎来到蓝薇酒店。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一年前这里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事件——知名作家曼珊老师在这里自杀身亡。”褚规摆出假惺惺的遗憾表情,“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用你们各自的‘通灵能力’,寻找曼珊老师生前入住过的那个房间。时限两个小时。不过和上一期节目不同,这次所有选手将同时出场,在酒店内自由行动。每个人身边都会配备一名节目组的助理,全程跟拍直播你们的行动。观众可以观看我们节目的官方直播,也可以自由切换到你们的分屏。” 乐祈年早已知道这些新规则。他瞄了一眼不远处的郑昭羽,他也面色波澜不惊,看来也胸有成竹。 其他选手则面露诧异之色。上次是让他们在三十辆车中寻找一辆,而这次酒店中少说也有上百个房间,从中寻找曼珊入住过的房间,等于是百里挑一啊! 选手们则窃窃私语起来。 “我们各自直播分频的人气,是不是也会作为晋级的依据?”一名选手问。 “节目组会参考的。”褚规说。 “既然是直播,肯定和观众有互动。万一观众在某个选手的直播分屏里听到了真相,又去告诉另一个选手呢?” 褚规说:“能看见观众弹幕的只有手持摄影设备的助理。我代表节目组保证,他们绝对不会私下帮助选手。如果观众们看到哪位助理违规,欢迎举报。” “我们怎么知道自己所找的房间是正确的?” “如果选手已经有了答案,可以通过助理联络我,或是写在纸上。本次节目邀请了两位嘉宾,他们都是曼珊老师的亲友,将根据选手的表现打分。节目组会综合参考嘉宾意见和网络人气等因素,决定晋级人选。” 第8章 酒店疑云 《谁是通灵王》第二期直播才刚刚开始,直播间内的观看人数就比第一期的峰值还高出五成,数字仍在不断蹿升。一方面是因为第一期节目火爆,吸引了不少新观众。另一方面,许多人听说节目组要探访《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作者的殒命之地,抱着好奇和猎奇的心理点进了直播间。 【话说节目组跑到曼珊老师自杀的地方做节目,还让选手探查老师自杀事件,是不是有点儿吃人血馒头的意思?曼珊老师已经够可怜了,让她安息不行吗?】 【怎么叫吃人血馒头了?没看曼珊老师的亲朋好友都来当嘉宾了吗?人家亲友都没意见,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替人家操什么心?不爱看别看呗!】 蓝薇酒店外的转播车中,导演简亦道正密切关注直播动向。直播间中的小小争论,他自然也看在眼里。 简亦道对此早有应对之策。他将官方直播切到酒店的第一会议室。那里被临时改造成摄影棚,曼珊的两位亲朋好友正坐在那儿,接受主持人褚规的采访。 褚规面对镜头,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观众朋友们,今天我们荣幸地邀请到了曼珊老师的两位亲友担任嘉宾。他们一位是曼珊老师的责任编辑——任泽先生。另一位是老师的好友——秦之友女士。” 两名嘉宾挥了挥手,向观众打招呼。任泽年过五旬、头发花白,或许是因为常年和图书打交道的缘故,让人觉得文质彬彬。秦之友是三十多岁的女子,和曼珊老师同龄,自高中时代起就和曼珊情同姐妹。 “我代表观众问一个问题:两位作为曼珊老师的至亲至信,为什么会同意参加我们节目呢?” “其实收到《谁是通灵王》邀请的时候,我一开始是不情愿的。”任泽说,“我只是一介编辑,都快退休了,只想安安静静地编书,不想抛头露面。但是小秦劝我说,这个节目可以让更多人了解曼珊老师。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接受邀请。作为编辑,没有什么比图书受到读者欢迎更让我高兴的了。如果有更多人通过这个节目喜欢上曼珊老师的作品,她的在天之灵想必也会深感欣慰吧。” 秦之友则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来参加这个节目,其实是出于愧疚。实不相瞒,曼珊老师走上绝路并不是她一时想不开。她生前遭受了许多网络暴力,每天都来跟我哭诉,我却帮不上她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日复一日的消沉……最后甚至……”她哽咽了一下,“我希望有更多观众看过这期节目后,能够学会换位思考。网络是虚拟的,但坐在网络对面的人却是活生生的。如果今后能少一些这样的悲剧,我也算不虚此行了。” 直播间里一片叫好。 【说得没错!当初老师创作低谷的时候,那么多人骂她江郎才尽,这些人里多少人看过她的作品,又有多少人是跟风黑?后来老师写出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好评如潮,那些人立刻改口说老师是天降紫微星。呵呵,见风使舵的速度比坐火箭都快。】 【我觉得节目组的想法挺好的,让大家引以为戒,不要打着“言论自由”的名号施行“网络暴力”。连曼珊这样的社会知名人物都受不了网络暴力的打击,何况是普通人呢?】 看到弹幕风向逐渐从“吃人血馒头”转移到“网络暴力的危害”,简亦道满意地点点头,转向选手们的分屏,看谁的表现不错,就将镜头切过去。 直播开始后,选手们便带着各自的助理离开餐厅。有的人到客房走廊探查,有的人则来到酒店之外,试图找出曼珊房间的窗户。 乐祈年则慢悠悠地爬着楼梯。他的助理姓罗,是个矮矮胖胖的小伙子,端着直播设备吭哧吭哧地跟在他身后。 “乐哥,咱们要去哪儿啊?”小罗问。身为助理,他的工作不仅是直播摄像,还要负责活跃气氛。 “四处看看呗。”乐祈年慢吞吞地回答。 他走得这么慢,并不是因为提前知道了答案,所以优哉游哉,而是因为酒店中充斥着一股压抑的阴气,仿佛头顶盘踞着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脚步自然也就慢了下来。 这里死过人,留有些许阴气也很正常,但时隔近一年阴气还如此浓郁,未免有些不同寻常。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将阴气困在了这里似的。 蓝薇酒店的风水还没差到让阴气聚积不散的地步。那么就只可能是人为原因造成的。 有一个阴魂在这里徘徊不去吗?是曼珊老师的亡灵? 她如果是自杀的,那应该早就对这世间毫无眷恋了。只有那些枉死的魂灵才会在过世的地方徘徊不去。 曼珊的死因,恐怕不是自杀这么简单。 乐祈年正要继续前进,楼梯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纤细的影子。 那是个漂亮秀气的年轻人,一双眸子黑若深渊,目不转睛地俯视乐祈年,嘴角挂着微笑,可眼睛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是郑昭羽。 短短的一道楼梯,郑昭羽站在上方,乐祈年站在下方,两人彼此对视,一言不发。 双方的直播分屏分别以两个不同的角度拍摄到了这一幕。一个是光风霁月的俊俏小道士,一个是西装革履的冷酷美青年,不少爱好脑补的观众已经开始嗑两人的CP了。 【啊我死了!这是什么双倍盛世美颜!这一对我可以!】 【万万没想到看个真人秀也能嗑到CP!】 留在餐厅中看直播的两位经纪人却恨不得化身毒唯,冲进直播间把所有嗑CP的人抓起来暴打一顿。 唐雨诚拳头都硬了,真想拿着大喇叭高喊:郑昭羽算老几,少来蹭小乐的热度!拜托羽粉清醒一点,你们家正主在人气投票里落后小乐好几个身位,硬是靠着塞钱加营销才勉强打个平手。你们对自家正主什么水平心里没个AC数吗?郑昭羽和乐祈年组CP,那不是吸小乐的血?再说了,就算要组CP,那也是自家的白胜先组!前辈×后辈难道不上头吗? 周信更是恨得牙痒痒。乐祈年可以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传爵娱乐为郑昭羽动用了那么多财力和资源,全被一个乐祈年给搅和了! 周信一直以为乐祈年头脑简单、意气用事,是个十足的蠢货。现在他才明白,那小子狡猾得很! 乐祈年和郑昭羽拿到的剧本差不多,如果都老老实实按照剧本演,人气也该相差无几。那小子肯定明白这一点,所以故意不按照剧本走,通过“做附加题”这种小手段,为自己博得了更多的曝光,硬生生抢走了郑昭羽的风头。 这个乐祈年,表面上装成一个无欲无求的道系帅哥,内心分明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小碧池! 不对,乐祈年哪有那种智商,肯定是唐雨诚那个臭四眼在幕后为他出谋划策! 周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一回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认为,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将《谁是通灵王》当成了普通的综艺节目,忽略了它比赛的性质。 既然是比赛,那肯定讲究更高更快更强。第一期节目中乐祈年先出场,先声夺人,后出场的郑昭羽吃了哑巴亏。所以这一次,周信特意安排郑昭羽最先探查出结果。这样他一定能在人气投票中获胜! 楼梯间中,郑昭羽用幽暗阴冷的目光打量着下方的青年。 “原来是祈年啊。”他嘴上叫得亲热,“我已经探查出大厦中曾发生过什么事件了,正准备联络节目组呢。你呢?” 乐祈年不慌不忙,脑袋一歪,漂亮的桃花眼中波光潋滟:“时间还早,贫道打算再四处看看。没准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哼,你是能从酒店里挖出金子还是怎么着?郑昭羽不屑地想。 他脸上摆出亲切的笑容:“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希望你也能快点追上来,我很想跟你这位‘学霸’对对答案呢。” 郑昭羽说完便转身上了楼。他的助理匆匆跟上去。 乐祈年目送他离去,冲身边的小罗摊开手。“咱们在这一层转转吧。” 他本能地觉察到郑昭羽对他充满浓烈的敌意。和郑昭羽目光相接的刹那,一股不同寻常的气从那个年轻人身上涌了出来,却又转瞬即逝。 郑昭羽的敌意为何那样重?有传爵娱乐的钞能力保驾护航,郑昭羽已经被内定为冠军,何必跟他这个注定的万年老二过不去?总不至于是嫉妒他长得帅吧? 乐祈年抓抓头,现代人的心思真是难懂,还是古人单纯一点。 另一边,郑昭羽宣布自己已经知道答案后,被工作人员带到第一会议室。褚规笑容满面地迎接了他。 “欢迎,郑昭羽!你是今天第一个‘交卷’的选手。不过你的答案正确与否,还需要嘉宾的评判哦!” 郑昭羽游刃有余地说:“我用自己的通灵能力感知了整栋大楼,发现其中的一个房间不同寻常——弥漫着淡淡的悲伤,那是人们对逝者的怀念之情。” 褚规惊奇:“那么房间号是多少呢?” “是1317号。” 褚规转向两位嘉宾:“他说得对吗?” 两位嘉宾同时点头。秦之友的眼圈红了。任泽轻轻叹息了一声。 郑昭羽依次握住两人的手,安慰道:“请你们节哀,曼珊老师已经去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若是活人为死者流泪,死者也不会安息的。你们都是曼珊老师的至亲至信,你们在现世过得快乐,她才会放心。” 直播间中,观众一片惊叹。 【小羽好厉害啊,说得完全正确!他果然有通灵能力吧!第一期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平平无奇,没想到他是在这儿憋着劲儿呢!】 【我们家小羽就是人美心善又厉害!第一期节目出场太迟了,所以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不深。第二期所有人公平竞争,小羽可算能一展身手了!】 【看了下其他选手的分屏,都还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呢。第二期人气投票大概羽哥第一了吧?】 【乐祈年怎么还没上来?他第一期找车不是挺快的吗?枉我还以为他是什么高人呢,看来实力也就那样。】 被远程cue到的乐祈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因为郑昭羽已经抵达顶楼,一些观众觉得没什么好看了,于是转移到乐祈年的直播间中。当然,其中也混进来不少周信安排好的水军,或是比真粉还长情的执着黑粉。 【如果这是考试,那隔壁郑昭羽都已经交卷了,乐祈年还在磨磨蹭蹭地写名字。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肯定是因为什么也探查不出来,所以才在那儿拖延时间。依我看上次他能答对纯属运气好,这次就暴露出他到底有几斤几两了。】 【人家郑昭羽已经通关了,乐祈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超过他。两个人孰强孰弱,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吧?】 助理小罗看着直播间中的评论,很是为乐祈年着急。虽说选手能不能晋级跟他这个小助理毫无关系,但他还是希望乐祈年能脱颖而出。 然而乐祈年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来春游的小学生,哪里是参加真人秀的选手! 这大概就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吧? 小罗爬楼爬得呼哧带喘,乐祈年回头看看胖小伙,有些怜悯。于是在抵达下一层时,他没有继续走楼梯,而是走向附近的电梯间。 按下上楼按钮后,乐祈年乖巧地背着手,等待电梯到达。不一会儿就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但轿厢中并非空无一人。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手拉着手站在轿厢中。她们约莫十岁上下,扎着麻花辫,身穿蓝黑相间的民族服饰,满身的银饰叮叮当当作响。 小罗的笑容瞬间消失。空旷的饭店,无人的走廊,手拉手的双胞胎女孩……一时间,小罗脑海中浮现出了某部知名恐怖片的情节。 “有鬼啊!”他发出犹如猫被踩了尾巴般的尖叫。 接着脚下一个趔趄。 乐祈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罗的衣襟,生生将他拽了回来。 “一惊一乍什么呢。她俩不是参加节目的选手吗?” 第9章 双胞胎 小罗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双胞胎背后还站着一名女子,手中端着直播设备,正是他的同事。 双胞胎女孩“噗嗤”一声笑了。 “大哥哥,你都这么大了还怕鬼哦!”其中一个女孩咯咯直笑。 “他说我们是鬼。渺渺好伤心。”另一个女孩撅起嘴。 小罗羞得满脸通红。 乐祈年打量着两个小姑娘。他看过所有选手的个人cut视频,对这对双胞胎印象深刻。两个小姑娘是苗族人,姐姐叫金飘飘,妹妹叫金渺渺。在第一期节目中,她俩是少数找到正确车辆的选手。 姐妹俩的相貌别无二致,但乐祈年能看出两人的气质有少许差别。姐姐的气更加开朗一些,妹妹则较为内敛。 两人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但乐祈年看得出她俩对小罗并无恶意,只是单纯觉得那么大一个人被她们两个小孩儿吓得直哆嗦,是件挺有趣的事。 乐祈年笑着朝两人拱手:“小罗唐突两位姑娘了,贫道代他赔个不是,两位姑娘休要再笑他。” “大哥哥,你说话好奇怪哦。”金飘飘说,“像古装剧里的人一样。” “姐姐,他就是上一期节目最厉害的那个人!”金渺渺扯了扯姐姐的袖子,“可能高手都这么说话吧!” “哦!”做姐姐的一脸恍然大悟。 “两位姑娘谬赞。你们也很厉害。”乐祈年说。 被帅哥夸奖了,双胞胎捂着脸乐个不停。 “大哥哥,你已经找到正确的房间了吗?”金飘飘问。 乐祈年点点头。准确来说,不是他“找到”的,而是他提前知道了答案。“不过我还想四处转转。” “我们也是哦。”妹妹金渺渺说,“大哥哥,我们可以跟着你吗?” 姐妹俩的助理立刻说:“飘飘,渺渺,不可以哦,观众会认为你们俩想借机抄人家的答案。” 金渺渺撇撇嘴。金飘飘一拍手:“我们可以把答案先写在纸上。这样观众就不会说我们抄袭大哥哥了。” 不等助理回应,双胞胎就拿出节目组事先发给她们的纸笔,背过身去写上几个字,然后飞快地将纸折起来,放进专门的信封中封好。 “那贫道也把答案下来吧。”乐祈年效法双胞胎,也写好了自己的答案。 “大哥哥,现在我们可以跟你一起上楼了吗?”双胞胎仰望着乐祈年,四只小眼睛像小星星似的一眨一眨。 乐祈年走进电梯中,小罗耷拉着脑袋跟进来,没脸和双胞胎对视。乐祈年正要按下14楼,却发现那个按钮已经被按过了。 他颇感惊奇。整座酒店中阴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就是14楼,那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这一点,这对双胞胎也……? “两位姑娘是如何知道的?”乐祈年问。 双胞胎相视一笑。金飘飘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黄铜色的金属球,球面上镂刻着许多花纹。她将小球贴在耳边,仿佛在倾听球中的声音。 “是蛊王告诉我们的哦。”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小罗和女助理都一头雾水。“乐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还、还有,蛊王是什么?” 金渺渺也将耳朵凑到金属球边:“蛊王就在这里面哦,是姐姐和渺渺一起炼出来的蛊。蛊王什么都知道,上一期节目也是蛊王把答案告诉了姐姐和渺渺。” 小罗倒抽一口冷气:“噫!那不就是大虫子!” 直播间中观众也跟着小罗一起“噫”了起来。 【这么可爱的萝莉竟然喜欢玩大虫子!我裂开了!】 【她俩怎么好意思说乐哥讲话的方式奇怪?明明她俩更奇怪好吧!小小年纪就开始养蛊,没人觉得不对劲吗!】 【蛊是苗族的特色,不得不品尝。】 【上面的不要乱说啊!我们苗族没有啊!蒙古族也不是人人都骑马上学!川省人也不是家家都养熊猫!云省人也不是人人都会唱山歌!地域刻板印象要不得!】 乐祈年丝毫不为所动。上一世他也见过苗人炼蛊,道行高深的蛊师往往从五六岁起就跟着师父学习了,双胞胎这年纪在学徒中都算大了。 见乐祈年波澜不惊,双胞胎反倒惊讶了。 “大哥哥,你不害怕吗?”金飘飘有些不可思议。 “两位姑娘又不会用蛊王害人,贫道为何要怕?”乐祈年答道。 乐祈年认识的大部分蛊师都仅仅将养蛊作为一门手艺传承下来,仅在自己受到伤害时做保命或反击之用。有些蛊师还专门炼出可以入药的蛊,替人们医治百病。 金渺渺盯着乐祈年,黑溜溜的眼睛里光芒变幻莫测。 “大哥哥,你还是第一个知道渺渺养蛊还说不怕渺渺的人。”她低声说。 乐祈年笑了笑:“贫道不是第一个哦。” “那还有谁?”金渺渺诧异。 “你姐姐不也知道你养蛊吗?姐姐也不怕你啊。” 姐妹俩面面相觑。 “对啊,渺渺还有姐姐!” “我永远也不会怕你的,我们是好姐妹!” 两个女孩紧紧拉住彼此的手。 电梯即将到达14楼。就在这时,轿厢猛地一震,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电梯停了下来。头顶的灯倏然熄灭,突如其来的黑暗降临在众人眼前。 过了几秒钟,一盏应急灯亮了。 “应该是停电了。莫慌。”乐祈年揉揉双胞胎的脑袋。 小罗大概是想挽回一下他在双胞胎心中的形象,自告奋勇说:“我来把电梯门扒开!” 说着便摩拳擦掌,扒住电梯门缝,使劲儿将门朝两边扒。可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电梯门也纹丝不动。 “完、完了,这可怎么办……”小罗傻眼了。 乐祈年感应到14楼阴气最重,双胞胎也正要在蛊王的指引下前往14楼。电梯偏偏在这时出了故障。 “看来有人不希望我们去14楼。”乐祈年说。 那里藏着某种对那个人极为不利的东西。 如果那人以为区区电梯故障就能困住他们,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小罗瑟瑟发抖:“乐哥,你真的确定是‘有人’,不是‘有鬼’?” “如果是‘鬼’,贫道倒要谢天谢地。”乐祈年语气真诚,“这世上,人比鬼更可怕。” 打鬼,他无所畏惧,重拳出击。 打人……打人犯法,会被抓进派出所。 瞧瞧,人是不是比鬼可怕多了? 女助理按下抢修警报按钮,又用身上的对讲机联络导演。可对讲机中一片寂静,毫无回音。 “奇怪,直播怎么也断开了?”她晃了晃自己的直播设备,又看向小罗,“你的呢?” “我的也断开了!”小罗的设备仍在录制,但已经连不上网了,“是不是因为我们在电梯里?” 就在这时,电梯又是猛地一震,接着开始突然下坠! 失重感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双胞胎尖叫起来,一左一右抱住乐祈年的大腿。 小罗和女助理疯狂按下每一层的按钮,然而按钮毫无反应。 “啊啊啊啊我不想死啊!”小罗惨叫。 乐祈年手腕一抖,一张黄符出现在指尖。 “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随声应感,万神咸听……”(注) 黄符飞向上方,贴在轿厢顶端,同时,一道电光自乐祈年指尖激射而出,在黄符的引导下没入金属墙壁之内。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刺穿了众人的耳膜。如果此刻有人在电梯井上方观望,就能看到一簇簇因摩擦产生的火花。 轿厢又是一震,徐徐停住了。 头顶的灯闪烁两下,亮了起来。伴随着“叮——”的一声,门打开了。 看到门后的走廊,每个人心底都油然而生劫后余生的喜悦。双胞胎抱着乐祈年的腿汪汪大哭。小罗一屁股瘫倒,喜极而泣。 “乐哥!乐大师!你是怎么做到的?!”要不是乐祈年的腿已经被双胞胎承包了,他也想抱一抱。 乐祈年将双胞胎提溜起来,跨出电梯,回头眉飞色舞:“贫道只是用敕雷咒给电梯暂时供上电而已。” 小罗:“……” 好家伙,符咒供电可还行?发电厂需要您这样的人才啊! “我们还要继续探索吗?”女助理惊魂未定,问,“出了这种事,是不是向节目组申请暂停比较好?” 双胞胎拿不定主意。金飘飘将金属小球贴在耳边,听了半天蛊王的建议,最后说:“蛊王让我们跟着大哥哥。” 乐祈年望了一眼电梯:“有人不希望我们去14楼。贫道倒要瞧瞧那里藏着什么秘密。” 说完他一马当先地向楼梯间走去。电梯是不敢坐了,还是老老实实爬楼吧。 双胞胎一人一边扯着他的道袍,跟在他身后,活像两条小尾巴。 小罗和女助理对视一眼,只能追上去,尽他们身为摄像工具人的职责。 奇怪的是,离开电梯后直播依然没有连上。小罗只能先把画面录下来,大不了后期剪辑到官方精剪版中。 他们爬上14楼,推开防火门,进入客房走廊。不愧是五星级酒店,客房的走廊都装饰得金碧辉煌,脚下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房间之间的墙壁上还挂着西洋油画,让人恍然间以为自己置身于欧洲古堡。 这期节目之所以让选手们自由行动,也是酒店方的要求。酒店方认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将酒店的风貌展示给观众,吸引顾客的注意。 乐祈年在编号1417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在阴阳眼的视界中,阴气犹如丝丝缕缕的黑雾,从这间客房中不断渗出,又像一双又一双枯瘦的黑手,渴求地朝他们伸来。 其他人虽然看不见阴气,却也能感到一股幽微的寒意袭来,即使他们都穿得严严实实,也挡不住那股阴寒之风。它穿透皮肤,渗入骨髓,让他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 小罗胆战心惊问:“乐哥你为啥不走了?难道你觉得这里就是曼珊老师住过的房间?” “不是。”乐祈年漫不经心地说,“曼珊老师住过的房间是另外一间。我到这里是为了别的事。” “乐哥你可要想清楚了,每个选手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打开这扇门,而它不是曼珊老师的房间,那你就算闯关失败了。” 乐祈年拿出他刚刚写了答案的信封:“正确答案我已经写在这里了。” 双胞胎闻言也拿出她们的信封:“我们也是哦!大哥哥,要不然我们现在一起打开怎么样?” “嗯,也好。”乐祈年将信封交给双胞胎。 姐妹俩一人一个信封,同时撕毁封条,取出其中的信纸。小罗和女助理端着镜头凑上前,将纸上的内容摄入画面中。 两张纸上写着一模一样的数字——1317。 “咦,那不是在楼下?”小罗盯着门牌号,“这里是1417啊。” 乐祈年尚未答话,双胞胎就抢先道:“对呀,是蛊王指引我们来这里的。” “蛊王?”小罗朝后缩了缩。他也很害怕大虫子。 金飘飘咧开嘴:“蛊王说这里曾经有一个阿姨死掉了。” 金渺渺瞅着姐姐:“不对。蛊王说的明明是,有一个阿姨‘被谋杀了’。” “你们说的阿姨,是指曼珊老师?”小罗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可她明明是自杀的……” 乐祈年摆摆手,让小罗后退。“真相究竟如何,进去就知道了。” 说完,他飞起一脚,踹开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注)敕雷咒。 第10章 不速之客 官方直播间中早已炸开了锅。 当电梯出故障的时候,乐祈年和双胞胎的直播也断开了。恼火又担忧的观众只好涌进官方直播间,一部分人大骂酒店设施老旧,一部分人大骂节目组忽视选手的安全。 导演简亦道都快急哭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直播事故”四个大字。他只是拍个综艺,怎么会遇到这种状况啊?要是选手有个三长两短,整档节目可能都要停播整顿! 他急忙联络酒店经理,让其带人去抢修电梯。经理哪敢耽误,叫上几名保安便冲向14楼。选手出了事,他比导演更着急。他请节目组来做直播,本意是为了宣传酒店,现在可好,所有观众都知道他们酒店的电梯出故障了。本来就惨淡的生意岂不是要雪上加霜! 简亦道本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可现在他忍不住向漫天神佛祈祷:求求了,千万别出事啊! “导演,直播恢复了!”助理叫道。 祈祷灵验了吗?简亦道面露喜色。 乐祈年的分屏果然恢复了。画面中的他和双胞胎正身处一间客房中,但在场的不止他们和各自的助理,还多了一个男人。 简亦道盯着屏幕中男人的脸,满头问号:“……他怎么在那儿?” - 乐祈年一脚踹开房门,一行人走进漆黑一片的客房中。 他们没有房卡,开不了灯。双胞胎噔噔噔地跑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阳光洒进房间中,照亮了奢华的装潢和精致的寝具,却无法驱散这里阴森诡谲的氛围。 乐祈年的视线在房间中逡巡,最终定格在了床头所挂的西洋画上。 他上前揭开西洋画,小罗端着直播设备凑近。只见画框后面赫然被人掏了一个洞,洞里塞着一只用稻草扎成的小人。 乐祈年撕下半片衣袖,用布料包裹手掌,小心翼翼地拿起小人。 小人身上扎着七根大头针,背后用朱砂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日期。 “啊,这个我懂,扎小人!”小罗喊道,“在小人身上写上别人的生辰八字,就可以诅咒别人!” 他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等待乐大师的夸奖。 “嗯,虽不中亦不远矣。”乐祈年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他,“这是厌胜之术的一种,只不过并非用来诅咒活人,而是用来困缚死者。” “死者……”小罗嘟囔,“难道是……曼珊老师?” “辛丑年辛卯月乙亥日……”乐祈年将日期换算成公历,“是曼珊老师过世的日子。此厌胜之术正是镇压曼珊老师亡灵所用。这个房间位于曼珊老师死亡地点的正上方。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在小人身上按北斗顺序扎下七根针,再写上死者死亡的时间,镇在死者死亡地点之上,便能将死者的魂魄镇住,使之不得入轮回。” 小罗开始炫耀自己眼睛大。女助理则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双胞胎一脸平静,好像早已知晓这事,只是默默玩弄着手中装有蛊王的金属球。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他对曼珊老师有什么深仇大恨?” 乐祈年眸色一黯:“大概是害怕亡灵作祟吧?” “这么说,这个小人是凶手扎的?” 乐祈年颔首。这个小人正是整座酒店浓重阴气的源头。 小罗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那……那凶手是谁?” 乐祈年将小人摆在窗台上,贴上一张黄符。“这个嘛……只要问问死者本人不就知道了?” 他手掐法诀,低声念诵:“阴灵来我旛,阳灵返汝残。北斗天蓬敕,玄武开阴关。魂魄乘吾召,急急附吾旛。急急如律令。”(注) 稻草小人身上蹿起一朵小小的火苗,很快,小人便在烈火中变成黑色的灰烬。 双胞胎和两位助理不具阴阳眼,却能感觉到房间中压抑的氛围忽然之间一扫而空。刚才还冰冷阴森的空气,霎时间被温暖的阳光烘得炽热。 而在乐祈年的视界中,房间内阳光找不到的角落中,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女人影子。 女人三十多岁模样,一头长发,未施脂粉,戴着眼镜,显得有些畏缩,好像刚从一场大梦中惊醒,一时还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我……我自由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房间中的五个人。 “您就是曼珊老师?”乐祈年问。 小罗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乐哥,你在跟谁说话?别吓我好不好?” 女子的目光在乐祈年的道袍上略作停留。“你看得见我?你是……道士?” 乐祈年觉得自己若是再跟亡灵说话,小罗非吓得魂飞魄散不可,于是只点了点头。 曼珊眼角泛起泪花。“太好了……天师,求您帮我伸冤,我死得好冤枉啊!他们都说我是自杀的,可我不是!”她猛地摇头,“我是被人谋杀的!” 乐祈年用眼神问她:是谁? “任泽和秦之友!”曼珊露出怨恨的表情,“我到酒店闭关写作。他们俩借口监督我,也住了进来。那天晚上,秦之友突然来拜访我,说要讨论新书。我不疑有他,就给她开了门,谁知道……她竟然把我从阳台推了下去!” 女作家的亡灵不甘地攥紧拳头,“后来来了好多警察,他们调查了半天,得出结论说我是自杀的。因为走廊上的监控没有拍到有人进出我的房间。可是……可是秦之友明明进来了!那时候我才知道,任泽就是她的帮凶!” 乐祈年挑起眉毛。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凶手是单枪匹马作案,没想到是两个人联手。 “任泽给了秦之友一大笔钱,让她把我推下阳台。任泽不知从哪儿学到了一些古怪的法术,可以操控电器。监控之所以没有拍到秦之友,就是因为他动了手脚。知道真相后,我每天都缠着他俩。任泽或许觉察到了什么,我死后没多久,他就入住了这个房间,把那个稻草人放了进来。从那时起,我就动不了了。” 难怪曼珊的怨气如此之重,整个蓝薇酒店都被笼罩在其中。 “我知道他们两个今天也在这儿!天师,求您一定要为我伸冤,把那两个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任泽能用法术操控电器,那么电梯事故肯定也是他的手笔。为了不让他们发现14楼的秘密,她竟然痛下杀手,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乐祈年转向小罗:“能把直播设备给贫道一观吗?” 小罗有些为难,依照节目组的吩咐,选手不能接触设备,以防作弊。 转念一想,现在直播已经断开了,所以给乐祈年看看也无妨吧? 乐祈年接过直播设备。他不太懂电器这种现代玩意儿,但如果直播断开也是任泽施展法术的结果,他或许可以破解。 他尝试了几个雷部咒术,屏幕闪烁了一下,飘过几条弹幕。 “哎呀,恢复了!”小罗惊喜,“乐哥你可真是神了!你咋啥都会呢?” 【直播一恢复就看到了乐哥的超近距离美颜特写!这就是粉丝福利吗?】 【乐哥你平安无事!太好了!看到电梯出事故的时候我心脏都快吓停了!】 就在乐祈年打算修复双胞胎的设备时,房门“砰”的一声开了。 - 五分钟前,第一会议室中。 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所有选手都已经来到会议室报告了他们探查的结果——除了乐祈年和双胞胎。 他们的直播断开后,到现在都没恢复,所以嘉宾和主持人也不清楚现在情况如何。 “不知道被困在电梯里的选手怎么样了。希望他们平安无事。”任泽叹息。 “您别担心,酒店经理已经带人去救援了,他们肯定没事的!”褚规安慰道。 “希望如此。”任泽说。 心里却在冷笑: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 当初节目组邀请任泽担任嘉宾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拒绝,但秦之友说,拒绝会显得心虚。曼珊的编辑应该会不放过任何一个为新书宣传的机会才对。他只好来参加了。 本以为这就是个故弄玄虚的综艺节目,整点花活的同时给酒店打打广告。可没想到竟然有人发现了14楼的秘密。 如果他们去了1417号房,释放了曼珊的亡灵,那可就糟糕了! 任泽曾经师从一位高人前辈,学习了一些方术。当他看到乐祈年等人打算去14楼时,便悄悄地施展了一个法术,破坏了电梯的制动系统,同时切断了他们的直播。 电梯将坠向地面,所有人都会摔成肉酱。即使他们发现了什么,也永远不可能开口了。 任泽已经杀过一次人了,不在乎多杀几个。反正警察找不出任何证据。只要他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难道警察还能说他利用封建迷信杀人? 就在他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经过篡改的境外号码。 “抱歉,我接个电话。”任泽说着拿起手机走到会议室一角。 手机里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机械声音。“任泽,快点把那个东西处理掉。” “神师,是您?”任泽从语气判断出这个人就是传授他术法的前辈高人,“必须现在处理掉吗?等节目结束之后,我再找个时间入住酒店,到时候……” “现在就处理!趁大家都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快点销毁证据。拖得越久后患越多。取走它会导致术法失效,但是没关系,我会教你另外一个方法镇住曼珊的亡灵。” 神师都如此吩咐了,任泽哪敢不从? “我要去下洗手间。”他对工作人员说了一声,离开会议室。 他并未前往洗手间,而是转头走向楼梯,前往14楼。今天为了拍摄节目,酒店员工放假,节目组工作人员忙着营救,走廊上空无一人。他施展法术,控制走廊上的监控探头,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了。 他很幸运,一路上没撞见任何人。销毁那个稻草小人会使曼珊的亡灵重获自由。但曼珊能做的也不过只有往他脖子上吹吹冷气,根本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要不是秦之友那家伙吓得整天做噩梦,跪求他镇压曼珊的灵魂,他连那个稻草小人都懒得做。 嗯,回头还可以找秦之友敲一笔钱。 任泽推开1417号房间的门。本以为这里空无一人,可一进门他就傻眼了。 乐祈年、双胞胎和两位助理,五个人惊讶地盯着他这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追魂咒 第11章 杀人动机 任泽死死盯着乐祈年,大脑飞速运转。 或许他们在电梯坠落之前就逃了出来。哼,算他们走运。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任泽挤出笑容,“大家正到处找你们呢!快去向工作人员报个平安吧!” 他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就被乐祈年叫住了。 “请留步。”乐祈年笑意盈然,眼神却极为冰冷,“你是这次节目的嘉宾任泽编辑吧?来这里有何贵干?” 不仅任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乐祈年露出这种表情。 那个向来云淡风轻、超然物外的青年,竟然会有这么肃杀凌厉的眼神。 任泽一瞬间想起了电影里那些脚踏禹步、剑诛万邪的道士天师。 但是他怎么可能……任泽看过节目介绍,他明明是个不入流的小明星啊,为什么会……而且他们明明没见过面,他却知道任泽的名字和身份……是节目组提前告诉他了吗? 任泽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我担心你们被困在电梯里,所以出来帮忙找人。” 乐祈年不依不饶:“竟然让嘉宾出来找人吗?” “我自告奋勇来的。大家都很担心你们呢!” “酒店里共有上百间房,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呢?” “我找到14楼的时候,刚好听见这里有声音……” “怪了,五星级酒店的隔音措施明明很好,您是怎么听见的呢?” 任泽勉强地笑着:“大概是我听力比较好吧。咱们别站在这儿说话了,大家正四处找你们呢,快去给节目组报个平安吧!” 乐祈年岿然不动:“贫道不爱打哑谜,就开门见山吧——曼珊老师并非自杀,而是被人谋杀的。你就是帮凶。” 任泽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浸湿了。他连这个都知道了,说明曼珊的魂魄已经被释放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亡灵的证词都不能当作呈堂证供,他们还是没有证据。 “你们这几个选手真有意思,是在恶搞我们嘉宾吗?”他说着摇摇头。 乐祈年的神色却越发冰冷。“这不是恶搞。也不是节目效果。曼珊老师是被你和秦之友联手杀害的。” “小伙子,你是不是看了一些网友的阴谋论脑洞,被洗脑了啊?”任泽语带讥讽,“我和小秦都是曼珊老师的至交。曼珊老师出版第一部 作品的时候,我就是她的责编了。而小秦从学生时代起就是曼珊老师的挚友。我们为什么要杀她呢?” 曼珊的魂魄飘到房间正上方,用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任泽。 “这个卑鄙小人……”她咬牙切齿,接着飘到乐祈年身边,“天师,秦之友几年前染上赌博,把家产都败光了,天天找我借钱,可我没答应。我想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对我怀恨在心。任泽只要给她点小钱,她什么都愿意干!”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乐祈年身上。小罗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衣服。他亲眼目睹了乐祈年用符咒供电,从画像后找出稻草小人,对乐祈年的本领心服口服。但即使是他也不由地为乐祈年担心:是啊,乐大师好像无所不知,但他是不是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杀人动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钱给到位,某些人连亲爹亲妈都能杀。”乐祈年冷冷说,“你花钱买通了秦之友,让她替你干脏活,你则在幕后操纵。” “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任泽继续嘴硬,“警方调查后,已经认定曼珊老师是自杀身亡的。当时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走廊监控可以证明。除非会穿墙术,否则要怎么杀害她? 乐祈年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直刺向任泽:“你用术法对监控做了手脚。所以秦之友进出曼珊老师房间的画面才没被拍下来。事后你们做贼心虚,害怕亡灵的纠缠,便在此地以术法镇住曼珊老师的魂魄。当然,我们所遇到的电梯事故也是你的杰作。你害怕我们发现此地的秘密,连我们都想杀掉。” 任泽哈哈大笑起来:“世界上哪有什么法术!如果真有那种东西,岂不是扎小人也能杀人了吗?捉贼还要拿赃呢,如果你指控我谋杀,那最好拿出实质性的证据,否则当心我反告你诽谤!” 乐祈年摊开手掌:“贫道敢这么说,自然有证据。任编辑可否将手机借贫道一观?” “哈,难道你以为我会把证据藏在手机里?我要是凶手,会那么蠢?” 任泽明白,如果自己拒绝交出手机,只会显得可疑,这时候大大方方把手机给他,才能表明自己光明磊落。 更何况,乐祈年连解锁密码都不知道,拿走他的手机能干什么呢? 乐祈年接过手机,轻触屏幕,输入密码解锁的界面跳了出来。 曼珊的魂魄飘到他身边。“我知道密码!”女作家激动地说,“我缠着任泽的时候,见过他输入密码好几次!” 乐祈年按照曼珊所说,输入了密码,手机果然解锁。 “我还知道一个重要证据!是从秦之友那儿看到的!”曼珊叫起来,“您只要输入……” 任泽目瞪口呆。乐祈年怎么知道他的密码?难道这小道士是个厉害的黑客? 不过他的手机里什么也没有。乐祈年就算把内存卡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什么证据。 他挑衅地看着小道士,等待对方垂头丧气败下阵来。不料乐祈年却两眼放光,飞快地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 “任编辑误会了。贫道并不是想从您的手机中寻找什么东西。”乐祈年说,“只是因为我们的手机上交给了节目组,所以才借您的手机用一用罢了。” ……什么?任泽呆愣。 “任编辑或许不知道,秦之友担心你事后不付她钱,所以将你们每次谈话都悄悄录了音,还把录音上传到了网盘。贫道这就放给你听。” 任泽震惊。那女人是白痴吗?!竟然将证据就那么放在网盘里?果然头发长见识短! 回头他一定要让那臭婊#子好看! 任泽一把拍掉乐祈年手中的手机。手机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乐祈年故作惊讶:“任编辑这是做什么?” “要多少钱你们才肯闭嘴?”任泽冷冷问,“你们每人十万够不够?” “任编辑想收买我们?” “每人二十万。”任泽咬牙切齿。出版社依靠《你所不知道的死亡》赚得盆满钵满,最近那本书还卖了电影版权,光是版权费就高达八位数。任泽领奖金都领到手软,一百万他还是拿得出来的。对了,还得让秦之友那头蠢母猪把收下的钱吐出来一部分,谁让她就那么白痴地把证据传到了网上! 回头让她删了那视频,再想办法做掉这五个人灭口就是了。 乐祈年淡淡一笑:“贫道很好奇,秦之友为钱杀人也就罢了,任编辑和曼珊老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任泽后退一步:“就像你说的一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曼珊以前的确红过,但后来越来越走下坡路了,我们出版社出她的书非但赚不到钱,反而会亏损。既然她赚不到钱,那我就帮帮她! “作家去世可是轰动性的新闻,一般来说其作品销量在一段时间内会显著提升,因为许多人会因为悼念或跟风购买起作品。更何况是像曼珊这种话题度高的作家。试想一下吧,少年成名的女作家因不堪网暴而选择自我毁灭,只留下一部绝笔之作,其死亡与作品中的案件遥相呼应。光是这些噱头就足够吸引路人的眼球了。再配合上营销和炒作,一本书想不红都难!” 任泽并不知道,曼珊的魂魄此刻就飘在她头顶。她捂住嘴,表情混合了悲愤与难以置信。 “就为了这个……?”她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我得罪了你,你才恨我至此,没想到……” 乐祈年慢吞吞地说:“《你所不知道的死亡》是曼珊老师时隔多年的力作,可以说超越了她那部成名的处女作。即使没有营销炒作,它也能成为畅销书。你何必多此一举地背上杀人罪名呢?” “书质量好才能赚得更多啊!”任泽笑得疯狂。 这家伙没救了。乐祈年摇摇头:“杀鸡取卵。曼珊老师活着明明可以创作更多作品,贵社还怕亏本吗?” “我再过不久就要退休了,到时候曼珊的责编就不再是我,就算赚钱也跟我没关系了。不趁我还没退休的时候赚一票,难道要让别人赚这个钱?” 曼珊气得发抖。 乐祈年问:“这么说任编辑承认和秦之友联手杀害曼珊老师了?” “我不仅杀了她,我今天还要杀掉你们!”任泽面上浮现出几近疯狂的笑意,一张黄符出现在他指尖,“这房间里这么多易燃物,你们就烧死在这里吧!” 他刚要掷出符纸,乐祈年却微微一抬手。 “任编辑请三思。杀我们灭口容易,但你要怎样堵住悠悠众口?” “……什么?”任泽一顿。 乐祈年指了指小罗手中的直播设备:“直播一直开着呢。你方才所说的一切已被全天下人听到了。” 第12章 亡灵复仇 任泽的笑容消失了。他冲上前,劈手夺过小罗手中的设备。 小罗哪能想到他竟然明抢,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那么让他抢走了设备。 任泽瞪着屏幕,镜头将他那扭曲的脸原原本本拍摄了下来。一条条弹幕飞速飘过,各种各样的文字眼花缭乱。其中重复最多的只有四个字——杀人凶手! 他的手掌一瞬间就汗湿了。直播设备从他手上滑落,在地毯上滚了几滚。小罗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设备揽回胸前,镜头对准了任泽。 “我……我刚才只是在说笑……这都是节目效果,你们不要信以为真……” 他一边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一边后退。 这时,房间上空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影子。 那是个白衣长发的女人,七窍流血,目眦欲裂,犹如一朵染血的百合花。 “曼珊……!”任泽认出了她,“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是一直很希望自己的书卖掉电影版权吗?你瞧,你的愿望实现了啊!我也不算亏待你……” 任泽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几张符咒,掷向女人的虚影。可符咒只是穿过那道影子,没造成任何伤害,如同被风吹落的枯叶般徐徐落地。 “你不要过来啊!”任泽声嘶力竭地喊着。 小罗等人惊讶又费解地望着他。在他们眼里,任泽忽然之间无缘无故地发狂了,仿佛看见了某种幻觉。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叫喊,一边捂着自己的脸朝后退去。他撞开阳台门,然后向后一翻,整个人越过栏杆,循着地心引力的呼唤向地面坠去。 双胞胎惊叫起来。女助理急忙捂住她们的眼睛,不让她们目睹惨剧。 小罗冲到阳台上,伸长脖子俯瞰。地面上躺着一个男人,四肢扭曲,血液朝四周蔓延。可惜小罗从未见过曼珊坠楼后的惨状,否则他就会惊讶发现,任泽的死状几乎和曼珊一模一样。 “乐哥,这可怎么办啊!”小罗哭丧着脸。 只是办个真人秀直播而已,竟然出人命了。他们节目该不会停播吧?乐哥会不会卷入什么法律纠纷啊? “先报警吧。”乐祈年也没想到任泽竟会是这种结局。 小罗捡起任泽的手机,战战兢兢地拨通了110。同时,乐祈年半跪在地上,细细观察任泽掷出的黄符。 那不是道家符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符。大概是某些民间方士自创的吧? 任泽怎么看都不像是擅长咒法玄术的样子。这些符咒恐怕是某位“高人”传授给他的。将这么恶毒的咒术教给这么恶毒的人,那位方士也不是什么善茬。可惜任泽已死,那方士的身份也成为谜团了。 乐祈年小心翼翼地拾起符咒,叠好塞进口袋中。 - 【你们看《谁是通灵王》了吗?曼珊坠楼案反转了!曼珊老师不是自杀,是他杀!】 【出版社编辑和曼珊好友联手杀害了曼珊老师!凶手在直播里亲口承认了!凶手还坠楼身亡了!哈哈,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绿江市警方刚刚发布了警情通告,任某坠楼身亡,重启曼珊案的调查,逮捕了嫌疑人秦某友!】 【到底哪里能看到《谁是通灵王》啊?寻星视频的服务器崩了!】 这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曼珊案的惊天反转。 起初有人怀疑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炒作,为了给即将开拍的《你所不知道的死亡》艹热度,于是大骂节目组和制片方吃人血馒头。越来越多的观众涌进《谁是通灵王》直播间,导致服务器一度瘫痪。 第一期节目之后,民间就自发成立了好几个直播录像组。这时录像组纷纷以最快速度剪出了乐祈年与任泽对峙的视频,上传到微博和各个视频网站。 视频一经放出就掀起了第二波讨论热潮,#谁是通灵王#和#曼珊案惊天反转#直接登顶热搜,热度甚至超过了当天两位娱乐圈影帝影后的婚礼。 随后警方的警情通告犹如一记重锤,让所有怀疑这是一场炒作的人不得不闭上了嘴。 吃瓜群众的讨论很快从“这到底是不是炒作”转移到了“凶手会被判处怎样的罪行”。 【我刚刚仔细看了警情通报,警方用的措辞是“任某利用黑客技术控制监控摄像,为秦某友行凶创造机会”。所以警方是不承认法术这回事的吧。】 【既然嫌疑犯对罪行供认不讳,外加还有密谈录音,各自的账户上也有大额不明资金往来,那基本就可以定罪了吧?】 【如果秦之友找个好律师,没准能无罪或者轻罪。唉,光是想想就好气啊!】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间接证据足够充分,能形成证据链的话也可以定罪的。我有个舅舅是开印刷厂的,他说在曼珊老师过世之前,出版社就向印刷厂下了大量订单,加印老师的旧书。这就是一个证据啊!如果编辑不是提前知道老师会死,怎么会加印那些滞销的旧书呢?我舅舅已经去向警方报案了,希望能帮到曼珊老师!大家要相信人民警察!相信法律和正义!】 【即使法律制裁不了那个姓秦的,她也不会有好下场!曼珊老师的亡灵迟早要找她复仇!坐等姓秦的的暴毙!】 【我觉得死亡太便宜她了,应该让她先社死,再让他受一遍曼珊老师受过苦,最后再凄惨死去,这样才解气!】 《谁是通灵王》节目组吓得不轻。他们搞的是娱乐向真人秀,可从没想过节目会朝着法制节目的方向发展。出了人命,节目即使不取消,也得停播整顿一段时间。现在最好赶紧降低热度,保住节目要紧。 在官方的暗中操作下,微博和各大视频网站流传的乐祈年对峙任泽视频被悄然删除。事后官方放出的剪辑版中,也剪掉了那段镜头,只留下了乐祈年遇到双胞胎的画面。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如果你想让所有人都阅读一篇文章,最好的方法就是禁止人们阅读它”。官方越是想藏着掖着,吃瓜群众就越是好奇。于是那段视频在各大网盘和外网悄悄流传,俨然成了某种公开的秘密。 官方之后放出的人气投票中,乐祈年不出意外地以一骑绝尘的优势名列第一。 排名第二的则出人意料,竟是金氏双胞胎。 郑昭羽则以微弱的劣势屈居第三。 看到这个结果,周信气得把手机都给摔了。他苦心孤诣为郑昭羽安排了那么多,结果这一次的风头还是被乐祈年给抢了!那小子肯定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更可气的是,《谁是通灵王》的超话里还有不少人对郑昭羽冷嘲热讽。 【这个郑昭羽根本没有看穿两个嘉宾的真面目嘛,他行不行啊?这样还能第三?】 【“你们都是曼珊老师的至亲至信,你们在现世过得快乐,她才会放心。”哈哈哈,现在听来简直太讽刺了!】 周信气得又把手机摔了一次。 饱受摧残的手机响了。周信一把抓起,没好气道:“谁?!” 手机中传来一个低沉阴郁的声音:“周信,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接着便挂断了。 “老、老板!”周信手一滑,手机第三次掉在地上,彻底歇菜了。 - 曼珊案发生惊天反转的当天夜里,绿江市影视界的数位巨擘共聚一堂,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讨论的话题,正是《你所不知道的死亡》电影版何去何从。 “出了这种人命关天的案子,电影还拍得下去吗?”一位投资人愁容满面。 “钱都已经投进去了,不拍也得拍,不然这钱不就打水漂了吗?”另一位暴躁的投资方代表怒而捶桌。 “现实中的案件和虚拟的电影没有关系嘛。况且犯罪的是图书编辑,又不是作者本人。电影本身没有问题,我想还是能过审的。”擅长和审查委员会打交道的大佬和颜悦色地安慰大家。 “毋宁说,这反而是为电影炒作热度了。”第四位发行方的大佬很是乐观,“黑红也是红,我们连宣传费用都省下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根本不是电影,而是拍电影的人!”第五位制作公司的代表焦虑不安,“你们大概不知道,就在刚才,导演和编剧集体辞职了!” “为什么?!”众人皆是一惊,“依照合同,导演主动辞职是要付违约金的!” 制作公司代表凄凉地一笑:“他们说普通的电影,拍得不好顶多就是被观众骂一骂。《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可不一样,万一拍得不尽如人意,没准是要被曼珊老师索命的。宁可破财免灾。” “荒谬!”“无稽之谈!”“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你们不相信?”制作公司代表挑起眉毛。 “我们可是唯物主义者!”众人纷纷道。 “那你们敢不敢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下来,埋在十字路口?” 一屋子大佬瞬间沉默。 代表摇摇头:“这大概就叫灵活的迷信观吧?” 发行方大佬清了清嗓子:“咳,当务之急是赶紧寻找新的导演和编剧。刘导怎么样?他不是很擅长悬疑类题材吗?” “不行,刘导正在筹备冲奥新片。” “那王导呢?他现在应该有空吧?” “我已经问过王导的意思了,他坚决不掺合这事,似乎也很害怕亡灵报复……” 众位巨擘又接连提出几个人选,可不是没有档期,就是被人家当场拒绝。 影视界有不少人都和这些大佬一样拥有灵活的迷信观,所以新片开拍时一般都要举行烧香拜神的仪式,祈求拍摄过程平平安安。现在曼珊亡灵复仇一说甚嚣尘上,根本没人敢头铁接下这活儿。 会议室中一片愁云惨雾。 难道电影就要因为找不到导演而胎死腹中了吗?有人悲伤地想。 这时,那位制作公司的代表悠悠地开口。 “要不然,我们干脆以毒攻毒,”他字斟句酌道,“请‘那位阎导’出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如果你想让所有人都阅读一篇文章,最好的方法就是禁止人们阅读它。”出自《哈利·波特》。 第13章 不可明说的阎导 绿江市市郊。 一辆轿车驶过寂静的街道,停在一栋别墅门前。 何秘书下了车,在管家的引领下走进别墅。这别墅上下三层,白墙黑瓦,欧式风格,庭园布置得得极美,高高低低的树木错落有致,苍翠欲滴,让人恍然以为自己来到了一座北欧小镇。 绕过修剪整齐的树木,何秘书眼前豁然开朗。别墅后方挖了一座池塘,波光粼粼的池水中,几尾红色锦鲤正快活地游弋。池边坐着一名男子,正一边看着膝盖上的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池塘中投喂鱼食。锦鲤聚在他跟前,争先恐后地吞下水面上漂浮的食物。 这男子就是别墅的主人,也是何秘书今天所要拜访的对象。 他年纪很轻,不到三十岁模样,却有着一头白发,让他的年龄有些难以捉摸。剑眉星目,五官凌厉,犹如一柄出鞘利剑。 但上帝造人时或许故意不让造物变得过于完美,这男子俊美近乎异质,却不良于行,坐在一张轮椅上。 虽然和他认识已久,但何秘书每次见他都心惊胆战。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阎导,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我?” 男子抬起眼睛,朝他这边一扫。目光相接的刹那,何秘书遍体生寒,仿佛自己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兔,被巡行天空的鹰隼盯住了,即将沦为对方的猎物。 “千世影业的何秘书。”男子扬起唇角,“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特地找我有什么要事?” 何秘书正要开口,男子却抬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让我猜猜,是为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吧?” 何秘书微微讶异:“您怎么知道?” 他还一个字都没说,男子已经将他的来意猜透了。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吗?还是说,他揣测人心的本领如此高强? 男子又懒洋洋地往池塘中撒了一把鱼食。 “网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导演编剧集体辞职,无人接盘。再加上何秘书你亲自到访……不是为了那部电影,难道是来关怀我这个残疾人的?” 何秘书陪着笑了两声,心里却想,谁敢把他当残疾人看待?活腻味了吗? 男子名叫阎煜,是国内声名显赫的青年导演,入行只拍过两部电影,一部文艺片拿遍各大奖项,一部商业片登顶当年票房冠军,堪称业界传奇。 阎煜是阎氏集团上一任总裁阎枫的小儿子,家里排行第四,上头还有两兄一姐。听闻他一出生就天生白发,身体病弱,从小被阎家送到国外休养。因为是幺儿,故而备受宠爱。家业由上头的兄姐管理,无需他操心,他可以从事任何喜爱的职业,即使当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也能安稳度过一生。不过阎煜还是有点儿人生追求的,高中毕业后申进入髪国某历史悠久的艺术学院进修,立志走导演之路。 可就在阎煜二十岁那年,变故陡生。阎枫和两个儿子乘坐的私人飞机失事,阎氏集团立刻陷入权力内斗。阎煜于是在那一年回国,协助长姐阎灿稳住了局势,防止权力旁落到几个叔叔手中。 也就是在那时候,人们才知道,阎煜这人不仅是个富二代公子哥。他……非常邪门。 回国第一天,参加葬礼,阎家某有眼不识泰山的佣人误把二十年未见的小少爷误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几天后就被自家的猫抓瞎了眼睛。 回国第二天,公司会议,阎氏集团自以为是的主管冷嘲热讽阎煜养尊处优,不懂商业,当天下午就出了车祸,声带受损,永远不能说话。 回国第三天,阎煜的轮椅被人动了手脚。阎煜摔伤。他住院的同时,阎家一位叔叔的尸体正顺着绿江市碧水河漂流而下。警方事后查证监控,发现他在河边钓鱼时莫名其妙滑倒。河边水深还不到膝盖,可他愣是那样淹死了。 阎煜协助长姐将四分五裂的阎氏集团凝聚到一起,将管理层大换血,把权力全部集中在了一个人手里。之后阎煜返回髪国读完了大学,在国外跟着名导演学习了一阵,然后回国尝试执导电影。 那时他资历尚浅。参演的某位流量小生仗着自己的热度耍大牌,每天日上三竿才迟迟来到片场,让全体剧组人员和一众老戏骨在炎炎夏日中等待他一个。阎煜训了他几句,他当面嘲讽阎煜:“我来演你的电影是给你面子,你也不看看粉丝都是冲着谁才进电影院的!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对我大呼小叫?” 数日后,这位流量小生在参加走秀时,脸部突然融化——是的,只能用“融化”这个词来形容。他曾整过容,用来隆鼻的假体直接从皮肤中迸出,拉紧的脸皮瞬间松弛垂坠,一个年轻小伙瞬间变成中年大叔,俨然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 事后网络狗仔八卦号扒出这位流量小生不但整容,还虚报年龄,明明已经三十多岁,却假称自己才二十二。他的脸融化之后的相貌,正是他真实的相貌。无数粉丝当场脱粉回踩,自那以后就再也无人听过这位流量小生的名字。 阎煜也是从那时声名鹊起。其恐怖的名号从漠河到曾母暗沙无人不知不人不晓。 “阎煜八字邪门,是天煞孤星命,克父克母克全家。” “阎煜豢养了一个暗卫集团,专门教训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 一时间众说纷纭,怪谈与迷信齐飞,八卦与谣言一色。孰真孰假已经不重要了,网友们一致达成共识:任何招惹阎煜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千世影业之所以邀请阎煜执导《你所不知道的死亡》,正是看中了他的邪门体质。 电影拍不好就会遭到曼珊亡灵的报复?那何不叫阎煜来以毒攻毒? 索命亡灵遇上天煞孤星,看看你俩谁更胜一筹! 何秘书和颜悦色,带着恭维的语气说:“我们老总一直盛赞阎导青年才俊。这部电影讨论度太高,别的导演都觉得压力太大,但阎导肯定没问题。” 阎煜岂会不明白千世影业的意思?这哪里是看中他的才华,分明是把他当镇墓兽了。 换作别的电影,阎煜肯定当场回绝,顺便还要阴阳怪气对方一通。 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不一样。 原因有三。第一,阎煜拜读过原作小说,对小说的谋篇布局很是佩服,不是没想过由自己来将它改编成电影。 第二,小说背后那个离奇的谋杀案着实勾起了他的兴趣。 第三…… 阎煜低头凝视着膝盖上的手机。他特地从外网找到了《谁是通灵王》第二期被删减的片段。屏幕上,那个手执符咒的年轻道士面对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从容自若,无所畏惧。 那挺拔如松的身姿,那温润如玉的脸庞,那漂亮又勾魂的桃花眼……让阎煜莫名地萌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阎煜自打青少年时代起,就反反复复做一个怪梦。 梦里的他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甚至飞翔。他总是乘着月光飞到一个青年身边,深深地吻他,吻遍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从未看清过那个青年的面容,只知道每当梦醒,自己的身体总会产生一些难以启齿的反应。 阎煜最初以为这是少年青春期的幻想,未曾在意。随着年龄增长,需要烦心的事越来越多,梦境的次数也逐渐减少。 就在他快把那少年时代的绮梦埋入记忆的深渊中时,他看到了那段在网上悄悄流传的视频。 那一夜,他又做了那个梦。这一次,梦中人的脸庞和视频中的青年神秘地重合了。 惊醒之后,阎煜身下的床单几乎被汗水浸湿。身体的胀痛更是让他颇为惊讶。生平第一次,他需要看着视频为自己纾解——看的还不是爱情动作小电影,而是道士驱鬼真人秀。 这让阎煜一度怀疑自己的xp不正常。 “阎导,您意下如何?”何秘书见阎煜一言不发,壮着胆子试探问道。 阎煜从纷杂的思绪中抽离,抬眼望着何秘书。 “我可以接。”他沉声说,“但我有三点要求。” “您尽管提。” “第一,剧本我要改,而且是大改。至于改成什么样,任何人都不准有异议。” 何秘书点点头。这本在意料之中。阎煜这种极具个性的导演,不魔改剧本是不可能的。改得好,电影能脱胎换骨成为一部全新的作品。改得不好……曼珊老师,冤有头债有主,您去找阎煜啊! “第二,”阎煜说,“我有自己的团队,我要由自己的团队接手整个项目。” “当然可以。我们老总发话了,和拍戏相关的一切都由您说了算。”何秘书深知阎煜拍戏时素来说一不二,违者……违者都变成了他邪门体质的祭品,下场不提也罢。 “第三,”阎煜拿起膝上的手机,将屏幕亮给何秘书,“我要这个人来试镜。” 第14章 丧偶 “我的年宝,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乐祈年早晨正诵早坛功课经时,接到了唐雨诚的电话。唐雨诚的语气听起来喜气洋洋,就是“年宝”这个称呼着实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就先听坏消息吧。”乐祈年忍着恶寒说。 “《谁是通灵王》因为闹出人命,被有关部门责令整改,要停播一个月。” 这对于真人秀节目可以说是致命性打击。光是停播一期就足以让人气大滑坡,停播一个月?到时候还有人记得它吗? “那好消息呢?”乐祈年又问。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指名邀请你去试镜!你今天能来一趟公司吗?你签约的时候有些个人资料没填完整,这次一起填了。” 难怪唐雨诚这么开心。不到一个月之前,乐祈年还在天桥下摆摊算命,一卦十元。一个月后,他已经爆红全网,甚至不需要经纪人替他牵线搭桥,大热电影剧组就指名要他去试镜。 乐祈年当然也高兴。拿到角色意味着有片酬,有片酬意味着他可以搬到环境更好的公寓,吃更美味的食物。刘记炒饭店的炒饭他可以连吃一个月不带重样,美滋滋! 不过只是试镜而已,他还需要演技过关才能拿下那个角色。乐祈年摸着肚皮……啊不,摸着良心说,他一个七百年前来的道士,哪懂什么演戏?就连原主都不怎么具备这种技能。乐祈年观摩过原主演的那几部网剧,演技差到他看了一集就看不下去了。尴尬,尴尬到他能用脚趾扣出一座道观。真不知道那些坚持到最后一集的观众究竟拥有怎样的钢铁意志。 诵完早课,乐祈年换上一身常服,踩着共享单车出了门。 进了晨曦传媒所在的写字楼,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男子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电梯方向走。 “兄台可需要帮助?”乐祈年向男子伸出手。 “要的要的,谢谢,帮我按下15楼。”男子搭上他的手臂。 一看到乐祈年的长相,他惊喜地“啊”了一声。 “你是乐祈年对不对?”男子双眼放光,“我看过你的视频,发挥得太棒了!唐哥果然没看错人!”他拉着乐祈年的手开始絮絮叨叨,“当初我听说你代替我去参加《谁是通灵王》,我还挺不高兴的,觉得你抢了我的资源。现在我可是心服口服了。你……你真的懂‘那个’对吗?”他忽然压低声音,诡秘地问,“教教我呗?” 乐祈年旋即明白他是谁了。 “白胜?”他问。 “是我是我!”男子笑逐颜开,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齿。 他果然就是白胜,唐雨诚手下的另一名艺人,前不久在瑞士滑雪摔断了腿,不得不遗憾退出《谁是通灵王》。乐祈年正是补了他的空缺才得以加入。 白胜身高超过1米85,气质开朗干净,是近年来少见的清爽运动系男星,甫一出道便从一众走阴柔中性路线的小生中脱颖而出。接连出演了几部电影的男一号,大有跻身娱乐圈准一线的势头。 乐祈年略看了看他面相,发现此人果然身具福相。印堂饱满明洁,双眉柔细长顺,鼻子圆匀高贯,嘴唇微弧,唇色红润,如弯弓仰月,说明此人心胸宽广,气量非凡,命中带财,事业蒸蒸日上,尤其讲义气,重友情,朋友有难必两肋插刀,亦深得友人之敬重。 美中不足在于,山根灰暗,恐有伤病之兆。难怪滑个雪都能摔断腿。 坐电梯的时候,白胜一直在念叨:“你的经纪人也是唐哥,那我们就算是前辈后辈啦!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胜在晨曦传媒内人缘也极好。一进公司,许多员工就笑着朝他打招呼。他也笑着一一点头问候。用乐祈年刚刚学会的现代话来讲,他隐隐有往社交牛逼症方面发展的趋势。 乐祈年把白胜扶进唐雨诚的办公室。唐雨诚一抬眼,立刻挖苦道:“哎哟,瞧瞧谁来了!这不是咱们的滑雪健将吗?” 白胜苦着一张脸:“唐哥别骂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单知道溜冰会摔断腿,我怎么不知道滑雪也会摔断腿呢?” 唐雨诚也没得理不饶人,吐槽了两句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 “你和小乐已经认识了?那敢情好。省了我介绍的时间。这次《你所不知道的死亡》找了阎煜当接盘侠,那家伙可严格得很,你们拿到试镜剧本后要好好下工夫,争取把两个角色都拿到手。” “两个角色?”白胜指着自己,“我也要去试镜?”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呻※吟了一声,将拐杖搁在一旁,伸展着自己的大长腿。“唐哥,我可还打着夹板呢!” 唐雨诚白他一眼:“试镜只需要你坐着说话,有没有腿都一样吧?到正式开拍还有一段时间,要是你的腿还养不好,我就打断你的腿!” 白胜哭丧着脸,转向乐祈年:“你瞧瞧,资本家的嘴脸!咱们打工人要联合起来反抗暴※政!” “去去去,别带坏我的年宝!”唐雨诚做驱赶状。 他将两份文件分别交给两个人,对白胜说:“新导演改了剧本,增加了两个电影版原创新角色,正在选角,我就把你也推荐过去了。” 乐祈年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发现正是试镜剧本。只有短短三页,截取了戏里的一个片段。 “这个新角色到底是什么来头?”白胜略显惊讶。 “目前关于这两个角色的一切都还是谜,连名字都不知道,只有两个代号,叫‘神秘角色甲’和‘神秘角色乙’。不过既然是那位阎煜阎大导演的手笔,这两个角色肯定会在电影中发挥重要作用。” 乐祈年的记忆中有阎煜这个名字,但也仅仅只有一个名字而已,对其完全不了解。 他看着手中的剧本。人生第一次出演影视剧就是话题度如此之高的电影,他驾驭得来吗?要是没拿到这个角色,唐雨诚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呜呜,娱乐圈果然没那么好混。 “贫道不擅演戏。”他学白胜苦着一张脸说。 “这次不擅长也得擅长。你可别再给我整什么即兴发挥了。老老实实按照剧本演。”唐雨诚用力戳着剧本,好像这样就能让乐祈年把台词背熟一样,“电影可不比真人秀。真人秀你即兴发挥一下,只要节目效果好,也没人说你。电影可不同,背好台词是基本功。你可别学那些流量明星,台词也不背剧本也不看,张口12345,最后让配音演员擦屁股。最重要的是——” 唐雨诚压低声音,神色诡异,“导演是阎煜。你知道他在业界的绰号叫什么吗?” 乐祈年摇头如拨浪鼓。肯定不是什么雅号。 “叫作‘暴君’。”唐雨诚的语气如同给小孩儿讲鬼故事的妈妈,“任何胆敢违逆他的人,轻则被他开除出剧组,重则非死即伤。他的剧本可没人敢随便乱改。为了你的小命着想,好好背熟台词吧!” 乐祈年点头如捣蒜。唐哥是为了他的前途才这么说的。他当道士也要背诵经书咒语,背台词对他来说并不难,难的是声情并茂地将台词表现出来。 唐雨诚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为难。“公司会给艺人安排表演课。这几天就请老师来指导你一下。最起码把试镜那关过了。听说阎导很会调※教演员,你跟着他演技也能有所长进的。” “要啥老师!我来教!”白胜积极地说。 唐雨诚又赏他一记脑瓜崩:“你就拉倒吧!半瓶子醋还老晃荡!” “我是认真的!我教年宝演戏,年宝教我道术。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白胜竖起大拇指。 “光明你个大头鬼!” - 最终白胜还是没能当成乐祈年的老师,被唐雨诚臭骂了一顿。唐雨诚让乐祈年完善了一下他的个人资料,也没仔细看,直接发给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 唐雨诚心情好,请他们俩去附近的高级日料店吃饭。乐祈年还是第一次吃日料,这异国料理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就是分量有点儿少…… 此刻在绿江市的另一端,阎煜从副导演手里接过各个经纪公司投递过来的演员简历。 他特地抽出乐祈年的那一份,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跟他在百度上了解得差不多。十八岁时通过选秀节目出道,和传爵娱乐签约,演过几部无人问津的小网剧,之后就从娱乐圈销声匿迹。后来再度现身时,摇身一变成了玄学大师,在《谁是通灵王》中一鸣惊人。 许多人都对他的变化表示不解,甚至有人开玩笑说他是不是被什么修道的高人夺舍了。阎煜却觉得很正常,多半是新签的经纪公司为他做的包装。从前的乐祈年平平无奇,在一众选秀出身的艺人中并不出挑。现在他走了道士路线,别的先不说,至少做到了让人眼前一亮。 阎煜的目光掠过个人资料部分,最终停留在了“婚姻状况”一栏上。 看到被勾选的选项,他愣了一瞬,接着瞳孔地震。 ——单身、已婚、离异、丧偶四个选项里,乐祈年选的赫然是“丧偶”。 作者有话要说: 阎煜:让我康康你的死鬼老公是谁?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第15章 鬼媳妇儿 霎时间,许许多多的想法掠过阎煜的脑海。 ——这么年轻就丧偶了?好可怜。 ——他竟然连婚都结过了!怎么会这样…… ——他看中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呢?跟他阎煜比如何? “这个乐祈年,结过婚,还丧偶?”他难以置信地问选角导演。 副导演也一头雾水。“从没听说过啊!不过很多明星都隐婚,怕粉丝流失什么的……”见阎煜的脸色越来越不对,他急忙改口,“可能是写错了,我、我再问问!” 此时唐雨诚正在日料店里听白胜手舞足蹈讲瑞士见闻,手机突然响了。唐雨诚接听了一会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放下手机问乐祈年:“你的个人资料是不是填错了?怎么填了个丧偶?” 白胜笑得把啤酒都喷出来了。“哈哈哈,也太粗心了吧我的年宝!” 乐祈年咽下一枚三文鱼手握寿司,淡定说:“没写错啊。” 笑容凝固在了唐雨诚和白胜脸上。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餐桌忽然间寂静到令人尴尬。唐雨诚拼命朝白胜使眼色,让他讲个笑话缓和气氛。白胜视若无睹,只顾低着头用脚趾创造摩天大楼。 半晌,唐雨诚问:“我怎么从没听说你结过婚?” 乐祈年又吞下一枚鳗鱼手握。“唐哥也从没问过啊。” “什么时候结的?” 乐祈年想了想:“不久之前吧。” 是没多久,也就七百年左右吧。 事情得追溯到他刚出娘胎的时候。他父亲原是朝中大员,因在朝廷政斗中落败而被左迁至岭南。一家人行至颍陵,遇上地龙翻身。本以为全家命绝于此,却无意中唤醒了沉睡的千年厉鬼。 那厉鬼同意救下乐家老小,却提出一个古怪条件:乐家刚出生的孩子生辰特殊,与它正是天般地配的佳偶,必须定下婚约。乐家人为了保命,自然满口同意,逃出生天之后又不禁后悔:哪有把孩子许配给鬼怪的?可那厉鬼法力高强、威势逼人,他们区区肉※体凡胎如何能够抗衡? 思量一番后,乐父乐母便将刚刚出生的乐祈年托付给了玄清观,希望借道家天威罡气震慑那厉鬼。 乐祈年十六岁那年,厉鬼如约登门。师父在玄清观内外布下九重大阵,引天雷护佑,满心以为能将那厉鬼劈到魂飞魄散。没想到大阵被轻易撕裂,滔天阴气化作一股黑烟,将玄清观团团包围。 乐祈年估摸着自己也不是那厉鬼的对手,索性做一个识时务的俊杰:“跟你成亲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现在还小,能过几年再圆房吗?” 厉鬼倒也好说话,没再为难玄清观上下,只是在乐祈年身上留了个戳。自那以后,它便如影随形,时时隐伏在乐祈年身侧。 后来师父仙逝,乐祈年带着师弟下山游历。两人每逢险境,厉鬼都会现身并肩作战。久而久之,乐祈年对自己这个鬼媳妇儿生出了同袍之谊:除了黑漆漆一团看不清脸之外,鬼媳妇儿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还能帮他打架,好贴心。 他来到这时代后,鬼媳妇儿不见了踪影。七百年间可能发生太多变故,或许它以为自己当了寡妇,找人再嫁了;或许遇上什么高人,被劈得魂飞魄散了;或许怎么等也等不到他,就独自往生去了。 唐雨诚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刺激到对面的青年:“那个,我无意冒犯,能不能问问,你对象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不清楚。” “啊?”唐雨诚怪叫,“你咋连自己老婆啥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乐祈年真诚地回答:“贫道跟一只鬼结了冥婚,那鬼是何时死的,确实不清楚。” 现在唐雨诚心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完了,孩子疯了…… 乐祈年困惑地看着他:“不该这么填吗?其实贫道也在‘已婚’和‘丧偶’之间犹豫过,后来想想,鬼是死的,那应该是‘丧偶’吧?” “丧偶是这么用的吗?!”白胜忍不住吐槽。 唐雨诚扶额,心说你连吐槽都吐槽不到点子上!问题难道出在“跟鬼结婚算已婚还是丧偶”上吗?明明是出在“大活人怎么可能跟鬼结婚”上好吧! 他知道乐祈年喜欢搞“封建迷信”,没想到竟然连冥婚都有了……该怎么拯救你啊我的年宝! 听说很多小孩子因为寂寞,都会给自己幻想一个好朋友。唐雨诚觉得乐祈年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他从前在传爵被打压得挺惨,心理压抑,就给自己幻想出了一个漂亮又体贴的老婆。 现在他的事业有了起色,不再需要这个幻想老婆了,所以在他的世界观中,老婆就死了,变成鬼了。 唐雨诚一拍大腿,没错,肯定是这样,他可真是太聪明了,简直就是心理学大师啊! 对于乐祈年这样的人,就算告诉他“你老婆根本不存在”,他也不会接受的。要让他放弃这个想法,只能另辟蹊径,用魔法击败魔法! 唐雨诚思忖片刻,问:“小乐我问你,你跟你那个鬼媳妇儿,在民政局领过证吗?” 乐祈年一怔:“还真没有。”七百年前哪来的民政局? 唐雨诚有了些底气,又问:“那你们构成事实婚姻吗?” “什么是事实婚姻?”乐祈年虚心求教。 “就是你们虽然没有领证,但以夫妻名义住在一起,周围人也都以为你们是夫妻。” 乐祈年又是一怔:“那也没有。” 鬼媳妇儿没跟着他来这个时代,左邻右舍当然也不知道他成过亲。 “既没有领证,也不构成事实婚姻,所以你还是单身。”唐雨诚总结。 乐祈年恍然大悟。原来现代的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哦,有用的知识又增加了呢! “原来如此,贫道受教了。”他说。 他的他的鬼媳妇儿在法律意义上不算夫妻,不过没关系,他绝不当负心汉,在他心里鬼媳妇儿永远是他的配偶。 “小乐,你说话能正常一点吗?”唐雨诚说。 “贫道说话有什么不正常吗?”乐祈年有些惶恐。 “首先这个‘贫道’的自称就很不正常啊!你私下里这么说也就算了,试镜的时候可千万别这样,万一惹恼阎煜,后果不堪设想!” 乐祈年也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说话的,实在是积习难改。不过唐哥说得也有道理,他的确和周围人显得格格不入。既来之则安之,他迟早得改变自己的说话方式。 “贫……我知道了。” 唐雨诚满意地点点头,叫乐祈年改了资料,重新发给剧组。 吃饱喝足后,唐雨诚去结了账。一看到账单,他的胃顿时像毛巾一样拧了起来。这个乐祈年未免也太能吃了吧?饿死鬼转世吗? 白胜借口要乐祈年扶他,跟乐祈年勾肩搭背地走了。 白胜对于乐祈年“丧偶”一事的看法不同于经纪人。他可不认为那个鬼媳妇儿是想象出来的纸片人老婆。他曾听说娱乐圈中有些明星养小鬼,乐祈年的这个鬼媳妇儿,应该也和养小鬼差不多吧? 不愧是玄学大师,养的小鬼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那个,小乐,我可以叫你祈年吗?”白胜神神秘秘,“你是不是真的有那种能力啊?教教我行不行?我这个人天生八字轻,经常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想学点儿法术自保。你看……” 乐祈年问:“你的出生日期是什么,我替你算算。” 白胜立刻如实报上。 乐祈年把公历日期换算成天干地支,简单推演了一下,结果发现……白胜的八字一点也不轻,相反,还是个相当吉利的日子。 这家伙之所以觉得自己经常见鬼,完全是因为他疑神疑鬼。和唯物主义钢铁战士唐雨诚相反,白胜这个人比较迷信,但凡遇上怪现象就会自动用鬼神之说解释。 乐祈年不是没见过这种人。事实上,来测字算命的人当中,这样的人反而比较常见。对他们实话实说是行不通的,只能顺着他们的心意,再稍加点拨。 “你的八字确实……”乐祈年欲言又止,“但你放心,我送你几张护身符,可保你平安。” 说完他摸出几张符,指点白胜该贴在家中什么位置,平时该将哪张符随身携带。白胜喜出望外地收下,再看乐祈年时,眼神中溢满崇拜,宛如小道童遇见三清下凡似的。 “祈年,该给你多少钱?” 乐祈年摆摆手:“你拿去吧,不收你钱。” “那怎么行!好哥哥我绝不能占你的便宜!”白胜用力一拍乐祈年的肩膀。 ……你这分明就是在占便宜啊。 “这样吧,”白胜说,“上次我请风水大师到我家看风水,花了十万,我想给你的怎么也不能比他少。你觉得怎么样?” 乐祈年停下脚步,惊恐万状地盯着白胜。 他给人测字算卦,一次才收十块,那风水大师竟然敢收十万! “……现在的物价都这样了?”他轻轻问。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当然不是了。”白胜说。 乐祈年松了口气。看来狮子大开口的是极少数人…… 白胜接着说:“这价格算低了。那大师平时要收这个数呢!”他竖起三根手指,“我托了关系,所以他给我友情价……祈年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少?哎我就是随口一说,要不你说个数吧,我绝对不还价。” 乐祈年如遭雷击,呆愣地重复:“十万……十万……” 他现在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 淦,我亏大了! 第16章 长发女人 白胜当场就给乐祈年打了十万块钱。看着手机上多出来的六位数,乐祈年的心情极为复杂。 随便给了白胜几张符就赚了这么多钱,那他以前算卦的时候如果按照市场价收费,岂不早就实现车厘子自由了? 好气哦! 乐祈年难过到捶胸顿足。他认真反思了一下,他对这个时代的物价了解得太少了。不懂市场行情,难怪要亏本! 为了杜绝类似事件再度发生,乐祈年化悲愤为力量,决定今后每天睡前都要躺在床上认认真真刷桃宝和并夕夕了解物价。 《谁是通灵王》的停播对乐祈年而言是一次机会,他可以利用这段空档潜心练习演技。唐雨诚给他安排了表演课。白胜听说此事后也每天都往公司跑,美其名曰蹭课,实际上是为了私下找乐祈年讨教道术玄学。 他的态度实在过于积极,乐祈年担心他去网上学一些杂七杂八的旁门左道,反而害了自己,索性正正经经地从基础开始教他。白胜给他的十万块钱,就当作是学费了。 于是表演课老师每天一进练舞室,不是看到乐祈年和白胜正在打太极拳复健,就是看到俩人坐在蒲团上唱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后来晨曦传媒出现了奇妙的流言:公司请了健身教练教大家太极拳,于是许多员工抱着健身的想法加入了进来。再后来连总裁康晨也听说了此事,每天一早就来到公司,换上宽松的白色太极服,跟着乐祈年一道打拳养生。 表演课老师:“……总觉得我的存在好多余哦。” - 传爵娱乐,第一会议室。 投屏上展示着数幅折线图,分别是《谁是通灵王》几名选手的微博粉丝数量、热搜热度、超话与度量和发帖数等数据,正随着实时数据不断变化。 郑昭羽倚靠在会议桌上,双手环抱,神色凝重。代表他的那根折线一直位列前茅。《谁是通灵王》停播的这段时间,原本和他并驾齐驱的那几名选手的数据都逐渐逊色于他,只有郑昭羽还维持着热度。 按理说,这代表周信的营销计划相当成功,但郑昭羽仍然不满意。 因为有一条折线并未显示在这张图上。如果把它加进来,那么其他几条折线的数据就会被压到最底下,看都看不见。 那条没显示的折线,就是乐祈年。 “买了那么多水军和热搜还超不过乐祈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郑昭羽冷冷道。 会议室中的气氛接近冰点,周信却汗流浃背。 “乐祈年那边肯定也买了水军,他那数据水分大得很。”周信讪笑。 郑昭羽瞥了他一眼:“也就是说,我们连做营销都做不过别人?” 他说的是“我们”,实际上指的却是“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指责周信无能。 周信肥硕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庞大的身体因为恼羞成怒而微微颤抖。 自打他入职传爵以来,还从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捧出过那么多明星,哪个人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周哥?郑昭羽不过是运气好爬上了老板的床,他给老板几分面子,对郑昭羽客客气气的,结果这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周信瞄了一眼坐在会议室深处的老板,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 在老板面前,他还是装出一副对郑昭羽毕恭毕敬的模样。 “这次是我大意了。”他挤出讨好的笑容,“原以为安排了白胜,我们就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乐祈年……” “听说他从前还是传爵的艺人?”郑昭羽打断周信,“如果乐祈年的合同还在传爵,那今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大半个身体都隐没在阴影中的老板开口:“周信,你怎么办的事?” 周信直呼冤枉。当初要雪藏乐祈年的明明是老板,乐祈年不再续约老板也同意了,怎么反倒成了他的罪过? 他梗着脖子说:“我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再安排一次滑雪事故?”郑昭羽唇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连续两个艺人都出了事故,晨曦的人就算再蠢的人也能觉察到不对劲了吧?” 周信汗如雨下:“我当然不是指那个。乐祈年从前的黑料多的是,随便散播几条都够他喝上一壶!我还会派人24小时跟着他,只要他有什么举止不当的地方,立刻就能曝光他,到时候他就休想翻身了!” “最好是那样。”郑昭羽抬手关闭投屏,“你走吧,我有话单独和老板说。” 周信瞄了一眼老板,后者以几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周信这才满脸堆笑地退出会议室。 门一关上,周信的笑容就像双十一钱包中的钞票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趾高气扬的郑昭羽,真是可恨。不过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老板向来喜新厌旧,迟早会厌倦他,但周信永远是老板得力的左右手。一个是人人可取而代之的小明星,另一个是明星制造机,老板会选择谁,简直一目了然。 会议室内,郑昭羽望着紧闭的门,轻蔑一笑:“看来周大经纪人对我很不屑啊。恐怕以为我上过你的床吧。真不明白那种满肚子坏水的废物怎么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 阴影中的男人咳嗽了一声:“小人有时候比君子好用。” “说的也是。”郑昭羽晃悠到男人面前,“《谁是通灵王》的冠军,我志在必得。要是周信不中用,就给我换人。” “我一定做到!”男人颤抖,“求求你,让我再和神师见一面。我……我还不想死!” “好好办你的事,师父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发话。”郑昭羽慢悠悠地打开会议室中的灯,走了出去。 -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两个新角色的试镜安排在同一天,白胜让自己的助理开着车,捎上乐祈年一道去试镜地点。乐祈年一上车就往自己头上贴了张防晕车符。白胜就像看见棒棒糖的小朋友一样非缠着乐祈年给他一张。 开车的小助理一抬头就看见后视镜里两个男人直挺挺地坐着,每人头上都贴着一张符,吓得他冷汗一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赶尸呢…… 乐祈年和白胜下车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他们后头,车上的男子端起相机,咔嚓咔嚓按下快门。 “别管。”白胜按住乐祈年肩膀,“八成是狗仔。” 被陌生人未经同意一通乱拍,乐祈年浑身不舒服。“就那么放任他?” “作为明星你得习惯他们的存在。那个狗仔已经算礼貌了,有些人甚至会直接把镜头怼到你脸上。”白胜撇撇嘴,显然深受其害。 乐祈年叹了口气。当明星真不容易。 他并不知道,那名“狗仔”拍下照片后,飞快地发给了周信。几分钟之后,某营销号就大张旗鼓地发布乐祈年和白胜参加《你所不知道的死亡》试镜的消息。 同时发布的还有一段视频,剪辑自乐祈年早年出演过的网剧《也无风雨》。大量水军涌入这条微博下面,一窝蜂地嘲讽乐祈年的演技。这回水军学聪明了,知道给自己披个马甲,不少水军都挂上了白胜的头像,一边暗搓搓地踩乐祈年,一边有意无意地吹捧白胜,显然是要将锅扣给白胜的粉丝。 【乐祈年演技这么烂还敢去试镜《你所不知道的死亡》?知不知道辣到人家阎导眼睛的后果是什么?】 【乐祈年非要跟我们家胜胜抢资源吗?先是抢走了《谁是通灵王》,现在又和他试镜同一部电影,求你放过胜胜好不好?】 【不管他在《谁是通灵王》里表现得如何,演技不行就是演技不行!阎导千万擦亮眼睛,不要让流量小生毁了一部好电影!】 不明真相的路人看到这阵势,心里也犯嘀咕。 【乐祈年的演技的确不咋地,来试镜电影,不是自取其辱吗?阎煜要求向来高,应该看不上他吧……可是万一……哎呀,那电影还能看不?】 乐祈年并不知道网上瞬息间的风起云涌。他和白胜带到一间练舞室,所有参加试镜的演员都先在这里等候,叫到名字的去隔壁摄影棚试镜,没被叫到名字的可以先练习。 两个人走进练舞室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盯着他们。白胜用手肘戳了戳乐祈年,乐呵呵地说:“他们都在看你呢!你出名啦!” 乐祈年旁若无人地走到练舞室一角,找了张凳子坐下,开始复习台词。白胜屁颠屁颠地跟过去。其他人也纷纷低下头。但时不时还会有一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乐祈年身上。 中途白胜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后,他带着一脸玄妙的表情,飘飘然地坐在乐祈年身边。 “祈年,我觉得,我可能要去霍格沃茨读书了。”白胜用感慨的语气说。 乐祈年:“……哈?” “我刚才在厕所看见一个半透明的女人站在马桶里!”白胜耳语道,“一眨眼,那个女人就消失了。我想,这肯定代表我的魔法能力要觉醒了。只是我没想到,别人的通知书都是猫头鹰送,但给我送通知书的是桃金娘……” 乐祈年看着白胜眉飞色舞的脸,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也去趟厕所。”乐祈年放下试镜剧本,去了洗手间。 厕所乃秽气聚集之地,久而久之就容易生出一些污秽的阴灵。对人危害不大,只是偶尔以吓人或恶作剧为乐。白胜刚才看见的多半就是那种东西。 乐祈年拧开水龙头,打算净手后画符驱鬼。 突然,洗手池里冒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女人头。 女人一头漆黑的长发铺在洗手池中,如同千万缕黑色的触手。她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阴郁的目光凝聚在乐祈年脸上。 乐祈年与她四目相对,半晌,叹了口气。 “曼珊老师,您怎么还没去往生啊?” 第17章 试镜 半透明女人正是曼珊。 “执念未消,无法往生啊。”她幽怨地说。 “杀害您的凶手已经伏法,您还有什么执念?”乐祈年问。 曼珊从池中升起,犹如一只巨大的白色水母飘浮在乐祈年头顶。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我的作品被搬上大荧幕。”她叹气,“活着的时候一部电影版权也没卖出去,死了之后反而版权卖得挺火。不亲眼看到《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上映,我不甘心!” 乐祈年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曼珊的心情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等电影上映了,我烧一盘蓝光给您好不好?” “不行!”曼珊握紧拳头,斗志满满,“你知道吗,现在好多影视公司都喜欢魔改原作,把剧本改得亲妈都不认识,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作品上!我要全程监督!他们要是敢乱改剧情,我就天天去他们家作祟!” 看来辞职的导演编剧担心被曼珊亡灵报复,不是无的放矢。 “可是剧本已经改了啊。”乐祈年说,“还增加了两个原创新角色,我今天就是来试镜新角色乙的。” 曼珊发出一声尖叫,听起来像水烧开了。“他们怎么敢……!” 乐祈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立刻安慰道:“这两个角色究竟是干什么的,现在还没人知道呢,没准只是两个龙套,对剧情影响不大的。” 曼珊稍微冷静了一些。“也是,电影跟小说不一样,多多少少得修改一点,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我还要监督选角!拒绝只会瞪眼张嘴的流量!都有谁来试镜?我想去看看,但是我只能待在阴气比较重的地方,别的地方去不了。” 阴灵本就喜阴惧阳,何况曼珊被镇压已久,已经相当虚弱。厕所阴气重,难怪她要待在这儿。 乐祈年摸出一张符纸,伸出两指比作剪刀,在符纸上虚虚剪了一圈。符纸就像被真的剪刀剪过似的,变成一个纸人形状。 他念了几句咒语,纸人身上浮现出红色文字,在他掌上站立起来。 这是让亡魂附于傀儡的法术。乐祈年手头没有傀儡,只好用纸人代替。这样曼珊就不必害怕被太阳一晒就魂飞魄散了。 将纸人揣进袖中,他施施然返回练舞室。 “喏,他们都是来试镜的。”他低声对纸人说。 演员们都在喃喃念诵台词,练舞室中充斥着嗡嗡声,因此乐祈年对着空气说话也不怎么奇怪。 纸人从袖中探出头,挨个打量演员们:“这个不行,太胖。连体型管理都做不到吗?这个脸一看就整过,整容怪,略!这个怎么连台词都说不利索,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挑肥拣瘦了一番,曼珊最后转向白胜:“看来看去,也就他还行。” 白胜正低头看剧本,压根不知道他刚刚获得了原作者的认可。 见乐祈年回来,他兴奋地问:“怎么样,你看见那个女人了吗?” “什么也没有,你的错觉罢了。”乐祈年在白胜身旁坐下。 白胜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 乐祈年觉得好笑。“待会儿你试镜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曼珊老师的在天之灵看到你来演她的作品会非常开心的。” “你怎么知道?”白胜诡秘地东张西望,低声问,“难道你能和……”他指了指天上,“沟通?” 乐祈年把小纸人往袖子深处塞了塞:“呃,算是吧。” 对于白胜这样比较迷信的人,没必要跟他解释那么多,一句“大师我掐指一算”一般就能让他言听计从。 “哦!”白胜露出钦佩的表情,“Chinese不骗Chinese,我信你!” 下一个试镜的正是乐祈年。他揣着纸人走进隔壁的摄影棚。 摄影棚不大,几平米而已,一张桌子后坐着三个人,想来就是剧组选角人员。正对桌子的方向摆着一张椅子。有点儿像面试,只不过试镜片段会被全程拍下来,供剧组斟酌考量。 乐祈年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位居中间的男子身上。他是那么引人瞩目,根本没办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明明还很年轻,却有着一头白发,眉目凌厉,坐着轮椅,显然不良于行,可他散发出的强大冷冽的气场足以将两边的健全人比下去。 霜雪刀锋。这就是乐祈年对他的第一印象。 坐在那个位置,想必他就是导演阎煜了吧。 难怪唐哥说他不好惹,他身上……好重的煞气。 和阎煜四目相接的刹那,乐祈年的心脏猛地一抽。阎煜也一挑眉,微微惊异地望着他。 “乐祈年是吧?”副导演说,“开始吧。” 副导看着乐祈年乖乖巧巧地坐好,心里有些纳闷。这个乐祈年脸蛋虽然漂亮,但听说实力并不太行。选秀出身的偶像,还只演过几部默默无闻的小网剧,演技能好到哪儿去? 跟其他经验丰富的演员相比,乐祈年的资历简直浅得可怜。阎导到底看中他哪儿?莫非是因为害怕曼珊作祟,所以叫乐祈年来镇镇场子? 他看了看坐在最中央的阎煜,后者一言不发。 只是因为这样,就将重要的角色交给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小演员,未免也太轻率了吧?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阎煜吗? 乐祈年默念《净神咒》,排除杂乱的思绪,集中注意力在表演上。 试镜剧本给的只有一个短短的片段,几句台词——先是神秘角色乙和神秘角色甲的对话,甲指责乙,乙上一秒还哭得涕泗横流,下一秒钟便瞬间变脸,止住哭泣,露出阴暗的笑容,说:“没错,就是我。” 没头没尾,让人完全搞不清这个片段在全剧中有何作用,更不明白“神秘角色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表演课老师分析过,甲和乙有可能是朋友,乙是个反派,这段说的是甲和乙撕破脸的故事。但这毕竟只是猜测,乐祈年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表演。 首先要挤出眼泪。眼泪收放自如是演员的基本功,他可从没练过这种基本功,只能硬憋。他耷拉着脑袋,努力回忆着人生中最悲伤的片段:天人永隔的师父师弟,消失无踪的鬼媳妇儿,失之交臂的车厘子自由…… 袖中的纸人还非常用力地掐他胳膊,没几秒钟乐祈年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轻点儿啊曼珊老师,孩子手要废了…… 副导演对台词:“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知道我的弱点了。起初我以为他渗透了我身边的人。但不是那样的。我只把那件事告诉过一个人,也就是你。换言之……” 接下来就该是瞬间变脸了。这个乐祈年熟。他从前驱鬼时遇到过很多疯狂的鬼怪,一个赛一个的神经病,从它们中随便挑一个模仿就好。 乐祈年止住眼泪,缓慢地抬起头。泪水仍不断地滚落脸颊,但他的唇角已经扬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形成一个讥讽又骄傲的笑容。 “没错,就是我。”他沙哑地说。 一股没来由的恶寒突然爬上了副导演的脊背。面前的青年笑得那么阴鸷张狂。那种疯狂好像根本不是演出来的,而是来自他的内心。 副导演本应该和他对下一句台词,但是面对那个压迫感十足的笑容,他舌头打结,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18章 舆论反转 拯救副导演的是阎煜。 “可以了,你回去吧。”他摆摆手说。 乐祈年擦了擦脸,瞬间又变回了从容淡泊的模样。 他微微鞠了一躬,离开摄影棚,关上门。 副导演往椅背上一靠,长舒一口气:“呼——吓我一跳。刚刚他那个眼神,那个笑容。你们看见了吗?我都出冷汗了。” 编剧颔首同意:“经典的库布里克凝视。但很少有人能演出那种魄力。我看他的确更适合这个角色。前面有几个演员倒也还差强人意。不过大荧幕会将演员的弱点放大一百倍,他们的表现力在大荧幕上就不太够用了。” “是我小看他了,没想到他还挺有两把刷子的。”副导演想了想,“他哭起来的时候非常真情实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演的,就好像他真的很痛苦一样!” 接下来的几名演员试镜的也都是神秘角色乙。或许是因为乐祈年珠玉在前,副导演竟觉得这几人不是情感不够丰沛,就是用力过猛。 他悄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编剧。谁知编剧竟表示他也有同感。 “现在年轻一代的演员中已经很少见到这么投入情感又恰到好处的的演技了。我看神秘角色乙的人选应该已经不用多说了吧?阎导怎么看?” 副导演向阎煜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一手托腮,眉头微蹙,另一只手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似乎根本没在意乐祈年的演技,而是沉浸在自我世界当中。 - 连续几天试镜终于结束。选角人员往往比演员还累,普通人都精疲力竭,更不必说阎煜这种身体向来虚弱的。但他回到家后并未直接歇息,而是将试镜录像又看了一遍,忙活到深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 “不好了阎导!”副导演在电话里带着哭腔,“曼珊老师她……她给我托梦了!” 阎煜被吵得脑壳痛。他这人的处世原则向来是“敬鬼神而远之”,突然跟他说什么亡灵托梦,他的第一反应是: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她说,说必须让白胜和乐祈年出演!而且不许乱改剧本,否则她就一辈子阴魂不散缠着我们!阎导,我们要不要请金顶寺的和尚来做做法事?” 阎煜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他本来就有起床气,现在火气更大了。“下次曼珊老师再给你托梦,”他说,“你就跟她说,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说完他挂断电话,摇着轮椅来到书房,拿起他昨晚刚写好的那张纸。 他已经拟好了演员名单,神秘角色甲由白胜饰演,乙由乐祈年饰演。曼珊的在天之灵如果真的能托梦,那纯属多此一举。 阎煜拿起乐祈年的个人资料,手指在照片上有意无意地停留了片刻,宛如在用指尖抚摸照片上年轻人的脸颊一般。 - 【震惊!《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本魔改到妈都不认识,新角色演员已定!】 吃瓜网民们一大早打开手机,就被各式各样的“震惊部标题”刷屏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官方在磨磨蹭蹭好几天后,终于公布了主演的名单。其中白胜与乐祈年的名字赫然在列。 白胜倒是不怎么令人意外。他本就是近期炙手可热的实力派男演员,和国内多位名导演合作过。到《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中客串一个小角色实属正常。 但是乐祈年……吃瓜路人们纷纷想起了前几天营销号发布的消息。那个演技能让观众当场入土的选秀偶像,要出演阎煜阎大导演的新片?天呐,阎煜是被下降头了吗?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没想到阎煜为了热度也要向流量低头了,阎煜你不再是从前那个暴君了!】 【可能是因为乐祈年揭露了曼珊案的真相,算是曼珊的恩人,所以阎煜为了安抚亡灵才起用他?】 【不是吧你们真的相信世界上有亡灵吗?我看就是资本为了捧流量明星,硬是往电影里塞了两个原创角色呗!现在只希望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不要喧宾夺主,不然原作粉真的要呕吐了!】 【我们胜胜才不是流量!乐祈年自己炒作也就算了,为什么每次出镜都要带着我们家胜胜?吸胜胜的血还不够吗?胜胜实惨!】 这场争议并没有持续多久。《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官方在公布名单后几个小时内就放出了几名主演的试镜录像。 视频中的乐祈年,先是乖乖巧巧地面对镜头,问能不能试一下男二的台词。得到允许后,他在几秒钟内就潸然泪下。当副导演说完那句“我只把那件事告诉过一个人,也就是你”后,乐祈年立刻止住哭泣。他仍然垂着头,眼睛却忽地向上一挑,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绽开一个阴冷的笑容。 所有观看这个视频的人在和他眼神接触的刹那,都没来由的一个冷战。 就在他们惊惧且疑惑乐祈年怎会有如此演技时,视频中的青年即刻恢复了原状,抹去脸上的眼泪,客客气气地向工作人员道别,走出了画面。 仿佛刚才那个冲着镜头邪气冷笑的青年,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录像一经放出,质疑乐祈年演技的声音忽然之间小了许多。几位影评up主或是恰饭,或是蹭热度,纷纷发布了讲解“库布里克凝视”的视频,截取了众多国外影星的镜头,还特地将乐祈年的试镜录像剪辑进来作为范例:瞧瞧,不是人家阎导向资本和流量低头,人家阎导的眼光好着呢! 而白胜的微博则发布了一段视频:清晨,阳光洒进练舞室,乐祈年和白胜身穿宽松的白色太极服,气定神闲地打着太极……配上文字“今天又跟着乐教练健身了,每天一套太极拳,健康长寿一百年”。 乐祈年和白胜不睦的流言不攻自破。 白胜的粉丝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应过来有水军或黑粉披着白胜粉的皮暗踩乐祈年。好一招祸水东引!白胜出道多年,粉丝自然训练有素、身经百战,再加上唐雨诚暗中推波助澜,一套反黑组合拳下去,水军黑粉被扒了个底朝天。 【我们胜胜和小乐关系好得很!司马黑粉少来挑拨离间!】 【小乐真是人美心善,知道我们胜胜受伤了,还带他打太极复健!】 【人家明明是同一个公司的前辈后辈,一起去试镜,一起拿下角色,互相扶持拼搏事业。也不知挡到谁的路了,要被红眼病这么歪曲。】 看到舆论顷刻间反转,周信气得恨不得把第二部 手机也给摔了。转念一想,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吴?你还在跟着乐祈年吗?很好,继续24小时盯着他,绝对不放过他一点黑料!” 第19章 洋娃娃 阎煜团队都是合作过多次的老熟人,再加上影片原本的筹备工作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于是没几天就召开了发布会,正式向媒体公开了演员名单和拍摄计划。电影预定一个月后开机。那时候《谁是通灵王》也早就复播了,乐祈年还得继续参加真人秀。唐雨诚和剧组协调了一下乐祈年的行程,将他的戏份安排在不参加真人秀的日子。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的完整剧本也送到了乐祈年手中。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剧本,想看看阎煜究竟对原作剧情做了何种改动,以及他所饰演的“神秘角色乙”在片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很积极,但有一个人比他还积极。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黄色小纸人在桌上蹦跶。 将曼珊的亡灵封入小纸人后,乐祈年就把它带回了家。任由曼珊在外面游荡,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乐祈年找到他出场的那一场。在正式剧本中,“神秘角色甲”和“神秘角色乙”终于有了姓名,叫作宋宣和吕辞。 小纸人跳到纸上,专心致志地研究了起来。乐祈年每翻过一页,内心就要感慨一次:不愧是阎煜,竟然对原作进行了如此大刀阔斧的改编,他是真的头铁不怕亡灵报复之说啊! 阎煜魔改过的剧本和原作剧情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截然不同。简而言之,阎煜直接在原作剧情之外新增一条全新的故事线。 在阎煜的这个剧本中,剧情分为“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两个部分。“小说世界”的故事线大致和《你所不知道的死亡》相同,讲述一起少女坠楼案引发的连环凶杀案。而“现实世界”的故事线则以一位女作家的死亡开场,讲述现实世界中的警察如何与凶手周旋。而这位死亡的女作家,正是“小说世界”的创造者。 两条故事线彼此交织,彼此呼应。当小说世界中的凶手伏法时,现实世界中的警察也揭露了凶手的真面目,将整个剧情推向双重高潮。 看到这里乐祈年已经明白了,阎煜是将曼珊案融入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当中。电影中死亡的女作家正是暗指曼珊本人。或许是因为多多少少顾虑到现实影响,阎煜修改了曼珊案的诸多细节,比如人名和凶手身份。但只要了解曼珊案来龙去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条新增故事线是以什么为原型的。 而乐祈年所饰演的吕辞,正是“现实世界”故事线中谋杀女作家的凶手。 试镜剧本上那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台词,就是警察宋宣揭露吕辞真面目的桥段。 “好家伙,我原地一个好家伙。”熬夜读完剧本的小纸人坐在桌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模样很是沧桑,“把我的小说改成这样……我不过就是个原作者而已,懂个锤子的电影……” 乐祈年也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神色灰暗:“为什么我饰演的是杀人凶手……” 小纸人看见有人比自己还受打击,忽然没那么难受了。它劝道:“你这个角色算是‘魅力反派’型,演好了很吸粉的。” 乐祈年也劝它:“曼珊老师,我觉得阎导这剧情改得还挺好,很有现实意义……” “淦,我也觉得改得挺好。”小纸人更加沧桑了,“我为什么要写作,没天分就不要写!还学人写东西!” 乐祈年跟着沧桑:“明明我才是揭露真凶的‘侦探’,为什么我要饰演凶手,明明是我先来的……” 忽然乐祈年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原来是银行发来的短信——片酬预付金到账了! “我好啦!”乐祈年看着账上的数字,一个原地起跳。 突然有了这么多钱,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他也没什么特别烧钱的兴趣爱好。这时代的人都是怎么挥霍的呢? 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乐祈年豪迈地给自己定制一个“奢侈”的消费计划:先换一座环境好点儿的公寓,再买一辆小电驴,这样他就不用天天骑共享单车了。 此外,他还得给曼珊弄个新的凭体。所谓凭体,就是亡灵所依凭的实物。曼珊已有纸人这个凭体,但纸人太过脆弱,每隔几天就要制作新的。为了一劳永逸,也为了安慰曼珊,乐祈年打算买一个新的傀儡作为凭体。 这时代的人们似乎管“傀儡”叫洋娃娃,是一种儿童玩具。乐祈年本想网购,但转念一想,这种东西还是亲眼看到实体比较好,于是抽了个清闲的日子去了商场。 逛了几家玩具店,他终于在一家店中相中了一个红衣红发的娃娃。他卜算过曼珊的生辰八字,她生辰属土,五行中火生土,而火为红色,因此凭体也最好选红色。红衣红发的娃娃最为合适。 乐祈年刚要将娃娃从货架上拿下来,店员慌慌张张地阻拦他:“先生,这个娃娃已经被别的客人预定了。” “没有同款吗?”乐祈年问。 “这是整个系列里最畅销的一款,全市断货,就连我们店都是为了预定的那位客人,紧急从外地调货来的呢。” 正说着,一辆轮椅悠悠地驶进店里。店员冲轮椅上的白发男子微微鞠躬:“先生,您来取预定的商品吗?” 乐祈年望着那个和他选中同一款娃娃的人。“阎导,是您?” 白发男子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目光中略带惊异。 “真巧。”阎煜沉声说。 堂堂阎导竟然想买一个洋娃娃?乐祈年看看红发娃娃,又看看冷若冰霜的阎煜,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将娃娃从货架上取下,放到阎煜怀中,一脸慈祥的笑容。不就是喜欢玩儿娃娃么,这爱好也没什么丢脸的,大男人也可以有少女心嘛…… 阎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给外甥女选的生日礼物。”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辩解的意味,“不过你喜欢的话,就让给你好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乐祈年微笑推拒。 阎煜凝视着面前的青年,一时有些失神,那种熟悉的既视感又回来了。 乐祈年平时不穿道袍,像普通人一样穿着平平常常的T恤和牛仔裤。可这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种清爽和潇洒。玩具店的客人和店员都在偷偷瞄他。他像是天生带有磁力,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就连阎煜也不例外。 “说得好像我不是君子一样。”阎煜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阎导别误会。”乐祈年忙说。 “开个玩笑而已。”阎煜说完向背后做了个手势,他的管家老李从他手中接过娃娃,去柜台付了账。 “我再去别的店看看好了。告辞。”乐祈年向阎煜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又逛了几家店,乐祈年还是没找到红色的洋娃娃。他叹了口气,打算退而求其次挑个其他颜色的将就着用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一家店上…… 数分钟后,乐祈年走出店铺,手中拿着一个奥特曼手办。 傀儡,红色,简直完美! 他揣着奥特曼离开商场,四处寻找闲置的共享单车。这时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停在了他面前。车窗降了下来,后座上的阎煜朝他摆摆手。 “阎导!”乐祈年笑眯眯地朝他挥手示意。 “捎你一程,你要去哪儿?”阎煜问。 “不用了不用了,我住得不远。” “就当是感谢你的‘君子之风’。”阎煜刚说完,他那位管家就下了车,为乐祈年拉开车门。 他这么热情,乐祈年也不好再拒绝了。唐雨诚说过,阎煜绰号“暴君”,不喜欢别人违逆他。要是拒绝他的好意,今后拍戏时被他刁难怎么办? 乐祈年钻进车里,在阎煜身旁坐下。两个人一人抱着洋娃娃,一人揣着奥特曼,画面极为诡异。 阎煜看了看他的奥特曼,唇角微扬:“送给小朋友的?” “不是。”乐祈年心不在焉回答,“送给女人的。” 阎煜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又想起了乐祈年“丧偶”那回事。后来他交过来的个人资料里把“丧偶”改成了“单身”,说是之前弄错了,但阎煜总觉得他在隐瞒结过婚的事实…… 那个奥特曼,是给亡妻的供物,还是给新欢的赠礼? 阎煜向来古井无波的心忽然间波动了一下,荡起小小的涟漪。 乐祈年并不知道身边的阎煜是何种心思,自顾自地掏出一张符贴在头上。 阎煜将他的怪异举动看在眼里,心情更为复杂。 为什么要在头上贴符?他这车有问题吗?还是说……单纯不想看见他? 乐祈年试镜的时候,阎煜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他的眼神击中了。上一秒还哭得我见犹怜,下一秒就笑得狂乱疯癫,状态切换游刃有余。这样的演员,简直是祖师爷赏饭吃,阎煜遇到这种人向来是恨不得收入囊中的。 同时他也困惑,乐祈年和从前那个连台词都说不利索的小艺人判若两人。他蛰伏的这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脱胎换骨得如此彻底? 更让阎煜感到难以启齿的是,这几天他又做了怪梦。这一回,梦中人的形象越发清晰,眉目逐渐与白天见过的青年重合,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得他心潮澎湃。最后阎煜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再也睡不着了,只能望着天花板干瞪眼到天明。 阎煜陷入沉思的时候,一声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开车的管家老李惊呼起来。 “怎么了?”阎煜蹙眉。 “刹车好像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曼珊:你不要因为我名字里有个“曼”字就给我买奥特曼好吧? 乐祈年:哦,那我换一个。 一分钟后,乐祈年走出玩具店,手里拿着一个奥特之母。 乐祈年:这回没有“曼”了! 曼珊:……我这就去往生,再见! 第20章 你相信光吗? 李管家脚刹手刹都试过了,可这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却完全不听他的使唤,速度越来越快。 眼看前方就是一处十字路口,来往车辆如织。阎煜下意识地抓住身边青年的肩膀:“系好安全带!” 乐祈年却一把撕下头上的黄符,手掐法诀,急速念诵:“……吾在玉座中,太乙为吾耦。吾今召集天神地祇,本坛诸司将吏,并在吾前后左右,四维上下,护佐吾身……”(注) 疾驰的库里南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在一记猛烈的摇晃后堪堪停在十字路口。 李管家抹了把额上的汗珠。要是再迟一点儿,哪怕只是几秒钟,他们就会一头撞进车流中,届时不知会发生何种可怕的事故! 他看着后视镜中阎先生身旁的那个俊俏的小青年。刚才分明听见他在念什么咒语。莫非是那咒语生效了,车才停下来? 他不敢再开这辆车,赶紧打电话给家里的保姆,让对方开另外一辆车过来接人。 阎煜的眉头越皱越紧。“刚才这车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管家也很是费解。“明明是辆新车啊,买了还不到三个月呢……” 乐祈年一声不吭地推开车门。阎煜想拉住他,但他的动作远比阎煜快,跳下车后绕着车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最终拍了拍引擎盖。“能打开吗?” 李管家做不了主,向阎煜投去询问的眼神。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许可,李管家打开引擎盖。乐祈年弯下腰,半个身体都钻进引擎盖后面。李管家好奇地凑到他身边,只见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黑漆漆的机械中拨来拨去,最后从制动液灌下方摸出一颗圆溜溜的黑色珠子。 这东西是怎么溜进汽车内部的?难道刚才刹车失灵,就是因为这颗小小的珠子? 乐祈年将珠子掷在地上,一脚踩碎。即使是李管家这样不具阴阳眼的普通人,也能看到一股黑气从破碎的玻璃间溢出,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风中。 “那、那是什么东西?!”李管家的眼睛都直了。 “施展了咒术的玻璃珠。”乐祈年将碎玻璃踢到路边,“这东西可不会从车里自然长出来。恐怕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这辆车是阎煜专属的座驾。不必说,那人的目的肯定就是在特定的时候使刹车失灵,夺走阎煜的性命。 李管家一拍脑袋,回头对阎煜说:“先生,我记得上个月您三叔……” 阎煜的眼睛暗了暗,抬手制止了李管家,示意一旁的乐祈年。 有外人在,李管家识趣地闭上了嘴。 乐祈年原想替他们报案,但一看阎煜对于幕后黑手已经心里有数,他也没再多说什么。话说回来,用法术咒杀他人,这案子警察也管不了吧…… 一辆车就这么停在路边,很快引来了交警的注意。李管家向交警解释刹车坏了,正在等援助。阎煜靠到车窗边,对乐祈年招招手。俊俏的小青年乖乖地跑到窗边,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和车中人齐平。 阎煜本来不信什么道术玄学。即使所有的剧组职员都向他哭诉被曼珊托梦了,他也觉得那不过是他们集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也许那枚珠子只是卡住了某个重要零件,致使刹车失灵。和什么玄学什么诅咒毫无关系。 阎煜望着路边的玻璃碎片,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多谢。要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了。”说完他握住乐祈年的手。 乐祈年猛地抽回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 阎煜一震。他就这么嫌弃自己? “哎,我刚摸完发动机,手上全是机油。好脏的,你别摸。”乐祈年在自己的白T恤上留下几个黑乎乎的印记,这才将好不容易擦干净的手伸给阎煜。 握住青年的手指,阎煜觉得仿佛有一阵暖流从两人指尖接触的地方流入自己身体中。 “该怎么感谢你?”阎煜问,“你们天师都是怎么收费的?” 乐祈年刚要说友情价十万,但转念一想,阎煜可是他的导演,将来他们还得共事,与其要钱,不如换个人情。 “我不收钱,但有个要求,”青年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今后我演戏演得不好,阎导可不准骂我或者开除我,要好好给我讲戏才行。” 阎煜哑然失笑。“那是当然。” 他看看过往的车辆,“你要是急着回家,我帮你叫辆车?” “没事,离我家也不远,我走回去都成。”乐祈年摇摇手。 “下次见面,大概就是剧组的开机仪式了。”阎煜说。 乐祈年咧开嘴,露出整整齐齐的牙齿。“阎导要是想见我,来看《谁是通灵王》不就行了?” “也是。第三期在下周直播吧?”阎煜难得露出一抹笑容。 “您要是有空,记得来给我投票!”乐祈年笑嘻嘻地跟阎煜互加了微信,拿起他的奥特曼,独自朝十字路的东侧走去。 目送青年走远,阎煜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对李管家使了个眼色。 “上个月我三叔说要借车用,借的就是这一辆?”阎煜问。 他家里豪车多,亲戚朋友偶尔有个什么红白喜事,都喜欢找他借车。他平时不怎么出门,也就大大方方地借了。 李管家颔首。“当时您身体不大好,用不上这车,所以就借了这一辆。” 阎煜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面对乐祈年时,他尚且能保持着温和平静的风度,现在乐祈年不在,他也没必要维持什么好脸色了。 毋宁说,冷酷才是他的默认表情。 他家的车都停在车库里,有专人打理,外人能在车上动手脚的机会屈指可数。 阎煜父母过世后,几个叔叔对家产觊觎已久,姐姐好不容易才弹压下去。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打电话给我三叔,问问他怎么样了。” 李管家不敢耽搁,立刻拿出手机,拨打阎煜三叔的号码。过了许久电话才接通。李管家听了一会儿,猛地一个哆嗦。挂断后,他低声说:“先生,是您三婶接的,她说您三叔刚刚出了车祸……” - 一背对阎煜,乐祈年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揣着奥特曼回到家,一头倒在床上,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自己的心绪。 就在李管家说出“我记得上个月您三叔”的那一瞬间,阎煜身上爆发出一股浓烈的煞气,仿佛整个人都化身为行走世间的阴祟,却又在一息之间恢复正常。快到让乐祈年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如果阎煜不是个大活人,乐祈年早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到家,抄起他那把购自龙渊刀剑旗舰店的桃木剑,再冲回来斩妖除魔了。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阎煜身上煞气颇重。一般来说,特立独行、性格偏执的人,煞气都比较重。阎煜恰好就是这种人,因此他也没怎么在意。可现在一看,阎煜身上的煞气,竟不像是天生性格所造成的。 他很想问问阎煜那诡异的体质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跟阎煜没那么熟,贸然询问对方的私事,肯定会被打出门吧? 啊,好纠结。 此时,筒子楼对面,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正蹲在树丛中。他已经跟踪乐祈年一整天了。他将装了长距镜头的相机对准青年家的窗户,随时准备抓拍窗后出现的任何画面。 他是个私家侦探,被周信雇来跟踪乐祈年。今天青年从出门到逛商场,再到上了阎煜的车,全部被他一五一十记录了下来。 这些照片到了周信手中,大概会被编成《男演员私会著名导演》《他宁可坐在劳斯莱斯后座上哭,也不要坐在共享单车上笑》之类的八卦新闻吧? 私家侦探蹲守了一整天,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下班了。他收好相机,正要离开,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以为自己偷偷摸摸的行为被人发现了。他飞快地想好了解释的说辞,可环顾身边,四下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只有一个奥特曼手办立在他脚边。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个玩具?更奇怪的是,他在这儿守了这么久,怎么直到现在才发现? 他拿起奥特曼,上下左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难道是小孩子丢在这里的? 奥特曼瞪着侦探,突然开口了。 “你,相信光吗?” 侦探目瞪口呆。玩具竟然说话了!这是什么发声玩偶吗,还是说…… 奥特曼一拳挥向侦探的脸。 侦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光,但在那一刻,他真的看见了光——还有漫天的金星。 作者有话要说: (注)护卫咒 第21章 老祖宗 数分钟后,奥特曼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爬上阳台,从门缝钻进屋内。 乐祈年正躺在床上,刷并夕夕考察今日物价。 “曼珊老师,回来啦?”他懒洋洋地问。 奥特曼将一块内存卡扔给他:“哼,就知道使唤我!” “我可是免费给您制作了凭体,您付出点儿劳动不是应该的吗?”乐祈年接过内存卡,在手中把玩。 这些狗仔真是麻烦。若在雍朝,他们这可是犯了“窥宫之罪”,要坐牢的。现代人可真宽容啊! 他把内存卡插进电脑里,想看看狗仔究竟拍了些什么。奥特曼也好奇地凑过来。 “全程跟拍啊。你可真有排面,能让狗仔这么上心的艺人可不多。”奥特曼啧啧称奇。 看到乐祈年上了阎煜车的照片,奥特曼又发出一阵怪声,“这些照片要是流传出去可不得了,她们怕是要嗑疯。” “嗑疯是什么意思?”乐祈年虚心求教。 “就是脑补你跟阎煜是一对。” 乐祈年立刻把所有他和阎煜同框的照片扫进垃圾箱。 “你干啥?”奥特曼问。 “销毁证据。不能被我媳妇儿看见。” “啊?你结婚了?没听说过啊!”奥特曼八卦起来,“她在哪儿?你俩为什么不住一块儿?” “死了。”乐祈年轻描淡写。 奥特曼:“……???”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呢! - 绿江市大学。 这天是周五,大学门口的车站熙熙攘攘,学生们或三五成群去市区的商业中心欢度周末,或拖着行李准备回家。一名少年背着单肩包,一头扎进人群中,如一尾活鱼一般左腾右挪,脚下生风,在如此拥挤的地方竟愣是没撞上一个人。 一些熟识他的同学笑着打招呼:“君修言,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网吧?” 背单肩包的少年摆摆手:“不了,今天回家!” “明天一起去打球不?” “再说吧!”名叫君修言的少年回头冲同学道,“今天你可要当心水!” 同学一愣:“啥!”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君修言笑嘻嘻地跑开了。 同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有人从背后撞了他一下。他“哎哟”一声,同时感觉到一股热腾腾的液体泼在了自己背上。 “喂,这可是我新买的衣服!”同学顿时火冒三丈。 有人将奶茶泼在了他的身上,大概是因为人群太过拥挤,不小心洒了吧。同学正准备怒斥这个毛手毛脚的家伙,可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个娇小的女生,戴着眼镜,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 “对不起,同学!我不是故意的!要不然我帮你把衣服洗干净吧!”女生看上去快哭了。 同学的怒火霎时间消失。好可爱的女生,被这样的女孩子泼一身奶茶,别人还没这个福分呢! 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没、没关系的,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那怎么行呢,你加一下我微信吧,回头我……” 同学蓦然想起了君修言那句“当心水,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哎呀,那小子该不会早就预见了这一幕吧?一直听说君修言这个人很玄乎,能掐会算,没想到这么神! 君修言并不知道同学因为天降桃花运而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钻出人群,站在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停在了他面前。车窗降下,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朝他挥挥手。 老者头发花白,精神矍铄,隐藏在长眉中的双眸炯炯有神,竟比许多年轻人还朝气蓬勃的样子。 君修言眉开眼笑:“爷爷!” 说完他钻上了车,坐在老人身旁。 老人名叫君茂,正是君修言的祖父。君修言家住本地,每逢周末都要回家。平时他都是自己坐地铁公交,今天爷爷却一反常态地亲自来接他。事出反常必有妖,君修言离校前起了一卦,却没算出什么来。这说明此事要么无关紧要,要么极为重大,以至于他这种道行根本参不破。 “爷爷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君修言问。 君茂握着一部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什么综艺节目。君修言好奇地伸长脖子:“爷爷你在看什么?别在车上看,对眼睛不好。” 君茂笑了笑,将屏幕亮给孙儿:“这个叫作《谁是通灵王》的节目最近好像挺火,你看过吗?” 一听这个名字,君修言就老大不乐意地撇撇嘴。 他当然看过啦。三个室友都是《谁是通灵王》的狂热粉丝,硬是摁着他把现有的两期看了一遍又一遍,跟传教似的。 室友看得津津有味,君修言却有些不屑。在他看来,那个节目纯属用通灵当噱头。每个选手都装神弄鬼,毫无真正的玄学大师的样子。真正的大师应该谦逊低调,就像他们君家,就像他爷爷君茂——而不是一天到晚在媒体上抛头露面、争名夺利。 君修言的家族对于普通人而言十分陌生,但在特定的圈子中可谓赫赫有名。君家祖上乃是雍朝雍文帝的国师君霓云。其人道法精深,博学多识,深受雍文帝的器重。雍文帝在他的辅佐下“垂拱而治,与民休息”,让因战乱而荒败的国土逐渐恢复生机,步入盛世。贤君名臣,传为佳话。而君霓云的后代传承了他的道法,常在乱世时出山救世,久而久之就有了华国第一玄学世家的美称。 如今君氏一族中仍有许多子弟在各大道观修行,譬如君修言一位堂叔就是青云观的观主。 君修言是本家嫡孙,虽然还是学生,但已经经过授箓。身为“根正苗红”的道士,君修言很是看不起那些“神棍”。他们不过学了几个专有名词,就开始故弄玄虚,纯属欺世盗名! 对,他指的就是《谁是通灵王》里那个人气爆棚的乐祈年! 君修言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正经道士。哪个正经道士会背着“龙渊刀剑旗舰店”的木剑?哪个正经道士会去混娱乐圈?哪个正经道士有他那么好看?哼! 现在爷爷居然当着他的面提起那个装神弄鬼的节目,君修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看来你看过这个节目。”君茂笑着点头,“你对它观感如何?” 君修言抱着双臂,昂起下巴:“不过是个娱乐节目罢了。” “哦?那如果我要你去参加这个娱乐节目呢?” 君修言的下巴掉了下来。难道爷爷也被那些庸俗的观念洗脑了? 不对不对,爷爷岂是那种人。他一定是希望自己去那个节目拆穿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身为华国第一玄学世家,维护玄门秩序、吾辈义不容辞! “可是爷爷,那节目的海选早就结束了,我现在去参加也来不及了啊。” 君茂微微一笑:“这你放心,我自会安排。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去参加那节目,目的不在夺冠,而在探明此人的底细。” 说着他将视频进度条一拉,屏幕定格在了那个俊秀小道士的大特写上。 哦,原来是这个最会忽悠人的乐祈年! “爷爷也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吗?”君修言大喜,不愧是爷爷,跟他想到一块儿了呢,“我就觉得他是假道士。为了我们道门清净,爷爷希望我去揭穿他,对不对?” “呃……”君茂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算、算是吧。总之,我希望你借这个机会好好打探一下乐祈年此人的虚实。” “没问题!我一定把他扒到底裤都不剩!”君修言竖起大拇指。 黑色宾利驶向市郊,停在一座中式宅院前。这里就是君家老宅,君修言长大的地方。自打他父母过世,他就和爷爷同住在这里。 回到家,君修言给父母的牌位敬了香,就缩回自己房间当网瘾少年去了。君茂则拄着拐杖,慢悠悠地穿过庭园,进入大宅角落的书房。 他转动博古架上的一尊塑像,伴随着“轰轰”的响声,书架转动,露出一道暗门。 暗门后方是一间密室。君家自大国师君霓云起,传承至今已有七百余年,自然积攒了不少传家宝。这间密室就是专门存放宝贝的地方。 密室被改造得如同一间小型博物馆,墙上打着一整排陈列柜,其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从精美绝伦的玉雕到古朴厚重的青铜器不一而足。空调24小时运作,保持密室内的温度和湿度。 密室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两幅画。它们是君家最珍贵的传家宝,是从君霓云时代一直传到今天的、真正的雍朝文物。 其中一幅是古典人物工笔肖像画,画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这就是君家先祖君霓云的画像。 君茂的目光在先祖画像上停留片刻,转向旁边的那幅画。 另一幅画却不是古典工笔画,而是一幅西洋油画。画家的署名叫作“方济各”。熟知雍朝历史的人都知道,方济各是一位来自意国的传教士,深受雍文帝的宠信,担任宫廷画师二十余年,留下了许多手记和画像,是后世学者研究文帝一朝历史的重要文献。 那幅西洋油画上画着一个穿道袍的青年,一张白皙俊秀的脸庞,漂亮的桃花眼顾盼神飞,嘴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君茂叹了口气。世人只知君霓云乃雍朝大国师,却不知道他还有一位道法更在其上的师兄。只是这位师兄英年早逝,以至于在史书中籍籍无名。但作为君霓云的子孙,君家后裔却始终记得这个人,并恭敬地称之为“老祖宗”。 如果君修言看到这幅油画,一定会大惊失色地叫起来:卧槽,这不是那个最会装神弄鬼的乐祈年吗! “世上会有这等相似之人吗?”君茂沉吟,“是单纯的巧合,还是……” 一切只能等君修言去一探究竟了。 第22章 飞行嘉宾 周信正焦灼地等待私家侦探给他发来乐祈年一天的照片。 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他一定能在乐祈年身上找到黑料,就算找不到,编也要编出来。 然而等来等去,他只等来侦探一个惊恐万状的电话。 “奥特曼!奥特曼打了我,还抢走了我的内存卡!”侦探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疯癫,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你这活儿我不接了,钱退给你,你另找别家吧!” 周信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这侦探比狗仔还无能,跟踪失败就跟踪失败,居然扯什么奥特曼?当他是三岁小孩儿吗? 必须另外想个办法对付乐祈年!那小子和白胜一起拿下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的两个角色,唐雨诚整天在朋友圈里嘚瑟个没完,周信一肚子窝火。老板也几次暗示他,他最近的工作做得不尽如人意。想逆风翻盘的话,《谁是通灵王》下一期投票中,郑昭羽就必须获胜! 周信的手机“滴”了一声,他扫了一眼,立即眉开眼笑。说曹操,曹操到,《谁是通灵王》第三期的剧本发来了! “这个企划好啊!”大致浏览完剧本,周信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郑昭羽几次输给乐祈年,都是因为乐祈年说出了人们所不知道的幕后信息——车主的身份,案件的真相……正因为如此,大家才觉得他深不可测。 周信自然不相信乐祈年具有什么“通灵能力”。他所知的那些内幕,肯定是晨曦传媒通过某种手段搜集来的。 而《谁是通灵王》这次的企划和以往不同。这次只要好好做功课,郑昭羽一定不会输给乐祈年。再加上传爵的舆论操作……哼,想不拿第一都难! 周信自信满满地打给郑昭羽,换上一副甜腻亲切的口吻:“喂,小羽啊,第三期的剧本到了……” - “欢迎,韦科长,请进请进。”林霞将戴眼镜的男子请进门。她的丈夫欧兴邦牵着一只小狗,摸索着走过来,同男子握了握手。 “别叫我韦科长,您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小韦就行了。林老师最近在忙什么?”男子瞄了一眼林霞的工作室,工作台上摊着一幅长卷,肆意潇洒的笔触在宣纸上勾勒出山水云天。 “送朋友的一幅画。还没完工呢。”林霞说。 男子的目光又转向欧兴邦脚边的那只小狗。毛色淡金的小奶狗绕着男子转悠了一圈,摇头晃脑,憨态可掬。 “这是你们家的星星吗?我怎么记得星星好像是条大狗?”男子疑惑。 林霞笑而不答,只是叫保姆把家里最好的龙井拿出来款待客人。 这男子乃是绿江市旅游局宣传科的韦科长,在大学时是林霞的学生。毕业后时常拜访恩师。 寒暄了几句之后,韦科长便向夫妻俩说起了他近日的一桩烦恼。 “林老师知道碧水镇吧?”韦科长问。 林霞点头:“是绿江市下辖的一个乡镇吧。” “没错。碧水镇是一座江南古镇,旅游局有意将它打造成旅游景点,就像丽江、乌镇那样。我们宣传科自然要负责宣传计划。我本来打算和绿江电视台合作,他们不是有一档旅游综艺节目吗?谁知道前段时间那个节目的导演爆出吸毒丑闻,整档节目都黄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林霞想了想说:“如果要宣传古镇,也不一定必须跟电视台合作。我倒有个想法。我和老欧最近参加了一档网络真人秀。那个真人秀在网上挺有人气的,我看你完全可以跟那个节目组合作。” 韦科长颇感兴趣:“哦?是什么样的节目?” “就是让许多具有‘通灵能力’的选手解决节目组给出的难题。我想,你们可以和节目组合作,邀请他们去古镇旅游,节目组比赛的同时,也能展示古镇的风光,介绍景点背后的历史。” 韦科长听罢直呼好家伙。“林老师不去电视台当创意总监真是屈才了!不过通灵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封建迷信了?” 林霞笑:“就说这是节目娱乐效果呗。况且风水玄学什么的,也算是传统文化嘛。” 韦科长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联络了《谁是通灵王》节目组。 导演简亦道此时也正在为下一期节目的选题发愁。《谁是通灵王》闹出人命,停播整顿,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了。有关部门几度强调,节目不可以宣扬封建迷信,要有“正能量”。简亦道原本预定的“鬼宅探秘”、“墓地夜游”之类的企划,恐怕都不能实现了。最起码现在不行。风口浪尖上,总不能顶风作案。 恰在此时,他收到了韦科长的联络。 对于焦头烂额的简亦道而言,这简直是天降甘霖。 介绍古镇的风光和历史,四舍五入不就是宣传我国的优秀传统文化吗?还有什么比这更正能量? 节目组和韦科长一拍即合。但是要怎么既兼顾比赛,又能同时带观众领略古镇的风光呢? 简亦道冥思苦想了一夜,睁着眼到天明。东方既白时,他终于有了答案。 - “寻宝?” 乐祈年看着手中的剧本,双眉惊讶地扬起。 这天早晨他一如既往地在晨曦娱乐教一众员工打太极,忽然被唐雨诚叫到办公室,说是《谁是通灵王》第三期的剧本到了。 “这期节目是和旅游局合作的,目的是宣传碧水古镇风景区。”唐雨诚解释,“节目组会在古镇的各个角落藏一些‘宝物’——当然了,你别指望是什么贵重的宝物,肯定只是纪念品之类的小玩意儿——然后让选手用通灵能力寻宝。” 乐祈年会意地点头。选手寻宝过程中会途径古镇的众多景点,等于无形中带观众游览了整座古镇。 “我这里有一本旅游宣传手册,你拿回去背一背,到时候遇到什么风景名胜,还能顺便介绍一波,让观众对你刮目相看。” 寻宝对于乐祈年而言算不上难,相比之下,背宣传手册或许还更困难一些。他现在既要背《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台词,又要背宣传手册,每天大脑都在颤抖。唉,他是真的不擅长读书啊。从前在玄清观时,每回考试都要挨师父的骂,反倒是他那小师弟更擅长这些…… 《谁是通灵王》第三期节目由旅游部门全程赞助。节目开始的这一天,众选手先到指定地点集合,乘大巴车前往碧水古镇。 乐祈年来到这时代后,还是第一次出绿江市,简直就像春游的小学生一样。要不是晕车降低了他的行动力,他大概能从上车蹦跶到下车。就连金飘飘、金渺渺姐妹看见他那副兴奋的样子,都同时露出了复杂的眼神。 碧水古镇是典型的江南小镇,白墙黑瓦的房屋沿河而建,鳞次栉比,乌篷船在波光粼粼的河里穿行,一派小桥流水人家的宁静氛围。 但或许是因为宣传不到位的缘故,本地土著的数量似乎比游客还多。没有游客,商铺自然也难以为继,许多商店都挂上了转让或停业的招牌,看上去有些萧索落寞。 众选手在碧水镇中心广场下了车。当地人见到摄像机,知道是拍摄节目,纷纷兴奋地围了上来,对着众选手指指点点。 主持人褚规毫不怯场,对着镜头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各位观众朋友们,今天我们来到了著名的江南古镇——碧水镇。这座美丽的小镇历史悠久,民风淳朴,是国家认证的3A级旅游风景区。那么,我们的节目组会在这里为选手们设下何种考验呢?” 助手拿来五只布袋。褚规随意拿起一只说:“本次的比赛——没错,就是寻宝!节目组已经提前在碧水镇的某些地方藏好了‘宝藏’。这些布袋里装有和宝藏相关的线索,选手的任务就是通过这些线索,在规定时间内找出宝藏。” 这些与乐祈年所了解的一致,他并不感到惊奇。一旁的郑昭羽也面色平静,看来是早就收到节目组的剧本了。其他选手倒是交换着惊讶的视线。 “我们有九组人,只有五个布袋,这是怎么回事?”一名选手问。 《谁是通灵王》第一关一共晋级了十组选手(金氏双胞胎算是一组),第二关淘汰了一人,只剩下九组,五只布袋怎么分都不够。 褚规满脸堆笑:“华生你发现了盲点!之所以只有五只布袋,是因为本次比赛选手需要两两组合,彼此搭档。选手之间的默契也是重要的加分项哦!” 乐祈年微微讶异。剧本上可没写这个啊……难道节目组临时改了剧本? 那名选手又问:“我们九组人怎么两两搭档呢?那对双胞胎不跟任何人搭档吗?” “你又问到点子上了!”褚规夸张地叫道,“为了让选手们可以两两组合,本次节目特地邀请了一位飞行嘉宾——让我们有请君修言先生!” 第23章 古镇寻宝 褚规话音刚落,导播车的车门便滑开了,车里走出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他留着短发,身材高挑,剑眉星目,明明年纪不大,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穿着一身道袍。看见他的装扮,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了乐祈年。 哎呀,撞人设了……乐祈年抓抓头,有些尴尬。 不过,他名叫君修言?“君”这个姓可不常见,他又是道士,难不成…… 褚规将麦克风凑到君修言嘴边:“向观众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君修言锐利的目光扫过众选手,在乐祈年身上意味深长地停留片刻。“我叫君修言。”说完他瞪着褚规,表示自己介绍完了。 褚规黑线。 “呃,我们的飞行嘉宾真是言简意赅呀!”他急忙圆场,“我可以叫你小君吗?各位观众或许不知道,咱们的小君可不是普通人。不知道大家是否听说过君霓云这个名字?没错,就是那位雍朝的道教大师、雍文帝的国师君霓云。咱们的小君就是他的后裔。” 君修言挺起胸膛,似乎很为自己的家世而自豪。 《谁是通灵王》直播间中的讨论如火如荼。停播了一个月,节目人气比起上一期有所下滑。一般的真人秀肯定早就被观众所遗忘。但曼珊案余威犹在,再加上《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因为更换导演和选角风波而屡次成为热门话题,《谁是通灵王》也跟着蹭了波热度,因此观众并未流失太多。 【他真的是历史书上那个君霓云的后代?!感觉好奇妙哦,就像历史人物在眼前复活了一样!】 【不懂就问,道士可以有后代吗?】 【不同宗派的规定不一样啦!全真就要求出家,正一是可以结婚生子哒!】 【好家伙,原本以为这个节目就是一群神棍跳大神,没想到来了个正规军!期待正规军的降维打击!】 【你怎么确定君修言能打击到其他选手?像乐祈年、郑昭羽、小萝莉都挺厉害,谁打击谁还不一定呢!】 【君修言要是输了,我就去倒立吃键盘!】 【又来一个骗吃骗喝的。上次那个说要吃键盘的吃了吗?】 乐祈年眼皮一跳——还真是?! 见到故人之后,他五味杂陈。刚来到这时代时,他度娘过旧日好友的名字。小师弟君霓云成了国师,备受尊崇。那位西洋传教士方济各则担任宫廷画师,后来返回意国。他们所辅佐的雍文帝沈潜,则成为雍朝中兴之主,名垂千古。 过去的知交如今都青史留名,唯有乐祈年被历史默默地遗忘。唉,谁让他“英年早逝”呢?尚未建功立业就身死道陨,后世哪个会记得他?如果是常人,结婚生子、传递香火,后人修家谱时没准还会给他留个一席之地。但他和他那鬼媳妇儿连个一儿半女都留不下来…… 乐祈年将君修言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默默在心中把他和小师弟君霓云的形象进行对比。 当初自己“英年早逝”的时候,君霓云就和眼前的君修言差不多大。但是两个人除了年纪之外,外表就再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了。君霓云是个小个子,君修言却人高马大。乐祈年觉得,要么是现代人营养好,孩子长得比较结实,要么就是……师弟的基因实在不行。 他委实想象不出自己那位小师弟娶妻生子的画面。那小子性格内向,就是个闷葫芦,到底是怎么讨到老婆的?总不会是雍文帝沈潜给他赐婚吧?度娘百科里也根本没提过君霓云还有后代。也不知是度娘百科的疏漏,还是君氏后代为人低调,不爱在网上出名。 连那个沉闷的小师弟都有后人了,血脉还传承至今日…… 真的已经过了整整七百年,物是人非了啊。 乐祈年在这边感慨人生,那边却有几个选手不满了。 “他也要参与比赛吗?”一名选手皱眉,“我们可都是辛辛苦苦晋级的,他一来就空降第三关,这公平吗?” 君修言朝那选手射去一道锐利的目光。选手登时不敢吱声了,只是低着头小声逼逼。 褚规早就料到有人会如此质疑,解释道:“小君只是作为飞行嘉宾参加本次比赛,不会和各位竞争冠军,大家尽管放心。” 乐祈年举起手:“那我们要怎么分组呢?是自行选择,还是随机抽签?” 所有选手中,他和金氏双胞胎最熟悉,第二期节目过后还互换了微信号。如果可以,他希望和双胞胎分在一组。 褚规说:“当然是随机抽签啦!这样才公平公正嘛!” 公平公正个鬼。乐祈年暗暗吐槽。节目组肯定在抽签环节安排了托儿,会让特定的选手组成一对。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哪些人在一起最有“节目效果”,就让哪些人分在一组。 要是节目组打算将他和郑昭羽凑作一对,那可就完了。他虽然不讨厌郑昭羽,但也没多少好感。他们俩不论在节目里还是节目外都是竞争对手,可又不好当众撕破脸。一想到程都要跟那个奇怪的青年虚与委蛇,当一对塑料兄弟,他就觉得胃疼。 褚规拿来一个抽签盒:“请各位选手到这里抽签!抽中同一个数字的选手就分作一组哦!” 众选手别无选择,只能依次上前抽签。乐祈年抽中了5号。他急忙朝郑昭羽那边望了一眼,发现他抽中的是1号,立刻松了口气。接着他又偷瞄金飘飘、金渺渺姐妹,发现她们抽中的也是1号。他瞬间扶额。 哎呀,飘飘和渺渺竟然跟郑昭羽组队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谁和他一样抽中了5号?乐祈年的目光在众选手中逡巡。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来我们分到了一组。请多多指教,‘道友’。” 那“道友”二字咬得格外重。乐祈年不用看就知道和他搭档的是谁了。 ——君修言。 节目组果然会搞事。他和君修言都是道士人设,节目组故意让他们分在一组,大概是希望他俩上演一场“天师斗法”吧? “道友请多指教。”乐祈年挤出笑容,朝君修言拱手。 节目组助理递给他们一只布袋,上面标有数字5。 “布袋里装有宝藏的线索。是从宝藏中取出的一部分。”褚规说,“各位选手需要通过这小小的一部分,感应宝藏的所在的位置。” 乐祈年打开布袋,从中摸出一张钞票。那不是软妹币,应该是某种外国的货币吧? 褚规晃悠过来:“小乐,你们这一组的宝藏是一亿元津巴布韦币。你手上的钞票就是从那一亿元中取出的一张。现在请你们使用自己的通灵能力,感应剩下的钞票藏在什么地方吧!找到宝藏后,你可以和你的搭档平分它!” 一!亿!元! 乐祈年大受震撼。虽然不知道津巴布韦是什么国家,但那可是一亿元啊!找到之后就归他了!和君修言平分后他也能拿到五千万呢! 乐祈年对这个寻宝比赛忽然间充满了热情。 他并未注意到,身旁的君修言正用怀疑加鄙视的目光盯着他。 这家伙,高兴个什么劲儿呢?君修言心想。他难道不知道津巴布韦币一文不值、拿来当厕纸都嫌硬吗? 肯定是惺惺作态! 他君修言今天就要揭露这个假道士的真面目,还玄门一个清净! 其他选手纷纷从布袋中取出了自己宝藏的线索。褚规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宣布道:“本次比赛限时三个小时,三小时之内找不到宝藏就只能算作失败。各位选手都准备好了吗?倒计时——开始!” 第024章 入V三合一 “阎导, 关于这一场的外景地,我们打算联系……” 千世影业的会议室中,副导演拿着一叠资料, 正准备征求阎煜的意见。 然而他的阎导只是坐在桌边, 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 好似没听见他的话。 什么好东西能让阎导看得目不转睛?让我也康康!副导演好奇地凑过去。 他一眼就认出手机显示的是《谁是通灵王》直播, 因为屏幕中的那个人分明就是乐祈年嘛。阎导竟然这么关注这档真人秀?莫非是有意和他们合作?又或者,阎导关注的只是那个乐祈年? 肯定是为了观察乐祈年的演技。副导演笃定地想。虽然那小子试镜时发挥得挺好,但并不代表他每个场景都能发挥好。阎导是为了确认这一点, 才专门看他的真人秀的吧! 镜头中的乐祈年并不知道,此刻在遥远的地方, 正有一双凌厉的眼睛注视着他。他只是笑眯眯地冲直播镜头挥手。 这次的节目和第二期一样,每一组选手都配备了一名助理。端着直播设备跟在乐祈年和君修言身后的又是胖小伙小罗。 “小罗, 又是你啊。”乐祈年也笑着同胖小伙打招呼。 “我是主动申请跟着乐哥你这一组的!”小罗激动。自打上次见过乐祈年的实力,他就对这个年轻道士佩服得五体投地。跟着乐哥,别的不说,至少人身安全有保障啊!不论是妖魔鬼怪还是意外事故, 乐哥一张符就能解决。连电梯他都能给供上电,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君修言望着化身小迷弟的小罗, 不屑地闷哼一声。 乐祈年那家伙, 故意跟工作人员套近乎, 虚情假意! 小罗将镜头转向君修言:“君哥!跟观众们打个招呼吧!” 君修言敷衍地摆了摆手。 小罗见气氛有些冷场, 便主动挑起话题:“君哥,咱们直播间里的观众都很想了解了解你呢!听说你们君家号称‘华国第一玄学世家’, 你能不能给大家介绍介绍?” 被人称赞是“华国第一玄学世家”, 君修言自然倍感骄傲。他忍不住挺起胸膛, 但很快想到自己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太过骄矜, 赶紧咳嗽两声以掩饰过去。 “所谓的‘华国第一玄学世家’,不过是一些朋友的谬赞。”他努力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说,“我们君家可当不起什么第一。只不过常年潜心研究玄学道法,略有些心得收获罢了。乱世时出山扶危济困,盛世时专注自身修炼,我想世间任何玄门子弟都跟我们君家差不多吧?” 直播间内弹幕刷得飞快。 【噢噢噢!小哥说得真好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喜欢!】 【君小哥和乐哥分在一组,这组的实力岂不是逆天了?其他组也太惨了吧!】 一派盛赞的弹幕中也有几个不和谐的音符。 【这才是真正的玄学世家之后啊!名门出身果然风骨不一般!和某个装模作样的假道士真是完全不一样呢!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看这回某个假道士要原形毕露了吧!】 【喂,你说谁是假道士啊?】 【呵呵,谁对号入座我说的就是谁呗!别以为穿上道袍就是道士了。道教是我国的本土宗教,道家思想是我国的优秀传统文化,我最看不得艹道士人设蹭热度的人了!】 小罗眼看直播间弹幕争吵了起来,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他又不能将这事儿告诉两位选手,只能自己干着急。 “那个,乐哥、君哥,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快点儿开始寻宝吧。我看其他组都已经出发了。”他催促道,希望弹幕风向能从真假道士转回节目本身上来。 乐祈年看了看四周。五组人中,只有一组已经出发了,就是郑昭羽和双胞胎那一组。郑昭羽所拿到的剧本中想必已经写明藏宝地点了,第一个出发实属正常。 其他人都还留在原地研究自己所拿到的线索。有些选手正在摇头晃脑地“作法”,有些选手则捧着线索紧闭双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说的也是,我们也出……” 他转向君修言,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君修言取出罗盘和三枚铜钱,跪在地上正儿八经地开始起卦。乐祈年很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藏宝地点了,但见他这么认真,也不好打搅,只好背着双手旁观。 小罗代表直播间中的观众提问:“君哥,这是什么?指南针?” “这是罗盘。”君修言说,“虽说也可以当作指南针用,但主要是用来探测风水的。我打算用罗盘探测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可是我看这罗盘上连东南西北都没有,要怎么知道方向呢?” 君修言专注地盯着罗盘,有些心不在焉:“又不是打麻将,要什么东南西北。你看罗盘上不是有甲乙丙丁等字吗?这叫二十四山,是将地平面周天三百六十度均分为二十四等份,以天干地支和八卦命名,每山占十五度,三山为一卦,每卦占四十五度。从北方开始,依次为壬子癸、丑艮寅、甲卯乙、辰巽巳、丙午丁、未坤申、庚酉辛、戌乾亥。总共八卦,就代表八个方位。”(注) 小罗似懂非懂,看着君修言念念有词地转动罗盘。最后他捧着罗盘起身,朝东北方一指:“往那边。” 乐祈年摸着下巴笑了起来。君修言的测算方法可圈可点,而且宝藏的位置的确在东北。看来师弟的后代未曾荒废师门绝学,他这个做师兄的深感安慰呀。 “君道友的手法果然精妙。是你家传的绝学吗?”他问。 君修言被乐祈年这么一夸,不由地昂起头。如果他身后有尾巴,此刻尾巴大概已经像螺旋桨似的摇晃起来了。 “不错,是跟我爷爷学的,我……”君修言猛然停下来。 他、他才没有因为一句称赞就兴高采烈! 这个乐祈年肯定是想通过吹他的彩虹屁来让他麻痹大意!他才不会上当! “我的家事不提也罢。”他说,“乐道友觉得应该往哪边走呢?” 乐祈年在脑海中大致勾画了一下碧水镇的地图。往东北方直线行进的话会遇上一条河,河上未曾架桥。为了渡河还得绕路,因此最快捷的道路并非径直朝东北前进,而是先朝正东,过桥之后再向北。 “我认为应该先往东行。”乐祈年说。 君修言翘起嘴唇,心说你这假道士不拿罗盘不起卦,身上唯一一柄桃木剑还是桃宝上买的,怎么就敢铁口直断地说往东? 两个人意见不合,但作为搭档,他们不能分头行动,必须达成一致。 乐祈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君修言是他师弟君霓云的后代,也就是他的小辈。他这个做长辈同小他那么多辈的“小朋友”争出头实在没什么意思,索性让一让他好了。 “那就依你所说,往东北方吧。”他说。 君修言像是获得了什么巨大的胜利一样,收起他的工具,一撩袍角,一马当先地迈开步子。 乐祈年冲小罗苦笑了一下,追了上去。 两人沿着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信步而行。碧水镇拥有江南水乡古镇典型的风光,如今是旅游景区,但古代,一定是一座宁静闲适的小镇吧?不论人也好,物也好,一切都过着闲云野鹤般与世无争的生活,一晃神一刹那,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倒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人生。 乐祈年望着前方领路的君修言的背影。虽然他和小师弟君霓云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有那么一瞬间,乐祈年还是将他和记忆中的小师弟重合在了一起。 “师兄啊师兄,咱们下山之后要干些什么呢?” “斩妖除魔,救济苍生。” “可世间妖魔何其之多,怎么除得尽呢?” “尽己所能,无愧于心。” “那如果有一天咱们死了,还怎么斩妖除魔呢?”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哦我懂了,为了斩妖除魔,我们要多生孩子,多收弟子。” 当时乐祈年一句无心的戏语,今日却成了谶语。他自己“英年早逝”,师弟的血系法脉却传承至今,虽已不再是玄清观的弟子,但依旧行斩妖除魔之职责…… 乐祈年看君修言的眼神,不禁带上了一缕慈祥。 君修言却一个寒噤。为什么背后一直像针扎似的不舒服?那个乐祈年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他?他是比乐祈年小几岁不错,但也不至于用看待小孩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吧? 他抱紧双臂,低下头快步前行。乐祈年和小罗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 君修言只顾埋头前行,小罗只好请乐祈年多说几句以炒热气氛。乐祈年还记得这次节目的目的是旅游宣传,于是每路过什么景点就停下来讲解几句。 “这座石桥是有两百年历史的古桥。古代基础设施建设不完善,很多时候修路架桥都是当地人集资,或是乡贤豪绅赞助。这座桥应该属于前者,大家请看,桥头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所有出资人的名字……” “这座建筑名为枫园,原本是当地富商的别院,后来改建成了书院,据说出过状元呢。今天已经算是历史古迹的。” “这只石狮子也有来历……” 就这样一边讲解一边前进,三个人抵达了河道旁。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位于碧水镇边缘,再往前就要出镇了。节目组特地将宝藏藏得极远,这样选手在寻宝过程中才能尽可能地走更多路,展示更多风景。 君修言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表情僵硬。 河上竟然没有桥!若要去最近的桥,就必须往南方折返! 换言之,他们绕了远路。如果按照乐祈年当时的建议,径直往东行,虽然走的不是直线,却正好能过桥,花的时间更短。 乐祈年莫非早就心知肚明? 不可能,他分明只是个拿道士人设当噱头的小演员罢了。就连身为玄门弟子的自己都没预见到这一点,他怎么可能知道?肯定只是巧合! 君修言脸上泛起一丝恼火的绯红,咬了咬嘴唇,调头沿着河道朝南边走去。 - 当君修言和乐祈年正在迂回地寻找渡河方法时,另一边郑昭羽和双胞胎的那组距离宝藏已经近在咫尺了。 郑昭羽也和乐祈年一样,一边寻宝一边介绍各种名胜古迹。金飘飘、金渺渺姐妹垮着两张小脸跟在他身后。 他和双胞胎分在一组,当然是事先安排好的。之所以选择这两姐妹而不是别人,郑昭羽自然有他的考虑。 首先,双胞胎和乐祈年在上一次人气投票中位列前二,如果让他们这回搭档,那等于是强强联合。郑昭羽说什么也要把他们拆开。 其次,当然就是蹭双胞胎现在的热度了。与其跟那些没什么名气的选手分在一组,不如与这两姐妹搭档。 第三,那就是双胞胎最适合当他的工具人。郑昭羽仔细想过,如果只是单纯地向观众介绍名声古迹,固然可以显得他很博学,但未免有些刻意。但有双胞胎在身边就不一样了。他可以扮作一个“热心大哥哥”,一边“照顾”两个小妹妹,一边向她们介绍历史文化知识。双胞胎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当他的听众就好。 正如郑昭羽所料,直播间弹幕一片夸赞之声。 【小羽好温柔哦!我也想要他这样的哥哥!小萝莉太幸福了,真想魂穿她俩,嘤嘤嘤!】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羡慕郑昭羽还是该羡慕小萝莉。】 【我怎么觉得小萝莉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开心?你是人家肚里的蛔虫啊?我看她俩就是在帅哥面前放不开罢了。你们小时候就没有见到帅气大哥哥脸红心跳不敢说话的经历吗?】 可惜事实和这位观众的想象相去甚远。双胞胎故意落在郑昭羽后方,用他所听不见的声音交头接耳。 “姐姐,你觉不觉得他好做作呀?” “觉得觉得!真是的,人家明明想跟小乐哥哥分在一组的说……” “蛊王说抽签盒被做了手脚,我们肯定是和郑昭羽分在一组的。” “啊?怎么这样?如果他能和节目组串通,那他该不会是内定的冠军吧?我们还能拿到冠军吗?” 两只小萝莉的神色越发阴沉,小脸拉得更长了。 前方的郑昭羽惊呼:“我找到宝藏了!” 他在路边供行人休息的长椅下找到了一只布袋,和节目组用来装“线索”的布袋一模一样。 郑昭羽弯腰捞起布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枝盛放的山茶花。 “我所拿到的线索是一片花瓣,看来这就是宝藏了。”他向镜头展示他所找到的东西,“山茶花是碧水镇的镇花,可以说是全体镇民心中的宝藏。同时……” 他将两枝山楂花分别插在金飘飘和金渺渺发间,冲姐妹俩莞尔一笑,“你们俩也是我的宝藏哦!” 双胞胎无语地对视一眼。 她俩还小,词汇量并不丰富,明明觉得郑昭羽此举令人不适,却一时想不出适合的词语来描述这种行为。 直到很久之后,两姐妹上了高中,某天金飘飘刷微博时忽然看见了一个无比贴切的词。 过往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她抓住妹妹大喊:“我终于知道了!是油腻!那个词是油腻!” 当然,那是后话了。 此刻的双胞胎只是忍着不适感,沉默而礼貌地收下了郑昭羽的赠礼。当姐姐的尚且能管理自己的表情,做妹妹的已经把腮帮子鼓得像河豚鱼一样了。 可惜她的心情完全没有传达给观众。 【渺渺好可爱哦!小脸圆嘟嘟的!好想捏一捏!】 【一定是因为收到大帅哥的礼物太开心了!我也想要小羽的礼物!】 【小羽这一组是第一个找到宝藏的吧?谢谢小羽带飞小萝莉!】 【刚刚去其他选手的分屏看了一下,他们连一半的路走没走到呢。乐祈年那组更搞笑,居然走错路了。看来实力也不过如此嘛。】 幸亏双胞胎看不见弹幕,否则一定会气到当场气球升天不可。 - “终……终于看到桥了!”小罗端着直播设备,气喘吁吁地跟着乐祈年和君修言。 绕了一大截远路,他们总算过了河,接着沿河折向北方而行。折腾了这么久,不仅小罗,就连君修言额头上也沁出一层薄汗。 他看了看乐祈年,后者一脸淡然,健步如飞,竟好似不知疲倦的样子。 君修言心里更加不服气。他明明比乐祈年还年轻,体力应该更好才对,怎么能输! 他咬紧牙关,加快脚步。他一加速,后面的乐祈年和小罗也跟着加速。见他俩追了上来,君修言又不得不提速…… 眼看一场寻宝加旅游真人秀即将硬生生被他弄成了竞走比赛时,他听见路边有人呼唤:“小哥!小哥能不能帮个忙?” 君修言放慢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路边长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带着宽沿遮阳帽和棕色墨镜,化着浓妆,双手十指都做了华丽的美甲,一头波浪卷发挑染成了金黑相间。 走在路上忽然被漂亮大姐姐叫住,这种经历对于君修言这种母胎单身还是大姑娘出嫁头一遭。当然,他还没普信到认为是自己的男性魅力俘获了女子。震惊了一瞬之后,他立刻想到,这女子搞不好是节目组安排的托儿。 现在不是经常见到那种社会实验类节目吗?就是让托儿向路人求助,看路人会作何反应,以此测试人性。这女子搞不好就是节目组安排的“测试员”。在他们即将抵达藏宝地,时间又所剩无几的时候,让一位“弱质女郎”向他们求助。如果他们为了寻宝而残忍拒绝这位女郎,在观众中的评价肯定会暴跌至谷底…… 君修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无比正确。既然如此,他应该把寻宝放在一边,先帮助这女子才是。 但转念一想,他今天真正的任务既非寻宝也非争夺人气投票第一,而是来揭穿假道士乐祈年的。如果事事都由他主动做了,乐祈年全程在旁边吃瓜看戏,那还怎么打探他的底细? 于是君修言并未直接回应女子,而是放慢脚步,偷偷观察乐祈年的反应。 直播间的观众看到那女子,也是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触发支线剧情了?】 【节目组安排好的吧?测试一下选手会不会助人为乐?】 【为什么只有乐祈年这一组才有测试,其他选手都没有?】 乐祈年在女子面前停步,笑吟吟问:“姑娘有什么事?” 哼,还知道停下来助人为乐,倒也不傻。君修言心想。 女子的目光落在了小罗手上的直播设备上:“你们在搞直播吗?还是在拍vlog?” 乐祈年答:“我们正在参加一档真人秀,叫作《谁是通灵王》。我们两个是参赛选手。” “这样啊……”女子露出遗憾之色,“我本来想请你们帮忙,但既然你们在参加比赛,那就算了吧……” 乐祈年回头问小罗:“还剩多少时间?” 小罗看了看表:“大概四十分钟吧。” 乐祈年转向女子:“姑娘要我们帮的忙需要用那么长时间吗?” “那倒是不用。”女子忐忑地望着乐祈年和君修言,“我只是想请你们帮我买一件东西。” 君修言费解。她又不是没手没腿,不能自己去买吗?还是说,她没钱? 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店铺:“那边有一家叫‘金墨轩’的商店,专卖旅游纪念品的。你们能不能帮我去买一件纪念品?两百元以内就行了。” 说完她摸出两张百元大钞。 君修言更觉得奇怪:“美女,那店铺又不远,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非要我们跑这个腿?” 女子在长椅上扭动起来,期期艾艾:“呃……我不太敢跟做生意的人打交道,我社恐,不会砍价,又不懂行,怕被骗……” 君修言头顶问号。这个“托儿”的说辞未免也太烂了吧?旅游纪念品又不是珠宝玉器,还能怎么被骗?况且女子给他们钱不是手机转账,而是付现金……剧本谁写的,拉出去祭天! 他望向乐祈年,想看看那家伙作何反应。 乐祈年接过那两张百元大钞,对着阳光看了看,验证真伪,接着问:“随便买一件两百元以内的纪念品就行?” 女子点头如捣蒜:“是啊,拜托你们了。” “那请你稍等。” “太谢谢你们了!”女子起身握住乐祈年的手,用力摇晃了一下。 君修言一惊,这女子身量好高!他身高185,在南方已经算傲视群雄了,可这女子穿着平跟鞋,竟比他还略高出一些。而身高180的乐祈年在女子面前简直就是小小的一只,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呸呸呸!他怎么会觉得那个假道士可爱!他才不是喜欢小小的东西呢! 乐祈年转身走向那家名为“金墨轩”的商店。 君修言追上他,压低声音严厉地说:“你就那么答应她了?不怕有诈?” “能有什么诈?”乐祈年挑起眉问。 “比如,碰瓷什么的?” 乐祈年指指小罗手中的直播设备:“就算有诈,这么多观众看着呢,都是咱们的证人。不怕。” 他这么理直气壮,君修言反倒无语。 碧水镇因为游客数量稀少,许多商铺都租不出去,卷帘门紧闭,贴着“转让”或“招租”的告示。金墨轩是少数开门营业的店铺之一。 店铺内的货架上摆满了文房四宝、折扇香囊、玉佩手串之类的旅游纪念品,墙上还挂着几幅印刷的字画。 店内只有一名中年男子。他正趴在地上,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地板。看到乐祈年他们三个,男子惊讶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小罗手中的直播设备上,眉头微微皱起。 “您是老板吗?”乐祈年问。 “你们在做节目吗?是主播?”男子很不乐意被拍摄的样子。 乐祈年解释:“我们正在参加一档真人秀,叫作《谁是通灵王》。我们两个是参赛选手。” 老板面露狐疑神色:“你们这是直播还是录播?” “是现场直播。我们想买一件纪念品,两百元以内的,老板有什么推荐的吗?” “不是有标价吗,不会自己看?” 君修言皱起眉。这老板什么态度啊?生意都这么差了,对待顾客还这么凶巴巴的?难道是因为他不愿意自己的店铺出镜? 乐祈年好奇宝宝似的在店里转悠了几圈,时不时拿起一件纪念品细细端详,再悻悻地放回货架上。君修言则倚在柜台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乐祈年,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之中寻找破绽。 最终乐祈年晃悠到君修言身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君修言的屁股。 君修言一个寒颤。这家伙为什么盯着他那里看?性取向不正常吗? 接着他才意识到,乐祈年所注视的不是他的翘臀,而是他屁股后面的一枚相框。 照片中是个高大的男生,身穿学士服,戴着饰有长穗的学士帽,笑得春光灿烂。 “这是令郎?”乐祈年问老板。 老板愣住了。君修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想你文绉绉地说什么“令郎”?又不是在演古装剧!普通人,尤其是文化程度不高的人乍一听到“令郎”,哪能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就不能直白地说“你儿子”吗? “他是问,这是不是您的儿子。”君修言说。 老板眨眨眼,终于缓过神来。“哦哦,是的,是我儿子。” 这个话题仿佛打破了老板和他们之间的坚冰。刚才还对他们抱有敌意的老板展颜一笑,剑拔弩张的氛围尽数消散。 “我儿子在国外留学,拿全额奖学金呢!”他的语气很是骄傲。 君修言肃然起敬。国外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他考上985的绿江大学就觉得自己顶了不起了,没想到在碧水镇这样的小地方,竟能出这样一个高材生! “了不起了不起!”君修言和小罗异口同声。 “这孩子有出息,跟他老爹可不一样,我们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啦,哈哈哈!”老板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三个人又恭维了几句老板的儿子,直夸得老板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最终乐祈年挑中了一尊标价三百的唐三彩马工艺品,跟老板砍价砍到了两百。 捧着唐三彩马,三个人返回女子那边。乐祈年小心翼翼地将唐三彩马放在长椅上,让女子自己去拿。在古董交易界,这是个常见的防止碰瓷的手法。有些人会故意在传递古董时“失手”打碎古董,然后敲诈交易对象。因此长心眼的人都会先将古董放在桌上,让对方自己去拿。这样即使打碎,也与自己无关。 女子心心念念的纪念品终于买来了,她却看都不看一眼,而是问乐祈年:“金墨轩的生意还好吗?” 乐祈年耸肩:“门可罗雀。” 女子环顾四周紧闭的店铺门,轻叹:“我想也是……那老板怎么样?” “你指哪方面?” “就是……”女子揪着自己的衣角,小声说,“他身体健不健康,看起来心情怎么样……” 乐祈年回想了一下那位老板的模样:“倒也没看出有什么身体不健康之处。” “那就好。”女子松了口气,朝三个人莞尔一笑,“真是麻烦你们了。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君修言抢先说:“跑个腿而已,不必客气。” 乐祈年却将女子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那我提一个问题,还望姑娘诚实回答。” “啊?那当然……”女子向后缩了缩,“你问吧。” 君修言瞪着乐祈年,心说这小子要是敢问什么冒犯人家小姐姐的问题,比如问人家年龄三维微信号什么的,他就当场把这小子揍一顿。 乐祈年顿了几秒钟,开口:“你就是金墨轩老板的儿子吧?” 女子愣住了。小罗怪叫一声。君修言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乐祈年是瞎了吗?男女都分不出来啦?这位小姐姐明明是……明明是…… 女子垂下头,苦笑一下:“你怎么看出来的?” 君修言如遭五雷轰顶。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浓妆丽人,怎么也不敢把“她”和金墨轩老板那张照片上的男生联系在一起。 直播间里飘过整整一屏幕的“!!!”。 【卧槽不是吧,我还以为是个漂亮小姐姐呢,没想到是个人妖?】 【礼貌点行不行?人妖是贬义词,不要用这种称呼,人家有专门的名词叫“跨性别者”。】 【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女的啊!乐祈年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眼睛自带X光吗?】 【这支线剧情安排得有意思,节目组挺有创意的。】 【喂,这不是节目组安排的吧!】 乐祈年说:“虽然你身穿女装,还化了浓妆,但男女的体型步态始终有所不同。一看便知你是男子了。你让我们去金墨轩购物,却不关心买来的东西,只顾问老板的情况,想来是借购物之名打探老板的消息吧?你完全可以自己去金墨轩查看,却要舍近求远地拜托我们,所以我想,你一定身怀某种不可能和金墨轩老板见面的苦衷。再加上我在店铺里看到了老板儿子的照片……” 他意味深长地停下来,等待女子回答。 君修言也将女子重新端详了一遍。他刚才就觉得这女子身材高大得非同一般,和普通高个女子有所不同,可为什么没往“他是个男的”那方面联想呢? 他和乐祈年都看到了老板儿子的照片,为什么乐祈年认出女子就是照片上的人,他却像个瞎子似的什么也没注意到? 他……他连这个假道士乐祈年都比不过吗? 君修言痛苦地抱住头,开始怀疑人生。 女子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没错,既然都被你们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本名叫钱承祖,去年在国外做了变性手术。” “令尊说你在国外读书……” “那是我欺骗他的。那照片,还有毕业证,都是我P出来的。我只是想找个借口躲开我爸,出国留学是最好的借口了。我在国外找了份设计师的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反正也不花他的钱。” 乐祈年眯起眼睛:“令尊不同意你……呃,变性?” 钱承祖凄惨地一笑:“他怎么可能同意?你们或许不知道,我爸是个特别大男子主义的人,还重男轻女。连我妈都受不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从小我爸就跟我灌输要传宗接代,要娶媳妇生儿子,但他不知道,我其实……我心里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女生。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叫性别认同障碍,可以去做变性手术。但我爸那种人……他是死也不可能同意的。他很为我这个‘儿子’骄傲呢,要是我变成‘女儿’,他大概会杀了我吧。” 君修言直到这时才缓过神来。他知道钱承祖这样的人叫作“跨性别者”,身为开放的现代人,他应该对他们一视同仁。但他还是感觉别扭得很。 “所以你才撒谎出国留学,躲开你父亲去做了变性手术?”他问。 “是啊。”钱承祖说,“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回来见我爸,但我又觉得很羞愧。毕竟是他把我抚养长大的,我觉得就这么一走了之的话很对不起他。所以我才鼓起勇气回到老家。我听说店铺的生意很不好,所以想让他关了店来跟我一起住,我现在在做平面设计,收入挺不错的。可是……” 还是没有勇气去直面父亲。希望能和他达成谅解,却又害怕他不肯谅解自己。 君修言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爷爷长大。他不明白“跟爸爸闹矛盾”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如果换成他,只要能和爸爸见上一面,让他付出多少代价他都愿意。 “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我觉得你和你爸好好说一说,他应该能接受的吧?”君修言小心翼翼道,“况且你一直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啊,早晚有一天会露馅,那还不如你先去向你爸坦白……” 钱承祖慌忙摇头:“不行,你们不知道我爸的脾气……” “你是个成年人了,你要做什么你爸也管不着呀。他要是打你,还有我们呢,我们替你拦着!”君修言说着弯了弯胳膊,表示自己肌肉强健。他一个不到二十的大小伙子,对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怎么想都不可能输吧?更何况还有乐祈年和小罗帮忙呢! 钱承祖被说动了。他既然能鼓起勇气回到家乡,那么跟父亲见面也就只差那临门一脚了。 乐祈年说:“是啊,最严重也不过就是令尊和你断绝父子关系永不往来罢了。” 君修言白他一眼,有这么劝人的吗? 钱承祖却被他逗乐了。“说的也是……”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金墨轩。君修言和乐祈年像左右护法似的跟在她身后。君修言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金墨轩老板要动手,他就先上去一个小擒拿,然后让钱承祖快跑。在脑海里预演过许多遍之后,君修言信心十足。即使金墨轩老板挥舞着菜刀向他们冲过来,他也能制服对方。 一行人来到金墨轩。老板不在,店铺空空荡荡的。君修言心想,幸好现在没什么游客,否则连个看店的人都没有,小偷岂不是零元购? “老板在吗?”他喊道。 后堂传出一声悠长的喊叫。 过了好一会儿,老板才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在衣服上擦着双手。 “你们怎么又来了?刚才卖给你们的东西有问题吗?”他不安地问。 君修言清了清嗓子:“咳,老板,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背后的钱承祖倒抽一口冷气:“你、你不是我爸爸!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我家店铺里?” 作者有话要说: (注)百度百科 第025章 父子 君修言愣住了。 这男子不是金墨轩的老板吗?难道他只是一名员工?但是金墨轩生意惨淡, 根本雇不起员工啊! 或者,金墨轩早就被转让出去了,钱承祖的爸爸早已不再经营这个地方了?但是老板声称自己的儿子在读羊津大学, 还有照片为证, 一切都和钱承祖对得上。 那么这个男子是谁?为什么要假称金墨轩的老板、钱承祖的父亲? 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 假老板突然抓起旁边的一尊砚台, 砸向君修言。 眼看砚台就要命中君修言的面门,乐祈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将他按在地上。 砚台从他们头顶飞过,砸在了后方的货架上。 假老板紧接着又抓起一尊白玉观音像, 掷向小罗。端着直播设备的胖小伙移动没那么敏捷,脑门被不偏不倚地砸中了。 “哎哟!”小罗惨叫一声, 仰面倒了下去,头破血流。 钱承祖尖叫起来,看看小罗,又看看假老板, 不知所措。 直播间中的观众跟着尖叫。 【啊啊啊摄像大哥!你没事吧!】 【感觉就像我自己被砸中了一样,现在已经开始幻痛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老板不是女装大佬的爸爸吗?】 【这支线剧情有意思, 节目组创意牛逼了。】 【怎么还有人觉得这是节目组安排的啊?!哪个节目组会让自己工作人员被砸?拜托长点脑子好不好!】 假老板大掌一挥, 推倒货架, 无数陶瓷玉器像雨点似的砸在地上, 碎成千万片。倒下的货架横在假老板和君修言等人之间,形成一道阻碍。假老板冷笑一声, 转身冲进后堂。 君修言暗骂一声, 对乐祈年说:“你照顾小罗, 我去追他!” 说完他纵身一跃, 跳过横在面前货架,也冲进后堂。 虽然不明白老板的身份,但他出手伤人,罪不可恕,先制服他再说! 乐祈年不等君修言开口就蹲在小罗身边,在小伙子头上虚虚一画,口诵止血咒:“上告天皇,下告地王:清血莫出,浊血莫扬……” 小罗头上的血流渐渐止住。他眉毛抖了抖,虚弱地睁开眼睛。 “乐哥,我……我要死了……” 乐祈年掐了一把小罗肉嘟嘟的脸,后者发出杀猪似的惨叫。 “这么有精神,死不了的。”乐祈年抬头望着六神无主的钱承祖,“你照看一下小罗。” 说完他飞快地跑出正门,身影一瞬间就消失在街角。 小罗倒下后,直播设备自然也没人管了,是以观众们只能看到静止不动的画面——金墨轩的天花板。不过声音倒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卧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摄影师还活着吗?有没有人来解说一下?】 【节目组快点去救人啊!】 【这个节目组是不是太点背了,为什么每次直播都会发生莫名其妙的情况?】 君修言冲进后堂后,发现这里居然有一道后门,门板大敞,假老板显然是从这里逃走的。 不远处传来摩托车引擎发动的嗡嗡声。君修言暗叫不好,要是让假老板骑上车,他们可就追不上了! 他立刻冲出门,果然看见假老板跨在一辆摩托车上。 假老板回过头,冲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摩托车轰鸣,绝尘而去。 君修言拿出了他大学体育考试的劲头,追着摩托车狂奔起来。同时他在大脑中将自己学过的所有道术过了一遍,思考哪一种能让飞驰的摩托车停下来…… 然而人腿怎么跑得过摩托车?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眼看老板即将渡过石桥,离开碧水镇…… 石桥上出现了一抹蓝色的人影。 ——是乐祈年。 君修言瞳孔骤然放大,蓝衣青年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瞳中,衣摆随风而舞,手掐法诀,仿佛从天而降的仙人。 ——不好,要撞上了! 假老板速度不减,竟像是要直接从乐祈年身上碾过去! “快闪开!你想死吗!”君修言大吼。 乐祈年二指并拢,直指奔他而来假老板,大声念诵法诀。 摩托车突然停止,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假老板因为惯性整个人飞了出去,划着抛物线落在地上,扑棱扑棱滚出去十几米,正正好好停在乐祈年脚下。 假老板艰难地爬起来,抹去脸上的血迹,一拳挥向乐祈年面门。 乐祈年不躲不闪,左手往假老板腕上一搭,右手变掌为拳,朝老板肩膀一推,直接卸去了他的关节。 假老板声嘶力竭的惨叫,右肩无力地塌了下去。 当君修言吭哧吭哧赶到时,乐祈年已经将假老板双臂反剪,压在地上了。 “说,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假扮金墨轩老板?真正的老板在何处?”乐祈年神情严厉,向来温润如水的桃花眼此刻迸射出冷冽的光芒,看得君修言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饶了我吧大师!我招!我全招!”假老板惨叫,“我缺钱,盯上了金墨轩的老板。我把他关金墨轩的地下室,审了他好久他都不肯说保险箱的密码。我没办法,只好把他先关着。可没想到你们刚巧来了,我怕暴露,就只好假扮老板……” 君修言细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第一次去金墨轩时的情形。当时这位假老板的确形迹可疑,比如对他们这几个顾客声色俱厉,还不知道商品的价格。但他未曾怀疑,他以为那是因为老板不欢迎他们直播,所以才故意摆脸色。唉,如果他当时多留几个心眼就好了。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乐祈年。 这小子似乎……比他想象得厉害一些? 不,不是一些,而是很多!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桥上拦截那劫匪,是因为抄了近路吧?说明他对碧水镇的地理非常熟悉。刚才他站在桥上使出的咒语,应该是护身咒吧?同样的咒语由不同的人使用,效力也不同。普通人使用护身咒,顶多能让车速减缓,可乐祈年却能凭空制造出一堵空气墙。这……这得是多么高深的法力? 难道这个乐祈年并非他想象中欺世盗名的假道士,而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真天师? 但是玄门中假如真的存在这样一位年轻的天骄,君修言怎么可能一直都没听说过呢?世上难道真有那种大隐于市、潜心修炼、不在意名声的高人吗? 乐祈年一把抓起劫匪,将他押回金墨轩。他们的手机都被节目组没收了,报警还需要回去借用店里的电话。不过直播间的观众若是目睹方才那一幕,或许早就帮他们报警了吧? 金墨轩中,小罗仍躺在地上。钱承祖将自己的上衣折成枕头,垫在小罗的脑袋下面。 “你们抓到他了?”钱承祖畏缩地问,“我已经报警了,还叫了救护车,大概五六分钟之后到。” “方才这劫匪已经交代了,”乐祈年悠然说,“令尊被他关在地下室中。我们这就去解救令尊。” 钱承祖紧张:“难怪我一直听到地下室有什么动静,还以为他有同伙呢……” 直播间的观众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没事就好。】 【原来那个假老板是劫匪?卧槽,我突然想起来,乐哥他们第一次进店的时候,老板正在擦地板,地上有一摊黑色的东西,该不会是血迹吧?】 【这真不是节目组安排好的支线任务吗?劫匪哪有那么巧偏偏就挑中了金墨轩?】 【我看那家店位置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即使闹出动静来也没人听见。而且老板能供得起孩子留学,家庭条件应该不差,换成我我也挑金墨轩下手。】 “你先照看小罗,我们去地下室瞧瞧。”君修言对钱承祖说。 钱承祖熟悉自家店铺,从后堂找出一捆绳索,将劫匪捆了个结实。乐祈年从他身上搜出地下室的钥匙,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 门一开,几人就听见地底传来怪异的“呜呜”声,好似什么野兽在咆哮。君修言一马当先,下到地下室最深处,摸索着打开灯。 咆哮声顿时更响亮了。地下室同时也是店铺的储藏室,堆满了未上架的商品。大大小小的箱子之间俯卧着一名男子,他双手被缚在身后,嘴里塞了一块抹布,双脚也被结结实实地捆住,只能像条鱼一样无力地扑腾。 君修言上前拽出男子口中的抹布。“你就是金墨轩的老板?” 男子惶惶不安地看着几个人:“你们……是来救我的?我被打劫了,有个劫匪把我关在这儿,逼问我保险箱的密码……” “您放心,那个劫匪已经被我们制住了,我这就替您解开绳子。” 君修言说罢双指并拢,在老板腕间虚虚一划。绳索立时断裂。这以指为剑的本领可是君修言骄傲的资本。他朝乐祈年炫耀地望了一眼,希望从青年脸上看到崇拜或惊讶的表情。但他失望了。乐祈年只是背着手,好奇地在地下室内转来转去。 一个储藏室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来帮忙!就知道把脏活累活扔给我!君修言腹诽。 他如法炮制切断老板脚上的绳索。老板被捆了太久,血液循环不畅,手脚都麻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自如。 君修言搀扶他一瘸一拐地登上楼梯,返回店铺之中。 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乍一见光,老板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用手背遮住双眼。 店铺中,小罗躺在地上无力呻#吟,劫匪被五花大绑瑟缩在柜台下,钱承祖跪在小罗身边替他擦汗。 看到被君修言所搀扶的老板,钱承祖哽咽一声,沙哑地唤了一句:“爸……” 君修言松开老板,拽着乐祈年后退,不想妨碍他们父子重逢……哦不,父女重逢的感人场面。 钱老板的眼睛终于适应了亮光。他垂下手,颇为困惑地望着那个泪流满面的长发丽人:“你是谁?” 难怪他如此发问。离家多年的儿子回来后突然变成了女儿,从养儿变成了育女,不论哪个父母都会大惑不解吧? 钱承祖有些扭捏,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角,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做出这样的小动作,委实让君修言感到有些滑稽。 君修言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于是她壮着胆子走向老板:“爸,是我,承祖啊……” 钱老板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他反反复复将钱承祖打量了好几遍,接着猛地摇头:“你别骗我,你明明是女的!” “爸,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欺骗了你。我怕你生气,所以一直没胆子回家见你……”钱承祖说着抹了抹眼泪。 钱老板看看长发丽人,又看看君修言和乐祈年,脸色变得煞白,仿佛所有血液都瞬间从他脸上消失。 “你们是在开玩笑对不对?是恶作剧对不对?他……他怎么会是我儿子?” 钱承祖又朝父亲走了一步。现在父女俩之间只剩一步之遥了。 “爸,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就跟你说过,我觉得我是女孩子,想穿裙子?那其实是我真正的想法。我在国外做了变性手术,下一步还打算去派出所改性别……” ——砰! 一只青花瓷花瓶从钱承祖耳边飞过,只差一寸就正中他面门。 钱老板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方才煞白的脸此刻变成了代表愤怒的通红。 “你……你这个畜生!”他又抓起一尊砚台狠狠掷向钱承祖,“你怎么敢……!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老金家唯一的血脉!你怎么会变成一个人妖、变态!” 钱承祖矮身躲过父亲掷来的砚台,大喊:“爸,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守着这么一家不赚钱的小店,仅有的积蓄也拿来供我上学了。现在我当设计师赚了点儿钱,我可以接你去海市生活。我准备买房了,可以好好孝顺您。咱们父女俩终于能团……” “闭嘴!”钱老板气得七窍生烟,“你要是真孝顺,就给我变回男人!你这个样子,我老金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钱承祖一边躲避父亲掷来的各式各样的暗器,一边哀嚎:“爸,我已经做了变性手术,变不回去了!” “你这个不孝子!白眼狼!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就是指望你给我们老金家传宗接代,现在你让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恶心的人妖!” 钱老板气急败坏,像火车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你就跟你那个不要脸的老娘一个样!当初我就不该娶那个臭婊子,生出你这么个小畜生……”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妈……”钱承祖的妆都哭花了。 直播间观众虽然看不见二人相斗的场面,但光是听声音他们就能想象出现场是怎样一种剑拔弩张的形势。 【这个当爹的怎么这样,那是他亲儿子啊!有这种原生家庭,女装大佬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支持老板!这种死人妖就该死!恶心!】 【上面的是法盲吗?我国法律是支持公民变性的!法律都同意,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这个爸爸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不光是因为思想保守,更多的是因为重男轻女吧?】 钱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露出笑容,配合上他那盛怒的目光,这个笑容简直狰狞到令人毛骨悚然。 “对了,你不是有钱吗!去做试管婴儿啊!你在国外待过那么久,国外不是能代孕吗!给老金家代孕一个男娃,我就原谅你!” 他这副样子不但让君修言目瞪口呆,就连被五花大绑的劫匪都惊呆了。 “老哥,连我都知道代孕违法!”劫匪突然变得极为遵纪守法有道德了起来。 君修言更是大脑一片空白。这什么情况?他期盼的父女重逢感人泪下场面在哪儿?为什么钱老板一副恨不得杀钱承祖而后快的样子?他真是亲爹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做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难道不应该是不论孩子做什么(只要不违法犯罪),父母都该无条件支持的吗? 钱承祖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钱老板怒发冲冠,又抓起一尊唐三彩马。 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老板莫要冲动。”乐祈年面无表情道。 钱老板望向抓住他的青年,用力一挣。他以为这个俊秀文弱的青年肯定没什么力气,他肯定能挣脱,不料青年的五指竟像铁钳一样,死死钳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我教训我儿子,关你屁事!”老板口沫横飞。 “不论他是你儿子还是你女儿,打人都不对。”乐祈年淡淡地说,“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便是你做父母的方式?还是说,在你眼里,只有儿子才算孩子,女儿便不算?” 老板怒骂:“我没有他那样的儿子!” 乐祈年展颜一笑:“那更奇怪了,既不是你儿子,你又有何权力教训他?” 老板一愣,他居然一时嘴瓢被青年抓住了话柄,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你这么关心他干嘛?你是他姘头吗?你们都一样恶心!变态!” “贫道一生斩妖伏魔,未曾做过一件愧对良心之事,竟被你这等猪狗不如之辈骂作恶心变态……”乐祈年冷冷一笑,习惯性地又开始自称“贫道”了,“今日贫道便要替天行道,收拾你这败类!” 他微微扬起下巴,秀气漂亮的桃花眼射出两道令人胆寒的光芒。 老板一瞬间对这个俊秀的青年产生了畏惧之情,但这种畏惧很快就被怒火所取代。 “你敢把我怎么样?我可告诉你,今天即使警察来了来了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是受害人,我又没打伤人,警察难道能把我抓起来吗?” “当然可以。”乐祈年用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着老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谁杀人?我可没……”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像是陡然回忆起了某种恐怖的往事,整个人簌簌地发起抖来,宛如一棵被摇晃的树。 君修言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砸得一脸懵逼。“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是金墨轩的老板啊,他可没……” 乐祈年打断他,对钱承祖说:“金姑娘,我记得你曾说过,令堂在你幼时便离家出走。可有此事?” 花容失色的钱承祖迟疑地点点头。 “后来你可曾与令堂联络过?” “没有……我爸说她跟野男人跑了,不要我了……” 乐祈年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那便是了。令堂从来未曾离家出走。她早已死了,尸体被砌在了地下室的墙里。” 第026章 母亲 直播间中的观众虽然看不到画面, 却能将乐祈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卧槽不是吧?我刚刚还说这次旅游节目能出什么命案,结果还真的出了命案?】 【乐祈年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难道他能看见亡灵?之前曼珊案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有阴阳眼了!】 【他们之前不是去了地下室吗?会不会地下室里暗藏了什么蛛丝马迹?】 乐祈年五指收紧,死死扣住老板的手腕。老板吃痛地叫了起来。再度脸色发白。这次却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恐惧。 发自灵魂的深深恐惧。 这些年来, 他几次给地下室重新刷过墙, 自认为没人能看出任何蛛丝马迹。他之所以宁可守着亏损的铺子也不肯搬家改行, 也是因为担心地下室的秘密被人发现。 他以为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被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青年轻而易举地拆穿。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是警察吗?是私家侦探吗?他穿着道袍,难道他能看见……? 这些年来, 那个女人的亡灵,难道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君修言更是讶异。他们今天第一次拜访碧水镇, 要不是途中遇到钱承祖,他们甚至不会走进金墨轩。乐祈年怎么会知道钱承祖的母亲被杀害了?甚至连尸体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莫非他有……君修言听说世上有极少数“幸运儿”天生拥有阴阳眼, 能窥见常人所无法窥见的隐秘之物,譬如亡灵。这个乐祈年难道有…… 远处传来尖锐的警笛声。乐祈年松开老板的手臂,扶了扶自己的道袍,好像老板的碰触脏污了他的衣衫似的。 “还有什么话, 就去同官差说吧。” 老板一屁股跌坐在劫匪身边。劫匪像毛毛虫似的拱到一边。就连他都不愿意接近这个男人。一想到他所打劫的人,竟是个杀害发妻的凶手, 他就一阵后怕。幸亏他当时出手快又准, 直接把老板打晕了, 否则地下室岂不是又要多一具尸体! 钱承祖捂住嘴, 瞳孔剧烈震颤。“爸你不是说,我妈是离家出走的吗?!” 当时她年纪还小, 自然是父亲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从未怀疑过从生活中突然消失的妈妈其实已经不在人世。 她在人生中曾不止一次埋怨过无情的母亲。她想母亲现在肯定已经有了新的家庭, 一点儿也不顾念她这个孩子了。相比之下, 爸爸虽然态度强硬,活脱脱是个沙文主义者,但至少没有抛弃她。她今后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一定要孝顺爸爸。 她何曾想过,这个全靠“同行衬托”让她萌生了孝心的爸爸,竟是杀害母亲的凶手…… 可以说,她的一生都生活在谎言之中。爸爸对她撒了谎,她也对爸爸撒了谎,哈,他们果然是亲生的…… 钱承祖忍不住讽刺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却停不下来。 老板偏过头,根本不想直视她的面孔。 乐祈年朝钱承祖招招手:“钱姑娘,你随我来。” 钱承祖抹了一把眼泪,不顾妆容已然全花,走向乐祈年。 君修言也想跟上去,但一来乐祈年没叫他,他也不好去凑这个热闹,二来店里若是无人看管,劫匪和老板说不定会逃走。他只好一屁股坐在柜台后,恶狠狠地盯着这两个歹徒。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君修言气鼓鼓地想。 乐祈年带着钱承祖下到地下室。之前来解救老板时,他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弥漫在地下室中的浓郁阴气。此地不是墓穴,风水也不是聚阴之地,阴气如此浓重,只能认为这里有一具尸体。 阴气最浓的地方是地下室的北墙。乐祈年指了指那堵墙,对钱承祖说:“令堂就在这里。你想不想见她?” 钱承祖一个寒噤。见她?怎么见?难道要把墙挖开,把母亲的遗体取出来?这么多年过去,遗体怕是早已变成一具枯骨了吧?那该多可怕!不对,他怎么能觉得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怕?都说儿不嫌母丑…… “你放心,不会很恐怖的。”乐祈年宽慰地笑了笑,看出了钱承祖的心思,“这里怎么也算是犯罪现场,在官差到来之前,我不能随随便便把墙挖开。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让你见见她。” 钱承祖犹豫地问:“是……什么方法?” 乐祈年咬破自己的食指,在钱承祖眉间轻轻划了几下。 对于没有阴阳眼的普通人,可以用朱砂或血在其眉间画符,让他们暂时性看见阴祟之物,称作“开天眼”。虽然持续效果只有几分钟,但足够让钱承祖和他母亲见上一面了。 钱承祖眨了眨眼。乐祈年不止在他额头上画了什么,他只觉得一股寒流从眉间渗进了大脑,同时眼底则像是有火在烧灼,他忍不住用力揉了两下眼睛。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面前的墙壁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钱承祖本能地感觉到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颜色,而是某种……某种只存在于他大脑中的奇妙色彩…… 大片大片的殷红在墙壁上绽放,仿佛泼洒上去的血迹。 一双白皙的手臂从墙壁中探出。 接着是双肩和躯体。 最后是面孔。 一个白色的、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女鬼飘浮在钱承祖面前,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她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模样。钱承祖模模糊糊地想起,妈妈离开她时差不多应该是这个年纪。但她当时太小了,对妈妈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爸爸烧掉了所有照片,所以她连自己亲生母亲的相貌记不起来。 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妈妈是这般相貌。她原来长得比较像妈妈啊。 “妈……”钱承祖颤抖地唤道。 女人一言不发,只是用哀戚而悲悯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人。 她那珍珠白的胳膊上布满了一道道暗色的淤伤,嘴角也沾着血迹。她是因何原因而死的,答案不言而喻。 “为什么她不说话?”钱承祖紧张地问乐祈年。 “她在阳世徘徊太久,灵体稀薄,已经无法说话了。”乐祈年观察着亡灵。 除非身怀强大的怨念,或是身处于天造地设的聚阴之地,否则亡灵在阳世待得越久,力量就会越衰弱,若是不早早去往生轮回,最终等待他们的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钱承祖母亲的亡灵能在阳世待到今天,说明肯定有一股强大的意志支撑着她。但那并非对血债血偿的渴望,否则她肯定会化作厉鬼,扰得钱家不得安宁。 不,支撑她的不是怨恨,而是另一种渴望,另一种执念—— 她飘到钱承祖面前,抬起一只手放在她的脸颊上,像是在抚摸一般。 一人一鬼就这样对视良久。女人垂下手臂,转向乐祈年,朝他欠了欠身,像是表示谢意。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乐祈年说,“杀害你的人自有阳世阴世的法律去制裁他。你安心往生去吧。” 女人依依不舍地望了钱承祖一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散发着幽光的身影逐渐消失,仿佛冰澌雪融。 - 《谁是通灵王》节目组几乎是和警察、救护车一起赶到的。导演简亦道跳下转播车,冲到小罗面前,探了探胖小伙的鼻息。 还好还好,他还活着。要是再闹出人命,他们这档节目就连停播整顿的机会都没了,会直接被全网封杀! 小罗被抬上了救护车。劫匪手腕上则多了一副银手镯。乐祈年将地下室藏有尸体一事原原本本告知警察,后者的表情简直就像世界名画《呐喊》一样精彩。 “那个……能请你们来做一下笔录吗?”警察面对乐祈年的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们的真人秀尚未结束,等结束了就来做笔录。”乐祈年客客气气说。 不知警察,连君修言都惊呆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真人秀?!”君修言真想撬开这家伙的头盖骨,瞧瞧他的小脑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乐祈年奇怪地看着他:“毕竟是比赛啊,不善始善终怎么行!” 毕竟,那可是一亿津巴布韦币呢! 说完乐祈年就拉着君修言走出金墨轩。简亦道也懵了,不知道是该下令节目终止,还是由着他们继续播出。 助理将手中的iPad递给他:“导演,您看直播间的人数……” 简亦道的眼睛在看到人数时骤然瞪大。这……这人气比他们第二期节目的巅峰期还高啊! 他当机立断:“摄像师跟上!” 小罗因为受伤不得不暂时退场,于是官方主屏的摄像师扛着摄像机飞快地追上乐祈年和君修言。 直播间观众也纷纷从他俩的分屏转战官方直播间。 【我哭笑不得了,都什么时候了乐哥还想着宝藏,是该说他太认真还是该说他太不正经?】 【提个不成熟的建议,官方可不可以给警察叔叔那边开一个分屏?我想看警察叔叔有没有从地下室里发现尸体!】 【这个也太不和谐了,不可能直播吧!】 乐祈年拽着君修言,健步如飞,摄影师拼了老命才跟上他俩。 他们刚刚撞上了一起抢劫案,又揭露了一起陈年谋杀案,乐祈年居然还有心思寻宝……这个人的神经是不是有点太大条了? 要是在半个小时之前,他肯定会声色俱厉地责备乐祈年一顿。但是……但是刚才劫匪用砚台砸他的时候,多亏乐祈年眼疾手快地拉开了他,否则他现在就和小罗一起躺在救护车里了。 乐祈年救了他一回。他君修言可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白眼狼,所以这一次就……就由着乐祈年去好了! 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不到三分钟了。乐祈年终于找到了宝藏的位置。 那是一棵高大的槐树。装有一亿津巴布韦币的口袋就放在树杈上。 树杈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三四米,普通人肯定够不到。要将口袋拿下来,要么爬上树,要么借用工具,要么两名参赛选手一个踩在另一个的肩膀上。 节目组本来打定的主意是让他们俩叠罗汉。这样既可以考验他们的默契,又能制造节目笑果。万一他俩因为谁上谁下而争吵起来,那就更妙了。观众不就爱看这种撕逼吗? 君修言仰望树杈上的口袋,立时明白了节目组的用意。他老大不乐意地扁扁嘴,转向乐祈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来!” 说完他扭开脸,不想和青年对视。 乐祈年这回居功至伟,还救了他一回,他就稍微吃点儿亏好了。他君修言可是正人君子,绝不欠别人的人情!就……就便宜这小子一回!下不为例! “……君贤弟肩膀不舒服吗?”乐祈年奇怪地看着他,“可是方才追逐那劫匪时伤到了?” 君修言无语。“我好得很!”他昂起头说,“你上不上!” 他的善意和耐心可是有限的! 然而没等他那少得可怜的耐心耗尽,乐祈年忽然飞身而起,足尖在树干上轻轻一踏便登上了那根离地三四米的树杈,抓住布袋,接着轻盈落地。 摄影师举着摄像机拍下全程,直播间内一片震惊。 【妈妈,那个人为什么会飞?!】 【老婆,快出来跟我一起看神仙!】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君修言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时间刚好。”乐祈年掂量着布袋。 这次比赛应该算完成得不错吧?虽然途中出了点儿小插曲,但最终顺利拿到宝藏,完成了节目组的任务。希望网络人气投票他不至于落后太多,否则唐雨诚会打断他腿的…… 他拉开布袋,让君修言看清里面的的确确是一亿元纸币。 “咱俩是现在分,还是回去再分?”乐祈年问。 “不用分了。你这么喜欢就全拿着吧。”君修言表情复杂。 “啊?你真不要?”乐祈年惊讶。这么一笔巨款,君修言居然分文不取,他可真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大善人啊! 君修言嘴角抽搐了几下:“你难道不知道津巴布韦币的价值连天地银行的冥币都不如吗?冥币一百张要五块钱呢!一亿津巴布韦币怕是连一张冥币都买不起!” 乐祈年惊恐万状看看君修言,又看看布袋中的“巨款”,确认青年没在开玩笑。 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第027章 吃醋 直播间里观众笑作一团。 【不会吧?乐祈年竟然不知道津巴布韦币一钱不值?】 【这又不是什么必备常识, 不知道也很正常吧?话说我本来也不知道,还以为津巴布韦币的价值跟越南盾差不多,刚才查了一下才知道, 一亿越南盾约等于两万多软妹币呢!】 【这么一想越南盾竟然蛮值钱的?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乐祈年看着手中连冥币都不如的一袋子纸笔, 眨巴眨巴眼, 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 君修言看着他这副模样,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行了行了,反正节目组也不可能真的拿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当‘宝藏’。别人的宝藏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乐祈年的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一些。他拎着袋子和君修言返回金墨轩大门口。《谁是通灵王》节目组的转播车还停在那儿。 导演简亦道看乐祈年一组已经找到“宝藏”,便让助理发起了网络人气投票。至于结果……他不用想就知道, 肯定是乐祈年这一组第一了。 不但抓到了劫匪,还揭穿了金墨轩老板的陈年罪行, 顺便再施展“轻功”从树上取到宝藏……这要是不拿人气投票第一,简亦道就只能说这届观众不行了。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乐祈年和君修言在投票中遥遥领先, 排在他们之后的则是郑昭羽和双胞胎。 对于这个结果,自然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余选手在找到宝藏后,都先行回到节目组的大巴车上等候。当看到投票结果后,郑昭羽气得脸色发青, 握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就差没把手机当场捏碎了。 为什么这次传爵精心策划了这么久, 却还是输给了乐祈年? 为什么每次比赛, 乐祈年总能撞上那么些“突发状况”, 然后出色地解决, 让观众对他刮目相看? 总不可能因为他是天选之子,连老天都站在他那一边吧? “哎呀, 姐姐, 咱们这回是第四名哦。”金渺渺盯着手机说。 “小乐哥哥是第一呢, 可喜可贺!”金飘飘眉飞色舞。 郑昭羽强忍着不快, 冲两只小萝莉微微一笑。大巴车里也有镜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地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模样,不能崩人设。 “飘飘,渺渺,你们这回的名次比上次低,不会很难过吗?”郑昭羽问。他已经想好了,两姐妹肯定会说难过,他再借机安慰她俩,灌一通“失败是成功之母”之类的鸡汤,博取观众的好感。 然而金飘飘和金渺渺只是奇怪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难过呀?我们这次表现得又不是特别亮眼,名次低不是很正常吗?” “就是就是,渺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比赛就应该让最强的人获胜嘛。我们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金飘飘小脑袋一歪:“小羽哥哥,难道你很难过吗?” 金渺渺说:“别难过别难过,失败是成功之母,下次再努力就是了!” ……竟然反被这两个小萝莉安慰了!郑昭羽气急败坏地缩回自己的座位里,咬紧嘴唇。 他来参加《谁是通灵王》,原本对冠军志在必得。同时这也是“师父”的命令。可他已经连续几次在人气投票中落后。要是拿不到冠军,那他就……师父会…… 不行,他一定要改变策略。冠军之位非他不可! - 《谁是通灵王》第三期节目和前两期一样,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再次登上热搜,后面还跟了一个“爆”。 无数人都在议论金墨轩老板所犯下的罪行,至于选手们的表现,基本无人在意了。 【嘶——没想到真的有人杀妻之后把尸体砌进地下室啊!想起了爱伦·坡的一本小说!】 【你们看到警情通告了吗?金墨轩老板说他和妻子争执时“不小心”将妻子打死,因为害怕罪行败露遂把妻子的尸体砌进墙里。】 【呵呵,什么不小心,我看他就是常年家暴妻子,最后终于把人打死了。如果真是不小心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明明是叫救护车救人,而不是把尸体藏起来。】 【现代法医学可以鉴定尸骨上所受的生前伤痕,一切等验尸报告出来就明白了。】 还有人发出了和郑昭羽如出一辙的困惑。 【话说为什么乐祈年每次参加节目都能撞上意外情况他?他这人是不是有那什么……柯南体质?走到哪儿哪儿就发生案件?】 【这体质倒和阎煜有点儿像。邪门体质阎煜,柯南体质乐祈年,八字轻能见鬼的白胜,还有曼珊老师的亡灵……《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这是要养蛊?】 【哎,之前说君修言输了就去倒立吃键盘的那位呢?别怂啊!键盘我都帮你看好了![链接]来来来,大丈夫敢作敢当!】 【以后我搬个小板凳到摄影棚门口卖键盘好了,这节目再多播几期,我就能靠卖键盘致富了(狗头),财富密码get!】 借着这次节目的东风,乐祈年的微博粉丝量也突破了百万。无数人在他微博下评论求算卦,求看相,求给孩子起名……当然了,乐祈年对此浑然不知,他的社交账号已经全部交给唐雨诚代管,他自己连登陆都懒得登陆。 而唐雨诚哪懂得什么算卦。只好公事公办的转发《谁是通灵王》的官博,再转几条法制栏目的普法小常识或者跟白胜的微博互动。唐雨诚一人精分两个账号,玩得不亦乐乎。CP炒起来啊!这波“兄弟情”不炒白不炒! 只是每次他故意发一些前辈后辈贴贴的微博时,总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狠狠瞪他……嘶,应该是错觉吧? 唯物主义钢铁战士唐雨诚无所畏惧! - 节目结束后,一行人返回绿江市。君修言来时乘的是导演车,回去时为了表明自己跟选手们打成一片,和众选手一同乘坐大巴。 他坐在乐祈年身边,时不时瞄一眼身边额头贴着黄符的青年。他半张着嘴,正呼呼大睡,不知梦见了什么美味佳肴,口水都快滴到领子上了。这家伙为什么要把自己扮得跟千年老僵尸似的? 而且君修言从未见过他额上的符箓。要知道君修言可是十岁就能将《符咒大全》倒背如流的“小神童”,他没见过的符箓,恐怕还没发明出来呢! 莫非那是乐祈年自己原创的新符?不可能,有这种能力的可都是道行高深的道门高人,就连他爷爷君茂都不敢说自己能发明什么新的符咒。乐祈年这么年轻,又怎会有那种本事? 君修言用手肘捣了捣乐祈年。“醒醒,我有事问你。” “唔?”乐祈年惊醒,吸溜一声,擦擦嘴角。 “你是怎么知道金墨轩老板把他妻子的尸体藏在地下室的?”君修言问。 乐祈年怪道:“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君修言愣住。他在地下室看了那么多眼也没看出来啊!乐祈年这是在嘲讽他吗? “你……难道有阴阳眼?”君修言小声问。 乐祈年的表情更奇怪了:“你没有?” ……怎么可能人人都有那种东西啊! 传说他们君家的老祖宗君霓云也是天生阴阳眼的奇人,可惜这种奇能并不是在君家的每个子嗣身上都会出现。君家上一个拥有阴阳眼的人还得追溯到民国时代呢! 难道那种罕见的天赋,出现在了乐祈年身上? 君修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酸酸的,像恰了一大口柠檬。 不过没关系。他心想。很多人没有阴阳眼,但勤学苦练,照样成为一代大师。天分并不是最重要的嘛! 乐祈年心里的想法却和他有些不同。 他记得小师弟君霓云明明和他一样也是天生阴阳眼的,莫非那份天赋没遗传给君修言? 唉……师弟,你的基因是真的不行啊! 乐祈年遗憾地叹了口气,双眼一闭,继续睡觉。刚才他做了一个关于红烧肉的美梦,结果被君修言打断了,希望这次能继续做同样的梦。 君修言在座位里扭扭捏捏了一阵,偏过头盯着窗外的风景,低声说:“那个,当时在金墨轩,老板要砸我的时候,是你救了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那个,我君家向来知恩图报,要是你将来有什么麻烦,我一定……” 他支支吾吾说了一大堆,扭头一看乐祈年。 青年早就呼呼大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君修言气得一跺脚。他难得跟别人坦白心里话,这个乐祈年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白瞎了他准备好的那一大段感谢词!“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大概就是这种意思吧! 君修言心里憋气,一路上都没再跟乐祈年说话。返回绿江市后,他婉拒了导演的聚餐邀约,叫了辆出租车,径直回到了君家老宅向爷爷回报。 老宅正堂中,君茂已经等候多时了。看到孙儿平安归来,老人家的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月牙。 “修言辛苦了,厨师做了几道你最爱的菜,来来来。”君茂招呼孙子。 “爷爷,您就不问问我节目的事儿?”君修言撅起嘴,唯有爷爷面前他才会如此撒娇。 “我看了直播。”君茂牵着孙子的手走向餐厅,“你表现得可圈可点,你父母的在天之灵若是看见,肯定会很为你欣慰的。” 君修言心中涌起一阵小小的得意。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爷爷的夸奖更能让他高兴的了。 “对了,您还没问我关于那个乐祈年的事呢!”他说。 “在你看来,他是个怎样的人?”君茂问。 “我本以为他是个欺世盗名的假道士,没想到他还还挺有本事的……”君修言刚想夸一夸乐祈年,但一想到那家伙在车上的态度,他心里就一阵憋闷,立刻改口,“我、我可不是在夸他!他的本事当然比不上爷爷您了!” 他看了看爷爷的脸色,“您也看了直播,您觉得呢?” 君茂若有所思:“当然是觉得他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啦。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有这等本领。只是,为何从前从未听过他的名字呢?我们道门最重师徒传承,也不知他师承何方高人。听闻他从前是个不入流的小演员,从未有过建树,不知他是韬光养晦,还是……” “爷爷为什么这么关心乐祈年?”君修言不解,“他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他……不是好人?” 君茂表情一僵,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只是对年轻一辈感兴趣罢了。看到道门人才辈出,我心里也深感安慰啊!” 爷孙两人来到餐厅。厨师今天大显身手,做了一桌好菜。看到热腾腾的精美菜肴,君茂止住话头,拉着君修言落座。 “来来来,都是你爱吃的菜,多吃点儿!明天就要回学校了,恐怕吃不到这样的好菜了吧!” 绿江大学的食堂大厨可能具有反社会人格,其暗黑料理荼毒了一代又一代学生。君修言的舌头被私家大厨养刁了,根本吃不惯食堂,每次回家都要向爷爷抱怨。一想到第二天就要返校,君修言迫不及待地坐下大快朵颐。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吃饱喝足之后,他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君茂笑眯眯地挥手送别他。孙儿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老人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隐。 他拄着拐杖,慢吞吞地穿过大宅,来到书房密室。 望着墙上的那幅西洋肖像画中笑意盈然的青年,老人神情端肃,变幻莫测。 “难道真是他……?”君茂自言自语,“可他是怎么……七百二十年了,刚好十二个甲子过去,难道他并未死去,而是……” 君茂的声音低了下去,摇摇头。“不,目前还不能确定他就是。再多观察一段时日好了……” - 翌日一大早,君修言坐着自家的宾利返回绿江大学。已经来不及去寝室了,所以他揣着课本直奔教室。 刚走进教室所在的走廊,就有一群同学围了上来。 “君修言,你去参加《谁是通灵王》了!”同学起哄道。 “原来你是华国第一玄学世家的后人啊!我们都不知道!你好厉害!”一个女生的脸红扑扑的。 “大家都有帮你投票哦!”室友勾着他的脖子说。 君修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大家一起走进教室。 对于学生而言,有个同学去参加网络真人秀,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基本等同于“在好莱坞出道”了。大家围着君修言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有两个女生是郑昭羽的粉丝,昨晚吃了一夜的粉头洗脑包。在她们眼里,郑昭羽这回第一个找到宝藏,完美完成任务,却没能在人气投票中夺得第一,肯定有黑幕! 至于黑幕是谁——当然就是乐祈年了! 君修言是她们的同学,郑昭羽是她们的偶像,这两个人都被乐祈年压过一头,两个女生心里自然很不平衡。于是一致将矛头对准乐祈年。 “君修言,你才应该是第一才对!” “就是!那个乐祈年就会哗众取宠,凭什么人气那么高!” 她们本指望君修言加入进来一起唾骂乐祈年,谁知君修言忽然脸色一黑,抱着双臂阴沉沉地看着她俩。 女生心里一紧:“你心里肯定也很不服气吧?真可惜你只是飞行嘉宾。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参赛,那个乐祈年肯定就舞不起来了!” “就是!我觉得这次君修言和郑昭羽应该并列第一。乐祈年嘛,排到第三还差不多。他是明星,自带粉丝,对其他选手真不公平!” 君修言狠狠一拍桌子:“你们说什么?!” 两个女生吓了一跳。周围同学嗡嗡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教室里安静得连一根羽毛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乐祈年这次第一,我没有异议。”君修言一字一顿道,“你们不要再说了。” 其中一个女生畏缩了一下,说:“你不会要帮乐祈年说话吧?他可是抢了你的风头耶!” “我不是帮谁说话,”君修言剑眉紧皱,“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可是打死也不可能替乐祈年站台的!之所以下意识地反驳这两个女生,绝不是因为他对乐祈年心服口服,而是因为……因为……单纯为了感激乐祈年的救命之恩!嗯,肯定是这样! 至于两个女生说什么乐祈年自带粉丝,简直是胡扯八道!乐祈年从前糊穿地心,哪儿来的粉丝?阴间粉吗?即使有,也是他参加《谁是通灵王》后积累起来的。粉丝帮偶像投票有什么不对? 至于那个郑昭羽……他谁啊?君修言自始至终都没注意过他,回看官方剪辑版的时候也跳过了他,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为什么这两个女生觉得郑昭羽有资格与他比肩? 借用那个著名表情包:我萧峰大好男儿,竟与你慕容复齐名?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作鸟兽散。君修言也将此事暂且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听课。 但是周围同学仍在小声议论乐祈年。 “听说《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今天开机仪式耶!” “不知道多久能拍完,我可太期待了!” “起码也要一年吧!不知道阎煜导演会把剧本改成什么样?” “听说演得不好就会被曼珊老师的亡灵报复,是真的吗?” 君修言竖着耳朵,将同学们的议论尽收耳中。 他心里打鼓:据说乐祈年的演技非常糟糕,他去演电影,能行吗?万一真被亡灵报复了可怎么办? 呸呸呸!他才不是担心乐祈年的安危呢!他只是,只是……身为道门弟子,在意各类灵异事件也不奇怪嘛! 更何况以乐祈年的本事,即使遇上亡灵作祟,也能轻易镇压吧? 呸呸呸!他才不是钦佩乐祈年的本事,他只是……只是…… 整整一上午,君修言就在反反复复地否定自我当中度过了。 - 君修言的同学说得不错,这天的确是《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开机仪式。 剧组全体工作人员、投资方的代表以及主要演员都来参加了仪式。乐祈年、白胜和唐雨诚自然也列席其中。 对于乐祈年而言,这还是头一遭。他以为所谓的“开机仪式”,应该就是开个发布会,接待一下媒体记者,发发通稿什么的。没想到仪式现场竟然香烟缭绕,金顶寺的高僧做法,案桌上供着香炉猪头,全体人员恭恭敬敬地敬拜神佛,祈求拍摄顺利…… 副导演对着猪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曼珊老师啊,我们一定好好拍戏,请您千万手下留情……冤有头债有主,您有什么不满就去找阎导……” “这群人……好迷信哦。”乐祈年小声吐槽。 他身边的唐雨诚一个趔趄,心想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天天烧香拜神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拜佛的迷信啊! 开机仪式过后,拍摄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 最先拍摄的都是室内戏。因为拍摄地点就在绿江市,乐祈年每天往返于家和片场,倒还挺方便。 因为乐祈年还要参加真人秀,唐雨诚和剧组商议过之后,就把他的戏份集中安排在了不参加真人秀的日子。 乐祈年一早来到片场,按照唐雨诚的吩咐客客气气地向工作人员和演员前辈打招呼,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接着他将自己随身的小包放在角落,拉开拉链。 一个奥特曼从包里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它非吵着要来片场看他们怎么拍戏,乐祈年无奈,只能偷偷把它捎进来。 “曼珊老师,我把你放这儿了,你可千万别乱动。”乐祈年小声说,“即使看到谁演得不好,你也不能出声。否则我下次就不带你来了!” 奥特曼向他举起大拇指,表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 最初的几场戏都是和白胜的对手戏。乐祈年熟悉白胜,两个人合作无间。休息时不用导演吩咐就主动对戏。白胜不愧是新生代实力男星,演技超群。乐祈年本来还担心自己进入不了状态,可他多心了,受白胜的影响,他很快就被带进了戏中。有几场戏甚至一条通过。 就连现场的老戏骨看了都表示惊讶:“没想到这个乐祈年演技这么好,对上白胜也完全不虚啊!” “听闻他从前并没有这么出色。看来晨曦传媒挺会调教艺人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都这么多年了,演技没点儿进步才奇怪吧?” 和白胜的对手戏之后,乐祈年排到的是和一位名叫秋黎的女演员的对手戏。 秋黎今年二十五岁,容貌出众,乍一看会让人以为是靠颜值出道的花瓶流量小花。但她实际上已经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多年,是公认的实力派女星,不止一次夺得过国内电影大奖。之前也曾和阎煜合作过。用粉丝的话来说:“从正义女侠到反派魔头,从八十老妪到二八少女,没有我们姐姐驾驭不了的角色!” 秋黎在《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中饰演的是现实故事线中的一名女性死者,杀手吕辞(乐祈年饰)的受害者之一。据说这个角色连试镜都没试镜,阎煜直接指名由她来演,足见阎煜对其演技的认可。 面对这位演艺界的女神,乐祈年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也得拿出配得上女神的实力才行! “第三幕第二场,action!”场记在镜头前重重按下场记板。 这一场说的是风千桦(秋黎饰)来到吕辞(乐祈年饰)家中。风千桦是吕辞的恋人,但吕辞为了摆脱杀人的嫌疑,杀害了风千桦,同时割伤自己,这样身为受害者的他就不会遭到警方怀疑了。 这时的吕辞尚未暴露出自己杀人凶手的身份,因此乐祈年不必表现得太过阴森疯狂,只需要像对待女朋友那样普普通通地对待秋黎就好。 “你工作那么忙,就不用老是来帮我打扫卫生了。”乐祈年流畅地说着台词,同时走到正在拖地的秋黎身后,亲昵地搂住她的腰。 乐祈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搂女孩子,拼了老命才克制住脸红的冲动。他……他可是连自己媳妇儿的手都没牵过呢! 背后射来一道冷冷的目光。不用看乐祈年就知道,那肯定是阎煜的目光。阎大导演总是用这种索命一样的眼神审视演员。或许正是迫于他的压力,演员们才不得不拿出120%的演技。 按照剧本,秋黎应该转过身,说一句台词,然后两个人亲密地接吻。但秋黎还没动弹,乐祈年却突然摇晃了一下,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秋黎震惊。 阎煜喊了句“cut”,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拥上来。 乐祈年脸色惨白,冷汗淋漓。工作人员吓得不轻,急忙将他搀到一旁,喂水的喂水,擦汗的擦汗。 “我……没事……”乐祈年咬着牙说。 当初他的鬼媳妇儿曾在他身上留过一个戳,以此证明他们的婚约。那个戳实际上是一枚血红色的印记,就纹在乐祈年大腿内侧。 乐祈年穿越到这时代后,身体上也出现了同样的印记。 当乐祈年拥住秋黎的时候,印记的位置突然灼烧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直接跪了。 以前可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印记灼烧一定不是巧合,乐祈年只能认为——因为他搂了别的女人,鬼媳妇儿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君修言:我君修言今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可能帮乐祈年说话! 君修言:不准你说乐祈年的不好!只有我能说他! 第028章 讲戏[修] 鬼媳妇儿既然能吃醋, 说明还未魂飞魄散,也没有去轮回往生吧?乐祈年心想。 不过也说不准。或许那印记是“自动运作”的呢?一检测到他和别的女人亲热,就会给他来个“惩罚”? 疼痛来得突然, 消退得也突然。乐祈年看着周围满脸关切的工作人员, 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他解释, “就是……忽然头晕。现在已经好了。” 围在他身旁的人墙忽然裂开一道口子,阎煜坐着轮椅滑了过来,一双冰冷的眼睛定定地审视着乐祈年。 “低血糖?”阎煜沉声问。 乐祈年总不能把纹身的事和盘托出吧, 既然阎煜给出了这种猜测,那他就就坡下驴好了。 “呃, 算、算是吧。今天来得太急,没吃早饭。”他心虚, 不敢看阎煜的眼睛。 说完这句话,他果然觉得饿了。真奇怪,好像一看见阎煜,他就会莫名其妙地感到饥饿。 阎煜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钟, 回头冲周围人说:“大家休息一下吧。反正也快到午休时间了。” 工作人员再三确认乐祈年身体没问题后,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剧组给所有人订了盒饭。白胜带着助理晃悠过来, 助理手里拿着三份盒饭, 将其中一份递给乐祈年。 乐祈年说了声“谢谢”, 迫不及待地接过。他没配助理, 平时白胜在的时候,就白嫖白胜小助理的劳动力, 白胜不在, 他只好事事亲力亲为。 “唐哥真是的, 也该给你配个助理了。回头你去跟他说说。你现在也是大忙人了, 身边总得有个人搭把手。”白胜说。 小助理在旁边嘻嘻笑:“没事儿,就帮乐哥拿份盒饭而已。” 白胜瞪她一眼:“怎么?你想跳槽是不是?” 小助理忙说:“哪敢哪敢,跟着胜哥是我一辈子的光荣。我只是想说,乐哥脾气真好。我从前见过一些当红小生小花,别提多娇气了,手上擦破点儿皮就哭得嗷嗷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受了多重的伤呢。其实那点儿小伤,送医院迟了恐怕早就自愈了。” 白胜在漫长的演艺生涯中也见过这种人,当场翻了个白眼。“更可气的是他们的粉丝还会哭爹喊娘,骂剧组不把演员当人看,剥削演员什么的。我当初刚入行的时候,可是演过跳泥潭这种桥段的。真跳!真泥潭!不跳导演觉得你不热爱演员这个行业,不肯付出。现在嘛……也不知道现在的风气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助理急忙摆手:“胜哥,这话咱们私下说说就算了,你可千万别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说。否则那些破防的粉丝要说你像恶婆婆了!” “为什么是恶婆婆?”乐祈年好奇。 “恶婆婆当媳妇儿时受了婆家虐待,自己升级成婆婆后就开始虐待自己的儿媳呗。粉丝肯定说胜哥是那种‘我从前没过过好日子,你们也不许过好日子’的人。所以啊胜哥,咱们还是谨慎点儿言行吧!” 白胜撇撇嘴,小声逼逼了两句。跟乐祈年一起去化妆间吃饭,吃完正好让化妆师来补个装。 谁知乐祈年半路上就忍不住了,直接打开饭盒边走边吃。白胜看得一脸复杂:“厉害,这都不洒,我也想学啊教练!” 路过秋黎化妆间的时候,白胜伸了伸脑袋,看见秋黎正没精打采地扒拉着盒饭。 白胜对乐祈年使了个眼色,晃进化妆间。“秋妹儿啊,咱们一起吃午饭吧?让我康康你的盒饭里都有啥好吃的?” 秋黎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好啊。” 两个人加上小助理,同秋黎围坐在一起。白胜打开盒饭,皱了皱眉。 “怎么这么多胡萝卜?”他嫌弃道。 小助理一拍脑袋:“哎哟,我忘了你不爱吃胡萝卜了。我再去给你拿一份。” “算了算了,我挑出来不吃就是了。”白胜说着就要把胡萝卜往地上扔。 乐祈年看了好心疼。这是食物啊!怎么能浪费!七百年前的雍文帝时代号称“天丰盛世”,但照样有许多贫民吃不起饭。现代人物质如此丰盈,又如此浪费,真让他感到费解。 “要不,你……你给我好了?”他小心地伸出试探的jiojio。 白胜大喜:“你爱吃吗?来来来,全给你。”说着就把胡萝卜往乐祈年饭盒里挑。 小助理在旁边“呕”了一声:“胜哥你怎么这样,都沾着你口水呢!” “哪有!我还没开始吃呢!哪有口水!你怎能凭空污人家的清白!” 化妆间里一时间热闹非凡。白胜和小助理说相声似的斗嘴。秋黎看着他们,“噗嗤”一声笑了,表情也没之前那么沮丧了。 旁边的乐祈年则只顾着往嘴里扒饭。 忽然,大腿内侧的纹身又疼痛起来。乐祈年顿时脸色煞白,冷汗簌簌地往下落。不是吧,他不过就和白胜多说了几句话,吃了白胜几块胡萝卜,鬼媳妇儿这也能吃醋?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了,阎煜坐着轮椅慢悠悠地晃进来。 “这么热闹?”阎煜扫了他们一眼,唇角微扬。 白胜和秋黎见了阎煜顿时像小学生见了班主任似的,老老实实地坐下干饭。 阎煜注意到了乐祈年的脸色,眉头略一蹙。“你身体真的没事?” “真没事!”乐祈年拧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这次的疼痛再度飞快地消退了,快到乐祈年以为刚刚那股灼烧感是他的错觉。 “你要是不舒服,不必硬扛着,直说就是了。我会让人给你调整场次的。”阎煜说,“要是因为硬扛着结果倒下了,反而会拖累全组的进度。得不偿失。” “知、知道了阎导!我真没事儿!”乐祈年哪担得起“耽误拍摄进度”的罪名?先不说阎煜的邪门体质会不会报应在他身上,首先曼珊老师就不会放过他,非跳起来猛踹他膝盖不可! “我也能加入吗?”阎煜举起手中的饭盒。 演员们哪敢说个“不”字?当然是对导演大人举起双手双脚地欢迎。 乐祈年伸长脖子,观察阎煜的盒饭。导演的午餐从盒子到内容都和他们不一样。菜品更精致,米饭上还洒了海苔,黑色的海苔和白色的米饭组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熊猫头图案。 冷酷暴君阎大导演的午饭……竟然是这么可可爱爱少女心的便当…… 乐祈年、白胜和秋黎对视一眼,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阎煜发觉三个人神色不对,低头一看,才知道他们为什么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瞧自己。 “咳。”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身体不好,饮食都是家里厨师做好送来的。她……比较有创意。” 乐祈年拼了老命才绷住脸,没让自己当场笑出来。他故作深沉地点点头,继续低头扒饭。只有把嘴里塞满食物,他才能隐藏笑容。 有阎煜在,小饭桌的气氛就没之前那么热烈了。阎煜边吃边和他们说了说下午的戏,三个演员只顾点头。 吃过饭,化妆师过来给他们补了妆,下午的拍摄就开始了。 乐祈年继续和秋黎演那场没演完的戏。 “你工作那么忙,就不用老是来帮我打扫卫生了。”乐祈年边念台词,边走到秋黎身后,搂住她的腰。 这回印记没痛,看来鬼媳妇儿总算明白他们这是在拍戏了。 秋黎回答:“你呀,什么时候能多在乎自己一点儿呢?我也省心了。” 这场戏的最后,乐祈年必须和秋黎深情接吻。 “小桦,等我这个项目忙完,咱们就去旅行好不好?”乐祈年念着台词,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秋黎的双眸,“你不是一直想去马尔济斯吗?” “你又骗我。”秋黎娇嗔,“你哪次的承诺兑现了?” “这次不一样。”乐祈年边说边低下头,“这次……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看海。” 说完,他低下头,试图俘获女子的嘴唇。 就在四片唇瓣即将贴合在一起的时候,乐祈年突然推开秋黎,自己喊了声“cut”。 秋黎愣住了。在场的工作人员也一脸懵逼。这场戏明明拍得挺顺利,怎么偏偏在最后这段吻戏出了岔子? 阎煜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他让秋黎先去休息,将乐祈年叫到摄影棚一角,压低声音冷冷问:“你又怎么回事?” 乐祈年脸颊发烫:“对不起,我……我稍微有点抗拒。以前没演过吻戏……” 阎煜阴郁地盯着他:“这只是在演戏,又不是真的,你放开手脚去演就行了,别扭扭捏捏像个没出嫁的大姑娘似的。” 乐祈年委屈地揪着衣角。他可不就是没出嫁的大姑娘(性别:男)吗?他连他的鬼媳妇儿都没亲过呢! 鬼媳妇儿刚才没吃醋,他还挺惊讶的。本想感谢媳妇儿大度,谁知道他自己出状况了…… 阎煜仔仔细细观察着青年的神情,目光从他泛红的耳朵飘到他紧抿的嘴唇。 当初写这段剧情的时候,阎煜只觉得吕辞和风千桦的亲密表现会成为烟雾弹,减少吕辞在观众眼中的嫌疑。这样最后揭露吕辞身份时才能产生爆炸性的效果。 却没想到,亲眼看着乐祈年和秋黎演这段戏,他心里竟然有些不舒服…… 作为导演,他当然可以大笔一挥将这段剧情删去,但是同样作为导演,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剧情最为合理。 在内心矛盾了半天,他只好选择理性——保留这段剧情。 “你……”阎煜试探问道,“该不会连接吻的经验都没有吧?” 如果人的耳朵会冒烟,那乐祈年的脑袋现在就已经变成呜呜直叫的蒸汽机了。 阎煜盯着一言不发、双颊红透的青年,心中升起困惑。 他不是“丧偶”吗?丧偶就说明曾经结过婚,既然结过婚,那就肯定亲过嘴。怎么可能没有接吻的经验? 难道他简历上的“丧偶”,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不知为何,阎煜因为拍摄不顺而积累了好几天的烦闷忽然间烟消云散了。仿佛一道阳光照进他心底,让他整个人都舒朗了许多。 “你这个年纪的男性竟然没有……还挺少见的。”阎煜语带揶揄。 乐祈年捂住脸,直接在阎煜面前蹲下了。他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对红彤彤的耳朵。“阎导求你别说了!”他瓮声瓮气道。 阎煜心中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 欺负他……可真有意思。 真想看看他更加害羞,更加难为情,更加手足无措的模样。 “行了,不拿你开涮了。”阎煜好歹还记得他是导演,今天的拍摄任务还没结束,不能浪费太多时间,“这场戏你能演好吗?要是不能,我可以再推迟一天,让你去练习练习。” 乐祈年抬起头,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怎么练习?”他问。 “你没有女朋友吗?” 乐祈年摇摇头。他家里唯一的“女性”就是曼珊老师,现在还附在奥特曼身上。总不能拿那个奥特曼练习接吻吧?!他又不是奥性恋! 阎煜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快意更盛。 他没有女朋友……当时他买来那个奥特曼,说是送给女人的,阎煜下意识地以为是送给女友。现在看来,应该是送给普通女性朋友吧? 这小子真是不会说话,害他平白无故误会那么久…… “今天晚上你来我家一趟。”阎煜用平淡的语气说,“我给你讲讲戏。” 乐祈年惊讶地仰起头,同阎煜四目相对。阎导竟然要耗费自己的休息时间来指导他演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 “会不会太麻烦阎导了?” “这不是导演应该做的吗?” 抛下这句话,阎煜驾着轮椅离开了,告诉副导演将这场戏推迟一天。 拍戏时有可能出现各种突发状况,一场戏比预定时间拍摄得更久实属司空见惯。更何况演员的状态算不上好,因此副导演也未曾在意,按照阎煜的吩咐调整了日程表,把其他几场戏提前。 乐祈年接下来无事可做,就揣着他的小包乖乖坐在摄影棚一角,观摩别的演员演戏,学习他们演技的精髓。 奥特曼见周围无人注意它,鬼鬼祟祟地从包中探出头:“喂,阎煜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晚上去他家接受指导。”乐祈年如实回答。 奥特曼眼神一凛,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你可当心了!他搞不好是想潜规则你!” “……不会吧?”乐祈年当初不再和传爵续约,就是因为老板的潜规则。他不至于这么点儿背,又遇上一位垂涎他美色的吧? “怎么不会了?依我看阎煜就是那种闷骚变态型的!你可多留个心眼吧!他要是对你上下其手,你千万别忍辱负重,我去替你作祟!” 乐祈年想了想阎煜身上那股强烈的煞气,又看看奥特曼……嗯,曼珊老师您还是别了,您要是去招惹阎煜,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不过他承认奥特曼言之有理。所以他特地将这事儿汇报给了唐雨诚。唐哥见多识广,有他拿主意肯定没错。 唐雨诚最近忙着替手下两个艺人联系商务合作,没空上片场来。收到乐祈年的消息,他回复:你要是担心,就随时开着手机录音,把定位发给我,一有情况我就去营救你。不过我觉得你想太多了。阎煜就算想潜你也没“那个功能”吧?人家坐轮椅呢。实在不行你跑还不会吗? 乐祈年一拍大腿:对哦,好有道理!阎煜连站都站不起来,除非他主动,否则阎煜想对他那啥那啥都不可能吧? 这么一想他就放心了! 这天的戏散场之后,乐祈年婉拒了白胜一起去撸串的邀请,背着小背包站在片场门口。很快就有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在他面前停下。 车门打开,阎煜冲他招手:“上车。” 乐祈年不疑有他,钻进车中。“阎导,这车您还敢开啊?” 上次这辆车的刹车装置被人用法术破坏,没准其他零部件也一并被做了手脚,只不过乐祈年没时间一一探查。他还以为阎煜这么谨慎的人不会再开这辆车了呢。 阎煜的眼睛闪了闪:“……这是另外一辆。” 乐祈年:“啊?” 阎煜说:“原本那辆已经拖去销毁了,这辆是新买的。” 乐祈年沉默了。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他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库里南一路驶向郊外,穿过郁郁葱葱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座北欧风格的别墅前。 乐祈年职业病发作,一看见房屋开始观察风水。管家老李取出轮椅,扶阎煜下车。阎煜理了理自己的白发,望向念念有词的青年:“你是在看风水吗?” “是啊。”乐祈年点头。 “这是请北欧建筑师设计的,外国人也讲风水?”阎煜觉得有些好笑。 “那当然了。”乐祈年曾听白胜说过,华国的风水堪舆之说盛行全世界,英语中甚至诞生了专有名词“fengshui”,老外也知道房屋构建或室内陈设若是不对,轻则影响主人的运势和健康,重则招来灾患。 阎煜问:“那乐道长觉得,我这栋别墅风水如何?” 乐祈年刚要回答,忽然想起白胜请人看风水花了十万,于是深沉地说:“我给人看风水是要收钱的。阎导给吗?” 阎煜轻轻笑了几声,低声道:“小财迷。” 乐祈年心里为自己叫屈:我才不是财迷呢,我只收你友情价十万,人家市场价要三十万的说! 他还想说阎煜呢。几百万的豪车说报废就报废了,十万块的风水辛苦费都不肯出……好抠哦。 阎煜操控电动轮椅进入别墅,乐祈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这栋别墅走的是北欧风格,但风水还算不错。东侧做绿化,西侧筑起白墙,正是“左青龙右白虎”。屋后还修建了人工池塘,养了一池子的锦鲤。池塘可聚财,锦鲤又属金,难怪阎煜家这么有钱。 客人到访要做的第一件是当然是——吃饭。 阎煜已经事先通知了家里的厨师为客人准备晚餐。阎煜身体不好,能入口的食物就那几样,对他而言食物仅仅是用来“补充营养”的,味道好坏并不重要。即使让他天天吃营养剂小药片他也没意见。因此厨师每天都在嗟叹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顶多只能在食物的外观上做点儿花样。 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厨师可算能大显身手了。当乐祈年一走进餐厅,看见的就是满桌的美味佳肴…… “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乐祈年有些难以置信。 啊,口水停不下来了……阎导真大方!他再也不说阎导抠门了! 阎煜忽然生出了逗一逗他的意思,说:“全部给你一个人吃,不吃完不许走。” 他以为青年肯定会说“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不料乐祈年直接向阎煜鞠了一躬:“谢谢阎导!” 阎煜:“……” 就,有点低估他的食量呢。 阎煜食欲向来不佳,硬着头皮吃完一顿所需的饭量就放下了筷子。旁边的乐祈年却大快朵颐到停不下来,像只贪心的小仓鼠似的不停把食物往嘴里塞。 小吃货。阎煜又在心里低声笑了几声。 “你们演员不都要保持身材吗?这么胡吃海喝不会被经纪人骂?” “可我吃不胖啊。”乐祈年一脸无辜。 阎煜扶额:“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说,尤其不能在女演员面前说。别人听了要揍你的。” 一句吃不胖也要挨揍,娱乐圈真可怕。乐祈年腹诽。 这桌山珍海味让他不禁想起了阎煜的熊猫头便当。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阎煜问:“笑什么?”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乐祈年说。 阎煜看了看厨师的杰作,大概也明白乐祈年在笑什么了。 他岔开话题:“说起来,我看了《谁是通灵王》。” “是吗?”乐祈年惊奇。 “不是你说想见你就去看那档真人秀的吗?你忘了?”阎煜挑眉。 乐祈年当然没忘。但他当初和阎煜那么说,只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阎煜还真的去看了。阎导这样的大忙人,特地挤出时间来看一档网络真人秀……特地为了看他。乐祈年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说起来,你最后拿到宝藏的时候,是怎么直接跳上树的?”阎煜问。 “那不是很容易吗?”乐祈年说,“每天坚持锻炼,普通人也能做到吧?” 阎煜沉默。这家伙对“普通”的理解,似乎和普通人不一样…… “你以后去演动作片的话,连替身都不用了。”阎煜开玩笑道。 乐祈年却认真看着他:“那不是挺好?还帮剧组省钱呢。” 阎煜失笑。这家伙的脑回路也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他算是看出来了。 吃饱喝足,就到了加班工作的时间了。别墅虽然只有三层,但为了阎煜特意加装了电梯。阎煜乘电梯来到二楼,这里有一间健身房。既安装了用来练习舞蹈的镜子,又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各类健身器材。复健用的双扶手安装在房间最深处。 乐祈年心情又复杂了起来。这间健身房比晨曦娱乐的练舞室还大。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阎煜让李管家拿来剧本,乐祈年找了个健身球一屁股坐下。 “这场戏你发挥不好,是不是没理解人物的心态?”阎煜懒洋洋地翻着剧本,“你饰演的吕辞实际上就是杀人凶手,这时他已经打算杀死自己的女友,并弄伤自己,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以摆脱嫌疑。他从来不爱他的女友,只是把她当作伪装的工具。吕辞是一个反社会人格者,但他伪装得极为巧妙。” “我也是这么想的。”乐祈年说,“我只是……和秋黎姐演吻戏的时候,我……”他脸颊又开始发烫。 阎煜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的面孔。“你谈过恋爱吗?” “当然了。”乐祈年心说我连媳妇都有了,应该算是谈过恋爱吧? “却连嘴都没亲过?”阎煜揶揄。 乐祈年眼神飘忽。那也不是他的错啊,鬼媳妇儿没有实体,他要怎么亲? “那没办法了,只能用大量练习来解决了。” “怎么练习?”乐祈年一惊,“跟别人练习……练习接吻?” “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你形成肌肉记忆。”阎煜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青年。 乐祈年心头一紧。跟谁练习?这里只有阎煜一个人,难道他要跟导演本人练习?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阎煜。不论是以七百年前古人的眼光,还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阎煜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体弱根本没有减损他的美貌,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冷冽的气质。 跟阎煜接吻,他好像也不亏。但是他不过同秋黎演了几场戏,又和白胜多说了几句话,鬼媳妇儿就要吃醋。跟阎煜接吻……鬼媳妇儿的醋味儿能一直飘到太平洋吧? “怎么?嫌弃我?”阎煜托腮问。 乐祈年很想直接告诉他“我媳妇儿会吃醋”,但是之前唐雨诚嘱咐他千万别把鬼媳妇儿的事到处乱说,会吓到别人的。因此他只能期期艾艾:“不是,我只是……” 阎煜忽然一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真跟我练习像什么话?传扬出去‘阎煜以指导为名强吻男演员’,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阎导,正人君子!”乐祈年竖起拇指。 阎煜移开视线,目光微微一闪。真是正人君子的话,他心想,那就根本不会单独把你叫到家里来了。小笨蛋。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吗? 话说回来,以乐祈年的本事,似乎也不需要刻意去提防别人。毕竟是轻功能上树的奇人。真遇上想对他霸王硬上弓的人,搞不好霸王当场就变九千岁。 “我给你另找一个‘陪练’。”阎煜说。 他叫来李管家,“去把安娜小姐请来。” 安娜小姐又是谁?乐祈年茫然。听名字像是个外国人。是阎煜家的佣人?阎煜的朋友?还是他的女友? 等等,不是说阎煜没那个功能吗?那要怎么交女友? 很快,李管家就扛着安娜小姐回来了。 是的,“扛着”。 他将安娜小姐扔在地上,扶了扶自己的老腰,鞠了一躬后退出房间。 安娜小姐金发红唇,身段曼妙,就是有点儿硬。 “她”是一个塑料模特。 乐祈年无语凝噎。怎么会有人给塑料模特起名字啊! 阎煜指了指安娜小姐:“你今天就跟它练习。练到我说可以了为止。” 第029章 指导 说完让李管家搬来摄像机, 打算录下乐祈年表演的全程。 乐祈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真的要用它练?” “不然呢?你要跟我练吗?还是跟老李练?”阎煜问。 乐祈年愁眉苦脸地看看阎煜。娱乐圈这碗饭果然没那么容易吃。他忽然开始怀念《谁是通灵王》了。他宁可打十个亡灵,也不想跟安娜小姐练习啵嘴。 他托起安娜小姐的上半身,非常努力地往它嘴上凑。可他和安娜小姐仿佛同为磁铁的一极, 彼此之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排斥。 不对!没有什么力量, 是他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 想想白胜!白胜从前为了演戏还跳过泥塘呢, 跟一个塑料模特接吻算得了什么?这些苦都是为了艺术的献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况且吻技这种技术, 大概就和开车一样,只要学会就不会忘记吧?今后他说不定还会演类似的剧情,先学会也没什么坏处。俗话说得好, 技多不压身嘛! 阎煜托着腮,手指开始不耐烦地敲打轮椅扶手。 他以为乐祈年面对假人会比真人好一点儿, 他错了。他真是大错特错。 “行了,你停下吧。”阎煜说。 乐祈年如蒙大赦, 放下安娜小姐。 阎煜取下摄像机,叫李管家搬来一部笔记本电脑,飞快地导入录像,用视频后期软件简单剪辑了一下, 加了几个滤镜,再配上一段BGM, 然后将屏幕转向乐祈年。 “你自己看看像什么。” 乐祈年凑到屏幕前。只见阴森幽暗的画面中, 一个俊美的青年狞笑着捧起金发女郎的头, 张开血盆大口。 “……像丧尸要啃安娜小姐的脸。”乐祈年悲伤地回答。 阎煜合上笔记本。“你在演恐怖片方面真的挺有天分。” 对普通演员而言, 越是情感激烈的戏应该越难演才对。优秀的演员能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让观众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试镜时的那段戏,考验的就是演员的魄力和压迫感。乐祈年完美地通过了考核。他当时的那个阴暗恐怖的笑容, 简直就是阎煜心目中吕辞的不二人选。 可阎煜哪儿能想到, 乐祈年这家伙纯粹是点歪了技能树, 该点的基础没学会, 反而点了一些剑走偏锋技能。 “别骂了阎导,破防了破防了。”乐祈年哭丧着脸。 他低着头,领口露出一小截后脖颈。阎煜望着那白皙的颈子,蓦然产生了一种想一口咬住的冲动。 咬到这个青年哭着求他放过为止。 他定了定神,将这些只该在一个人独处时散发的思绪收回意识的深处。 “你平时是不是没怎么看过爱情片?”他问。 “是……”乐祈年回答。别说爱情片了,他普通的电影都没怎么看过。毕竟穿到这时代后根本没时间进电影院。 “只爱看恐怖片?”阎煜不禁产生了这样的困惑。 如果把现实中驱鬼也视作一种恐怖片的吧,那应该是吧?乐祈年点点头。 阎煜扶额:“算了,今天就陪你拉片好了。” 他的别墅中除了健身房,还有一间家庭影院。乐祈年深刻感受到何为“人间的参差”。他想看电影,得和奥特曼一起挤在电脑前面,有时候还要被奥特曼挡住小半个屏幕。而阎煜想看电影,可以坐在自己家里一边嗑爆米花一边看大荧幕。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乐祈年悲伤地想。 阎煜让李管家取来他收藏的知名爱情片蓝光碟,一张一张地放过去,特地挑选出其中的吻戏,带着乐祈年观摩。从《美人计》放到《泰坦尼克号》,边看边为乐祈年讲解。 “……这是希区柯克的名场面之一。当时因为美国的电影审查,电影中男女亲吻时间不得超过三秒。希区柯克为了规避这一规定,就让男女主角亲吻三秒后讲几句话,再亲吻三秒,就这样亲了整整两分多钟……”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阎煜滔滔不绝。乐祈年边听边偏过头偷偷瞄他。常常听人说男人专注于工作时有一种独特的性感,乐祈年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看到此刻的阎煜,他却有些懵懂的领悟了。 起初看到荧幕上男女主角的热吻,乐祈年还有些不好意思。看了几张碟之后,就渐渐习惯(或者说麻木)了。再看十几张,他已经开始犯困。作为一个作息时间极为规律的道士,现在已经到了他的就寝时间。黑漆漆的影院,伴上阎煜充满磁性的声音,乐祈年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专注讲解的阎煜忽然感到肩头一沉。扭头一看,身旁的青年倒在了他肩上,呼吸均匀,已经睡过去了。 阎煜皱了皱眉,心说我特地带你来拉片,你却给我睡觉?可一看时间他才发现,竟然过了午夜。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家庭影院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了。 道士和修仙者果然不一样,晚上还是要睡觉的。 阎煜刚想唤醒青年,却见荧幕的亮光映照在青年的侧颜上,将他本就俊秀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尤其是那两片唇瓣,微微张着,仿佛待放的花蕾似的。 阎煜蓦然产生了一种危险的想法:若是就这么吻上去会怎么样呢? 在青年惊醒之前就分开,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初吻献给了何人。 阎煜低下头,凑到乐祈年唇边。青年温热的呼吸拂在他耳畔,像一阵醉人的春风。 在只剩一线距离的时候,阎煜停住了。 会倚在他肩头睡着是信任他的表现。他要辜负这份信任吗? 阎煜生平第一次体会什么叫百爪挠心。 最终,他只是抬起手,拇指摩挲了一下青年的唇瓣。 触感柔软到像是云朵。 然后他拍了拍对方的大腿。 乐祈年一个蹬腿,猛然惊醒。 “对不起阎导!我睡着了!” “是我拖得太迟了。”阎煜觉得自己就像个爱拖堂的老师,“时候不早了,你要不要留下来过夜?你家住得挺远,现在回去怕是太迟。我让老李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啊?”乐祈年抬起头。阎导这么关心他的安全问题,他应该受宠若惊吧?可他有不能外宿的理由啊。 “不愿意?”阎煜从青年脸上读出了他的心思。是觉得在他家过夜的消息传出去会惹人误会吗?也是,演员在导演家留宿,第二天双双去片场,不传出可疑的绯闻才怪呢。 虽说阎煜偏就想跟他传传绯闻。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阎导。可我必须回家。”乐祈年说。 “为什么?家里有人在等你?”阎煜眯起眼睛。 “是啊。”乐祈年一脸认真。 阎煜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骤然收紧。“谁?”他冷冷问。 乐祈年不是说他没有女友吗?那家里有谁在等他? “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乐祈年说。 阎煜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乐祈年解释:“合称三清,是道教的天神。我每天早晚要做功课,还要给神龛进香的。功课一日不可废啊。” 阎煜:“……” 嗯,忘了这家伙是个道士来着。 阎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乐祈年已经三番两次澄清自己并没有恋人,他却动辄为一些虚无缥缈、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妒火攻心,是不是有点儿太草木皆兵了? “那我叫老李送你回去。你到家后给我报个平安。”虽然很遗憾,但阎煜只能这么说了。 他叫来老李,让他送乐祈年回家。乐祈年完全不知道自家导演对自己存有那么危险的心思,高高兴兴地告辞了。 阎煜驾着轮椅把他们送到门口,目送库里南消失在夜色中,然后慢悠悠地返回健身房。 他端起笔记本电脑,调出之前乐祈年和安娜小姐的视频,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拉回开头,又看了一遍。 今天多少还有些收获。阎煜心想。 他捧着摄像机前往书房,打算熬夜将视频剪出来。 至少今后他不用再看着《谁是通灵王》为自己纾解了。他有新素材了。 就是这素材……算了,他也知道自己xp奇怪。 - 坐着豪车回到租住的筒子楼时已是凌晨,乐祈年有些庆幸现在夜色已深,否则他一定会被邻居们指指点点,怪不好意思的。 他告别老李,上楼回到家中。 一进家门,奥特曼就迫不及待地从小包里钻出来。 “阎煜没把你怎么样吧?”它趴在拉链口,做托腮状。 乐祈年一边给唐雨诚和阎煜发消息报平安,一边心不在焉说:“没啊,就是跟他一起观摩各种爱情电影,找找感觉。” 奥特曼点点头:“想不到阎煜还挺认真的,这么短的一场戏都精益求精。” 作为原作者,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作品被郑重对待更开心的了。 “可我最后还是没学会。”乐祈年叹气,“所以阎导只能把剧本给改了。” 奥特曼“啧”了一声:“支棱起来啊乐道长!你可是演员!连个吻戏都演不好,将来万一还有船戏果戏你打算怎么办?” 乐祈年一惊:“会、会有那种戏吗?!” “那当然了,男演员的必修课就是全果、女装和基佬啊!”奥特曼煞有介事地说。 但它没告诉乐祈年那是针对腐国演员的标准。反正乐祈年啥也不知道,被它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样子还怪有趣的。 乐祈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如果阎导以后拍戏还跟他合作,遇上什么船戏果戏,那是不是也要去阎导家接受指导? 和阎煜在漆黑的影院里观赏各种各样的限制级影片,然后…… “你傻笑什么?”奥特曼问。 “没什么!”乐祈年急忙收摄心神。他怎么可以想象那种事情,对阎导也太不尊重了。 他将奥特曼从小包里取出来,接着去给神龛上香,开始呵欠连天地补做晚课。 香炉中的青烟忽而缭乱,仿佛青年纷乱的思绪一样。 - “咦,阎导,你把这场戏给改了?”摄影师拿着新的分镜头剧本,颇为困惑。 阎煜是从浪漫之国髪国学成归来的,风格大胆,吻戏从来要求演员正面刚,绝不用借位之类的视觉错觉手段糊弄观众。 原来的剧本写的是吕辞和风千桦两人正面激情拥吻,现在却改成了借位。 “嗯。”阎煜简短地应答道。既没解释原因,也没说明这样做的好处。 昨天很多人都看到阎煜把乐祈年捎回了家,听说是要亲自指导他。当然,具体怎么指导,大家都不清楚,但听说阎煜擅长调※教演员,据被他“调※教”过的演员说,经阎导那么一指点,就仿佛武侠小说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通百通。 所以摄影师以为,今天的拍摄肯定会顺顺当当。毕竟阎导都出手了。可没想到一夜过去的成果竟然是阎煜改了剧本…… 摄影师也是阎煜的御用工作人员了,跟阎煜合作过这么次,还是头一回见他向演员妥协。 是该说乐祈年太不开窍,连阎导都束手无策?还是该说乐祈年太厉害,竟然能逼得阎煜为他改剧本? 不过既然是导演的意思,摄影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这么拍了。 去掉了这段吻戏后,乐祈年和秋黎反而比以前发挥得更好。秋黎这样知名的演技派女星,应付这样的小场面自然手到擒来。而乐祈年不必再逼迫自己演吻戏之后,表现也自然多了。 顺利演完这一场,乐祈年松了口气。他往阎煜的方向瞄了几眼,希望能看到阎煜赞赏的表情。然而阎煜只是偏着头和摄影师交代接下来一场戏的运镜,压根儿没往他这个方向看,就好像他只是一团空气。 乐祈年扁了扁嘴,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好希望阎煜多看他几眼。 之后的乐祈年与白胜的对手戏也极为顺利,三遍之内就通过了。 午休的时候,白胜鬼鬼祟祟凑到乐祈年身边,用肩膀拱了拱他:“你昨天去阎导家里了?” “是啊。”乐祈年扒拉着盒饭说。 “阎导家里什么样?恐怖吗?” 乐祈年哑然失笑。白胜把阎导当成什么了?住在魔窟里的大魔王吗? “就……普通别墅吧。”乐祈年酸酸地说,“还有池塘和锦鲤呢。什么时候我能住得起那种大别野,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人要有梦想!说不定你哪部戏大爆了,就成天价一线明星了呢!”白胜说,“苟富贵无相忘,到时候买了大别野记得请哥哥我去作客!” “好!”乐祈年用义薄云天的语气说,“你什么时候买了大别野,也记得请我去,我给你看风水。” 白胜用力点头:“等我下次再买的时候一定请你来看!再也不找上次那个风水大师了!” 乐祈年敏锐地捕捉到了白胜话里的关键词。“下次再买”?也就是说他已经买过了? 呜呜呜,人间的参差! 两个人絮絮叨叨讨论起贴符和大别野的话题,未曾注意到化妆间门外闪过轮椅的影子。 阎煜没打算像上次那样和他们共进午餐。经过昨天一晚上的“练习”,今天再面对那个青年,总有些尴尬。 他只是沉默地路过,在化妆间外略停了停,停停他们在聊些什么。 大别野?乐祈年想住大别野? 阎煜脑中勾勒着自家别墅的外观,幽深的眸子一沉,暗暗把这句话记在了心底。 - 在乐祈年看来,住不住大别野无所谓,但他是得去找新的房子了。 这天拍摄结束后回到家,房东前来拜访。 “小乐啊,听说你现在成大明星啦!”房东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乐祈年观她面相和善,向来对她很有好感。 而且房东从来不介意他在家里烧香拜神,有时候还会跟他一起拜拜呢! 可惜今天房东带来的是个坏消息。 “小乐啊,我也不跟你客套,就直说了吧:这房子我打算租给别人。”房东说,“我有个亲戚家的孩子在附近读高中,转眼就要高三了,天天来回家和学校怪累的,就打算在附近租个房子。这不就找上我了吗?我寻思高三的孩子不容易,能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吧。按照合同,我提前来通知你,你看……” 老人家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乐祈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高三啊,是不容易。华国从古至今就崇尚读书,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为了让高三的孩子拼搏,家长可是愿意付出一切的。哪怕是天大的事儿也得为高考让道。那几乎是出身底层的孩子向上攀爬、改变人生的唯一路径了。 乐祈年当然没有跟高考生争房子的意思。他也早已有搬家的想法,现在手头比以前宽裕,他想去租一处环境更好的住所。筒子楼的邻里关系固然友好和谐,但安全系数太差了,连单元门禁都没有,家家户户装的不是防盗门,而是二十年前的老式铁门,他怀疑一根发卡就能撬开门锁。这些住户之所以没遭贼,多半是因为连小偷都不屑于光顾这个贫穷的地方。 他现在已经算小有名气,还得考虑自身的安全。必须提防着狗仔啦、私生粉啦什么的。 上次遭遇狗仔,要不是奥特曼的“正义制裁”,他的私照恐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了。奥特曼能救得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等将来《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上映,曼珊老师心满意足去往生了,乐祈年总不能再找个孤魂野鬼附在奥特曼身上给他当保镖吧? 私生粉就更恐怖了!唐雨诚跟他说过诸如“半夜摸进酒店客房要求合影”、“包下客房对面的房间天天用望远镜窥探”、“洗完澡出来后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之类的私生粉都市传说,吓得他瑟瑟发抖。要知道他可是面对鬼怪都面不改色,私生粉却能让他提心吊胆老半天。毕竟人可比鬼恐怖得多! 虽然早有搬家的意思,但乐祈年不是忙于拍戏,就是忙着参加真人秀,一直没空去看房,这事儿就一直这么拖着。现在既然连房东都来下逐客令,看来搬家也是得提上日程了。 “我知道了,过几天我就开始找新房。”乐祈年说。 房东笑逐颜开:“你啥时候搬,跟我说一声,我叫人来给你帮忙。” 送别这位老妇人后,乐祈年叹了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在本地网站上搜寻租房信息。 正找着呢,唐雨诚的电话来了。 “小乐,《谁是通灵王》新一期剧本到了。”经纪人说。 “上次又发生了命案,我还以为这节目要停播呢。”乐祈年调侃道。 “害,那不一样。曼珊案是在直播的时候死人了,影响不好。但上一期的命案是陈年旧案。你们又是抓捕劫匪,又是揭露陈年杀人案,那叫见义勇为。我还打算帮你申请见义勇为奖呢。”唐雨诚说得十分轻松,“这一期的比赛挺简单的。是和绿江市博物馆合作的一期节目——鉴别文物。” “用通灵能力鉴别文物?”乐祈年抬起眉毛,听起来还怪新颖的。 “没错。节目组会将真正的文物混在现代工艺品当中,让选手辨别。谁找得最正确谁就能晋级。” 乐祈年想到一个问题:“那如果我拥有丰富的文物鉴定知识,岂不是不靠通灵能力也可以过关?” “对啊!”唐雨诚说,“这期节目要么通灵能力出众,要么文物知识丰富。现场还有专家学者做评委。非常适合让你艹一个‘博学人设’呢!想象一下,当你找出所有真文物后,专家问‘小乐啊,你是依靠占卜找对的吗’,你微微一笑回答‘不,其实我对文物鉴定略有涉猎’。啧啧,是不是瞬间逼格就起来了?” 乐祈年哭笑不得,唐雨诚的包装手段还真是别具一格。 “其中涉及到一些历史和考古知识,你得花心思背一背。我把资料发给你。只要背熟记牢,过关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 乐祈年打开邮箱,点开唐雨诚刚发给他的那份邮件。除了节目组的剧本之外,还有一个庞大的文档,正是唐雨诚整理出来的文物资料。 其中包括不少照片。乐祈年看着那些照片,轻轻念着考古专家给文物取的名字:“雍透雕貔貅纹白玉璧……雍青州窑白釉蓝彩瑞兽纹瓷香炉……雍龙纹青铜太极八卦镜……” 看到八卦镜的瞬间,乐祈年瞳孔地震。 啊,那不是他的东西吗! 那面八卦镜是他师门玄清观代代相传的宝贝,可使妖魔现形,向来只由观主继承。 师父过世后,乐祈年揣着八卦镜带师弟下山游历。天天抱在怀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认错? 七百年前的他已经“死亡”,按理说八卦镜应该传给他的师弟。师弟后人仍在,八卦镜为何不在他们手中,而是变成了博物馆的馆藏? 作者有话要说: 乐祈年:请教一下各位穿越者,我的个人物品被博物馆收藏了,我可以要回来吗? 秦始皇:谢邀,人在西安,刚刚诈尸,朕宣称兵马俑属于朕,并未被文物部门受理。希望能帮到题主。 第030章 盗墓者 二十年前。 雨夜。 徐然披着雨衣, 蹲在盗洞口,手中紧紧抓着一根绳索。一旦绳索被拉紧三次,他就必须用尽全身力气, 将下墓的同伴拉上来。 这个大墓是徐然的伙伴史非探到的。史非那家伙学过点儿风水堪舆之术, 一天到晚拿着个罗盘到处转悠, 替人测字算命、消灾解厄。 前段时间他忽然声称, 自己找到了一处古墓,从周围的山川地势推断,此等风水宝地必是古代王公贵族的陵墓。平头老百姓都不够资格在这种地方下葬。 王公贵族啊!那墓里肯定有很多陪葬品吧! 徐然没什么文化, 但也知道古董价值连城。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嘛! 他同村的老李祖上出过朝廷命官, 家里传下来不少宝贝,听说卖给了一个京城富商, 卖了好几百万呢!李家从村里的破落户一跃成为首富,一家人搬进城里享福去了。其他人只能眼红,恼恨自家祖辈怎么没留下那么值钱的传家宝。 徐然也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可惜他祖上不争气。但是别人家祖上争气不就成了?史非那番话说得他心痒难耐, 只要去墓里搞几件值钱的古董来,他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当然了, 徐然再没文化也知道盗墓犯法。起初他还有些犹豫:“史哥, 万一咱们被警察抓住可怎么办?” “你不说我不说, 谁能知道?”史非神秘兮兮地笑了, “我已经联系好了买家,宝贝一弄上来就脱手。到时候咱们哥几个平分, 每人少说也能分到个几十万吧!” 他这么一说, 徐然的恐惧和抵触顿时减少了几分。 “可是史哥, 咱们去刨人家祖坟, 不会遭报应吗?” “你还信那个?”史非翻了个白眼,“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你要相信科学!相信唯物主义!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怪!你想想看,古代帝王个个都挑风水宝地盖宫殿,死了也要葬在风水宝地,图什么?不就是图千秋万代、一统天下吗?可你看看今天还有皇帝吗?风水要是那么灵,皇帝老儿还至于被推翻?这说明什么?说明风水什么的都是古人的迷信!压根没用!” “哦!”徐然恍然大悟。 史非接着说:“再说了,那些王公贵族的财富,不还是剥削老百姓得来的吗?咱们刨他们的祖坟,那就是替老百姓报仇雪恨。反正死人也用不上那么贵重的东西,不如给咱们活人用。这叫‘社会财富的再分配’!” 徐然被史非的“大道理”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对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今天就要打土豪,分财宝! 他当即拍板决定入伙。他们又找来身材矮小、擅长挖掘的郭北,三人组成“盗墓小分队”。史非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洛阳铲之类的工具,在那大墓所在的村庄租了间小房子,自称是来乡下写生的美术生。三个人白天带着画板四处寻找风景优美之地(实际上是在探查墓穴位置),夜里就摸黑偷偷开挖。 挖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挖到了墓穴。 史非和郭北从盗洞钻进墓中寻宝,徐然则留在地面上接应。等那两个人拿到宝贝,他就把他们拉上来。 今夜不巧下了大雨,徐然淋得浑身湿透。他向来不喜欢在这种天气干活儿,但是富贵险中求嘛,眼看宝贝即将到手,他就暂且忍忍吧! 等卖掉古董,他要干些什么呢?徐然想入非非。首先要讨个婆娘,他那么有钱,完全可以学那些老板包个嫩模。然后再买个小房子,做点儿小生意,老婆孩子热炕头,光是想想就美啊! 这时,手中的绳索被拉紧了三次。 徐然急忙镇定心神。这是下墓的人要上来的意思。他用尽全身力气拉动绳索。雨越来越大,一道青白的闪电划过夜空,接着雷声轰鸣,吓得徐然差点绳索脱手。他急忙扯紧绳索,手掌都被擦破了皮,硬是咬着牙继续工作。 很快就有东西被拉上来了。那是一只篮子,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叮叮当当的声音。徐然大喜:是墓里的古董! 他欣喜若狂地将篮子拉出盗洞,想打开手电筒瞧瞧究竟是什么宝贝。 突然,盗洞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角! 徐然惨叫,丢下篮子一屁股坐倒在地。 僵尸!是古墓里的僵尸!他骇然地想。死人知道他们来盗墓,所以变成僵尸来索命了! “徐然你这王八羔子!发什么愣!还不快拉老子上去!”盗洞里传来史非的吼叫。 徐然定了定神,这才意识到那不是僵尸的手,而是史非。 “史哥,我这就拉你上来!”徐然抓住史非的手,像拔萝卜似的用力将他往外拽。 真奇怪,他用了这么大力气,史非却只探出了脑袋,肩膀以下都还险在盗洞中,就像是被卡住了似的。他们明明把盗洞挖得还算宽敞,下墓时都顺顺当当,为何上来时却卡住了?莫非是下雨的缘故? 史非紧紧抓住徐然的手,嘴里骂骂咧咧:“快点!快拉老子上去!那东西要追来了!快啊!” 徐然大惊失色。“那东西”是什么东西?墓里难道真有鬼怪僵尸? “你倒是快啊!”史非暴怒。 可紧接着,他的怒吼就化作凄惨的哀嚎。 “它抓住我的脚了!”史非惨叫,“老徐,快!快点!我不想死啊!只要你把我拉上去,你拿大头!不,全都给你!快啊!” 他语无伦次,叫声越发凄厉,混杂着滂沱的雨声,犹如一首催命的乐曲。 徐然其实很想就这么丢下史非转头逃跑,但最终还是义气占了上风。他不能就这么丢下兄弟。他抓住史非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男子向外拉去。 史非此刻仿佛变成了拔河用的绳子,徐然拉着一头,另一头则被某种不知名的存在所攥住,双方暗暗较劲儿。 徐然大吼一声,用力一扯。手上的感觉突然松了。惯性让他一屁股摔倒在烂泥中。他感觉到史非的上半身压在了自己腿上,这说明史非已经离开盗洞了。 “太好了史哥!终于上来了!”徐然大喜。 这时,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在大地被照亮的一瞬间,徐然真真切切看见——史非的确被他拉出了盗洞。 但只有史非的上半身。 男子腰部以下的部分消失得无影无踪,鲜血融入雨水,变成了一条连绵不绝的血河,肠子和脏器拖了一地,与泥水融为一体。 史非还没断气。他目眦欲裂,死死瞪着最先送上来的篮子,嘴角漾起一抹贪婪的笑容。 接着他脑袋一歪,不动了。 闪电消逝,大地再度沉入无尽的黑暗。 - 一年后。看守所。 这是一段审讯录像。 身穿橙色马甲、剃着平头的男子垂着脑袋,坐在画面正中央,手腕上的银手铐亮得夺目。 “姓名?”画面之外的人问。 “徐然。”男子没精打采地说。 画外音问了男子的年龄、出生年月、籍贯等个人信息,然后切入正题:“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吗?” 徐然抬起眼皮。他眼睛周围一圈乌黑,显然已经很久没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了。 “我……盗墓,倒卖国家文物。”他老老实实地承认。 “和你一起盗墓的都有谁?” 徐然说:“史非和郭北。他们都死了。郭北没能上来,史非他……他……死了……” “史非死了,尸体呢?”画外音问。 “我……我怕露馅,就把他的尸体丢回了盗洞里,然后把盗洞埋起来……” 男子突然颤抖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整个人抖如筛糠。脸色惨白,眼珠暴突,呼吸急促,冷汗淋漓。 “好了,我就先不问你史非的事了。你们一共盗出来多少件文物?” “六、六件。”徐然嗫喏,“不对,一共是七件。其中有一个瓷瓶半路上碎了,我觉得碎了不值钱,就给扔了……” “你把这些文物怎么处理了?” 徐然恢复了一些,语气平静下来:“卖掉了。” “卖给谁了?” “一个外国人,叫什么罗伯特。我跟他不熟,是史哥负责联系他的。史哥死后,我……”提到史非,徐然又是一颤,“我单独找上他,说要把文物卖给他……” “全部都卖给他了?” 徐然摇头:“不,只卖了三件。我打算自己留一半,万一将来遇上什么急事儿,还能脱手救救急。而且我也知道,古董这东西是越旧越值钱,我攥在手里几年,没准将来还能升值呢。” “你倒是很有经济头脑。”画外音讽刺地一笑,“你知道自己给国家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 徐然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文化,不知道……” 画外音说:“经过专家鉴定,你们所盗出的文物是雍朝时期的文物,距今大约有七百多年的历史。根据文物的形制,它们很有可能是帝王的陪葬品。” “帝王……”徐然瞪大眼睛,接着低低地笑了几声,“这么说,我们刨了皇帝老儿的祖坟?” “别插科打诨!”画外音严厉地说,“你们的盗墓行为破坏了古墓,很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徐然却仰天大笑。“哈哈哈,皇帝老儿的祖坟被我们给刨啦!” 他笑得歇斯底里,整个人像癫痫发作似的抽搐起来,接着张大嘴,双手抓住自己的脖子,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呼吸困难。 画外音急道:“你怎么了?去叫医生!” 画面外响起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嗡嗡的说话声。 几个穿警服的男子上前制住癫狂的徐然。血色已经从这男子脸上褪去,他突然停止了抽搐,苍白得宛如一具被抽干了血液的尸体。他双腿一蹬,整个人一动不动了,双眼就那么瞪着天花板,如同看到了某种直击灵魂的恐怖景象。 他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惊恐万状的瞬间。 录像到此结束。 - 二十年后。 伦敦佳士得拍卖行。 作为世界首屈一指的拍卖行,每逢拍卖会,这里总是宾客盈门。今天的“东方古代艺术品”专场更是吸引了世界各地最富有最尊贵的艺术品爱好者前来一睹为快。 莱斯利·莫德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东方古老文明的狂热痴迷者,收集东方文物是他毕生的爱好。莱斯利常常遗憾自己为什么不早生一个世纪,那时候考古探险热潮方兴未艾,他可以加入探险队前往东方,探索那些神秘的遗迹和古墓,亲手挖掘出被时光所封印的宝藏文物,将它们带回本国。报纸将会歌颂他为“勇敢的探险家”或者“博学的文物收藏家”,他甚至有可能被收录进教科书…… 可惜他生在21世纪,先不说能探索的地方早就已经被前人踏遍了,东方许多国家如今已经注重文物保护,不可能再同意外国探险队进入本国了。 因此莱斯利只能将自己过剩的精力和金钱投入拍卖行,用钱购买他的心头好。 作为佳士得拍卖行的常客,每逢拍卖会,莱斯利总能收到一份拍卖品的名录,其中不仅包括拍卖品的高清照片,还有专业机构的鉴定报告。 这次的拍卖会将竞拍一件莱斯利垂涎已久的宝物——来自东方文明古国华国的古董! 根据拍卖品名录,那是华国雍朝时期的一件文物,原本属于一位英国富商罗伯特·史密斯。据说是他在华国旅行时从一名农民手中购得。那农民大字不识一个,还以为那些文物只是破铜烂铁。要不是史密斯先生慧眼识珠,宝物恐怕早就沦为农民的痰盂或花盆了! 史密斯先生回国后就因为突发急病去世。许多人传闻,那是因为他带回来的宝物沾有诅咒。莱斯利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世界上哪有什么诅咒、鬼怪!都21世纪了,要讲科学! 史密斯先生的儿女瓜分了他的遗产,可惜他们没有乃父的商业头脑,没几年就将他的财产挥霍殆尽,最后不得不变卖父亲留下的宝物。 还有人说,史密斯家族的没落也是因为那宝物的诅咒。 笑话!明明是做儿女的没有经商头脑,跟诅咒有什么关系!莱斯利心想。 史密斯先生带回来的文物有三件,其中两件在巴黎和纽约的拍卖会上以高价拍出。莱斯利没能赶上。这次在他老家伦敦举办的拍卖会,他一定要拿下心仪的宝贝不可! 莱斯利对那三件宝物志在必得。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抢走! “莱斯利·莫德先生!这边请!”一进入拍卖行,就有侍者将莱斯利领到贵宾席就坐。 通常拍卖行都会将最珍贵的宝物放到最后拍卖,吊足竞拍者的胃口。华国文物显然要在这次拍卖会上压大轴。 莱斯利目标明确,对其他的拍卖品毫无兴趣,因此拍卖行的前半段他几乎睡过去。 到了后半段,他听见了“雍朝”两个字,猛然惊醒。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的这件拍卖品是华国雍朝时期的一件古董——” 拍卖师用他那极富煽动力的声音声情并茂地介绍着拍卖品。莱斯利抓紧了自己的号码牌,死死盯着台上那件被放在透明玻璃展柜中的青铜镜。那就是他的目标! “起拍价十万英镑!哪位先生女士愿意出更高的价格呢?”拍卖师高喊道。 莱斯利立刻举起自己的号牌:“二十万!” 一下子就将价格抬升了十万。不过对于佳士得拍卖行的竞拍者而言,十万不过就是零头罢了。真正的竞争往往是要从七位数开始。 “三十万!” “三十五万!” “五十万!” 价格节节飙升,很快就突破了一百万。 大家都知道,更好的拍品还在后面。因此价格喊道百万之后,竞拍者就少了许多。 莱斯利心中窃喜。这回十拿九稳了!那件古朴的青铜镜必是他的囊中物! 他举起号牌:“一百一十万!” 拍卖师高喊:“有没有出价更高的?一百一十万一次!一百一十万两次……” 后方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一百五十万!” 莱斯利愕然,怎么会有人叫价叫得这么离谱?一下就往上抬了四十万? 会场中也响起一阵半是疑惑半是惊讶的窃窃私语。 莱斯利咬了咬牙。他可不允许自己看中的宝贝被人半路截胡! “一百六十万!”他继续加价。 那女子好似故意跟他较劲儿似的,也喊道:“两百万!” 莱斯利气急败坏。这女人该不会是拍卖行的托儿吧?他听说有些无良拍卖行会故意让托儿来哄抬物价,佳士得这样世界闻名的老资格拍卖行也干上这种勾当了? “两百一十万!”莱斯利继续喊道。 比他最初的心理价位多出了一百万。如果没有那个女人跟他抬价,这个价格足够他买下两件拍品了!不过他绝不是出不起。一百万不过就是他一周的零花钱罢了。他只是恼恨有人跟自己抢夺宝物。莱斯利·莫德最恨跟他争抢的人了!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我志在必得,谁都别跟我抢。那女人如果识相,应该会乖乖退出竞争吧? 谁知几秒钟之后,那女人又喊道:“两百五十万!” 不等莱斯利继续加价,那女人笑了两声,用在场大部分竞拍者都听不懂的语言低声咕哝了一句,接着喊道:“两百六十万!” 拍卖场内一片哗然。怎么会有人在没有竞争叫价的情况下,自己给自己加价的?钱多到没处花吗? 只有莱斯利听懂了那女人低声咕哝的那句话。 莱斯利喜爱古老的东方文明,自然也学习了华语。女人的那句话就是用华语说的。 她说的是:“不行,二百五也太不吉利了,再加十万吧。” 莱斯利心下一片骇然。就因为数字不吉利便随意加价,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既然会说华语,看来是华国人?是对自己国家的文物感兴趣吗? 看来那女人也对华国文物志在必得。莱斯利这回可算是棋逢敌手了。 “三百万!”他喊道。 众人不约而同惊呼。 拍卖师有些颤抖地说:“三百万一次!三百万两次!……” 莱斯利得意洋洋地笑了。他如此豪爽,即使是那个争强好胜的女人,想必也不敢和他争了吧? “五百万。”那个女人懒洋洋地开口了。 整个会场都炸开了锅! 这是怎样的土豪啊!哪有这样叫价的?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莱斯利霍然起身,转身望向会场后方。他一定要找出那个女人,瞧瞧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会场后方的圆桌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东方女人。她身穿巴黎顶尖服装工作室本季的最新高定礼服,纤细的手指把玩着号码牌。 她身边坐着一个白发男子,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或许是姐弟?只是华国人中这种发色可不多见。莱斯利注意到白发男人坐在轮椅上,可能他天生患有某种疾病? 女人膝盖上还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不知道是她的女儿,还是那白发男子的女儿。 “那女人是谁?”莱斯利咬牙切齿地问身边的秘书。 秘书朝后方望了一眼。“那位华国女商人……”他沉吟,“莫德先生,之前巴黎和纽约拍卖会的那两件华国雍朝文物,就是被那女人拍下的!” 莱斯利眉毛抽搐。原来就是她抢走了自己看中的宝贝! “真麻烦。”女人又用华语嘀咕了一句。“这帮可恶的老外,偷走我们的文物,又要我们花钱买回来。便宜都给他们占了。呸!” 莱斯利听见她的话,略微有些不高兴。这女人地图炮所有老外,不是连他也骂进去了吗? 他愤懑地坐下,心想这回他一定要拍到那件文物!要是今天他空手而归,也太丢脸了吧! “七百万!”他喊道。 哼哼,那女人还敢继续跟他叫价吗? 可他的快乐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女人身边的小女孩玩闹似的抓起她的号牌,高高举起:“一千万!” 稚嫩的童声回荡在会场中。所有人愣了一瞬,接着哄堂大笑。 按照拍卖行的规矩,一旦叫出价格就不能反悔,否则会永远登上黑名单。但是面对懵懂无知的孩童,哪怕是最严格的执法者都会变得格外宽容。 “女士,请管好您身边的儿童。”拍卖师忍俊不禁,“刚才那一次叫价就不作数了,继续从七百万开始竞拍!” 女人嗔怪的捏了一把小女孩的脸蛋。“宝贝,你真会给妈妈添麻烦。”她说。 小女孩撅起嘴:“可人家也喜欢嘛!” 这时,坐轮椅的白发男子发话了。“小圣小小年纪眼光就不错嘛。”他语气含笑,接着从小女孩手中抽走号码牌,高高举起:“一千万!” - 作为世界上最资深的艺术品拍卖行之一,佳士得拍卖行曾上演过许许多多传奇一般的拍卖会。而今天的这一场,大概会成为佳士得的传奇的一部分,永远流传下去吧? 莱斯利走出拍卖行时浑浑噩噩地想。 啊,简直就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他最珍爱的东方文物,就在那些文物即将唾手可得的时候,突然杀出来一个女魔头,生生将他的宝贝夺走了。 莱斯利恨不得化身咕噜姆,抱着那些宝贝哭喊:“My precious!” 他站住脚步,看见那个和他竞争的女人牵着小女孩的手,正站在路边,低头和坐轮椅的男子说话。 “你呀,怎么那么冲动。那一千万你可自己出,我不帮你出。”女人说。 “我自己出就是了。”白发男人说,“本来也没想让姐姐替我花钱。” 小女孩蹦蹦跳跳:“舅舅真狡猾!那个镜子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白发男子无奈:“舅舅又不是要把那镜子买来私藏,那是要捐给国家的。” 女人惊奇:“你要把东西捐掉?这可不像你。” “唔……原本以为那镜子很特殊,但实际看到之后又觉得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白发男子的手指敲打着轮椅扶手。 “佳士得拍卖行不会拍卖假货吧?” “假货倒不是假货,但不是我梦见的那面镜子。大概是古代人做的同款?”白发男子托腮,“到时候以姐姐的名义捐出去吧。我不想出这个风头。” 小女孩撅起嘴,以她的年纪还无法理解“捐给国家”是什么含义,只觉得舅舅跟她一个小孩抢东西,真没意思。 白发男子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舅舅送你个别的好不好?” 小女孩眼睛一亮:“那我想要梦幻仙境的娃娃!红公主洛蒂!” “好好好,买买买。” 莱斯利追上去:“女士!我有话想和你说!” 听见他的呼唤,女人转过身:“有什么事吗?” “我可以请教一下您的芳名吗?”只要拿到名字,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这女人的身份! 女人微微一笑,从随身的香奈儿小包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莱斯利。 名片散发着一股幽香,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印着华英双语: 【阎灿,阎氏集团董事长兼CEO】 莱斯利挤出笑容:“原来是阎女士,幸会幸会。您是华国人吧?对本国的文物那么感兴趣吗?” 阎灿一歪头:“其实也不是很感兴趣。是我弟弟喜欢,非拉着我来的。” 她望了一眼轮椅男子。后者略垂了垂眼睛,表示同意。 “我真的非常钟意那件青铜镜。您能割爱吗?”莱斯利问白发男子。一千万他咬咬牙也是出得起的。“我方才听到您说,那面镜子不是您想要的,那何不转卖给我呢?” 白发男子扬起唇角:“那可不行。我不想看到本国的宝贝再流失海外。不知道您能否体会这种心情呢?大概不行吧。” 他语气里有些讽刺,但还是彬彬有礼地朝莱斯利欠了欠身。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开了过来,司机下车打开车门,白发男子在女人的帮助下挪进车里。 莱斯利望着手中的名片,眸子微微一暗。 阎灿,很好,记住他们了。 他目送那辆劳斯莱斯远去,然后独自站在街边,等待司机将他的车开到跟前。 为了得到心仪的宝物,他可以不择手段。用光明正大的方法拿不到那些文物,那就用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方法好了。莱斯利认识一些“道上兄弟”,如果他们绑架了那个小女孩,或者那个残疾男人,要求用文物来换,女人在家人和文物之间会作何选择呢? 莱斯利脑中勾画着不可告人的企图,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影子仿佛沸腾的水一样波动起来。 影子中张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充满阴郁和怨毒,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不准动他们。 有个沙哑的声音在莱斯利耳边呢喃。 莱斯利的身体忽然动不了了。 明明头顶烈日高照,他却遍体生寒,仿佛一瞬间进入了凛凛寒冬。 影子缠住了他的脚踝,沿着他的小腿往上爬,爬过腹部,爬过胸口,然后缠绕在他的脖颈上。 只需微微一用力,就能拧断他的颈骨。 冷汗浸湿了莱斯利的高定西装。 他会死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影子会说话,为什么会勒住他的脖子。他只知道,自己生物的本能大声叫嚣:绝对不可以违背影子的命令,否则真的会死! 这是那对男女搞的鬼吗?他们两个来自神秘的东方,或许也懂得一些……神秘的法术? “对、对不起。”莱斯利瑟瑟发抖,“我不会对那位女士和她的家人出手的。我、我刚刚只是胡思乱想。求求您饶过我吧!” 得到他这句话,黑影缓缓离开他的身体。他影子里的那双血红眼睛缓缓闭上。但莱斯利觉得,他或许一辈子都逃不过那双无形之眼的监视。一旦他再度对产生对那三个华国人不利的念头,就会立刻被影子所扼杀。 现在,莱斯利已经不再考虑什么文物,什么华国神秘法术了。 他只想立刻回家,把湿透的裤子换下来。 第二天,华国各大官媒不约而同在头版头条刊出这样的标题: 《女企业家拍卖行一掷千金,流失海外的文物终于回家》。 - “唐哥,这些文物是从哪儿来的?” 乐祈年一边盯着唐雨诚发给他的邮件资料,一边和经纪人通电话。 “你都不看新闻的吗?一点也不关心国家大事!”唐雨诚嗔怪,“前不久阎氏集团的董事长阎灿在佳士得拍卖行豪掷千金,拍回了三件流失海外的文物。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还上过热搜呢。你竟然不知道?” 乐祈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只不过那时他尚未穿越到这时代,原身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阎灿……就是阎导的姐姐吧?”他问。 “没错,就是他姐姐。阎灿把那三件文物捐给了绿江市博物馆。博物馆获得这样的至宝,当然得办个展览好好炫耀一下了。所以他们打算跟《谁是通灵王》合作,办一期鉴别文物的比赛,算是为展览做宣传吧。” 乐祈年接着问:“那么那三件文物怎么会流失到海外?” 唐雨诚说:“据说是被盗墓贼卖给了一个外国商人。那商人死后又被后代送去了拍卖行。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博物馆那边不肯给更多资料。” 乐祈年摸了摸下巴。盗墓贼?他们究竟盗了谁的墓,竟然能挖出属于他的八卦镜? 总不会是他自己的墓吧?哈哈哈,他连尸体都没留下来,难道师弟给他建了座衣冠冢?不至于不至于。 他“死亡”之后,八卦镜应该传给了师弟。被盗的莫非是君霓云的墓? 不不不,师弟后人仍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容忍自家祖坟被刨的样子。 那么……是不是雍朝的某位达官显贵之墓呢?当初他和师弟经常受邀去给人选择风水宝穴。师弟会不会为某位王公贵族择定了墓址,顺便设计了墓室结构,然后将八卦镜放在其中做镇墓之用? 如果是这样,那位显贵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一切大概只有去了现场,亲眼见到那面八卦镜,才能水落石出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阎灿:弟弟,身为霸道总裁,就要一掷千金为喜欢的人买礼物! 阎煜:(拿出小本本记录)…… 数日后,乐祈年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包裹。 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奥特曼。 第031章 文物鉴定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谁是通灵王》又和大家见面啦!今天我们来到了绿江市博物馆。在这座保存了众多珍贵文物的历史殿堂中,我们的选手会遇到怎样的考验呢?” 主持人褚规站在博物馆展览厅中央,面向镜头, 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灿烂笑容, 向观众介绍第四期节目的比赛规则。 他背后摆着一组透明展示柜, 柜中整齐地陈列着二十件文物。 “想必各位观众都已经注意到了吧?这里共有二十件展品。不过可不要以为它们都是博物馆的馆藏哦!”褚规神秘兮兮地一笑, “这些展品中有些是货真价实的文物,来自七百年前的大雍王朝。另外一些则是仿制的现代工艺品。没错,今天我们选手的任务就是鉴别文物。至于真正的文物共有多少件, 具体是哪几件,主持人我也不知道。 “这件精美的玉璧, 是历经七百余年时光洗礼的珍品,还是现代工匠妙手的产物?这把古朴的宝剑, 是从泥土之下挖掘出来的宝藏,还是节目组从某宝购置的道具?这面锈迹斑斑的铜镜,是古老文明的见证者,还是现代工业的残次品?我们的选手将运用自己的通灵能力, 各显神通,从它们之中寻找真正的雍朝文物。” 《谁是通灵王》官方直播间中, 评论刷得飞快。 【没想到这次的比赛竟然是博物馆鉴宝。节目组是被层出不穷的命案吓怕了吗?】 【大概是吧, 别说节目组了, 我都被吓怕了。鉴宝总不至于再发生什么命案了吧?宝友们这很兴看啊!】 【你们闭嘴!不要立flag!上次也有人说旅游节目不可能发生命案的, 结果呢?】 【其实我觉得命案和节目组没什么关系,主要和乐祈年有关系。那家伙简直就是柯南在世, 走到哪儿哪儿就出事故。太可怕了。】 直播间画面切换到坐在展览厅后方的三位嘉宾。 褚规介绍:“今天我们荣幸地请来了三位嘉宾, 他们分别是绿江市博物馆的江馆长, 碧水大学考古系的古教授, 以及……咱们节目的老朋友,君修言先生!” 三位嘉宾朝镜头微笑挥手。 “他们将担任本次比赛的评委。当选手给出他们各自的回答后,评委将为大家揭晓正确答案。” 【博物馆馆长和考古系教授当评委我可以理解,但君修言是怎么回事?他上次不是选手吗?这次怎么成评委了?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 【君修言祖先是雍朝大国师君霓云,这次展出的又是雍朝文物,所以请他来当评委?】 君修言参加这次节目的原因,还真和君霓云有些关系。 前几天,江馆长和古教授拜访了君家,当时君修言也在家。两位专家是来向爷爷借阅《君霓云手记》。 当初大国师君霓云曾留下一本手记,记录了许多雍文帝宫廷的秘史,成为后世研究文帝一朝的重要文献资料。许多专家学者在撰写论文时,都要从手记中引经据典。 手记已经出版,但有时为了准确起见,学者们会来借阅原版。 江馆长和古教授之所以要借阅手记,正是为了阎灿捐赠的那批的文物。 文物中有一面青铜八卦镜,两位专家一致认为,那很有可能就是《君霓云手记》中所记载的“玄清八卦镜”。 据传那面八卦镜是君霓云师门代代传承的宝物,在君霓云的师兄英年早逝后,便传给了他本人。 然而八卦镜并未传到君家后人手中。有人猜测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损坏了,毕竟说到底那只是一面镜子。也有人猜测那面镜子被君霓云用于镇墓,因为害怕墓址泄露,引来盗贼,所以未曾在手记中提及。 最终专家经过比对,确定那面八卦镜和《君霓云手记》中的玄清八卦镜一模一样。 阎灿捐赠的文物,据鉴定是二十年前被一伙盗墓贼卖给外国商人的。被盗的陵墓无疑属于雍文帝时期的一位王公贵族(毕竟只有贵族才有资格请大国师出手镇墓)。要是能找到墓址,那绝对是轰动全国考古界的巨大发现! 《谁是通灵王》原本打算邀请君茂担任评委,但君茂称自己年事已高,不爱抛头露面,便让君修言代为参加。 当然了,君修言猜测,爷爷让他参加节目的目的,可不单单是作为君霓云后人来捧个场。 爷爷一定是打算让他继续探查乐祈年的底细! 上次碧水镇之行,君修言对乐祈年心服口……啊不是!他才没有对乐祈年心服口服!他只是对那家伙稍微改观了一些罢了!毕竟一次表现好,不等于次次都表现好嘛!今天他君修言就要作为评委,让乐祈年见识见识真正的玄门世家是什么样的! 褚规做出欢迎的手势:“那么,就让我们有请今天的第一位挑战者吧!” 镜头转向展览厅的入口。节目组的干冰机适时地喷出重重烟雾。郑昭羽穿过云雾而来,一身飘逸的白色汉服,腰间悬着玉佩,让直播间中的观众发出阵阵惊呼。 【小羽好帅啊!简直就像古代贵公子!】 【什么贵公子,明明是谪仙人!】 郑昭羽这次首位登场,仍旧是周信的安排。 周信这次人在场外,通过手机观看直播。他已经为这期节目做了周密的安排,就不信郑昭羽拿不了人气第一! 要是再失败……周信打了个寒颤。老板最近对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淡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就算再看不惯郑昭羽那个盛气凌人的态度,他也得让郑昭羽登顶。他们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信坚持认为先出场就等于先声夺人,对于人气有益无害。只要郑昭羽答出百分之百正确的答案,后面的选手即使表现得再好,顶多也只能跟他打个平手。 至于这身装扮,也是有意为之,周信反思了一下,觉得郑昭羽的人设在一种选手中实在太不鲜明了。乐祈年回回出场都是道士装扮,双胞胎萝莉则以苗族蛊女的身份出现在大众眼前,就连只当过一次飞行嘉宾的君修言,也有个大国师后裔的头衔。相比之下,郑昭羽的人设除了“帅”之外,太缺乏特色了。 从这一期节目开始,郑昭羽必须树立一个新形象。现在正值汉服热潮,这次又是鉴定古代文物,他装扮成古代贵公子的模样,还愁没有人气吗? 这不比乐祈年那土得掉渣的道士服强? 而且每次“通灵”时还得进行一个别开生面的仪式,让他和其他选手 郑昭羽在展示柜前点燃熏香,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这个“通灵仪式”也是周信设计的,灵感来自于上一期节目君修言使用罗盘的场景。玄学综艺怎能缺少仪式感?举行这种神乎其技的仪式,更能让观众对郑昭羽留下深刻的印象。 伴着青烟,郑昭羽绕着展示柜转了一圈,又弯下腰专注地观察每件文物。最后从中指出了六件文物。 “它们是真品,其余的都是现代工艺品。”郑昭羽自信满满。 节目组发来的资料中已经写明哪些是真品,哪些是工艺品,他只需照本宣科即可。 “哦?你确定它们就是你所要寻找的雍朝文物?”褚规问。 郑昭羽笑了笑:“节目组真狡猾,在问题中设置了一个陷阱。你要我寻找的是‘雍朝文物’,而我指出的六件文物中,有一件的确是古物,却并非诞生于雍朝。” 他指向展示柜中的青花瓷瓶:“这只瓷瓶应该是宋朝的文物吧?节目组故意将它混进来。这不是在给选手挖坑吗?” 褚规转向四名评委:“主持人我也不知道这些文物是真是假。还请嘉宾们为我们揭晓真相!” 江馆长点点头:“这位选手回答得完全正确,不但找出了真正的文物,连节目组设置的陷阱也没能骗过他。没错,那只青花瓷瓶的确是宋朝文物,我们特地把它放进来混淆视听,就看选手能不能发现了。” 褚规配合地做出惊讶的表情:“昭羽啊,你是用通灵能力感知到的吗?” 郑昭羽说:“我这次根本没使用通灵能力。我只是对文物鉴定相关知识略有涉猎罢了。能用科学解答的事情,就不需要动用玄学了。” “那你能给我们详细说说吗?” 郑昭羽早料到有此一问,于是煞有介事地指着展示柜中的文物说:“其实这里的大部分展品都是‘一眼假’,说的不好听点儿,就跟工地套装差不多。” “什么是工地套装?”褚规问。 “就是骗子的一种行骗手段:打扮成工人的模样,对你说‘我们工地施工时挖出了古董,便宜卖给你要不要’。这种古董多半都是赝品,作假手段极其低劣,一眼就能看出来。” 郑昭羽围着展示柜绕了半圈,接着说:“这里也有一些做假做得比较好,比如这把剑。做旧和锈迹都恰到好处,铭文也是手刻的,不是机器雕刻的。即使是专家,若是不仔细辨认,恐怕也很容易看走眼。我之所以知道这是假的,是因为这把剑的形制和雍朝武官佩戴的仪式用长剑不一样,从未见过这种形制。大概是作假者把其他朝代的武官仪式剑形制缝合嫁接到一起了吧。” 直播间跟着飘过数不清的弹幕。 【小羽好厉害!不光人美还是学霸!】 【小羽这次也算是答对了附加题吧?】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学霸,某些只会“做附加题”的假学霸请不要再碰瓷了好吧!】 场外的周信看着郑昭羽的表现,只觉神清气爽。 这次郑昭羽使用了和乐祈年同样的套路:揭露某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以此来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 光是找出真正的文物还不够,必须敏锐地发现节目组设下的陷阱。做对了这道附加题,郑昭羽还愁人气投票中拿不到第一吗? 在遥远的晨曦传媒办公室中,唐雨诚也正全神贯注地观看直播。今天因为工作,不能陪乐祈年去现场。看到郑昭羽的表现,唐雨诚暗叫不好。 他原本也打算让乐祈年艹“博学人设”,谁知竟和周信撞脑洞了! 糟糕!若是登场的乐祈年也说出“我并没使用通灵能力,而是对文物鉴定知识略有涉猎”这种话,岂不是要被观众骂成拾人牙慧? 唐雨诚立刻拿起手机,想告诉乐祈年转变策略,但他又记起来所有选手的手机都会被节目组没收,无法同外界联络。 “这可怎么办……”唐雨诚额头上冒出冷汗。 为了挽回颜面和人气,他必须另寻办法。 他想了想,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 - 第二组登场的是金氏双胞胎。她们从众多展品中准确找出了真品,却没能辨认出混在其中的宋朝青花瓷,惜败于郑昭羽。 之后登场的几位选手,有人只找出两三件真品,有人的答案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直播间中的观众也颇为失望。 【乐祈年什么时候上场?】 【只剩下两个人了,不是这一个就是下一个呗。】 【专门来看乐祈年的,下一个是他吗?】 倒数第二个登场的是乐祈年。他依旧一身蓝色道袍,笑盈盈地向主持人和四名嘉宾拱了拱手。 还特地给君修言递去一个笑盈盈的眼神。 君修言假装没看见。 乐祈年挠头。还以为经过上一次节目,他俩已经是好哥们了呢,没想到小君他……挺内向的呀! “那么,小乐啊,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就开始计时了哦!” 褚规的声音让乐祈年回过神来。 “我准备好了。”他收回目光,不再去关注小朋友,而是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文物上。 他走向展示柜,缓缓绕了一圈,将每件展品的模样都烙印在眼底。 最终他停留在了八卦镜前方。 镜上布满青绿色的铜锈,已经完全映照不出人影了。 从外形上看,的确和记忆中的玄清八卦镜一模一样,但是…… 乐祈年蹲下来,仔细观察八卦镜的背面。选手不能碰触文物,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观察。 不对。 这不是他师门祖传的玄清八卦镜。 因为真正的玄清八卦镜背后有一道裂纹,那是他小时候拿着八卦镜玩儿,不小心摔出来的。为此他还挨了师父一顿好打呢! 但根据节目组发来的资料,这面八卦镜是真品才对。难不成节目组又在没通知他的情况下,悄悄改了剧本? 上次也是,突然加入了一名飞行嘉宾。那么这次替换部分文物似乎也合情合理。 “小乐,你在干什么?”褚规震惊。这小子也太不顾自己的形象了吧? 乐祈年站起来,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我已经知道哪些是真品了。” “那就说出你的答案吧!”褚规夸张地喊道。 乐祈年指着展示柜中的白玉璧、瑞兽纹瓷香炉、铸有“天丰通宝”字样的铜钱和珊瑚珠:“这些是真正的雍朝文物。” 直播间弹幕一片沸腾。 【乐祈年也看出陷阱了耶,那只宋朝瓷瓶没骗过他!】 【但是他没指出那面八卦镜。我还以为乐祈年每次都能百发百中呢,看来马有失蹄嘛!】 褚规望向评委:“请评委点评选手的表现吧?” 君修言闷闷不乐地双手环抱。乐祈年是怎么回事?明明连几十年前的疑案都能顺利破解,为什么在这么一件小事上阴沟翻船了? 这次漏掉了一件文物,评委给出的评价肯定会低于那个郑昭羽。真是的,这小子也太不争气了!支棱起来啊可恶! ……不对,他为什么要替乐祈年着急?乐祈年出状况,他不是该幸灾乐祸才对吗? 江馆长和古教授交头接耳几句,拿起麦克风说:“这位选手指出的四件文物,的确都是本馆所收藏的雍朝文物。不过你漏掉了一件。” 乐祈年扬眉:“哦?是哪一件?” “就是那面八卦镜。” 乐祈年回身往了一眼展品,眉头紧紧皱起来:“那是雍朝文物?” 江馆长点头:“正是阎灿女士从佳士得拍卖行重金拍下的三件流失海外的文物之一。我和古教授还特地去君家借阅了《君霓云手记》,经过比对,那面八卦镜和手记中所记载的玄清八卦镜一模一样。因此我们认为,它就是在历史上销声匿迹的玄清八卦镜。” 古教授补充:“玄清八卦镜本为大国师君霓云的宝物,却未能传承到他后人手中。其去向一直是历史上的一个未解之谜。不过今天这面八卦镜的出现,倒刚好给出了解答。” “哦?”乐祈年的兴趣被勾起来了,“此话怎讲?” 江馆长和古教授原本就打算借《谁是通灵王》宣传博物馆,为之后的文物展览造势,因此并不介意此时多介绍几句。 而《谁是通灵王》前几期节目闹出命案,如今在有关部门中风评极差,随时都在停播整顿的边缘左右横跳,因此导演也希望专家能多说几句,这样他才好宣称自己这个节目没搞封建迷信,而是在宣扬优秀传统文化。 古教授接着说:“二十年前,警方逮捕了一个文物盗窃团伙。这伙人挖掘了一处古墓,从中盗出数件文物。盗墓贼在销赃时被警方抓获。据他交代,文物中有三件已被卖给了外国人。那外国买家非常狡猾,使用假名和盗墓贼接触。所以当年警方没能追查到外国买家的身份。文物就这样流失海外。” 他尚未说完,直播间中便群情激奋。 【好想骂人!那些盗墓贼根本就是卖国贼!竟然把国宝卖给洋人!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旧社会,没想到现代也有啊!气死了气死了!】 【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社会,都有利欲熏心的人。不论我国还是外国都一样。】 【要不是阎灿,那些文物可能就回不来了!请问阎灿家有什么产品,我去支持一波!好像给她送钱啊可恶!】 【想买阎灿家产品可能有点难……钻井机械你买吗?(笑)阎氏集团是做各种工业设备起家,面向的客户都是各大企业和机构,不是我们这种普通消费者。只是阎灿接手家业后才逐渐转向消费品领域。】 【阎灿就是阎煜导演的姐姐啊!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支持一下弟弟的电影,曲线救国了属于。】 【仔细想想,即使阎灿把文物买了回来,也好憋屈。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被人偷走后还得我们出钱买回来。唉,现实果然不是什么爽文。】 【能买回来就不错了,别忘了还有很多文物被藏在某世界知名博物馆里,我们要都要不回来。】 古教授又说:“盗墓贼所盗出的其他几件文物,如今被国博所收藏。我们将阎女士购回的三件文物拿去京城做了对比和鉴定,文物表面所沾附的泥土灰尘,成分完全相同,可以确定它们就是当初盗墓贼卖掉的三件文物。这批文物都出土自一座雍朝墓葬。那么玄清八卦镜在历史上消失之谜就可以解释了——它被放在了一座墓葬之中。古人因为害怕盗墓贼,有时会刻意隐藏墓址,因此大家才不知道八卦镜的去向。” 乐祈年摸了摸下巴。原来还有盗墓贼这么一回事。看来他推测得不错,八卦镜的确是藏在某位达官显贵墓中的。 江馆长见他不发一语,还以为他被说服了。 “所以,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们说你犯了个小错误了吧?”江馆长笑呵呵道,“不过其他文物你都说对了,我认为还是很了不起的。” 乐祈年点头:“既然专家都这么说,我承认那面八卦镜的确为雍朝文物。不过,它绝不是玄清八卦镜。” 古教授和江馆长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 不等他们开口,君修言先坐不住了。 “你这么说有证据吗?”他没好气地问。 他们老祖宗君霓云的手记中明明白白地记载着八卦镜的样式,连爷爷都说那就是玄清八卦镜!乐祈年怎么敢跟爷爷唱反调? 乐祈年挠头。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难度就跟“证明你妈是你妈”一样。 他总不能直接回答“因为那是我的镜子”吧?他想了想,说:“真正的玄清八卦镜背面应该有一道裂纹。” “你怎么知道?”君修言气势汹汹地追问,眉间的沟壑都能倒塞进去一座珠峰了,“你从什么文献资料中看到的吗?” “……掐指一算就是这样。”乐祈年只能这么说。 唉,他当初为什么没留下写日记的习惯呢?当初他觉得正经人谁写日记啊,才没这么做。惜哉,要是当时写明了玄清八卦镜的特点,今天就可以拿出来作为文献资料了。 君修言哼了一声,心说他之前真是看错人了,还以为乐祈年有什么不同凡响之处,看来不过是半瓶子醋晃荡。他真是瞎了狗眼才在同学们面前替乐祈年说话! 乐祈年没搭理生闷气的君修言,转向两位专家:“可否请问一下,那座墓的墓主人是谁?又在什么位置?”他问。 古教授面露难色:“其实我们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当初盗墓贼还没交代墓的位置,就突发疾病身亡了。当年不像现在这样,处处都是监控,一个人的行程只要用APP一查便知。所以那墓葬的位置,至今还是困扰考古界的难题。” 江教授说:“不过从出土文物的形制规格来看,墓主人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甚至有些学者推测,那就是雍文帝沈潜本人的陵墓呢!” 说着他笑了两声,觉得自己开了个很有趣的玩笑。可惜在场没人能领会这位考古学家的幽默感。 乐祈年眉毛一抬。雍文帝的陵墓?沈潜的墓被盗了? 雍朝人重视身后事,往往在生前就选定墓地。雍文帝沈潜也是一样。 而为沈潜择定墓址的,就是乐祈年本人。 第032章 学霸对答案 老朋友兼老东家的墓被盗了, 他是不是应该报告文物部门,赶快去进行抢救性发掘? 但是要怎么自然地把这件事上报呢? 乐祈年正在沉思,褚规的耳麦里传来了导演简亦道的声音。 “差不多该下一个选手上场了。你总结发言吧!” 褚规忙说:“小乐啊, 关于那面镜子究竟是不是玄清八卦镜, 我们暂且按下不表。你的确找出了四件雍朝文物。恭喜你!” 他做了个手势, 工作人员引导乐祈年离场。乐祈年依依不舍地望了专家一眼, 有些郁闷地跟着离开了。 来到节目组为选手准备的临时休息室,乐祈年迎面撞上了郑昭羽和周信。 郑昭羽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 一双闪亮的眼睛盯着手机。离场之后,他就在休息室中观看后面选手的表现。见乐祈年走进来, 他仰起头,皮笑肉不笑地冲乐祈年点点头。 “真遗憾啊小乐。”郑昭羽嘴上说着遗憾, 语气里却充满了欢喜,“你没能找出所有的真文物。这可不像你。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千万别灰心丧气,下次还要继续努力哦。” 乐祈年心里想的全都是八卦镜的事, 心不在焉地回道:“郑兄所言甚是,所谓‘失败乃成功之母’。郑兄今日之成功, 便是明证。” 郑昭羽一琢磨, 不对啊!他是不是在讽刺我以前失败了太多次? 郑昭羽想回几句嘴, 周信却按住他的手腕, 摇了摇头,示意他少安毋躁, 同时用眼神示意其他选手。 “小羽, 这里人多眼杂, 别节外生枝。”周信低声说。 郑昭羽只好把一口闷气咽回肚里。是啊, 这里还有别的选手,其中不乏金氏双胞胎那样和乐祈年关系不错的人。万一争执起来,其他选手护短,说他霸凌乐祈年,那他岂不是百口莫辩? 周信劝解道:“这次的人气投票,你铁定是第一,不必为其他人动气。如果有人不服你,呵,不过是丧家之犬的远吠罢了。” 郑昭羽的心情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周信得意洋洋地望向乐祈年。只可惜今天唐雨诚不在,他真想瞧瞧唐雨诚看到自家选手落败时,脸上是何等表情啊! 乐祈年怎么会说那面八卦镜不是雍朝文物呢?节目组给的资料中都明明白白写好了,他连背都不会背吗? 周信想了想,觉得八成是唐雨诚那家伙的锅。每次比赛乐祈年都能答出一些出人意料的“附加题”,说明唐雨诚每次赛前都下了大功夫搜集情报。这次想必也不例外。 不过唐雨诚这回恐怕收集到了错误的情报,从什么小道消息听说那八卦镜是赝品。而得到错误情报的乐祈年,才会在比赛中做出错误判断,最终没能认出八卦镜是货真价实的文物。 呵,年轻人果然太嫩了。周信志得意满地想。 他拿出手机,打给认识的一家餐厅,让他们准备庆功宴。 憋屈了这么久,总算能找个机会好好庆祝了。老板这回肯定会对他刮目相看吧? 直播间中评论如潮。不少人(主要是周信买来的水军)都在幸灾乐祸。 【乐祈年这回栽跟头了吧!专家都说那是玄清八卦镜,他非说不是,结果打脸打得啪啪响!他能比专家还厉害?】 【怪了,乐祈年之前不是每次都正确吗?这次怎么发挥失常?总觉得有鬼呢。】 【一个猜测,不一定对:节目组有内鬼,向选手卖答案。某些人买到了错误的答案,所以……呵呵,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买答案的有证据吗?少往选手身上泼脏水!】 观众争吵起来,弹幕几乎盖住了画面,以至于下一名选手登场时,厚实的弹幕把他的脸都给遮住了。 【管理员:好了大家别吵了!专心看比赛吧!下一位选手出场了,你们还在讨论别人,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管理员封禁了几个吵得最凶的账号,浩浩荡荡的吵架弹幕这才逐渐平息。 下一名选手登场时,干冰机又故弄玄虚地喷出烟雾。展厅内云蒸雾绕,恍如仙境。打光师故意从选手背后打来一道强光,是以观众们只看到一个修长的黑色剪影信步走来,每一步都会带起身上的衣袂,仿佛羽化登仙的仙人。 然而当他走到展厅灯光下,观众们才看清,那并非东方仙人,而是一名身着黑色长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第一次观看《谁是通灵王》的观众见到那个金发碧眼男子的瞬间都不禁怔愣。这节目还有外国友人参加?外国人也懂玄学吗? 金发男子一身长及脚踝的黑袍,扣子一路扣到下巴底下,手捧一本精装《圣经》。 在前两期节目中,他的表现不功不过,第一期中找到了藏人的车辆,第二期却未能找到曼珊住过的房间。第三期节目和另一位选手搭档,找到了宝藏。 表现和乐祈年、郑昭羽等人相比,算不得亮眼。但因为他是参赛选手中唯一的外国人,所以观众们对他相当宽容,在人气投票时送了不少友情票。 褚规笑容满面地迎接了外国友人。“有些观众朋友可能是第一次观看《谁是通灵王》,请你向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金发男子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我叫文森佐·迪·拉文纳。来自意国,是一名驱魔师。” 褚规问:“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谁是通灵王》呢?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还是为了宣传你们国家的文化,又或者是为了冠军的高额奖金?” “和同学打赌输了。” 冷场。 褚规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继续问:“这么说你是留学生?你学的是什么专业?让我猜猜,是和文学或者民俗学有关的专业对吗?” “农学。” 褚规:“……” 完全无法想象这位气质清冷矜贵的“驱魔师”挽着裤腿种田的画面啊! 直播间飘过一片“哈哈哈”弹幕。 【外国小哥的普通话比我还标准,我愧为华国人!】 【让一个外国人来鉴定华国的文物,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卧槽,我刚刚去搜了一下小哥的名字,他竟然是教宗国认证的职业驱魔师!】 【哈?我还以为他是气氛组,没想到人家是正规军?!】 “那么,文森佐,”褚规示意展示柜中的文物,“你要怎样从这些文物中找出真品呢?” “我不擅长找东西,只能尽力而为。” 文森佐大步流星地走向展示柜,目光在一件件文物中逡巡。 接着他突然原地跪下,从口袋中掏出一副塔罗牌,飞快地抽出几张,摆在地面上,然后望着纸牌沉思。 褚规见气氛有些冷淡,便问道:“文森佐,没想到你还会算塔罗牌。可你不是十字教的驱魔师吗?我以为你们会很排斥塔罗牌之类的巫术……” 文森佐盯着塔罗牌,心不在焉回答:“你们华国人有句话,叫作师夷长技以制夷。我想可以用来回答这个问题。” 褚规:“……” 直播间弹幕全是“哈哈哈”。 【我头要笑掉了,这小哥厉害了,居然知道师夷长技以制夷。君中国语本当上手!】 【对于十字教来说,巫术的确是“夷”嘛。】 【这次鉴别的是流失海外的文物,让一个外国人来参赛总觉得怪怪的。强盗的后代也有资格来鉴定文物吗?】 【喂,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人家小哥的先祖没准是好人呢?】 每个人只有十五分钟时间。褚规盯着计时器,观众们也目不转睛望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暗自为选手加油。 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耗尽。文森佐收起塔罗牌,指出四件文物:“它们都是真的。其他的是赝品。” 褚规望向评委:“请专家评判。” 古教授将麦克风往自己身前移了移,说:“这位选手所找出的文物的确都是真品。但很可惜,你漏掉了一件。” 文森佐扬起眉毛:“哦?是哪一件?” “就是那件八卦镜。”古教授说话的同时,摄像师也给了八卦镜一个大特写,“那面铜镜可是真真正正的雍朝文物。关于那面铜镜,还有一个有趣的来历。雍文帝崇信道教,册封了道士君霓云为国师,而他……” 文森佐打断古教授的话:“如果您想说的是,这面铜镜就是传说中君霓云的‘玄清八卦镜’,那我只能说,您或许搞错了。” 古教授一愣。他从事考古工作这么多年,即使称不上学界泰斗,但起码也算是资深学者了。他写出的论文登上过无数核心期刊,被无数学者作为引用文献。这个外国人怎么敢质疑他? 今天质疑他的还不止这外国人。之前乐祈年也说那面八卦镜并非真正的玄清八卦镜。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向来信心十足的古教授有些拿不准了——难道真是他搞错了? 直播间中的观众们也有着和古教授同样的困惑。 【乐哥这么说就算了,外国小哥现在也这么说!这难道就是学霸对答案吗?我现在真心觉得那面八卦镜并不是传说中的玄清八卦镜了!】 【但是专家都考证过那就是玄清八卦镜了呀!难道他们两个外行能比考古专家还厉害?】 【考古界有争议的事儿多了去了,司母戊鼎和后母戊鼎到现在还没个定论呢,更何况是一面镜子。】 古教授本着客观严谨的精神,没有直接反驳文森佐,而是客气地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可别像乐祈年似的,来一句“我用塔罗牌算出来的”。 文森佐锐利的眼睛向上一挑,目光扫过众位评委,最终在君修言脸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片刻。 他碧绿的瞳眸中漾起一丝笑意,拨弄着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当然有证据。各位专家是否听说过传教士方济各?” 对于研究雍朝历史的学者而言,方济各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他是来自意国的传教士,到华国传教游历,因精通多国语言,擅长绘画,深受雍文帝的礼遇,被册封为宫廷画师。他曾为雍文帝留下过一幅油画肖像画,现今保存在国博中,那是华国历史上极为罕有的帝王油画肖像。 此外,这位有写日记习惯的正经人留下了大量笔记,成为后世学者研究雍朝历史的珍贵文献。 “你指的是那位宫廷画师方济各吗?”古教授说,“我当然知道他了。可方济各跟玄清八卦镜有什么关系吗?” 现存在华国的所有方济各手稿,古教授都曾经阅览过,他可以肯定其中没有关于玄清八卦镜的只言片语。他们唯一能找到的记载,就是君家流传下来的君霓云手记。 文森佐手中莫非有什么他未曾见过的珍贵文献?对了,文森佐和方济各一样,同为意国人,也许真的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证据? 金发碧眼的驱魔师淡淡地说:“方济各就是我家族的祖先。他给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直系先祖留下过许多书信。因为是私人书信,所以一直收藏在家中,不曾拿给学者做研究。” 古教授和江馆长交换着惊讶而又兴奋的目光。 眼前这金发碧眼的男子,竟然是传教士方济各的家族后裔? 还藏有方济各的私人书信?! 对于历史研究者而言,那是多么宝贵的文献资料啊!在普通人眼里,那不过是普通的家书,但是研究者却能从字里行间复原出一个时代的模样,甚至找出历史上不为人知的真相!它们每一张纸都是弥足珍贵的宝藏! 两人又将目光转向君修言。 历史上大国师君霓云和传教士方济各同朝为官,据说私交甚笃。现在君霓云的后人和方济各的后人齐聚一堂,这不巧了吗? 像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牵引他们走到一起似的。 君修言撇撇嘴。都看着他干什么?他和那个驱魔师祖上是好友,难道他们俩就要成为好友?不,他们不熟!勿cue! 直播间内瞬间沸腾。 【呆梨小哥会不会在瞎编?我也可以编我家祖先是谁谁谁,给我留下了什么什么宝贝。】 【这种事情没法瞎编吧?况且其他的文物他都找对了,总觉得他正确率挺高的。】 【这次不是选手答附加题了,而是考卷直接写错了,哈哈!】 古教授扶了扶眼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努力用镇定的语气问:“想不到你竟然是方济各的后裔,命运还真是奇妙啊。方济各的书信中莫非提起过玄清八卦镜?” 文森佐点点头:“我记得其中一封信中说,他在华国见到了一种奇妙的异教徒占卜工具,是君霓云师门传承的宝物,叫作八卦镜。这面铜镜背后有一道裂痕,是被君霓云的师兄不慎打破的。他说那面铜镜具有神奇的能力,在懂得使用方法的人手中,可以映照出妖魔鬼怪。我想,他所指的就是玄清八卦镜。” 金发碧眼的驱魔师转过身,面向展示柜中的文物,“而这里的八卦镜并没有裂痕,所以我认为它是一件现代的仿制品。又或者,那面八卦镜的确是年代久远的出土文物,但并非传说中的玄清八卦镜。如果你们不信,可以等节目结束后单独来找我,我让家里人将书信的原件拍给你们看。”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望着众评委,像是在等待他们做出最终的裁决。 古教授和江馆长激动到浑身发抖。一想到他们能从信件中探查出多少秘密,寻找到多少真相,两位学者的心脏就激越到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对他们这种做学问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挖掘“知识”这一宝藏更让他们热血沸腾的了! 古教授恨不得当场甩开老胳膊老腿儿,拉着文森佐直奔意国,亲眼瞧一瞧他所说的信件。 褚规则有些不知所措。他到底是该判文森佐成功通关呢,还是判他回答错误呢? 他临场应变:“文森佐,本次比赛是让你找出真正的雍朝文物。刚才专家已经肯定地说,那面八卦镜不管是不是传说中的玄清八卦镜,它都是确凿无疑的雍朝文物。你没能找出它,我只能对你说一声‘很遗憾’了。” 文森佐耸耸肩:“都说了我不擅长找东西。” 他跟着工作人员离场。 褚规面向镜头:“接下来网络人气投票即将开启,节目组将结合投票结果和嘉宾评判,决定哪些选手将被淘汰,哪些选手将进入下一关!如果观众们希望心仪的选手继续留在赛场上,可千万不要吝惜自己的一票哦!” 可直播间中的观众哪还有心思投票?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文森佐刚才的惊世之语。 【之前谁说呆梨小哥是强盗的后代来着?人家好心把资料拿出来给专家做研究,还要被骂,简直太冤枉了!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偷盗掠夺他国文物的人,也有呆梨小哥这样愿意贡献出私人收藏做研究的人,不能一概而论。】 【要是我们和意国的国际学术交流再频繁一些,也许就不会闹出今天这种乌龙了吧?】 【其实两国的学术交流挺频繁的,只不过没人能想到小哥家藏着那种宝贝罢了。人家财不外漏,要是不主动说,谁知道他们家有方济各的书信呀?】 【如此说来,乐祈年的回答其实完全正确啊?他也说那面八卦镜不是真正的玄清八卦镜。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又不像呆梨小哥那样有家学渊源,总不至于真是算卦算出来的吧?】 【我是前面跟风说乐哥买答案的。我错了!我向乐哥道歉!乐哥是神!各位我去吃键盘了!请问有没有推荐的?】 【啊这,大哥这就大可不必了吧?吃键盘就是个梗,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观众们讨论了半天也莫衷一是,这才陆陆续续去投票。 而在直播间之外,随着出乎意料的反转,#谁是通灵王#再度登上热搜。下面紧跟着的一条热搜就是意国小哥#文森佐#的名字。 这位在华国学习农学的驱魔师似乎一瞬间变成了两国友好学术交流的典范。他所在的大学官博反应迅速,立刻蹭上热度,开始宣传自家的农学和考古学专业。 投票结果很快出炉,文森佐不出意外地登顶,在他之后的则是郑昭羽。乐祈年以微弱的劣势屈居第三位。 乐祈年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文森佐的身份。 参加了这么多次节目,他对文森佐多少也有些印象(毕竟是选手中唯一的外国人),可他哪里能想到,文森佐的先祖竟然就是那位擅长绘画的方济各。 说起来,方济各当年还给他画过一幅肖像呢,也不知现在藏于何处。 或许是在历史中遗失了吧。否则现代人看到他和肖像中的人分毫不差,岂不是会产生怪异的流言? 换成其他人,肯定会将自己的先祖当作噱头,宣传得天花乱坠。可文森佐竟然一直憋到今天。 要不是刚好遇上玄清八卦镜这事儿,需要文森佐自证身份,他恐怕直到节目结束都不会公布自己就是方济各的后裔吧? 就好像对他而言,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头衔一样。 先是君修言,现在又是文森佐……似乎真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聚集在了一起。 可惜乐祈年没看过某部著名的漫画,否则此刻肯定会脱口而出:“替身使者之间会相互吸引!” 节目组将所有选手召集到展览厅内,公布了评委的评分和人气投票结果。综合二者,节目组淘汰了一位表现最不尽如人意的选手。 江馆长为了宣传的需要,希望所有选手能在绿江市博物馆的主馆大门口合影留念。江馆长已经让宣传部门写好了通告,就等明天发给各大媒体,为之后的“雍朝文物展”宣传造势。 众选手在摄影师的指挥下鱼贯走出展览馆。乐祈年的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他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郑昭羽带着淡淡讽刺的笑容。 他身旁的周信就更露骨了。这位经纪人摇晃着自己脸上的横肉,丝毫不掩饰战胜了乐祈年的得意。 “哎呀,小乐呀,真可惜你这回只拿到第三。”周信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如果失败是成功之母,那么下次你肯定能登顶吧!” “这倒未必。”乐祈年平静地回应,“若以郑兄的表现为基准,我恐怕还要落后个两三期才能再次拿到人气第一。” 郑昭羽神色一凛,怎么又觉得他在阴阳怪气自己呢? 周信凑到郑昭羽耳边,用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音量说:“他输了比赛,才靠打嘴炮获得一点心理上的安慰。犯不着跟这种人计较。” 说的也是。郑昭羽点点头。他还要跟周信去庆功宴呢,不必因为区区一个乐祈年而败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一行人走出展览厅,只见外面挤着乌泱乌泱的一大波人。郑昭羽一愣,心说博物馆为了今天的节目不是要闭馆吗?这群游客跑来凑什么热闹? 定睛一看,他才发现那些人并非游客。他们个个手持长#枪短炮,一窝蜂地涌上来,嘴里喊着“请接受我的采访”。 原来全都是记者。 是周信安排的吧?郑昭羽心想。周信这脑满肠肥的家伙,偶尔也挺上道,还知道在节目结束后给他安排采访。 他理了理汉服的衣领和腰间的玉佩,正要跟距离最近的一名记者说话。孰料记者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看也不看他,而是扑向他背后的……君修言和乐祈年。 “君先生!乐先生!可以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吗?” 好几支录音笔伸到君修言鼻子底下。他怔愣片刻,问:“什么奖?” 他得了奖,自己还能不知道? “你们在碧水镇制服劫匪、揭露凶案,碧水镇政府特向你们二位颁发了‘见义勇为奖’。您难道还没听说吗?” 第033章 强人所难 联络这群记者的不是别人, 正是唐雨诚。 他因为担心乐祈年说出“我鉴别文物靠的不是通灵能力,而是文物知识”,和郑昭羽撞脑洞, 所以想到用见义勇为奖一事挽回乐祈年的形象。 谁知道乐祈年非但没说出他安排好的那句话, 还偏离剧本十万八千里, 指出那面八卦镜根本不是传说中的玄清八卦镜。 当唐雨诚看直播看到这一段时, 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即使观众没把乐祈年的话当回事,周信那边也肯定会抓住他的错处大做文章。 唐雨诚几乎可以想到节目结束后,周信买的热搜是如何诋毁和讽刺乐祈年的了, 比如“道士人设崩塌”、“乐祈年买到错误答案”什么的。 他直接走到楼上的总裁办公室,向康晨申请了一笔特殊经费, 用来撤热搜。 康晨二话没说就批了下来。唐雨诚立刻联系到了营销公司,随时准备撤热搜, 同时联络了一些他熟识的记者,给了车马费后让他们去博物馆门口蹲守乐祈年。 上次碧水镇事件过后,碧水镇本来就打算给乐祈年和君修言颁发见义勇为奖,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只不过镇政府领导打算办个正式的授奖仪式, 而乐祈年行程繁忙,一时和没唐雨诚达成一致罢了。唐雨诚正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 公布乐祈年获奖一事。 即使周信那边的水军有意给乐祈年泼脏水, 唐雨诚这边也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 用“人家是见义勇为好市民”堵住水军的嘴。 可他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周信的热搜。 因为乐祈年之后又蹦出啦一个文森佐, 两位“学霸”开始对答案了。 乐祈年那是失误吗?不是!那是专家的考卷出错了!真正的学霸不但能答对题目,还能顺便把考卷上的错误给纠正了! 唐雨诚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自从认识了乐祈年, 自己的心情就时常经历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跟那小子合作, 没有一颗大心脏可不行啊! 这下连热搜也不必撤了。他又去了一趟康晨的办公室, 准备将刚刚申请的经费退回去。 “不必还了, ”康晨笑眯眯地说,“带着小乐办一场庆功宴吧。” “这庆功宴恐怕有点儿贵。”唐雨诚说。撤个热搜少说也十几万呢。 “剩下的就当作是艺人活动经费,你好好替小乐包装包装吧。真人秀比赛迟早会结束,之后小乐的星路该怎么走,你得仔细筹划,别在这种小地方省钱。咱们将来是要赚大钱的。” 唐雨诚一个猛虎落地式,不失时机地拍上司马屁:“康总英明!康总大气!” 康晨笑了笑,继续打他的太极。 乐祈年……他们晨曦传媒这次可是捡到宝了。传爵那边儿恐怕哭都来不及吧?真想瞧瞧传爵霍总是什么表情啊! 说起来,似乎很久没见过老霍那家伙了,这么深居简出可不像他。出什么事了吗? - 此时此刻的乐祈年正心不在焉地接受着记者的采访。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各位谬赞。” 乐祈年回答着记者的提问,心思却飞向了遥远的雍文帝陵墓。 七百年前,他替雍文帝沈潜选定了一处风水宝地作为墓址。只是他明明比沈潜年轻,却走在沈潜前头,没能亲眼目睹陵墓竣工的那一天。监督后续工程的应该是师弟吧?那就能解释为什么那面仿制的八卦镜会被放在陵墓中了。八卦镜可以用来调节风水,师弟大概是想借此化解墓中的阴气吧? 那些文物真的来自雍文帝墓吗?他是不是应该将墓址告诉专家学者,让他们立刻去发掘陵墓,保护文物,防止二次被盗? 但是看着现代人挖刨他老友的坟,总觉得怪怪的…… 乐祈年答记者问答得漫不经心。与他相反,君修言倒是一丝不苟,仿佛自己正在召开新闻发布会。 “身为道门子弟,维护正道本是理所当然。打击违法犯罪,我辈义不容辞。至于奖励,对我而言如同浮云。但我认为,给予见义勇为者一定的奖励,不但是嘉奖他们的付出,也有助于全社会形成良好的风气……” 众记者一阵感慨,闪光灯如同星辰般亮个不停。 远处的郑昭羽攥紧拳头,狠狠一甩袖子。 周信慌慌张张地追上去:“小羽,哎呀小羽,你慢点儿……” 他心里暗叫,完了完了,他怎么忘记乐祈年见义勇为这一茬了呢?披着荣誉好市民光环的他,等于拥有了免死金牌,今后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就永远会有人站出来维护他。 唐雨诚肯定是故意将记者安排在这里,想败坏他们好心情的!那可恨的小四眼! “小羽,待会儿的庆功宴……” “你一个人去吧!”郑昭羽没好气地说。 周信拉住他:“不光庆功宴,我还为你安排了粉丝见面会呢!” “哦?”郑昭羽停下脚步,“我什么时候有粉丝会了?” “你早就有很多粉丝了呀,只不过没有组织起来罢了。”周信努力将脸上的肥肉组成一个讨好的笑容,“我觉得也是时候把你的粉丝规范化组织化了。今天来了不少粉丝,就等在博物馆正门外,你只要过去简单跟大家握个手合个影就好。再过几天,就安排正式的粉丝握手会……” 郑昭羽心情烦闷,哪有心思和粉丝见面。但转念一想,人气投票对于他至关重要,即使再不愿意,他也得去营业。 “我知道了。握手合影就行了吧?”他颇为不耐烦地问。 “那些小姑娘都很容易满足的,你冲她们多笑几下她们就开心到不得了了!” 众选手好不容易摆脱记者的纠缠,同江馆长、古教授站在展览厅前合了影。摄影师宣布照片拍好之后,郑昭羽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博物馆大门。周信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 绿江市博物馆建在市中心,正对大门的是一处小广场。此时有二十来个小姑娘正聚在广场上,每人手里都举着印有郑昭羽头像的小手幅。还有两个女孩拉着一条长长的横幅,上面写着为郑昭羽鼓气加油的口号。 见到白衣飘飘的郑昭羽走出博物馆大门,女孩们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 “小羽!啊啊啊好帅啊!” “小羽朝我笑了!啊我死了!” “真人比屏幕上的好看一百倍!洒家这辈子值了!” 广场上的路人投来不满的视线。有人咕哝“现在的小姑娘追星也太疯狂了吧”。 郑昭羽朝女孩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优雅地迈开步子。 这一幕被女孩们的手机记录下来,等传到网上之后,又可以艹一波“古代贵公子郑昭羽”的人设。 忽然,郑昭羽左侧传来急促的汽车喇叭声。他当即收住脚步,后退几尺。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穿过广场驶来,稳稳停在郑昭羽面前。 这样的车在全绿江市都不多见。哪怕是对车型车标一窍不通的路人,光是从幻影那独特的外观就能判断出,这绝对是一辆价值连城的豪车。 “今天什么日子?又是明星出街又是土豪压马路?”路人窃窃私语。 “大概那就是明星的车吧?” “也是,普通人哪买得起那种车……” 追星女孩们也有些茫然。难道那是哥哥的座驾吗? 对啊,肯定是这样!小羽哥哥这样的人,当然得配顶级豪车! 郑昭羽却颇感困惑。他可以肯定自己买不起劳斯莱斯。莫非是周信借来为他撑场面的? 他瞄了周信一眼,对这肥头大耳的经纪人稍微改观了一些。看来他那满是油脂的脑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劳斯莱斯幻影的司机跳下车,恭恭敬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一男一女下了车。男子四五十岁模样,两鬓已经斑白,左手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像是受过什么伤。 女子三十左右,缓缓下车。她长发挽成发髻,一身素雅的职业西装,讲究的用料和剪裁在勾勒出她好身材的同时,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 两个人同郑昭羽面面相觑,歪了歪头,像是在奇怪为什么有个穿汉服的人挡在自己面前。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绕过郑昭羽,走进博物馆正门。 然后迎面遇上了刚刚接受完记者采访的乐祈年和郑昭羽。 乐祈年望着那女子,下意识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紧接着,阎煜的面孔跳进了他的脑海。 这女人和阎煜好生相似!只不过年纪更大一些,眉眼更柔和一些,还化了淡妆,身材玲珑,腿脚也更利索。 乐祈年立刻明白这女子是何方神圣了。 “你就是乐祈年先生吧?”女子笑着向乐祈年伸出手,“我是阎灿,阎煜的姐姐。” 乐祈年握住女子的手,感慨:“久仰大名了。” 阎灿又和君修言握了握手。见到漂亮大姐姐,君修言微微有些紧张。 “君先生,好久不见。上次多谢你家出借珍贵的手记。令祖父身体还好吗?” “他很好!”君修言中气十足地回答。 接着因为自己嗓门儿太大,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阎灿身边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小灿,不介绍一下我吗?” 阎灿瞄了他一眼,眼神中透出一股烦躁。 “瞧瞧我,差点把叔叔您给忘了呢。”她不无讥讽地笑了笑,“这位是我三叔,阎柯。” 乐祈年打量着这位折断了手臂的中年男子,忽然想起,上次对阎煜的车做了手脚的,似乎就是这位三叔……? 以阎煜的邪门体质,阎柯竟然只是折了手臂,真是福大命大啊。 “我有件事想请各位帮忙。”阎柯说,“啊,江馆长,古教授,你们也在。太好了。不知道四位有没有时间跟我一起开个小会呢?不会耽误多少工夫的。” 阎灿是捐赠文物的大功臣,被官媒点名表扬的爱国慈善青年企业家。阎柯则是她的长辈。江馆长和古教授自然不敢怠慢他。 “用鄙馆的会议室吧。”江馆长笑呵呵地说。 尚未散去的记者一见阎灿,敏锐如秃鹫的嗅觉立刻让他们意识到有大新闻要发生了。堂堂阎氏集团的董事长兼CEO亲自拜访博物馆,一定在酝酿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动作! 是又要捐赠什么国宝级的文物?还是打算和博物馆洽谈某种轰动性的合作计划? 长枪短炮立刻对准了阎灿和乐祈年等人,密如繁星的闪光灯紧随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展览厅的台阶上。 至于博物馆大门口的郑昭羽和众粉丝……已经彻底被人遗忘了。 周信见郑昭羽脸色发青,暗叫不妙。本来是想让郑昭羽出风头的,结果风头再一次被乐祈年给抢了! 不但获得了见义勇为奖,就连那位家财万贯的阎灿阎总都对他青眼有加。阎家的财富是什么概念?传爵娱乐这样的业内龙头级经纪公司,他们随随便便就能买下十个! 阎灿怕不是要做乐祈年的背后金主吧?有那等财力撑腰,乐祈年今后的发展岂不是会像坐上火箭一样快?郑昭羽还怎么和他比? 这个乐祈年简直就是老天派来克他的! 郑昭羽瞪着展览厅的方向,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周信,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周信听罢,满是赘肉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用这一招对付乐祈年呢? 他刚刚还在想,乐祈年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就没人动得了他。原则性错误这不就来了吗? “知道了,我这就去查。”周信说。 这一次,他绝对让乐祈年再也翻不了身! - 绿江市博物馆会议室中。 “想不到阎总亲自到访。您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去迎接您啊。”江馆长笑容满面,从秘书手中接过茶水,亲自递给阎灿。对于捐赠了珍贵文物的大慈善家,他的态度就如同见到了金主爸爸一样。 阎灿立刻起身相迎:“您太抬举我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我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做不了什么贡献,历史研究还是得依靠您这样的学者。知识才是真正无尽的财富嘛。” 不愧是八面玲珑的女商人,一番话滴水不漏,将江馆长、古教授捧得都有些飘飘然了。 “况且,捐赠这三件文物其实也不是我的意思。”阎灿苦笑了一下,“从拍卖会上买下文物的其实是我弟弟,但他不爱出风头,所以就以我的名义的捐赠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思想觉悟真是比不上他。” 江馆长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内幕,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在佳士得豪掷千金的就是阎灿本人呢。 “您弟弟?”乐祈年不禁出声,“阎导吗?” “就是阎煜。”阎灿转向青年,用审度的目光端详着他。 原来把弟弟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个小演员,就是他。阎灿心想。 仔细看看,是挺俊的,气质也干净,不像那些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妖艳贱货。披着道袍,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李管家说得不错,的确与众不同,难怪能让弟弟对他另眼相待。 “咳咳。”会议室一角想起两声咳嗽。 乐祈年望向声音的源头,原来是那位折了手臂的三叔。在阎灿的光辉之下,他这个做叔叔的几乎和透明人差不多。江馆长等人只记得跟阎灿谈天说地,却把阎柯晾在了一边。他兴许是有所不满吧。 江馆长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急忙也为阎柯端上茶盏。 “请用茶。阎总的叔叔果然也是一表人才啊!”江馆长奉承道,“阎家精英辈出,真是让人羡慕!” 他以为自己吹了一通彩虹屁,应该让阎柯十分受用。他却不知道,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阎柯身为阎家的长辈,与侄子辈的阎灿、阎煜,关系却并不好。阎家并非外人所想象的铁板一块,而是四分五裂、勾心斗角。当初阎灿父母兄弟意外身故,阎柯本以为能趁此机会夺取家族企业的控制权,却没想到阎煜回国,跟他姐姐一套混合双打,反将企业牢牢攥在了自己手里。 自那之后,阎柯就失去了实权。和光芒璀璨的侄子侄女想必,他这个当叔叔的简直黯淡无光,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更可气的是,前段时间阎柯想为自己的儿子在公司里安排一个高管位置,却遭到了阎灿的严词拒绝。理由是阎柯的儿子缺乏工作经验,如果要进入公司,必须从基层做起,不可能空降到管理层。 那可是她的堂兄弟!不把公司的管理权交给自家人,宁可从外面聘请职业经理人,女人果然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阎柯甚至想通过在阎煜的车里动手脚,让他出点儿“小事故”。却没想到阎煜毫发无损,反倒是他自己出了车祸。阎煜的邪门体质连自家人都不放过,委实可怕。 前不久,阎灿又依靠捐赠文物,为自己博取了“大慈善家”、“爱国商人”的好名声。看到报纸媒体天天都在吹捧阎灿,阎柯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每天都在抓耳挠腮地思考该怎么给这姐弟俩一个教训。即使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让他们折损面子也是极好的。 但他又不方便直接对姐弟俩下手。既然如此,那就从他们身边的人下手好了。 阎柯选中的目标,正是乐祈年。 阎煜别墅的佣人中,有阎柯安插进去的眼线。会定期向他回报阎煜的形成。 听眼线说,侄子最近对这个小演员非常着迷,不但亲自指名要他来出演自己的电影,还把他带回家亲身指导如何演戏。 哪有导演单独把演员叫到家里“指导”的?谁相信他们只是单纯地练习演戏?这不明摆着要跟人家私下里做点儿什么吗? 根据眼线的说法,阎煜先让这个小演员和塑料模特“练习接吻”,然后又把人家拖进黑漆漆的家庭影院里,让李管家拿了一堆奇怪的爱情片蓝光碟,说是要观摩。俩人在影院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出来之后阎煜没留人过夜,直接让司机把人送回了家,装作无事发生。 影院里的那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不会真有人以为他们是在吃着爆米花看电影、盖着棉被纯聊天吧? 阎柯怀疑,自己这侄儿可能身体上有什么毛病,不能那什么,所以就让他喜欢的小演员和塑料模特那什么,过过眼瘾。 也不是没见过拥有这种特殊爱好的人。 阎煜中意这小演员,等于是给自己增加了一个弱点。阎柯对付不了阎煜,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乐祈年吗? 阎煜要是护不住这个乐祈年,就等于是打自己的脸! 当然了,阎柯得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对付乐祈年,要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叔叔,您咳嗽什么?嗓子不舒服吗?”阎灿不无讥讽地问。 她哪里不知道叔叔的想法。用脚指头她都想得到,叔叔是打算将乐祈年当作打击他们姐弟俩的工具人。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是乐祈年就是了……莫非叔叔觉得,没了这个乐祈年,阎煜的电影就拍不下去了? 阎柯拖长声音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请乐道长帮我一个忙。” 乐祈年刚想说我没空,你找君修言吧。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阎柯就马不停蹄地继续道:“我的侄儿侄女给国家捐赠了文物,我这个做叔叔的在与有荣焉的同时,也深感羞愧。自己白活了这么大年纪,却没给国家做过什么贡献。所以,我想趁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还能动弹,也为咱们的考古文化事业做一些微小的贡献。” “那真是太好了!”古教授赞叹。 他常年在象牙塔中做学问,接触的都是心思单纯的学者,因此压根没听出阎柯这老狐狸精话中的深意,还以为阎柯和他侄女一样,也是一位慷慨的慈善家呢。 阎柯笑了笑:“教授您也赞同,那就更妙了!” “那请问您想怎么做呢?”江馆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问道,“您也要捐赠文物吗?” “这个嘛……”阎柯眼珠一转,“我听说,我侄女捐的那三件文物,是被一伙盗墓贼卖给外国人的。那伙盗墓贼不知怎的,找到了一处雍朝的古墓,盗出了其中的陪葬品。专家不是说,那古墓属于雍朝的一位达官显贵,甚至有可能是帝王墓葬吗?我寻思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啊!必须尽早开始保护性发掘工作!试想一下,那座古墓可以出土多少文物?说不定会像辛追夫人墓、海昏侯墓一样,轰动整个考古界呢!” 江馆长面露难色:“可是我们至今仍不知道那座古墓的位置。盗墓贼还没交代就猝死了……” “所以我才需要请乐道长出手相助啊!”阎柯不怀好意地望向乐祈年,“乐道长是道门精英,精通风水堪舆,能否请您卜算出古墓的位置呢?我愿意出钱出人出力,乐道长只需要找出古墓便可。” 此言一出,除乐祈年之外的人不约而同面露震惊之色。 “叔叔您别强人所难了。”阎灿说。她知道叔叔将对付乐祈年,却没想到是通过这种方式…… “为什么做不到?”阎柯反问,“古人在选择墓址时,不也要看风水吗?那么今人也可以通过风水,逆推出古墓的位置呀。风水适合做墓葬的地方,多半有大墓存在。乐道长说是不是?” 他盯着乐祈年,料想这青年肯定会拒绝。毕竟,他怎么可能知道那处墓葬在哪儿呢? 之前阎柯曾试图用符咒破坏阎煜的车。这一招也是给予他那符咒的神师教给他的。 乐祈年必然不知道古墓的位置,而总是未卜先知、料事如神的神师却知道。 神师已经和他说好:阎柯先对外宣布,他要助力文物部门发掘和保护古墓,并请乐祈年探查古墓位置。乐祈年拒绝之后,阎柯事先买通的水军和营销号便会下场,揭穿这个小演员不学无术的真面目。 同时神师会派出一位弟子,同阎柯一起寻找古墓。有神师的这位高徒做对比,乐祈年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定会一落千丈。到时候阎煜、阎灿的面子肯定挂不住。 而阎柯也可以借此获得“助力考古事业的慈善家”的美名。一举两得啊! 阎柯好整以暇地盯着乐祈年,等待他的回答。 乐祈年还没开口,君修言先坐不住了。 “阎先生,您这要求也太离谱了吧?”他说,“我们国家那么大,风水宝地何止千万,怎么可能通过风水堪舆之术准确探明那座古墓的位置呢?这不等于是大海捞针吗?” 君修言可不是在替乐祈年打抱不平!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现在连江馆长和古教授都发觉阎柯的真正目的了。这只老狐狸,打着助力考古的旗号,其实是为了给乐祈年挖个坑。也不知他和乐祈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用如此复杂的方式对付那个青年。 “我本以为神通广大的乐道长一定有办法呢!”阎柯故意大声地叹了口气,“那就算了,我再去找别人吧——” “好啊。”乐祈年打断他,“我可以一试。” “——你找不到是吧?”阎柯说完,突然愣住了,“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叔叔的听力好像不太好呢。”阎灿不失时机地讽刺叔叔,大声在阎柯耳边喊道,“乐道长说他可以一试!” 第034章 文帝墓 乐祈年点头:“但我不能保证找到的古墓就一定是那座被盗的墓就是了。” 江馆长奇道:“此话怎讲?” “我的确知道一座古墓的位置。但那座古墓是不是出土了八卦镜的墓, 我就不清楚了。” “您说的是什么墓?”江馆长从未听过这么离奇的话,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 “雍文帝沈潜之墓。”乐祈年说。 选择那处墓址的就是他。 上一世他“生前”已经规划好了陵墓的结构,留下了详尽的设计图。在他“英年早逝”之前, 陵墓就已经破土动工了。他“死”后, 应当是由师弟继续监督工程吧? 因此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 文帝墓就位于他择定的那个位置, 数百年来不为人知。直到二十年前偶然被一伙撞了大运的盗墓贼所盗掘。恐怕连盗墓贼都不知道,他们挖到的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雍文帝之墓吧? 当然了,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盗墓贼所盗掘的是另一位雍朝王公的陵墓。真正的雍文帝墓仍然完好无损,沉睡在砂土山石之下。 他听说被盗的墓有可能是雍文帝墓时, 早就有想法要将墓址上报,请文物部门尽快开始保护性发掘工作。总不能坐看盗墓贼在老友坟头蹦迪吧?那些陪葬品被考古专家精心安置在博物馆中, 总比被盗出来后卖到国外变成敛财工具要好。 阎柯听到乐祈年斩钉截铁地说出“可以一试”,整个人呆若木鸡。 等等,这怎么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乐祈年如何知道那古墓的位置?根据阎柯所打探到的情报,乐祈年明明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演员, 糊穿地心多年后突然之间以“玄学大师”的形象回归人们的视野。这全都是他背后经纪公司的策划和包装。他之所以能在那真人秀中待那么多期,只不过是因为经纪公司投资了这档真人秀, 所以他能提前拿到剧本罢了。 这样一个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 怎么可能知道那种神师才能卜算出的重要情报? 而且他刚才说什么?他知道雍文帝墓的位置?! 不仅仅是一座王公级别的古墓, 而是帝王墓? 要是真让他找到, 那岂不是会轰动全国? 阎柯的计划可就要泡汤了!他本意是想让乐祈年栽个跟头,也让庇护他的阎煜颜面无光。现在可好, 反倒让乐祈年找到机会大显身手了! 比阎柯更震惊的是江馆长和古教授。身为学者的他们在听到“雍文帝沈潜之墓”这七个字的时候, 就已经像脚上装了弹簧似的跳起来, 一人激动地握住乐祈年的一只手。 “你真的知道雍文帝墓的墓址?” “确定是那位雍文帝吗?!” 乐祈年觉得好笑:“雍朝还有别的皇帝谥号为‘文’吗?” 两位学者面面相觑。要知道, 雍文帝之墓的所在可是困扰考古界多年的谜题。重视身后事的雍朝帝王,个个都将自己陵墓的位置隐藏起来,修建陵墓的民夫也要被拉去灭口。越是到王朝末期,帝王就越是大兴土木为自己修建奢华的陵墓。赋税与劳逸越发沉重,民不聊生,最终导致全国性的动乱,使得一个绵延数百年的王朝就此覆灭。 雍朝后期帝王的陵墓因为过于豪华,反而容易寻找。但前期帝王墓隐藏得极深,建国以来只发掘了两座,还是因为附近修建工程的施工队无意间挖到了陪葬品,这才让陵墓重见天日。 若是能找到雍文帝墓,或许连人们所知的雍朝历史都将改变! 先是传教士方济各的家书,又是雍文帝墓,一天之内连续收到两个重磅惊喜,江馆长和古教授心潮澎湃得都快晕过去了。年过五旬的老教授只恨自己不是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否则当场就拽着乐祈年,扛起工具去考古发掘了。 “你、你知道这事儿为什么不早说啊!”古教授激动得面色潮红,仿佛看到爱人的少女。 也没人问我啊……乐祈年心想。 君修言插嘴:“总觉得带人去刨人家的祖坟,感觉怪怪的。” 古教授和江馆长对视一眼。 “这怎么能叫刨人家祖坟呢?这是考古!年轻人不要被网上那些‘考古等于官方盗墓’的谬论给洗脑了!”古教授说。 江馆长道:“是啊!考古是为了研究和追寻历史,还原古代、古人的文化、生活细节,甚至历史真相。《文物保护法》规定,我国境内地下、内水和领海中遗存的一切文物,属于国家所有。所以古墓不算是谁家的祖坟,而是国家的财产,是先祖留给我们整个民族的宝贵遗产。考古是用科学严谨的方法来保护这些珍贵的遗产。” “更何况雍文帝墓已经被盗,如果不尽快进行保护性发掘,恐怕墓葬会受到更严重的破坏,甚至二次被盗。我们难道要再度坐看宝贵的文物沦为商品,流失到海外吗?” 两位学者一左一右围着君修言,开始给他进行考古重要性科普教育。年轻人被说得缩着脖子,仿佛一只小鹌鹑。 “我……我知道了!师父别念了!”君修言喊道。 “不过,”乐祈年打断了两位专家的“现场教学”,“我还不能确定雍文帝墓就是被盗的那座古墓。如果到了现场,发现雍文帝墓保存完好,并未被盗,该怎么办呢?” 古教授望着江馆长,请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江馆长略一思忖,说:“现在考古学界对于保存完好的古墓或遗址,一般是以保护为主。因为我们的技术水平还不够发达,贸然发掘古墓的话,可能反而会对文物造成损害。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那是对于墓中遗骨而言的,但对于其他文物也可以适用。古墓因为埋藏在地下,与外界隔绝封闭,形成了独特的温度和湿度,含氧量也较低。有利于保存文物,甚至连墓主人的尸骨都有可能保存得极为完好。可一旦打开,失去了这层保护,尸骨和文物就会快速氧化。” 古教授点头:“是啊,我年轻时就遇到过这种事。刚进入一座古墓中时,壁画还五彩斑斓、鲜艳无比,可接触空气后,很快就褪色剥落了。真是可惜!如果能保存下来,那该是多么瑰丽的宝藏啊!” “所以,如果雍文帝墓没有被盗的痕迹,依然保存完好,我想还是应该以保护为主。等后世技术成熟,再来发掘也不迟。”江馆长说。 几人围着乐祈年叽叽喳喳,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个阎柯。 阎柯望着众星拱月的乐祈年,暗暗咬牙切齿。他绝不能让乐祈年成功带领这帮老学究找到古墓! “那真是可惜,”阎柯突然开腔,打断众人的议论,“既然专家都说要以保护为主,我看那发掘古墓一事,就暂且作罢吧。” 古教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阎柯:“可您不正是为了赞助发掘工作而来的吗?” “我原以为乐道长能找到那座被盗的古墓嘛。”阎柯寻找借口,“但乐道长说了,他所知的古墓不一定是被盗的那座。更何况,即使找到了位置,又怎么确定地下真有古墓呢?既然要以保护为主,我看干脆就不发掘了吧。” 阎柯的反应全被阎灿看在眼里。商界打拼的女商人旋即明白了这老狐狸的想法。 老东西想给他们姐弟找不愉快是吗?那敢情好。老东西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哎呀叔叔,”阎灿笑眯眯地说,“现代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探测地下的古墓不是挺容易的吗?您忘记咱们公司新研发出了一种超声波设备,可以探测地下的地质结构?我想,完全可以将那个设备用来探测古墓嘛。古墓是人工结构,跟自然地质构造截然不同,用超声波设备一勘察就全明白了。” “还、还有那种设备……?”阎柯擦了擦额头,手背沾满了汗水。 “是啊叔叔。您太久没参与公司事务,所以不太了解研发部门的新成果吧。”阎灿语带嘲讽。 阎柯气急败坏。侄女这分明是在暗示他被排除在阎氏集团核心圈外已经很久了! 他身为阎家的长辈,却被小辈夺了权,现在小辈还回过头来对他冷嘲热讽……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等他联络神师,看神师怎么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我们阎氏集团愿意全面助力这次考古发掘工作,不论是人力还是设备,我们都可以出借。”阎灿大方地说。她每说一句,阎柯的脸色就阴暗一分,而她的心情也就明朗一分。 “不愧是慈善企业家!”江馆长不失时机地恭维。 阎灿莞尔:“哪里,我只是一介商人罢了,不是什么圣人。树立一个正面的企业形象,对我们的商业发展也极为有利。您太高看我了。” 她将目光转向乐祈年:“那么乐道长,就请您告诉我们雍文帝墓的位置吧?” 乐祈年摸出手机,打开缺德地图,开始搜索他记忆中的雍文帝墓位置。 那地点就位于绿江市所在省。过去七百年,行政区划和名称都已经改变,但他还是凭着记忆找到了。 结果一不小心按到了“导航”。某位大家耳熟能详的著名相声演员的声音跳了出来:“缺德地图开始导航,前方五百米处有红绿灯……” 众人看乐祈年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年轻人一般不都是用年轻女明星的语音包吗?郭老师语音包是怎么回事? “郭老师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情愉悦。”乐祈年认真地解释。 他放大地图,将其中一处地点指给江馆长和古教授看。 “就是这里。” 古教授扶了扶眼镜:“你确定吗?这个地点附近就有村庄,还有高速公路,这么多年来都无人发现地下藏有古墓?” 江教授道:“你再仔细看看。这里自古位于三县交界处,俗称‘三不管地带’,地皮的权属比较模糊,即使要开发,各县的行政部门也很容易扯皮。很多投资商望而却步。就连这条高速公路,都绕过了这个地方呢。所以多年来无人发现地下的古墓也实属正常。” 君修言伸长脖子,沉吟:“这地方位于一处山脉之中,山脉如龙背般弯曲,明堂开阔,山前有河流经过。山龙水龙汇聚于一点,藏风纳水,的确是上佳的风水宝穴。即使没有文帝墓,或许也有其他的古墓。” 江馆长和古教授面露喜色。 “只是,”君修言话锋一转,“从地图上看,山脉中有一处凹陷,对于帝王墓而言,未免就有些不够格了。这里真是文帝墓吗?乐祈年你会不会搞错了?” 乐祈年当然没有搞错。雍文帝正是看准了那处缺陷,才执意将陵墓建在那个位置。那山脉乃是雍朝龙脉,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地震,地形改变。雍文帝担心龙脉断绝,所以有意将自己的墓镇于龙脉之上,以自身为引,沟通天地,使帝王龙气继续在龙脉中流淌。 然而饶是他为子孙如此费尽心力,雍朝还是灭于不肖子孙之手。乐祈年每每想起这事就不由嗟叹。古代帝王个个挑选风水宝地修建王宫或陵寝,可封建王朝该覆灭不还是覆灭了吗?因此风水之说也非绝对,正所谓“人定胜天”。子孙不努力,祖坟风水好到天上去也无济于事。 “究竟有没有古墓,一探便知。”乐祈年淡淡地说。 阎灿笑道:“看来乐道长信心十足啊。这样我们心里也有底了。江馆长,还请您联络文物部门。我们阎氏集团愿意赞助这次勘察行动,文物部门想必应该痛快地批准吧?至于考古队的人员,我想肯定少不了古教授和绿江大学考古系的高材生们吧?” 她俨然成了现场指挥,将筹备工作一件件安排下去,江馆长和古教授都成了她的下属,只有点头的份。 阎柯已经彻底被众人遗忘了。阎灿分配完工作才终于想起他:“叔叔,回头还有好多准备要做呢,咱们就先回去吧?” 这是要赶他走?阎柯拉着一张老脸,“哼”了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阎灿不慌不忙地跟上去,离开会议室时特地回头望了乐祈年一眼。 的确如李管家所说,仙风道骨,不同寻常。她心想。难怪弟弟对他格外上心。她阎灿也不是什么封建家长老古董,弟弟喜欢,那青年品貌也都不错,就随他去好了。 只是,阎柯那老东西能盯上乐祈年,说明他也知道乐祈年和阎煜关系不一般。他在阎煜身边一定布下了眼线。大概是别墅中的某个佣人吧?回头一定要让弟弟和李管家好好查一查。家里都快被渗透成筛子了,老李怎么做事的。 陪着阎柯来到博物馆正门外。还有不少记者在这里蹲守。一见阎灿,又是长枪短炮闪光灯齐上阵。 “请问阎总是要再捐赠文物吗?” “阎总是不是要和博物馆洽谈合作项目?” “阎总,请接收我们《都市晨报》的采访……” 被记者团团包围的阎灿微笑道:“我们阎氏集团打算助力考古工作,准备绿江市博物馆、绿江大学的考古工作者们组成考古队,勘察古代墓葬。” 这一记重磅消息就如同钠掉进了水中一样,让记者们瞬间炸开锅。 “能否请教具体是什么古代墓葬?” “阎氏集团是否有意打造‘慈善’的企业形象?” 阎灿说:“具体信息还不方便公开,请等待之后的官方通告吧。” 说完她便无视了记者们汹涌的提问,走向博物馆大门。 原本聚在门外广场的郑昭羽粉丝已经散去了。阎灿叫司机把她的劳斯莱斯幻影开过来。记者们仍然不依不饶,拼了命地往阎灿跟前挤。 阎灿和阎柯钻进幻影中。记者们一个个贴在车窗上,脸都挤扁了。 “叔叔,您上哪儿去,我送您一程吧?”她笑吟吟地问。 “回我家!”阎柯没好气地说。 阎灿命司机将阎柯送到家门口。叔叔下车后,侄女隔着车窗冲他挥手:“我先走一步了,公司还有个小会等着我去开呢。”阎灿说,“叔叔您千万注意身体哈。” 言下之意,为了陪您胡闹,耽误了我正经工作的时间。我阎总日理万机,跟你这种没有实权的人可不一样。 阎柯阴沉地目送劳斯莱斯绝尘而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暂且放下对阎灿的憎恶,拿出手机,拨通某个号码。 “神师?”阎柯用谄媚讨好的语气说,“是我该死,您让我办的事儿我办砸了,那个乐祈年竟然知道雍文帝墓的位置……什么?他知道也没关系?您自有别的安排?好好好,不愧是神师,果然料事如神,算无遗策……” 与此同时,车中的阎灿则正在给她亲爱的弟弟打电话。 “老弟啊,我见到你的那个乐祈年了。”阎灿语带笑意,“不得不说,你还挺有眼光。” 阎煜正在片场拍戏,突然接到姐姐的电话,简直莫名其妙。 乐祈年什么时候成“他的”了?还有什么“眼光不错”? 是指让乐祈年来演他的电影,选角很正确吗? 阎煜想了想,回道:“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 “说的也是。”阎灿咯咯笑个不停,“行吧,既然你都决定了,那姐姐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同意了。” 阎煜更是纳闷。他拍电影,想选谁当演员就选谁,就连投资方都无权置喙,阎灿同意个什么劲儿? 但对方是他姐姐,年纪大几岁压死人。他只好说:“那我谢谢你了。还有什么事?” “没了没了,你忙你的吧。”阎灿说,“等你什么时候有空,记得把人带来见我。”作为阎家现任的掌权者,让小情侣见家长的权力她总该有吧? “哦……”阎煜一头雾水地挂上电话。 为什么姐姐要乐祈年去见她?难道…… 姐姐一把年纪也开始学小姑娘追星了?追的还恰恰是乐祈年? 他姐夫当年和父母一起死于空难,姐姐守寡多年,独自一人将孩子拉扯大。该不会她忽然春心萌动,想给自己找个新姐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阎灿:想不到弟弟竟然看上了乐祈年! 阎煜:想不到姐姐竟然看上了乐祈年…… 乐祈年:你们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035章 没有剧本[一更] 此时, 绿江市博物馆。 “君道友稍等,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君修言正准备离开,却忽然被乐祈年叫住。 转过身, 那英俊的青年一脸神秘兮兮地冲他挥手。 “什么事?”君修言有些警惕。总觉得乐祈年的笑容带着一些不可告人的意味。 乐祈年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君修言听罢惊讶地瞪着他:“你……想不到你竟然……我才不会帮你这个忙呢!” “哎?你上次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乐祈年叉腰看他, “难道那只是随口说说?” “……当然不是了!”君修言恨恨道。上次碧水镇之行结束时, 他的确在大巴车上这么说过。但他以为当时乐祈年睡过去了, 压根儿没听见,没想到这小子不但听见了,还记得那么清楚! 君修言绝非轻诺寡信之辈, 他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哪怕乐祈年的这个要求很过分,他也必须帮他办到。 可恶, 他才不是要帮乐祈年呢!他只是有恩必偿罢了! “我知道了,我帮你就是了。”君修言没好气地说, “我去问问我堂叔。干完这件事,我和你就两清了,我再也不欠你什么!” “别说得我好像挟恩图报一样……” “你不就是嘛!” 乐祈年刚要回嘴,忽然一个趔趄, 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君修言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喂,你没事吧?别吓我啊?不是在碰瓷吧?” 乐祈年大腿内侧的印记又灼痛起来。他心想,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就跟君修言多说了几句话, 鬼媳妇儿又双叒叕吃醋了?他怎么从不知道鬼媳妇儿是这么个大醋子? “没事……我很好……”他说。 “那你为什么要流泪?!”君修言抓狂。 “饿了……口水从眼角流了下来……”乐祈年强颜欢笑。 君修言:“???”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梗啊大哥! - “修言, 你回来啦?” 君修言一进家门, 迎接他的就是笑容满面的爷爷。 在旁人面前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君修言见到爷爷,立刻笑逐颜开, 像个小孩儿似的蹦跳上前, 挽住君茂的胳膊。 “爷爷, 我这回表现得怎么样?”他问。 “你是评委, 又不是选手,这要我怎么评价?”君茂开玩笑说。 “评委也有好有坏嘛……”君修言说。 他想起与他同为评委的那两位学者,神色一凛,问:“爷爷,玄清八卦镜的事您怎么看?上次专家不是来咱们家借阅老祖宗的手记了吗?连专家都说那面八卦镜就是老祖宗的玄清八卦镜,可乐祈年和那个外国人……” 君茂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考古这种事,专家比我们更擅长。一切就交给专家们评定好了。” 君修言有些不服气,但他听出了爷爷话里的意思。如果那外国人能拿出确凿的证据,他们也只得承认博物馆中的那面铜镜并非老祖宗的玄清八卦镜。 只是,真正的八卦镜在何方呢?难不成还藏在那古墓中,侥幸逃过了盗墓贼的黑手? 说到古墓…… “对了,爷爷,我想加入考古队,您能帮我找找门路吗?” “考古队?”君茂困惑,“你怎么突然对考古感兴趣了?你学的又不是这个专业的,凑什么热闹?” “您还不知道吧?阎氏集团要助力考古,发掘雍文帝墓。我觉得咱们老祖宗就是雍文帝的大国师,玄清八卦镜没准也还藏在墓中,所以想去凑个热闹……啊不是,”君修言急忙改口,“我是说,我想去帮个忙!我好歹也懂风水堪舆,没住能帮着破解墓中的机关什么的……” “还墓中机关,你是不是盗墓小说看多啦!”君茂笑道。 “诶嘿嘿……”君茂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 “你真想去的话,我就托人把你塞进去好了。你是君家后人,参加雍文帝墓发掘也勉强算得上名正言顺。只是,”君茂一顿,问,“雍文帝墓的位置不是一个历史谜团吗?怎么突然就找着了?” “是乐祈年!他说他找到了墓址。”君修言说,“真不晓得他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真是一边看地图一边看风水看出来的?但是咱们国家这么大,他到底是怎么定位到那么精确一个地方的呢?” 君修言的声音低了下去,陷入沉思。 “是乐祈年啊……”君茂眼神一变,“他知道雍文帝墓所在,这么说他果然是……” “果然是什么?”君修言抬起头。 君茂打了个哈哈:“果然是优秀的道门子弟!你要多向人家学习!” 君修言向来最讨厌家中大人拿“隔壁家的孩子”来教育他。 “知道了……”他老大不乐意地应付道。 心里却已经开始畅想雍文帝墓的样子。听说当初的盗墓者和购买赃物的外国商人都死于非命,大家盛传他们是中了墓中的诅咒。 若真有此事,那……那该多刺激啊!君修言已经开始把自己畅想成胡某一、吴某邪,在古墓中探险了! 不对,那地方到底是不是雍文帝墓,还没个定论呢!说不定他们白跑一趟,还浪费了人家阎总的财力物力! 但乐祈年那么笃定,大概八九不离十吧?即使不是雍文帝墓,肯定也是一座不得了的古墓…… 不对!他为什么要信任乐祈年! 君修言又陷入了无尽的天人交战之中。 - 在君修言想方设法混入考古队的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在竭尽全力和考古队联络。 那就是《谁是通灵王》的导演简亦道。 他正为下一期节目的题材而焦头烂额。 原本下一期节目,他是打算搞“鬼宅探秘”的,但有关部门最近盯得紧,他不敢在风口浪尖试探,只好另想一个题材。 是像毛熊国原版真人秀一样,请几位素人嘉宾,让选手猜测他们的身份呢?还是找几张照片,让选手猜测照片中的人是谁呢? 就在简亦道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听说阎氏集团要助理考古,同绿江市博物馆和绿江大学一起勘探古墓。 而那座古墓,很有可能就是雍朝中兴之主——传奇帝王雍文帝沈潜之墓。 同是也有可能是那三件归国文物的出土地点! “这岂不是梦幻联动?”简亦道自言自语。 下一期节目,干脆就把选手拉到考古现场好了! 他立刻联络了古教授,将他的想法告诉那位考古学专家。 “简导,我承认您的想法很有创意,”古教授说,“但考古可不是儿戏。您那真人秀,又是选手又是嘉宾又是工作人员,在现场转来转去,我们的考古工作还怎么进行啊?” “您先听听我的计划吧?”简亦道用富有煽动力的语气说,“我的计划是——那座古墓不是有可能被盗了吗?那盗洞应该还留存着吧?我想让选手们去寻找盗洞的位置。如果能找到,那就省了考古队的时间了。如果找不到,就说明古墓要么没被盗过,要么是选手们技艺不精。这跟考古队的工作应该不冲突吧?” 古教授寻思了片刻,觉得简亦道所言也不无道理。反正他们勘察现场时,也要先寻找盗洞的位置。简亦道那边如果能多派出几个人手,也算是省了他们的事。 大不了双方各找各的,互不干涉嘛。 况且,选手中还有那位精通风水堪舆的乐祈年。如果他出手,没准真能找到盗洞?甚至直接找到古墓大门的所在? “那……好吧。详细计划我们还要再商量商量,必须以考古发掘工作为优先,节目组绝对不可以干扰考古队……” 简亦道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谁是通灵王》协助考古发掘……嗯,这面大旗打出去,有关部门也不好说什么了吧? 多做几期这样的“正能量”节目,他就能光明正大搞鬼宅探秘了! 计划很完美,但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 这期节目没有剧本了。 - “没有剧本?那还怎么演?这跟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 晨曦传媒,唐雨诚的办公室。 《谁是通灵王》的副导演联络唐雨诚,将下一期比赛的主题提前告知了他。同时也告诉他一件噩耗:由于是导演临时起意和考古队合作,连考古队都不知道盗洞的位置,那他们节目组就更不可能知晓了。 唐雨诚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在偌大一座山里寻找小小的盗洞,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盗洞的位置,怕是找上一年都找不到吧? 但他明白,和节目组扯皮也没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节目组也不可能像变魔术似的凭空给他变出剧本来。 唯一好消息大概就是,这回大家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大不了所有人一起菜鸡互啄呗。 唐雨诚叹了口气。乐祈年正在拍戏,他拿起手机,想了想,干脆披上西装外套,亲自去一场片场好了。 乐祈年在《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中戏份本就不多,室内戏今天是最后一场。拍完后就可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等剧组所有的室内戏杀青,开始拍外景后,他再次进组。不过他的外景也只有寥寥数场,拍完后就能领便当回家了。 最后一场戏是和白胜所饰演的宋宣的对峙,也就是试镜剧本上的那一幕。 乐祈年有了之前试镜的经验,这一回即使没有曼珊老师偷偷掐他胳膊,他也顺利从容地将从哭泣到狞笑的变化完美演绎了出来。 副导演跟阎煜一起站在摄像机后,盯着镜头中的乐祈年。当青年自爆身份,抬起眼睛凝视镜头时,副导演再次体会到了试镜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家伙,他太适合当疯批反派专业户了。”副导演咕哝,“今后再有什么演起来比较有难度的反派,干脆全交给他好了。” “别,限制戏路。”阎煜简短地说。 毕竟大多数演员还是希望能出演正面角色的。反派演得不好,观众要骂;反派演得太好,群众要骂。谁也不想像冯×征老师或者李×明老师那样,去菜市场买个菜都要被人人喊打吧? “也是。”副导演说。演员演多了反派,再去演正面角色,观众往往不适应。甚至会发出“这个坏蛋怎么能来演伟光正主角”的疑问。 乐祈年还年轻,应该多接一些不同的角色,锻炼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将自己限制在某一类角色上。 这场戏杀青后,阎煜宣布休息。乐祈年端着盒饭和白胜坐在一起,两个人像小学生似的交换食物。 阎煜看着他俩有说有笑,蓦然想起了前几日姐姐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姐姐叫他带乐祈年去见她……不会真的看中人家了吧?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富婆包养小狼狗…… 一念及此,阎煜心里就莫名一阵烦闷。 他将轮椅开到乐祈年和白胜身边,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问:“小乐,你见过我姐姐了?” 乐祈年颔首:“那天在博物馆遇见尊姐了。” “还有这事儿?”白胜惊奇,“都没听你说过啊!”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阎氏集团要助力考古,绿江市文物部门将组织一场对古代墓葬的外围勘察活动。白胜早已听闻此事,却不知道乐祈年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想象力向来放飞的白胜立刻联想到:莫非乐祈年要用他的“法术”,帮助考古队抵御什么古墓里的诅咒? 一想到古墓,就想到鬼×灯,想到粽子,想到摸金校尉……白胜的想象力唯在这一层能如此跃进。 “对了,听尊姐说,当初是阎导将那三件流失海外的文物拍回来的?”乐祈年问。 白胜讶异:“报纸上不是说是阎导姐姐买回来的吗?” 乐祈年转向他:“阎导姐姐说,其实是阎导买下来的,但阎导低调,所以用姐姐的名义捐赠了。” 白胜不失时机地拍马屁:“哎哟阎导,您这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 阎煜见他俩一唱一和,觉得有些好笑:“是我买的没错。我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高尚。我只是对雍朝感兴趣罢了,尤其是雍文帝一朝。当时佳士得拍卖行把名录送到我手上,我看见了那面八卦镜,觉得很有趣,就干脆连同另外两件文物一起买下来了。可是……” 他想起了《谁是通灵王》直播时,乐祈年和文森佐先后指出,那面八卦镜并非传说中大国师君霓云的玄清八卦镜,不禁有些遗憾。 “拿到那面镜子的时候,我觉得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放在手上也没意思,就干脆捐了。也许我也具有什么‘通灵能力’,感应到那面八卦镜不是真正的玄清八卦镜了吧。”阎煜用玩笑般的语气说。 白胜瞠目结舌。他记得新闻里说,那面八卦镜的成交价是一千万英镑!其他两件文物也各以数百万英镑的价格成交。小几千万的东西,就因为“和想象的不太一样”,便被随手捐了。这是何等的土豪啊! 他和乐祈年交换了一个既震撼又柠檬的眼神。祈年,以后别再嫉妒我家有大别墅了。跟阎导一比,我就是个弟弟。呜呜呜。 乐祈年多瞄了阎煜几眼。他一开始就觉得那八卦镜不对劲?阎煜身上煞气浓重,拥有这样体质的人,的确比常人更容易“通灵”。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第六感比较强。想不到真让他感应对了。 “小乐,”阎煜顿了顿,开口,“你觉得我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好奇怪的问题。乐祈年心想。他也只跟阎灿见过一面而已,如何知道阎灿的为人?阎煜想听什么答案呢? 这种时候,最保险、最滴水不漏的答案就是吹彩虹屁。乐祈年思考了一会儿,说:“尊姐不愧是商界精英,女中豪杰。秀外慧中,腹有诗书气自华。年轻有为,雏凤清于老凤声。真乃巾帼不让须眉也。” 这一套彩虹屁吹下来,阎煜应该相当受用吧? “……我替姐姐谢谢你。”阎煜移开目光。 这么说乐祈年也对姐姐印象不错。两个人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阎煜的胸口越发烦闷,仿佛有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乐祈年偷偷观察阎导的神情,心想,这个做弟弟的真的好爱姐姐哦,竟然专程找人来夸她。 忽然,他大腿内侧的印记又闪过一丝灼痛,虽然很快就消失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两弯眉毛碰在了一起。 “祈年你怎么了?”白胜慌忙说,“这几天你总是这样,身体不舒服吗?” 阎煜也是一惊。上次乐祈年因为身体不适,不得不暂停了拍摄。虽说他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但阎煜总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大病的前兆。 青年神情痛苦,阎煜心里也跟着一抽。他禁不住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想法,想把青年搂进怀里好好揉一揉。 “我没事……”乐祈年挤出笑容。 这几天印记怎么总是疼痛。他只不过跟阎导和白胜多说了几句话而已,鬼媳妇儿这是闹哪样?这是醋坛子吗?这分明是装浓硫酸的试剂瓶! 作者有话要说: 阎煜:他把姐姐夸得天花乱坠,他就这么喜欢姐姐吗? 乐祈年:他专门找人把姐姐夸得天花乱坠,他就这么喜欢姐姐吗? 莫名其妙收获了一堆彩虹屁的姐姐:你们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咦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第036章 考古现场[二更] 白胜继续絮叨:“肯定是你又要参加真人秀又要拍戏, 实在太辛苦了。幸好你的室内戏今天就杀青了,你回去告诉唐哥,让他放你几天假。” 正说着, 唐雨诚走进了摄影棚, 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 整个人像是匆匆赶过来的。 “唐哥, 我们正说你呢。”白胜朝唐雨诚招手,“你给祈年排的行程太满了,他都累病了。你这是把人家当成生产队的驴在使唤啊!” “不我真没事!”乐祈年慌忙澄清。 “有工夫插科打诨, 看来你们很闲嘛。”唐雨诚打量两人,接着同阎煜握手, “我们家的崽子没给您添麻烦吧?” “贵公司的艺人演技高超,今后还希望多多向业界输送人才。”阎煜程式化地同唐雨诚商业互吹。 唐雨诚对乐祈年使了个眼色:“来, 有新活儿交代你。” 乐祈年扁了扁嘴,觉得自己真的要变成生产队的驴了。 唐雨诚搭着他的肩膀,来到摄影棚无人的一角,低声说:“《谁是通灵王》下一期比赛的主题已经出来了, 是协助考古队寻找雍文帝墓的盗洞。” 乐祈年扬起眉毛。导演还真会紧跟热点。他前脚才将雍文帝墓的位置告诉阎灿和专家,导演后脚就找上考古队合作了。 寻找盗洞?这个比赛听起来倒十分新奇。 唐雨诚端详青年的表情。他波澜不惊, 唐雨诚心底却惊涛骇浪。 “小乐,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慌?” “为何要慌?不就是寻找盗洞么?”乐祈年不解。 “你还不明白?考古队和节目组都不知道盗洞的位置, 甚至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盗洞。也就是说——这次比赛没有剧本给你参考了!” “我没有剧本, 其他人不也没有吗?这才叫真正的公平竞争。”乐祈年说。 唐雨诚无奈:“你的心脏未免也太大了吧……”他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寻找盗洞罢了。如果那东西真的存在,我一定能找到。”乐祈年笑起来, 漂亮的桃花中光芒炽盛, 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参加下一期节目了。 以往都是拿到剧本后按部就班地表演, 委实没什么意思。要不是每次节目都好巧不巧地出现一些“意外情况”, 他真觉得这真人秀有够无聊。 这回却不同。这回一切都是未知的,是真正的“竞赛”。 而“竞赛”这种东西,往往能让人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他很好奇郑昭羽会如何表现。之前几期节目,郑昭羽凭借剧本每次都答出了“标准答案”,但他觉得那人的实力未必有双胞胎或驱魔师强。这次大家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结果会如何呢? 真是让人期待。 “你还真有自信。”唐雨诚咕哝。 他想起乐祈年的确懂一些风水占卜的知识。跟虚无缥缈的“通灵能力”不同,风水占卜是古人所创造的一套法则。虽然在钢铁唯物主义战士眼里,这套法则荒诞不经,但那是古人认识世界、认识自然的一种方式,是他们世界观的一种体现。古人毕竟不可能超越自己所处的时代嘛。 既然是法则,那么现代人也可以学习,并和古人用同一套方式思考。古人建造陵墓时会考虑风水,现代人就可以用风水原理逆推陵墓的位置。盗墓贼肯定也是参考了风水才挖掘盗洞的。那么懂得风水堪舆知识的乐祈年只要用同样的方式思考和推演,就有可能找到盗洞的位置。 唐雨诚自顾自地解释了一通,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乐祈年如此自信的原因了。 - “什么?《谁是通灵王》的下一期节目没有剧本?” 传爵娱乐,周信的办公室中。郑昭羽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不满地瞪着周信。 瞪我有什么用?我能写出剧本来吗?周信腹诽。 而且这里是我的办公室!这小子大大咧咧的,好像他才是这儿的主人一样,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虽然心里对郑昭羽颇多微词,但周信表面上还是笑脸相迎。 “这回特别篇主题是助力考古。”他用甜腻而虚假的语调说,“选手们要协助考古队,寻找古墓盗洞的位置。当然了,不一定真有盗洞。毕竟古墓有可能根本就没被破坏过。” “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是一个连存不存在都不知道的东西?”郑昭羽讥讽道。 “大家的起点都是一样的嘛。你没有剧本,乐祈年也没有。他不一定能比得过你呢!”周信说。 “但是乐祈年懂风水堪舆……”郑昭羽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 所谓通灵能力并非人人都有,但风水堪舆这种学问,只要想学,谁都可以学习。 但郑昭羽从未涉猎过这个领域,师父说他还不到学习这个的时候。郑昭羽从未怀疑过师父。然而眼看自己就要落后于乐祈年,他怎能不着急呢?这次的人气投票他好不容易才胜过那家伙一次,来之不易的优势就要这样白白断送吗? 不行,他必须联络师父,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郑昭羽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办公室。 周信瞪着他,心想这小子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他的办公室当成公共厕所呢? 心烦意乱的郑昭羽故意避开传爵娱乐来来往往的员工,来到走廊角落。他东张西望,确认四周无人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师父,是我……”每次和师父通电话,郑昭羽都诚惶诚恐,唯恐自己用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了师父修行,“《谁是通灵王》下一期节目的比赛……啊,没错!就是和考古队合作!师父您怎么知道?” 不愧是未卜先知的师父!这回比赛有指望了! “是,寻找盗洞的位置。师父您知道?”郑昭羽喜出望外,“……原来在那里……师父果然厉害,连那种秘密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好的,弟子记住了……” 挂上电话,郑昭羽望着手机黑屏上自己的倒影,微微眯起眼睛。 有师父出手,他这回还会怕那个乐祈年吗? 师父命令他参加《谁是通灵王》并夺取冠军,是对他寄予厚望的表现。和传爵娱乐签约,也是为了提前拿到剧本,并在人气投票中造势。付出了这么多辛劳,他绝不能让师父失望。否则…… - 接下来几天,乐祈年不用去片场拍戏,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一番,顺便去给自己买了辆小电驴,在同城网上寻找合适的房源,为搬家做准备。 约见了几个中介,去看了房,可他都不甚满意。不是缺乏隐私性,就是安保措施太差,要么就是房租过高,或者位置过于偏僻。 这时候他就不禁羡慕起阎煜家的大别墅和专职司机来了。他决定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攒够钱买房,再请一个司机,专门给他开小电驴。 他才不要坐轿车呢。晕车。 很快就到了《谁是通灵王》直播的日子。乐祈年只好把找房的事暂且放一放。 像上次碧水镇寻宝一样,这次节目组先让所有选手到指定地点集合,接着乘坐大巴车前往目的地。 古墓地处三县交界处的深山之中,属于三不管地带,基建较差,就连高速公路都特意绕过此地。节目组一行下了高速,又上国道,接着上省道,最后连柏油马路都没了,大巴车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土路上颠簸了一小时,差点儿把众人的早饭都颠到吐出来,这才抵达山下的马家村。 一行人清晨出发,光在路上就消耗了小半天时间。等节目直播结束,大概要到晚上了。连夜赶回绿江市肯定不现实,简亦道已经做好准备,让全体人员在马家村的一处农家乐住上一宿。晚上再搞搞篝火晚会啥的,当作节目花絮,增加一些人气。 考古队和阎氏集团※派出的人手已经先一步抵达。节目组到达马家村时,他们已经上了山。 简亦道原本想在村中请一位向导,领他们上山,以免在山中迷路。但一进村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偏僻的马家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外来人,好奇又兴奋的村民拖家带口地去山上考古队驻扎的地方凑热闹。只需要跟着浩浩荡荡的村民,他们就能找到考古队所在。 唐雨诚、周信等随行人员留在马家村。简亦道则戴上遮阳帽,拿起一面小旗,仿佛导游一般领着众选手和工作人员往山上走去。 选手中只有乐祈年和郑昭羽提前知道了本次的考题,其他选手上大巴车时尚且对今天的比赛一无所知。但一到马家村,周围村民全都叽叽喳喳地谈论着“考古”、“古墓”什么的,再后知后觉的人也大致猜到节目组这次给他们设置了何种难题了。 双胞胎奔向乐祈年,一人拉住他一边胳膊。 “小乐哥哥,我们这次是不是要寻找什么古墓呀?”金飘飘眨巴眨巴眼。 “还是说,要辨认考古队从古墓里挖出的文物?”金渺渺问。 乐祈年还没来得及回答,背后就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我想,多半是协助考古队寻找某样重要的东西吧。” 三个人齐刷刷回头,只见意国驱魔师文森佐夹着他的圣经,施施然地跟了上来。 “大哥哥,你知道哦?”金飘飘一歪头。 文森佐盯着两只小萝莉:“你们的蛊王没告诉你们答案吗?” “你的上帝好像也没告诉你答案呀。”金渺渺回道。 文森佐:“……”没想到小萝莉还挺牙尖嘴利。 乐祈年慈祥地望着文森佐。他就是传教士方济各家族的后人啊。倒是和方济各有几分相似。(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乐祈年的错觉,因为在他的审美里,外国人长得几乎都一样。)性格也像方济各一样一本正经的。 先是君修言,接着又是文森佐。接二连三遇到故人之后,乐祈年忍不住感慨万千。 文森佐打了个寒噤。明明太阳高照,为何他一阵恶寒。哦,原来是乐祈年在看他。那家伙为何无缘无故多看他几眼? 说起来,上次比赛时,乐祈年比他先说出“真正的玄清八卦镜背后应有一条裂纹”。真奇怪,他又没见过方济各的书信,为何会知道那个秘密?难不成他手中也握有某种古老的、尚未公之于众的文献? 又或者…… 文森佐望着和两只小萝莉有说有笑的乐祈年,回想起了方济各的一封绝密的家书。那是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密,绝不可为外人所知。那封家书中说…… 他摇摇头,将那封信中离奇的说法暂且放在脑后。当下可不是考虑那种事情的时候,比赛要紧。 众选手登上山丘。先到一步的考古队已经在山腰上建立了营地,阎氏集团派出的工程队搭起了活动房,作为存放设备和专家休息的地方。 在当地人口中,这座山名叫“大丘山”。早年,附近的三个村庄——马家村、牛家村和朱家村——都宣称大丘山自古以来是本村的土地,为此三个村子还曾发生过械斗。让村民共享这座山是不可能的,最后三个村庄合计了一下,干脆哪个村子也不准使用大丘山的土地。正所谓“我不好别人也不能好”是也。 就这样,大丘山“幸运地”避开了所有的基建工程和开发项目,直到今天村民们才得知,山底下有可能埋藏着古墓。 来自三个村庄的村民聚在考古队营地周围,指指点点。有些人甚至随身携带了瓜子水果,就地一坐,吃瓜看戏。 《谁是通灵王》节目组抵达后,村民们更是兴奋。有人小声喊着“咱们要上电视啦”,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主持人褚规无视了旁边好奇的村民,面向镜头说:“各位观众们,今天我们来到了大丘山。这座未被世俗所浸染的大山中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或许观众朋友们已经注意到了,这里驻扎了一支考古队。咱们的老朋友,绿江大学考古系的古教授正是这支考古队的队长,让我们欢迎他……” 选手们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村民们跟着起哄。古教授从活动房里走出来,有些勉强地冲摄像机挥手。 “古教授,能给大家介绍一下考古队的项目吗?”褚规将麦克风移到古教授嘴边。 “这次考古队和阎氏集团合作,意在勘察大丘山中的一座古墓。”古教授扶了扶眼镜,“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情报,这座古墓很有可能是雍文帝的陵墓。” “能说说现在的工作进度吗?”褚规问。 “我们正在使用阎氏集团的超声波设备测绘大丘山地下的地质结构。如果发现明显的人工结构,就说明山中藏有古墓。接下来我们会开始寻找盗洞,如确定古墓被盗,就会立刻开始抢救性发掘。” 褚规转向众选手,用他一贯的浮夸语气说:“各位选手,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协助考古队,寻找盗洞!” “在这么大一座山里,寻找一个小小的盗洞?”立刻有选手质疑,“先不说找不找得到,万一我们在山里迷路了怎么办?” “真正的通灵者怎么会在山里迷路呢?”褚规讥诮地望了一眼那位提问的选手。 选手涨红了脸,别过脸不说话了。 “不过嘛,安全起见,节目组还是做了充足准备的。” 褚规做了个手势,助理搬出一只箱子,从中取出一堆GPS定位器发给众选手。 “每名选手都将佩戴GPS定位器,节目组可以随时追踪到你们的位置。选手也可以看到自己当前的位置。如果迷路,还可以随时发出求援信号。” 褚规演示了一下GPS定位器的用法,“至于能否找到盗洞,那就看各位选手的本事了!” 文森佐低下头,看了看定位器,轻笑一声:“雍文帝的墓啊……那还真是有趣。不知道墓里会发现什么宝藏呢?” “各位选手还有什么疑问吗?”褚规环顾众人,“没有的话,我就宣布——比赛开始!” 他一按下计时器,郑昭羽就带着节目组分配给他的摄影助理径直往山中走去。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想跟上去,却被节目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双胞胎对视一眼,将装有蛊王的金属球举到耳边,开始聆听蛊王的建议。 褚规笑眯眯地走向她们:“飘飘,渺渺,你们还不出发呀?恐怕要落后了哦!” 说着揉了揉两只小萝莉的脑袋。 “磨刀不误砍柴工。”金飘飘拉着妹妹的手走开了。这回因为要在野外行动,节目组担心两个未成年人发生什么意外,特地给她们配备了两名助理。 待走出褚规的视线,金渺渺在姐姐耳边低声说:“主持人好讨厌哦,揉那么用力,我的头发都被他揪掉好几根。” “别管他了,专心找盗洞吧。”金飘飘道,“蛊王说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干扰它……山底下果然有古墓,墓里还有一个很厉害的人……” 众选手如天女散花般四散开来,从各个方向往山中行去。 只有乐祈年还留在原地。 他并未急着进山,而是找节目组借了纸笔。考古队搭建的营地中放了几套桌椅,方便队员们绘制地图或撰写资料。乐祈年大大咧咧地坐下,将纸平摊开来,低下头开始专心致志地画图。 这回跟着他的助手仍是小罗。他将直播镜头对准乐祈年。青年神情专注,一双眸子盯着纸张,凝肃端庄的得犹如古希腊美少年大理石雕像。 一些考古队队员聚在他身后指指点点,村民们也叫叫闹闹,他却完全不受干扰,笔走龙蛇,绘出一根根横平竖直的线条。 小罗看着分屏中滚动的弹幕,问:“乐哥,你咋还不出发呀?” 乐祈年淡淡回应:“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第037章 盗洞 直播间中不少观众都同时观看数位选手的分屏, 来回各个直播间报告选手的进度。 【报!郑昭羽已经进山,刚刚跨过一条溪流,找到了一条小道, 似乎是动物饮水用的兽径!】 【再探!】 【报!小萝莉走着走着, 竟然开始采摘野果, 现在正在吃播!】 【再探!】 【报!驱魔师正在用灵摆探路!师夷长技以制夷, 恐怖如斯!】 【再探!】 几个自愿担任“斥候”的观众煞有介事地一唱一和,其他观众笑得直打跌,直播间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小罗看着弹幕, 却只能干着急。 他着急不是没有道理。 所有选手都已经出发,唯有乐祈年还滞留原地。他若是在原地“做法”也就算了, 可以当作他在用通灵能力探测盗洞的位置。但他画图是几个意思?盗洞是能用图画出来的吗? 小罗跟乐祈年合作过两次,每次都发生了惊险的意外事故。上次小罗还被砸中脑袋, 在医院里躺了两天。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只是头上擦破点儿皮,并未受什么重伤。 经过这两次的“冒险”,小罗一见到乐祈年就有些发憷。好像乐祈年真的如网友所说一样, 是个华国版的柯南,所到之处必将发生案件。跟着他, 自己少不了要遭罪, 即使身体上安然无恙, 意志也会接二连三遭到打击。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跟着乐祈年多刺激呀!只要有他在,直播间绝对不缺人气。别的助理羡慕小罗都来不及呢!上次小罗虽然受伤, 但住院期间结识了一位温柔漂亮的护士小姐姐, 可谓因祸得福。碧水镇政府还因为他的伤, 给他颁发了荣誉镇民奖。虽然比不上乐祈年和君修言所获得的见义勇为奖, 但在小罗迄今为止只得过小学三好学生的平凡人生中,那已经是最高的荣誉了。 因此这期节目,小罗也主动请缨,和乐祈年合作,希望能再次见识到大师的实力。 在他的想象中,乐祈年应该像小说电影里的摸金校尉一样,大手一挥,拿出一堆小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秘探测道具,施展“寻龙”之术,默念一番“寻龙分金看缠山”之类的口诀,然后眼神一凛,锁定盗洞位置。接着带领小罗深入崇山峻岭。不辞辛苦,寻幽探胜似劳拉;跋山涉水,餐风露宿如贝爷。最后成功找到盗洞,为考古事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光是想想,小罗就high到不行啊! 然而从直播开始,乐祈年就原地未动,只是坐在那儿优哉游哉地……画图。 小罗这能不着急吗? 乐祈年分屏的观众也有些不耐烦了。 【为什么乐祈年一动不动?我还以为直播卡住了呢!谁来告诉我这是“非静止画面”?】 【其他选手都开始行动的,有的已经摸进深山里的!乐祈年怎么还不出发?他到底在纸上写什么?摄影小哥能不能拍一拍?】 【我怀疑他根本不知道盗洞的位置,只好装神弄鬼拖时间。上一期节目有人说乐祈年买答案,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以往他每次都能说出正确答案,这次却不行,这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往期节目组手里都握有正确答案,而这一次不但节目组,连考古队都不知道盗洞的正确位置。乐祈年没的答案可买,所以才一问三不知呗。】 【前面是哪里来的酸鸡,看不得别人好?如果说回答正确就是买答案,那郑昭羽、小萝莉、驱魔师都回答正确过,他们是不是也买了答案?】 【呵呵,比赛靠实力说话,不是谁家粉丝吹逼自家主子强,自家主子就真强了。哪些选手已经开始行动,哪些选手还在原地转圈,只要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吧?谁有实力谁没实力,不用我多说了吧?】 乐祈年的分屏里还是他的粉丝居多,立刻便有人挺身而出为他说话:【每个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乐祈年正确了那么多回,偶尔一次发挥不佳也可以理解吧?谁还没个低谷?】 对乐祈年冷嘲热讽的观众当即回到:【粉丝真会给主子找借口啊!像不像考试写不出答案就找借口说“我生病了”的学生?】 还有人在阴阳怪气:【哎呀,粉丝不是说了,乐祈年状态不好吗?人家当然状态不好啦,大明星又要拍戏又要录真人秀,日理万机忙得脚打后脑勺呢,肯定是因为太疲倦所以才发挥不好啦!】 小罗看着直播间中的粉黑大战,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对乐祈年本来还是有信心的,但是被直播间弹幕节奏一带,内心也不由忐忑起来。乐哥风光了那么多回,这次该不会阴沟翻船吧? 他端着直播设备走上前:“乐哥,我能拍一拍你画的图吗?” “随意。”乐祈年漫不经心地答道。 小罗将镜头对准桌上的纸。只见纸上一根根线条横平竖直,彼此交错,构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长方形,看上去挺像房屋平面图。 “乐哥,能给观众们说说你在画什么吗?” 小罗本以为乐祈年是在画大丘山的地图,打算待会儿进山时用,防止迷失方向。没想到他笔下的却是一张房屋平面图。这跟这次的比赛有什么关系呢?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乐祈年说。 正说话间,一个年轻人从临时搭建的活动房基地中走出来。小罗看见他,微微一怔,只觉得此人面熟,过了几秒钟他才想起来对方的身份。 “哎呀,君哥!”小罗热情地招呼。 君修言皱了皱眉:“我们不是见过面吗?这么半天才认出我?” “因为你今天没穿道袍,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你是靠衣服认人的吗!” 直播间观众也惊讶于君修言竟然在考古发掘现场现身。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穿常服的君修言,感觉就像古代人硬是穿上现代人的衣服一样,好违和……】 【君修言已经连续三期出场了,他现在是《谁是通灵王》的常驻嘉宾了吗?】 【常驻好呀!帅哥越多越好!啊,小君和小乐同框啦!嗑死我啦!】 【什么,小乐的官配不是胜胜吗?什么时候又来一个君修言?】 【大家圈地自萌哈,不要在公共场合刷CP,很不礼貌的。】 【只有我一个人嗑乐哥和阎导吗?】 【哈哈哈,姐妹你可真会开玩笑,拉郎配也不兴这么拉的!】 “君哥,你怎么在这儿?”小罗问出了大部分观众的心声。 君修言懒懒扫了他一眼,抱着双臂,颇为自豪地说:“当然是来协助考古队。你们来做节目吗?” “是啊君哥。我们这期节目的主题是‘助力考古’,选手们要在山上寻找盗墓贼留下的盗洞呢。” 君修言在考古队里也听说了盗洞的事。考古队兵分两路,一路去山上勘察,另一路留在临时基地,用阎氏集团出借的设备测绘地下的地质结构。 这么严肃的工作,《谁是通灵王》跑来插一脚,也太会蹭热度了吧? 不过这些选手中有些还是有那么点儿真本事的,如果他们真能找到盗洞,也算是给考古队节省了时间。 君修言望着奋笔疾书的乐祈年,问:“怎么就他一个?其他人呢?” “他们都已经出发了。”小罗回答。 君修言瞪着乐祈年:“那他在这儿磨叽什么?!” 小罗耸耸肩。他也想知道啊…… 君修言心里腾起一阵无名火。乐祈年也太不把比赛当回事儿了吧?他前几期明明表现挺出色的,怎么这一期如此拉胯?可别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盗洞在哪儿,所以才在这儿磨蹭! 可乐祈年怎么可能找不到盗洞呢?总不至于是忘带工具了吧! 君修言大步流星地走到乐祈年面前,掏出他的罗盘,“砰”的一声放在桌上。 “借你用!”他没好气地说。 乐祈年抬起头,讶异地望着他。 “别误会,我可不是在帮你!”君修言撇过头,“我只是希望你快点儿上路,别在这儿妨碍考古队工作!” “君道友,”乐祈年的语气有些委屈,“你干什么突然拍桌子,害得我都画坏了。这是圆珠笔,不能改的。你瞧瞧你瞧瞧。” 他指着纸上一条歪曲如蚯蚓的线,表情像是在说:都怪你。 “你……”君修言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他好心出借自己心爱的罗盘,乐祈年非但不领情,还怪他打扰自己画画。世界上怎么有这种人!白瞎了他的一番盛情! “不要拉倒!”君修言气鼓鼓地把罗盘又揣回怀里。 两人的声音引来了古教授。他方才正跟自己手下的研究生交代工作,听说乐祈年一直待在原地不动,还“霸占”了考古队的桌椅,他颇有些不满。 他同意和《谁是通灵王》合作的前提就是对方做节目绝不能干扰考古队的正常工作。原以为那些选手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不会和考古队有什么交集,但他没想到还有乐祈年这种死不挪窝的选手。 即使乐祈年在上次鉴宝节目中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他也不能容许那个小青年破坏现场的纪律和秩序。 直播间中的黑粉注意到了古教授的动向,纷纷幸灾乐祸。 【连老教授都看不下去了!乐祈年赶快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上山看看风景也好啊!】 【就是,留在这里打扰考古队工作多不好。还占着人家的桌子,啧啧。真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古教授走向乐祈年,清了清嗓子,准备用最文雅委婉的方式劝他赶紧离开。 这时注意到了乐祈年的“画作”。 “乐先生,你在画什么?” 乐祈年修复好歪掉的那条线,总算完成了画作。他将纸推到古教授面前,冲老学者笑了笑:“古墓的平面结构图。” 古教授瞠目结舌,愣了半天才从乐祈年手中接过图纸。 那果然是一张平面图,将外侧的墓道,内侧的墓室,旁边的耳室,乃至棺椁的位置都标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他已经去地下探查过一次似的! “你怎么会知道古墓的结构?”他愕然。 乐祈年装作没听见这句话。还能是什么原因,这就是他亲手设计的呗……但他不能这么说,所以只好佯装对手中的圆珠笔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兴趣。 君修言和众研究生闻言纷纷聚到古教授身后,对着平面图指指点点。 “主椁室似乎有点儿太大了?是比例尺的问题吗?” “这种大小在帝王陵墓中算是正常啦,皇帝的房间能不大吗?” “这是墓道?好复杂的墓道啊,看起来像是什么阵法。” “像不像太极八卦?雍文帝崇信道教,把陵墓建成八卦状也不是不可能。” 古教授扶了扶眼镜,手指微微颤抖。 乐祈年为什么能画出古墓的平面图?是因为之前见过别的古墓,所以照葫芦画瓢吗?但是陵墓就像人的住房一样,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啊。何况古教授这辈子见过那么多古墓,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形怪状的结构,乐祈年到底是从哪儿画来这么的一个瓢? 乐祈年指着平面图中主椁室的位置说:“既然要寻找盗洞的位置,我认为可以用墓室的位置去推测。让我们先假设那面八卦镜是盗墓贼从这座墓中所盗出的好了。根据墓室结构,八卦镜应当安放在东北角,对应‘死门’的位置。在此位放置八卦镜,可以起到辟邪驱凶之用。所以我猜测盗墓贼应该是从这个方向打的盗洞。” 他在平面图东北角虚虚一画,“盗洞应该是直着打下去的,在大丘山中寻找对应的位置即可。” 古教授心中骇然,看向青年的眼神不由带上了一丝钦佩。 先不论乐祈年究竟找不找得到盗洞,首先能想出用这种方法推测盗洞的位置就很了不起。这么聪明的头脑,不来读个研实在可惜了!要是乐祈年愿意在学术上深造该有多好,古教授十分愿意收下他这么个学生,一路带到博士毕业! “古老师!”一名研究生奔出活动房,疾步跑到导师跟前,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表情,“超声波设备的测绘结果出来了!山底下果然存在人造结构!” “哦哦哦!”众学生不约而同喜上眉梢。他们这趟没白跑! “给我看看测绘图!”古教授忙说。 那名研究生返回活动房,不多时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超声波测绘图回来了。 古教授接过测绘图,将乐祈年所画的平面图放在它旁边,互相对比。 超声波测绘图不像平面图那样由一根根线条组成,而是一幅灰黑的立体图,只不过以平面的形式打印了出来。若去设备那里,就能看到完整的立体图。 但现在有一张打印图就足够了。 古教授可以从灰黑的图影中看出墓室的大致结构。那形状怪异的墓道,与乐祈年所绘的平面图几乎一模一样! “真是……神了……”古教授低声自言自语。 身为考古学者,他自然是个无神论者。毕竟他下了那么多次墓,也没见过什么僵尸粽子。但这一刻他的世界观不禁有些动摇了。 他们考古队最先赶到大丘山,接着马不停蹄开始用超声波设备测绘地下结构。即便如此,也才刚刚拿到墓室结构图。 乐祈年却比他们更早画出平面图! 他……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他真的具备什么超自然的力量? 直播间中观众的心情也跟古教授相差无几。 方才讽刺乐祈年的弹幕识趣地消失无踪了,屏幕上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惊叹号。 【我一直知道乐哥很厉害,但我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厉害!天呐,他的眼睛自带X光吗?能透视地下吗?不然他是怎么画出平面图的?】 【刚才那些说乐哥实力不济丢人现眼的人呢?出来啊,没病出来走两步啊!】 【我真怀疑乐哥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每次都有一大堆黑粉跳出来蹦跶。别的选手直播间里就没这么乌烟瘴气。】 【大概是人红是非多吧。乐哥每次在人气投票里都名列前茅,又是明星,粉多黑也多呗!其他选手没有黑粉,那只能说糊是最好的保护色。】 【黑粉学乖了,这次不说吃键盘了。啧,好不容易get的财富密码又失效了。】 古教授压抑住既震撼又激动的心情,问乐祈年:“这张平面图可以借我用用吗?我们这儿有复印机,我复印一张就好。” 乐祈年朝老学者拱拱手:“不必,您拿去吧。我已经记住平面图和大丘山对应的地形了。” 他朝呆若木鸡的小罗使了个眼色:“咱们出发吧。” 接着又对君修言说:“君道友,可否借罗盘一用?” 君修言虽然看不明白测绘图,但从古教授的言辞神情中已然明白乐祈年的平面图和测绘图如出一辙了。他犹自沉浸在无以复加的震撼之中,乐祈年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哦,你要借啊……”他下意识地取出怀中的罗盘,递给乐祈年。 接着他突然醒悟过来。乐祈年还没接住罗盘,他又急忙把罗盘收了回去。 “刚才借你你不要,现在怎么又想起来了?”他哼了一声,愤愤地瞪着乐祈年。 “我也没说不要啊……” 乐祈年眨眨眼,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那么一挑,嘴唇紧紧抿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 君修言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干嘛用这种委屈巴拉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出尔反尔的大坏蛋一样! “给你就是了!”君修言气鼓鼓地将罗盘塞进乐祈年怀里,“还要什么,一并说出来!待会儿上了山再想起来,我可不给你送上去!铜钱要不要!” 乐祈年捧着罗盘,美滋滋地咧开嘴。“不必,罗盘就足够了。其实我只是想用上面的指南针。山里地形复杂,我怕迷路。” “你……!我这么好的罗盘,你就拿来当指南针用?!” 乐祈年佯装没看见君修言的怒容,揣着罗盘便要往山林中去。 忽然,节目组导演车那边起了一阵骚动。 乐祈年朝那边一瞥,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围着GPS定位器,满脸凝重。 几句惊慌的叫喊随风飘进他耳中。 “能联络上C组吗?金飘飘和金渺渺的直播怎么断开了?” “奇怪,郑昭羽的直播也断开了!” “是不是山里信号不好?” “你们等等,我看看他们的位置……不好!金飘飘和金渺渺的GPS定位消失了!” - 数分钟之前。 双胞胎一前一后,低头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枝,跳过一条小溪。两人穿着华丽的苗族传统服饰,身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叮当当作响。平时这身衣服看起来精致可爱,又颇具少数民族风情,令人过目不忘。但今天两人干的可是上山的体力活儿,穿成这样未免就有些累赘了。 金渺渺累得气喘吁吁,小声抱怨:“真是的,为什么我们非得打扮成这样……大家在寨子里也不是天天穿这种衣服啊,都是很普通地穿T恤长裤嘛。” 金飘飘叹了口气:“忍着吧,叔叔说这也是为了打造咱们的形象嘛。等拿到奖金,我们就可以不用穿了。” 金渺渺噘着嘴,显然很不满意。但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乖乖闭嘴。 两人进山之后,起初还能有说有笑,一边跟助理、观众互动,一边采摘野果,像郊游似的闲庭信步。但随着旅程逐渐深入密林,脚下的路消失了,她们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野外“吃播”也慢慢向荒野求生的方向转变。 金飘飘拿出金属球,放到耳边。小球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某种长有很多只脚的生物正沿着金属球内壁爬行。 常人恐怕会觉得这声音极为恐怖,但作为蛊师受训长大的双胞胎却能从中听见蛊王的低语。 “蛊王说盗洞就在前面。”金飘飘抬手一指。 不但金渺渺,就连她们身后的两名助理都同时松了口气。 在山里跋涉,即使是体力充足的成年人也觉得吃力。助理也想尽早找到盗洞,下山回村,好好休息一下。 四个人绕过一座小山丘,来到山坡背面。 突然,树后闪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双胞胎“呀”地尖叫一声,抱在一起。这深山老林里的,脚下还有一座古墓,该不会是什么白衣幽灵吧! 可定睛一看,那原来是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一名持有直播设备的助理。 “……原来是小羽哥哥啊。”金渺渺鼓起腮帮子。 郑昭羽今天也是一身白衣飘飘的装束。刚上山时,白衣映衬绿叶,让他恍如一位隐居山林的隐士,直播间中的颜狗观众嗷嗷叫着“小羽好美!”。 但在山里跋涉了半天,他那宽大飘逸的白衣上沾满了树叶灰尘,头发也被树枝勾乱了,整个人瞬间从山林隐士变成了落难公子。 好不容易找到盗洞位置,却发现差点被别人捷足先登! “飘飘、渺渺,想不到你们也在……”郑昭羽勉强地笑了笑,“看来咱们同时找到了盗洞呢!” 金飘飘东张西望:“这里没有别人,也就是说我们是最先到达的。” “太棒了!渺渺和姐姐终于也能得一次第一啦!”胜利的喜悦让金渺渺很快忘记了一路的疲惫。 “对,我们‘并列’第一。”郑昭羽刻意加重了“并列”那两个字。 助理问:“但是羽哥,盗洞究竟在哪儿?这里并没有洞啊!” “想必是被掩埋起来了吧。”郑昭羽故作轻松地笑道,“只要挖一挖就能找到了。” 这种体力活儿当然不能让小萝莉来做,否则郑昭羽一定会被网友的口水给淹没的。 他在上山时就让助理背上了一把铁锹(这自然也是师父的吩咐)。助理虽然满腹怨言,但也只能照办。毕竟郑昭羽才是直播的主角,他就是个负责拿镜头的工具人。 现在铁锹终于派上了用场。郑昭羽挥舞铁锹,对准小山丘下松软的土壤就是一铲。 边铲还边对观众解释:“听说盗墓贼会将盗洞掩埋起来,但不会埋得太深,这样他们下次还能使用。我能感觉到这个位置聚集着浓郁的阴气,想必正是墓中的尸气透过盗洞散发出来……” “哎呀。”助理咕哝,“直播怎么断开了?” “我们这边的直播也断了。”双胞胎的助理说。 “大概是山里信号不好吧。没关系,我们先录着,到时候再剪进官方剪辑版里。” 郑昭羽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他刚刚那番话都白说了? 算了,反正会录下来,到时候官方剪辑版里还是有这段。 挖了几铲子后,泥土“哗啦”一声崩落,铲下露出一个小小的圆洞。 “是盗洞!”金飘飘兴奋。蛊王果然没指错路! 金渺渺好奇地凑到郑昭羽身边,蹲下来观察小圆洞。“但是这个洞好小哦,只有小孩子才能钻进去吧?真的是盗洞吗?不会是老鼠洞什么的吧?” 郑昭羽扶着铁锹,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飘飘你有所不知,盗墓贼会特意选择身材矮小的人下墓,一来行动灵活,二来盗洞也不需要打得太大,三来这种人体重轻,到时候方便拉上来。” “我不是飘飘,是渺渺啦。”金渺渺不高兴地说。 郑昭羽笑容凝固,心说谁分得清你们双胞胎谁是谁啊? “既然已经找到盗洞,我们在这里做个标记,然后回去吧。”他说,“林子里天黑得快,等光线暗了就不好下山了。” 金渺渺站起来,刚要迈开步子,突然尖叫一声扑倒在地。 金飘飘不明所以,还以为妹妹是不小心绊倒了,正要上前拉她起来,却见妹妹的身体倒退着滑向了盗洞! “姐姐救命!”金渺渺仓皇尖叫,小脸血色尽失。 她挣扎着往外爬,奋力揪住地上的草根,但整个人还是陷入了盗洞里。 就好像有某种不明的力量抓住了她的脚,要把她拉进地下似的。 第038章 正面突破 “渺渺!” 金飘飘不顾一切扑向妹妹, 抓住她的双手。 本以为可以将妹妹拖出盗洞,但握住妹妹小手的一刹那,金飘飘立刻感到不对劲。 盗洞里有什么东西! 那东西抓住了妹妹的脚踝, 要把她拖进地下! 金飘飘区区一个小女孩, 力量根本不足以跟那东西抗衡! “快来帮忙!”金飘飘声嘶力竭地喊道。 郑昭羽直勾勾地盯着盗洞, 仿佛没听见女孩的叫喊。 就在金渺渺掉进洞内的一瞬间, 他看见漆黑的洞穴中有某种东西一闪而过。 ——像是一双……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的眼睛。 冷汗瞬间浸湿了郑昭羽的衣服。 上山的时候,助理还和他打趣,说“古墓里搞不好有千年粽子、万年僵尸, 我们没带上黑驴蹄子真是失策”云云。郑昭羽一笑置之,因为他觉得那都是小说的设定, 是作家虚构出来的情节。 但是那些东西如果只存在于小说中,他刚刚看见的是什么呢? 将金渺渺拖进盗洞里的又是什么? 师父只让他来寻找盗洞, 可没告诉他地下还有怪物啊! 三名助理吓得呆若木鸡,金飘飘喊了好几声他们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冲上去想把两个女孩拉出来。 一直跟着双胞胎的女助理扑向她们,想抓住金飘飘的小腿。可在她手指收紧的瞬间, 女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上半身已经完全没入了黑黢黢的洞中。女助理的指甲陷入泥土中, 抓了个空。 只一眨眼的功夫, 两个女孩就一同消失在了盗洞之中。 - 另一边, 考古队临时基地。 发现双胞胎GPS定位消失的简亦道, 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是不是八字有问题?为什么每回节目都要出状况? 前几次还算幸运,即使发生了命案, 也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可这回不同!万一双胞胎有个三长两短, 他们节目不止要黄, 恐怕还得支付天价赔偿金! 那可就全完了! 简亦道深呼吸好几次, 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导演,是节目组的主心骨。如果连他都慌了神可怎么办? 他定了定神,对副导演说:“助理们不是都带了无线电对讲机吗?快联络!” 副导演这才想起还有对讲机这回事,立即从导演车里拿出对讲机,调整到双胞胎助理的频段。 “C组,C组,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双胞胎的GPS定位消失了?” 对讲机中响起“刺啦刺啦”的白噪声。众人心惊肉跳,哪怕几秒钟都觉得度日如年。 过了好一会儿,助理惊恐万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她们……掉进盗洞里了!” “那还不去救人?!” “盗洞太狭窄,成年人根本进不去!” 简亦道狂掐自己人中。这叫什么事儿啊?为什么小萝莉会好死不死地掉进盗洞?而且还是姐妹俩一起?只听说过女孩子上厕所要手拉手一起去,没听说过掉进洞里也要手拉手啊! “简导,要不要联络救援队?”副导演不安地问。 “只能这样了……”简亦道在心中默默向诸天神佛祈祷了个遍。如来佛祖玉皇大帝上帝耶稣,不论什么神都好,千万要保佑小萝莉平安无事啊! 乐祈年望着仿佛热锅上蚂蚁的众工作人员,两弯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 如果说一个女孩不慎掉进盗洞中,还有可能是意外事故。两个女孩一起掉进去,就太不同寻常了。 何况双胞胎手握蛊王,即使遇上不测,蛊王也会帮助她们脱困。 现在两个人同时遇险,只能认为,是某种比蛊王更强大的力量意图加害两个女孩。 若真存在那种力量,那就不是救援队所能应付的了。救援队倘若贸然下墓,搞不好会一起遇难,徒增伤亡。 乐祈年略一思忖,拿定了主意。他走向简亦道说:“简导,救援队也不一定有身材矮小到足以钻进盗洞的队员。若是先扩大盗洞再下墓救人,那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每浪费一秒钟,飘飘和渺渺就命在旦夕一分。” 简亦道正心烦意乱,被乐祈年这么一说,他顿时面无人色:“那你说该怎么办?” “联络救援队的同时,再从另一个方向进入陵墓救人。” “难道还有别的盗洞?”简亦道惊讶。 “不是从盗洞进去。”乐祈年回首望着考古队成员,桃花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异样的金光,“我们从正面突破。” - “你要直接挖开陵墓大门,进去救人?!” 古教授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青年。 刚刚他还沉浸在获得墓室平面图的喜悦之中,就从节目组那边听说了一个噩耗:选手中的两名小女孩不慎掉进了盗洞之中。 是那两个苗族女孩子吧?古教授对她俩印象深刻。明明还在上小学的年纪,就出来参加真人秀了。虽然她们在节目中的表现可圈可点,但古教授还是认为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上这种娱乐性质的节目。也不知道家长在想什么,这不耽误孩子学习吗…… 他在为两个孩子担忧的同时,也暗自责怪自己:他当初就不该答应跟真人秀合作!发掘古墓存在一定的危险性,即使是成年人都要小心翼翼,更何况节目组里还有未成年人! 他当初只想着“有人帮忙寻找盗洞能省事”、“跟真人秀合作也可以宣传考古工作”,就那么答应了。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草率了!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就不顾危险!要是那两个孩子有什么闪失,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就在这时,乐祈年走过来告诉他,为了营救那两个女孩子,最好立刻开始挖掘工作——直接挖出陵墓的正门! “正是。”乐祈年颔首。 这个时常挂着从容微笑的俊美青年,此刻却露出令人惊心的端肃威严的神情。 “救援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赶到,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不如双管齐下。一边等待救援队,一边挖掘陵墓正门。打开正门后就可以下墓救人了。”乐祈年说,“反正墓门最终都是要打开的,不如现在动手。” 古教授沉思片刻。如果可以,他希望挖掘工作慢慢展开,毕竟慢工出细活嘛。但现在情况危急,还是应该以救人为先。 “我去和工程队商量一下。”古教授说。 他喊来工程队的程队长,向他简单说明了情况。程队长的两条浓眉挤在一起,黝黑方脸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工程队以及大部分设备都是阎氏集团出借的,程队长自然也是阎氏集团的员工。出发之前他们阎总特地交代过,务必竭尽全力配合考古队工作。虽然不太明白自家老板为何突然对考古这么感兴趣,但老板的命令程队长自然不敢违抗。何况程队长像绝大部分国人一样,心底有一份朴素的社会责任感:协助考古队发掘古迹,是在给国家做贡献,尽心尽力也是应该的嘛。 “现在开始挖掘也不是不可以。”程队长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但我本来是打算等详细的地下结构图出来之后,准确挖掘出墓门。然后在墓门外搭建隔离棚,隔绝古墓内外的空气,防止文物氧化。现在勘察还没结束,我只怕贸然挖掘,可能会损坏陵墓,甚至墓中的文物。” “目前也考虑不了这么多了。救人要紧。”古教授说,心里却很难过,要是珍贵的文物遭到破坏,那是多大的损失啊……可话说回来,死的文物怎么也不能比大活人重要吧?要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好了…… 乐祈年观察着老教授的表情,将他脸上所浮现的矛盾神情尽收眼底。 “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插嘴。 古教授惊讶地看着青年,仿佛看见了从天而降的神仙:“哦?” “如果有清晰的照片,我可以标出墓门所在的位置。挖掘的时候小心一点,就不会破坏墓门了。” “可你怎么知道……”古教授说着停了下来,将后半段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连古墓的平面图都能画出来,找到墓门所在位置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程队长笑起来:“我们可以用无人机拍摄高清航拍图。这样可以吗?” 乐祈年点点头。他不知道那图片能高清到什么程度,但现代科技总是给他惊喜,他就暂且相信无人机的能力好了。 程队长立刻让手下的工程师去操控无人机。三架无人机嗡嗡地起飞,从三个角度拍摄大丘山的地形风貌,数据实时传输回工程队的电脑上。 乐祈年坐在电脑前,等待打印机吐出一张张照片,接着拿起笔,在山丘阳侧画出几条线,每条线上还标明了长宽和深度。 “不知这样够不够精确?”乐祈年问。 七百年过去,大丘山或许发生过地震或滑坡,以至地形有所改变,墓门的位置也和乐祈年记忆中有所不同。但超声波设备探查出的地下结构图,再加上无人机航拍的高清图,让他及时修正了脑海中的地图。 程队长凝视着青年写下的数字,浓眉越皱越紧。 乐祈年看着这黝黑的汉子,有些不安。难道他的标注不符合施工的标准吗? 忽然,程队长的浓眉散开了,方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古教授,不得了啊!”他感慨,“我们还没将古墓深度的详细数据勘测出来呢,您手下的学生倒先知道了!这就是考古工作者的智慧吗?” 古教授急忙解释:“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程队长就拿着乐祈年标注过的图片,去和负责开挖掘机的工人交代工作了。 阎氏集团这次派出的员工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即使是开挖掘机的工人也是有超过十年工作经验的老师傅。让他掘地三尺,他绝不会多掘一寸。一看图片上的标注老师傅心里就有了底,跳上挖掘机,开着隆隆作响的机械便朝山丘进发。 考古队和节目组聚在挖掘机后方,提心吊胆地望着铲斗一下又一下地掘出泥土。围观的村民更是兴奋不已,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听见“哗啦”一声,山丘上土层剥落,露出一块平整的巨石。 巨石表面镌刻着细密的花纹,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有资格在墓门上使用腾龙纹样的,就只有帝王和王室贵族了。 “真的是雍文帝墓啊……”古教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喃喃自语道。 工程队施工时,小罗也没有停止拍摄。他跟在乐祈年身后,拍下了他绘制示意图的全过程。 现在望着被挖出的巨大石门,直播间的观众震撼到无以复加,弹幕寂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颤抖地打字。 【太厉害了,真的挖出来了啊……】 【乐祈年到底是什么神仙,为什么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墓门的位置和深度?】 【太好了,终于能进去救人了!希望小萝莉没事!】 【一开始我以为我在看《通灵之战》,后来我以为我在看《天天鉴宝》,现在我明白了,我看的其实是《鬼吹灯》……】 挖掘机小心地将石门外的土层清理干净,丝毫没有损坏石门本身。围观群众都情不自禁地为老师傅的高超技艺而喝彩。有几个村里的孩子当场就暗下决心将来也要去开挖掘机。当然,那是后话了。 工程队立刻在石门外搭建起隔离棚,速度快到让村民以为自己的眼睛开了二倍速。 乐祈年望着手脚麻利的工人们,不禁感慨,阎氏集团员工如此训练有素,难怪可以成为全国一流的企业。 隔离棚的样式有些类似于温室。当陵墓石门开启,隔离棚可以隔绝内外空气的流通,防止大量氧气涌入导致文物遭到氧化,最大限度地保存古迹和文物的原貌。 “真的挖出来啦!”村民叽叽喳喳,“是古墓!” “断龙石!是断龙石!” “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乐祈年听到村民们的议论,微微苦笑起来。其实他当初设计陵墓时,还真的将墓门设计成了类似断龙石的机关。当雍文帝驭龙宾天、安葬在陵寝中以后,只要开启机关,正门处就会落下一块巨石,永远封闭陵墓。 但是以现代的科技水平,想抬起一块破石头还不容易? 别说是一块石头了,即使是一栋大楼,现代人都能给你来个平地移动。 施工队用液压千斤顶抬起石门。伴随着隆隆巨响,石门仿佛一张逐渐张开的大嘴,露出后方一条宽敞而漫长墓道。 即使是最胆大包天的人,在看见那通往无尽黑暗的地底的墓道时,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可以下墓了。”程队长道。 古教授作为考古队的队长,自然应该打头阵。他叫来几个研究生,吩咐他们拿来氧气瓶,打算一同下墓。 乐祈年却抬起一只手拦住了古教授。 “我先下去。”他说。 “可是……” 古教授还想抗议,但乐祈年给了他一记严厉的目光。 就像是用眼神在说:不准跟我争辩。 这青年的年纪明明还不到古教授的一半,可面对他的时候,古教授总是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的研究生时代,正面对自己年高德劭的导师一样。 程队长钦佩地看着乐祈年:“哦?年轻人要首先下墓?” 乐祈年点头:“下面可能有危险。” 古教授对于“危险”二字的理解是——毕竟过了七百年,古墓中可能发生过坍塌,存在物理上的危险。 但古教授手底下的研究生们听见乐祈年的话,活跃的思维立刻开始了跨次元的跃迁。 普通人说有危险,他们倒不会产生什么联想,但是一个穿道袍的青年说古墓里有危险……饱受现代盗墓探险小说熏陶的年轻人们,脑中顿时浮现出粽子、僵尸、活死人、木乃伊之类的词语,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 程队长命工人给拿来氧气瓶和空气监测仪。“地底可能有大量二氧化碳,或者其他什么毒气,带上以防万一。” 乐祈年接过装备。他对现代科技还是很信得过的。反正有备无患么。 他背上氧气瓶,正准备进入隔离棚,围观人群忽然起了骚动。 人群犹如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一般散开,让出一条通路。驱魔师文森佐带着他的助理回来了。 “你们怎么回来了?”简亦道讶异。 “找不到盗洞。不想在山上乱转。”文森佐淡定地说,“蚊子好多。” 他望着被挖出的石门。“怎么回事?” 节目组工作人员简明扼要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文森佐皱起眉,走向乐祈年:“我和你一起下墓。” “好意心领了,但墓里可能有危险……”乐祈年希望能劝住小朋友。 “我知道。我又不怕。”文森佐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君修言听见他这话,瞬间有些愧疚。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华国,把华国人民的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啊!作为道门弟子的他怎能落后? “我也去!”他挤出人群,冲到乐祈年跟前,“人命关天的大师,我们道门子弟义不容辞!” 更何况他本来就想下墓“探险”,没准真遇上什么老粽子呢!贼刺激! 乐祈年扶额。这又不是去春游,小朋友们怎么争先恐后的? 君修言气鼓鼓地说:“就因为有危险,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下墓……别误会,我可不是在担心你!我是怕你一个人救不出两个女孩子!” 古教授闻言,对乐祈年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看你不如多带几个人下去吧?”他转身望向自己的研究生。 众学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畏惧地望着导师。 真没用……古教授恨铁不成钢地想。 乐祈年无奈叹气:“人多反而不好。我们三人足矣。” 君修言这才满意。研究生们也同时松了口气。 程队长只好又拿来两套装备,让君修言和文森佐穿戴上。 三个人调试氧气面罩的时候,研究生们你推我搡地挤过来,推选出一名代表,找到君修言。研究生们知道君修言也是绿江大学的学生,对他很有亲近感。 “那个,学弟啊,”研究生代表说,“我们也知道墓里可能有危险。临行前我们学长送了一些宝贝,说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可以保命,现在就给学弟你用吧……” 君修言心中一喜,莫非是考古系发明的什么黑科技? 研究生代表在口袋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君修言。 后者接过来一看,只见名片上写着:【绿江市文物局局长文一名】。 君修言:“……” 君修言:“敢问学长这东西有什么用吗?”是能召唤出局长帮忙打怪还是怎么的? 乐祈年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看名片:“据说当官的身上阳气重,不惧妖魔鬼怪。万一墓里真有什么,你就把名片塞给它们。冤有头债有主,有事找领导。” “对对对,我们学长就是这么说的!”研究生代表激动道。 君修言的嘴角抽了抽。行吧,收着吧,好歹是人家的一番好意。没准今后用得上呢。 研究生代表转向乐祈年和文森佐:“我们也给你们准备了工具!你们在墓里如果遇上粽子,就用这个!” 说完,一名研究生递给乐祈年一把镰刀。另一人递给文森佐一把锤子。 乐祈年、文森佐:“……” 同学,我们这是要下墓救人,不是去玩儿的,认真点好吗?严肃紧张的氛围瞬间被你们搞得荡然无存了! “收着吧。”君修言模仿刚才乐祈年的语气说,“实在不行还能拿来敲人。” 乐祈年想了想,也是。说不定墓道发生过坍塌,他们需要开掘一条通道才能进入墓室救人呢。 他又找程队长要了铁锹之类的工具。三个人背着工具和对讲机,戴上安全帽,进入隔离棚,矮身穿过石门,沿着黑暗的墓道朝地下行去。 小罗不能跟进陵墓里,只能站在隔离棚外,用镜头拍下三个人的背影。 【我好紧张啊,手心都在出汗,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啊啊啊,摄影师为什么不能进去,好想知道他们在墓里会遇到什么!】 【你也要为摄影师小哥着想一下吧!人家只是普通人,并不是每个摄影师都是贝爷的御用摄影师好吧!而且乐哥他们是下墓救人,又不是做节目,哪还能现场直播的?】 【你们说,墓里会不会真有粽子啊幽灵啊什么的?】 【有没有粽子幽灵我不清楚,但我觉得搞不好真的有什么诅咒!我查了下资料,当初盗掘雍文帝墓的三个盗墓贼里,有两个在盗墓过程中就死了,剩下一个在贩卖赃物时被抓获,不久后在看守所里猝死。购买了陪葬品的外国商人罗伯特·史密斯也在归国后神秘死亡。他留下了丰厚的遗产给儿女继承。但他的儿女们后来个个破产,最后不得不变卖家财,因此阎灿才有机会买下那三件文物。就仿佛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报复那些亵渎了陵墓的人……】 起初观众还能看到三人的背影,后来便只能看到黑暗中隐约的灯光。 最后,灯光也彻底消失在了墓道的黑暗之中。 只有对讲机中时不时传来君修言的声音。 “呼吸很顺畅,可能是因为盗洞的缘故,墓里的空气可以跟外界流通,只是文物恐怕早已被氧化了……” “墓道很完好,没有见到坍塌的迹象……” “我们转了一个弯,根据平面图,这条墓道通往主椁室……” 刺啦,刺啦…… “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巨响。 君修言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个音阶:“什么人?!” 第039章 下墓 君修言揣着领导名片, 握着对讲机,同扛着镰刀的乐祈年、拎着锤子的文森佐一起,沿着墓道小心翼翼地前进。 三人头灯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数米, 再往前则是连灯光都穿透不了的黑暗。墓道十分宽敞, 能容两辆轿车并驾齐驱, 笔直地向地下延伸。行走在这条幽深的甬道之中, 让人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仿佛一支送葬的队伍,正迈向冥府黄泉。 也许这正是陵墓设计者的意图。君修言心想。高大的建筑会让人自觉渺小。任何一个行走在这条墓道中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之情,被这深埋于地下的、庄严而雄伟的人造建筑所震慑, 忍不住想臣服于长眠此地的那位不世帝王。 沉滞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灰尘和泥土的味道。君修言低头看了看空气监测仪, 氧气成分并不比地面少,目前还无需戴上氧气面罩。 他拿起对讲机, 将他们目前的进度报告给地面。 “呼吸很顺畅,可能是因为盗洞的缘故,墓里的空气可以跟外界流通,只是文物恐怕早已被氧化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 君修言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腐臭的气味,像是腐烂的尸体……什么东西腐烂了?是七百年前古人的遗骨, 还是二十年前盗墓贼的亡骸?又或者是两个倒霉的女孩? 君修言猛地摇头, 将荒诞不经的猜测逐出脑海。小萝莉肯定没事的, 只要他们及时赶到, 一定能化险为夷。 “墓道很完好,没有见到坍塌的迹象……”他继续对对讲机报告。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墓道中, 像是有千万个他在不停地低语。 七百年的时光仿佛未曾侵蚀这个地方, 每一块墓砖都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古人的建筑技术委实令人惊叹。 和他同行的两个人似乎对陵墓本身更感兴趣。乐祈年边走边啧啧称奇, 咕哝着“建得真好”之类的话。 文森佐面带饶有兴味的表情, 好像他们并不是在经历一场深入地下墓穴的探险,而是去什么旅游胜地参观古迹似的。“也不知道七百年前的古人究竟是如何挖空一座大山的山腹,建造这样一座陵墓的。” “山中本来就有天然空洞,在这基础上加以改造即可。”乐祈年回道。 文森佐朝他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怎么知道?” “猜的。”乐祈年简短地说。 “我忍不住想起了雪莱的一首诗。你们国家的文人是这样翻译的。”文森佐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朗诵道,“客自海外归,曾见沙漠古国,有石像半毁……像座上大字在目:‘吾乃万王之王是也,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此外无一物,但见废墟周围,寂寞平沙空莽莽,伸向荒凉的四方。” 他停顿片刻,像是在品味诗人所写下的佳句,接着说:“那是雪莱写给奥斯曼提斯——也就是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的雕像的诗句。法老在世时为自己建造不世奇观,竖起巨大雕像供人瞻仰。那是何等风光,何等骄傲。可千百年后,斯人已逝,雕像已经半毁,王朝业已覆灭,曾经权势功绩和荣耀辉煌全部随风而逝,只剩下‘寂寞平沙空莽莽’……” 他转向两位同行者,“连青史留名的伟大帝王都逃不过这样的下场。世间又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这位来自意国的驱魔师见到东方帝王的陵墓,似乎非常感慨。然而君修言可一点儿也没有陪他吟诗作对的心情。 “你学的不是农学吗?”他瞪了文森佐一眼,“对文学还这么有研究?” “没人规定农学生不准吟诗吧?”文森佐说。 “快点走吧,我们的任务是救人,你想写诗歌读后感可以回地面上之后写个够。”君修言有些不耐烦。 “丝毫没有浪漫细胞……”文森佐嘟囔。 君修言不搭理他,继续沿着墓道谨慎前行。 墓道前方出现了一堵墙壁。君修言望着那光洁的石壁,微微一惊,还以为前方又有一块“断龙石”,定睛一看才发现,墓道其实在前方转了个弯。 作为道门弟子,君修言学过风水堪舆,也见过一些古墓的平面图,譬如著名的海昏侯墓,以北侧“回”字型的主椁室为中心,周边是堆放陪葬品的库房,包括衣笥库、钱库、粮库、乐器库、酒具库等。整个主椁室按照墓主人生前起居宫室的样式所建造。主椁室南侧则是墓室,除了海昏侯和海昏侯夫人墓之外,还有若干陪葬墓。 但是雍文帝墓和他印象中的古墓截然不同。从乐祈年所画的地图就能看出来,正中央为主椁室和墓室,周围八个方向各有八间存放陪葬品的库房,整个陵墓宛如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君修言从未见过结构如此怪异的古墓。也不知是他孤陋寡闻,还是雍文帝墓的构造就是这般稀奇。 君修言拿起对讲机:“我们转了一个弯,根据平面图,这条墓道通往主椁室……” 要进入主椁室,他们必须先绕着八卦形的墓室绕上半圈,然后才能从北侧入口进入。 “啧,设计陵墓的是哪个脑壳被门夹了的家伙?就不能开一条近道吗?”君修言低声抱怨。 乐祈年心虚地左顾右盼。当初设计墓室时,他只考虑风水因素,至于方不方便,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了,谁负责建造谁操心去。正所谓设计狗和土木狗永远是一对天敌嘛。 文森佐轻笑了一声:“说不定就是大国师君霓云设计的。你这不是把自家老祖宗也给骂进去了?” 君修言立刻怏怏地闭上了嘴。 三人又前进了数十米,墓道再次转弯。君修言不由加快脚步,只希望快点儿抵达目的地。 乐祈年却停了下来,轻抚身侧的墙壁。 “你磨蹭什么呢?”君修言催促。 “你不是要近道吗?这里就有啊。”乐祈年屈起手指,敲打墙壁,后方传来空洞的回声,“这是一扇隐藏的石门,通往主椁室旁的一间陪葬品库房。从这里应该可以直接进入主椁室。” 君修言闻言也轻抚墙壁,手掌感受到了门缝的轮廓。“果然有门……奇怪,我怎么没看见……”他咕哝,接着狐疑地瞥了乐祈年一眼。 这家伙视力这么好吗?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中都能看到如此隐蔽的门? 石门极为沉重,三个人用肩膀抵住门板,一齐用力,好不容易才将石门推开一条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小缝隙。 君修言一马当先,首先挤过缝隙进入库房内。 脚下传来“嘎吱”一声。他倒抽一口冷气,向后一跳,撞上刚进来的文森佐。驱魔师痛呼一声,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小心!地上有陷阱!”君修言喊道。 文森佐盯着地面,忽然“噗嗤”一声。 “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君修言调整头灯,让光芒指向地面。方才被他踩到的东西反射着黯淡的光芒。他走近几步,蹲下来仔细观察。 原来是满地的铜钱,经过七百年时光洗礼,已然锈迹斑斑。铜钱之间散落着木头的碎屑,看起来这里似乎曾经并排立着许多支架,但木头早已被腐蚀,支架坍塌,所以铜钱才会胡乱堆在地上。 “这间石室位于西侧,在八卦中属于兑位。”最后挤进来的乐祈年解释,“兑为金,因此这间库房专门用来存放金属质地的陪葬品——我猜的。” 君修言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枚铜钱,借着光看了看。铜钱上铸有“天丰通宝”字样。这种通宝用来卜卦倒是十分灵验,可惜现在市面上很少流通,算是千金难求。 而这里却有满地的天丰通宝……存量如此之巨的文物,不论是经济价值还是考古学价值,都足以震惊全国吧。 他将铜钱放回原位,有些尴尬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误把铜钱当作陷阱也就算了,还差点儿踩坏贵重的文物……幸亏这里光线黯淡,另外两人看不到他涨红的脸,否则肯定又会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他。 君修言这回学乖了,一边观察地上其他的陪葬品一边如履薄冰地前进。 除了铜钱,他还看见了刀剑、酒具、珠宝首饰,乃至一座金色的座钟。看上去像西洋舶来品。想不到在雍文帝时代王室就有这种收藏了,这大概会彻底改变大众对雍朝的认知吧? 君修言拿起对讲机,打算将他们的发现报告给考古队。 “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突然,他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某个东西。 要不是戴着安全帽,他恐怕会当场晕过去。 他倒退一步,只见正前方站着一个身量极为高大的人。他足足比君修言高出一个头,身披金色鱼鳞甲,锃亮的护心镜反射着耀眼的灯光,君修言甚至能在护心镜上看见自己扭曲的脸。 在这种古墓之中,还身披古代盔甲的人……难不成是守墓将军的亡灵? “什么人?!” 君修言一边大吼,一边举起手中唯一可以称之为“武器”的东西——领导的名片。 空气安静了一瞬。 背后传来文森佐吭哧吭哧的笑声。 “你、你再仔细看看那是什么……”文森佐笑得像个漏风的手风琴。 君修言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守墓将军,而是一具盔甲。背对着他, 头盔下漆黑一片,空空如也。 君修言想起来,这里是存放金属陪葬品的库房,那放一具盔甲也很正常。他刚刚不是都看到刀剑了吗? 也不知这盔甲是什么质地,用了何种支撑,七百年过去竟然还屹立不倒,每一枚甲片都闪闪发亮,仿佛昨天才被工匠悉心打磨过。 自己竟被一具空盔甲吓到魂不附体……君修言顿时尴尬到脸颊发烫,恨不得当场给自己刨个坑,跳进去再也不见人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君修言清了清嗓子,指着那副盔甲说:“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雍朝‘金鳞甲’?” “什么是金鳞甲?”文森佐问。 “传说中雍朝一位将军东方长岳的宝甲。”君修言开始掉书袋,“雍史中记载,雍文帝沈潜尚是怀王时,被兄长恒王暗害,在去寺庙进香途中遭到伏击。是东方长岳拼死将沈潜救出,还因此在脸上留下一道刀疤。沈潜登基后,为谢其救命之恩,便命能工巧匠铸造‘金鳞甲’一副,赐予东方长岳。 “据说那盔甲色如真金,辉煌夺目,刀枪不入。但是后世学者认为,以当时的冶金技术不可能铸造出故事中刀枪不入的重甲。有些人试图复原金鳞甲,却都告失败,因此学者怀疑所谓金鳞甲不过是当时对高级武将铠甲的一种美称,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文森佐若有所思:“听起来是类似于‘板甲’的一种铠甲。我们欧洲的冶金技术也是到了15世纪左右才铸造出那种全身板甲,其中以我们意国米兰的铸甲技术为翘楚。再往前推一百年,当时的冶金技术是如何铸造出这种盔甲的呢?……大概会成为震惊考古界的发现吧。” 君修言得意洋洋地瞄了文森佐一眼,本国出土了珍贵的文物,他也跟着与有荣焉。 文森佐的笑容顿时消失。 不是吧,不就是一具盔甲而已,至于难过成这样吗?君修言心想。 同时,君修言听见背后传来金属甲片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君道友当心!”乐祈年大吼。 君修言只觉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他下意识地向前贴地一滚,同时,劲风扫过他头顶。若是他没有及时矮下身体,此时恐怕已经脑袋开瓢了。 他迅速起身,转头一看,袭击他的竟然是那具盔甲! 盔甲徐徐拔出腰间的长剑,剑锋指向文森佐,银色的金属在黑暗中散发着冷冷的蓝色幽光。 不,那不是剑刃散发的光芒,而是它所反射的光芒——空空如也的头盔之下亮起两抹银蓝色的幽火,仿佛一双愤怒的眼睛。 “靠,真有粽子啊!”君修言爆出粗口。 不对,不应该说是粽子。盔甲并不是僵尸,内部空无一物,显然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操控。 是亡灵吗?亡灵附身盔甲之上,攻击所有擅闯陵墓的人? 幸好君修言向来随身携带符箓法器。他摸索着口袋,掏出来一张……名片。 亡灵盔甲幽蓝的眼睛瞪着名片,动作停滞了一瞬。 ——居然管用?!君修言骇然。 但盔甲只停顿了一秒钟,紧接着便一剑挥来。 “不管用啊!”君修言大叫。 眼看长剑就要劈中君修言的面门,他只听见“铛”的一声,亡灵盔甲的剑被一把突然横插进来的镰刀重重弹开。 两道黑影挡在君修言身前。乐祈年拎着镰刀,文森佐提着锤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举起手中武器,在空中交叉…… 亡灵盔甲又是一剑劈来! “真的不管用啊!”两个人一齐叫出声。 文森佐见“唯物主义驱魔”无效,立刻将手中的锤子丢向亡灵盔甲。 盔甲虽然身量极为高大,行动却意外的敏捷,侧身微微一让便避开了飞来的锤子。 但这只是文森佐声东击西的伎俩。盔甲分心的瞬间,文森佐立刻回身拎起君修言和乐祈年的衣领,将他俩推向石门外。 “快走!” 三个人从门缝中挤出去。刚返回墓道之中,就听见背后传来“铛”的一声巨响,那是金属与岩石碰撞所发出的响声。它犹如响亮的钟鸣,唤醒了某种在黑暗中沉睡已久的东西。 整个陵墓仿佛都在响声中震颤。 文森佐立刻在胸前划起十字,低声念诵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君修言沉默地拽了拽他的袖子,然后指了指头顶。 文森佐朝上方一瞥,祈祷声逐渐微弱了下去。 他们头顶聚集着一团漆黑的气,像是黑色的海洋倒悬在了上方,波涛起伏。仔细一看才发现,黑色的浪花中隐约是一张朦胧扭曲人脸。 “混沌浩荡,一炁初分。金光正炁,号为玉清。元始定象,自然至尊。青白交射,始立上清……”乐祈年立刻口诵《大金光神咒》,同时手掐法诀,一道光芒自他指尖迸射而出,化作千万缕光丝笼罩三人。 黑气被金光逼退,涌向三人后方,犹如一道瀑布从空中垂下,形成黑色壁障。三人一惊,发现通往陵墓深处的路竟被黑气堵了个严实! “我们回去!”君修言硬着头皮说。 可刚一转身,库房的石门便“轰”的一声被重重推开。 最先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是一柄利剑,接着是握剑的手臂,最后,亡灵盔甲踏出库房,傲然屹立,阻挡了返回陵墓正门的道路。 前有诡谲的黑气,后有亡灵盔甲,进退的道路全被封死,三人无路可走了。 文森佐将随身的氧气面罩拽下来,单手握住输氧管,侧着脑袋看向乐祈年和君修言:“你们两位的法术中,有没有什么会喷火的?” “你难道是想……”君修言哑口无言。 “物理驱魔。”文森佐言简意赅,“你们听我信号,配合我的行动。” 君修言点头。文森佐将随身氧气瓶的阀门开到最大,同时将输氧管对准盔甲方向。 “就是现在!” 君修言摸出一张符纸,口诵《南方火铃咒》:“三千荧惑,八万火殃。收聚成府,星散天涯。巨火万丈,炎焰弥天。一欻万里,烧遍三千!” 他将符纸掷出。霎时间符纸便燃烧起来,火焰接触到高浓度的纯氧,顿时高涨,仿佛一条金红色的长龙袭向阻拦去路的盔甲。 然而亡灵盔甲丝毫不惧,沐浴着火焰的风暴大步流星地走向文森佐。 随身氧气瓶容量有限,其中的气体很快便消耗殆尽。气势如虹的火龙逐渐熄灭。文森佐用母语咒骂了一句,扔掉氧气瓶。 既然物理驱魔行不通,那就用传统的手段好了。 他摸出脖子上所挂的十字架,高高举起,正对着盔甲的胸口。 可他根本来不及诵唱上帝福音,说时迟那时快,盔甲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将他丢了出去。 文森佐重重撞在墙上,当场便不省人事。 君修言大惊失色,慌忙去摸剩下的符纸。但盔甲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君修言无法呼吸,眼前发黑。他握住盔甲的胳膊,用上吃奶的力气,试图掰开那强有力的五指,然而不论他如何用力,盔甲都岿然不动。 一道金光自他身后骤然袭来,宛如奔腾的雷电。金光穿过君修言的身体,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而是径直涌向盔甲。 盔甲见状立刻松手。君修言无力落地,在地上滚了几滚,脑袋一磕,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盔甲转向发出那道金光的人——乐祈年。 头盔下的两抹蓝焰越发炽盛,像是以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怨恨为燃料,非要彻底消灭眼前的敌人才会熄灭。 亡灵盔甲举起长剑,反射着冰蓝光芒的剑锋对准了乐祈年的脑袋,然后重重一劈。 乐祈年却仿佛早已看穿了它的行动,用手中镰刀轻轻一挡,便将那一剑的力道卸去大半。 亡灵盔甲紧接着又是一剑。乐祈年脚步腾挪,灵巧地避开那一剑。亡灵盔甲方才那一剑力道十足,可攻击之后却会使自身空门大开。乐祈年瞅准机会,挥起镰刀便是一记反击。 镰刀砸在盔甲上,金属与金属擦出明亮的火花。 普通的镰刀当然不是金鳞甲的对手。胸甲上就连一丝划痕都没留下。 但亡灵盔甲还是被击中自己的巨力震得微微摇晃。它改为双手持剑,斜斜斩向乐祈年。后者矮身躲过剑锋,急速刺出。镰刀滑过甲片的缝隙,刺入虚无的内部。 穿盔甲的若是个活人,此刻恐怕已经血溅当场了。 乐祈年盯着亡灵盔甲,沉声问:“东方将军,不认得我了吗?” 亡灵盔甲倒退一步,头盔下的两抹蓝焰微微摇晃,似乎非常困惑。 但这份困惑也仅仅持续了几秒。它又是一剑袭来,夹杂着劲风。这一次力道比之前更强。 乐祈年格挡住他的剑锋。虎口震地发麻。他神色逐渐冷淡下来,阴郁地打量着盔甲。 “不对,你不是东方将军。”他说,“你是谁?” 第040章 墓中营救 考古队基地。 古教授听见对讲机里传出的那句“什么人”, 整个人一个激灵。 古墓里除了双胞胎和进去救援的三人之外,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莫非有其他盗墓贼捷足先登? 老教授自然不会往“僵尸”“亡灵”之类的方向联想。但听闻此言的研究生们则纷纷产生了另一种想法—— “完了完了,墓里真有粽子!” “救民啊妈妈, 我想回家!QAQ”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古教授望着古墓黑漆漆的洞口, 心脏往下沉了沉。他略一思忖, 走向程队长:“要不要派更多人进去救援?” 程队长也拿不准主意。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 周遭围观的村民又起了一阵骚动。他朝噪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踉踉跄跄地从山上滑下来,后面跟着摄影助理。 两人看起来都颇为狼狈, 摄影助理头发上挂满了树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自己编了顶草冠。白衣男子更惨, 不但衣袖被树枝勾破,衣摆也沾满泥土, 仿佛在泥土里打过滚似的。 【是羽哥!羽哥的直播中途就断了,我还以为他也遇险了,他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还有多少选手没回来啊?天啊不要再比赛了,大家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郑昭羽一到基地, 立刻有节目组工作人员上前嘘寒问暖,给他披上毛毯, 送上热水。他坐在导演车边, 给自己灌下一口热水, 手脚的颤抖才好不容易止住。 简亦道拨开工作人员, 急切地走到郑昭羽面前,将年轻人仔仔细细端详一遍, 确认他身上没有外伤后, 总算松了口气。 小萝莉已经遇险, 要是郑昭羽再有个三长两短, 他们这节目恐怕就没有下一期了。 “昭羽你没事吧?”简亦道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在山上遇到飘飘和渺渺了?” 郑昭羽木然点头。“她们两个掉进盗洞里了。我……我让她们的助理守在那儿,先回来告诉你们情况。” 他撒谎了。他直说两个女孩是“掉进”盗洞里的,听上去似乎是她俩自己不小心,但郑昭羽知道,她们明明是被一个黑影拖进去的。 他下山也不是为了报告什么险情,而是因为单纯的害怕……怕那个黑影追过来,连他也一起拖进深不见底、黑暗无边的地下。 一想到黑暗中那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他就连牙齿都在打战。 他用毛毯捂住半张脸,防止镜头拍到他恐惧的一面。 简亦道将他的慌张当成了对双胞胎的关心,安慰道:“你放心,我们已经打电话给县城的消防队和白云野外救援队了。他们很快就会赶到。另外墓门也已经打开了……” 郑昭羽如遭雷击般颤抖起来。“不可以打开!”他吼道。 简亦道莫名其妙。他吼这么大声干什么? 郑昭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挽回形象:“我的意思是,如果就这么打开墓门,那里面的文物岂不是会被氧化什么的……” “你放心,工程队建了隔离棚,可以隔绝外界的空气。”简亦道回头望着人群聚集的地方。因为被黑压压的人头阻挡,隔离棚几乎都看不见了,“乐祈年和君修言、文森佐下墓救援了。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乐祈年下墓了?”郑昭羽睁大眼睛,忽然低沉地笑了几声。 那他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吧? 最大的竞争对手竟然以这种戏剧化的方式退场,简直连老天都在帮他。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难以隐藏自己的笑意,幽幽地说,“有小乐出手,想必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的。” - 盔甲动作一滞。 头盔下浮现出一张苍白而虚幻的面孔。那是一个脸颊瘦削,有些贼眉鼠眼的男子。 乐祈年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当初看到这具金鳞甲时,他以为附在盔甲上的亡灵就是盔甲的主人——骠骑将军东方长岳。他是雍文帝沈潜最宠信的武将,曾在战场立下不世奇功、配享太庙。东方长岳过世后,陪葬文帝陵,其盔甲与佩剑自然也一同收入陵墓库房之中。而当外人闯入陵墓,这位忠诚将军的英灵便附于盔甲之上,斩杀一切惊扰帝王场面的恶贼。 然而真正附在盔甲上的亡灵,却是一个陌生人。乐祈年可不觉得东方长岳那样的武将会容许别人穿戴自己的宝甲。 这个陌生人是谁? 干脆把亡灵从盔甲中拽出来,直接审问好了。 乐祈年拿定主意,将镰刀换到左手,右手抽出一张空白的黄符,一边低声念诵离魂咒,一边同盔甲缠斗。 他将符箓往亡灵盔甲额上一送。 空白的符纸上瞬间浮现出复杂的符咒。亡灵盔甲停止了动作,簌簌地发起抖来,接着仰面倒了下去。 而附在盔甲中的那个男子的亡灵仍站在原地,额头紧贴着符箓。只要那张符纸仍在,他就无法动弹。 男子显然是个现代人,身材矮小,身高大约只有一米五左右,穿着卡其色的工装,身上沾满泥土,这是他死前的模样。 乐祈年冷漠地瞪着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龇牙咧嘴,试图挣脱符咒的掌控,但尝试了几次均宣告失败。他朝乐祈年投去怨恨的眼神,迫于符咒的力量不得不开口:“……郭北。” “郭北?”乐祈年回忆着这个名字,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呢? “你难道是二十年的盗墓贼之一?”他问。 郭北的眼神越发阴暗。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阴恻恻地说:“都怪徐然和史非那两个骗子……骗我说什么下墓探宝,拿到宝贝我们三个人平分……现在可好,宝贝没捞着,我们交待在这儿了!” 乐祈年心下明了了。听说当年那三个盗墓贼中有两人在盗墓时死亡,剩下一人独吞了赃物,并将赃物卖给外国商人罗伯特·史密斯。这个郭北应该就是在下墓时死亡的盗墓贼之一。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他的亡灵依旧在墓中徘徊,甚至附身于金鳞甲上,干翻了君修言和文森佐。 区区盗墓小贼竟将堂堂帝王墓搞得乌烟瘴气,乐祈年简直无语凝噎。 “是不是有两个小女孩在这里?”他厉声问。 郭北抿着嘴唇不说话。乐祈年眯起眼睛,念诵《敕雷神咒》。指尖闪过一道电光,紧接着郭北便惨叫起来。 “我说!我说!道长饶命!”吃了点儿苦头,郭北的架子立刻就放下了,“当时我们觉察到有人在盗洞外头,还以为是徐然那家伙回来了,或者别的什么人发现了盗洞,想进来盗宝,所以……”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他发现乐祈年的神色越发严厉。 “所以你们就把两个小女孩拽进了墓里?” 郭北簌簌发抖:“是史非那家伙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他才是主谋!我顶多算是从犯!” 这家伙法律学得还挺好,还知道主谋和从犯。乐祈年心想。 “带我去找两个女孩!”他命令。 “是是是……”郭北看了看乐祈年指尖闪烁的电光,立刻怂了。 乐祈年将符咒微微移开一定距离,让郭北可以小范围自由活动,却又逃不出符咒的作用范围。 郭北像个披枷带镣的犯人一样,垂头丧气地在前面领路,乐祈年手执符咒跟在后面。 他们返回那间存放金属制品的库房,小心翼翼地穿过满地的狼藉,尽量不踩到贵重的文物,前往另一侧。 “我问你,”乐祈年边走边用审问的语气说,“你们死亡都已经二十年了,为何还不去往生?” “史非说,墓里这么多宝贝全是咱们的,如果去往生了,那就什么也带不走了。”郭北提到史非,语调中浮起一丝畏惧,但说起宝贝,又逐渐变得贪婪,“而且徐然那个臭不要脸的,竟然独吞宝贝后逃跑了。史非说等那家伙哪天回来,一定要给他好看……” “徐然已经死了。”乐祈年淡淡地将事实告诉亡灵。 “什么?”郭北一惊,“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盗墓后没多久就在销赃的时候被警方抓获,后来死在看守所里。” 乐祈年以为郭北多少会对曾经同伴的死亡抱有遗憾或惋惜,没想到郭北听见同伴的死讯,只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那可太好啊,咱们哥仨都成死人了!”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我还以为徐然是享受了大富大贵之后才死的,没想到跟我们一样,也没活多久啊。嘿嘿,这才叫‘好兄弟有难同当’嘛!” 乐祈年只觉得一阵恶心。 库房尽头有一扇通往主椁室的石门。郭北的亡灵径直穿过石门,乐祈年暗骂了一句,用尽力气才将石门推开。 主椁室呈八角形,利用了山腹中原本的天然空洞,建造得极为宽敞,抬起头时,安全帽头灯的光芒甚至照不到岩洞之顶。 它并未像许多古墓的椁室一样建造成“前床后寝、左堂右室”的样式,而是仿照祭坛,在中央起一高坛,坛上并放两棺。 一进入主椁室,乐祈年就感到一阵微弱的冷风。想来是从盗洞流入的空气吧。 靠近盗洞位置躺着两具白骨。 乐祈年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那两具白骨身形矮小,该不会是…… 不对,那是两具男性尸骨。其中一具还算完整,只是双臂和双腿的关节全部反折了过来,像是生前遭遇过某种暴力。另外一具则自腰部分离,上半身倒在这边,下半身则在另一处,仿佛被腰斩了似的。 那应该就是两个盗墓贼郭北和史非的尸骨。 白骨不远之处蜷缩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身黑蓝相间的民族服饰,满身的银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正是金飘飘和金渺渺。 乐祈年飞奔过去,半跪在双胞胎身边,探了探她们的鼻息和脉搏,接着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好,两人还活着。 是蛊王保护了她们吗? 乐祈年一个人无法在一边操控符箓的同时一边将两个女孩一道运出去——没办法,他只有两只手。他想了想,决定折回头去,唤醒君修言和文森佐,让他俩担任搬运工。 刚一转身,乐祈年便对上了郭北狰狞的笑容。 “哈哈!你上当了!”郭北尖利地狂笑起来,声音在主椁室中回荡,“史非!上!” 话音刚落,主椁室的各个角落便同时涌起一股黑气。 与方才阻拦乐祈年等人去路的黑气不同,这些黑气更为浓郁和阴森,如同涨潮一般迅速升起,凝聚成一个庞大的幽影。那幽影约有三个人那么高,乐祈年不得不仰直脖子才看见幽影的脑袋。 和郭北一样,幽影也有用一双跳动着蓝色鬼火的眼睛。 看来这幽影应该就是史非的亡灵了。乐祈年判断。亡灵的形态和此人的意志有很大关系,越是怨念强大的亡灵,越可能化身为不同寻常的形态。 像曼珊那样的亡灵,其怨念只针对谋害她的人。大部分枉死者都是如此。因此她的亡灵仍保持着死亡那一刻的模样。 而像史非这样能化身为庞大幽影,甚至操纵鬼气黑潮的亡灵,其怨念可以说非同小可。 他心中不仅有不甘和憎恨,更多的是……贪婪。 贪婪这种恶念,可以让亡灵形体极大地膨胀。因为贪恋本身就是一种永不满足,永远膨胀的情感。 “宝贝……是我的……休想夺走……”幽影声音沙哑,说话时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犹如千万个人在同时呢喃低语。 “执迷不悟。”乐祈年冷冷说。 死亡二十年,还阴魂不散,固守在这座陵墓之中,贪恋着死人根本无法使用的金银珠宝。 “史非,干掉他!”郭北尖叫。 幽影化作一团黑气,如潮水般扑向乐祈年,幽蓝的鬼火在黑暗中跳动,一瞬间便将青年的身形淹没了。 郭北大笑起来,在原地蹦蹦跳跳。“干得漂亮!谁也别想跟我们抢宝贝!” 话音未落,幽影黑潮中突然迸出一线夺目的金光,犹如阳光刺破乌云,将整座主椁室照得亮如白昼。 幽影黑潮发出凄厉的惨叫,顿时分崩离析,如同爆炸的碎片般朝四方散去。 炽盛的金光中央屹立着一个身穿道袍的短发青年,脊背笔直如同劲松,光芒正是从他指尖所夹的符箓迸射而出的。 “本想做一回好人送你们早日去转世投胎……”乐祈年双眉紧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同样闪过一丝金光,像是反射着符箓的光芒,又像是他的眼睛本身就会发光。 “看来世间的确有人不值得任何怜悯。” 他手掐法诀,大声念诵:“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符箓的光芒愈发炽烈,在黑暗的地底墓穴之中,就如同午夜升起的太阳一般。 幽影发出阵阵惨叫,伴随着惨叫的则是怪异的“嘶嘶”声,仿佛冷水滴在滚烫金属上被瞬间蒸干的声音。黑影也像蒸发的水珠一样逐渐淡去,怨念所化的阴气消失殆尽,露出了被黑气所包裹的亡灵本体。 那是一个和郭北差不多矮小的男子,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大。这双大眼睛安在尖嘴猴腮的脸上,让人觉得他的脑袋似乎失去了平衡。 他就是史非。失去了幽影黑气的保护,他的本体不过是这样一个……脆弱的小人罢了。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乐祈年念完《往生咒》最后一句,史非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他胸口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仿佛从他的身体里长出了一张血盆大口,将他自己从内到外一口吞了下去。 这就是贪婪之徒的下场。贪得无厌,最终无尽贪欲反将他自身所吞噬。 “不要!”史非尖叫,“我不要往生!我不想死!我要待在这里……我的……宝物……” 只剩下尖叫的余音回荡在墓穴中。史非已然消失无踪。 目睹这一幕的郭北立刻换上一副认怂的表情,变脸技术之高超能让川剧老师傅都甘拜下风。 “道长,我……我知错了!”郭北讪笑,“道长饶了我吧,我愿为道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他一边告饶一边后退。 乐祈年转向他,神色稍缓:“你真的知错了?” “当然知错了!”郭北忙指天发誓。 “那好。”乐祈年不假思索地掷出一张符咒。符纸飞向郭北,一瞬间便穿透了他的亡灵之躯。 “若是真的悔改,那你便能平安往生。”乐祈年望着郭北,唇角浮现出一丝嘲弄的微笑,“若是心口不一,那等待你的就是……” 他的话被郭北的叫声所打断。 郭北整个人从身体正中央被竖着劈成了两半,左边的郭北用单只眼惊恐地看着右边那个仍在讪笑的他自己。 两面三刀,见风使舵,口蜜腹剑。等待这种人的便是这个下场。 两个郭北又被切成四个郭北,接着是八个郭北,十六个郭北……最后化作无数粉尘,消失在空气中。 陵墓仍旧黑暗空旷,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过这片神圣的禁地。 乐祈年熄灭符箓上的光芒,仍旧只凭安全帽上的头灯照明。 他走向双胞胎,再次确认了她们的生命体征。 “飘飘?渺渺?”他一面摇晃两个女孩,一面呼唤她们的名字。 可唤了半天也不见两人醒来。两人昏迷恐怕不仅仅是受到惊吓或撞到头部,还可能是被墓中亡灵汲取了阳气,以至于精力不济而不省人事。 乐祈年抓抓头,先返回库房另一边的墓道之中。君修言和文森佐还倒在那儿。 “喂!醒醒!”他摇晃两个人,动作比对待小萝莉要粗暴得多。 过了一会儿,君修言□□着睁开了眼睛。文森佐也摸着后脑勺坐了起来。 一醒来,君修言就立刻四肢着地,像一只警觉的野兽一样朝四方窥探。 “那个亡灵呢?!”他紧张地问。 “被我干掉了。”乐祈年无奈地说。 君修言回头看着他,双眸浮现惊讶的光芒。 “你……一个人?” “这里除了我还有别的醒着的人吗?”乐祈年说,“醒了就快起来,我找到飘飘和渺渺了。” 君修言一脸不可思议。他昏迷期间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啊?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和仍旧有些懵圈的文森佐一起跟着乐祈年,穿过库房进入主椁室。 看见主椁室中央的高台和高台上两具雕工精美的棺椁,君修言忍不住长长地“哇——”了一声。 “那就是雍文帝的……?”君修言感慨万千,目光又转向周围。 高台四周还摆放着若干副棺椁,想来是用来存放陪葬者遗体的。先不提墓中存量巨大的文物,光是这几副棺椁和棺中古人的遗骸就是研究历史的无价宝藏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大发感慨的时候,救人要紧。 君修言和文森佐一人抱起一个女孩,跟随乐祈年向外走去。小萝莉软软地趴在君修言肩上,要不是仍有呼吸,君修言还以为她俩已经遇难了。 “她们俩没事吧?”君修言关切地问。 “身体上应该没有大碍。”乐祈年说。 言下之意,精神上有没有受创伤就未可知了。 “我想,”文森佐开口,“我们出去之后,对墓里发生的一切应该守口如瓶。你们同意吗?” 君修言想了想:“你是说,不提我们遇见亡灵什么的……” “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文森佐挑起眉毛,“如果你想被大众当成哗众取宠的神经病,那请便。我就不奉陪了。” 君修言想骂他几句,可转念一想,这老外言之有理。要是他们大肆宣扬什么在陵墓中遇上会走路的盔甲,肯定会当场社死的。 “那我们怎么解释那具盔甲自己跑到了库房外面?”君修言问。 “盗墓贼干的。不关我们的事。”文森佐淡定地将锅甩给了不在现场的盗墓贼。 乐祈年心想,盔甲上所附的的确是盗墓贼的亡灵,说是盗墓贼干的也不为过。 他们沿着来路一路返回地面。也不知在地下待了多久,当他们终于走出陵墓正门时,发现外面已是夜幕降临了。 刚一踏出隔离棚,三人眼前突然爆开一道夺目的白光,同时四面八方响起排山倒海的轰鸣声,差点儿把三人的耳膜都给震碎。 君修言“嘶”了一声,险些以为有炸弹当着他的面爆炸了。愣了一会儿后他才反应过来,那刺眼的光亮是闪个不停的闪光灯,轰鸣则是人们的欢呼和掌声。 “他们出来啦!” “太好了,女孩被救出来了!” 虽然时间已晚,外面却里三层外三层乌泱乌泱围了一大群人。除了考古队和工程队的队员、《谁是通灵王》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竟然还有一大帮记者! 也不知他们是冲着考古发掘来的,还是听说真人秀选手遇难,竟这么快赶到了大丘山。 古教授立刻迎上来嘘寒问暖。程队长叫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工人,从他们手中接过女孩,把她们送去山下的救护车。简亦道瘫倒在导演车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总算放松,他险些当场晕过去。唐雨诚也从马家村赶到了考古现场,一见乐祈年他就冲上去给了青年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经纪人看上去瘦瘦高高的,想不到还挺有力气,乐祈年的肋骨差点被他给挤断。 “小乐你们在下面没遇上什么危险吧?” “要不要去救护车那里检查一下?” “乐先生我们是绿江电视台的记者,请接受我们的采访!” 乐祈年好不容易才摆脱对着他的长※枪短炮,走向古教授。君修言和文森佐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是他俩抱着小萝莉出来的,因此记者们都将他俩视为主要采访对象,像铁桶一样围着两人,麦克风都快怼到君修言嘴里了。 “古教授,”乐祈年说,“陵墓的确已经被盗,我在墓里看到的盗墓贼的尸骨。” 老教授扶了扶眼镜:“那现在可以下墓吗?” “我想应该可以。”乐祈年歪了歪头,“不过现在夜色已深,难道不要等到白天……” 古教授哪里还等得到白天!知识的宝藏就在眼前,他连一秒钟都不愿意等! 何况墓中肯定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必须先架设人工照明,那白天下墓还是晚上下墓也没多大区别了。 “我们下墓!”他对考古队下令。 研究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推搡搡地推选出一个人,小跑步来到乐祈年面前。 “那个,小道长,我们的‘法器’还管用吗?”研究生鬼鬼祟祟地问。 乐祈年想起了领导名片和镰刀锤子…… “嗯……”他不置可否。 研究生将他的态度误当作了肯定,兴冲冲地跑回同学身边。“果然管用!大家抄上家伙,今后再也不怕粽子了!” “好!”每个研究生都从背后掏出一把镰刀或是锤子,再不济也拿出了校长的名片。 乐祈年瞪大眼睛,考古工作者携带镰刀锤子这合理吗? 随着古教授一声令下,考古队和工程队正式下墓。乐祈年有些不放心,也跟着考古队再次进入墓中。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墓道前进。看到半路那具金鳞甲时,有几个研究生激动得都快昏过去了。进入库房后,兴奋的尖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天呐!这座墓可以写多少论文啊!” “我们这一届好幸运啊!师兄师姐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了哈哈哈哈!” “这里是不是要建博物馆?我刚才听到牛家村马家村和朱家村的村民在吵架,争这个地方究竟属于哪个村……” “那肯定得吵,这要是建起博物馆,那肯定是著名景点,你想想能带来多少旅游收入啊……” 到了主椁室,考古队一行人除了“哇——”之外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了。 程队长命令工人勘察现场,准备在合适的位置搭建脚手架,从外面牵电线进来,设置灯架,方便考古队工作。 古教授望着偌大的墓室,以及高台上的棺椁,激动得两腿直发软。要不是身边的研究生搀着他,他恐怕会直接瘫倒在地上。 其他队员则像看见食物的原始人一样,兴奋得手舞足蹈个不停。 “你们快看!那边的墙上刻着字!是墓主人的墓志铭!” “还有壁画!啧,褪色怎么这么严重,肯定是氧化了。都怪盗墓贼,要是没有他们的话这些壁画应该还很鲜艳才对!” “啊啊啊死人骨头!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别碰死人骨头,那肯定是盗墓贼的尸骨。这是刑事案件,警方说不定还要来勘察现场呢!” 安静了数百年的陵墓忽然之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在场却没有一个人看到,主椁室上方浮现出一个男子的半透明影子。 他郁闷地注视着主椁室中忙忙碌碌的人群,有些人径直从他身体中穿过,也没发现那儿竟然飘荡着一个亡灵,只是打了个寒噤,不明白刚才怎么突然全身发冷。 只有乐祈年注意到了他。 他微微一惊,桃花眼中飘过一丝惊诧,双唇微启:“东方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乐祈年:我不明白,为什么镰刀锤子不管用? 君修言:你是dang员吗? 乐祈年:当然不是,我有宗教信仰的。 君修言:真巧我也有。 文森佐:真巧我也有。 乐祈年:所以……? 君修言:我们对gc主义信仰不坚定,所以镰刀锤子没用!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乐祈年:那为什么道术管用呢? 君修言: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第041章 他还没死 那亡灵是一位身披金甲的武将, 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虎头燕颔,阔面重颐, 一道刀疤纵贯左脸, 给他本就威武魁伟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狰狞与霸气。 此刻, 他正一脸愁闷地望着墓室中忙忙碌碌的工人和考古队员。 乐祈年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 那应该就是骠骑将军东方长岳吧? 主椁室中除了雍文帝与皇后的棺椁,还设有许多陪葬棺。东方长岳曾为雍文帝立下不世奇功,获得陪葬的殊荣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 呃,这就有点尴尬了。 乐祈年原以为墓中所有的亡灵都早已往生去了, 毕竟大雍灭亡都好几百年了。陵墓还曾被盗墓贼入侵过。若是墓中亡灵仍在,怎会任由那两个小贼造次? 却没料到东方长岳的亡灵竟然还在阳世徘徊不去。 试问:考古发掘的时候, 死者的魂魄就站在旁边盯着,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发觉有人盯着自己,东方长岳朝乐祈年投来讶异的视线。 “虚行道长?”他喃喃道,“不对, 虽然看着像,但恐怕不是吧?虚行道长不是已经过世了?” 虚行——正是乐祈年的道号。 东方长岳接着自言自语:“可是他当初与那邪士同归于尽, 不是连尸骨都没留下?没准他们修道之人已经得道飞升、长生不老了?” 乐祈年无语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大声自言自语? 他东张西望, 四周的工人和考古队员都忙于自己的工作, 压根儿没人注意他。于是他低下头, 从嘴角挤出几个字:“将军,是贫道。” 东方长岳大惊失色:“你能看见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将军的亡灵盯着乐祈年, 像是见了鬼的样子。乐祈年觉得好笑, 明明他才是鬼, 为什么自己反倒被人当作鬼一样瞧个不停? 乐祈年望着他, 往事忽如潮水浮上心头。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七百年前,他仍是玄清观的道士虚行,带着小师弟拜见尚是怀王的沈潜。怀王礼贤下士,不拘一格降人才,府中常有各种奇人异士出没。譬如那金发碧眼的西洋传教士,三不五时便在王府一角支起画架,自称写生。又譬如那高大魁梧的将军,相貌狰狞、不怒自威,却喜欢在无人时逗弄王府里的小猫…… 一切对于乐祈年来说,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但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是七百年过去了。 “你……果然是虚行道长?”东方长岳不敢确信,围着乐祈年转了半天,咕哝,“道长已经得道飞升了吗?否则怎会活到今日?” “说来话长。”乐祈年边说话边注意周遭动静,“当日与那邪士交手,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再一睁眼便到了七百多余年后。我也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东方长岳看了看乐祈年身上的道袍,又瞅了瞅他手中的镰刀,嘟囔:“想来也是。画卷里的仙人可都是霓裳羽衣仙袂飘飘。道长若真的得道飞升,岂会穿得这样寒酸?” 乐祈年:“……” 所以你判断人家是否飞升的标准是服装的华丽程度吗? “倒是将军,为何还不去往生?”他问。 “镇守皇陵,要职在身,怎可去往生?” “可是将军,大雍已经亡了啊……” 乐祈年以为东方长岳会像某个流传甚广的表情包一样惊恐万状:什么?朕的大清已经亡了?不料亡灵将军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沉声道:“我自然晓得。当初陛下就说过,龙脉虽在,龙气却已然断绝,恐怕大雍已亡。可惜道长和方济各先生穷尽心力建造此陵墓,延续大雍龙脉,最终却还是未能让大雍千秋万代……” 说罢,亡灵将军长长地喟叹一声。 “道长,大雍是怎么亡的?” “还能是怎么亡的,子孙不肖呗。”乐祈年无奈地说。 来到现世后,他可是专门查阅过历史的。一个王朝的覆灭往往是多种原因叠加所促成的结果。真要细说,恐怕得说个三天三夜,一整篇博士论文都写不完。于是乐祈年思索了一会儿,挑了一个最容易理解的原因:“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搞得民不聊生,遍地饿殍。老百姓揭竿而起,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东方长岳又是一声长叹。“竟是如此……如果是外敌入侵,我倒不会这样生气。大不了也学项羽一句‘此天之亡我’。” 说着,他忽然摇摇头:“不对不对。若大雍政通人和,内有贤臣,外有良将,即使那外敌来了,又怎能亡我江山?必是自己内部先朽坏了,才会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乐祈年苦笑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东方长岳喜欢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毛病还是没改。 “既然陛下知道大雍已亡,那陛下现在何处?”他问。 “已去往生了。”东方长岳闷闷不乐地说,“其余陪葬者也一并往生去了。” “那将军为何还留在此地?”乐祈年讶异。 “防止有盗墓贼觊觎陛下的宝物啊。”东方长岳说,“墓中存放着好些稀世珍宝,我唯恐被盗墓贼窃走变卖,便宜了那帮无耻小贼,所以自愿留下来守墓。只是我就连这个任务都未能做好……” 他愁苦地望向主椁室一角的两具白骨。 “那两个盗墓贼是被将军斩杀的?”乐祈年问。 “不错。”东方长岳颔首,“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的怨念那么强,死后竟化为怨灵盘踞陵墓之中,我反而被他们压得动弹不得,就连陛下所赐的宝甲也被那小贼窃去了……我……对不起陛下的隆恩……” 亡灵将军一脸痛苦,深深垂下头。 乐祈年总算搞清楚来龙去脉了。他原本以为皇陵中已经空无一魂,所以盗墓贼才趁虚而入,却意外死在墓中,最后化为怨灵。可实际上两人是被守墓的东方将军所杀。那两人死后反而比生前强悍了许多倍,东方将军双拳难敌四手,才被打压到今天。 偶尔的确会发生这种事。一个人生前软弱无力,死后反而因为怨念或执着过于强大而获得不同凡响的力量。 “将军莫要责怪自己。”乐祈年安慰道,“谁能想到那两人竟会化为怨灵呢?如今怨灵已被我除去,将军可以安心去往生了。” “道、道长不愧是陛下最宠信的忠臣之一……”东方长岳感动得都结巴了,“道长虽然走得早,但陛下也没忘了道长,准许你陪葬皇陵呢!” ——不要当着本人的面用“走得早”这样的词汇好不好?本人还活蹦乱跳呢!乐祈年暗暗吐槽。 亡灵将军指着主椁室西侧的一副石棺,“道长没留下尸骨,所以就只有一副空棺了。” 说着他看了乐祈年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这可是天大的荣耀,还不快跪下向陛下的在天之灵谢恩? 乐祈年走到他自己的棺材前。石棺上雕刻着太极八卦,象征他道士的身份。他屈起手指敲了敲,石棺中传来沉闷的回声,果然是空的。 感觉好奇妙,明明他人还活着,却站在自己的棺材前。世界上大概没几个人有过这种体验吧……当考古队发现这副空棺时,会做何反应呢? 这副空棺主人的身份,大概会成为考古界的千古之谜吧? 他的行为吸引了附近的考古队员。他们像行走的八爪鱼似的手舞足蹈地迎上来,围着棺椁评头论足。 “好奇特的雕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图案!你们在其他古代墓葬中见过类似的情况吗?” “太神奇了,为什么要雕刻太极八卦呢?如果我就此写一篇论文,是不是能上核心期刊?啊,今年评职称有希望了!” 东方长岳望着那群交头接耳的考古队员,转向乐祈年。“道长,他们是何人?”亡灵将军愕然,“他们怎敢擅动陛下的宝物?也是盗墓贼吗?” 乐祈年捂着嘴小声说:“这是考古,怎么能叫盗墓呢?将军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我们现在这是抢救性发掘。再不抢救墓里的文物就全完了。” 这时,考古队员们在古教授的指挥下打开了位于主椁室东侧的库房。那库房位于巽位,属木,专门用来存放书册。 库房中立刻传来队员们惊喜的尖叫。 “啊!这是雍文帝年间的《海国异传》吗!未经后世删改的《海国异传》!” “卧槽,这边一整个架子上都是文帝的起居注!妈妈我要住在这里不走了!” “没想到保存得这么完好……可能是盗墓贼觉得书本不值钱,所以没破坏这里吧,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古教授望着满库的书卷,忍不住向其中一册书伸出手,但立即想起自己没戴手套,生怕摸坏了贵重的文物,又像碰触了火焰似的缩回手。 “真是一间宝库啊……”他摘下眼镜,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一旁的研究生问:“老师您怎么了?灰尘迷眼了吗?” 古教授摆摆手,婉拒了研究生递过来的纸巾。 “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导师。”他笑了笑,声音却有些哽咽,“要是他还在,那该有多好……他是研究雍朝历史的专家,写过好多关于雍文帝的论文。但是因为缺乏过硬的证据,那几篇论文一直没有发表。为了寻找证据,他一把年纪了还在考古工作的第一线打拼。几个月前他因为癌症过世了,临终时还一直念叨着那几篇论文。他要是能活到今天,就能亲眼看到这里了……只差几个月啊……” 老教授戴上眼镜,环顾身边的研究生,惆怅地长叹,“你们真是幸运的一辈,能在最年富力强的时候遇到这样重大的考古发现。千万不要浪费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研究生们面面相觑。古教授导师的大名在他们学界自然无人不知不人不晓。一想到那位老学者寻找了一辈子,却还是与文帝墓的发现擦肩而过,而他们这些愣头青却能幸运地来到这座千古遗迹之中…… 众人一时间都感慨万千。从古教授的导师,再到古教授,再到他们……等将来他们也有了学生,那些学生大概还会继续研究这些文物吧。 也许他们一辈子也成不了古教授的导师那样了不起的大学者,但至少他们可以将这些从先祖那里传承下来的文物好好保护起来,再传承给下一代人。即使做不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至少要“为往圣继绝学”,留待后人“为万世开太平”。 最初的激动过去之后,考古队员们纷纷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东方长岳飘浮在他们上方,望着小蜜蜂一般的考古队员们。他们说的话,他大部分都似懂非懂。但从这些人的态度中他能感受出来,他们和那伙盗墓贼迥然不同。盗墓贼拿了宝物就跑,为了盗宝甚至不惜破坏陵墓。这群人对待一切都小心翼翼的,有个年轻人不小心碰了一下书架,还被那老人骂了一顿。 “将军放心,他们并不会将陪葬品拿去变卖,而是放进博物馆中好好保护起来。说不定将来这里也要建一座博物馆呢,像兵马俑一样。 乐祈年说完苦笑了一下。兵马俑是几十年前才发现的,东方将军大概根本不知道那是何物吧? “别说是死掉的皇帝了。就算是活着的皇帝,回自己的皇宫还得买门票呢。”乐祈年接着,“贫道的八卦镜也变成文物了呢,要都要不回来。不对,那不是贫道的八卦镜。”他望向东方长岳,“贫道想问,玄清八卦镜哪儿去了?镇在墓中的为何是一面仿制的铜镜?” 东方长岳一脸苦闷:“虚止道长当初是想用玄清八卦镜来镇墓的,但陛下爱民如子,说那是道长师门代代传承的宝贝,夺人所爱未免不妥,就命虚止道长仿造一面替代了。” 虚止正是君霓云的道号。 奇怪。如果玄清八卦镜仍在师弟手中,那应该传给了他的后人才对。可君修言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莫非玄清八卦镜在传承途中遗失了吗?还是说,君修言身为家中小辈,没资格知道有关家传宝物的事? 还是回去问问君修言好了。 “将军,贫道要出去了。”乐祈年低声说,“改日再会吧。” “道长且慢。”亡灵将军飘过来,“我跟你一起出去瞧瞧。我很好奇外面世界如今是何模样。” 乐祈年耸耸肩,带着东方长岳的亡灵穿过主椁室,沿来路返回地面。 下墓时,那条悠长的墓道会让人觉得“自己正往冥界而行”。但是离开陵墓时再踏上那条墓道,徐徐上升,就会产生一种“终于从冥界返回了阳世”的感觉。 乐祈年和进出陵墓的工人或考古队员擦肩而过。有些人朝他投来好奇的眼神,更多人则忙于自己的工作,根本没空瞧上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今天耗费了太多精力的缘故,这么一段路,乐祈年竟走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出了石门,他扶着隔离棚才稳住身体,站定朝山下望去。 现在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因为是在山上,还能照到些许斜阳。夕晖的最后一丝光亮穿过远方的山峰照在乐祈年侧脸上,给他白皙的皮肤映上了一层金红。桃花眼中亦是金光浮动,好似一池粼粼的春水。 聚在墓外的围观群众已经回家了,记者们也已经散去。只有考古队和工程队的人仍在基地中忙活。 这里视野极为开阔,能看到山脚下的马家村家家户户亮起灯火,远远望去,仿佛一艘漂浮在山中的明亮的浮舟。 东方长岳凝望山坳中的小村庄,微微惊讶:“如今究竟是何时代,竟连普通百姓都能用得起灯火?” “那叫电灯。”乐祈年解释,“是现代的新发明。” “看来这是个太平时代啊。”东方长岳低叹,“道长可还记得,当初我等聚在陛下麾下,大家立誓,定要为陛下打下江山,辅佐他复兴大雍?” 乐祈年颔首:“自然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后来陛下真的成为一代雄主,人人都盛赞陛下为不世明君,称那时为盛世呢。”东方长岳粗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笑意,“哦,我忘了,道长肯定已经早就知道这些了,是不是?” “在历史书中读过。”乐祈年说。 雍文帝沈潜年号“天丰”,他的治世也被后世称为天丰盛世。 “这时代与陛下的盛世相比,谁更胜一筹?” 都差了好几百年,要怎么比?这不是关公战秦琼吗?乐祈年腹诽。 他想了想,将目光投向山下的村庄。他来到这时代也没有多久,只能凭借自己这些日子的观察和原身的记忆讲个大概。 “如今之世,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他说,“孩童可以免费上学读书。只要能金榜题名,即使家境贫寒者也能上得起大学。女子如男子一样可以外出抛头露面、工作养家。一方发生天灾,自有八方支援。” 东方长岳讶异:“如今究竟是哪朝哪代,皇位上坐的又是哪个明君?真想会一会他!” 乐祈年哭笑不得:“早已没有皇帝了。如今是百姓为自己当家做主。” 东方长岳不大相信,盯着他瞧了半天,发觉他没在开玩笑。 “看来不止大雍,后世的王朝也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亡灵将军望着远方群山黛色的影子,“真可惜。费了那许多功夫,建起这偌大的陵墓,最终大雍还是土崩瓦解。王朝兴衰更迭,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乐祈年也和他一起极目远眺,想起了不久之前刚刚学会的诗句: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此外无一物,但见废墟周围,寂寞平沙空莽莽,伸向荒凉的四方。】 “将军,请回墓中吧。”乐祈年说,“您是亡灵之躯,晒到太阳会魂飞魄散的。” 斜阳之下,东方长岳的身影越来越淡。 可他只是凝望着山中的小村庄。 下山的村民们三五成群回到家中。到处都回荡着喊人吃饭的声音。晚归的农民驾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回村。放学归来的孩子们手拉着手,蹦蹦跳跳,胸前的红领巾飘飘荡荡。 “道长,再让我看一眼吧。”东方长岳出神地说,“看一眼这大好河山,芸芸众生。” 忽然,山下传来喊叫:“小乐你出来啦!节目已经结束了!大家去农家乐吃饭啦!” 乐祈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瞄了一眼,原来是唐雨诚。 他看向身旁的东方长岳:“将军?” 东方长岳阖上双目。“道长,你记得告诉那些‘考古人’,陪葬品里有一只贴着封条的瓷瓶,千万别打破了,也不能揭开封条。” “为什么?”乐祈年疑惑。 “邪士无明与道长一战后,阴魂不散,虚止道长与方济各先生联手将那人魂魄封印在瓷瓶中,镇在地底。若是打碎瓷瓶,那家伙可就重获自由了。” 乐祈年瞠目结舌,只觉得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头顶。 没人告诉他邪士无明还活着啊! 不对,他自己就还活着,那家伙活着似乎也并不意外…… 只是这么一刹那的分神,当他再望向身边时,将军的亡灵已经消失无踪了。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的光芒自大丘山冲天而起,飞向云霄,宛如一只乘风的猛虎。 风从虎,云从龙。作为功绩彪炳、名垂千古的武将,东方长岳死后自然不会去往地府,而是要被迎去天上的。 唐雨诚走上山时,只觉得一阵劲风从身旁吹过。 “啧,山上就是风大。”他咕哝,接着扯开嗓子喊道,“小乐,下来吧!农家乐的饭已经好了!” 不知为何,乐祈年竟怔怔地站在那儿,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 “小乐?小乐?年宝?”唐雨诚走上前,按住青年的双肩轻轻摇晃,“你发什么呆?” 夕阳彻底被群山所吞没。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乐祈年在墓中对付两个盗墓贼的亡灵,已耗费了不少精力。又跟着考古队进进出出,忙活半天,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 “唐哥,告诉考古队,”他头晕目眩地说,“墓里有一个瓷瓶……” “嗯?什么次品?”唐雨诚没听清。 “绝对不可以……打开……” 说完这句话,乐祈年身体一软,就这么倒了下去。 第042章 探病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快放我出去啊!” 男子仰起头, 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坑洞的底部,高耸的岩壁约有三四丈,打磨得极为光滑, 即使想爬上去也找不到可供抓手的地方。 洞底还有六七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女, 都像他一样刚刚从昏迷中苏醒, 满脸的茫然,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 “哥哥……”身边有人轻声唤道。 男子低下头。他的妹妹蜷缩在脚边,小脸煞白,浑身颤个不停, 显然又开始发病了。 “没事的小环,有哥在呢。”男子抱起妹妹, 轻轻拍打少女的后背。 妹妹从小就身患顽疾,为了给她治病, 一家人求医问药,花费了不知多少银钱。就在全家人都快放弃希望的时候,听闻江州来了一位身具异能的方士。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他便带着妹妹千里迢迢来到江州拜见那位方士。 方士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施展法术为小环驱邪。小环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男子也对方士景仰得五体投地。即使周许多人说那方士古怪, 男子也不以为然——他们是没见识过神师的大能才这般胡说八道的! 昨天, 男子准备带着妹妹返回家乡了, 半路上却遇到一伙蒙面歹徒。他们不是来劫财的, 而是将男子和妹妹一同打晕。醒来之后便身在这洞底了。 另外几个男女,男子也觉得他们面熟, 似乎都是到方士那里求医问药的人。 为什么要把他们丢到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怀中的少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男子也越发恐惧。不是说妹妹的病已经治好了吗,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 男子渐渐觉得饿了。这洞底既无水源也无食物, 三两天倒还能捱得住,可待久了,那岂不是要活活渴死、饿死? 忽然,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感觉如何?” 男子仰起头,只见洞顶探出一张瘦削苍白的脸,饶有兴味地观望着下头的他们。 “大师!”男子大喜过望,“您是来救我们的吗?多谢大师!” 其他人看见方士,也纷纷伏地跪拜,给他们的救命恩人叩头。 “是不是饿了?”方士亲切问道。 男子揉了揉空荡荡的腹部:“是啊大师,请快救我们上去吧!” 方士微微一笑:“饿了尽管吃便是,何须问我。” “吃?”男子茫然地左顾右盼,“可这里没有吃食啊……” 方士抬手一指洞中其他人:“他们不都是吗?” 男子瞪大眼睛,一时没理解方士的意思。 “你可知道‘蛊’这东西?”方士笑吟吟地说,“将数种毒虫放入瓮中,让它们彼此厮杀吞噬,最终活下来的便是‘蛊’。我曾在南地见过苗人蛊师,以虫炼蛊,可以炼出成百上千种功用不同之蛊,甚是神奇。可我却很好奇,若是以人炼蛊会如何?” “以人炼蛊?”男子呆滞地重复。 “将数个人关在同一处,令他们彼此厮杀、吞噬,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呢?”方士呵呵笑了几声,苍白的脸从洞顶消失了。 男子惊慌失措地叫起来:“大师!别走啊!求您放了我们吧,要多少银钱我都给您!求您……” 坑洞对面传来一声恐惧的尖叫。一个中年人再也忍不住饥饿,竟一口咬住了身旁女子的胳膊!女子血流如注,不住地哀嚎求饶,那中年人却恍若未闻,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伸出舌头将血液舔尽…… 男子下意识搂紧怀中的妹妹。他们这是要将同伴当作食物吃掉了!不行,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绝不能让那些禽兽伤害她! “大师!求您了!”他继续喊叫,“我愿为您做牛做马,求您放了我们吧!大师!无明大师!” “哥哥,我饿……”怀中的少女抬起头,虚弱地说。 她的眼睛像那个吃人的中年人一样,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男子手臂一痛。妹妹不顾一切地咬住了他。 鲜血喷涌而出。 - 寻星视频本部会议室中。《谁是通灵王》导演简亦道正在接受针对他召开的“批斗会”。 “简导,我们是信任你的能力才邀请你担任《谁是通灵王》导演的。”寻星视频的CEO一脸沉痛,“但是你瞧瞧,从开播以来,这节目已经发生多少起事故了?上次停播一个月的教训还不够吗?” “连选手的人身安全都保护不了,今后还有谁敢来参加这个真人秀?”另一名寻星视频的高层怒气冲冲。 “那两个小女孩没事吧?”CEO问。 “没有生命危险,就是扭伤了脚,现在已经出院了。不过这可不是逃避责任的借口!”高层怒视简亦道,“简导,这么多起事故,你总得给个交代吧?” 简亦道欲哭无泪。他哪次没做好完全的准备?可为什么偏偏每次都发生了出人意料的事故? 这一回和考古队合作,他还特地给双胞胎那一组配了两个助理,就怕未成年人在山上出什么意外。可他哪能想到两个女孩竟然会掉进盗洞?就算给她们派一百个保镖也阻止不了这种意外吧? 但简亦道不能为自己辩解。他只能一个人背起所有的黑锅。 “是我工作不力。”他悲伤地说,“今后我会给选手们做好更完备的保护措施……” “还有今后吗?”愤怒的高层一捶桌子,“我看这档节目干脆停掉算了!” “那我们投资方的钱不是打了水漂?”一位投资方代表剜了寻星视频高层一眼,“现在这节目的讨论度居高不下,我看势头很好嘛,怎么能说停就停?” “你们也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了吧?” “只是意外而已,简导不是也说了今后会做更完备的保护措施吗?” “可是……” CEO抬起手,阻止了他们的争吵。 “这次《谁是通灵王》虽然发生意外事故,受到了许多社会舆论的批判,但惊奇的是,上级部门却没要求我们停播。只是批评了一顿。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众人摇头。 CEO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会议室的投屏,并向旁边的秘书使了个眼色。 秘书会意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一个视频。那是绿江市电视台的晚间新闻。 旁白字正腔圆说:“……绿江市文物局局长文一名来到医院,慰问在保护文物方面做出突出贡献的乐祈年同志,并向其颁发荣誉奖状和奖金。” 画面中,一位头顶地中海的中年领导亲切地握住乐祈年的手,后者一脸懵逼地躺在病床上。秘书将一张奖状硬塞到乐祈年手中。领导看向镜头,等待摄影师拍照。明亮的闪光灯闪得乐祈年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场面让众人不禁联想起偶像握手会。 镜头一切,文局长面向记者,侃侃而谈:“保护文物是每个公民的责任。文物是我们的先祖留给我们整个民族的宝贵遗产。乐祈年同志发现古墓遗址并上报,让古墓及时得到保护,避免了进一步的破坏……这种保护文物的意识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作为明星,作为公众人物,乐祈年同志深具社会责任感,用自己的明星效应推动文物保护工作,这才是榜样的力量……我相信今后会有更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得到鼓舞,投身到文物保护工作中来……” 寻星CEO转向与会众人:“这次古墓发掘惊动了领导。乐祈年这个得到嘉奖的正面典范,就像一把保护伞一样。有他在,上级部门也不好直接勒令《谁是通灵王》停播。毕竟等于是文物部门的大领导在给这档节目背书。我们紧急发了通稿,总算将舆论从‘《谁是通灵王》选手遇险’扭转到了‘《谁是通灵王》助力考古’上。”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投资方代表点头,“一边是保护文物的功劳,一边是选手遇险的过失,算是功过相抵了。” 那位愤怒的高层撇撇嘴。“但也就这么一回了。今后万一再出什么事故,可就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简亦道闻言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太好了,节目不会停播,他也不会被开除。 望着视频中穿着病号服和领导握手合影的青年,他不禁产生了一种感激的心情。 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乐祈年时,他还很奇怪这个青年为何不按照节目组给出的剧本演戏,简直没有身为艺人的职业操守。 谁能想到才过了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他对乐祈年的印象就180度扭转了。 “那下一期节目……”简亦道试探地开口。 “你的那个鬼屋探险企划绝对不行!”CEO皱起眉,“从上级部门到普通观众,再到竞争对手,所有人都在盯着《谁是通灵王》呢,我们不能再出错了!下一期节目,还是弄点儿‘正能量’的企划吧!” 简亦道沉思,怎样才既“正能量”又安全呢?其实上次碧水镇旅游他就觉得挺安全,虽然发现了陈年旧案,但实属意外。又不是每个城镇都有那种杀妻狂魔。那样的旅游企划,不如再来一次? 再配合上一些“正能量”主题,比如……走近科学? “我有了一个想法,请各位听听……”他说。 - “各位观众朋友们,我是前方记者李小雯!我正在大丘山考古发掘现场向观众们发回报道!前日联合考古队已经打开大丘山古墓的大门,下墓考察。考古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根据墓中出土的石碑,专家基本可以确定,这座古墓的墓主人就是雍朝的雍文帝沈潜。观众们可以看到,我身后的考古工作者们正在将墓中文物分批次清理、登记……” 乐祈年靠着病床的床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电视里正在播报雍文帝墓考古的进展,记者声情并茂地介绍最新的考古发现,演播室中的主持人则连线专家,讲解雍朝历史和背景知识。 不论换到哪个频道,几乎都在播报这件事。这段时间没什么轰动社会的新闻,各大电视台便纷纷盯上雍文帝墓这个热点。再加上之前阎灿捐赠文物一事本就上过热搜,新闻媒体便干脆在考古发掘上大做文章。 乐祈年关掉电视,躺回床上。 在大丘山上昏倒之后,惊恐万状的唐雨诚立刻把他送到医院,之后又嫌县城的医院水平不够,连夜转到了绿江市二院。 其实乐祈年并无大碍,只是体力消耗过多而已,好好睡上一觉再美美吃上一顿就恢复如初了。可唐雨诚不敢怠慢,硬是叫他多住几天院观察,顺便给他预定了全套健康检查。 于是乐祈年只能百无聊赖地躺在医院里。以前他体力没这么差的,连续对付十几个邪祟阴灵也不在话下。不知为何来到现代后,只消灭两个怨灵就累成这样,还动不动就感到饥饿,就好像他的体力和精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吸走了似的…… 可他既没请神上身,也没被鬼怪附身,谁能吸走他的精力? 只能认为是现代人太过缺乏锻炼,个个亚健康的缘故吧。 虽说是住院,但这几天乐祈年也没消停过。先是碧水镇政府敲锣打鼓地给他送来了见义勇为奖状,他不得不躺在病床上会见领导。接着又是绿江市文物部门敲锣打鼓地送来锦旗,他又不得不穿着病号服接受记者的采访。 住院还得忙业务,真是根本就没有休息到呢! 这天上午,唐雨诚来探病。 “年宝,这次的人气投票你又是第一。再这样下去,你搞不好能拿冠军。” 唐雨诚找了个花瓶,将鲜花摆在乐祈年床头。“那传爵娱乐可能要气死了,哈哈哈哈……”一想到周信的丑脸会如何扭曲,唐雨诚的心情就像坐上飞机似的直冲云霄。 他笑了两声,发现乐祈年板着张脸,盯着窗外,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经纪人不禁有些纳闷,乐祈年平时总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见了他也一直客客气气的,这样甩脸色还是头一回啊!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闹脾气吗?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 唐雨诚想了想,小心翼翼问:“是因为只带了花没给你带果篮所以你生气了吗?” 乐祈年转向经纪人,神情茫然:“什么?” 唐雨诚心头一跳:完了,这小子该不会生什么大病了吧?平时一提食物,他就会像八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扑上来,现在却对吃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简直反常啊! 体检结果也没什么大碍,他为什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小乐,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唐雨诚摆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问。 “嗯……”乐祈年沉吟,“说了你也不明白的。” “你不说我怎么能明白呢?” “你又没经历过……” 他这么一说,唐雨诚也不好接话了。 乐祈年到底在烦恼什么?为什么说他没经历过所以不明白? 他唐雨诚从事这个行业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有什么是他没经历过的? 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唐雨诚还真找出一件他没经历过的事。 那就是谈恋爱。 母胎单身至今的他默默为自己流下泪水。 乐祈年莫非是在为恋爱烦恼? 啊,那就能说得通了!即使是道士,也不可能完全绝情断欲吧?毋宁说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不谈恋爱反而比较奇怪。最近乐祈年接触了不少人,其中究竟谁让他春心萌动了呢? 和他一起拍戏的秋黎?对了,听说他俩原本要演吻戏来着,但因为乐祈年演不好,所以连同剧本一起改了。莫非自那之后,乐祈年就对秋黎产生了什么心思?嗯,漂亮大姐姐谁不喜欢呢? 但也不能只考虑女人。万一乐祈年是……那什么呢?唐雨诚首先怀疑的就是白胜,他和乐祈年接触最多,没准两个人就擦出什么火花了。当然了,和乐祈年一起参加真人秀的那几个选手也有嫌疑。君修言那小伙儿看着挺精神,没准是乐祈年喜欢的类型。那个外国人也蛮帅的,就连晨曦传媒里不少女员工都喜欢他。还有郑昭羽……如果真是他,唐雨诚首先不同意这门亲事!打断乐祈年的狗腿也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谁呢?乐祈年还接触过什么人? 对了,阎煜! 不过阎煜应该不可能吧?谁吃错药会去招惹那个天煞孤星?首先排除他! 所以还是秋黎、君修言、文森佐和白胜这四个人最可疑…… 这一刻,唐雨诚觉得自己简直化身成了名侦探! 他并不知道,乐祈年所烦恼的事根本和谈恋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住院这几天,乐祈年一直在回想东方长岳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邪士无明未死,魂魄被封印在地底。 无明本是一名民间方士,在江州一代活动,最初以悬壶济世莮?风而闻名。据说他替人治病分文不取,许多人不远万里前去求见,因此最初听闻他名号的乐祈年还以为他是位妙手仁心的医术高人。 可不久之后,江州就频频发生失踪事件。调查一番后才知道,原来无明只是以治病救人为名吸引信众,私下却进行着不为人知的恐怖实验,譬如将活人关在地底,让他们受尽饥饿折磨后不得不彼此厮杀,以人肉为食,最后炼制成“人蛊”。 不知多少人受到戕害,乐祈年至今还记得他和师弟闯入炼蛊坑洞后所见的地狱般的景象…… 血流遍地,白骨累累,所有尸体都被啃食得不成样子,就连骨头上都布满牙印。活下来的只有一个神志不清的男子,他身上布满被撕扯噬咬的伤痕,但他的牙齿上也同样沾满血迹。他捧着一个少女的头颅,露出虚幻的微笑,一边用手指梳理那少女的长发,一边喃喃自语:“小环,哥会保护你的……” 无明的恶行暴露之后,乐祈年追查他整整一年,最终在落霞山找到了他的踪迹。无明修炼种种邪法,已是半人半鬼的状态。乐祈年抱着“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想法与之相斗,结果…… 当他再睁开眼睛,就来到这个时代了。 他在网上查过雍文帝时代的历史。若是无明还活着,定会继续作恶,不可能一点儿记载也留不下来。既然找不到相关资料,乐祈年只能认为他已在斗法时死亡了。 却没想到那家伙的“生命力”竟如此顽强,肉体灰飞烟灭,亡灵还阴魂不散,最终还得师弟和方济各联手将其封印。 要是考古队不慎打开封印瓷瓶,让无明重获自由,那可就糟糕了。 “对了唐哥,”乐祈年转向经纪人,“考古队有没有发现我说的那只瓷瓶?” “我跟古教授提过,他说还文物还在清点当中。墓里出土了不少瓷器,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你说的瓷瓶。”唐雨诚说,“但他保证,如果瓷器本身是被封住的,考古队肯定不会轻易打开,以免破坏瓶中的物质。就算要打开,也要先上仪器做检测。” 乐祈年点点头,他相信严谨的考古工作者不会随随便便打开墓中的文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瓷瓶不小心摔坏…… 等他出院之后,再联络古教授,看看出土文物中哪个才是封印无明魂魄的瓷瓶吧。到时候他再想想办法将那家伙的魂魄彻底净化,应该就万事大吉了。 唐雨诚见青年神色稍缓,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膝盖:“你好好休息吧,就当是放个短假。” 他嘱咐了几句,离开病房,思索该怎么调查乐祈年究竟在跟谁谈恋爱。雇个私家侦探?还是跟那小子开诚布公谈一谈?乐祈年如果能放弃那个“鬼媳妇儿”的幻想,拥抱现实中的女人(或者男人),唐雨诚喜极而泣还来不及呢。何况乐祈年走的不是爱豆路线,不需要为了讨好女友粉而隐瞒恋情,所以即使公开了也没关系? 下楼时,他意外地撞见了“嫌疑人名单”里的两个人。 君修言和文森佐一人捧着一束花,正在住院部大楼一楼等电梯。 “你们也来探望小乐?今天真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啊!”唐雨诚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迎上去。 君修言想起来对方是乐祈年的经纪人。但是经纪人为何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拱了他家的大白菜似的? “你俩探病怎么空手来了?”唐雨诚看看他们怀中的花,摇头。 “难道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到我手里的花?”文森佐讽刺道。 “小乐可不喜欢花。你们得给他带好吃的。加油吧。”唐雨诚对他俩竖起拇指,施施然离开住院部。 不知道小乐相中的究竟是你俩中的谁,唐哥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君修言和文森佐面面相觑。 “我肯来探望他已经是给他面子了!竟然还挑三拣四的!要不是爷爷吩咐,我连来都不想来呢!”君修言梗着脖子说。 文森佐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为什么要打开×团搜索附近美食?” 君修言:“我自己想吃不行吗?!” 十分钟后,两人返回住院部大楼,一人手中拎着肯×基纸袋,另一人则托着必×客披萨盒。 “竟然点水果披萨!”文森佐厉声说,“你这邪恶的异端!” “你刚才不是也想买榴莲味馄饨来着!好意思说我?”君修言回喷。 两人一路骂骂咧咧地来到乐祈年病房外,进门后只见青年一脸放空望着窗外。 君修言直接将披萨盒扔到他膝盖上。“给!快吃!”他没好气地说。 乐祈年回过头,看了看盒子上的logo:“君道友,医生说我这几天要清淡饮食……” 君修言:“你可以只吃上面的水果。挺清淡的。不像这家伙买的肯×基,那么油腻!” 文森佐用恐怖的眼神瞪着他,一字一顿说:“他可以只吃番茄酱。” 君修言装作没听见,清了清嗓子说:“对了,你上次托我办的那件事,我已经告诉堂叔了。他会替你想办法的。你放心好了。” “多谢君道友!”乐祈年感动地望着君修言。对他而言,这算是这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今后咱们就两清了!”君修言想了想,一拍大腿,“不对!你在墓里又救过我一回,那我不是又欠你一次?这债是还不完了吗?” “那君道友可否再帮我一个忙?”乐祈年问。 君修言老大不乐意,但是没办法,他这人向来是非分明,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必须偿还才行。 “你说吧!” “是关于玄清八卦镜之事。”乐祈年回想起东方将军所说的话,“雍文帝墓中的那面八卦镜,我认为是仿制品。真正的玄清八卦镜,会不会保存在你们家族中呢?毕竟你们是君霓云的后人。” 君修言轻嗤:“我们家里要是有那种宝贝,我会不知道?就算我不知道,爷爷难道也不知道?” “你能不能再去问问令祖父?或者问问你家中的其他人?没准八卦镜落在旁支的手中呢。” 君修言本想说那等宝贝就算有,肯定也是由嫡系保管,怎回落到旁支手中。但他再一想,距离君霓云过世都过去几百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没准哪个旁支将玄清八卦镜不声不响地拿走了呢? “那……我就替你问问好了。”他别开脸说,“我走了,下午还有课,没工夫跟你闲聊!” 乐祈年咧开嘴,朝他拱拱手:“君道友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没指望你个病号送我!”君修言起身走出病房,背着乐祈年说,“快点好起来!没有你的话,《谁是通灵王》根本没法看!” “……你礼貌吗?”文森佐冷冷问。 他向乐祈年道了别,同君修言一起去楼梯间等电梯。待电梯门打开,君修言先一步走进去,文森佐却迟疑了一下。 “我有东西忘在病房了。回去一趟。”他说。 君修言撇撇嘴,刚离开电梯,文森佐却将他推回去:“不必等我,你先走吧,反正我们也不同路,再见。” 待电梯门关上,文森佐原路返回乐祈年的病房。 一进门他就看到青年正狼吞虎咽地将披萨往嘴里塞。 乐祈年见文森佐去而复返,立刻停止手上的动作,生生将一整块披萨咽下去,噎得眼泪都快喷出来了。 “我本来只想吃上面的水果来着,但是披萨不知道为什么就跑进我嘴里了……” 文森佐努力压抑住大骂“异端”的冲动,深呼吸几次,说:“我有件事想请教你。不过你不想回答的话也没关系。” 乐祈年本能感到不对劲。有问题刚才不问,却撇下君修言单独跑回来问,难道是什么不能让外人听见的私密问题? “你先问,我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他说。 文森佐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低声问:“你就是大国师君霓云的师兄——虚行道长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可能已经过时的)冷笑话: 如何让意大利人在疫情期间足不出户? 在他的家门口摆满水果披萨。 第043章 搬家 乐祈年一惊, 瞪大眼睛,艳丽瞳眸中倒映出金发碧眼的驱魔师的身影。 后者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回答,嘴角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文森佐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他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啊! 即使他的行为和现代人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可一般人也不会轻易往“他是个穿越者”上面联想吧? 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对方真的认为他是个穿越者, 又是怎么从历史上千千万万个道士中精确找出他身份的? 为什么不说他是孙思邈、王重阳, 非说他是虚行呢? 乐祈年思索片刻。没准……文森佐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铁一般证据来证明他就是虚行,只是用激将法诈他一下?如果他露出破绽,或是说漏嘴, 就等于坐实了自己的身份? 那肯定不能着这家伙的道! “虚行是谁?”乐祈年做出茫然的表情,“君霓云不是七百年前的古人吗?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师兄?” 文森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天, 最终驱魔师放弃了。 他移开视线,双手环抱胸前, 盯着窗外的天空:“你不承认就算了。接下来的话,你就当是我自言自语好了。” 乐祈年眨巴眨巴眼。 “你知道,传教士方济各是我家族的先祖。他当初曾留下过许多书信,详细叙述了他游历东方时的见闻。”文森佐沉声道, “那些信每一封都是极为珍贵的史料,但我们家族一直把它当作一个秘密保守到South wind今天。之所以不曾把信拿给考古学家或是历史学家研究,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信中记载了一些过于惊世骇俗的内容。在几百年前, 这些内容足以让我们全家被当成异端。我们家族可是代代都要送孩子去神学院进修的, 家族的名声绝不可玷污。而到了今天, 信中所记载的那些东西,恐怕会被当成胡思乱想或是虚假的吹嘘, 根本无人相信。” “你却相信?”乐祈年用装出来的天真语气问。 “我本来也不信。”文森佐将目光转向他, “直到我来到这个国家, 见识到了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 他停了一会儿, 像是在整理措辞,接着道,“其中有一封信中说,他在东方结识了两个好友。他们都是异教徒,道号一个叫虚行,一个叫虚止。虚行是师兄,各方面能力都比师弟虚止强上许多。奇特的是,他身边一直带着一个‘魔鬼’。据说他和魔鬼订立了契约:他活着的时候,魔鬼供他驱使,而他死后,灵魂将变成魔鬼的囊中物。” 乐祈年无言以对。 方济各,你怎么什么都往信里写啊?!手痒可以把手砍掉,为什么要动笔! 哦,他差点忘了,方济各不但写信,还写日记——成为后世珍贵文献的那种日记。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还有什么魔鬼……乐祈年简直哭笑不得。以十字教的观点,他那鬼媳妇儿也可以算是一个魔鬼吧。但是订立契约……呃,总觉得方济各对他和鬼媳妇儿的关系存在严重的误解,但因为误解过了头,反而微妙地命中了事实…… “一开始,方济各对那个将灵魂卖给魔鬼的异教徒非常反感,但后来,道士帮了他许多忙,他便逐渐对其改变了看法,最后甚至还成了至交好友。” 文森佐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笑,“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们家族把这些宝贵的信件当作秘密了吧?一个教宗国派去东方传教的神父,竟然和带着魔鬼的异教徒成了好友。这种事要是让当时的教廷知道,我们全家搞不好都会被烧死在火刑柱上。” “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乐祈年只能这么说。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文森佐说,“方济各写道,当时的华国出现了一个恐怖而邪恶的异教徒,会用活人做人体实验。就连其他异教徒都无法容忍他的存在。雍文帝下令通缉那个邪恶异教徒。最终他被虚行道士找到了。两个人决一死战,同归于尽。”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乐祈年继续装傻,内心已经将大嘴巴的方济各骂了一百遍。“既然虚行道士已经死了,我又怎么会是他呢?” “问题就在于,虚行死了,但没完全死。”文森佐一本正经地说,“同他订立契约的那个魔鬼施展了一个巫术,让虚行死后可以不下地狱,而是在十二个六十年——也就是你们华国人说的十二个甲子——之后转生,再世为人。十二个甲子就是七百二十年,算起来,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 乐祈年愣住了。 文森佐看着他凝固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睛一挑继续说:“那个魔鬼为了施展巫术,耗尽了自己的魔力。它也想和虚行道士一起转生到同一个时代。但它不是人,而是邪恶的魔鬼。按照异教徒的宗教理论,它这种罪孽深重的鬼怪不可能直接去轮回转世,必须先接受雷电的洗礼,清除自己身上的罪孽。如果在这过程中它侥幸没魂飞魄散,才有转生的可能。即使是这样,成为人类的它也注定和其他人类不同。它魔鬼的本性永远不可能消除。那个魔鬼明知道等待自己的是这种下场,还是愿意孤注一掷地尝试。也许它成功了,和虚行一起转生到了现代。也许它失败了,早就灰飞烟灭了。” 文森佐说完,抱着双臂向后一靠,倚在床头柜上,凝视着乐祈年。 病房中陷入寂静。外面走廊上传来医生查房的喊声,急救床驶过大理石地面的隆隆声,护士分配药物时呼唤病人名字的声音……病房中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保持着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文森佐见乐祈年闭口不语,耸耸肩。 “我的自言自语结束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他推开门,回头望了病床上怔愣的青年一眼,“《谁是通灵王》下一期节目再会。我很期待跟你交手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离开病房时,文森佐不禁愉快地哼起一首意大利流行歌。 虽然乐祈年从头到尾死不承认,但他可以确信,那青年就是道士虚行。 就连君霓云的后人都不知道真正的玄清八卦镜背后有一条裂纹,乐祈年却知道。就连考古队都找不到雍文帝墓的位置,乐祈年却能找到。 当初在自家的私人博物馆里看到传教士方济各信件时,文森佐还以为信中写的是一个离奇又玄幻的故事。就像马可波罗将东方描绘得遍地黄金,其实那只是他的夸大和吹嘘。 可来到这个国家后,他才发觉,方济各的信件竟然特么的是一本纪实文学…… 真有趣。七百年前的古人转生到了现代。文森佐真想把那个小道士拖到实验室里,用仪器好好分析一下他的身体构成,看看他的成分和普通人类是否一样。他肯定还知道许多古代历史的秘密吧?那些惊世骇俗的秘密要是公布出来,肯定会引起全社会的轰动吧? 今后还会跟他一起参加很多次节目,文森佐可以慢慢审问……啊不是,打听。 那个魔鬼会不会也来到现代了呢?它变成人类了吗?它究竟是什么样子?文森佐虽然是个驱魔师,却从未见过真正的魔鬼。他很好奇,那家伙究竟是像西方传说中那样长着蝙蝠翅膀和羊角,还是像东方传说那样皮肤苍白、伸着长舌头……? 文森佐乘坐电梯下到一楼,电梯门打开时,一个男子驾着电动轮椅进来了。他有着不同于常人的银白色的头发,膝盖上放着一束风信子。 文森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绅士地为他让出道路,顺便帮他按住电梯门。 “你到几楼?”他漫不经心地问。 “十四楼。”白发男子说。 那是乐祈年病房所在的楼层。文森佐又看了男子两眼,忽然想起他是谁了。男子的五官和那位捐赠文物的阎灿女士极为相似,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根据文森佐对华国娱乐圈浅薄的了解,白发,轮椅,长得和阎灿特别像…… “你是不是《你所不知道的死亡》的导演阎煜?” 白发男子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是。” “你来探望乐祈年?”文森佐又问。 白发男子沉默了几秒钟,说:“是。” 呵,不愧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呢。文森佐心想。 记得乐祈年也出演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是不是听说他住院了,所以导演特地来慰问他? “他不喜欢花。”文森佐语重心长,“你要给他带好吃的才行。” 阎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文森佐送给他一个“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微笑,走出电梯。 啊,今天又帮助了别人,胸前的红领巾更……不是,胸前的十字架更耀眼了呢! - 驱魔师离开后,乐祈年一直盯着窗外,思绪有些恍惚。 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吗?有没有可能是编造出来的? 不,他知道太多细节了,如果是编造,不可能刚巧编得和乐祈年的过去一模一样。 但那如果是真的,乐祈年迄今为止的认知将被全盘颠覆! 他之所以来到这个时代,不是因为什么意外事故,而是鬼媳妇儿散尽自己的灵力,让他在十二甲子后得以转生。 那么这具身体也不是刚好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而是他自己?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鬼媳妇儿给他打上的那个印记也会出现在这具身体上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他不是借尸还魂,而是在濒临死亡的时刻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和力量。 鬼媳妇儿甚至想和他转生到同一时代……是了,方济各的记载没错。千年厉鬼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转世为人,必须先受雷殛之苦,洗去身上的罪孽与阴祟,才能再入轮回。 为了他……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乐祈年胸口忽然一暖,同时又有些愧疚。 他从前只把鬼媳妇儿当成战友和伙伴,觉得既然订立婚约,又屡次蒙它相助,因此哪怕对那个连脸都没有黑影并无爱意,也得尽自己的责任。 如果他早知道鬼媳妇儿愿意为他牺牲至此…… 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鬼媳妇儿怎么样了?来到这个时代了吗? 乐祈年回想起了印记时不时的疼痛。肯定已经来了吧?如果鬼媳妇儿已经魂飞魄散,印记怎么会有所感应呢? 他的鬼媳妇儿就在这个时代,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可为什么不来找他呢?是轮回转世时失去了记忆吗? 如果知道鬼媳妇儿的长相,或许还能凭借现代科技找到它。可乐祈年连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过,他和鬼媳妇儿是定下过三生之约的,只要相遇,一定能相认……的吧? 那就先立一个小目标:一定要找到鬼媳妇儿。 但是鬼媳妇儿如果失去了记忆,早就跟别人好上了怎么办?他算不算破坏人家家庭的第三者?还是说,鬼媳妇儿的对象才是第三者?可唐哥都说了,他跟鬼媳妇儿的婚事在法律上不算数…… 大脑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乐祈年就连有人敲门的声音都没听见,甚至没注意到敲门者见久久无人来应门,干脆不请自入,驾着轮椅来到他床前,好奇而疑惑地凑到他耳边,突然说:“小乐?” 乐祈年吃了一惊,差点儿从床的另一边滚下去。 “阎导?”他惊讶地望着白发男子。 阎煜望着那盒他没吃完的披萨,还有床头柜上显眼到无法忽视的肯×基纸袋,明白了那个外国青年的意思…… 记得那个外国青年也是《谁是通灵王》的参赛选手之一,叫文森佐吧? 他们几个选手的关系这么好吗?不但来医院探病,还连病人爱吃什么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阎煜看了看手里的风信子,瞬间觉得自己的花一点也不香了。 是不是把这束红红白白的花换成红白相间的火锅肉卷,乐祈年会更开心一点? 阎煜刚要开口,病房门又打开了。值班护士拿着记事板走进来,检查了一遍病房。 “1453床,今天感觉怎么样?”小护士问。 “挺好的,什么时候能出院?”乐祈年愁眉苦脸地问。再住下去他恐怕就要发霉了。 “那得问医生!”小护士注意到了披萨盒,“哎,医生说了你饮食要清淡,不准吃这种油腻的东西!” 说着她瞪了阎煜一眼:“病人家属要遵守医嘱,知道了吗?你可能以为给他带好吃的是为了他好,其实可能反而影响他的健康!要是他吃了油腻辛辣的东西肠胃出了问题,你说该怪谁?” 阎煜很冤枉,那些油腻辛辣的东西根本不是他捎进来的啊…… 但是小护士管他叫“病人家属”。阎煜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暗喜,也不计较小护士的误解了。 “怪我。”阎煜说。 “知道就好!这些东西不许吃了哈!”小护士在记事板上写下几个字,转身走出病房。 “听见了?”阎煜似笑非笑地转向乐祈年。 青年悲伤地看着他的食物,好像在痛惜自己逝去的青春。 “我只吃上面的水果行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忍一忍。等你出院,我请你吃饭。”阎煜说。 乐祈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阎导请客,那肯定是很高级的餐厅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我把你们阎家吃穷了,阎导可别怪铁嘴无情。”乐祈年认真地说。 “你要是吃不穷,看我怎么罚你。”阎煜回道。 看着青年那像是被光芒照亮的脸,他忍不住想捏上一把。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这种冲动,把手里的花递给乐祈年。本想找个花瓶,却发现病房里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束,除了唐雨诚、君修言、文森佐等人送来的,还有领导慰问时送的豪华花篮,篮子上还挂了精美的“祝你早日康复”小横幅。 相比之下,阎煜这束花实在有些单调。 “一点心意。”他说。 乐祈年却欣喜若狂地接过了他的花束。 “阎导怎么知道我最喜欢风信子?”他问。其他人送的花篮固然很豪华,他却偏偏不喜欢。 阎煜微微怔愣。乐祈年这话是发自真心,还是故意讨好他? “因为我也最喜欢这花。”阎煜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送风信子,乐祈年或许会很开心。 “那咱们有共同的爱好了。”乐祈年揪着红色的小花瓣,唇角漾起一丝微笑。 阎煜望着他微弧的唇角,思绪不由地飞向了叫乐祈年来他家里的那天。青年在黑暗的家庭影院中,倚着他肩头打瞌睡,形状优美的嘴唇湿漉漉水润润的,让人不禁想咬上一口。 也许那天他就不该请出安娜小姐。就该他亲身上阵教教乐祈年怎么和人接吻才最性感最撩人。 他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有一场戏,需要补拍几个镜头。你可得尽快好起来。” “我还以为阎导是来探病的,原来是来催生产队的驴上工的。”乐祈年鼓起腮帮子。 “既然知道生产队缺人,就赶紧回来上工,别逼我拿着小皮鞭催你。”阎煜说着抬起手,在青年脑袋上用力搓揉了一把。 小东西,手感还挺好。 乐祈年闭上一只眼睛,瘪了嘴:“阎导,我没洗头……” 阎煜:“……” ……小东西还挺会破坏气氛。 - 阎煜拎走时把乐祈年的披萨和炸鸡也给顺走了,乐祈年只能委委屈屈哭哭唧唧地吃医院提供的病号餐。吃过这东西的人都知道,除了量大管饱营养均衡稀烂易消化之外,它几乎没有任何优点。医院厨师可能和大学食堂厨师师出同门,立志以让人活得不痛快。 在乐祈年的软磨硬泡之下,唐雨诚总算同意他出院,前提条件是过几天他还得回来做个精密的全身体检。 乐祈年骑着共享单车回到自己租住的筒子楼。一到楼下他就震惊了,单元门们贴着一对大红的对联,左边:保护文物责任重;右边:见义勇为立奇功。 正上方挂了一条横幅,上书:恭喜本楼居民乐祈年先生获得嘉奖! 好家伙,不看内容的话,他还以为自己得了奥运冠军,全小区张灯结彩呢! 筒子楼的居民一见乐祈年,纷纷欢天喜地地迎上来。 “哎呀小乐你回来啦!你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大明星啦!” “小乐能给我们合个影吗?儿砸,过来!叫小乐哥哥!” “咱们楼里出了你这么个人才,家家户户都脸上有光呀!” 筒子楼中的居民都听说过乐祈年上了网络真人秀,觉得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了。但是在电视台露脸的意义可比网络真人秀大得多。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官媒呀!更别提连省市领导都去慰问了乐祈年,还给人发了奖状呢!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扬眉吐气、光耀门楣! 居民们个个与有荣焉,围着乐祈年叽叽喳喳个不停。乐祈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拼了老命才从人群中挤出来,觉得自己都快被人群夹成三明治里的火腿了。 还没到家门口,他就听见上方传来两个大嗓门声音。 “冯婶啊,小乐现在可是大明星呢,你怎么能赶人家走?”这是乐祈年对门邻居大妈的声音。 “我没赶他啊!”说话的是乐祈年的房东,“我早就通知他房子要租给别人了,他说好今天搬走的。” “反正租金都是一样的,租给小乐那样的明星不更好吗?咱们楼里好不容易出一个名人,大家都巴不得他一直住这儿呢!多光荣呀!” 乐祈年这才想起搬家那回事。他的确和房东说好,最迟在今天搬走的。但是因为住院耽误了好几天,连新房都没来得及找…… 他走上楼。房东老太见了他,连忙迎上来。“小乐,咱们是说好今天搬家的对吧?” 对房东老太而言,不论是租给乐祈年还是租给别人,收到的租金都一样,乐祈年又不会因为自己出了名就多交租金。既然如此,那当然得按照他们当初约好的来办事啦。 乐祈年点点头,肯定了房东的说法。“可我前几天生病住院了,没来得及找房……” 房东面露难色:“我那亲戚的孩子东西都收拾好,就等搬进来了,这可怎么办?” “要不合租吧。”邻居大妈积极献计献策。 “那孩子是个女孩!人家高三了,要高考呢!”房东瞪她一眼。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乐祈年抓抓头:“要不然这样,我先把东西装箱,暂时放在这里,等找到房子就搬走。这几天我先住酒店吧。” 话说回来,即使房东不急着收回房子,经过今天这么一出,乐祈年也下定决心要搬家了。这个地方隐私性的确太差,没出名时还不觉得,出名之后整楼人恨不得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架势,谁受得了? 酒店说不定还好一些。 房东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便张罗着帮乐祈年收拾东西。 乐祈年行李不多,两个纸箱就装满了。他将几件换洗衣物、神龛香炉和奥特曼塞进行李箱中,打算明天直接拖走。 (被迫和三清神像大眼瞪小眼一整夜的奥特曼:“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乐祈年把钥匙还给房东,拖着行李箱先去了片场。今天他要补拍几个镜头,顺利的话,一上午就能搞定。他在晨曦娱乐大楼附近找了一家酒店,暂时先住在那儿。他现在的存款住上一年也不成问题。 等着生产队的小毛驴来上工的阎煜,一早就看到小毛驴拖着小行李箱吭哧吭哧来到片场。 平时乐祈年只带一个随身小包,拖着行李箱还是头一回。 副导演也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地方,笑着问:“哎呀小乐,待会儿要上飞机赶通告?” 乐祈年摇摇头:“要搬到酒店去住。” “为啥呀?酒店多不好,隐私太差。你可不知道,我们剧组有一回住酒店,结果私生粉直接跑到房间里了!”副导演回头望着阎煜,“是吧阎导,有那么回事儿吧?记得秋黎当时都吓哭了!那还是三星级酒店呢!吓得我们连夜换到了五星级。” “……那么恐怖的吗?”乐祈年瞪大眼睛。 副导演沉痛点头:“别小看私生的力量。你要住酒店的话,一定要挑好的,安保严格的那种。别在安全问题上省钱。” 乐祈年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这可怎么办,他本来打算随便住住八天、似家什么的…… 阎煜远远地朝他招手。他定定神,迅速跑过去。 “阎导?”乐祈年弯下身。 和阎煜说话时,他要么弯腰要么蹲着,总是让自己的视线和对方齐平。 阎煜望着青年愁云惨雾的脸庞。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更欺负他一点。 “听说你正为住的地方发愁?”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不妨住到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 方济各:我画了画像,写了日记,留了信,你们怎么直到现在才扒出他的马甲?这届后代不行! 第044章 同居 “住到阎导家?”乐祈年微惊, 盯着轮椅上的白发男子,“……这也行?” “怎么不行?我经常让朋友来家里借住。”阎煜面不改色地说谎,“你不是一直想住大别墅吗?” 他还记得乐祈年和白胜那番关于别墅的讨论。既然乐祈年现在为住的地方发愁, 何不让他到自家来? 住的这么近, 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怕吃不到嘴里, 每天看看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而且我家的安保措施比酒店好多了。你绝不用担心泄露个人隐私。”阎煜接着说。 乐祈年本来都打算去白胜或者唐雨诚家睡沙发了, 可阎煜这么一提议,他说不心动是假的。 阎煜家的大别墅……别的不说,环境那是真的好。厨师的手艺也炉火纯青, 比起别墅本身,美食更让他心动…… 看到青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阎煜觉得好笑。小吃货,是不是在他面前吊根胡萝卜就会乖乖跟人走了? 阎煜凑到乐祈年耳畔, 压低声音,严肃地说:“我还想顺便请你帮个忙。” 他语气陡然一变,乐祈年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也急忙收起对美食的种种遐思。“怎么了?” “你见过我三叔了是吧?”阎煜看着乐祈年的侧颜, 他们离得这么近,阎煜只需要一歪头就能在他脸颊亲上一口, “姐姐说, 三叔在我家的佣人里安插了眼线。这人藏得很深, 老李到现在都没排查出来。所以我想……” “让我去把这个卧底挖出来了?”乐祈年问。 “我不想大张旗鼓打草惊蛇。你以‘借住’的名义搬来我家, 掩人耳目。”阎煜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乐祈年的肩膀,“乐道长神通盖世, 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乐祈年思索片刻。办法当然有。既然是卧底, 那肯定心怀鬼胎、做贼心虚, 通过面相就能看出一二。再辅以占卜算卦, 那就十拿九稳了。 “既然阎导都这么说了……”乐祈年斜觑着白发男子,“房租用劳务费抵。” “不仅不要你房租,还倒贴你钱。” “成交!”乐祈年兴致勃勃地跟阎煜握手。 接下来拍戏的全过程他都美滋滋的,心说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好事,白住人家大别墅不说,还有钱拿,四舍五入就是在薅阎煜的羊毛啊! 却不知道另一边阎煜在想,三句话外加一间客房就让小财迷心甘情愿搬到他家,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小笨蛋,进了他家的门,再想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算是姐姐找上门来要人,他也绝对不给。 - 一天的拍摄结束后,乐祈年拖着行李箱坐上阎煜的车,前往阎煜的别墅。 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地方,乐祈年熟门熟路,再看到占地面积极为广阔的别墅和那一池塘锦鲤也不怎么惊讶了。(当然,柠檬还是很柠檬的。) 阎煜早已通知过李管家收拾出一间客房来。李管家听说上次光顾过的乐祈年这回要搬到别墅中长住,眼珠一转,露出会意的笑容。 李管家是看着阎煜长大的,知道他从不把陌生人带回家里,乐祈年可是头一个。就算是阎家池塘里的鱼都能看出来,他对乐祈年肯定有那方面的意思。考虑到两个人曾经在私人影院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没准早就木已成舟了…… 这回可不单单是到家里玩上一夜,而是要长住。这说明什么呀?想不到自家主人看上去一副绝情断欲的样子,其实也是会铁树开花的嘛。 李管家立刻命佣人将阎煜卧室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当初设计这座别墅的北欧建筑师特地为男女主人各设了一间卧室,用一道侧门连接。外国贵族夫妇分房睡的传统由来已久,建筑师也保留了这个设计。然而阎煜父母住在这里时,觉得这个设计纯属脱裤子放屁,是以从未用过隔壁的卧室。阎煜就更不必说了。 可这个脱裤子放屁的设计,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李管家快活地想。那两个人平时各睡各的,互不打扰,保证睡眠质量;想办事儿的时候就穿过侧门去另外一个人的卧室,方便快捷,还不用通过走廊,避免了撞见佣人的尴尬。人家外国建筑师还是很懂得客户需求的嘛! 当阎煜看到李管家收拾出来的那间客房,竟然自己卧室隔壁的“女主人卧室”时,他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他本想循序渐进来着。一上来就让乐祈年住在隔壁,这不摆明了是对他“心怀不轨”吗?把人吓跑了怎么办?老李这家伙,真是多管闲事! 他瞅了瞅乐祈年。要是青年流露出不快的意思,他立刻就让老李换一间房。 不料乐祈年竟然二话不说,立刻就拉开行李箱开始往外拿东西。 “……小乐,你住这里没问题吗?”阎煜问。 乐祈年环顾四周。这卧室是整栋别墅朝南房间中采光、通风最好的房间之一,且位于全屋的中央,不是留给主人自己的,就是留给贵客的。阎导大气啊,竟然让他住在这么好的房间里! 就是墙上的那道侧门有点儿奇怪。乐祈年打开门,瞅了瞅隔壁——也是一间卧室,格局与自己这间恰好左右对称,装潢一派北欧性冷淡风。 他回头看了看轮椅上的男子:“阎导住在隔壁吗?” “……嗯。”阎煜简单地回答。 “那咱们平时交流岂不是很方便?”乐祈年兴致勃勃,“就像男生寝室一样!” 阎煜偏过头,强忍住才没笑出声。这小子是想跟他开卧谈会还是怎么的? “你缺什么日用品,尽管跟老李说。”他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乐祈年回到自己的行李箱旁,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 “你说找卧底那事?”阎煜想了想,“不急,你可以慢慢来。” 他看着乐祈年从行李箱中取出神龛和香炉,恭恭敬敬摆好,点起三炷香。 “阎导要来上炷香吗?”乐祈年热切地问。 “……不了我不太信这个。”阎煜郑重拒绝。 乐祈年遗憾地扁扁嘴,又从箱子底部拽出一只奥特曼手办,放在神龛旁边。 奥特曼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十足的正义使者的样子。 阎煜心情复杂。单独看神龛,没什么问题。单独看奥特曼,也很正常。但是两者放在一起……这画面怎么就这么违和呢? 如果阎煜没记错,这就是当时乐祈年在商场买的那个奥特曼。 ……它怎么还在啊? 不是说那是送给女性朋友的礼物吗?难道没送出去?还是说,他其实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就像女生要跟闺蜜买同款口红一样? “你……收拾好之后就下楼吃饭吧。”阎煜说。 乐祈年住到阎煜家最期待的事儿就是吃饭了。他恨不得扛起阎煜的轮椅就直奔餐厅。但是身为客人,他不能表现得这么如饥似渴,好像自己是饿死鬼转世似的,只能忍住快要从嘴角喷涌而出的泪水,努力装出稳重的样子点点头。 阎家的厨师听说有客人来长住,使出了浑身解数。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摆了整整一桌,阎煜上次见到厨师这么卖力,好像还是他回国的第一天。 乐祈年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桌美食,撑到连路都快走不动了。阎导果然大气,上次说请他吃饭,真就请了,还不止一顿。只要住在这儿,就能天天享用这些美味…… 有点不想搬走了呢! 吃饱喝足之后,乐祈年在阎煜的带领下简单参观了别墅。除了超乎想象的豪华之外,这座别墅没有什么特别新奇的地方——没有地牢、刑讯室、可疑的地窖,也没有绝对不准外人进入的房间。阎煜毕竟是个正常人,不是什么蓝胡子。 参观别墅时,阎煜故意叫佣人们来认识一下贵客。表面上是通知佣人们,乐祈年会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实际的用意是让乐祈年观察这些佣人,寻找他们中的那匹害群之马。 “找到了吗?”参观过一趟之后,阎煜低声问乐祈年。 “嗯……”青年沉吟,“差不多有数了。” 那些佣人中,有一个虽然笑容满面、毕恭毕敬,可眼神一直躲躲闪闪。一看就是心虚的模样。 但是……怎么会是那个人呢?所有佣人中,乐祈年最不希望那人是卧底。 “是谁?”阎煜厉声问。他自认为从没亏待过手下的人,却有人吃里扒外,跟阎柯那个老不死的暗通款曲。谁给那家伙的勇气?就算不怕被解雇,难道还不怕他阎煜邪门体质的报复? “捉贼还要拿赃呢。我想等拿到确定的证据再说。” “我这儿又不是法庭。没有证据又如何?”阎煜的眼神冷了冷,“事关我自己的隐私和安危,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乐祈年摇头:“光看面相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准确。我不想冤枉别人。” 阎煜听他这么一说,心头没来由的一软。“你这人心肠未免有些太好了。” “想当好人有什么错?” “那你去当好人,我来当这个坏人。” 乐祈年朝阎煜嘻嘻一笑:“阎导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让你当坏人。” 说完背过身去,推开自己的房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阎煜往轮椅上一靠,一手按住面庞,只露出一双幽暗的眼睛。 乐祈年可能只是一句无心的话,却不知道这句话拥有何种威力。就像有个拙劣的音乐家正在阎煜的心上演奏钢琴曲,把他的心弹得混乱不堪。 望着紧闭的房门,阎煜攥紧了轮椅扶手,呼吸逐渐急促。 真想给那扇门上一道锁,把那个青年永远锁在这间属于女主人的房间里……成为只有他才能观赏的私有物。 - 乐祈年回到卧室,拿出换洗衣物,去浴室洗了澡。阎家就连浴室都如此豪华,浴缸大到竟然可以容下两个成年人,坐在浴缸里,乐祈年觉得自己都变得娇小了许多。 泡在温暖的水中,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有钱人真会享受啊。等他以后买了大别墅,也要装个这么高级的浴缸。这浴缸不但有按摩功能,还能喷出不同味道的肥皂水。他光是玩五彩肥皂泡就玩了整整一个小时,别提有多上头了。要是再搭配一个黄色橡皮小鸭子,他搞不好能住在这浴缸里…… 因为泡得太久,从浴缸爬出来时他的手指尖的皮肤都皱起来了。他披上睡袍,头顶搭着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慢慢走到神龛前。 “曼珊老师,能请你帮个忙吗?”乐祈年望着奥特曼。 “呵,终于想起我来啦?”奥特曼昂起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乐祈年假装没注意到奥特曼在闹脾气:“阎导家有个佣人当了奸细,我已经基本锁定那人是谁了,只是还需要确切的证据,所以……” “所以需要我去找证据是吧?”奥特曼双手环抱胸前,脚尖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等等,你在阎煜家?” “是啊。不然我买得起这么豪华的大别墅吗?”乐祈年酸溜溜地说。 “那你可要当心!我总觉得阎煜对你不安好心!”奥特曼用谆谆教导的语气说,“他那个人一看就很闷骚,说不定想借你住进来的机会,对你这样那样,上下其手。你因为畏惧他在娱乐圈的无上地位而不敢反抗,只能含泪忍辱负重……” “……曼珊老师,想象力这么丰富,去写小说不好吗?电脑不是都借你用了吗?” 奥特曼扭开脸:“下次一定!” “话说回来,你帮不帮我的忙啊?”乐祈年不满地瞪着奥特曼,“我好心给你做了凭体,还收留你在家里,借你电脑玩,借账号给你看剧看电影,你氪金玩游戏的钱都是从我支×宝里划出去的……” “我那不叫氪金!在蒸汽平台上买游戏怎么能叫氪金呢?”奥特曼为自己的名誉辩解,“我知道了!去给你当眼线总行了吧!那个二五仔是谁?” 乐祈年将他锁定的二五仔告诉奥特曼。后者从桌上一跃而下,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华丽落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大门。 这套连贯的动作……想必在家里偷偷练习过好多次吧。乐祈年心想。曼珊老师真的好闲哦。 送走奥特曼,他拿了个坐垫当作蒲团,准备更衣做晚课。接着他想起来,阎煜就在隔壁,这么晚了,他会不会已经休息了?自己唱经的声音会不会打扰他? 乐祈年惴惴不安地爬起来,溜到连接两间卧室的侧门边,先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片刻——毫无动静。他壮着胆子,悄悄拧动门把手,将门开启一条小缝,朝隔壁窥视。 隔壁卧室还亮着灯。昏黄温柔的灯光下,白发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茶桌边,一手托腮,一手举着剧本,安静得像一幅老旧的油画。 茶桌上放着一瓶红酒和一碟点心。红酒倒了半杯,点心分毫未动。 侧门打开的响声虽然微弱,但足以引起阎煜的注意力。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瞥,只见门缝中露出一只亮晶晶的、探头探脑的眼睛。 “什么事?”他问。 “阎导,我要做晚课了,会不会打扰你?” 阎煜看着他的装扮,脑子里“轰”的一声爆炸了。 青年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睡袍,露出白皙的颈子。他显然刚洗过澡,皮肤还泛着微微的红色,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落下来,滴在锁骨上,一路流淌进睡袍下面视线所看不到的地方,令人浮想联翩。 要不是了解青年的为人,阎煜恐怕会以为他是故意穿成这样来勾引自己的。 阎煜不是没遇上过想爬他床的明星。和剧组在外面住酒店的时候,别的人遇到过私闯客房的私生粉,他遇到的则是故意穿得性感撩人前来“拜访”的明星。 当然,意图依靠爬床上位的那些人,都被阎煜记在了内心的小本本上,后来一个个跌得比谁都惨,糊穿地心爬都爬不起来。 阎煜相信乐祈年不是那种人。他这副打扮,只能认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多有吸引力。 性感而不自知才是最可怕的。不论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 阎煜艰难地移开视线,抑制住身体的冲动说:“房间隔音很好,你就是在隔壁蹦迪我也听不见。” 为了保护主人的隐私,两间卧室都安装了双层隔音玻璃,墙壁内部也加装了隔音棉。整栋别墅中比卧室更隔音的地方,也就只有家庭影院了。 即使房间中有人发出什么难耐的呻吟或动情的尖叫,也不会被外边听见。 “哦!那我就放心了!”乐祈年眉飞色舞,“阎导晚安。抓二五仔的事我想明天应该就有结果了!” 说完他关上门。独留阎煜一人在房间中,默然望着手中的剧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就这样枯坐了两个小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猛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门口。 这么晚,谁会来访?如果是别墅中的佣人,肯定会先敲门。如此不请自入,莫非是那个潜伏在宅邸中的二五仔,打算趁夜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 阎煜眯起眼睛,手伸向茶桌下方。很少有人知道,那里用胶带绑着一把手枪。 然后,他看见一个奥特曼手办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房间。 “小乐,我给你查到了……” 奥特曼看见阎煜,愣住了。 阎煜看见它,也愣住了。 双方大眼瞪小眼半天。 这幅光景过于滑稽怪诞,以至于阎煜一时间完全忘记了手枪那回事。 为什么奥特曼会动?那是个电动玩偶吗?不对,电动玩偶怎么可能会自己开门?又怎么会说话? 奥特曼一动不动,保持着迈步的姿势,仿佛刚才那六亲不认的步伐只是阎煜的幻觉。 阎煜驾着轮椅移动到门口,弯腰拾起奥特曼。 “……什么玩意儿?” 他翻来覆去将奥特曼看了好几遍。不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手办。可刚刚他明明看见这东西自己开门走了进来…… 是……成精了吗? 结识乐祈年之后,阎煜不止一次见过科学无法解释的怪异的现象。既然一颗珠子能让刹车失灵,看面相能找出二五仔,那奥特曼成精好像也顺理成章了? 奥特曼似乎想假装自己只是个普通手办。阎煜摆弄了它好几下,它都纹丝不动。 “真是个怪东西。”阎煜故意自言自语,“扔了吧。” 说着就要把奥特曼丢进垃圾箱。 “住手啊!”奥特曼惨叫。 “呵。”阎煜计谋得逞,阴恻恻地一笑,“果然是会动的。” 奥特曼意识到自己中了激将法,闷闷不乐地抱起胳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阎煜冷冷问。 “你认不出来吗?”奥特曼没好气地说。 阎煜回忆着小时候看过的那几部特摄片。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了。这个手办应该是—— “泰罗奥特曼?” “我明明是迪迦奥特曼!”奥特曼大怒,“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有没有童年啊?” “果然是个怪东西。烧了吧。” “别别别!”奥特曼再度惨叫,“是我!曼珊!《你所不知道的死亡》的作者!” 阎煜眯起眼睛:“少胡说八道,曼珊老师已经过世了。” “我现在是亡灵状态!”奥特曼尖叫,“我执念未消无法往生,乐祈年就施展法术把我的灵魂固定在了这个奥特曼身上!这叫凭体!” 阎煜恍然大悟。原来当初乐祈年买这个奥特曼,说要“送给女人”,原来他的意思既不是“送给女朋友”,也不是“送给女性朋友”,而是将这个玩具给曼珊做凭体啊! 如果当时阎煜没跟他抢那个红衣红发的娃娃,那曼珊现在的凭体应该就是那个娃娃了吧? 阎煜想象了一下,一个红衣娃娃大半夜幽幽推开他的房门,透明的玻璃眼珠无神地望着他,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还是奥特曼好一点。 阎煜将手办放在茶桌上。“你跑我房间里干什么?” “不小心走错了。谁叫你们俩的房门长得一模一样。”听奥特曼的口吻,这仿佛是阎煜的错一样。 “你喜欢半夜四处游荡?”他问。 “我是在帮你找二五仔!还不快感谢我!”奥特曼叉腰。 难怪乐祈年说明天就会有结果,原来是今夜派奥特曼去刺探军情了。 “二五仔是谁?”阎煜皱眉问。 “你又不是我的甲方,我才不告诉你,我要先告诉小乐!”说完,奥特曼以一个华丽的姿势跳下茶桌,潇洒落地,走向连接两个房间的侧门。 它原地跃起,抓住侧门的门把手,打开门。阎煜望着它灵巧的身影,心想这技术要是能推广,那岂不是可以拥有许多“小眼线”?在商业上可谓无往不利啊。 不过制造这种傀儡,首先需要无法往生的人类灵魂。找不找得到这样的灵魂先不提,乐祈年肯定不会同意让亡灵当商业间谍吧? 阎煜驾着轮椅穿过侧门,跟随奥特曼来到隔壁的房间。 乐祈年已经睡熟了,抱着枕头,不时砸吧砸吧嘴。 阎煜唇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一看就知道他做什么梦了。肯定是关于山珍海味的梦吧? 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青年的大腿上。 乐祈年睡袍下摆不经意地撩开,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大腿内侧纹着一个深红色的纹身。 阎煜顿时笑不出来了。他靠近床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个纹身。 复杂的红色花纹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一枚小篆文字,似乎是“颍”。 根据阎煜对男女关系的浅薄认知,会在那种私密位置纹身,纹的多半是恋人的名字。 乐祈年不是没结过婚吗?那这纹身…… 不对,当时他问乐祈年是否谈过恋爱,青年的回答是“当然”。 阎煜以为他只是嘴硬,便没在意。连接吻的经验都没有,怎么可能谈过恋爱? 但是这个明晃晃的纹身分明表示,乐祈年有过至少一段感情经历。 阎煜心里那个拙劣的钢琴家,演奏得更越发糟糕了。 第045章 二五仔 乐祈年即使睡着也极为警觉, 听到开门的动静,仅过了几秒钟便陡然惊醒,整个人像弹弓似的跳起来, 飞快地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符箓, 夹在指尖。 金光咒已到了嘴边, 却看见进门的原来是阎煜, 一双凌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是阎导啊……”乐祈年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阎煜用格外严厉的目光凝视着他。只有在演员们犯错的时候,阎煜才会露出这种目光。乐祈年不禁有些惴惴, 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吗? 他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急忙将符纸塞回枕头下面, 抚平身上的睡袍。他看看阎煜,又看看只穿着睡袍的自己——大家都是男人, 被看光也没关系吧?阎导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他大腿内侧的印记?要是他问起来,自己该怎么解释?但是这么私密的问题,一般人也不会问吧? 乐祈年只能暗暗祈祷阎煜没看见他的“小秘密”。 阎煜收回炽热的视线,将繁杂的思绪赶出脑海。 即使乐祈年以前和别人交往过, 现在肯定也已经分手了。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没谈过恋爱反而很奇怪。何必那么在意呢? 反正纹身是可以洗掉的,将来……他大可以再给乐祈年纹一个新的。 哪怕青年哭着喊疼, 他也不会停下来。 他努力忘记那个暗红色的纹身, 拿起奥特曼放到床上。 “剧组其他人都跟我说, 电影拍不好就会遭到曼珊老师亡灵作祟, 我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阎煜语带调侃, “你早跟我说曼珊老师在你这儿, 我修改剧本的时候好向老师请教啊。” 乐祈年瞪着奥特曼:“你怎么暴露了?” 奥特曼心虚地避开乐祈年的视线:“不小心走错门, 就被发现了, 哎嘿!” 它企图卖个萌蒙混过关。 然而乐祈年完全不吃这一套,只是谴责地瞪着它。 阎导这么不开心,肯定是因为奥特曼的缘故。他想。一个被鬼上身的玩具在自己家里到处乱跑,还误入自己的卧室,能不生气吗? “阎导你听我解释,我是让曼珊老师……” “它都告诉我了。”阎煜说。 乐祈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没自己想象中那么气愤,于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你让曼珊老师去调查那个卧底?”阎煜问。 “是啊。它体型小,灵活敏捷,不容易暴露。就算被人看见,也可以假装是玩具。”乐祈年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绝妙,还是那个偷拍他的狗仔给了他灵感,“老师发现什么了吗?” “和你猜测的一毛一样!”奥特曼竖起拇指。 乐祈年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 阎煜觉得奇怪。找到了二五仔的真身,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青年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真希望不是她啊……”乐祈年哀叹一声。 上次阎煜见到他这么难过模样,还是在《谁是通灵王》的第三期节目,他听说一亿津巴布韦币一钱不值的时候。 这次又是什么让他大失所望? “那个二五仔究竟是谁?”阎煜问。 乐祈年扁扁嘴:“等你亲眼看见就知道了……” - 次日深夜,别墅一隅。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只有花园鹅卵石小径旁的灯笼形路灯散发着浅白色的幽光,吸引了一群小小的飞蛾。 矮胖的黑影背对路灯,站在池塘边,心不在焉地投喂锦鲤,实际上却握着手机,压低声音。 “是……今天他的行李已经全搬进来了,他就住在先生隔壁的卧室……对对,就是那间女主人的卧室……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生过,那不是我能管的……好,那钱?谢谢,谢谢您!这就够了!” 黑影对电话另一头的人千恩万谢,挂断通话,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撒入池塘中。 锦鲤们纷纷游过来,映照在池水中的灯影一时间破碎成千万银白色的碎片。 黑银转过身,正要离开,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草丛里为什么有一个……奥特曼? 她记得儿子小时候很喜欢这种玩具,一直缠着她买一个做生日礼物。可那时她穷得叮当响,根本买不起。儿子为此闹了好大一番脾气。后来她在阎家找到了工作,总算能给儿子买一个奥特曼作为礼物,弥补过去的亏欠。儿子却说他已经长大了,不玩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了。可是儿子新喜欢上的那些玩意儿,她又不懂…… 这时她注意到奥特曼身上绑着什么东西。她拾起奥特曼,才发现那原来是一个微型摄像头。 她悚然一惊。有人在拍摄自己!有人把她刚才的那通电话全都听去了!有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她私下给外人传递消息的事暴露,工作肯定保不住了,更糟糕的是,她说不定还会遭到阎先生那邪门体质的报复…… 鹅卵石小径的彼端传来轮椅碾过地面的粼粼声。一个高挑修长的青年推着轮椅朝她这边走来。轮椅上坐着白衣白发的男子,幽暗的眼睛比夜色更深沉。 两人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看上去就像正在进行一场浪漫的午夜漫步。 她却觉得他们像两个宣告噩运的死神,每靠近一步,她就接近末日一步。 “想不到竟然是你。”阎煜盯着那矮胖的女人,眸色闪了闪。 现在他明白乐祈年确定奸细的身份后,为什么那么悲痛欲绝了。 因为卧底就是别墅的厨师,姓魏。阎煜回国时,阎灿特地把她调来别墅,说她是在阎家工作多年的老人,手艺好,又信得过。阎煜敬重她,一直叫她魏阿姨。 难怪李管家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奸细的身份。谁会怀疑一个在阎家工作了二十多年、从未出过半点差池的老佣人呢? “阎、阎先生……”魏阿姨仓皇地看着轮椅上的男子,簌簌地颤抖起来,如同一棵被狂风撼动的矮树。 “魏阿姨,我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吗?”阎煜凝视着矮胖的女厨师,“你到底对我有多么不满,才会投靠我三叔?” 魏阿姨只顾低着头,一言不发。完了,一切都完了。工作肯定保不住了,阎柯那边也不可能继续给她钱,她该怎么办?她儿子该怎么办? 阎煜背后的青年蓦然开口:“是为了钱吧?” 刚才阎煜的确听见魏阿姨提起钱那回事。“哦,看来是嫌弃我给的太低了?”他冷冷一笑。 青年又说:“我观这位阿姨最近有破财之相。鼻乃财星,位居土宿,在面相中叫作财帛宫。阿姨厨灶空空,说明入不敷出。但这破财之相,又并非她自己的过错。阿姨眼下有斜纹,乃是子女宫不旺之征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阿姨莫怪,您的子女非但没什么大出息,还连累您破财。所以您才会为了钱给阎柯通风报信吧?” 魏阿姨心中一惊。她听李管家说,这个叫乐祈年的青年不但是演员,还是个道士,能掐会算,百测百灵。魏阿姨不相信这些算卦看相之说。从前有个看相的说她将来能大富大贵、子孙满堂,可瞧瞧她现在的处境!什么看相,都是封建迷信,怎么可能准呢? 但这个青年说的和事实分毫不差……真有什么神吗? 如果她当初遇到的不是神棍,而是这个青年,早知道她儿子会变成那副德行,是不是就能避免未来的悲剧了? 阎煜偏过头,望着背后的青年:“这话怎么说?” 乐祈年用小六壬飞快地掐算了一下。“阿姨的孩子是不是染上了赌瘾?” 魏阿姨倒抽一口冷气,眼眶顿时红了。 “是……”她嗫喏,“我儿子赌博败光了家产,我那点存款全拿去给他还债了,可还是不够……那些讨债的说,要是拿不出钱,就要……就要砍断我儿子的手!” 她在丈夫死后,独自一人把孩子拉扯大。她觉得儿子小时候因为没有父亲,受了许多委屈,所以尽可能地疼爱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当儿子向她求助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从此跟这个不肖的儿子一刀两断。可一看到儿子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心软了,把面前哭着求她救命的男人和小时候哭着索要玩具的男孩重叠在了一起…… “就为了那么一个败家子……”乐祈年摇摇头,“不知道是该说慈母多败儿,还是该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阎煜没有孩子,没法体会父母心到底是种怎样的心情。但他想了想,要是小外甥女长大后变成了一个小赌棍,欠下巨债不敢告诉妈妈,来向他这个当舅舅的求助,他可能也会二话不说地帮小外甥女填上无底洞吧? 只是魏阿姨这样做,未免太傻了。 “我从来没亏待过你,你却吃里扒外。这种人我绝不能留在身边。” 阎煜的声音犹如宣判死亡的宣告。魏阿姨颤抖得更厉害了。 “是我对不起阎先生。”魏阿姨又抹了抹眼睛,“当初是您母亲看我一个人带孩子太难,才把我雇进来的。否则我们母子早就饿死街头了。我却……却做出这种事……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恩将仇报,可为了儿子只能铤而走险。主人家只是赶她走,没利用阎家的权势报复她,已经算格外开恩了。 她放下奥特曼,低着头匆匆从阎煜身边走过。走出去十几步,阎煜忽然开口:“等等。” 魏阿姨顿时腿都软了。 “你可知道赌债不受法律保护?”阎煜问。 “啊?”魏阿姨怔愣。 “赌博是违法行为,赌博形成的债权不受法律保护。赌债根本不用还。”阎煜语气冷淡,“我找个律师去跟债主‘和平沟通’一下,这事儿就解决了。” 魏阿姨讶异地望着白发男子的背影。阎煜自始始终都没回头。 “帮得了你一次,帮不了第二次。你要是不跟你那败家的儿子划清界限,或者让他改邪归正,今后他早晚会闯下别的大祸。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说完,阎煜烦躁地摆摆手,“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魏阿姨再度颤抖起来。可这次不是畏惧的颤抖,而是激动的颤抖。 阎先生愿意出手为她儿子处理赌债!从此他们就不用再背负那巨额债务了! “谢谢阎先生!”魏阿姨深深地鞠了一躬,低着头向别墅主宅走去。矮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乐祈年回头望着厨师消失的方向,低头对阎煜笑了笑:“阎导果然是个好人。” “我要是好人,就会既往不咎留她继续工作了。”阎煜心不在焉道,“我只是顺手做个普法教育而已。算我倒霉,家里的佣人全是一群法盲。” “阎导遵纪守法,果然是好人。”乐祈年笑得更开心了。 阎煜被他这么一夸,心里也有些飘飘然,可同时有有些酸酸的。明明称赞姐姐的时候出口成章,怎么轮到称赞他,翻来覆去就只会夸一句“好人”? 是不是在乐祈年眼里,自己没有姐姐出色,不值得他大吹彩虹屁? 阎煜的笑容很快消失,闷闷不乐地问:“魏阿姨的儿子今后能改邪归正吗?” “这我可说不准。毕竟人定胜天、事在人为。他们母子今后人生如何,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也是。”阎煜抬手按住乐祈年扶着他轮椅的手,“夜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青年的皮肤好温暖,像火炉似的烘得他掌心发烫。 乐祈年只觉得皮肤一阵过电似的刺痛,想抽回手,却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只能咬牙忍了忍。待那阵刺痛消失,他推着阎煜的轮椅向来时的方向行去。 “怎么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他望着夜空。 “忘记了我三叔吧。”阎煜思索,“魏阿姨不过是个小喽啰,阎柯那老不死的才是首恶。” 想起那位咄咄逼人的阎家三叔,乐祈年不由做了个鬼脸。 还以为他经过一次车祸已经学到教训了,没想到还是不肯放弃针对阎煜啊。 这些豪门世家的勾心斗角,他不懂,他大为震撼。 “李管家都查不到魏阿姨的儿子欠了赌债,阎柯却知道得那么清楚。”阎煜沉思,“搞不好一切都是那老东西安排的。先设计魏阿姨的儿子,让他欠下赌债,再逼魏阿姨传送情报以换取金钱。” 说这句话的时候,乐祈年惊讶地注意到,一股阴森的煞气忽然从阎煜身上迸发而出。 “阎导!”乐祈年急忙按住阎煜的肩膀。 “怎么了?”阎煜斜睨着他。 煞气陡然消失,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但乐祈年确信那不是错觉。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阎煜爆发出这么强烈的煞气。他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端详阎煜,却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阎导你刚才……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乐祈年谨慎地问。 阎煜望着青年的眸子,在幽暗灯光的映照下,那双眼睛就像荡漾着水波,让阎煜的心都快融化了。 他忍不住轻触乐祈年的脸庞。青年的皮肤光滑得像是剥了蛋壳的水煮蛋,软软的,好像稍微用点儿力,就能留下一个红色的手印。 后者像触电似的急忙后退。阎煜也收回手,清了清嗓子,佯装无事发生:“我没事。” “没事就好。”乐祈年嘟囔,“我们回去吧……” 既然阎煜并未受害,说明煞气不是冲着他来的。暂时可以放心了。今后再仔细观察,看看煞气究竟是因何而生的吧。 乐祈年摸了摸脸颊。刚才被阎煜碰触过的地方就像是烧起来一样。他怎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感觉呢? 推着轮椅从后门进入主宅,乐祈年又产生了新的困惑:“不对,好像还是忘记了什么……” “既然想不起来,就说明那东西不怎么重要。”阎煜轻描淡写道,“今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与此同时,池塘之畔。 被遗忘的奥特曼:“……” 救命,那两个人怎么自说自话地走了?能不能把它身上的摄像头拆下来先?它是个用完就丢的工具人吗? 最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奥特曼只能背着摄像头,独自一人吭哧吭哧地回到别墅中。 好累。好想变成光。QAQ - “是吗?乐祈年已经和阎煜同居了?” 阎柯放下手机,盯着黑屏上自己面孔的倒影,喃喃自语。 他果然没看错,那个小演员和侄子有一腿。 那小演员在阎家别墅住的房间,还是女主人专用的那间房。阎煜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阎柯去拜访过那座别墅,自然了解它的构造。让小演员住在那地方,四舍五入不就是金屋藏娇?想要的时候连大门都不用出,直接去隔壁抓人用用就行了。 想不到自己那侄子长着一张禁欲的脸,实际上却那么急色。啧,真是人不可貌相。身为导演,肯定睡过不少年轻漂亮的演员吧?他们混娱乐圈这一行的,有几个是干净的? 这份情报很有用。可以确定乐祈年就是阎煜的软肋了。该怎么对付那个小演员呢? 上次神师说一切包在他身上,后来却再没联络过他。阎柯很是着急。神师从不出错,为什么这次没了下文?难道神师也怕了乐祈年? 不可能!神师是何等人物,乐祈年那种野路子怎么可能是他老人家的对手!神师一定是在暗中周密筹划! 今后还要继续让那姓魏的女人继续传递情报。那女人和她儿子真是一对蠢笨如猪的母子。做儿子的根本经不起诱惑,几句话就让他在赌桌上把家底输了个精光。那当妈的更是愚不可及,为了那么个败家子,心甘情愿拿出棺材本替他还债。呵,多亏了这两位“母慈子孝”,阎柯才能拿到宝贵的情报…… 他起身去酒柜里拿了瓶陈年的好酒,准备用美酒庆祝自己的好心情。 他并未注意到,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房间角落的阴影中蔓延而出,缓缓爬向他,然后与他的影子连接在了一起。 两道影子融为一体的刹那,阎柯突然动不了了。 叫不出声,迈不动腿,只能像木雕泥塑般傻愣愣地站在那儿。 这种感觉他曾经历过一次!当时他正在开车,忽然就浑身僵硬。车一头撞上路边的电线杆,他折了一条手臂。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却查不出任何症状。最后医生只能表示,他可能是疲劳驾驶。 现在,同样的感觉再度出现了!这绝对不是什么疲劳驾驶! 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小腿爬上来了!爬过他的脊背,缠绕住他的脖子,然后……然后……伸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很喜欢听不该听的东西是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道深处响起。 阎柯想要摇头,可脖子被那冷冰冰的东西所缠住,连转动都十分困难。 他想起来了。大家都说他那侄子体质邪门,谁对他不好,就会遭到神秘的报复。他对那说法嗤之以鼻。那些“被报复”的人要么是单纯运气不好,要么是阎煜动用阎家的力量给他们使了绊子。毕竟阎煜又不是妖怪,怎么可能看谁不爽就让谁倒霉呢? 可现在他不得不相信了。 如果那小子不是妖怪,又怎么可能让他动弹不得,还在他的脑子里讲话? “我……我错了……”阎柯从嘴角硬是挤出几个字,“饶了……我……” “太迟了。”那沙哑的声音笑起来。 听上去竟有些像侄子。 “既然你这么喜欢听,就让你听个够。” “砰”的一声巨响,酒瓶从阎柯手中滑脱,在大理石地砖上摔了个粉碎。 阎柯的妻子听见响动,打着呵欠走出卧室。 “老阎,怎么搞的?”她迷迷糊糊地说。 在看到客厅情形的一刹那,她顿时清醒了。 阎柯倒在地上,两只眼睛像是要从眼眶里迸出来似的,鲜血从他的耳朵中汩汩流出,化作一股溪流,与暗红色的葡萄酒融为一体。 - 翌日,乐祈年起了个大早。决定暂住在阎煜家后,他得把原来房子里的东西搬过来,然后继续找新房。毕竟不能总麻烦阎导,他迟早要再搬出去的。 只是,在阎煜家才待了两天,乐祈年的舌头就已经被养刁了。阿姨辞职,今天的早餐是她手下原来的帮厨做的。那手艺比起魏阿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看着乏善可陈的早餐,乐祈年的脸色就像看到股票连跌了十天一样。 阎煜自己对食物的滋味不甚在意,哪怕一辈子喝营养液他都无所谓。但是再苦也不能苦了客人。 “今天就让老李新聘一位厨师。”阎煜一边喝早餐红酒一边安慰青年。 乐祈年喃喃抱怨着拿起一盒牛奶。看到包装盒上代言人的肖像时,他惊奇地“嚯”了一声。 “这不是飘飘和渺渺吗?” 两个身穿苗族传统服饰的女孩正在牛奶盒上灿烂微笑。 乐祈年将牛奶盒转向阎煜:“你记得她们吧?” 阎煜当然记得,还知道那两姐妹和乐祈年关系不错。 “她们俩接到商业代言了。这是本地的牛奶公司。”阎煜点头,“看来《谁是通灵王》还挺能捧出明星的。” “人家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小童星了,再看看我。”乐祈年叹气。 阎煜想说,你微博粉丝不是已经突破六百万了吗,也通过晨曦传媒的运作拿到了几个代言和广告,羡慕人家刚起步的小萝莉干什么? 他哪里知道,乐祈年从来不登陆微博,连密码是什么都快忘了…… 草草吃完食之无味的早餐,阎煜让李管家驾车去帮乐祈年搬家。 乐祈年摆摆手:“不用了。我东西多,您那辆劳斯莱斯怕是放不下。” “那好说。”阎煜对李管家使了个眼色,“把那辆沃尔沃卡车开出来。” 乐祈年震惊:“……你家怎么连卡车都有?!” 阎煜想了想:“有备无患吧。” 乐祈年:“……”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于是,乐祈年就乘着那辆出没于建筑工地都不奇怪的大卡车,去筒子楼里拉回了自己的个人物品。放在偌大卡车上的几个小小的箱子看起来无比孤单可怜。 刚到阎家别墅,乐祈年就接到了唐雨诚的电话。 “小乐,你住到阎煜家了?!”唐雨诚的声音中满是惊诧。 “是啊!怎么了?不行吗?”乐祈年问。 唐雨诚沉默了一会儿,说:“也不是不行。不对,应该说从某些方面来说非常行。反正,总之,你保护好自己吧……” 乐祈年奇怪地看了看手机。唐雨诚这语气,怎么好像阎煜是某种吃人妖怪一样,进了他家就跟进了魔窟差不多? 再说了,他是个道士啊,魔窟又如何? “我知道了。”乐祈年纳闷地说,“还有什么事吗唐哥?” “《谁是通灵王》下一期的主题定下来了。这次和上回一样,也没有剧本。不过这次也不需要什么剧本,因为这次的主题是……”唐雨诚顿了顿,像是在努力憋笑,“……寻找水猴子。” 第046章 水猴子[一更] 水猴子——一切水中不明生物/鬼怪的统称。它是华国民间传说的顶流, 网络恐怖故事的先锋,曾经在耳口相传的异闻中独占鳌头的霸主,如今却在日益壮大的科普力量之下, 沦为脍炙人口的搞笑梗。 当乐祈年听到“寻找水猴子”五个字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这难道不应该去找科普大V吗? 世界上当然没有“水猴子”这种生物。但根据乐祈年所知, 水鬼、水妖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水鬼为溺死者的亡魂, 徘徊在死去的地点不肯离开,时不时袭击水边的人类。水妖则是从水中诞生的妖灵,可以操纵水流。 可问题是, 这些妖怪普通人根本看不见,除非它们特意现形。即使现形, 也不可能被照相机、摄像机之类的机械拍下来。照相机、摄像机的运作到底是基于光学原理,而妖怪根本不符合科学。网上那些水鬼视频, 要么是看错,要么是特效,要么是将水獭、树懒之类的生物误当作了水鬼。 唐雨诚所说的“寻找水猴子”,究竟是寻找什么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 下午你能来一趟办公室吗?”唐雨诚的声音宛如一个漏气的气球,都快笑岔气了, “我觉得当面向你说明比较容易。另外还想给你引见一个人。” 乐祈年听得云里雾里的。唐雨诚说话向来开门见山, 今天怎么卖起了关子? 不过唐雨诚从不做无用功。他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挂断电话, 乐祈年将自己的家什搬到卧室, 开始收拾行李。阎煜白天要去片场拍戏,吃午饭的时候, 餐桌上只有乐祈年一个人, 还怪寂寞的。魏阿姨走了之后, 阎煜是不是连可爱熊猫便当也没了?那他在片场吃什么呢?跟演员一起吃盒饭?可他不是身体不好, 普通食物无法入口吗…… 不知不觉间,阎煜好像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让他忍不住挂心和担忧。 到了下午和唐雨诚约定的时间,乐祈年骑着他心爱的小电驴来到晨曦传媒所在的写字楼。刚驶进停车场,一辆奥迪突然从斜后方蹿出来,往小电驴屁股上一撞。 小电驴立刻失去了平衡。乐祈年眼疾手快,瞬间放开车把,往后一跃,稳稳落地。小电驴则往侧方一歪,倒在地上。 乐祈年扶了扶头盔,正准备斥责后方那辆车的司机,不料司机却先一步扯开了嗓门。 “你怎么开车的呢?”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怒吼道,“车都被你刮坏了!” “追尾的是你,怎么反倒恶人先告状?”乐祈年叉着腰,瞪着司机,“我还没让你赔我的电动车呢!” “明明是你挡了路!”司机蛮不讲理。 “停车场可是有监控的,我劝你谨言慎行。”乐祈年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像头。 司机约莫是平时蛮横惯了,没想到一个骑电动车的小年轻也敢跟他叫板。“小子,你再多嘴一句,当心吃不了兜着走!知道车上是谁吗?” “你连自己的乘客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乐祈年回道。 “你……!” 司机浓眉倒竖,想和他对骂,后座上的人却慢悠悠开口。“算了,何必跟一个送外卖的过不去,人家日子也不容易。” 乐祈年怒极反笑。这是把他当成外卖小哥了?不是每个骑白马的都是王子,也不是每个骑电动车的都是送外卖的呀! “我们老板心胸宽广,不跟你计较。”司机恨恨道,“快滚开,别挡道!” “我还偏就想和他计较了。”乐祈年掏出手机,咔咔给现场拍了几张照片,“劝你也下来拍几张。待会儿交通官差来了,可别说我诬赖你。” “你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司机怪叫。 这时,一个瘦长的人影从写字楼门厅里匆匆跑出来,笑容满面地走向那辆奥迪,朝后座上的人微微躬身。 “隋经理,有失远迎。”那人说。 车门打开了,走下来一个挺着啤酒肚、发型地中海的男子。 “唐大经纪人!您亲自来迎接,我太荣幸了!” 两人客套地握了握手。 那瘦长的男子正是唐雨诚。他转向奥迪前方叉腰站立的乐祈年,更加喜上眉梢:“哎哟,你也在!那可真巧了!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跨过横尸车前的小电驴(“咦,这里怎么会有电动车?”),将乐祈年拉到隋经理面前。 “这个就是我们公司的乐祈年。” 唐雨诚说完又对乐祈年道:“这位是旅泊旅游文化公司的隋经理。他们公司想请你为一个旅游项目做宣传,今天就是来商谈这件事的。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嘛!” 隋经理瞪圆眼睛,讶异地打量着乐祈年。这个打扮如同外卖小哥的青年,竟然就是晨曦传媒力捧的那个新星,在网络真人秀中大放异彩,还得到过官方嘉奖的乐祈年?! 他们明星不都应该有自己的车吗?再不济也有保姆车接送。怎么这个乐祈年骑着电动车就出门了?这是什么爱好啊? “戴着头盔有点儿看不出来是吧?”唐雨诚笑眯眯地将头盔从乐祈年脑袋上拽下来,“这样是不是就认出来了?” 奥迪司机吓得脸色惨白。他知道隋经理这次要谈的业务就是明星代言,却没想到那个明星竟然就是眼前的年轻人! 完了完了,冲撞了贵人,他的工作怕是要保不住了! 隋经理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忙握住乐祈年的手用力摇了摇。“刚才我的司机和乐先生有些小误会。我回头会教训他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人物计较。” 说着怒瞪了一眼司机,“还愣着干什么?把乐先生的爱车扶起来!要我教你吗?” 司机战战兢兢地下车,扶起小电驴,连头都不敢抬。 “乐先生爱车的修理费,从你的工资里扣!” 唐雨诚扫了一眼事故现场,大致明白发生什么了。想来是奥迪撞了乐祈年的小电驴吧。虽说是司机的不是,但隋经理是贵客,要是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还怎么谈生意?这笔合作要是谈成了,乐祈年拿到的钱能买一百辆小电驴,型号颜色都不重样的! “既然误会都解开了,咱们就移步楼上吧。”唐雨诚将隋经理和乐祈年推向大楼,想尽快结束他们之间的争端,进入谈生意阶段。 乐祈年还有些不服气,但唐雨诚都出面打圆场了,他怎么也得卖唐哥一个面子。 他绷着脸,同经纪人和隋经理一道乘电梯来到晨曦传媒所在的楼层。唐雨诚把两人请进办公室,让助理倒茶。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快速切入正题。 “小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谁是通灵王》下一期的主题是‘寻找水猴子’吧?”唐雨诚一提到“水猴子”三个字就吭哧吭哧地笑起来,“实际上,旅泊旅游文化公司赞助了《谁是通灵王》,下一期的主题也是他们定下来的。” 隋经理先前已经得罪了乐祈年,现在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乐祈年兴师问罪。 “不晓得您是否知道青河镇?就是那个位于青河旁的著名旅游景区。我们旅泊在青河镇经营了多个旅游项目,比如古风游船、文化剧场等等。生意还不错。近年来因为网红文化兴起,青河镇的游客越来越多,我们公司也打算扩大经营,但是……” 隋经理重重叹了口气,“从三个月前开始,青河镇就发生了好几起溺水事件——行人在河边走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掉进了河里。网上传得特别玄乎,说那是‘水猴子伤人’、‘水鬼找替身’什么的。一时间游客对青河避之唯恐不及,我们公司的业绩也大受影响。” 乐祈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隋经理:“所以您和《谁是通灵王》合作,希望选手找到水猴子?” “我本人当然不相信世界上存在什么水猴子了!”隋经理急忙澄清,“我认为,那只是普通的意外。水猴子一说不过是以讹传讹。所以我希望《谁是通灵王》能够从科学的角度解释那些溺水事件,将水猴子谣言彻底根除。如果让科学工作者来解释,或许有些特别迷信的人还会不相信。但如果连你们这样的玄学大师、通灵王者都保证世界上不存在水猴子,想必那些人也不得不信了吧?” 乐祈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隋经理想要的是《走近科学》啊! “那您和《谁是通灵王》节目组联系不就行了,何必专程来找我呢?”他问。 隋经理做苍蝇搓手状:“我们不仅想和《谁是通灵王》合作,还想请乐先生为敝公司代言,拍几个广告。有您这样的玄学大师为敝公司背书,游客想必会更加放心。” 原来是想找我给他们公司站台。乐祈年心想。 “合同我已经拟好了,请您过目。”隋经理说着从公文包中取出两份合同,分别递给唐雨诚和乐祈年。 有小钱钱赚,乐祈年本该开心才对。但他细细观察了隋经理的面相,将合同扔在桌上。 “抱歉。《谁是通灵王》我会继续参加,寻找水猴子什么的,我也会尽心尽力配合。但是代言这事,我看还是算了。” 唐雨诚讶异地望着青年。这小子不是很缺钱吗?现在钱他妈给钱开门——钱到家了,他怎么反而打起了退堂鼓? 隋经理的笑容冻在了脸上。“是、是因为我的司机刚才冲撞了您吗?我回头就把他开除!千万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儿伤了和气嘛!” “您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乐祈年望向唐雨诚,“还是说,唐哥要逼我签这份合同呢?” 唐雨诚手足无措,看看隋经理,又看看乐祈年。经纪公司逼迫艺人跑通告,这种事在圈内屡见不鲜,或者说这才是常态。天王巨星才有资格挑三拣四,普通艺人再讨厌某项业务,也只能硬着头皮逢场作戏。 但以唐雨诚对乐祈年的了解,他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他不想做的事绝没人能强迫他。 “隋经理,您看……”唐雨诚欲言又止。 他以为隋经理定会勃然大怒,没想到这个地中海男子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多说什么。 “这次的生意谈不成,真是太遗憾了。”隋经理收回两份合同,态度变得冷漠了许多,“希望我们下次还有机会合作吧。” 唐雨诚连连道歉,将隋经理送下楼。他的司机正推着小电驴,茫然地站在楼下。 “经理,这电动车去哪儿修啊……” 隋经理转向唐雨诚:“回头您把修理费账单告诉我,这笔钱我出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唐雨诚点头哈腰,送走隋经理,一头雾水地回到办公室中。 乐祈年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吨吨吨地喝茶。上好的龙井被他当作白开水一样灌下去。 “小乐,可别告诉我就因为你的小电动车被撞了,你就不跟隋经理合作了。”唐雨诚瞪着青年。 “嗯……那也是原因之一。”乐祈年喝完茶后咂咂嘴。唔,没有阎导家的茶好喝。“那个司机的态度嚣张跋扈,说明平时没少仗主人的势。如此纵容手下,我看隋经理这人的人品恐怕也不怎么样。” “他人品不好就不好呗。说句不好听的,他那经理也就是个高级业务员,跟你合作的可是整个旅泊公司!” “唐哥怎么确定旅泊公司就一清二白?”乐祈年桃花眼斜斜一挑,望向唐雨诚,眼神中含着一丝笑意,“我观隋经理印堂之上,官禄宫黯淡,想必不久之后事业就会受挫。这说明旅泊公司未来不容乐观。这时候跟他们合作,岂不是明知前有坑还往坑里跳?” 钢铁唯物主义战士唐雨诚丝毫不相信面相之说,反被乐祈年一通“封建迷信言论”气地够呛。 “你呀!你知不知道隋经理跟你合作不成,说不定会转头去找传爵?”唐雨诚气急败坏。 “哦?是要找郑昭羽当代言吗?” “没错!他被你拒绝却还那么淡定,说明他心里早就有了B计划。郑昭羽现在人气仅次于你,让他来当代言人,也照样能给旅泊撑门面。你这不是把钱往敌人手里送吗!” 乐祈年砸吧砸吧嘴。“唐哥就这么确信郑昭羽能拿到那笔钱?”他伸出手,“要不咱俩打个赌,唐哥要是输了,就承包我未来一年的奶茶钱。唐哥敢是不敢?” 唐雨诚气得恨不得跳起来给乐祈年来个脑瓜崩。 “打赌好歹也把赌注设大一点啊!就一年的奶茶钱,你能不能有点雄心壮志?!” 第047章 青河镇[二更] 七十五年前。 青袍道士在岸边悬崖之上负手而立。他三十多岁模样, 长眉入鬓,目似寒星,面色冷峻, 正一脸凝重地望着脚下拍打悬崖的滔滔河水。 淫雨霏霏, 道士身上道袍已然湿透, 他却不以为意。 道士身后立着一个四五岁的小道童, 扎着小辫儿,唇红齿白,任谁见了都要直呼可爱。小道童也是一本正经, 背着一柄对他来说过长的铜钱剑,手中还捧着一个用黄布裹起来的盘状物。 两人身后十步左右的位置, 还站着几个身穿锦绣长衫的中年男子。他们就完全没有道士和道童那般镇静了,个个缩着脖子, 畏首畏尾的模样。身旁有仆人为他们撑伞,仆人已经像落汤鸡似的,这几个富态的中年男子却连衣角都没沾湿。 这些人都是当地富户或地主。正是他们请来了那位道士。 更远处,一群衣衫朴素的百姓或披蓑衣, 或戴斗笠,战战兢兢地望着悬崖上衣袂翻飞的道士。 “这便是青河?”道士厉声问。 “正、正是……”其中一个富户瑟瑟发抖, “那河神年年让我们献上美貌少女, 否则就兴风作浪。我家的船已经翻了好几条了。再这样下去, 全家人都要喝西北风啊!” 其他富人也纷纷点头, 同意他的说法。 “河神经常掀翻我们的船!” “已经死了十几个人啦!” “有闺女的人家个个人心惶惶,都商量着要迁走呢!” 青袍道士长袖一挥, 冷冷地哼了一声。 “什么河神!”他疾言厉色, “身为镇守一方之灵, 不思造福当地百姓, 却欺男霸女、作威作福,分明就是一只水妖!” 他朝小道童伸出一只手:“取法器!” “是!”小道童掀开手中的黄布。众男子这才看见,他捧在手中的盘状物原来是一面锃亮的铜镜,光滑镜面的周围饰有八卦图形。只是铜镜背面不知为何有一道裂纹。 青袍道士一手托八卦镜,一手执铜钱剑,大喝一声。 他声如洪钟,嘹亮的嗓音即使在河水惊涛拍岸的巨响中依旧清晰。后面的人甚至不得不捂住耳朵,否则耳朵都被震得嗡嗡直想。 “不愧是君道长!”有人低声赞叹。 青水河滚滚的波涛之中,忽然升起一股水柱。 那水柱如腾龙般接天而起,形状仿佛一个人身蛟尾的怪物。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道士。 众人吓得两股战战,更有甚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或是腿间一片洇湿。 他们都知道青水河中住着一位河神,但亲眼瞧见河神的真身还是头一回。 “妖、妖怪啊!”有人喊道。 “河神大人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我们被骗啦!可恶,竟为这个妖怪死了那许多人!” “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女儿被河神抢走了,还我女儿命来!” 众百姓哭天抢地,声音远远传到悬崖上,飘进青袍道士耳中。 青袍道士凝望那人身蛟尾的怪物,厉声道:“妖物,看看你把百姓戕害成何等模样!今日我便要你认罪伏法!” 说完高举手中铜镜。镜面迸发出夺目金光。 - 七十五年后。 梅小稻站在青河堤岸上,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心中也像拍打河岸的浪花一样起伏。 她不安地绞着双手,每隔一会儿就抬头望一眼通往河堤的阶梯。那个人怎么还不来呢? 梅小稻是青河镇本地人。她小时候,青河镇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镇,近年来却因为大力发展旅游事业,逐渐变成了一处小有名气的旅游胜地。梅小稻记得她童年时,青河上只有渔船,现在来来往往的却都是供游客搭乘的游船,亮着明亮的灯,将整条青河都照亮了。一些大型游船中还设有餐饮娱乐设施,宛如漂浮在水上的□□。 梅小稻在镇上的一家网红民宿打工,因为旅游业兴起,她每月也能赚不少钱。她小心翼翼地把工资的一半攒下来,希望有一天也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民宿。 前不久,梅小稻认识了一个来民宿住宿的男人。他名叫童翩,是个富二代,大学毕业后没去工作,而是四处旅游,号称“自由摄影师”。 童翩相貌堂堂,像很多“艺术家”一样留着马尾辫,打着耳钉,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时髦青年。 他一见梅小稻,便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声称对她一见钟情。起初,梅小稻以为他在捉弄自己,或者只是想约火包。毕竟童翩然那么有钱,自己却只是个小镇民宿的服务员,根本门不当户不对啊! 但童翩从此长住在了青河镇上,每天都来拜访梅小稻。或送她昂贵的礼物,或约她去外面游玩,出手大方,让梅小稻的同事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俗话说的好——烈女怕缠郎。一来二去,梅小稻也被他打动了。 童翩今天约梅小稻在青河边见面。青河镇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只要在满月下的青河边向恋人表白,两人就能终成眷属、天长地久。同事们听说这事,纷纷恭喜梅小稻:他肯定是要向你求婚啦!你要飞上枝头当金凤凰啦! 梅小稻无所谓当不当金凤凰。她只想找个对她好的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就在梅小稻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童翩那长身玉立的身影出现在河堤阶梯上。梅小稻急忙掩住嘴,遮住自己的笑意。 “对不起小稻,我来迟了。”童翩朝她一笑,那帅气俊朗的笑容立刻让梅小稻心脏狂跳。 “没有,是我来早了。”梅小稻面颊绯红。 “那么,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送你一件礼物赔罪吧。” 童翩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深蓝色的盒子。他调转盒子的方向,让开口面对梅小稻,然后打开盒盖。 盒中静静躺着一枚金色的钻戒。 果然像同事们说的一样,童翩向她求婚了! 梅小稻脑海中开始高奏《婚礼进行曲》的旋律。虽然夜色已深,她却觉得自己被灿烂的阳光照亮了,头顶仿佛还有长着翅膀的小丘比特,正在用小弓箭嗖嗖地往她心上射箭,让她心脏狂跳,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小稻,你愿不愿意嫁给我?”童翩望着梅小稻,深情款款。 这还用问吗! “我愿……” 话还没说完,背后的清水河忽然传来“扑通”一声。 梅小稻吓了一跳,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她以为有人落水了,急忙往河水方向望去,却看见原本平静的河面咕噜咕噜地冒起水花,仿佛沸腾了似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猛然跃出水面。夜色中梅小稻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东西有点儿像人,可下半身却拖着长长的尾巴…… 那东西伸出双手,抓住梅小稻和童翩的脚踝,尖锐的指甲陷入了皮肤当中。 梅小稻尖叫起来,就这么被黑影拖进了水里。 “救……救命……”梅小稻虽然在河边长大,却不会游泳。冰冷的河水灌入她的口腔和鼻子,她无法呼吸。脚踝上仿佛坠了一块秤砣,拖着她不断往河底沉去…… 失去意识之前,梅小稻蓦然想起了一个老一辈经常拿来吓唬小孩子的恐怖故事。她从没把那故事当真过,可今天她却不得不相信了。 那个把她拖进水里的……会不会就是水猴子? 梅小稻无法继续思考了。她闭上眼睛,坠入漆黑无光的水底。 - 离开晨曦传媒大楼的时候,乐祈年收到了《谁是通灵王》节目组的联络:下一期节目需要外宿一夜,请各位选手收拾好行李。 小电驴被撞坏了,乐祈年只能把它先送到店里维修,然后叫了辆网约车返回阎煜的别墅。 一回到房间他就不得不把刚刚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东西再塞回去。 正收拾着呢,有人敲响房门。乐祈年喊了句“请进”,就听见门轻轻打开,电动轮椅滋滋滋地驶了进来。 “阎导。”乐祈年眉飞色舞地转过身,冲阎煜一笑,“今天的拍摄还顺利吗?” “嗯。”阎煜的目光转向乐祈年手中的衣物,“你要搬走?” “不是!”乐祈年急忙澄清,“《谁是通灵王》下一期要去外地拍摄,还要在外面住一夜,所以我才收拾行李的。” 他装好衣物,又拿起奥特曼,寻思是该把它一起带走,还是该放在别墅中。 “你把曼珊老师留下吧。”阎煜说,“我正好带曼珊老师去片场,请她指导指导剧本。” 乐祈年本想说其实他之前每天都偷偷带奥特曼进片场,最终决定保持沉默,将奥特曼放回了神龛旁边。 奥特曼拖长声音:“喂,你们能不能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那曼珊老师,您是要跟我去出差呢,还是留下来看家呢?”乐祈年问。 “看家。”奥特曼斩钉截铁。 “……那不就得了?” 实际上,所谓“指导剧本”只是阎煜的借口,他的剧本需要别人指导?即使原作者来了,他还是想怎么改编就怎么改编,谁也别想阻挠他的意志。 他留下奥特曼,完全是为了另一个原因。 第二天,阎煜让李管家送乐祈去《谁是通灵王》节目组指定的汇合地点。目送载着青年的库里南远去后,他立刻回过头,驾着轮椅来到乐祈年的房间。 奥特曼不用睡觉,此刻正以一个咸鱼躺的姿势躺在乐祈年的笔记本电脑前,观看一部最近热播的网剧。 “要去片场了吗?”奥特曼听见轮椅的声音,一个咸鱼打挺跳起来。 阎煜将它拿起来,放到膝盖上。奥特曼立刻装成普通手办的样子。 “说起来,曼珊老师,”阎煜故意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好像他并不是特地打探什么情报,而是随口一问,“您和小乐相处那么久,想必对他很了解吧?” “可不是么!”奥特曼骄傲地挺起胸膛,“他所有账号密码我都知道!” ……那还真是挺了解的。 阎煜继续问:“那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件很奇怪的事——乐祈年曾经结过婚,还丧偶?” “哦,你说那个啊!当然听说过啦!” 阎煜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那肯定是谣传,对吧?” “是真的啦!”奥特曼语气轻松。 阎煜的瞳孔骤然缩小,下意识地攥住奥特曼的身体。 “啊啊啊,你轻点!”奥特曼惨叫。 阎煜松开它的身体,阴郁地望着手办的眼睛:“曼珊老师是不是搞错了?” “我听他亲口承认,这还有假?”奥特曼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刚才腰都差点被捏断了。 “……什么?” “曾经有一个狗仔跑来偷拍他。我帮他把狗仔的内存卡抢过来了。狗仔拍了好多他和你的照片哦!”奥特曼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用怀念的口吻说,“他把所有你们同框的照片都删了,说他老婆看见了会吃醋。我就问他老婆在哪儿。他说已经死了。” 阎煜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乐祈年丧偶……居然是真的。 他腿上的那个纹身,就是为了纪念死去的妻子而纹的吗?“颍”,是他妻子的名字? 阎煜本以为那个“颍”只是乐祈年的前女友。既然两人分手,说明他们之间肯定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阎煜完全有自信战胜那个女孩,获得乐祈年的心。 但如果“颍”是他的亡妻……活人怎么可能胜得过死人呢? 死去的人永远不会改变。回忆会将一切美化。阎煜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取代那个人在乐祈年心中的位置。 一念及此,他胸口就像燃起了一把黑暗的烈焰,想要烧尽一切、毁灭一切。同时又嫉妒得发狂。为什么不是他先遇见乐祈年? 奥特曼完全不明白阎煜的心思,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想不到小乐也是个情种啊!你说是不是?嗯?你怎么走了?不是说带我去片场吗?喂,回来啊!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那一天,《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全体演职人员,都能感觉到导演身上散发出的强烈低气压。 演员们个个战战兢兢,唯恐自己表现不好惹恼了导演。两位主演甚至在表现极佳的情况下,主动问阎煜可不可以再演一遍。 工作人员们更是如履薄冰。他们原本就担心电影拍不好会遭到曼珊亡灵的报复,现在又要时时刻刻提防阎煜邪门体质作祟。这份工作也太难了吧,电影啥时候能杀青啊…… - 《谁是通灵王》的其余选手也提前接到了节目组通知,得知下一次比赛要外宿一晚。乐祈年到达汇合地点时,只见人人都拖着行李箱,看上去不像参加真人秀的选手,倒很想公司集体旅游团建。 “小乐哥哥!” 金飘飘和金渺渺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你们没事了吗?”乐祈年问。 将两个女孩救出盗洞后,乐祈年便把他们交给了节目组工作人员,送去村里接受救治。她俩的后续情况,乐祈年也不大清楚,因为他自己也住进医院了。 “我们已经没事啦!”金飘飘欢天喜地说,“小乐哥哥你呢?我看电视上说你住院了,领导还来慰问你呢!” “我也没事了,现在很健康!”乐祈年屈起一只手臂,做大力水手状。 “太好啦!”小萝莉一人抱住乐祈年的一只胳膊。乐祈年仿佛变成了一个人形旋转木马,被她俩拉得原地转圈圈。 “你们俩遇上意外,家里人还同意你们来参赛?”乐祈年有些惊奇。他还以为双胞胎的家长经过盗洞一事后,会以孩子的安全为重,退出比赛呢。 “来参加比赛是我们自己的决定!谁都拦不住我们!”金飘飘气势十足。 “渺渺和姐姐是冲着冠军来的,不到最后绝不放弃!”金渺渺也很执着。 乐祈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双胞胎这么有斗志本该是件值得欣慰的事,但是这档真人秀迄今为止发生过太多次意外,她们两个未成年人来参赛,实在太危险了。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 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她俩可是能够操纵蛊王的女孩。这种级别的蛊师一旦下定什么决心,普通人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只希望蛊王能够保护她们吧。 “对了,我看到你们俩做的广告了。”乐祈年笑眯眯地揉了揉两只小萝莉的脑袋,“真了不起,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赚钱了!” 双胞胎被他夸得荣光满面。 “嗯!渺渺和姐姐要赚很多很多的钱!”金渺渺兴高采烈。 “还要拿到《谁是通灵王》的奖金!”金飘飘握紧小拳头。 “你们俩小小年纪怎么就掉进钱眼里了?”君修言走过来盯着双胞胎,仿佛大哥哥教训不懂事的小妹妹。 “喜欢钱有什么错啦?”金飘飘撅起嘴。 “小君哥哥家里肯定很有钱,不明白穷人的苦。”金渺渺摇头咋舌,好像君修言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大少爷似的。 “你们……”君修言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两只小萝莉怼得哑口无言。 他给乐祈年使了个眼色,希望他帮自己说两句话。可乐祈年只是眨巴眨巴眼,用天真无辜的语气问:“君道友是特地来为我们送行吗?你真好!飘飘渺渺我们上车吧。君道友再见!我们会给你带特产的!” “我是嘉宾!你没看到我也带着行李箱吗?!” “这我哪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大学放假了……” 君修言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来无意掺合《谁是通灵王》,是导演亲自登门,请求他作为嘉宾出场,外加爷爷希望他继续监视乐祈年,他才勉为其难来参加的。 一群人登上大巴车。君修言和乐祈年挤进同一排座位中。 “喂,你上次让我打听的事,我问过爷爷了。”君修言低声说。 乐祈年收起笑容,严肃地问:“结果如何?” 君修言回忆起爷爷当时对他说的话。“从我记事起,就没听闻过谁拥有玄清八卦镜。也不知是大国师君霓云从未将他传给后人,还是后人在传承过程中不慎遗失了。毕竟七百年时间过去,很多记载都散逸在历史中,有时候我们也未必知道历史上真实的情形……” 将爷爷的话复述一边后,君修言总结:“爷爷没必要欺骗我。如果八卦镜被君霓云传给了后人,那八成是后来遗失了。只不过这事不光彩,所以没留下记录。” 乐祈年沉吟。这倒也有可能…… 他们座椅后方冒出一个金灿灿的脑袋:“我是不是听到你们在讨论玄清八卦镜?” 君修言回头瞪着金发驱魔师:“关你什么事!偷听人家说话当心耳朵生疮!” 文森佐不怀好意地瞄了乐祈年一眼。后者打了个寒噤,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自从被文森佐掀了马甲,乐祈年一见到他就有些胃痛。为什么老是要朝他露出那种“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小秘密~”的笑容啊!怪瘆人的! 为了逃避社交,乐祈年给自己贴了张防晕动症符,假装睡觉。君修言和文森佐你来我往地斗起嘴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变成了催眠的白噪声,结果乐祈年就真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他们已经抵达青河镇。 这座小镇比起碧水镇,更具现代气息,虽有古色古香的江南传统建筑,但也不乏现代化的高楼大厦。 一行人下了车,发现巴士停在了一座剧场前。剧场门前的巨幅海报上画着几个身穿华丽古装的男女,下方是巨大的标题——“青河有情”大型歌舞文艺表演。 “我们是来……旅游的吗?”君修言首先发问。 “小君,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啊!”主持人褚规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本次比赛,我们来到了风光秀丽的青河镇。这座位于青河之畔的宁静小镇在前不久出现了奇怪的谣言——青河中生活着水猴子,它们会袭击河边的路人。这怪异的流言让游客们人心惶惶,对青河镇望而却步,小镇的旅游业因此每况愈下。《谁是通灵王》的各位选手们,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找出传说中的水猴子,还青河镇一个安宁!” 众选手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浮起或莫名其妙、或哭笑不得的表情。 “连小孩子都知道世界上没有水猴子……”金飘飘咕哝。 文森佐若有所思:“难道说,这期比赛的真正任务不是‘寻找水猴子’,而是‘证明水猴子不存在’?” 对于文森佐的问题,褚规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能证明水猴子纯属子虚乌有,想必游客和青河镇的人民会更加安心吧?” 众选手纷纷领会了他话中的深意:这期节目原来是《走近科学》啊! 这也正是简亦道决定来青河镇的原因。拍别的内容说我们不够正能量,现在我们拍《走进科学》,够正能量了吧? “本期节目由旅泊文化旅游公司赞助,让我们欢迎旅泊的隋经理!他将作为评委,评判各位选手的表现,节目组将综合他的意见和网络人气投票,决定晋级人选!” 褚规自顾自地鼓起掌。 一名大腹便便、“聪明绝顶”的男子从文化剧场中走出,笑着向众人招手。当他看到人群中的郑昭羽时,笑容越发灿烂了。而当他的目光落到乐祈年身上时,眼神就逐渐冷淡下去。 乐祈年看见隋经理,也不禁皱了皱眉。 两天不见,隋经理的官禄宫越发黯淡了。旅泊公司……这是要完啊? 第048章 河神传说 唐雨诚的猜测完全正确, 隋经理的确做了两手准备,同时与晨曦传媒和传爵娱乐接洽,与晨曦这边合作不成, 便立刻找上了传爵娱乐, 迅速敲定了合同。 这次比赛, 隋经理是评委。他只需要利用评委的职权, 钦定郑昭羽为本次的优胜者即可。郑昭羽会在节目中向大众澄清世上并不存在水猴子,青河镇也没有怪力乱神之物。旅泊公司这时再顺理成章宣称,他们愿意邀请郑昭羽为青河镇旅游项目代言。双方互惠互利, 真是双赢的局面啊! 至于乐祈年……哼,这么个躺着赚钱的机会他都不要, 活该他糊穿地心一辈子! 到时候不论他表现如何,隋经理都会想方设法挑出刺来, 非要把他的排名压下去不可! “本次比赛,选手们可以在青河镇范围内自由活动。”褚规介绍着规则,“选手可以组队,也可以单打独斗。每位选手都将领到一份有关‘青河镇连续溺水事件’的资料。请大家充分使用你们的通灵能力和聪慧头脑, 破解连续溺水事件的谜团吧!” 节目组助理将资料分别递给众选手。乐祈年也领到了一份文件夹。资料中详细写明了连续溺水事件每位受害者的身份,也不知节目组, 或者说旅泊公司是怎么弄来这些信息的。 “各位选手没有异议了吧?那么我宣布——比赛开始!” 既然选手可以组队, 乐祈年当然想找熟悉的人合作。人多力量大嘛。他首先看上的就是双胞胎。上次碧水镇之行, 乐祈年就有意和双胞胎组队, 却硬是被节目组塞了个君修言——没有看不上君修言的意思。但是蛊王更强。 “小乐哥哥我们组队吧!”双胞胎朝他跑过来。 “正合我意。”乐祈年笑逐颜开。 文森佐也施施然地走过来:“能加我一个吗?” 乐祈年的胃又开始痛了。他刚想拒绝,金飘飘却抢先一步:“好呀!小文哥哥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我们当然欢迎你啦!” 既然小萝莉都这么说了, 乐祈年也不好拒绝, 只能硬着头皮接受文森佐的组队邀请。 双胞胎的另一个救命恩人君修言也跃跃欲试想加入他们。可褚规亲昵地揽住他的肩膀, 将他推向郑昭羽那边。 “小君,我看你就跟昭羽组队怎么样?”褚规那甜腻的笑容让君修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不是说选手能自由组队吗?我想……” “可你不是选手啊。” 君修言噎住了。对哦,他是嘉宾。这破节目玩文字游戏玩得还挺溜! 褚规让他和郑昭羽组队,一定是导演的授意。如果得罪了导演,说不定下次他们就不再邀请自己了。那样他还怎么监视乐祈年? 只能暂且忍一忍了。 “那就请你多多指教了。”君修言看着郑昭羽那张总是挂着微笑的脸,有些头皮发麻。 此时此刻,官方直播间中已经被某位以辟谣水猴子为己任的科普大V专有表情包刷屏了。 【哈哈哈水猴子,节目组挺会搞事的,怎么不请某位科普大V老师来当嘉宾啊?】 【那位老师一出场,选手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救命,我脑海中已经开始回响老师的“下面是水猴子时间”了!】 【下注了下注了!青河镇水猴子事件的真相是什么呢?把你心中的答案打在公屏上!1.单纯意外事故;2.群众将水中生物误认为水猴子;3.当地媒体的炒作。】 【考虑到这节目几乎每一期都会出人命案,我选4.溺水事件为人为的连环谋杀案。】 【那我选5.世界上真的有水猴子。】 【哈哈哈,当心博物老师用双截棍抽你哦!】 众选手已经分好了队伍,争先恐后地出发了。乐祈年却站在原地,仔仔细细将手中资料看了一遍。 “小乐哥哥,我们还不走啊?”金飘飘急切地问。 “蛊王有对你们说什么吗?”乐祈年心不在焉问。 金渺渺将耳朵贴到金属小球边,专心倾听蛊王的低语。几秒钟后,她的小脸扭曲起来。 “蛊王说……让我们进剧院看表演……”她费解地说。 文森佐则跪在地上,摸出他的塔罗牌,飞快地洗牌切牌,最后将三张牌从左到右摆好,依次翻开。 乐祈年放下资料。蛊王从不做无用功,让他们进剧院肯定有其道理。 他走向在剧院门前接受褚规采访的隋经理。 早已对乐祈年心生不满的隋经理,用冰冷的笑容招呼青年。“乐先生有事吗?” “这座剧场是旅泊公司的产业对吗?”乐祈年问。他记得旅泊公司的旅游业务中包括文化剧场这一项,“我们能否进剧场看一看那出《青河有情》?” 褚规惊讶:“小乐,比赛时间可是有限的,你们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看演出上吗?——没有说演出不好的意思。”他对隋经理补充道。 隋经理看了看表,客气而疏离地说:“即使您现在想看也太迟了,这场演出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下一场要下午才开始呢。” “没关系,看个尾巴也行。”乐祈年说。 隋经理固然不乐意,但毕竟是他邀请人家来做节目的,只能尽量满足选手的要求。 他告诉剧场工作人员,允许乐祈年等人进场。乐祈年带着双胞胎找了个最后排的座位坐下。文森佐说他要解塔罗牌,执意留在剧场外。 《青河有情》表演已经来到尾声,在高亢刺耳的音乐中,一名全身涂成金色的演员吊着威亚从天而降,背后光辉万丈。乐祈年猜测他饰演的大概是神仙之类的角色。 剧场中一半座位都空着。看来水猴子传言的确使青河镇旅游业遭受了不小的冲击。乐祈年捡起地上的一张宣传单,扫了一眼,大致明白了《青河有情》的内容。 这出歌舞剧根据青河镇本地的民间传说改编。传说在建国前,青河中住着一位河神。祂命令青河镇民每年献出一名少女做祂的新娘,否则就施法掀翻河上的船只。青河镇人靠水吃水,当然不能没有船,只好屈从于河神的淫威。凡是有未嫁女儿的人家都人心惶惶,甚至商量逃去外地。 《青河有情》的女主角就是被河神选中的新娘,但她已经有了恋人,于是同恋人一起反抗暴虐的河神,反抗命运。最终他们的爱情感动了天地,上天派来神仙收服了河神。暴虐的河神从此改邪归正,成为了保佑一方水土的善神。 看来是个神话版的《西门豹治邺》,只不过将西门豹换成了神仙,又加入了恋爱剧情。不知是民间传说本身如此,还是编剧懒得动脑。 歌舞剧在全体演员的大合唱中结束。观众们报以稀稀拉拉的掌声,其中夹杂着低声的抱怨。 “可恶,上当受骗了,一点也不好看!浪费钱!” “剧情土得要死,最后竟然还机械降神!” “就是,为什么河神不受到惩罚啊!就那么轻飘飘地放过祂了?编剧也太圣母了吧?” 观众们对剧情的意见还挺大。 乐祈年和双胞胎跟随人流离开剧场。隋经理正背着手站在剧场门口,面向镜头介绍剧场的历史和旅泊公司的业务。不愧是赞助商,抓紧一切机会给自己打广告。 他注意到了乐祈年三人。“乐先生对表演可还满意?” “耳目一新。大受启发。”乐祈年简明扼要地说,“飘飘渺渺,我们去调查线索吧。” 说完他不再搭理隋经理,拉着两只萝莉的小手走出剧场。 隋经理望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咬了咬牙。这个乐祈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们提出那么优渥的条件,乐祈年却拒绝当旅泊的代言人,难道是看不起他们吗? 迟早要叫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子付出代价! 文森佐还跪在大门口,仔细研究他的塔罗牌。过路的行人都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指指点点。“那是在干什么?拍电影吗?你瞧旁边有摄像机!” “有眉目了?”他抬起头问。 “边走边说吧。”乐祈年道。 文森佐拾起地上的三张塔罗牌,握在手中,跟上乐祈年的脚步。 乐祈年回头望了一眼剧场门口的海报。“说起来,刚才观剧时我发现了一桩怪事。那饰演女主角的演员和海报上的不是同一人。” “歌舞剧演员一般都分为AB组,两组交替演出。”文森佐说,“想来海报上的演员是A组的,而今天表演的刚好是B组。你不是娱乐圈人士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演的是影视剧,不是舞台剧。隔行如隔山。”乐祈年轻飘飘地说。 这次他们的摄影助理依旧是小罗。胖小伙乐颠颠地追着他们。 “乐哥,文哥,能说说你们的发现吗?”他不失时机地提问。 乐祈年翻开节目组发放的资料:“刚才我看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妙的巧合:每一起溺水事件的稥香受害者当中,都至少有一个女性。要么是女性单独落水,要么是男女一同落水。却从未出现过男性单独落水的情况。” 听他这么一说,双胞胎连忙翻开自己的资料。 “真的耶!渺渺都没注意到!”金渺渺羞愧。 “这说明什么呢?”金飘飘问。 “刚才我们不是看了表演吗?青河中住着一位河神,祂要求镇民献出少女当祂的新娘……” 小罗倒抽一口冷气:“乐哥你的意思是,那些溺水事件的受害者其实是被河神拖进水里的?水猴子就是河神?” 金飘飘快速跑了几步,拉住乐祈年的衣袖:“可是河神不是已经改邪归正了吗?” 金渺渺在后面说:“那只是舞台剧里的剧情,没准全是瞎编的呢。” 小罗有些为难。他跟着乐祈年见识了太多不同寻常的场面,现在听说青河中真有河神,他非但不惊讶,反而迅速接受了事实——乐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但是导演向他们交代过,这次来青河镇是为了辟谣水猴子。乐哥的发现跟导演的意图背道而驰,这还让节目怎么进行下去? 他转向四人组中始终一言不发的文森佐:“文哥,你怎么看?” 文森佐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塔罗牌。 “我认为——小乐言之有理。” “啊?怎么连你也……”小罗冷汗直冒。你们这不是拆我们节目组的台吗? 文森佐亮出一张塔罗牌,牌面上画着一位高贵的女神,一手执剑,一手执天平。 “我用这张牌占卜溺水事件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这张牌是正义。处于正位代表公平与道德。可它现在处于逆位,代表这些事件中……有罪恶存在。” 说完他又亮出第二张牌,牌面上挂着巨大的轮盘,天使与魔鬼环绕在轮盘四周。“我用这张牌占卜溺水事件之间是否存在联系。这张是命运之轮。命运无法揣度,不断变化,却又循环往复……我想这些事件不但存在联系,还与遥远过去的其他事件有所联系。” 小罗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你说和过去的事件有所联系,就是指从前青河河神要求献祭少女,而现在的水猴子专门加害女性?” 文森佐点点头,将这两张牌收回他的牌盒之中。 小罗忙问:“可还有第三张牌呢!” “我用第三张牌占卜这些事件的幕后主使。现在还不是亮出它的时候。”文森佐神秘兮兮地一笑。 “文!哥!你既然知道主使是谁,那快说出来啊!别吊我们的胃口行不行!” 文森佐装作没听见小罗的话,背着手施施然地走开了。 【卧槽,刚刚那个说“5.世界上真的有水猴子”的是谁?真被你说中了!】 【前面的,北京申奥成功啦!大家都知道水猴子根本不存在,您是从来不在网上冲浪吗?】 【但是乐哥不都说了河神就是水猴子吗?河神贪图妹子的美色所以把她们拖下水,很符合事实啊!】 【这次节目明明是一期科普节目,目的是证明溺水事件背后并没有怪力乱神的因素。我看乐祈年根本没搞清楚节目的要求,所以才装神弄鬼说什么水猴子真的存在。】 【呵呵,以前他装神弄鬼,大家都被他忽悠过去了,毕竟也没法证明鬼神不存在。但这次不一样,水猴子都被辟谣过多少次了,乐祈年这回故技重施,踢到铁板了吧!】 四人组并不知道直播间观众已经分成两派大打出手了,正一边优哉游哉地逛街一边朝青河方向走去。 青河镇街上开了不少网红美食店。乐祈年就像掉进米缸的老鼠一样,几乎每家店都要光顾一遍,还热情地给双胞胎和文森佐也买了好吃的。才走了几条街,四人手里就已经拿了好几款不同的奶茶,啃着可丽饼,嚼着烤肉串,手中还拎着香气四溢的炸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做的是旅游吃播节目呢。 不过因为选手不许携带通讯工具,因此扫码付钱的是小罗。乐祈年保证节目结束后还钱。小罗一脸闷闷不乐。他拿着直播设备,拿不了美食。明明付钱的是他,他却一点儿好吃的都没吃到嘴里。呜呜呜。 很快四人便来到青河之畔。站在防波堤上眺望广阔的河面,众人不约而同胸怀舒畅。河面上零星漂着几艘游船。不远处的码头边停着一排空空如也的游船,售票员趴在窗口,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本该是游人如织的季节,生意却如此冷清。难怪旅泊公司迫不及待地找到《谁是通灵王》,希望他们辟谣水猴子。再这样下去,怕是全体员工都要喝西北风了。 “想不到这么美的地方,竟然住着水猴子那么可怕的东西……”金飘飘自言自语。 “越是危险的东西就越美丽,就好比毒蘑菇一般都长得花里胡哨吧?”金渺渺点点头,很是为自己的类比技巧而骄傲。 乐祈年极目远眺,一直望到河心的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如果青河镇自古存在河神信仰,这附近说不定有河神庙、龙王庙。” “我去问问。”文森佐说着走向游船售票处。也不知道他和售票员说了什么,那位中年阿姨突然露出姨母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然后指了指河对岸。 文森佐半晌才回来。“售票员说的确有一座河神庙。”他说,“就在那边。怎么样,要去一趟吗?” “那还用说。”乐祈年道。 “那个阿姨跟你说了什么?”金飘飘问。 “她夸我长得帅。”说出这句话的文森佐神情无比平静,仿佛这种情形已经司空见惯了。 他和乐祈年走向河神庙所在方向。双胞胎远远跟在后头,交头接耳。 “姐姐,你觉不觉得文森佐哥哥非常的……自恋啊?” “觉得觉得!怎么会有人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很帅!” 直播间中仍然争吵不休,却也有不少弹幕因文森佐的言行而乐不可支。 【普通却自信的男人叫普信男,那帅气且自信的男人叫什么?】 【……普通的自恋狂?】 乐祈年印象中的庙宇都地处深山老林之中,避世隐居,不问世事。然而青河镇的河神庙却位于繁华的商业街之中。红墙黑瓦的庙宇同周围现代化的建筑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古代人突然穿越到了现代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河神庙参观免费,然而进了山门之后,殿前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墙边竖着《青河有情》歌舞剧的宣传易拉宝,有几个易拉宝已经被风刮倒了,却根本没人扶起来。 “好冷清哦……”金渺渺嘟囔。 “也是因为溺水事件的影响吗?还是说,这座河神庙本身香火就不旺盛?”文森佐用质询的眼神看着乐祈年。 后者耸耸肩:“找这里的工作人员问问吧。” 找来找去,他们只在求签解签的地方找到一位庙祝。那庙祝已经上了年纪,留着花白的胡子,原本还颇有些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架势,但乐祈年等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低头摆弄手机,一声响亮的“double kill”,彻底破坏了他遗世独立的气质。 看见四人组走过来,庙祝急忙将手机塞进口袋中。 “几位施主要求签吗?”他热情地将一只签筒递过来,“让外国友人抽一次吧,体验一下我们中华的文化!” 被塞了一个签筒的文森佐不知所措地仰望乐祈年,征询他的意见。 想从做生意的人口中打听消息,购买他的商品是最好的敲门砖。 “那你就抽一次吧。”乐祈年看了看抽签的价格,回头让小罗付钱。 文森佐还是第一次求签,拿着签筒晃悠半天才摇出一根签,拿给庙祝解签。 “这位外国友人签运极好呀!”庙祝眉飞色舞,“抽中了上上签!这签语说:龙蛇直透千层浪,玉兔明时万里光;谋望劝君快下手,天纵人愿喜非常。您能心想事成,真是有福,恭喜您了!” 文森佐不太明白签语,但至少知道这是支好签,得意洋洋撩起自己的金发:“不愧是我。” 金飘飘拿起签筒看了看,鼓着腮帮子问庙祝:“大叔,这里面全是吉签吧?不管怎么抽都是上上签哦。” 文森佐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 乐祈年也接过签筒摇了摇。“毕竟说客人的好话,客人才会心甘情愿地付钱。” 庙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打量乐祈年身上的道袍,又看看后方端着直播设备的小罗,有些无奈:“您是同行吧?何必来拆我的台呢?是不是那个老太婆叫你们来的?” 乐祈年有些摸不着头脑。“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谁派来的。我们正在做综艺节目直播。” “综艺节目?” “一档叫作《谁是通灵王》的真人秀。”乐祈年解释,“我们正在打听关于青河镇河神传说的事。您既然是河神庙的庙祝,想必很了解这个传说吧?” 再三确认他们不是来砸场子的,庙祝的神色忽然轻松了许多。 “我们青河镇的河神传说那可是由来已久。你们有没有看过《青河有情》歌舞剧啊?如果在我这里买票,还能打八五折。” “看过了看过了。”四人组异口同声。 庙祝略微失望,但很快恢复如常。“正如《青河有情》所说,这河神庙中所供奉的河神,原本是一名恶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后来祂改邪归正,成为护佑一方水土的善神,因此青河百姓无不心悦诚服地供奉祂,还为祂建起了这座河神庙。” 文森佐冷笑:“没看出百姓有多么心悦诚服。根本没多少香火嘛。”他还在记恨庙祝欺骗了他。 庙祝看出这些人不好惹,讷讷道:“我们这只是一座小庙,肯定比不上名山大观……” 几人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冷厉的大笑。 “香火当然冷清,因为这庙根本不灵。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里压根没有河神,怎么可能灵验?傻子才会给这种地方送钱!” 几人转过身。只见一名鸡皮鹤发的老妇拄着拐杖跨进山门。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神色匆忙:“董事长,您慢点儿!” 老妇人年事已高,眼神却比年轻人还锐利。乐祈年被她的目光轻轻一扫,竟莫名地脊背一寒。 方才庙祝问他们是不是老太婆派来的,莫非指的就是这老妇? “您说没有河神是什么意思?”乐祈年望着老妇。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老妇轻蔑地望着河神庙正殿的牌匾,“河神根本没有改邪归正。那个传说是为了旅游宣传而杜撰出来的,骗骗你们外地人罢了。” “您是青河镇人?”乐祈年问。 老妇人转向乐祈年,似乎很在意他身上的道袍。“怎么,小道士你对河神感兴趣?” 乐祈年低头看了看自己。他没穿错啊,老妇人为何一直盯着他瞧个不停? “我们正在做节目,想打听关于青河河神传说的事。您能告诉我们吗?”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青河镇的老人基本都知道。”老妇人说,“我在青河镇出生,后来搬去了帝都。在我小时候,河神传说是这样的:青河河神要求镇民每年献祭一名少女,否则就掀翻河上的船只。忍无可忍的镇民请来一位道行高深的道士,请他劝服河神。可道士发现河神并不是神仙,而是一只水妖。于是他用自己的法力将那假扮神灵的妖怪镇在青河之底,永世不得翻身。 “没了河神,河神庙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青河百姓便把它改建成了佛寺。河神像也被拆下来,换成了佛像。可后来破四旧的时候,佛寺又被破坏了。反倒是被当作垃圾扔在仓库的河神像逃过了一劫。 “到了最近十几年,青河镇为了发展旅游业,就想起利用河神传说,这才将这座破庙恢复原样。为了吸引游客,还编造出了新的传说——河神并没有被镇压,而是改邪归正了。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镇民还在供奉河神嘛!” 说完,老妇冷笑几声,声音如同夜枭凄厉鸣叫。 “所以啊,小道士,青河镇从来就没有什么河神!” 作者有话要说: 签语来自百度。 第049章 溺水事件 君修言的心情现在非常糟糕。 抱着监视乐祈年的目的而来, 现在却跟乐祈年相距十万八千里远,还不得不陪着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逛街轧马路,听他滔滔不绝地讲解青河镇风土人情。 跟郑昭羽组队之后, 对方建议先去寻找资料中的溺水事件受害人, 向他们打听情报。这算是常规操作了, 君修言也没什么意见。他觉得乐祈年那一组多半也会采取同样的调查手法, 没准半路上他们就会遇到乐祈年,然后顺理成章地共同行动。 可君修言等了半天也不见乐祈年那一组跟上来。怎么,他们难道压根儿不想去调查受害人?那他们调查什么?不会直接跳进河里寻找水猴子吧? 君修言寻思了一路, 终于忍不住问跟拍的摄影师:“你知不知道乐祈年那组去什么地方了?” 摄影师能看到直播间弹幕,不少观众都在几个直播分屏中来回跑, 汇报其他选手的进度,想来摄影师应该知道其他组的情况。 “呃, 君哥,公平起见我不能告诉你其他选手的情况……”摄影师面露难色。 郑昭羽清笑一声:“修言,你不必担心被其他组赶超进度,你我合作, 我们这一组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的。” 【小羽真靠谱呀!跟他组队的话躺着都能赢吧!】 【看来小羽对这次任务自信十足呢!他肯定已经掌握重要线索了!】 【为什么其他选手都能和选手组队,小羽就非要跟君修言组队?他只是个嘉宾, 实力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感觉小羽好吃亏哦……】 君修言望着笑容满面的俊朗年轻人, 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家伙是不是患了社交牛逼症?一上来就亲亲密密地叫他“修言”, 太自来熟了吧?而且他为什么总是笑吟吟的?穷开心吗? 郑昭羽的确开心,但并不是“穷”开心。昨天刚刚与旅泊公司签订了代言合同, 待节目结束, 旅泊正式官宣代言人后, 代言费就能到账。所以是“富”开心呀。 当然了, 他并非贪恋财富之辈。只要他愿意,商业合约还不是滚滚而来。之所以如此欣喜若狂,是因为这份合约是从乐祈年手里抢过来的。听说旅泊公司原本中意的代言人是乐祈年,可那小子不知是看不上这家公司,还是和旅泊有什么龃龉,竟然拒绝了这份优厚的合约。因此旅泊才找上了传爵娱乐。 被旅泊当成备用计划,郑昭羽固然有些不舒服,但转念一想,等旅泊官宣他为代言人,打出铺天盖地的广告,代言费滚滚而来,乐祈年肯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郑昭羽一边想象着那家伙追悔莫及的表情,一边对君修言说:“前面就是溺水事件的第一个受害者工作的地方。” “我们就这样直接过去?”君修言瞥了眼镜头,“那岂不是要把受害人的长相身份也直播出去吗?我看我们先让摄影师在外面等一等,取得受害人的同意再拍摄吧。” 郑昭羽脚步一顿。他这次要求导演安排君修言与他一组,一来是为了削弱乐祈年的力量,二来是为了助长自己的威势。试想一下,连华国第一玄学世家的后裔都给自己当助手,那自己该有多么威风?他是通灵的福尔摩斯,君修言是木讷的华生,只需要给他当个背景板就行了。 没想到君修言还挺喜欢抢风头……算了,暂且忍一忍,待会儿调查受害人的时候由他发起主动就行了吧。 “你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他让摄影师先在路口等候,接着一马当先,领着君修言走进一家民宿。 这家民宿装潢成古代客栈的样子,一个穿粉色汉服的女子正坐在院子里摆弄电脑。她画着精美的仿唐妆。只是再浓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的疲倦和苦闷。 “请问一下,梅小稻小姐在吗?”郑昭羽问汉服女子。 “我就是。”女子没精打采,“你们是来住宿的?在网上预约过吗?” “不,我们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 旅泊公司事先和梅小稻打过招呼,说他们要和一档综艺节目合作,届时或许会有人来找她问话,为此还给了梅小稻一些“报酬”。梅小稻以为所谓的综艺应该跟记者采访差不多,便一口答应了。 她溺水一事本就传得沸沸扬扬,电视台报社记者轮番已经将她轰炸过一遍,再来一个综艺采访也不痛不痒。况且还有钱拿!现在民宿生意不景气,她的提成少了许多,正愁手头紧呢! “我就是。”梅小稻从电脑上抬起头,看着两个男子,“哎呀”了一声。 “郑昭羽!君修言!” 原来旅泊公司说的综艺节目,是《谁是通灵王》啊!她还以为是《法治在线》《走近科学》那类节目呢! “你也看我们节目?”郑昭羽微笑问,“我们正在直播,你愿意接受拍摄吗?” “当然没问题啦!我可喜欢《谁是通灵王》了!” 梅小稻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赶忙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饰。早知道来采访她的是《谁是通灵王》,她今天就打扮漂亮一点儿了! 摄影师端着直播设备走进来。梅小稻伸长脖子往他身后瞧。 “你在找什么?”郑昭羽问。 “乐祈年没跟你们一起来吗?”她看向君修言,“你们不是搭档吗?” “我……我跟他才不是搭档!”君修言扭开脸。 郑昭羽的笑容僵了僵:“这次修言和我是搭档。” 梅小稻面露失望之色。在《谁是通灵王》所有选手中,她最喜欢的就属乐祈年,因为爱屋及乌,连带也对君修言产生了些许好感。 如果来采访她的是乐祈年该有多好。她对乐祈年的本领心服口服,觉得他是真有些本事的,如果是他,说不定能解决困扰了她这么些日子的烦恼…… 只是,在其他选手面前只夸乐祈年,也太没眼色了。梅小稻后悔不迭,自己说话怎么不过脑子呢?多给小乐招黑啊! 她慌忙转换话题:“你们想问什么?” 君修言刚要开口,郑昭羽却抢在他前面说:“我们正在调查青河镇溺水事件。听说你就是溺水事件的第一个受害人,能不能跟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呢?” 那次溺水事件给梅小稻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至今她都不敢再往青河边上去。要知道,她平时可是最喜欢去河堤上散步的!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我和我男朋友在河边约会……”梅小稻说着不由叹了口气,“那天我男友打算向我求婚。他刚拿出戒指,我正要答应的时候,河里突然冒出一个黑影,把我和我男朋友拖下水……” 一回忆起那时的情形,梅小稻就打了个哆嗦,仿佛又回到了寒冷黑暗的水底,冰冷的河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夺走她的呼吸…… “我当时怕急了,还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了。幸亏刚好有一艘游船经过,船上的人跳下水救了我和男朋友。要不然,我们两个说不定就没命了。” 梅小稻原以为遭遇生死危机,男友会更加珍惜这段感情。既然都打算求婚了,他们也是时候见见家长,商量商量结婚的事了吧!可没想到童翩自那以后就对她冷淡了许多,说是溺水事件给自己带来了心理阴影,需要时间恢复……求婚一事自然也没了下文。求婚戒指还掉进了河里,再也找不到了。 梅小稻几次旁敲侧击,希望他再正式求一次婚。童翩却再三打太极。梅小稻百思不得其解,溺水真有那么可怕吗?他怕得连婚都不敢结了? 郑昭羽问:“你说你是被黑影拖下了水。也就是说,你并非失足落水,而是遭到人为的伤害?你看清黑影的样子了吗?” “我没看清,当时天太黑了,但我觉得它……不是人!” 当时被救上岸的梅小稻,也受到了警方同样的询问。警方第一时间怀疑他们是被某个潜水者给拖进了河中,还调取了事发当时的监控录像。 录像中梅小稻和童翩面对面站在河堤上。突然梅小稻向侧方摔倒,以一个滑稽而又不可思议的姿势滑进河中。几乎在同一时间,童翩也仰面摔倒,以同样的姿势落水。 看起来就像是有某种透明的东西缠住了他们的腿,硬是将他们拖进了水中。 警方总不能下结论说他们遭到了透明人的袭击吧?最终只能认定,梅小稻和童翩是因为河边湿滑,失足落水。 梅小稻对这个调查结果自然极不满意。可她看过明明白白的监控录像后,不禁也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该不会她所目睹的黑影,只是自己在极度慌乱中所产生的幻觉吧? 但是……那漆黑的影子,那陷入她皮肤中的尖利指甲,那在幽暗水底发着诡异光芒的眼睛……她似乎还看见,黑影的下半身不是两条腿,而是一条长长的尾巴,像鱼,又像蛇。那些感觉太真实了,怎么可能是幻觉呢? 君修言皱眉:“所以你认为袭击你的是水猴子?” “除了水猴子,还能是什么呢?”梅小稻喃喃道。大人们从小就教育孩子不要去水边玩耍,否则会被水猴子吃掉。梅小稻从小对水猴子三个字闻之色变。 郑昭羽又问了她几个案发当时的细节。梅小稻一一回答。这些问题警方都问过一边,街坊邻里七大姑八大婶又问过一遍,梅小稻答得舌头都要起茧了。 可她观察两个人的神情,觉得他们似乎根本不相信水猴子之说。是啊,现在因为科普视频盛行,水猴子已经逐渐沦为搞笑梗,就连梅小稻自己有时候都会跟朋友开水猴子的玩笑。但如果要她承认,她溺水事件纯属意外,既非人为也没有怪力乱神因素在其中,她绝对不服气。 “如果你们不相信,还可以去问我认识的一个人。”梅小稻说,“她也是溺水事件的受害者。我们都看见水里有个奇怪的黑影。” “哦?她叫什么名字?”郑昭羽问。 “祝青。她在一家小吃店当厨师。” 青河镇溺水事件频发,受害者多达十几人。梅小稻曾私下找过他们,大部分人都对自己的遭遇闭口不谈,只有祝青愿意和梅小稻分享自己的经历。 君修言翻开资料,发现祝青是第五起溺水事件的受害人。既然在名单上,他们去拜访一下也无妨。 告别梅小稻后,两人朝祝青工作的小吃店走去。 观众们听闻了梅小稻的讲述,纷纷对她所见到的“水猴子”发表见解。 【我觉得那或许不是水猴子,而是一个连环杀手!专门潜伏在水中袭击路人!】 【别扯了,如果是杀手,警方会调查不出来?】 【是不是某种水生生物呢?很多水猴子视频中的水猴子不都是河狸、树懒吗?现在养奇怪宠物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放生外来入侵物种,没准水猴子就是被弃养或者放生的河狸呢。野生动物袭击人类不挺正常的?】 【报!乐祈年那组正在调查青河镇河神传说,似乎认为溺水事件的真凶就是河神!】 【哈?河神不就是水猴子换了种称呼吗?本质是水猴子的马甲呀!】 【乐祈年前几期发挥挺好,怎么这一期翻车翻的这么严重?】 与此同时,河神庙中。 满头霜白的老妇人说出那句“青河镇从来就没有什么河神”后,冷冷地一笑,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庙祝。 “所以啊,这座破庙还是早点儿拆了为好!” 庙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老妇人的鼻子喝道:“老太婆!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妇人并未因庙祝的态度而气愤,反而有些得意,好像能把人激怒是一种莫大的本事和光荣一样。 “这块地皮地处繁华市区,要是盖起一座商业中心,那该多赚钱!连带周围的地价也能水涨船高!到时候你在商业中心当个停车场保安,也比在这小庙里当庙祝赚得多。” “你……你……”庙祝气得胡子都在颤抖,“这座庙可是古建筑!是旅游景点!还有很多信众呢!怎么能随便拆!”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找个别的地方再修一座河神庙就是了,保证修得比现在这座壮丽得多!” “怎么能把真正的古建筑拆掉,再改一座假的?!” “反正这河神庙本身就是假的。” 两人的争吵声一直传到河神庙外。有些游客原本想进庙参观,可一听到高亢的吵架声,就吓得落荒而逃了。只有零星几个游客壮着胆子进了庙。本就惨淡的旅游业绩,因为老妇人的到来而雪上加霜。 老妇人身边那秘书打扮的女子劝道:“董事长,这座庙的地皮归青河镇公家所有,拆不拆也不是庙里的人能决定的……”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提前来给他们打个预防针。”老妇人整了整身上的披肩,狠狠瞪了一眼主殿的牌匾,“走吧,待会儿还要跟东海建设的海经理吃饭呢。” 她昂着头,大步流星地离开河神庙。想不到她这般年纪腿脚还如此利索。乐祈年都羡慕了。 “大叔,那个奶奶是谁啊?”金飘飘小声问。 庙祝颓丧地耷拉着肩膀。“她叫虞心棠,是万心集团的董事长。别看她一把年纪了,还活跃在一线不肯退呢。她是本地人,后来去帝都做生意发了财,就回到青河镇,说是要支援家乡建设。她一直想买下这块地修建商业中心。” “河神庙该不会真的要拆吧?”金飘飘担忧。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庙祝苦笑,“如果这座庙能被认定成文物保护单位,那老太婆就不能动它了,只是……老太婆说的没错,这座庙历史其实也不长,大概是解放前几年修的,说是文物吧,太年轻了。说是现代建筑,又太老了。地位不尴不尬的。” 庙祝等于变相承认现代青河镇河神传说是为了配合旅游业而杜撰出来的了。本地真正的河神传说,应该就是那老妇人说所的那样吧?这点她没必要欺骗乐祈年等人,只需在青河镇找几个老人问问就一清二楚了。 “那老太婆经常骚扰你们吗?”文森佐问。 “骚扰也算不上……”庙祝面露难色,“就是经常跑来庙里放狠话,借口参观景点,把这里的工作人员阴阳怪气了个遍。” 直播间中也对老妇人的出现议论纷纷。 【我靠,我突然有了一个恐怖的想法,溺水事件会不会是那个老太婆在幕后指使的?】 【我也这么怀疑!她为了买下河神庙这块地,故意制造好几起溺水事件,致使青河镇人心惶惶、游客减少,河神庙生意冷清,最后不得不卖地……】 【这种方法也太麻烦了吧?直接找几个营销号痛斥青河镇为了吸引游客而编造假传说,不是更能打击河神庙的名誉?】 【上面的主意很好,明天就来万心集团上班!】 乐祈年沉吟。比起河神庙拆迁与否,他更在意老妇人所说的真正的河神传说。 如果青河镇所供奉的河神并非神灵,而是一只冒名顶替的水妖或水鬼,那么今天青河镇再次出现同样类型的妖怪,似乎也不奇怪。溺水事件没准就是它们的杰作。 只是,已经平安了几十年的青河镇,为何会忽然之间出现妖魔鬼怪?它们冒头的契机是什么呢?又为何要连续袭击那么多人,还每次都瞄准了女性? 难道那水鬼其实是个色鬼,想给自己娶个新娘? 疑团太多了,现在还无法下结论,必须调查更多信息才行。 “我们能进庙里参观吗?”乐祈年问。 “可以可以。”庙祝满口答应,“如果你们能捐点香火钱就更好了,我们现在可以扫码捐款了,二维码就在功德箱上。” ……现在捐款这么与时俱进了吗? 乐祈年谢过庙祝,拉着双胞胎走进河神庙主殿。文森佐和小罗跟在后面。 “说起来,Signore,你们华国有一句俗语,叫作‘一人不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我觉得很有意思。” 小罗茫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是什么意思?” “一人不逛庙,是怕庙里的人绑架你。二人不看井,是怕另一个人把你推进井里。三人不抱树,是怕另外两人把你绑在树上。”文森佐跨过主殿门槛,“都是民间的智慧啊。” 小罗望着威严中略带阴森的庙宇,一个寒噤。“那我们这么多人逛庙,应该没关系吧?” 河神庙正殿中供奉着一尊巨大的神像,约有两人多高。神像的面部雕刻成龙头形状,和《西游记》里的龙王如出一辙。神像披着华丽的衣衫,坐在精美华贵的宝座之上。四周环绕着虾兵蟹将的小雕像。正殿角落装饰着蓝色的轻纱,令人不由联想起海底龙宫。 或许是因为小罗的心理原因,他觉得这座神像比西游记里和善的老龙王要狰狞凶猛得多。那双漆黑的眼睛不怒自威,不论小罗站在什么位置,好像都被那双眼睛盯着…… 文森佐仰望神像,嘴角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读过詹姆斯·乔治·弗雷泽的《金枝》?”他问。 那一大串绕口的外国人名让乐祈年脑袋都大了。 “没有。”他和双胞胎诚实地摇头。承认自己无知并没有什么羞耻的,术业有专攻嘛。不懂的知识去虚心学习就好。最可怕的是明明无知还不肯承认,非要假装自己学识渊博。 “詹姆斯·乔治·弗雷泽是英国人类学家,《金枝》是他所写的一本研究世界各地巫术、原始信仰和民间习俗的著作。其中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世界各地的许多民族,都有和神灵结婚的民间习俗,或者说原始信仰——某地会定期献祭少女作为神灵的新娘,而这个神灵往往是和水有关的神、精灵或者怪物。要么是海里、湖中或山间的蟒蛇,要么是占据泉水的蛇或龙。 “比如,在马尔代夫群岛信奉绿教之前,岛上就盛行着这样的传说:一个邪恶的精灵会每月在岛上出没,每当看到它出现,岛民们就会抓阄选出一位少女,将她梳妆打扮后送到海边的神殿中独自过夜。第二天居民们再去看时,少女已经失去童贞并死在神殿中。当最后一位少女被奉献时,一名绿教传教士念经赶走了邪恶的精灵,救下了少女。”(注) 乐祈年扬起眉毛:“我们国家也有类似的传说。你是否听过《西门豹治邺》?” “愿闻其详。” “我们在课本上学过!”金渺渺积极地将课本上西门豹的故事说了一遍。 乐祈年当然也知道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小学课本选取这篇文章,本意是教导学生抵制封建迷信。但这篇文章也从侧面反映出,那个时期确实有“河伯娶妻”的传统(虽说是当地豪绅和巫婆为了敛财而编造的陋习)。 “如此说来,青河镇的河神传说,也符合《金枝》中水神娶妻的模式。”乐祈年望着河神威严的神像,“但是,你不觉得这样有些奇怪吗?” 文森佐也仰望神像,似笑非笑:“的确奇怪。” 双胞胎咕哝:“好像是有点……” 只有小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在说什么呀?哪里奇怪了?” 乐祈年回头瞄了小罗一眼,示意他将镜头移到神像胸口:“青河镇流传的是河神娶妻传说。但是你不觉得,这位河神大人,其实是个女神吗?” 同时,文森佐笑着向小罗亮出了他的第三张塔罗牌。 “圣杯皇后。溺水事件的幕后黑手——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詹姆斯·乔治·弗雷泽《金枝》。 第050章 井 “打扰一下, 祝青女士在吗?” 君修言和郑昭羽站在一家名为“阿青面馆”的小餐馆门口,朝里头喊道。 这家小餐馆打扫得窗明几净,令人一看就心情愉快, 然而门可罗雀, 竟一个客人也没有。 君修言喊了好几声, 总算从后厨出来一个人。却不是老板, 而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他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两名选手,低声问:“你们找我妈妈有什么事?”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深沉。 郑昭羽说:“我们是参加网络真人秀《谁是通灵王》的选手,想向你妈妈打听一些事情。” 说完他朝男孩莞尔一笑, 试图用他那让万千少女痴迷的笑容打动男孩。 男孩却全然不为所动。郑昭羽的笑容似乎还起了反效果,他看向年轻人的眼神越发提防和抵触。 “我妈妈不见人, 你们快滚!” “小轩,怎么能跟客人这么说话?” 男孩的声音被一个沙哑的女声打断。 从后厨中走出一名穿围裙的中年女子。她把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 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不停在围裙上擦着手。君修言注意到她左侧额头上有一个小伤口,像是在什么地方磕破了。 “小轩,回去写作业。”她用斥责的语气对男孩说。 男孩撇撇嘴, 低着头从妈妈身边跑过,一溜烟消失在了后厨门口。 女子转向郑昭羽和君修言, 勉强地笑了笑:“那是我儿子, 他还小, 不懂事, 你们别跟他计较。”她急忙拉出椅子请两人坐下,“我就是祝青。旅泊公司跟我打过招呼说, 说可能有人来采访, 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快点儿问完……” 她说话急促, 时不时往门口瞄一眼,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光临。 “摄影师在外面,可以让他进来拍摄吗?”郑昭羽问。 “不、不要……”祝青像是被这个提议吓到了,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缩起来,“我愿意回答你们的问题,但是我不想上电视……” “我们是网络综艺,不是电视……”郑昭羽嘀咕。 君修言瞥他一眼。反正人家的意思就是不想抛头露面,电视和网络差别很大吗?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尊重您的意思。”君修言盯着祝青额头上的伤痕,“您这伤是溺水时候碰的吗?” 祝青下意识地按住额上的伤口,眼神躲闪:“不是的,是我前几天不小心磕破的……这跟溺水事件无关。” “哦……”君修言狐疑,“那您能跟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形吗?” “那是大约一个月前的夜里,”祝青语速飞快,“我和我老公在河边散步——我们结婚后经常去河边散步。走着走着,我突然看到河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好奇地走过去瞧瞧。谁知水里突然冒出一道黑影,抓住我的脚踝就把我拖进了河里……” 她所讲述的情形和梅小稻的遭遇大同小异,都是被一道神秘的黑影拖进了河中。 “那你老公也落水了吗?”郑昭羽问。 祝青点头:“我后来被好心路人救上岸,看到我老公也浑身湿淋淋的躺在岸上,这才知道我们两个都……” “那你们落水之前,是否做过一些事情,比如,呃……”君修言想起梅小稻落水前,她男友正准备向她求婚。他忽然有了一个没来由的想法:落水的契机,是否和男女亲密关系有关呢? 祝青连连摇头,君修言注意到她神色慌张,仿佛在惧怕什么。 “没有,我们什么都也没做,只是普通地散步而已……” 小面馆外突然响起一个尖利的男声:“你干嘛拍我家的店?你是谁?电视台记者?” 祝青霍然起身,撞到了桌子,桌上的筷筒都被撞翻了,筷子散落一桌。她直勾勾地瞪着门口,五官扭曲起来,好像门外的来人是一个只会在她噩梦中出现的怪物。 祝青的儿子小轩从厨房跑出来,一把抱住妈妈的腰。但他的架势不想是因害怕而寻求妈妈的庇护,反倒像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妈妈一样。 君修言不等郑昭羽起身,就弹簧式的跳起来,冲到小吃店外。 一个剃着平头、高大魁梧的男子正揪着摄影师的衣领,用力摇晃。他穿着灰扑扑的夹克和牛仔裤,裤脚上沾着些许污渍,看上去像是呕吐物。他整张脸都红彤彤的,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酒气,显然喝了不少。 “你在拍什么?不准拍!我叫你不准拍你他妈是没长耳朵啊?”说着他伸出手便要去抓直播设备。 君修言上前一把推开男子,护住摄影师。 “我们是参加真人秀直播的选手。你是谁?”他嫌恶地打量着男子。 “我是谁?”男子怒极反笑,好像君修言提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问题,“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你他妈又是谁?” 君修言皱起眉。小面馆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还以为老板一定是个勤快而严谨的人,怎么会是这种酒鬼? 祝青跑出面馆,用力推开君修言和浑身酒气的男子。她抱歉地冲摄影师笑笑:“这是我老公,他喝多了点,让你们看笑话了……” “滚!男人讲话你个娘们插什么嘴!” 男子一把推开祝青,她倒退着踉跄了好几步,眼看就要摔个跟头。君修言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胳膊,将她稳稳地扶起来。 不等祝青感激君修言,男子又怒发冲冠。 “你手往哪儿摸呢?那是我老婆!”他冲上前想给君修言一拳,后者脚步轻移,灵巧地躲开了。 男子一拳挥空,惊讶地看着已移动到数步之外的君修言。 “你……有本事你别躲!” 直播间中的观众已经炸开了。先前摄影师一直待在面馆外,观众们不知道君修言、郑昭羽和面馆中的人说了什么,只能盯着面馆前的街道,就这样无聊地过了好几分钟。忽然便蹿出来一个酒鬼,对着摄影师大吼大叫,甚至还对前来劝架的女子动手。 【这男的什么玩意儿啊!君哥上啊!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那男的明显喝多了,酒鬼闹事能不能报警啊?好怕小君小羽他们受伤!旁边还有女人和小朋友呢!】 【该不会那男的真是这家面馆的老板吧?难怪生意这么冷清,谁敢来这个地方吃饭?】 【君师傅,切他中路!】 男子横冲直撞,活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一样猛扑向君修言。后者固然年轻,但也是从小学习道家武术长大的,男子看似凶猛的动作,在他眼里就跟慢动作差不多。他轻轻松松避开男子的冲撞。男子扑了个空,惯性让他冲出去好几米才停下来,回头又想给君修言一拳。 拳头刚刚挥出,君修言便侧身避过,一手抓住他手腕,另一手揪住他衣领,接着他猛冲的动力,一记过肩摔便将男子摔了出去。 男子像只皮球一样滚了好几滚才停下来,刚好停在祝青面前。祝青捂着嘴,两只眼睛惊讶地瞪大。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向来横行霸道的丈夫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君哥干得漂亮!哈哈,太解气了!】 【想不到君哥身手也如此了得,他们修道的都要顺便学武功吗?】 男子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恶狠狠瞪着君修言。他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青年的对手,对着他发狠只会自取其辱。 但他心里的那股怒火怎么也无法熄灭,必须找个口子发泄出来! 他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祝青。 “你跟那个小白脸是什么关系?!”他一跃而起,揪住祝青的头发。 祝青疼得大叫起来,挽得整整齐齐的发髻被他直接扯散了。 “他们是搞直播的,来……来调查溺水事件!” “胡说八道!你是不是跟这个小白脸搞上了,故意叫他们来让我难堪?你这不要脸的臭婊子,给我戴绿帽!□□狗!就想去卖是不是?跟那些女人一样看见男人就发骚是不是?” 他满口污言秽语,一巴掌扇向祝青的脸。祝青惨叫,脸颊飞速肿了起来。君修言目瞪口呆,那可是他妻子啊,他怎么能动手呢! “你给我住手!”君修言上前一把拉开男子。祝青哭哭啼啼地躲到一旁。小轩从店里跑出来,抱住妈妈,母子俩相拥在一起抹眼泪。 “我教训我老婆,关你屁事!”男子满是酒气的吐沫飞溅到君修言脸上。 “哪条法律规定打老婆合法了?我只知道故意伤人违法!”君修言手上用力。男子只觉自己的手臂一阵剧痛,就像要断掉似的,但不论他怎么挣扎都脱不开身。 “啊!杀人啦!”男子见打不过君修言,干脆开始耍赖,“救命啊!奸夫杀人啦!” 君修言的耳朵都要被他吵聋了。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也不打算跟着男子纠缠,一掌劈在他后颈处。男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瘫倒在地上的身体仿佛一堆被酒精浸过的肥肉。 祝青倒抽一口冷气,惊恐万状地望着君修言。 “你放心,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了。”君修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真是的,他手都肿了。“要不要我们帮你报警?要是警察问起来,我们都可以当你的证人。” 【对对对!我们全都是证人!是那个酒鬼先动手的,君哥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他还打老婆呢,这是明目张胆的家庭暴力啊!】 【怎么不直接打死呢?这种人渣活着有什么意义?】 【喂,那样君哥就违法了,你也替君哥想一想嘛!】 祝青感激地看了君修言一眼:“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他经常对你动手吧?”君修言指着祝青额头上的伤痕,“大姐,或许我不该多嘴,但是你遭受家庭暴力,完全可以离婚。何必受他的鸟气?” “我……”祝青垂下头,“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爸爸……” 君修言差点儿被她气死。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你自己不硬气起来,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大姐,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我们这些外人就不插手了。今天多谢你接受我们的调查,再见!” 他回面馆里拿起丢在那儿的资料,对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郑昭羽使了个眼色:“走吧,去调查别的人!” 两人带着摄影师离开面馆。他们注意到冷清的小街上,家家户户的窗户中都露出亮晶晶的眼睛。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街坊邻居看在眼里。 他们肯定早就知道那男人经常对妻子使用家庭暴力吧?但那男子动手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是冷漠吗?还是畏惧那男子的力量?或者他们曾经帮助过,但都因为祝青的“怒其不争”,最后放弃了? 君修言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摄影师苦笑:“君哥,我们在直播呢,注意言辞。到时候官方版里这段大概要消音。” “当初水猴子怎么不干脆淹死那男的算了?”君修言嘟囔,“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君哥,这段要直接剪掉了……” 突然,君修言的后腰被什么人撞了一下。他以为那酒鬼男醒过来了,过来找他麻烦,一回头却发现冲撞他的是祝青的儿子小轩。 男孩一脸阴郁地瞪着君修言,恼火地推了他一把。 “都是你的错!” 君修言大感莫名:“我干什么了我?” “你们刚才根本不该对爸爸动手!你们拍拍屁股就能一走了之,等爸爸醒过来,只会变本加厉欺负妈妈!”男孩说着眼眶红了。 【这小鬼怎么是非不分啊!君哥明明好心帮忙,他反而责怪君哥!】 【呵呵,不去责怪加害者,反而责怪见义勇为者。这神逻辑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唉,你们也别怪小朋友,生长在那种环境里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又不能离家出走,又不能说服父母离婚,只能屈服于父亲的淫威了。连他妈妈都不敢反抗他爸爸,一个小孩又能做什么?】 【就不指望他反抗了,但起码也别指责挺身而出帮忙的人啊!这样下去谁还会帮助他们家?】 小轩说完这一句,扭头就跑,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君修言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攥紧拳头。 郑昭羽刚才因为害怕卷入争斗,一直在一旁观战。现在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表现远远输给君修言。观众搞不好要说他是缩头乌龟呢! 为了挽回形象,他摆出好好先生的表情,安慰君修言:“修言你别生气,那孩子年纪小,三观还不成熟,才会说出这种话。等他长大,自然就明白事理的。我觉得我们不能对祝大姐的遭遇坐视不理。等节目结束后,我们试试报警或者帮她联络律师吧!” 君修言却沉默不语。 刚才小轩撞他的时候,悄悄将一张纸条塞进了他手中。 或许是害怕父亲发现,才出此下策的吧? 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那孩子连说都不敢说,只敢用这种方法隐晦地告诉别人? 君修言打开资料,假装阅读上面的文字,实际上将纸条夹在文件中借机查看。 纸条上用小学生歪歪扭扭的稚嫩字迹写着:大哥哥,如果你想调查ni水(因为不会写“溺”字,只能用拼音代替)事件,就在晚上9点到青河镇码头买船票,暗号是“我要买去河心岛的定时渡轮船票”。 君修言眯起眼睛。 好家伙,他以为自己在拍《走近科学》,怎么拍着拍着就变成了《谍影重重》? - “河神是……女的?” 小罗惊讶地望着河神像。 河神身穿模仿龙袍的繁复长袍,遮掩了身材,但从侧面看,河神的胸口似乎……确实比较丰满? 小罗还以为那是从前的人为了表现河神胸肌发达而故意为之呢,没想到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更加简单——河神就是个女神! “会不会是制作河神像的工匠搞错了?”小罗挠头。 乐祈年说:“刚才那位老太太不是说了吗,河神庙是解放前修建的,后来河神被道士镇压,这座庙就改建成了佛寺,河神像则被丢进仓库吃灰。结果侥幸逃过了破四旧。几十年前才又将佛寺恢复为河神庙,把神像重新请出来。所以这尊神像应该是解放前的工匠所制作的,最原始版本的河神像。” “但是女河神为什么要娶妻?”小罗更加迷惑,“难道她是……同性恋?” 乐祈年和文森佐“扑哧”一声。如果不是在严肃的大殿中,他俩说不定会笑得满地打滚。 “嗯,不得不说这种猜测也有一定道理。”文森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小罗委屈:“文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就随口说说。” 乐祈年回望河神像,若有所思地微笑:“河神是女神,说明那位老太太告诉我们的河神传说,也不是最原始、最真实的版本。河神之所以向镇民索要少女,恐怕是出于另一种无人知晓的原因。” “难道是……为了吃掉那些少女?”小罗的想法越发骇人,“比如,吃掉少女就能永葆青春返老还童什么的。西方不是有这样的传说吗?” “你说的那是吸血鬼。”文森佐道。 “我们东方也有类似的传说,比如吃了唐僧肉就能长生不老。”金飘飘说。 金渺渺反对:“可唐僧是男的,不是少女。” “《西游记》里说唐僧长得好看,好多女妖怪都想跟他结婚,我看也他跟少女差不多。” 直播间观众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搞糊涂了。 【河神是妹子!我就喜欢看美少女贴贴!】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期很简单很普通的破除迷信节目,但是剧情怎么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了啊!这剧情要是让《走近科学》拍,那不得拍个上中下三集?】 【下注了下注了!河神为什么要求镇民献祭美少女呢?大家把你们的答案打在公屏上!1.河神喜欢和美少女贴贴。2.河神要吃掉少女。】 【等等,你们怎么都默认河神存在了?不是说破除迷信吗?根本就没有河神水鬼水猴子啊,家人们!不要被带跑节奏了啊!】 【虽然但是,我现在真觉得河神搞不好真的存在,乐哥什么时候出过错吗?学霸是不可能的错的,如果错了,那一定是试卷出错了!】 “我们再去其他地方地方看看吧。”乐祈年提议。 他让小罗扫码捐了一百块香火钱,说好节目结束后归还,算是给河神个面子。大殿里除了几尊雕像外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五个人绕过雕像,从侧面通道穿过大殿,前往殿后的广场。 大殿中没开灯,神像后方的走廊极为幽暗,四周的奇形怪状的虾兵蟹将雕像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像在凝视他们。不论他们走到什么角度,那些雕像的眼睛都会跟着他们移动。 “嘶,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一人不逛庙’了。”金飘飘抓紧妹妹的小手,“要是在这么黑漆漆的地方被人绑架,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民间的智慧啊。”文森佐再度感慨。 走廊尽头是一扇半掩的门,白色的天光从门缝中透出,仿佛希望的光芒。 五人加快脚步朝后门走去。这时,他们听见门外传来絮絮的低语。 “你跟那女人谈的怎么样了?”一个男人问。 “她太单纯了,我说什么就信什么。”另一个男人说,语气中不乏得意。 “那你怎么还没跟她……” “本来她都已经是我的囊中物了,没想到遭遇了溺水事件……现在她成了镇上不大不小的名人了,我也得跟着低调点儿。等这阵风头过去,大家也把什么溺水什么水猴子忘了,我再跟她求婚。她保准答应。” “但是……会像你说的那么顺利吗?” “你放心,我好几个朋友都亲身实验过,这样可行。我还特地咨询了律师。夫妻俩离婚的时候,如果孩子还小,那基本判给母亲。如果孩子大了,父亲的经济条件比母亲优越,那孩子判给父亲的几率就会大大提高。那女的不过是个民宿服务员,要学历没学历,要文化没文化,要钱没钱。比我差远了。我先跟她生孩子,等孩子长到三四岁,最难带的时候过去,我就跟她离婚,把孩子的抚养权争过来。到时候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了!” 五个人推开后门,走出主殿。只见殿外的一棵树后,一高一矮两名男子亲昵地拥抱在了一起。高个子扎着马尾,戴着耳环,打扮得像个前卫的艺术家。矮的那个西装革履,颇有商业精英的架势。 两人不但抱得紧,脸贴得也挺紧。 乐祈年立刻捂住金飘飘的眼睛。文森佐也捂住金渺渺的眼睛。 “哎呀,小乐哥哥你干什么!人家什么都看不见了!”金飘飘喊道。 金渺渺也喊:“姐姐我看见了!那两个哥哥在亲嘴!” 文森佐面不改色:“他们没有亲嘴。他们是中了丧尸病毒,正在啃对方的脸。” 金渺渺:“我只是年纪小,不是脑子傻好吗?” 两个男子听见喊声,立刻触电似的分开,假装他们刚才什么也没干,灰溜溜地绕过主殿,飞快地逃跑了。 乐祈年和文森佐这才放开双胞胎。 “刚才我们好像撞破了不得了的场面呢。”文森佐轻描淡写地说。 “哼!有什么不得了的!”金飘飘很不服气,“不就是亲嘴嘛!电视剧里天天亲来亲去,有什么稀罕的!” “他说的不得了不是指亲嘴。”笑容从乐祈年脸上消失了。 如果他没猜错,那两个男人应该是一对基佬,正在商量怎么骗婚。其中一人已经诱骗了一个女孩,打算把对方当作生育工具人,生下孩子后就抛弃她。白得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然后再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为了自己的幸福,无情地利用和剥削另一个人,何等自私,何等卑劣。 文森佐转向小罗手上的直播设备:“各位观众刚才都看见了。如果有哪位青河镇的服务员女士交了男朋友,请注意一下,你可能遭遇了骗婚。请各位观众互相转告。” 【我这就去发微博!大家广而告之!可恶的基佬!恕我直言,虽然我也嗑耽美CP,但是现实中的基佬就没一个好东西!】 【倒也不必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等等,我怎么好像知道那个被骗婚的服务员是谁了……有跟我一起同时看郑昭羽分屏的人吗?】 【该不会是那个穿汉服的小姐姐吧?民宿服务员、溺水事件、求婚……全都对得上啊!天呐,谁认识那个小姐姐,快去跟她说一声!】 【小姐姐不是说她喜欢《谁是通灵王》吗?说不定她正在看直播,已经全知道了……】 【这节目怎么又从《走近科学》变成《今日说法》了?】 意外的发现并没有打断乐祈年调查的脚步。他观察着龙王庙中剩余的几座偏殿,思考该去哪一座调查。 此外,殿后的广场上还有一口井。五个人走向那口井,朝里面瞄了一眼。 井口直径约有一米,建成八角形,每个侧面上都刻着八卦。或许是害怕有人不慎坠井,井口处用铁丝网拦了起来。乐祈年只能看到深处的井水反射着阳光,他自己的影子模糊不清地映照在水面上。 文森佐和双胞胎也有样学样,朝井底望去。小罗则站在远方拍摄他们。 四个人围着井,场面颇有些滑稽。 “二人不看井……”金渺渺想起了那句俗语,“我们有四个人,是二人的两倍呢,所以不用怕对吧!” 乐祈年趴在井口嗅了嗅。井水并无异味,显然是活水。 文森佐取出一枚水晶吊坠,将链子缠在手上,双手合十,闭眼喃喃自语。吊坠自他指尖垂落,划着圈儿的摇摆。 “你在占卜什么?”乐祈年问。 文森佐睁开眼睛:“占卜井水的源头是否直通青河。灵摆告诉我——是的。” 远方的小罗专心致志地拍摄四人组。忽然,一股森冷的风从后方吹来,小罗的后脖子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救命!”一个女人在他后方尖叫。 小罗下意识地转过身,往主殿的后门张望。 “谁?”胖小伙紧张兮兮地问。 后门内闪过一抹红色,像是连衣裙的裙摆。 小罗肯定自己刚才听见了女性呼救的声音。该不会……一人不逛庙,有个女孩子一个人来参观河神庙,出了什么意外吧? 身为摄影师,他不该擅离职守,但他实在放心不下那个女孩子。人命当然比一口井重要多了。 他看着直播间弹幕,想瞧瞧观众们的意见。 【卧槽,我刚才也听见了救命。快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我不仅听见救命,还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影子……】 【摄影小哥要不再转转吧,万一真有女孩子遇险了怎么办?】 既然观众们都这么说了,小罗便决定去主殿看一眼。就看一眼,确认那个女孩没事,他就立刻回来拍摄乐哥他们。 小罗走向后门,朝门内张望。 阴暗的主殿空无一人,哪有什么红衣女孩? “难道是我的错觉?”小罗咕哝。 但观众也说看见了。总不会是集体错觉吧? 这件怪事一定得告诉乐哥。 小罗飞快地回到殿后广场,接着他傻眼了。 井边一个人也没有。刚才还围着井激烈讨论的四个人,在他离开的不到一分钟时间里消失无踪了! “不会掉进井里了吧?!”小罗冲向那口井。 然而井口覆盖着铁丝网,除非那四个人能把自己的身体缩小到通过网眼,否则他们不可能掉进井里。 “乐哥!文哥!”小罗茫然呼唤,“飘飘!渺渺!你们在哪儿啊?别捉迷藏了,快出来好不好!” 小罗所不知道的是,一分钟之前,就在他听见那声女子尖叫时,乐祈年等人正在讨论这口井的作用。 “小乐哥哥,这口井建成八卦形状,是不是有什么讲究?”金飘飘望着八角形的井口问。 乐祈年点头:“将井口建成八角形倒不罕见,但是刻上八卦就比较奇特了。一般认为这样的井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的。” “既然这口井直通青河,那是不是用来镇压河神的?”金飘飘问,“那个老奶奶不是说,河神最后被一个道士击败了吗?也许这口井也是那个道士盖的呢!” “有道理。”乐祈年同意,“我们去问问庙祝这口井的由来好了。要是能下井一探就更好了。” “那也太危险了吧。”文森佐瞪着他。 四个人抬起头,准备招呼小罗返回殿前广场,却发现一直守候在他们身后的小罗失踪了。 “小罗?”乐祈年唤道。 他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形成了奇妙的回声。 小罗……小罗……小罗…… 随着他的呼唤,胖小伙摇摇摆摆地从主殿后门跑出来。 他像是看见了某种惊世骇俗的景象,竟站在那儿愣了会儿神。接着他冲到井边,朝井底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小罗你怎么了?丢东西了?”乐祈年笑着伸手拍打胖小伙的肩膀。 然后,他的手径直穿过了小罗的身体。 就好像小罗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或者——他自己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四人面面相觑,八只眼睛同时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文森佐和双胞胎立刻也朝小罗伸出手,将胖小伙“上下其手”了个遍。但他们的手都穿过了小罗的身体。文森佐甚至一头撞向小罗,结果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唔……”驱魔师沉吟,“我想,小罗该不会在刚刚的短短一段时间里横死,然后变成幽灵了吧?” 乐祈年盯着小罗,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金光。 “他还是生人。”他说,阴阳眼能看到人身上的气,小罗身上旺盛的阳气告诉他,小伙毫无疑问还活着。 当然,他们四个身上阳气也很旺盛。他们也活着。 既然谁都没有化作幽灵,那就说明……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们可能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乐祈年幽幽地说。 第051章 河神娶妻 走访了几个受害人之后, 看时间差不多到点了,郑昭羽便和君修言一起回到文化剧场前。《谁是通灵王》的转播车正在那儿等候选手们。 “欢迎回来!”褚规热情地朝郑昭羽和君修言张开胳膊,“你们已经查明水猴子的真面目了吗?连续溺水事件的真相是什么?请告诉观众你们的答案吧。” 君修言默不作声, 心事重重, 满脑子都是小轩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为什么要让他晚上去乘坐渡轮呢?渡轮和溺水事件又有什么关系?那些溺水者是从岸上掉下去的, 又不是从渡轮上掉下去的啊…… 他的沉默刚好给了郑昭羽机会。这种总结陈词性质的发言可是很能增加人气的, 毕竟很多心急的观众会直接跳过调查过程,直接来看结论。郑昭羽原本还担心君修言跟他抢话,现在君修言一言不发, 那正合他的心意。 “我们走访了几位溺水事件的受害者,听他们讲述了事发当时的情况, 还去了派出所,观看了事发时的监控录像。从录像上可以清晰看到, 受害人都是自行落入水中的,并没有人推搡拉扯他们。从前网上流传的水猴子视频,好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大家才会误以为那是水猴子。可这一回连影子都没有。所以我认为, 溺水事件应该不涉及任何超自然的因素。单纯是意外事故。” 说着,郑昭羽朝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直播间中飘过一屏幕的花痴弹幕。 “夏季雨水丰沛, 河水涨水, 河边湿滑, 下水游泳的人也会增多, 因此从统计学上说,夏季的溺水事故远多余冬季。夏天快到了, 溺水事故高发也在情理之中。以往媒体可是很少报道这些小事件的。而今年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 媒体大量报道溺水事件, 这才让大家产生了青河镇这段时间溺水事件格外多的错觉。” 郑昭羽转向君修言:“修言, 你认为呢?” “唔……对对对。”君修言敷衍地回答。 郑昭羽向褚规摊开手:“这就是我们的调查结果。” “好的!那就等全部选手到齐后,等待评委的评判吧!” 【小羽说得对啊,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水猴子嘛!】 【都怪无良媒体,现在媒体从业者越来越没有操守了,为了搏眼球什么都报道!】 【就好像大家觉得现在的杀妻案特别多,是不是现在的男人变坏了一样。其实男人不论什么时代都一样,只不过现在杀妻案被报道出来的特别多而已。从前通讯不发达的时候,很多案子都不为人知,就这么被掩埋在历史当中了。】 郑昭羽他们是第一组回来的,告知主持人他的调查结论后,他便坐在旅泊公司为选手们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悠闲地啜饮冰咖啡。 “小乐他们这次好像特别慢啊。”他悠闲地说,“希望他们没走上岔路吧。” “导演,不好了!”助理焦急地呼唤简亦道,“乐祈年分屏好像出了点儿事!” 简亦道正在关注另一组选手的分屏,听到助理这么一说,他急忙切换到乐祈年分屏。 画面中只有一口井,一座广场,一间寺庙,不见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简亦道不解。 助理擦了擦汗:“刚才摄影小罗转了个身,等他一回头,乐祈年他们就消失了!” “消失?”简亦道眉毛之间隆起深深的沟壑,足能夹死蚊子了。他拿起对讲机,联络小罗:“怎么回事?” 小罗焦急得快哭出来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乐哥他们四个突然不见了!我到处都找遍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那座庙了?” “我刚去问了庙祝,他说他一直看着门口,没人离开!” “会不会是从后门走掉的?” “后门锁着呢!” “那会不会是藏在庙里的哪栋房子里,你没仔细找?” “这庙里就那么几间房,我都找过了!他们总不可能长出翅膀飞走吧?而且乐哥他们没理由丢下我啊!” 简亦道脑海中瞬间冒出五个大字:密室杀人案! 不对不对,乐祈年他们肯定还活着,所以不是“杀人案”,而是“失踪案”。但那座庙妥妥的就是一间巨大的密室啊!所有出口不是锁住就是被人监视,除非他们能飞天遁地,否则是怎么从庙里神秘消失的? 上次遇险的只有双胞胎两个人,这次却足有四个人!要是他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简亦道眼前一黑。那他……他就只能辞职了吧。而且他的真人秀中发生如此之大的事故,他的导演生涯恐怕也要终结了…… 为什么这个节目每一期都会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故?! 等这期节目结束,简亦道一定要找座寺庙或者道观,好好拜一拜! “小张,小李,”简亦道叫来几名工作人员,“一起去找他们四个!” 不远处的君修言和郑昭羽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君修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确信青河镇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乐祈年的失踪莫非和那秘密有关?万一他出了事…… 君修言兔子似的跳起来,冲到导演面前:“我跟你们一起去找人!” 郑昭羽见他这么积极,自己置身事外似乎也不妙,于是也说:“是啊,人多力量大嘛。”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乐祈年的死活,但如果他首先找到乐祈年,一定能赢得粉丝的好感。想想吧——他,郑昭羽,拯救了那个“无所不能”的乐祈年。现在观众们该知道把票投给谁了吧? 简亦道思忖片刻。他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应该没问题吧? “那我们就快去河神庙!”他说。 - “我们可能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乐祈年幽幽说。 双胞胎张大了嘴。“就像……就像电影里的平行世界那样?”金飘飘问。 文森佐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我们十字教认为,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存在着一重缓冲地带,死亡后尚未接受审判的灵魂都聚集在那里。那处地方名为‘灵薄狱’。它是世界的边境,是活人无法触及之地。这里会不会就是灵薄狱呢?” 乐祈年不太了解他们十字教的教义,但这里确为一处异境,与现实世界几乎一模一样,却又无法碰触现实世界中的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把他们拉到这异境之中的呢?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是不希望他们找到某些东西,还是刚好相反——希望他们找到某些东西? 慌张的小罗因为找不见他们,又返回主殿中。大概是想看看他们是否藏在主殿里吧? “我们也四处看看吧。”乐祈年建议,“也许脱离这个空间的突破口就藏在什么地方。” 另外三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他们跟着小罗进入主殿。这里和他们进来时一样阴森幽暗,虾兵蟹将的雕像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让人觉得它们仿佛活过来了似的。 他们穿过主殿,走出正门。 就在跨出门槛的一刹那,乐祈年本能地感觉到周围空间变化了。 光芒瞬间消失,他迈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刚想叫后面的双胞胎和文森佐停步,却已经迟了。那三人走出主殿,和他并肩而立。 “这里是什么地方?”文森佐皱眉,下意识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 双胞胎一人抱住乐祈年的一条胳膊。乐祈年感觉到她们小小的身体正瑟瑟发抖,但两个女孩都没有将恐惧诉诸于口。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金飘飘小声说。 她转过身,却愕然发现主殿整个儿消失了! 四个人就这样漂浮在无边黑暗之中。 啪! 头顶传来开关打开的响声。明亮的光束从天而降,将四周照得明亮如同白昼。 然而那并非自然的光线,而是人造的灯光。 乐祈年环顾四周,漂亮的桃花眼立刻瞪圆了。 这里根本不是河神庙的广场。脚下的石砖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木地板,在某些位置贴着彩色胶带。他们转过身,之间只见主殿变成了一幅平面画,让人联想起舞台剧的背景板。 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正像一座舞台吗? 啪!啪!啪! 头顶渐次亮起灯光,照亮远处。 环绕他们的无边黑暗之中出现了一排又一排座位,呈圆弧形环绕着舞台。但和普通剧场不同的是,那些座位巨大得可怕。和它们相比,舞台小得简直就像迷你沙盘。 什么样的观众才需要那么巨大的座位?巨人吗? “你们觉不觉得这里很像青河镇文化剧场?”乐祈年问。 文森佐耸肩:“我没进去过。” 他看向双胞胎:“你们说呢?” 双胞胎面面相觑。“好像……是有点儿像……” 除了座位高大得可怕之外。 忽然间,那些座位中浮现出一个个人影。 他们个个身穿西装或长裙,一副上流精英的打扮,脸上戴着白色的面具,让人看不出他们的长相。面具的嘴呈月牙状咧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无比阴森诡谲。 而面具的眼睛……眼部的孔洞本该露出观众的眼睛,但每一张面具的眼睛都是黑漆漆的,就好像那些观众根本没有眼珠一样。 啪啪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响彻整个剧院,如同海潮一般包裹了四人。 四个人齐齐后退一步,背对着背,将背后交给彼此,警惕地瞪着那些诡异的观众。 “演员请就位!”黑暗中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听起来像电脑合成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女。 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穿棕色马甲的人。他,或者她,带着软呢帽,手里举着大喇叭。和那些观众一样,他也戴着面具,只不过他的面具并不在微笑,而是根本没有嘴。 这副打扮让乐祈年联想起“导演”。他真正见过的导演只有阎煜,可那个人从不这样打扮。这种装扮更像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导演。 导演面具的眼睛同样一片漆黑。 见四人一动不动,导演举起喇叭,吼道:“你们四个怎么回事?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连戏服都还没换上?” 他话音刚落,四人面前就出现了一只活动衣架,上面挂着四件戏服。 第一件戏服金光闪闪,缀满亮片,被闪耀的灯光一照,足能晃瞎人的眼睛。穿着这种衣服站在舞台上,肯定会耀眼得如同迪厅里的五彩灯球。 第二件戏服是灰色的中山装,平平凡凡,毫不起眼。 第三件戏服则是黑底镶金边的汉服长袍,衣襟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腾龙。 第四件最为显眼。那是一件大红的嫁衣,做工最为精致,上身用金线绣着花卉图案,下身则绣着凤凰图案。 导演又对着大喇叭喊:“快点换衣服!《青河有情》第一幕就要开始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青河有情》?!” 就是他们在文化剧场中观看的那出糟糕至极的舞台剧? 乐祈年将每件戏服都拿起来看了看:“它们对应的应该就是剧中的四个主要角色——神仙、男主角、河神和女主角吧?” “难道我们必须扮演剧中角色,演完整出戏,才能离开这里?”金飘飘问。 文森佐可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无视了导演,直接走向舞台边缘,跳了下去。 乐祈年伸长脖子,发现他的身影竟从台下消失了! 下一秒,文森佐就从背景板河神庙的大门中走了出来。 他瞪着另外三人,露出焦躁的神色。 “……看来这是个循环空间,我们走不出去。” “只能试试演戏这条路了。”乐祈年沉吟。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四个要怎么分配角色呢? 四个角色中,男性就只有男主角和神仙。虽然河神的衣服是男装,但乐祈年已经知道河神本体为女性了,所以排除这个角色。 神仙的戏服过于土气艳俗,要他穿那玩意儿还不如叫他裸奔! 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 电光石火的一瞬,乐祈年和文森佐同时扑向男主角的戏服。 “喂!是我先拿到的!我要演男主角!”文森佐咬牙切齿。 “我们明明一起拿到的!你去演神仙不好吗?金灿灿的非常配你的头发啊!”乐祈年绝不撒手。 “我是外国友人,你就让我一下呗!”文森佐开始拿自己的身份耍赖。 “你少来这套!这里是华国!入乡随俗你懂不懂!”乐祈年毫不相让。 “你们华国人不是最讲究尊老爱幼吗?我年轻你应该让着我!” “呸!那你怎么不尊老呢!” “你这是变相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人’了吗?” “我!没!有!” 旁边的双胞胎交换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原来变成大人之后就会变成那副德行吗?”金飘飘唏嘘。 “大人的世界真是肮脏啊!”金渺渺感慨。 乐祈年和文森佐谁也争不过谁。最后他说:“要不我们抓阄吧,这样最公平!” “好!抓就抓!我是欧洲人,就问你怕不怕!” “我还懂玄学呢,谁怕你了!” 舞台上没有可供抓阄的东西,但他们携带了节目组分配的资料。文件的每一页都印着页码。乐祈年撕下前四页印有页码的一角,将小纸片揉成纸团状。 “抽到1的演男主角。”他说,“抽到2的演女主角。抽到3的演河神。4演神仙。没意见吧?” 文森佐举起手,意见很大的样子。“你把纸团递给飘飘!在你手上抓阄,我怕你搞小动作!”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乐祈年恨恨地剜了金发驱魔师一眼。 方济各,瞧瞧你的优秀子孙! 他将四个纸团交给金飘飘。小萝莉握紧双手,用力摇晃,摇乱纸团,然后摊开手。 金渺渺首先取走一个纸团,直接打开。 “哎呀,是3!我演河神!”她撇撇嘴,对于自己饰演剧中反派有些不乐意。 乐祈年和文森佐挑三拣四半天,终于各自选出了一个纸团。但他俩犹豫着,谁都没先打开。 最后一个纸团自然归了金飘飘。她打开纸团:“我演男主角!” 她将纸团上的1亮给乐祈年看。 乐祈年“啧”了一声。这么说剩下的就只有女主角和神仙了?好吧,要他饰演那个迪厅灯球一样的神仙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只要不是女主角就好! 文森佐咽了口口水,带着庄重而悲壮的表情打开自己的纸团。 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声念诵:“哈利路亚!” 乐祈年的眉毛抽搐了两下。 他展开纸团,上面的数字赫然是2。 文森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换衣服吧,‘新娘子’。” 乐祈年把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这个小混账,竟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简直就是欺师灭祖!方济各,都怪你! 他们谁都不想在诡异的导演和观众面前换衣服。好在舞台布景里有一些竖起的纸板,上面画着草丛、石碑之类的景物。双胞胎躲到一块石碑纸板后更衣。乐祈年则找了块草丛纸板。文森佐找了块树纸板。 乐祈年本想直接把新娘嫁衣套在外面,可这件嫁衣剪裁成极为贴身的旗袍样式,穿着道袍就穿不上了。他咬咬牙,只能脱掉道袍,硬是套上戏服。 “你们好了吗?”金飘飘从纸板头探出小脑袋,贼兮兮地望着他们。 “我好了。”文森佐说。 他走出来,浑身上下一片金光,耀眼到令人无法逼视。双胞胎忍住笑意,也跳了出来。 戏服为成年人尺寸,穿在她俩身上委实太大了,衣摆都拖在地上。 但她们每走一步,衣服就缩短一寸。当她们走到舞台中央时,成年人尺寸的戏服已经缩小成适合小孩子的大小,穿在两人身上妥妥帖帖,简直如同量身定做的一般。 三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草纸板。 “小乐哥哥你好了没有啊,就等你了!” 草纸板后探出乐祈年的半张脸。不知是被红衣映照的缘故,还是他本人羞涩的缘故,青年白皙俊秀的脸颊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今天发生的事,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乐祈年用威胁的语气道,“否则我作法妨死你们!” 三人急忙指天发誓自己会守口如瓶。 乐祈年咬着下唇,迈着小碎步从纸板后走了出来。倒不是他故意这么扭扭捏捏地走路,而是他实在迈不开步子。 红艳艳的新娘喜服紧贴着他的身体。设计师故意在胸口开了道菱形的口子,露出一小抹从未被太阳晒过的皮肤。这旗袍还是高开叉的,每走一步就会衣摆飘扬,露出两条大腿。乐祈年甚至怀疑自己屁股都快露出来了。因此他根本不敢把步子迈得太大,只能小步小步挪动。 金飘飘鼓起腮帮子,努力憋笑,小脸都快憋成气球了。文森佐则猛掐自己大腿,用疼痛防止自己笑出来。 “……总觉得,蛮适合小乐哥哥的。”金渺渺认真地说。 乐祈年扶额。她还不如像她姐姐一样笑话他呢! 戴面具的导演举起大喇叭:“演员各就各位!《青河有情》第一幕开始!” 从舞台角落忽然涌出好几个戴面具的人。有的面具上画着浓妆,有的则画着胡子,还有的点着媒婆痣,想必是象征剧中的角色。双胞胎和文森佐被他们拽到舞台边缘,隐藏在幕布后,只剩乐祈年一个人在台上。 一男一女两个演员分别站在乐祈年身侧,挽住他的胳膊。 媒婆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们,挥舞手绢:“喜报啊,顾家老爹!” “何喜之有啊?”戴胡子面具的演员说。 “你家闺女被选为河神的新娘子啦!我已查过黄历,本月十五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就在那天将你家闺女送去跟河神老爷成亲!” 男演员和女演员同时抱住乐祈年嚎啕大哭。 “这哪里是喜报!我的闺女,怎么这般命苦!” 乐祈年被他俩紧紧抱住,都快窒息了。《青河有情》他只看过一个尾巴,前面的剧情如何他全然不知,连台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导演显然也料想到了这一点。舞台边缘蹲着一个面具人,手中举着提词板。 ……想得还蛮周到的。 乐祈年望着提词板,生硬地念出上面的台词。“爹,娘,女儿不嫁!女儿已经有意中人了!” 《青河有情》的剧情,大致和乐祈年了解的差不多。女主角被选为河神新娘,但她早已和同乡的青年相恋。两人相约私奔,和前来追捕的镇民发生冲突。 乐祈年拉着小小的“男主角”金飘飘,同一堆戴面具的群演对峙。金飘飘还喊着“我会保护你的!”,可她的身高甚至还不到乐祈年胸口…… 被捉回镇上的女主角,只能含泪上了花轿。乐祈年被抬到青河边,乘上一艘船。船行至河中央,忽然遇到滔天巨浪,乐祈年坠入河中,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身在龙宫之中。 饰演河神的金渺渺对着提词板,一字一顿地念道:“嚯嚯嚯哈哈哈,好一个美人儿啊!爱妃,到本王怀里来。本王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说着就要去撕乐祈年的衣服。(提词板上的要求) 台下那些犹如巨人般的观众纷纷发出揶揄而猥琐的笑声。 乐祈年不住地翻白眼。都是什么破剧情,难怪评价那么糟糕。 而同一时间,男主角正在磨刀霍霍,准备杀进龙宫,抢回女主。他纵身跳进青河中,与河神手下的虾兵蟹将大战三百回合,最终遍体鳞伤,体力不支倒地。 女主角伤心欲绝地扑向他,誓要和他做一对鬼鸳鸯。 就在此时,缥缈仙乐响起,文森佐吊着威亚从天而降,仿佛一枚坠入人间的闪光弹,闪瞎众人的狗眼。 他用圣母般慈祥的语调开导河神,教祂要爱民如子、守护百姓,而不是强抢民女。河神跪在文森佐面前痛哭流涕,发誓从此改过自新。 最后一幕,所有演员手拉着手大合唱,庆祝大团圆结局。 就在此时,导演突然跳上台,拿着大喇叭冲众演员怒吼:“不对!不对!剧情不是这样的!给我重来!” 乐祈年警惕地望着他。“导演,我们都是按照提词板的提示演的。”他说。 “剧本从一开始就错了!”导演怒不可遏。 他指向文森佐:“你不是神仙!青河镇河神传说里根本没有神仙!你应该是一个从远方来的道士!” 他刚说完,文森佐身上缀满亮片的金装便化为一件深蓝色的道袍。 导演又指向金渺渺:“河神根本没有被点化,而是被道士镇压了!” 金渺渺身上的龙袍瞬间化为一件灰色的囚服,双手也戴上了铁镣铐。 她惊恐尖叫:“怎么会这样!姐姐快帮帮我!” 导演指着金飘飘:“根本就没有什么男主角存在!这个角色可以删掉!” 金飘飘身上的中山装消失了,变回她原本的黑蓝色民族服饰。一群演员冲上来,抓住她的两条胳膊,竟像是要把她拖下台的样子! “放、放开我!别碰我!小乐哥哥救命!”金飘飘用力蹬着两条小腿,求助地望向乐祈年。 导演最后指向乐祈年:“新娘也根本没有被救回来!她死啦!所有新娘都死啦!没有一个活下来,哈哈哈哈!” 乐祈年只觉得脖子后面一凉。他下意识地伏低身体,一把尖锐的砍刀从他头顶擦过,削断他几缕头发。若是他刚才没有及时躲开,现在被削断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一个饰演虾兵蟹将的演员手握砍刀(男主角用来砍虾兵蟹将的那一把),朝乐祈年极速冲来。 台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 巨人般的观众们同时起立,用力拍打双手,喝彩声、口哨声此起彼伏,浪涛般的掌声几乎要把剧场天花板都给掀翻了。 “这才是原汁原味的《青河有情》!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舞台剧,我死而无憾!” “演员演得太好了!就是不够逼真,新娘既然死了,那演员也应该死掉才对!” “不,那么美的新娘死了太可惜了,还是让我来代替河神疼爱她吧!” 高大的观众们逼近舞台。和他们相比,舞台上的人们渺小得就像玩具。舞台上空被一张张面具填满,每一张面具都在笑,每一双眼睛都漆黑如黑洞。他们朝舞台压过来,巨大的面具几乎都要碰到演员的身体了。 “文森佐!你去救飘飘!”乐祈年喊道。 饰演新娘父母的演员一左一右抓住乐祈年的胳膊。 “乖女儿,服侍大人物是你八辈子的光荣!把他们伺候尽兴了,你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着便押着乐祈年走向舞台边缘。 一张比乐祈年身高还要高大的面具移动到他面前。面具微笑的嘴部开口后面是两片肥厚的嘴唇。 “来,小美人!”肥厚的嘴唇拧出一个激动的笑容,然后猛地张大,露出寒光闪闪的牙齿和一条蟒蛇般的舌头。 乐祈年甩开两个演员的手。但更多演员如同丧尸潮一般扑向他。青年的身影一瞬间就被人群吞没了。但演员并没有罢手,而是一个接一个地拥上去,像叠罗汉一样用自己的躯体堆成一座小山,仿佛要将乐祈年硬生生压死在下面。 另一边,文森佐冲向金飘飘。小萝莉已经快被演员拖到舞台边缘了。他摸向道袍下面,掏出一只银色的瓶子。瓶中装满了经过祝圣的水,那是他为了节目特地携带的。也不管这外国圣水对华国妖魔管不管用,他将圣水泼向那些演员。 圣水一接触演员的手臂,立刻嘶嘶地冒起烟雾,仿佛冷水浇灌在了灼热的钢铁上一样。演员的衣服立刻被烧穿,皮肤上被烧出一个血洞。 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文森佐一把捞住金飘飘,像夹一袋土豆似的把她夹在腋下,退回舞台中央。 每当有演员冲上来,文森佐就向他们泼洒圣水。然而圣水有限,很快银瓶就见底了。 十多个演员将他们团团包围,缓步逼近。包围圈逐渐缩小,文森佐的后背撞到了背景板,已经退无可退了。 他转向乐祈年的方向。从摇晃的演员人头的缝隙中,他惊恐看见青年的身影被人潮淹没了。 ……不会要交代在这里了吧?金发驱魔师有些绝望地想。 “乐祈年!”他大吼,“想想办法!虚行道士!” 就在他喊出最后一个字的刹那,掩埋了乐祈年的人潮中突然迸发出一道夺目的光芒。 一声爆炸的巨响随之响彻整个舞台。 演员们被爆炸掀起的爆风甩了出去,有些掉到舞台下方,有些滚向舞台中央,还有些重重撞上背景板,滑落到地板上。 乐祈年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板,一手夹着符箓,桃花眼中金光璀璨,犹如日月星辰尽在他眸中争辉。 “好强烈的阴气,真是个阴间剧场。”他冷冷说。 从一开始他就看到,每一个演员身上都散发着阴森的鬼气。但那鬼气相较于普通亡灵,太过于微弱了。一般亡灵身上的阴气衰弱到这等地步,应该离魂飞魄散也不远了,可这些演员依旧活蹦乱跳,甚至还能袭击他们这些生人。 因此乐祈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里的所有演员,其实同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只鬼的分#身。 每一个分#身都只分到了一缕稀薄的鬼气,但这足以让幕后主使操控他们。 那么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幕后主使,也就是那只鬼的本体,就能轻而易举地消灭这些分#身了。 乐祈年起身,拂去大红嫁衣上的尘土,将手中黄符指向舞台上唯一一个不是演员的人。 “导演,你就是幕后主使对吧?” 戴面具的导演后退一步,作势逃跑。可乐祈年比他更快,一个箭步冲向他。 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欺到他跟前。 乐祈年抓住导演的面具,一把揭开,同时将符箓贴在导演的额头上。 如同丧尸乱舞一般的演员瞬间停止了动作,同时凝固为一尊尊雕像。 只有导演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他已经死亡,不需要再喘气,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生前的习惯。 那声音听起来,宛如一个溺水的人正在挣扎呼吸。 文森佐夹着金飘飘,小心翼翼地从凝固的演员中间绕出来,又拉起戴着枷锁的金渺渺。三人一起望向乐祈年和一动不动的导演。 乐祈年小心翼翼地捻起符纸,揭开一点儿,在不揭下符纸的情况下露出导演的真容。 令他吃惊的人,符纸下的导演竟然是个女人! 还拥有一张美艳俏丽的面庞,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是你!”乐祈年瞪大眼睛,认出了这个女子。 他曾见过这人——就在青河镇文化剧场门口的海报上。 她是《青河有情》的女主演。 但她并未出演这天的《青河有情》。文森佐告诉乐祈年,舞台剧演员通常分为AB组,当天表演的可能是B组,而海报上的女主演属于A组,因此他们无缘得见。 真相或许比文森佐想象的更为简单直接……和阴暗。 那位女主演之所以没有登台,是因为她早就死了。 死人怎么可能登台表演呢? 除非是在这座阴间剧场当中。 “你就是溺水事件的幕后真凶?”乐祈年有些难以置信,“你为何要谋害那些女子?” 女主演柳眉倒竖,怒气冲冲:“我没有谋害她们!我是在救她们啊!” 第052章 河上渡轮 “乐祈年!文森佐!飘飘!渺渺!” 此起彼伏的喊声回荡在夜幕之下。 发现四人组失踪之后, 简亦道立刻组织工作人员分头寻找。君修言也加入了搜索队。 他们首先直奔河神庙,在那里遇到了没头苍蝇似的小罗。胖小伙急得眼圈都红了,不住地念叨:“我只是进了河神庙, 来回不过一分钟, 他们就没影儿了……真的连一分钟都没有……” “好了好了, 不是你的错。”君修言安慰道。 工作人员将河神庙搜了个遍, 连四人组的一根头发都没找着。君修言起初还怀疑他们是不是掉进井里了,然而井口覆盖着铁丝网,根本不可能掉进去。即使掉进去, 也不可能将铁丝网放回原位。 在河神庙中搜寻无果后,大家便分头在附近的街道上寻找。然而一直找到夜幕降临时分都一无所获。 君修言甚至拿出罗盘, 试图用玄学方法寻找四人的去向。然而不论他怎么占卜,怎么起卦, 卦象都模棱两可。 简亦道已经放弃了希望,直接报警了。现在两辆警车正停在河神庙门口,几名警察分头给庙祝、小罗做笔录。(而简亦道本人则正在写辞呈。) 警方调取了河神庙门外街道上的交通监控录像,发现那四个人进入河神庙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他们四个仿佛直接人间蒸发了似的, 就这么在密室一般的河神庙中消失无踪了。 《谁是通灵王》直播也不得不中止。但观众们对于四人组失踪的讨论并没有跟着结束。经过几个小时的酝酿和发酵,#谁是通灵王选手失踪#飞快地登上热搜。这已然不是娱乐圈内部的话题, 而变成了一起全民热议的社会新闻了。 【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突然失踪?怕不是节目组在炒作哦!占用社会资源炒作的当心糊穿地心!】 【哪个节目会拿选手的人身安全来炒作啊!而且你没看新闻吗, 连警察都来了!节目组又不傻, 怎么可能不知道报假警的后果?】 【我们不如思考一下他们四个是怎么从河神庙中消失的吧!这显然是一起“密室失踪案”。古往今来的推理作家已经将密室这个题材写烂了, 甚至已经有了“密室讲义”这种东西,用穷举法列举了所有密室案件的可能性。我想只要一一对照密室讲义, 总有一条能解释他们四个的失踪。比方说, 既然监控没拍到他们离开河神庙, 说明他们一直藏在河神庙中, 当搜索人员去主殿找人时,他们就悄悄溜到偏殿。搜索人员去偏殿时,他们再悄悄溜到其他地方,始终能打个时间差,因此大家才会产生“他们不在河神庙中”的错觉。】 【你这种说法有可能是有可能,但那四个人为什么要干这么无聊的事呢?如果只是想恶搞一下节目组工作人员,那目的早就达到了,他们应该很快现身才对。现在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连警方都惊动了,他们难道还会继续躲藏下去吗?四个人里有两个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连这种事都搞不拎清?】 【等等,你们是否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世界上真的存在科学所无法解释的未知事物。他们四个人的失踪正是这些超自然因素造成的。比如,被鬼怪抓走了,被外星人抓走了,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了……】 【清醒点吧,世界上哪有妖魔鬼怪外星人……】 君修言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晚上9点了。 小轩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着,让他9点去码头。如果错过,或许这辈子都找不到溺水事件的真相了。 但是乐祈年他们还连个人影都没找到,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那四个麻烦精,一个人离开? 他、他才不是担心乐祈年!他是担心飘飘渺渺两个小姑娘! 君修言内心天人交战了半天,最终咬了咬牙,低声告诉节目组的助理他要离开一会儿,接着悄悄钻进人群中,向青河方向走去。 既然警察都来了,就把找人的事交给他们好了。多他一个人少他一个也没多大区别。别给警察同志添乱才是真的。 他的才能,或许应该用在调查溺水事件的真相上。 君修言一路低着头快步疾行,十分钟后便来到青河码头。 一排大大小小的游船停泊在岸边。青河镇旅游旺季的时候,这些游船想必会亮起璀璨的船灯,满载着游客在月下航行。河面上是一艘艘灯火通明的游船,河水中则倒影着明亮的灯影。整条河流都被染成流动的金红色。 可现在,它们却寂寞地停泊在那里,只有寥寥几艘船仍在接待为数不多的游客。 君修言走向售票处。他在售票处外的价格标牌上找了一圈,根本没找到所谓的“九点去河心岛的渡轮”,况且青河上根本没有河心岛啊…… “我要买票。”他试探地对售票员说,“买九点去河心岛的定时渡轮船票。” 售票员抬头瞄了他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渡轮票分三个等级,你要哪种?” 君修言一愣,还有这种规矩? “都有什么区别?” “三等票一千块,二等票三千,一等票一万。越高等的票就能享受越好的服务。” 君修言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这什么渡轮票,竟然这么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乘坐的是钻石公主号豪华游轮呢! 其中肯定有猫腻! 为了调查真相,君修言只能咬咬牙让钱包大出血了。 “我要三等票就行了……”他为寒酸的自己流下眼泪。 售票员递给他一张船票和一张白色面具,指了指停泊在码头最前方的一艘最庞大最豪华的游船。 “上船后戴上。”售票员小声提醒他。 君修言拿起面具,翻来覆去瞧了半天。这只是一张普通的塑料面具而已,除了能遮挡面容外不具备其他任何作用。但是坐船需要戴面具,这本身就是一桩怪事。 他又看了看那张船票。票很普通,只印着售票时间和票的等级,没有票价。 君修言疑窦丛生。直觉告诉他,那艘船上一定隐藏着某种大秘密,他这么贸然去探查,说不定会遇上危险。 但来都来了,不去龙潭虎穴走一遭,他怎么能甘心? 真有危险,大不了跳船逃生。他对自己的游泳技术还是挺有信心的。 他走向游船。舷梯前方站着两名身穿水手制服的船员。他把船票递给对方,其中一名船员朝他鞠了一躬:“先生请跟我来。” 君修言跟着他登上甲板,同时戴上白色面具。 游船甲板上站着几个同样戴面具的人,但他们所戴的是银色和金色的面具。君修言猜测面具的颜色或许跟船票的等级有关,船员会根据他们的面具提供不同级别的服务。 船员将君修言领到船舱内,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船舱内站着一排身穿红色紧身旗袍的迎宾小姐,个个化着艳丽的浓妆,让君修言不禁联想起《青河有情》海报上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主演。 “欢迎光临,先生。”一个笑容甜美的迎宾小姐迎了上来,菟丝花一般缠在了君修言身上。 君修言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您是第一次来吗?”看出了他的犹豫和抗拒,迎宾小姐笑得更灿烂了,“那就让我来带您游览一下明珠号好了。请跟我来。” 她一手挽着君修言的胳膊,一手推开船舱中最大的那扇门。 “这里是大厅,您可以欣赏各式各样的‘歌舞表演’。”女子的娇声如同莺啼。 走进大厅的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嘈杂的音乐声撞击着君修言的耳膜,高亢的笑声像锥子一般钻进他的大脑。头顶闪烁的粉红色灯光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 大厅正中央的舞台上竖着两根钢管,两名身材丰满的女郎正和钢管缠绵得难舍难分。围在舞台周边的全是戴面具的客人。他们大笑着,吹着口哨,露出下流的眼神。一个女郎表演完毕,绕着舞台走了一圈,有意朝客人扭腰摆臀,好几个客人豪爽地将钞票塞进了她们的胸口。 大厅四角的卡座里也坐着不少客人。每个客人都左拥右抱。女郎们或笑着给客人斟酒,或坐在客人大腿上撒娇。来来往往的服务生也全是娇艳的兔女郎,胸衣的开口低到君修言忍不住怀疑她们会不会着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不像香烟,难以形容。一个兔女郎走向君修言,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几只手卷的雪茄:“先生,要来一支吗?” 君修言拿起一支雪茄闻了闻。他家中有些长辈也抽烟,但那味道跟这“雪茄”截然不同。他可以确定空气中的刺鼻味道就是这种神秘“雪茄”所散发出来的。 难道这不是烟草,而是……大麻? “谢谢,不用了。今天不是来干这个的。”君修言将“雪茄”放回兔女郎的托盘上。 陪伴君修言的迎宾小姐笑着说:“您看中哪个姑娘,就能带她去下面的船舱‘快活’。但是您只能带走比您等级低的姑娘。看她们胸前的花就知道她们的等级了。” 君修言这才注意到,每个女郎都佩着一朵胸花,分为白、蓝、黄三种颜色。想必对应客人的三种等级吧?君修言买的是最低级的三等票,戴着白色面具,也就是说他最多只能带走佩戴白花的姑娘…… 等等,他为什么要带走人家姑娘? 带到下面的船舱里……干什么? 忽然之间,君修言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他就像被雷劈中一样呆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这艘游船并不是普通的观景船,而是一艘打着游船名义的流动妓#院加吸毒所! 客人们想要来这里消费,必须经过重重“考验”,比如找到可信的知情者,从他们那里得到暗号,再在码头售票处对上暗号后才能买到船票,最终来到这里享受特殊服务。 小轩让他来探查的真相,竟然是这个?! 君修言忽然想起祝青的酒鬼丈夫骂她是“婊#子”,说她想和那些女人一样出去卖……那不单单是酒鬼酒后的脏话吗?祝青莫非也在这艘船上工作过? 但这跟溺水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君修言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大厅中的热浪和音乐让他神智都快不清楚了。 不论游船和溺水事件有何种联系,它的存在都是违法的。君修言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岸上报警。 就在此时,船身猛然晃动了一下。 音乐声渐小。大厅中响起一个女声广播。 “各位尊敬的乘客,明珠号已经启航。请您尽情享受本次航程……” 君修言登时急了。“等一下,我要下船!”他抓住迎宾小姐的肩膀急切地说。 迎宾小姐疑惑地眨眨眼:“但是先生,您下船后船票就作废了。而且现在已经启航了,不可能再为您一个人停船了呀!” 她背着双手,飞快地朝背后的人打手势。 一名站在大厅角落阴影中的保镖看到了迎宾女郎的手势,竖起领子,小声对对讲机说了几句话。 君修言完全没注意到女郎和保镖的动作。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下船的方法。 实在不行,游回去? 或者找个地方躲到游船靠岸为止? “先生。”一只手拍了拍君修言的后背。 他转过身。三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站在他身后,个个穿着黑西装,让君修言联想起电影里的黑涩会。 “能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吗?”保镖说话还算彬彬有礼,但他们根本没给君修言开口的机会,直接挟住他的双臂,作势将他拉出大厅。第三个保镖将君修言从头到脚摸了一遍,似乎在寻找他身上的录音设备或针孔摄像头。 “放开我!”君修言低吼,“我买了票!我是客人!” 保镖搜了半天也一无所获,看向君修言的眼神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你是记者吗?哪家报社派来的?还是什么营销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君修言冷冷道,“放开我!” 保镖无视了他的抗议,对同伴说:“把他带到底舱去。别惊扰其他客人。” 君修言咬了咬牙。要是真去了底舱,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这群人敢从事这种违法的生意,干出更丧尽天良的事也不奇怪! 他一把挥开保镖的胳膊:“滚开!” 三个保镖对视一眼,同时向君修言摆开架势。迎宾女郎退到大厅边缘,拿起对讲机:“保卫科,大厅里有人闹事,加派人手!” 一个保镖对君修言挥出一拳。君修言矮身躲过,同时一记扫堂腿攻击第二个保镖的下盘。那人被他扫倒在地。君修言跳过他的身体,用肩膀撞向第三个保镖。后者被他撞得一个趔趄,连连倒退好几步,重重撞上卡座的沙发。 美艳的女郎们发出尖叫。客人们因为好事被打搅而纷纷怒骂起来。君修言一脚踹向第三个保镖,试图给他来一记重击。这时他后脑勺猛得一疼,疼痛如同电流在大脑中乱窜,让他一瞬间无法动弹。 第一个保镖抓起酒瓶,往君修言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破碎的玻璃片洒落年轻人一身。他失神的空档,另外两名保镖一跃而起,抽出腰间的警棍,对着君修言劈头盖脸砸过去。 君修言很快恢复神智,抓住一名保镖的手,挥向另一名保镖。两人的警棍砸在对方脑袋上,不约而同惨叫一声。君修言趁机夺走其中一人的撬棍,冲向那拿着破碎酒瓶的保镖。 他一棍击中保镖手腕的穴位。后者痛呼着丢下酒瓶。他又顺势抬起膝盖给他胯#下重点部位来了一击。保镖捂着重点部位,嘴巴张成O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大厅中乱作一团。客人们破口大骂,同时纷纷抱着脑袋躲到沙发后,女郎们好似鹦鹉一般叫个不停。所有人都做着无规则的布朗运动。 君修言抹了把后脑勺,掌心全是鲜血。 大厅大门“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六七个手执警棍的黑衣保镖冲了进来。 君修言转向他们,暗叫不好。三个人他还能勉强应付,现在又来了两倍的人手,这可让他怎么办?难不成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不由暗骂自己鲁莽,早知如此就该多带几个同伴来,叫上乐祈年文森佐他们,打起来也有个帮手。不对,乐祈年他们失踪了,根本当不成他的帮手…… 他们的失踪,会不会也跟这艘游船有关?他们发现了什么关于游船的线索,被灭口了? 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现在最应该思考的是如何脱身! 保镖围成半圆形逐渐逼近君修言。 就在这时,船身猛地一震。 剧烈的震动让所有人同时站立不稳。君修言撞到墙上,肩膀一震疼痛。他怀疑这一撞可能让肩膀脱臼了。同时,保镖们也东倒西歪,好几个人甚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船身又是一震。感觉就像整艘船迎头撞上了某种硕大无朋的东西。 “不、不好啦!” 大厅外传来女郎们惊恐的叫喊。 “船进水啦!” - “我是在救她们啊!”女主演说完这句话,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含恨瞪着乐祈年,好像在责怪他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救她们?”乐祈年扬起眉毛,“你把人家拖进河里差点儿淹死,也叫救人?” “那是为了让她们脱离危险!”女主演愤愤,“比如,那个梅小稻,她那男朋友其实是个骗婚的人渣!我为了不让她受害才这么做的!我要阻止他们结婚!” 说着她开始历数自己“拯救”过的人。 “那个叫祝青的,她丈夫是个家暴男!当时他们在河边争吵,她丈夫要打她,我为了保护她,就把两个人一起卷进了河里!” “有一个女人,她跟前男友分手后一直被对方纠缠,那天她走在河边,男友却在跟踪她,我为了保护她只好将她拉进河里……” “还有个女人因为丈夫用她的名义借了债,还不上之后人间蒸发,债主都来找她还债,所以她想跳河轻生。那次可不是我故意的,她落水后我还特地把她拉到人多的地方,让那些人下河救人……” 每一次被“水猴子”袭击的人当中都有女性。那并不是“水猴子”专挑女性下手,而是她在用这种看似攻击的方法保护她们。 效果如何先不谈。水中的亡灵若是真有心置某人于死地,那个人是绝对无法活下来的。 她只是将她们拖进水里,让她们暂且脱离危险,然后再托着她们漂浮到水面之上,或是用水流裹挟她们去人多的地方,让她们获救。 亡灵的逻辑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揣度。在女演员眼里,这就是帮助那些女人脱离困境的最好方法。 “那么你自己呢?”乐祈年问,“你是怎么死的?” “我……”女主演戛然而止,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剧院的天花板。 “我是……自己跳进河里的……” 随着她的声音,剧场那些戴面具的演员又活动了起来。文森佐将双胞胎往身后拉了拉,警惕地瞪着演员。可这次演员没有袭击他们,而是聚在舞台中央,仿佛正在演出一部戏剧。 一个男演员用劝诱的语气说:“小琴啊,你也知道,演员这一行就是吃青春饭的,不趁年轻时多赚钱,等年老色衰后,难道要喝西北风吗?” 另一个女演员抗拒地背过身:“可是我不想去陪客人……” “别把他们想象成客人,想象成会走路的钱包就好了。把他们伺候开心了,你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啊!也就只有我们公司这么关心你这样的小演员,给你牵线搭桥,换成别的公司才不管你的死活呢!只要有比你更年轻更漂亮的演员出现,就会立刻抛弃你!” “可是……”女演员犹豫。 “你该不会想离开剧团吧?哈,天真!就算你签了别的公司,去演电影,电视剧,还不是要陪客人!娱乐圈哪家经纪公司是干净的?你应该觉得幸运,我们至少会帮你过滤一下客人,换成别的经纪公司,肯定看到有钱人就拼命把你往人家床上送。到时候你呀,啧啧啧,就变成筷子搅大水缸咯!” “隋经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这都是实话,忠言才逆耳!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老家的父母和弟弟想一想吧?你一个月给他们寄多少钱?父母老了之后还要靠你,弟弟长大后上学读书娶媳妇不也要靠你?你不多赚钱,他们怎么办?你就不怕大家戳你的脊梁骨,骂你是不孝女吗?” 女演员的肩膀耷拉了下来,像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接着,舞台布景一换。两个大腹便便的男演员登台,一左一右挟住女演员。 “先生,请,请不要碰我!”女演员试图挣脱两个男演员。 可她一个弱女子,哪是两个大男人的对手。男演员非但没松开她,反而发出猥琐的笑声。 “不愧是演员,演得可真好啊!继续演,我就喜欢你这欲迎还拒的调调!” 女演员带着哭腔说:“先生,我只是来陪你们喝酒,不干别的!” “装什么贞洁烈女啊,你们旅泊公司靠什么赚钱的你还不清楚吗?” “之前我看《青河有情》就注意到你了,你穿着大红嫁衣的样子可真美!今天就嫁给我做媳妇儿怎么样?” 女演员不断哀求,可那两个男人却完全把这当成了情趣,怎么也不肯松开她。剧场的灯光逐渐熄灭。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男人放肆的大笑和女人压抑的哭泣。 接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灯光再次亮起。这一次,舞台上的演员只剩下了女演员和隋经理。 “这么大个人了,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丢不丢脸。”隋经理懒洋洋地训道,完全没将女演员的哭泣当一回事。 “你又不会少块肉。那两位贵客对你可是很满意,要给我们公司投不少钱呢!你不也拿到不少提成吗?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只需要轻轻松松睡上一觉就能赚那么多钱,不知多少女孩子羡慕你都羡慕不来呢!我见过好多女孩,第一次都是寻死觅活的,可看到钱,态度就180度拐弯。你呀,你别跟自己过不去。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你就习惯了。想想你能赚多少钱吧!好了好了,眼泪擦一擦,明天是你们A组出演的日子,你可得调整好状态!” 隋经理说完背过身,望着滔滔江水,给自己点了支烟。他极目远眺,意气风发,似乎正在畅想旅泊公司的美好未来。 忽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水了。 隋经理转过身,女演员的身影消失无踪。甲板上空空荡荡,只有河风吹拂。 所有演员再度定身,仿佛剧院中的时光凝固了一般。 这座剧场应该就是女演员小琴内心的映像吧?乐祈年想。在剧场中日复一日上演的《青河有情》,坐在台下垂涎演员美色的贪婪富豪,用经济压力和道德绑架将演员束缚在旅泊公司的同事上司……最终只有跳进青河里一了百了,才能终结这地狱般的人生。 “你想报复旅泊公司?”乐祈年问。 “我想,我当然想!”小琴激动,“我恨不得把那艘游船给掀翻,但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要是有那种力量,他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那艘船!” “那你把我们拉进这个空间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乐祈年望着女演员的眼睛,“把我们也当成了加害你的人,想杀我们灭口?” “我知道你们是姓隋的找来的。”小琴冷冷说,“他害怕水猴子谣言影响公司的生意,所以特地找来你们给他背书。我很想看看如果连他找来的帮手也被水猴子袭击,他会作何反应!” 乐祈年叹气:“演员何苦为难演员,我们也只是在真人秀里演戏罢了。如果我答应你,离开这里之后替你讨回公道,你愿意放我们离开吗?” “我不需要你替我讨回公道。我可以自己讨回来。”小琴脸上像是写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几个字。 “可你刚才才说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乐祈年指出她话中的漏洞。 小琴的神情僵硬了一瞬。“我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积攒力量。” “是吗?”乐祈年歪着头看她,“普通跳河自尽的亡灵,哪怕怨念再深,恐怕也无法创造出这样一个空间。你一定有别的力量来源,只不过你需要时间去汲取、消化那些力量。”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小琴的痛处。她偏过头,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小琴的力量来源是什么呢?乐祈年思索。小琴成天待在青河里,只有化作水猴子“袭击”路人的时候才会短暂地上岸。她也无法离开青河太远,否则她大可以上岸追杀隋经理和那些侵犯了她的富豪。 因此那个力量源头一定就在青河中。小琴不是无法离开青河,而是无法离开力量源头! 说到藏于青河中的、力量无比强大的事物…… 乐祈年、文森佐和双胞胎同时想到了一种答案。 四个人异口同声:“河神!” 那个到河神庙闹事的老太太是怎么说的来着?传说中的青河河神,因为逼迫镇民献祭而被一名道士镇压在了青河之底,永世不得翻身。 假如那传说所言非虚,河神现在应该还被镇在河底。小琴正是从祂……她身上汲取了力量,才能化作强大的亡灵。 小琴离不开河神,而河神离不开青河。这个空间虽然是小琴所创造的、映照她内心的空间,但并非完全独立,肯定与现实世界存在某种联系。那个联系就是青河! 这个空间的什么位置,和青河有关呢? “那口井!”文森佐叫起来,“河神庙里的井直通青河!” 四个人同时望向舞台背景板上画出来的河神庙。如果他们走进画上的河神庙,是不是就会返回原来的空间了? 小琴娇美的脸上浮现出惊恐而恼怒的神色。 “谁都不许走!” 但没人听她的。文森佐拎起两只小萝莉,冲向背景板上的河神庙正门。他没有一头撞上布景,而是直接没入画中消失不见了。 乐祈年也推开小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背景板。 小琴一声令下,舞台上的众演员再次动了起来。他们从四面八方扑向乐祈年,试图拦截他。 但乐祈年速度更快。他一头撞向背景板,感觉自己像穿过了一扇无形的门。映入眼帘的正是河神庙。 文森佐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金发汗湿成一绺一绺的,粘在额头上。双胞胎抱在一起,惊魂未定,但回到河神庙中已让她们安心了不少。 乐祈年回过头,小琴和那些受她操纵的演员并没有追过来。看来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那座幻想剧院。 “我们……这是回来了?”文森佐用手背擦了擦额头。 “还不算。这里虽然是河神庙,却是另一个空间中的河神庙。我们还得想办法回到现实世界才行。”乐祈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还好还好,脱离幻想剧场后,他身上的大红喜服就自动变回道袍了。否则他还真没脸穿着那玩意儿上街见人。 “我们是不是必须跳进那口井里才能返回现实世界?”文森佐有些嫌弃的样子,大约是不想弄湿自己的衣服。 “只有那个地方和青河有所联系。”乐祈年一撩道袍袍角,大步流星走向河神庙主殿的后门,“别闲着,跟我一起去拆掉井口的铁丝网。” “让我歇一会儿不行吗?”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歇着!” 文森佐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拉着双胞胎跟上乐祈年的脚步。 穿过主殿,他们返回了那口井所在的广场。夜幕已经降临在青河镇,河神庙中冷冷清清,除了几盏路灯外没有任何照明,阴森森的,格外渗人。 文森佐和乐祈年一起拆掉了井口的铁丝网。朝井下望去,只觉得这是个漆黑的无底洞,根本看不见井水? “你先请。”文森佐指了指井口,“女士优先。” 乐祈年恨恨地瞪着他,直接往他小腿上来了一脚。趁文森佐惨叫的工夫,他手撑井沿,灵巧地翻了进去。 他径直往下坠去,却没有坠入冰冷的井水中,而是像跳伞那样,就这么往无边黑暗中下落。 脚下遥远的地方,有某个东西闪烁着光芒。 距离太远,周围又太黑,乐祈年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散发出一种莫名熟悉的气息。 怎么有点儿像……他的八卦镜? 第053章 河神再临 没等乐祈年仔细感受那股气息, 他就重重摔到了地上。 “嘶……”他摸了摸疼痛的尾椎骨,环顾四周。 这里仍是河神庙的广场,夜色中的庙宇寂静无人, 只有风声在头顶呼啸。 身边的那口井严严实实地盖着铁丝网。说明他已经返回了现实世界。 身边传来两声高低不同的“哎呀”。金飘飘和金渺渺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他身边。两个人和刚回到现实的乐祈年一样, 都重重跌在地上。金飘飘的惨叫尤其悲壮, 因为她妹妹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背上…… “渺渺, 你好重……”金飘飘发出来自地狱般的呻吟。 “呜呜呜对不起姐姐!” 最后出现的则是文森佐。他直接来了个面部迫降,以至于过了好几分钟才晕晕乎乎地撑起上半身。 他擦去鼻血,仰起头望着不见星辰的夜空。“都已经这么晚了, 发现我们失踪,大家肯定吓得不轻。导演说不定都想上吊了。” 他在双胞胎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 因为头晕而摇晃了片刻。 “我们是不是应该联系节目组?” “先来帮个忙。”乐祈年冲他勾勾手指,“帮我拆掉这层铁丝网。” “你疯啦?”文森佐瞪圆眼睛, “这里可是现实世界,你不能破坏公物!” “我知道,但我总觉得这口井里有什么东西,必须下去看看才行。” “就不能明天再来看吗?” 乐祈年抬起头, “你帮是不帮?” 文森佐扶着自己的腰,咬了咬牙。“帮, 当然帮, 我来到这个国家入乡随俗了, 我尊老爱幼嘛。” 他走向乐祈年, 帮他抓住铁丝网,用力向外拽。 “可是小乐哥哥不老啊。”金飘飘仔细看了看那两个正在破坏公物的家伙。 “渺渺觉得是小文哥哥比较老。”金渺渺认真地说。 文森佐翻了个大白眼:“我们西方有一句古话, 叫‘你不能只凭一本书的封面判断它的内容’。你们别看这个家伙外表长得年轻, 其实他的内在已经……啊!干嘛踩我!” “少说话, 多干事!生产队的驴都没你啰嗦!”乐祈年剜了他一眼。 两人拆卸铁丝网的动静在寂静的深夜中无比刺耳, 就连熟睡的聋子没准都会被空气中震荡的音波所惊醒。 河神庙的庙祝自然也不例外。被警察盘问了一天的他早已精疲力竭,只想上床歇息,可刚闭上眼睛他就被惊天动地的哐哐声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上,他穿着拖鞋就冲出卧房,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然后便看到那四个被认定为失踪人口的真人秀参赛选手,正在偷他庙里的井盖……不是,井口铁丝网。 两个男的负责拆网,两个女孩则在旁边为他们助威打气。 这一幕过于离奇,以至于庙祝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做了个怪梦。一定是因为今天的遭遇太过惊人,他的大脑才会自动生产出这样诡异的梦吧?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嘴角都咧开了,这才确定自己身在现实之中。 但是这四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河神庙里?这座庙已经被节目组的人和警方先后两次地毯式搜索过,就连墙缝都没放过,却也没找到他们半根头发。警方只能判断他们已经离开河神庙,将搜索范围扩展到了整个青河镇。 庙祝临睡前锁上了河神庙的前后大门,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穿墙?嗯,这样倒是能解释他们离开河神庙的方法。 ……不对!世界上哪有什么穿墙术! “你们四个!”庙祝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你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找得有多辛苦!” 他企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这四个浪费了公共资源的家伙,然而乐祈年竟丝毫没有愧疚,反而朝他按按手:“你放心,我会帮你恢复原样的!” “为什么要拆铁丝网?!”庙祝喊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 在乐祈年和文森佐的不懈努力下,铁丝网终于被拆了下来。乐祈年朝井中望去。井水漆黑幽邃,连一丝反光也无,仿佛一个通往地心的黑洞。 但是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的确传来一丝熟悉的气息…… 只是不亲眼看到,还无法确认。 乐祈年翻身坐上井沿,正要往井里跳。庙祝尖叫:“快下来!很危险的!” 文森佐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此举危险。他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乐祈年,问:“要给你垂根绳子吗?” “不必。” “如果你一直没回来怎么办?” “那就到青河边寻我。” 说完,乐祈年跃入井中。 庙祝张大了嘴,现在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了。仿佛过了很久,重物落水的“扑通”声才从井下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在井壁内回荡,听起来好像有千千万万个乐祈年同时落水了。 双胞胎扒着井沿。乐祈年的身影没入水中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井中仍然只余一片漆黑。 “小文哥哥,小乐哥哥为什么要跳井?蛊王说他是在找什么东西。是什么呢?”金飘飘看着金发的驱魔师。 “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文森佐高深莫测地一笑。 乐祈年果然就是道士虚行。虽然他死不承认,但所作所为和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让文森佐确信了。 呵,他早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不愧是他。 “小文哥哥,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呀?”金渺渺眨眨眼。 “那就……报警吧。” - 冰冷的水包裹了乐祈年的身体。落水的瞬间,他默念《避水咒》,周围的空气聚拢起来,形成了一个透明水泡,将他包裹其中。 水泡内部是可供他呼吸的空气,只要在这些空气耗尽之前离开水底就好。 这口井下方直通一条地下暗河,而暗河又与青河连通。漆黑的水中没有一丝光线,但是乐祈年不需要光。天生阴阳眼足以让他看清水下的“气”。在井口正下方的水底,有个东西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清冽罡气。在阴阳眼的视野中就仿佛一轮燃烧的太阳。 乐祈年游向那个光华夺目的东西。它被埋在几块石头下,周围还长了水草。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搬开那些石头,小心翼翼地捧出被掩埋的宝物。 不知是因为八卦镜本身拥有神力护佑的缘故,还是被掩埋起来隔绝了空气的缘故,镜面竟没怎么生锈,抚摸上去还是光滑如新,好像刚刚磨过似的。镜子背后的那条裂缝也在。回想起裂缝的由来,乐祈年忍俊不禁,可紧接着笑容就消失了。 他感觉到八卦镜里封印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叫嚣着想要离开,铜镜因此微微震动着,他的手指都有点儿发麻。 这口井建成八卦形,应当是为了镇压某种邪祟。八卦镜可降妖伏魔,自然不是八卦镜镇压的对象。它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原因只有一个——它和这口井一样,也是用来镇压那邪祟的道具。一井一镜,可谓是双保险。 那么被镇压的究竟是什么呢?用脚趾都能想出答案了。 ——青河河神,或者说,青河水妖。 不论是在《青河有情》中,还是在真正的民间传说中,青河河神都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恶神,被封印也纯属咎由自取。 但传说的疑点实在太多了。身为女性的河神为何要向镇民索要少女祭品?又为何任由化作水鬼的小琴吸取自己的力量? 只要河神愿意,大可以一丝灵力都不分给小琴。但祂却将灵力近乎白给地送给了小琴,助她成长。 小琴的目的是帮助那些受害的女性,以及报复可恨的旅泊公司。河神此举,岂不是在匡扶正义? 会不会传说根本是错误的?就像人们误以为“水猴子”在袭击路人一样,实际上“水猴子”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拯救她们。 河神……会不会也是一位善神,只不过因为误解而遭到封印? 铜镜中的灵体像是感受到了乐祈年的疑问,让镜子震动得更加剧烈了。 “你想出来?”乐祈年问。 八卦镜震动了一下。 “我可以释放你,但你若是危害百姓,我定会将你再度封印。”乐祈年顿了顿,“不,我可不像当年那个道士一般心慈手软。我不会封印你。我只会直接把你打到魂飞魄散。这样你还想出来吗?” 八卦镜又震动了一下。 “那好,就姑且相信你一回。”乐祈年的手指在镜面上游移,画出解开封印的符咒,“让我瞧瞧你的真身究竟是什么吧!” 八卦镜迸发出夺目的金光,照亮了水底。 乐祈年讶异地望着四周。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方方正正的水底洞穴之中,洞壁显然经过人工的雕琢,不仅刻着花纹,甚至还模仿地面上的房屋,建造了廊柱、屋檐,仿佛一座因为灾难而沉入水底的古代建筑。 不,与其说是人类的建筑,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颓圮的龙宫。 周围的水体旋转起来,化作巨大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正是八卦镜。 金光直射向水底深处,很快就化作黑暗中的一个遥不可及的光点。 乐祈年制造出的水泡也被水流所裹挟,带着他飘向水底深处。 “你要带我去哪儿?”乐祈年大声问。 金光没有回答。前方只飘来一串古怪的歌声。 声音甜美,旋律却不成调。像一位歌喉优美的歌手随意哼唱的小调,不求他人欣赏,只是自得其乐。 水泡漂进地下暗河,又跟着激荡的水流徐徐上升。乐祈年抬起头,发现上方是泛着淡淡光芒的水面。他已离开了地下暗河,现在大概是在青河之中吧? 他朝上方游去,接着猛地钻出水面。水泡破裂,他的身体一瞬间就被河水浸湿了。 夜幕下的青河本该静谧清幽,此刻却无风而掀起了惊涛骇浪。巨浪宛如千军万马,扑向河面上一艘孤单而豪华的游船。 - “不好啦!船舱进水啦!” 随着这声尖叫,水流哗啦一声冲开大厅所有的门,决堤一般涌入大厅内。人们惊恐地跳到沙发上、桌子上,试图避开水流,不想弄湿自己昂贵的皮鞋。 但他们所在的地方瞬间就变成了汪洋中的孤岛。水位越来越高,已经淹没到君修言的大腿了。 距离大门较近的那些人尖叫着冲了出去。站在沙发桌椅上的人意识到大事不妙,只能忍痛跳进水里,跟着往门的方向扑腾。 现在不逃,等水位漫过头顶就是死路一条! 围攻君修言的保镖再也没心思管这个可疑的年轻人了。保命要紧!旅泊公司付的薪水还没高到让他们心甘情愿赔上性命! 君修言也急忙趟着水走向大门。但水位上涨的速度远快过他逃生的速度。他和许多人还没接近门口,就又有一波洪水涌了进来,水位立刻涨到了下巴。 几个矮个头的女郎霎时间消失在水面之下,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有几个会游泳的人蹬掉鞋,用狼狈的蛙泳姿势朝门的方向游去。可他们没划拉两下水,后背就撞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灯。 人体的重量比水略轻,全身放松时,会自然地漂浮在水面上。在不断上涨的水中,人也会跟着不断向上漂,就像是被浮力“顶”起来一样。一旦水位高过大门,人就很难再潜入水中逃出去了! 为什么水位上升如此之快?以这艘游船的体量,即使底舱漏水,恐怕也要过好几个小时才会完全沉没。现在水流进入船舱的速度完全不合理,简直就像有人故意将河水往船舱里灌一样! 君修言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逃生要紧! 他憋着气,朝大门方向游去。他身旁还有一名红衣女郎,也跟着往那个方向游。她的长裙在水中乱舞,仿佛一条艳丽的金鱼尾巴。美则美矣,却总是拖累她的行动。 忽然,裙摆挂在了吊灯上。女郎急了,口鼻冒出一连串的气泡。她躬起身体想扯下裙摆,但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君修言暗骂一句,游向女郎,替她把裙摆解了下来。女郎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游向大门。 肺里的氧气即将耗尽。君修言朝上浮去,想露头先换口气。然而直到他的脑袋碰到天花板,他也没吸到半口气。 大厅已经完全淹没在水下了。 君修言急了,立刻朝大门扑腾。但四肢的力量却越来越弱,像是灌了铅。肺快要爆炸了,他拼命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张嘴呼吸,但身体的本能却在抵抗他的意志…… 冰冷的水流涌入口鼻,占据了大脑。 君修言的一生就到此结束了吗?他悲伤地想。 他大学都还没读完,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他还没来得及孝顺爷爷,还没成为爷爷所期待的独当一面的玄门子弟。他还没揭露乐祈年的真面目……可恶,他们说不定会在他的葬礼上哭哭啼啼,乐祈年,文森佐,飘飘渺渺…… 就在意识即将离君修言远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被一股水流所裹挟,飞快地漂向大门。 他轻松地穿过大门,又漂出船舱,一直浮向水面。 四周还有许多像他一样被水流“送出来”的人。他们中有红衣的女郎,也有黑衣的客人,甚至还有五大三粗的保镖……他们或是旱鸭子,或是没能来得及游出大厅,此刻都已经因缺氧而昏迷,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一样瘫软。 但水流温柔得如同母亲的手,将他们护在其中。当他们终于浮出水面,青河上的浪涛又推着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推到了河堤上。 君修言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景象。 这绝非自然的力量。分明有人在操纵水流! 他好像在那浪花之中,看到了一个隐约的影子…… - “董事长,现在河边很危险!快回来!哎哟,您慢点儿啊!” 女秘书一边喊叫一边追上满头霜雪的老妇人。她明明已经年过八旬,还拄着拐杖,此刻的速度却比年纪轻轻的女秘书更快,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青春时代。 方才,女秘书正陪着她的上司虞心棠董事长,同东海建设的一位经理边共进晚餐边商量合作计划。 他们商讨的话题,正是如何开发河神庙所在的那片土地。 女秘书一直觉得奇怪,董事长为何对那块土地情有独钟呢?要说建设商业中心,河神庙的位置的确不错,但比它更合适的位置也不是没有。硬是买下那块地,还会跟河神庙的工作人员和当地信众起冲突,简直得不偿失。 但虞心棠铁了心就是要那块地方,以至于女秘书曾怀疑过那地方风水是不是特别好,所以董事长才宁可花更高的价钱、费更多的功夫也要得到它。 虞心棠正和东海建设的经理聊得投机,蓦地脸色大变。她霍然起身,碰翻了桌上的碗碟,惊骇地望向窗外。 “你们有没有听见?”她出神地问。 女秘书和经理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您是指……刚刚经理他说的计划吗?”女秘书试探问。 “不是!是歌声!”虞心棠颤抖起来,“祂回来了!” 丢下这句话,老妇人抓起自己的拐杖,三步并做两步跑出酒店包厢。 女秘书在她身边工作快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董事长如此慌张失态的模样。 她向东海建设经理道歉,匆匆追上虞心棠。 “董事长,您要去哪儿?” “青河!”老妇人说。 两个人在酒店门口打了车,直奔青河码头。出租车上的广播正在播报一起失踪案件,好像是什么真人秀节目组的选手在直播时莫名其妙消失了,警方正通报全镇,希望居民提供线索。 出租车到达河堤之上,虞心棠径直下了车。女秘书慌慌张张扫码付款,追上老妇人。 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青河上波涛汹涌,一道又一道巨浪冲向河堤,拍碎在石头上,白色的浪花化作无数泡沫,隆隆巨响如同滚雷,穿云裂石,响彻云霄,震的人耳膜都在发痛。 女秘书是内陆人,从前只见过小溪小池塘。江河上的大风大浪,她还是头一遭目睹,顿时有些吓懵了。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理解中学课本上苏轼的那首诗: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董事长,我们还是回、回去吧!”女秘书结结巴巴,“这里太危险了!” 虞心棠恍若未闻,朝青河又走了几步。 女秘书注意到她脸上湿漉漉的。起初以为那是溅到脸上的浪花,可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虞心棠的眼泪。 老妇人挽得整齐的发髻被肆虐的河风吹乱,发丝在风中狂舞。 她凝视着波涛起伏的青河,轻声道:“龙女姐姐,是你吗?” 像是回应她的问话一样,一道巨浪涌向岸边,拍碎在河堤上。 女秘书吓得蹲了下来,虞心棠却傲然屹立。 她拄着拐杖,昂首挺胸,脊背犹如一柄锐利的标枪。 碎裂的巨浪化作无数白色泡沫,接着,泡沫又聚合成一个古怪的形体。 人身蛟尾,长发飘飘。 “妖怪……”女秘书倒抽一口冷气。 “真没见识,小李。”虞心棠笑了笑,“那不是妖怪,是咱们青河的河神啊!” 女秘书战战兢兢地望向董事长。 青河上的波涛逐渐平息,方才还乱流汹涌的河面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水面上倒映出两个女人的身影。 其中一个是胆战心惊的女秘书,另外一个却不是鸡皮鹤发的虞心棠。 而是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十二岁少女。 - 七十五年前。 虞心棠偷偷从门缝朝外看。 她家里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多人,又小又破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镇上最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在她家了,她认出了镇长、镇上三个最有钱的地主、钱庄的老爷、当铺的少爷、还有最会说姻缘的媒婆。 家里仅有的几张凳子被这些人占了,爹和娘只能站着。他们不安地交握着双手,像是犯了错误正垂首聆听大人们的教训似的。 “老虞,这次送给河神的新娘子就决定是你家的闺女了。”镇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爹颤抖了一下。“可是那孩子才十二岁,太小了吧?” 镇长望向媒婆。媒婆一边嗑瓜子一边说:“我听说你家闺女已来了葵水,是不是?那就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 “可是……” “老虞,镇上不是早就商量好,抽签选出新娘的人选吗?你自己抽中了那根签,还能怪谁?” 其他大人物纷纷附和。 “就是,这是上天的旨意啊!” “能给河神当新娘子是那孩子的福气。去龙宫享福总比嫁给一个庄稼汉好吧?” “你要是不肯,河神就会发怒。咱们青河镇多少人指着跑船过日子?你知道一艘船翻了,多少人要因此挨饿吗?” “上次老胡抽签抽中了,他不也二话不说就把闺女送出去了吗?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就是啊老虞,你不能这么自私!” 这帮大人物软硬兼施,说得爹娘哑口无言,只能又点头又抹眼泪。 虞心棠不懂大人物那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镇上每隔几个月就要给河神送去一个新娘子。普通嫁出去的新娘,总要回娘家,但河神的新娘却一次也没回来过。虞心棠再笨也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回被选中的新娘子就是她。 如果她不嫁,河神就会掀翻青河上的所有船只,到时候不知要死多少人。 他们家靠打渔为生。每回船在风浪的日子出门,家里人不但提心吊胆,还总要流泪——平安回来的船夫,他们的妻小笑着流泪;而那些没能平安回来的,家人们所流的自然是悲伤的眼泪。 虞心棠每次流下的都是开心的泪水。但她那些小伙伴就没那么幸运了。 惹怒河神大人后果,没有人比虞心棠更清楚。 为了全镇人的平安,她只能自认倒霉。 几天之后,她穿上了大红喜服,在全镇人民的敲锣打鼓中被送上了一条大船。船属于镇上的船老大,每回河神娶亲,“送嫁”的总是他。他会用自家最阔气的船把新娘子送到青河下游,交给河神大人。 这一回是爹娘为虞心棠哭泣了。 上了船,媒婆把她送到船舱里,叫她乖乖待着。那儿没有床,地上只铺了几张褥子。 令虞心棠惊讶的是,那儿竟然还有两个同样穿喜服的少女。她们的年纪都比她大,一个十五岁左右,一个看上去已经十七八了。 虞心棠从未见过她们俩,想来是其他镇上的人?其他镇也会给河神娶新娘吗? 这两个新娘却没她那么淡定,一个哭花了脸,一个瑟缩在墙角,用阴狠的眼神瞪着地板。 “两位姐姐好。”虞心棠怯生生地说,“你们不是青河镇人吧?是其他镇上的?你们镇也会给河神娶新娘吗?” “新娘?”那个坐在角落的少女扬起唇角,冷冷一笑,“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 “是啊。”虞心棠点头,“我要嫁给河神大人,否则河神就会发怒……” 少女大笑起来,打断了虞心棠的讲述。 “什么河神!根本就没有河神!”她重重一捶地板,“我们被骗了!全都被骗了!我们不是要去嫁给河神,而是要被卖掉了!” 第054章 告别 “……卖掉?”虞心棠如遭雷击, “可、可是媒婆说……” 角落的少女打量着虞心棠,露出一抹既嘲讽又哀恸的微笑。“你年纪小,大概还不理解……你可听说过窑子?” 虞心棠点点头, 脸上有些发烫。“娘亲说那是不正经的女人待的地方……” “呵, 那些人正是要把我们卖进窑子当窑姐儿!” 虞心棠的脑子“嗡”了一声, 一瞬间天旋地转, 跌倒在地。 “可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他们亲口说的!”少女又狠狠一捶墙壁。她的手都捶肿了,但墙壁仍然纹丝不动。 “那河神……?”虞心棠呆愣愣问。 那个一直哭哭啼啼的少女哽咽道:“根本没有什么河神,傻妹子!你可曾听过战国时期西门豹的故事?” 虞心棠摇摇头。他们全家都没读过书, 也不认识字,哪懂那些古代大人物的事情? 那哭泣的少女凄然一笑:“我听先祖父说过——他是前朝的秀才, 读过许多书的——西门豹是古代一位大官,来到任地后发现当地有给河神娶妻的习俗。老百姓不但要献出家里闺女, 还要筹集钱款操办婚礼,家家户户怨声载道。可实际上,这不过是当地贪官与巫婆神棍勾结起来的把戏罢了,借河神娶妻之名行敛财之实。如今青河沿岸各镇为河神娶妻, 也不过是历史重演罢了。乡绅富豪盘剥百姓,再把给河神选定的新娘卖到城里……” 角落的少女哼了一声:“你懂得这样多, 怎么不告诉那些蒙在鼓里的百姓?” “我说了, 可谁肯听一介女流之辈的话呢?” 角落少女一怔, 扭头不说话了。 虞心棠呆若木鸡。她一直以为她牺牲了自己, 换来了全镇人民的安宁。她原本想,只要渔夫们能继续在青河上打渔, 能平平安安回家, 她嫁给河神也好, 被河神吃掉也罢, 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她们却告诉她,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她的牺牲,只不过是乡绅富豪们敛财的工具。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离开爹娘,离开青河镇的?她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哭泣的少女见虞心棠魂不守舍的样子,止住眼泪,手脚并用着爬过来,搂住虞心棠的肩膀。“妹妹莫怕。你叫什么名字?” “虞心棠……” “我叫许知然。那边那位姐姐叫林芳儿。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姐妹三个能在这里遇见,说明是有前世宿缘的。不论遇到什么,咱们姐妹三个都不分开,就算去了阴曹地府也不孤单。” 阴曹地府!虞心棠被这四个字吓呆了。 林芳儿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对,阴曹地府!我看我们不如就在这里自尽算了,至少还能保住清白!” 说着她解开喜服的腰带,往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 船舱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媒婆带着两个健壮船夫冲了进来。船夫夺走林芳儿手中的腰带,将她死死钳制住,媒婆则赏了她一记耳光。 林芳儿恶狠狠地瞪着媒婆,嘴唇都被咬出血了。虞心棠这才意识到,原来媒婆一直守在船舱外,她们说的话全被这老恶妇听去了。 “想死等到了窑子里再死,别耽误我赚钱!” 说着她对船夫使了个眼色。船夫取出绳索,将三个少女的双手捆在背后。又用抹布堵住她们的嘴,这样她们连咬舌自尽都没办法了。 虞心棠的眼泪都要流干了。被卖到窑子里,还不如死在这儿算了。 她小的时候跟着爹娘去乡下走亲戚,就见过一个据说是从窑子里出来的女人。大人们都说那女人在窑子里染了病,奄奄一息的时候被鸨母扔到乱葬岗等死,结果侥幸活了下来。后来逃到乡下成了乞丐,就住在破庙里。 女人一直用一块破布蒙着脸。大人们都说那女人晦气,不准小孩接近她。虞心棠觉得她可怜,有一次偷偷藏起来半个馒头,拿去给那女人吃。女人感恩戴德,当场就揭下蒙面布狼吞虎咽起来。虞心棠被她的长相吓了一跳。那女人的脸简直比怪物还可怕!不但长满烂疮,连鼻子都没了,只剩两个黑洞,还不断往外流脓…… 虞心棠尖叫着逃出破庙,后来连做了好几天噩梦。第二年她又随爹娘去乡下走亲戚时,听说女人已经死了,草席一裹随便埋在了什么地方,如今连坟头都找不着了。 虞心棠宁可跳进青河里就这么淹死,也不要被卖进窑子!但是她被捆得结结实实,动都动不了,想跳河都跳不了……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船身突然一震,像是迎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可青河里明明没有大型的礁石啊…… 船舱外响起纷乱的喊叫,好像是在说什么“触礁了”“进水了”。与此同时,水流从墙壁、天花板的接缝中喷射而出,整艘船都朝侧后方倾斜,三个少女也骨碌碌地滚到墙角。 林芳儿呜呜地叫起来,拼命对另外两个人使眼色。虞心棠领会了她的意思,努力转动身体,将自己被困缚在背后的手伸到林芳儿嘴边,抽出了她嘴里的抹布。林芳儿咬住虞心棠手腕上的绳索,试图用牙齿将绳索咬断。可那是编制得极为牢固的缆绳,林芳儿啃咬得满嘴都是血,缆绳也只断了几丝而已。 “轰”一声巨响,船舱墙壁整个儿破了个大洞,水流如瀑布一般灌了进来。三个少女都无法起身,一瞬间就被河水淹没了。 三个人大红的喜服在水中摇曳,好似沉入河底的绚烂夏花。 一股水流包裹的虞心棠的身体。她仿佛随波逐流的花瓣,从墙壁的破洞漂到船外。她扭过头,看见船已经大半沉进了河中,水性好的船夫漂在水面上,像一个个黑色的小蝌蚪。而不会游泳的媒婆则如秤砣一般沉进水底。 虞心棠觉得奇怪,人比水轻,淹死的人往往会浮在水面上,媒婆怎么会往下沉呢?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媒婆的手上。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媒婆都紧紧攥着一个小包袱。激荡的水流冲开了包袱布,一块块沉甸甸的银子掉了出来,落进河底的淤泥里,掀起一股浊流。 虞心棠又望向林芳儿和许知然。两个少女满脸惊愕,因为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正游曳在她们身边,用自己的利爪切断少女腕上的绳索,然后长长的尾巴一摆,掀起一股水流,将三个人托到水面之上。 看到“怪物”的第一眼,虞心棠想到的就是“龙王爷”。那长长的尾巴,不正像一条蛟龙吗? 但是那怪物身形婀娜,不像男人,反倒像一个女子…… 虞心棠忽然想起了她孩提时代的一件往事。多年过去,那事本已尘封在记忆深处,但是目睹那人身蛟尾怪物的瞬间,记忆又浮上了心头。 那是关于青河镇河神庙的故事。 听爹娘说,从前青河镇是没有河神庙的。有一天镇上的一名商人跑船时遇到风浪,求生无望之际却为河神所搭救。此后他便对河神感恩戴德,捐出全部家财兴建河神庙,自愿担任庙祝,日日焚香供奉河神。 起初镇民们都对这座庙不以为然,觉得只是商人一时兴起。但有些人抱着“拜了也不亏”的心理去河神庙中敬香后,竟连连走运,甚至还侥幸从风浪中生还。他们一口咬定这是蒙河神庇佑,带着更多财富前来还愿,河神庙自此成了十里八乡最灵验的神庙。 虞心棠小时候也跟父母去庙里敬过香。修建河神庙的老庙祝那时还健在,她曾听他喃喃自语,说自己侍奉的是“龙女大人”。虞心棠只觉得奇怪,河神不都是龙王老爷吗?龙女也能当河神?庙祝是不是老糊涂了? 便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后来老庙祝过世。他无儿无女,所有家财都用于修建河神庙。他死后这庙便成了镇上的公产,由镇长和乡绅耆老们选出的新庙祝管辖。 新庙祝不像老庙祝一样慈眉善目,反而十分贪财,常常恐吓敬香者:“不花大价钱给河神大人烧高香,河神大人可是要发怒的!你家也是跑船的吧?” 镇民都晓得河神灵验,虽然很厌恶新庙祝这公然敛财的言行,但为了求得河神庇佑,也都乖乖捐了昂贵的香火钱。在他们眼里,只要河神仍愿意保佑他们,那就是一位善神。 直到有一天,庙祝宣布,河神老爷每月都要娶一位新娘。 理所当然,谁都不肯让自家闺女去当什么新娘子。但大家又唯恐河神发怒,只好想出了抽签的办法,每月由庙祝主持抽签大会。抽中的人家自认倒霉,没抽中的人家则要为河神的亲事捐钱出力。 其实只要留心一下就会发现,被抽中的全部都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那些富豪乡绅家一次也没中过签。 朴实的乡亲们压根儿没怀疑过庙祝在抽签时动了手脚。毕竟庙祝可是侍奉河神老爷的人,怎会在神明的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呢? 现在虞心棠才想明白,庙祝、乡绅、镇长、媒婆……全都是勾结好的。 唯一庆幸的就是,青河中真的有一位河神,还是一位女神。 她并不美丽,毋宁说是相貌狰狞。她长着尖牙利齿,脸上生有鳞片,一双眼睛好似鱼眼般凸出,十指如利爪般锋利,指间像青蛙一样长着蹼。 是看上一眼就会连做好几天噩梦的程度。 但是,女神从来不需要人类认可她的“美貌”。 她只需要人类膜拜她的强大就足够了。强大才是对女神真正的赞美。 她就像青河,是在风雨交加的日子浊浪滔天、惊涛拍岸、乱流汹涌、波澜澎湃的青河。 龙女浮上水面,望着远处沉没得只剩半截桅杆的河船,又回头看看虞心棠她们三个,像是十分快意一般,唱起了一首怪异的歌。 接着长尾一卷,又掀起一股波涛。三个少女被水流裹挟,就这样被冲上了岸。 虞心棠躺在岸边,歪着头,把肚里的水全呕了出来。 林芳儿和许知然也像她一样,无力地趴在河滩上呻#吟。 少顷,她们终于缓了过来。想到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三个人不约而同面向青河方向,咣咣地磕头。 “多谢河神大人救命之恩!” “河神大人的恩情小女子没齿难忘!将来定结草衔环、万死不辞!” 虞心棠不像许知然那样肚里有文墨,说不出那一串成语,只能跟着两位姐姐叩头。 她们额头都嗑破了,再抬起头时,只见龙女长尾一摆,就这么消失在了水中。 三个少女面面相觑,仍有些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太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虞心棠开心。 林芳儿闻言脸色一沉。“我们不能回家。” “为什么?是河神救了我们呀!河神大人根本不想娶什么新娘,都是镇上的乡绅富户勾结……” “你想想,船翻了,指不定死了多少人,如果只有我们三个全须全尾地回去,会怎么样?” 虞心棠心头一寒。是啊,船上的人可都是船老大或乡绅的手下,他们一定会迁怒自己。说不定还会杀她灭口。 到了岸上,河神大人可就救不了她了。 “但是,我们不说的话,或许还有更多女子受害……你们说,报官有用吗?” “呵,县长说不定也跟那些富户沆瀣一气。河神娶妻这等大事,上面怎么可能不知道。之所以放任他们,恐怕是因为得到了不少好处。” 许知然道:“我有个主意。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我修书一封寄回家中,将前因后果告知母亲,再托她向你们的家人报平安。我们三家人一道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揭露那些富户的真面目。” 三人中就属许知然读过书。虞心棠和林芳儿也觉得这方法最为稳妥。距离下个月河神娶妻还有好久呢,三家人有足够的时间商量出十全十美的方法。 拿定主意,三个人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她们望见远方有炊烟升起,想必有村落人家。她们有手有脚,可以先找份活儿填饱肚子。将来不论发生什么,只要她们三个同舟共济,就一定能克服万难。 三个少女脱掉身上的大红喜服,丢进青河中,手挽着手走向炊烟升起的方向。喜服在河水中飘荡了一会儿,浪涛一卷,便消失在了水波之中。 - 一月之后,青河镇河神庙中。 青河沿岸数个乡镇的船东、乡绅、富户都聚集在这里,神色凝重。 “送嫁的船沉了,只有三五个水性最好的汉子活着回来,剩下的全都……”说话的是青河镇最大的船东,同时也是送嫁船的船主。以往他在“河神娶亲”这门生意中获利最丰,但这回损失最大的也是他。 那可是他手里最气派最体面的船!下水还不到一年呢! “活下来的人说,船是被河神掀翻的。”庙祝沙哑地说。 “你不是说根本没有河神吗?”当铺少爷斜睨着庙祝。 “我在这里当了十年庙祝,从没见过什么河神,可是……” “你是说你搞错了?就因为你搞错了,害我们损失了这多银钱?!” “都别吵!”镇长打断他们,将一封信甩在桌上,“你们先瞧瞧这个。” 船东不识字,当铺少爷倒是在新式学校读过几年书,便由他取出信纸,当众朗读。 信封上寄信人名叫“许心芳”,不知何许人也,信一开头便写道:“母亲大人,见字如晤,女儿知然如今一切平安……” 随着少爷的念诵,众人的脸色从疑惑到骇然,再到惶恐。 这封信竟然是三个“新娘”之一的许知然写来的!她在信中说自己并未死于船难,而是被河神所救,因不敢回家,便和两个姐妹在城里暂留,靠给饭店旅馆洗盘子赚些生活费勉强糊口,好不容易挤出钱来购买信封邮票。 信中还说,河神娶亲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乃镇上富户为盘剥镇民所虚构之阴谋,希望母亲能悄悄通知另外两位新娘家人,三家人合议如何揭露真相,寻回那些被卖女子,还青河上下诸镇一个安宁。 当铺少爷一掌将信纸拍在桌上,恶狠狠问镇长:“这信你是怎么得来的?” “是寄到河阳镇许家的。许家那老寡妇在女儿‘出嫁’当天就吊脖子了,邮差找不到收信人,只好将信送到河阳镇长手里,又转交给我。我这才知道……” 船东转向庙祝:“这么说,世上真有河神?” 若那几个活下来的水手这么说,船东兴许还以为他们是被吓破了胆,为了逃脱责罚而胡编乱造。但连那三个新娘都这么说……话说回来,就连熟悉水性的水手都折损了大半,三个身娇体弱的女子是怎么活下来的?若说其中没有些怪力乱神的因素,还真无法解释这些怪现象…… 庙祝擦了擦额上冷汗:“我……我以为没有……” “那便是有了?!”脾气火爆的船东一把揪住庙祝的胡子。 众人瞬间哗然,有的指责庙祝,有的怪罪船东,还有人立刻朝河神神像所在方向下拜,好像这样便能博得河神好感似的。 “别吵!”镇长提高声音,“我有一计,还请诸位静听。” 众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如今我们钱也赚了,那帮贱民身上也搜刮不出什么油水了,不如见好就收。”镇长道,“至于河神,你们不必害怕。听说河阳镇客店住进一个道士,能掐会算,十分灵验,擅长斩妖除魔,是古代什么大国师的后人。我们干脆就请他出面镇压河神——不,河妖!从今往后大家在河上跑船,就再不用担心触怒什么神灵了。岂不美哉?” 庙祝首先不同意:“那我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把这庙改建成佛寺,你再出家当和尚不就行了?” 庙祝眼珠一论,气顿时消了。听说佛寺更赚钱,反正经也照念,香也照烧,钱也照收,他左右不亏嘛! “可如果那道士斗不过河神怎么办?”庙祝问。 “那岂不更好?我们就不用付道士钱了啊!” - 又过一月。临江县城,顺胜饭店。 “小姑娘,你是青河镇人?”来饭店就餐的客人望着虞心棠问。 离开青河后,虞心棠和林芳儿、许知然来到临江县城,在饭店找了份洗盘子的活儿。虞心棠因为长相可爱,能言会道,便被老板调去当服务员,还涨了工钱。 这天虞心棠穿着饭店配备的服务员制服,系着围裙,一如既往地为客人领座。客人从她的口音听出她是青河镇人,便高兴地同她攀谈起来。 “我们是从河阳镇来的。小姑娘你是怎么到临江县城的?哦,是害怕被河神选为新娘才逃出来的啊?的确有许多女子像你一样出逃呢,我们镇也一样。” “什么?你说河神是不是还在娶亲?前不久镇上来了个厉害的道士,把那河神给镇住了。他说那根本不是河神,而是一只水妖,咱们都被骗啦!” “河神庙也要改建成佛寺了,那庙祝说自己没能识破水妖真面目,害了好些女子,非常愧疚,所以要出家为僧,毕生为受害女子祈福……唉,其实也不是他的错嘛!现在大家终于不用担惊受怕啦!” “咦,小姑娘你怎么哭了?肯定是喜极而泣吧!哈哈,你可以安心回家了!” 虞心棠哪里安得了心呢? 她盼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盼着自己能光明正大返回青河镇的那一天,可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这种消息! 拯救她们的龙女非但没有得到镇民的尊敬,反而被污蔑为河妖,被永世镇压! 而为祸乡里的乡绅富户,却逃避了惩罚,继续逍遥法外!庙祝竟然还博得了大家的同情,何等可恶! 龙女姐姐……龙女姐姐……是我害了你。虞心棠难过地想。如果我们当初直接返回青河镇,说出真相,或许你就不会出事了吧? 虞心棠将听说的消息告诉了林芳儿和许知然。两人也惊讶万分。 许知然甚至垂泪:“都怪我。如果我们当初直接回家里,而不是……寄什么信,或许龙女姐姐就不会……” “如果我们回家,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沉河了。”林芳儿冷冷说,“别哭了,哭又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应该想想怎么解救龙女姐姐。上一回是她救了我们,这一回轮到我们救她了!” 三人商量了一夜,最终决定继续留在县城。没了龙女的保护,她们返回青河镇就等于是羊入虎口,富户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肯定会对她们暗下杀手。 在县城工作的同时,她们必须想方设法打探出龙女是如何被镇压的又要如何解救。幸好她们三个都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做这件事。不论是花上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她们都要把龙女释放出来。 虞心棠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一做就是整整七十五年。 - 河堤上的老人望着人身蛟尾的龙女,脸庞已被泪水沾湿。 七十五年啊。龙女仍是那个龙女,虞心棠却已从豆蔻年华的少女,变成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龙女姐姐,你可还认得我?”老妇人一边垂泪,一边微笑,“我是虞心棠,是被你救了的那个女孩子。你把我和芳儿姐姐、知然姐姐送上岸,你可还记得?” 当年三个少女选择留在县城,一番打探后得知,河神被道士封印在了河神庙地下某处,可具体位置没人晓得。 庙祝当然不可能允许外人到庙里寻找什么封印。她们解救河神的最好方法,就是干脆把那块地买下来,这样她们想怎么挖就怎么挖,没人管得了她们。 为此,她们必须拼命赚钱才行。 没过几年,全国解放,三个人因为种种机缘,人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我因为工作勤快,被推荐去供销社上班。在那儿一待就是几十年。八十年代的时候,我攒了些钱去帝都做生意,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董事长了。”虞心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准备把河神庙那块地整个儿买下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封印。但我还没来得及那么做,你就重获自由了。龙女姐姐,我真的好高兴……” 虞心棠抹了抹眼睛。 “只可惜……芳儿姐和知然姐看不到今天这一幕。你大概不知道,知然姐后来去当了老师,成了桃李满天下的名师。她的学生中有好些都成了科学家呢!最了不起的要属芳儿姐,她当了兵,还是空军飞行员,是我们国家第一批女飞行员呢! “我们三个都有出息了,要不是你,我们绝不会有今天……可我们来迟了,太迟了……你会不会怪我们?” 龙女沉默地望着老妇人。 她的生理构造注定她发不出人类的声音,说不出人类的话,只能用抑扬顿挫的歌声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她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少顷,龙女摇了摇头,像是在回答:没有责怪你们。 她倾身向前,握住虞心棠的手。 薄薄的嘴唇向两边咧开,露出一嘴的尖牙。 女秘书吓得捂住心口。但虞心棠知道,那只是一个笨拙的笑容。 接着龙女转身钻进河水中。长长的蛟尾拍打着水面,掀起一股浊浪。 浪涛里夹杂着数十个男男女女。他们被冲上岸,个个不省人事。 同时,古怪的歌声伴随着浪涛拍打堤岸的潮声响了起来。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青河镇镇民回想起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歌声仍然在他们记忆中回荡。 第055章 你的亲戚 “君道友?君道友?” 呼唤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君修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双眼一时间对不上焦,只觉得看什么都模糊一片。周围乱糟糟的,无数人在说话、叫喊、哭嚎, 脚步声来来去去, 救护车、消防车和警车的鸣叫混合在一起, 形成了一首令人心悸的交响乐。夜空被红蓝交织的警灯所照亮。 过了好一阵, 他才能看清东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湿漉漉的年轻面孔。精致的眉眼,秀气的面庞,皮肤因为寒冷而无比苍白——正是乐祈年。 君修言头脑有些恍惚。他是不是在《谁是通灵王》节目组的巴士上睡着了?他们抵达青河镇了吗?为什么周围这么吵?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清醒过来。在游船上发生的一幕幕场景浮现在脑海中,像过电影似的。当时他被冰冷的河水所吞没,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后……然后…… “有妖怪!”他一个仰卧起坐, 抓住乐祈年的肩膀,“真的有妖怪!我亲眼看见了!青面獠牙,特别丑!是水猴子!” 乐祈年怔了怔,接着偏过头“噗”的笑出声。声音听上去宛如漏气的气球。 “什么水猴子, 真没礼貌。”他笑够了才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那可是青河河神——正牌的河神。” “什么登西?”君修言的脸扭曲了。 “简单来说, 河神摧毁了那艘船, 然后把你们全都送上了岸。” 君修言越过乐祈年的肩膀, 望向青河河堤。潮湿的岸边横七竖八躺了几十个男女, 都是游船上的客人和女郎。急救人员正把他们挨个抬走。 女郎们没什么意见,任由急救员把她们抬上担架。客人们就显得很不情愿了。好几个人明明喝了一肚子水, 还在逃生时或撞破头, 或扭伤脚, 却硬是不肯让急救员碰自己, 甚至连正脸都不愿意露出来。甚至偷偷摸摸地观望四周,寻找逃走的路。 更远处,几名身穿警服的男子正穿行在人群间,用机警的目光搜索着什么。 “对了!那艘船!”君修言猛然回过神,“那不是普通的游船,而是一个卖#淫场所!” “……那你怎么会在卖#淫场所里?”乐祈年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君修言涨红了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去暗访的!” 乐祈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遗憾地摇摇头:“跟官差解释去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告诉你我可是个正经人!” - 青河旅泊酒店。客房。 “简导,别愁眉苦脸了,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隋经理给简亦道倒了大半杯红酒。简亦道垂着头,愁眉苦脸,脸上就像写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似的。客房电视里播着青河镇旅游宣传片,欢快的音乐,鲜亮的画面,配上简亦道苦闷的神色,简直就是“以乐景衬哀情”的活例子。 带着节目组人员搜寻四人组无果后,简亦道只能选择报警。警方给他做了个简单的笔录,便接下了寻人的职责。简亦道见天色已晚,生怕再出什么状况,就下令全组人员返回下榻的酒店,以防再有人走丢。 结果在酒店里一点名,发现竟然又少了一个君修言! 助理告诉他,君修言寻人的时候说自己想起了什么事,要单独行动。助理就任由他离开了。简亦道气得恨不得当场开了个这个助理。怎么能让他就那么一个人走掉?万一他一去不回可怎么办? 君修言的电话打不通,简亦道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现在根本不敢看网上的评论和微博的动态。用膝盖想都知道,网友肯定把节目组给骂翻了。“你们怎么能对选手的人身安全那么疏忽?选手在你们眼里就是赚钱的工具吗?”“上次双胞胎出事你们还没长记性吗?狗都学到教训了吧?”“简亦道你妈在天上飞!”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除了等待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 他只期望剩下的人别再失踪。大家全须全尾地返回绿江市,他就烧高香了。 简亦道正苦闷的时候,隋经理带着郑昭羽和周信前来拜访,还叫服务员送来一瓶82年的勃艮第红酒。这家酒店就是旅泊公司的产业,账自然记在旅泊头上。 “有什么可敬我的?”简亦道垮着一张脸说。 “简导啊,虽然节目出了点儿小状况,但不影响我们的合作嘛!”隋经理眉飞色舞,“我们公司已经和传爵娱乐签约了,就由昭羽担任我们公司的旅游形象大使。这可是互利双赢的局面啊!” 按照隋经理的预想,郑昭羽这一组应当在比赛中拔得头筹。接着旅泊公司宣布,由于郑昭羽表现优异,获得了额外的嘉奖——那就是同旅泊公司签约,成为青河镇旅游形象大使。 有他和《谁是通灵王》的众位选手背书,想必水猴子谣言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吧?届时旅泊公司的生意——无论是台面上的那些生意,还是更重要的、台面下的那些生意,都会恢复往日的红火,甚至更上一层楼。 当初选择郑昭羽而不是乐祈年,果然是正确的决定。要是选了那个眼高于顶的小道士,哼,现在他人都不见了,还当什么形象大大使?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选他的话,旅泊一定会沦为大众笑柄的! 只是,那四个人究竟去哪儿了呢? 网上都说,他们“神隐”了,遇到了灵异事件,被水猴子绑架了……隋经理当然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也许那四人遭遇了什么意外?之前不就说,四人组的两个小姑娘曾遭遇过意外吗? 他们的意外可跟旅泊公司没关系,纯属他们自己不小心!谁而已别想把锅往旅泊头上扣! 简亦道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脸痛苦,仿佛那不是美妙的铃声,而是送葬的唢呐。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什么事?” 隋经理望着简亦道的表情。只见他从最初的愁眉不展,到困惑不解,再到欣喜若狂,三个表情的切换用了还不到三秒钟,就连川剧变脸大师都要甘拜下风。 “你说他们找着了?!”简亦道的眼睛里泛起泪花,“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让他们快点儿回来吧,我的亲娘唉,我都要折寿十年了……” 放下手机,简亦道忍不住啜泣了一声。他急忙拿起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或许是酒精填充了神经的缘故,他忧虑一扫而空,泪水也化作笑声。 “难道四个选手找到了?”隋经理小心翼翼地问。 “嗯,刘警官的电话,说那四个人平安无事。”简亦道往椅子里一瘫,长长舒了口气。 “那他们为什么会失踪呢?”隋经理又问。 “警官没说得太明白。反正他们回来就好!”简亦道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喊来助理,让她去发布四人组平安归来的消息。 郑昭羽坐在窗前,望着灯火通明的小镇。玻璃上倒映出他的面庞,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容。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冷冷说,“我刚才还担心,小乐他们还生死未卜,我们这边就宣布和旅泊合作,会不会有些不合时宜。现在知道他们没事,我就没什么顾虑了。” 周信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高举酒杯同隋经理碰杯,像灌白开水那样牛饮着昂贵的勃艮第红酒,肥胖的脸泛起微醺的酡红。 “隋经理,什么时候公布我们合作的消息啊?”周信扯着嗓门喊道。 “我已经宣传部门去安排了。今晚就会公布。”隋经理笑眯眯地说。 “越快越好!”周信催促道。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唐雨诚挫败的样子了! 叫你们没眼色,竟然拒绝了条件这么优渥的合同!跟旅泊合作,等于是躺着赚钱啊!唐雨诚聪明一世却在这种地方栽了大跟头,哈哈,光是想象一下他们追悔莫及的表情,周信就爽到要起飞了! “来来来,人逢喜事,值得再干一杯!”隋经理热情地为三人斟酒。 四个人将一瓶昂贵的勃艮第红酒干到见底。隋经理刚吩咐服务员再拿一瓶来,窗前的郑昭羽忽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小羽?”周信将红通通的大脸伸到郑昭羽身边。 “外面有救护车的声音。好像出什么事了。” 果然,尖锐的鸣啸声由远及近,再逐渐远去。不止救护车,还有消防车和警车的鸣叫。 “可能是哪里起火了吧。”隋经理漫不经心地推测。 火灾并不罕见,四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服务员送来新的红酒,四人又是一轮推杯换盏,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 忽然,客房的门打开了。拥有客房门卡的除了房客之外,就只有酒店的服务人员。想来是哪个服务员走错房间了吧? 隋经理“啪”的一声将酒杯拍在桌上,厉声道:“你看不见房号吗?瞎了吗?客人都被你吓到了! 接着又和颜悦色对简亦道说:“简导,服务员走错房间而已,您别跟小小服务员计较。” 简亦道拼命对他挤眉弄眼,欲言又止。 隋经理颇有些奇怪。简亦道怎么跟见了鬼似的?那服务员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这时,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就是这间房,没走错。” 说话的是个男人。 隋经理转过身,只见一高一矮两名警察堵在门口,旁边是一个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的女服务员,手中捏着房卡。 “经理,是、是他们叫我开门的!”女服务员欲哭无泪。 隋经理立刻挤出卑微讨好的笑容,搓着双手迎上去。“两位警官,误会,误会!我以为是服务员走错门了呢!你们是来突击检查的吗?扫黄?扫毒?您瞧,我们这四个大男人,跟黄赌毒一点儿也不沾边……” 高个子的警官严厉地瞪着隋经理:“你就是隋向日,旅泊公司的总经理?” “是的。”隋经理笑着说。 啪。一副银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我们怀疑贵公司与一起组织卖#淫案有关。这是逮捕令,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隋经理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等等,警察同志,一定有误会!我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卖#淫案啊!我们旅泊公司向来清清白白,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您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两名警察无视了隋经理语无伦次的解释,将他拖到走廊上。隋经理的叫喊逐渐远去,女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向客房里望了一眼,缩着肩膀飞快地跑开了。 邻近几个房间的客人听见骚动,纷纷打开门探出头,窃窃私语。 “我是不是听见了卖#淫两个字?” “我还以为这家酒店很正规呢,没想到也做那种生意……” “我怎么从没遇到过这种好事?” “你不正常!” 留在房间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简亦道一头雾水,还没从接二连三的震惊中恢复。周信的脸则瞬间从通红变成了煞白。 虽然只从警察口中听见了只言片语,但再傻的人也能推断出,隋经理和旅泊公司一定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而传爵娱乐这时候刚巧宣布郑昭羽将担任旅泊公司的旅游形象大使…… 那岂不是明知前方有粪坑,还执着地往里跳,硬往自己身上抹屎吗? 周信立刻拿出手机,联络传爵娱乐的宣传部门。 “小赵,你发微博了吗?妈的,你还问我什么微博!就是小羽和旅泊合作的微博啊!什么,没发?谢天谢地!千·万·别·发!听见了吗?一个字都不准发!已经写好的稿子立刻给我删了!发给媒体的通稿也叫他们按着!一切有关旅泊的消息都不要往外透露,给我往死里憋着!” 放下手机,周信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小赵向来慢半拍,否则消息要是发出去,传爵和郑昭羽的形象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周信。”窗前的郑昭羽从自己的手机上抬起头,眼睛里射出恼火的火焰,“看微博。” 周信仿佛被人当面揍了一拳,急忙打开微博。 【@旅泊文化旅游公司:青河古镇,因你有情!小泊要向大家公布一个好消息!小泊终于有形象大使啦!在《谁是通灵王》中表现出色的郑昭羽选手,将担任小泊的形象大使!小泊也是有形象大使的宝宝啦!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羽哥哥能和小泊一起,展示出青河古镇最美丽的一面!@传爵娱乐@郑昭羽】 周信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官博皮下只会卖萌的小编当场掐死! “还愣着干什么!”郑昭羽狠狠一拍桌子,“叫人把那条微博删了,花钱降热度啊!” “是……是……”周信急忙在联系人中寻找熟识的营销公司。 还好微博刚发出来没多久,大众也还不知道旅泊和隋经理摊上了什么事儿。删了微博,就当无事发生过! 但是已经迟了。互联网虽然健忘,但并非没有记忆,事实上,它往往能将一件事记得比人类还要牢靠。 尤其郑昭羽的粉丝看到旅泊公司官微的消息后,个个欢天喜地,把微博转了又转,当周信那边开始运作着删微博降热度的时候,这条微博已经转出去几千次了。 甚至还有粉丝将微博截了图,炫耀似的挂到其他论坛上。周信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们是嫌事情还不够大吗?! 传爵娱乐公司内部已经兵荒马乱,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忙碌得仿佛交易日的华尔街证券公司。因为突发的公关危机,已经下班的员工被上级一个电话就叫回岗位上,个个叫苦不迭。但打工人哪敢跟上级叫板,只能瞪着一双熊猫眼哀嚎着加班。 - 青河上发生船难的消息很快就成了突发社会热点新闻,青河本地的电视台和本省的省台记者飞速赶到现场,各台的晚间新闻也改成了船难现场直播。 获救的船难乘客很快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毕竟一小半人都是穿着奇怪情趣服装的女性,很难不让人怀疑那艘游船经营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意。 同时,警方接到了一通匿名报警电话(来自做好事不留名的文森佐),称旅泊公司在游船上组织卖#淫。 在现场调查的警官挑选了几名看上去意志薄弱的乘客,用审讯经典话术随便诈了几句,他们就把自己嫖#娼的事实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只要一个人认罪,其他人的防线也跟着土崩瓦解了。嫖#客们为了脱罪,彼此甩锅:“我是朋友介绍来的,我以为这里是正经娱乐场所,都是她们逼我的!” 女郎们则凄凄切切地哭诉:“老板逼我们这么干的,不干的话就要被剧团开除……” 旅泊公司暗地里在游船上组织卖#淫的案件真相,就这样浮出水面。 当警方忙于逮捕旅泊公司的涉案人员时,乐祈年和君修言已经回到了酒店客房中。 两个人最初也被警方怀疑为嫖#娼人员,但乐祈年自称是从河神庙水井里漂过来的,只不过刚好遇上船难,还有庙祝和文森佐等人作证,很快就得到释放。 君修言的情况则棘手一些,毕竟他真的购买了船票,真的上了那艘船。他百口莫辩。审讯他的警官用看待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他简直欲哭无泪。 最终解救了君修言的是祝青。这位屡遭丈夫家庭暴力的妇女在看到晚间新闻后,不顾丈夫的反对,第一时间赶到派出所说明情况。 “我以前在那艘船上工作过,我是厨师。有天夜里,我看到剧团的秦琴跳河自杀了。老板威胁我不准把事情说出去,还给了我一大笔封口费。我就辞职自己开了家小面馆。后来青河发生水猴子袭击人的事件,我觉得……说不定是小琴的亡灵回来复仇了。我看那个年轻人(指君修言)为人正派,就让我儿子悄悄把上船的暗号告诉了他,希望他能想想办法……” 君修言参加的直播此时也成了重要证据。警方从网上找到了网友的录播版本。将君修言和祝青的儿子小轩争执的那段放大观看后,果然看到小轩偷偷把什么东西塞给了君修言。 再加上君修言身上和保镖打斗时所受的伤,以及保镖们的交待,各方面口供都对上之后,君修言也暂时得以自由。 乐祈年和君修言回到节目组下榻的酒店时已是凌晨时分。这家酒店是旅泊公司的产业,免费提供节目组入住。虽然旅泊现在已是恶名昭彰,但不住白不住,要他们搬出去,门都没有。 一进酒店大门,乐祈年就被一群吱哇乱叫的人团团包围。 “谢天谢地,你们没事!”简亦道看见全须全尾的两个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要被你这个小逼崽子给吓死了!下次再敢玩失踪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哪儿也去不了!”听说乐祈年失踪后,唐雨诚连夜从绿江市赶到青河镇,饭都来不及吃。看到乐祈年平安无事归来,他又哭又笑,疯了似的。 “乐哥!下次你去什么地方先知会我一声行不行啊!我胆子真的很小,不经你这么吓的!”小罗喜极而泣。 乐祈年笑着感谢大家的关心,表示自己忙碌了一天已经累到不行,想在天亮之前休息一会儿,众人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了他。 前台小姐带着一脸玄妙的表情给乐祈年办了入住手续。他们的经理刚刚被警察带走,他们还得照常营业,简直日了狗了。 节目组在订房的时候安排乐祈年和君修言同住一间,于是两个头发还没干透的年轻人就这样疲惫地来到客房。他们的行李已经被提前运到了这里。 乐祈年背着君修言,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玄清八卦镜还揣在他怀里,要是被君修言看见,小朋友说不定会大惊小怪半天,所以还是先瞒着他吧。至于八卦镜为何会在河神庙的水井里,这还得慢慢调查。 刚换好衣服,客房门就被“笃笃笃”地敲响了。君修言从猫眼一瞅,原来是文森佐和双胞胎。三个人都穿着睡衣拖鞋,一副来开寝室卧谈会的样子。 君修言撇撇嘴,给他们开了门。 “小孩子这么晚为什么不睡觉?”君修言叉着腰问。 “我们来找小乐哥哥!”金飘飘振振有词,“小君哥哥你怎么不睡觉,你这个年纪的人熬夜很容易猝死的!” “你……!”君修言狠狠瞪了小萝莉一眼。 文森佐懒洋洋地打断他们:“你们离开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想问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呢!” 于是,几个人“亲切友好”地交换了情报。将两拨人的线索整合到一起后,青河镇水猴子事件的真相也终于拼凑了出来。 “想不到一切竟然都起源于旅泊公司。他们贼喊抓贼胆子倒挺大。”君修言冷哼。 “傲慢。对自己的盲目自信蒙蔽了他们的眼睛。”文森佐说。 “既然河神现在已经重获自由了,今后会发生什么呢?”金飘飘有些担心,“河神庙不是要拆掉了吗?青河镇又会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乐祈年眺望窗外。今夜的青河镇注定一夜无眠。“可我觉得河神不像蛮不讲理的神灵。如果祂想有意杀人,那游船上的人一个也活不了。可祂却把所有人都送上了岸,包括那些嫖#客。” 那是酷虐严厉的女神,也是哺育了青河无数生命的女神。 也许一切都将恢复原样吧。 - 第二天一大早,警方来到酒店中,盘问《谁是通灵王》一行人。他们受旅泊公司邀请前来调查水猴子事件,既然跟旅泊沾上了边,那就少不得遭受怀疑。 原本节目组安排了两天一夜的行程,第一天直播节目,第二天跟随旅泊公司派遣的导游游览青河镇,顺便做一期花絮作为旅游宣传片。但旅泊公司如今已经声名扫地,谁都不想再跟它有瓜葛。简亦道干脆把这天的行程改成了“派出所一日游”,所有人去派出所做笔录。 乐祈年和君修言昨天已经做过笔录,今天就可以在酒店休息了。经过一夜的酝酿,青河船难和旅泊公司组织卖#淫案已经荣登社会热点新闻头条。因为《谁是通灵王》无意中的推波助澜,更是让吃瓜群众对这两件事充满了无限的兴趣。 旅泊公司与郑昭羽合作的微博已经删除,但截图并未消失,虽然传爵娱乐花的大价钱降热度、转移公众视线,但仍然抵挡不住大众的吃瓜热情。 【郑昭羽给旅泊代言?那他是不是也piao过?】 【我们哥哥才不会!他肯定是被旅泊给坑了!】 【《谁是通灵王》还受过旅泊公司赞助呢,难道全组人都去piao过吗?】 【去青河镇旅游的人有几个没看过《青河有情》啊?是不是你们全都piao过啊?】 【羽粉别拉别人共沉沦好不好?】 乐祈年只能苦笑。他好同情传爵娱乐的工作人员,这两天恐怕得24小时加班吧? 在离开青河镇之前,乐祈年还想再拜访一次河神庙。他也很好奇河神归位后,那座庙何去何从。另外,他曾答应庙祝赔偿井口的铁丝网,他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君修言还没去过河神庙,非要跟他一起去。唐雨诚也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恨不得跟他化身连体婴。无奈,乐祈年只好带着他们一起前往河神庙。 和昨天一样,河神庙仍然门可罗雀。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自带了香烛,正在主殿里对着河神像合十祈祷。他们都出生于解放前,经历过青河镇被河神支配的时期,对于河里的那位喜怒无常的神明,他们仍心有余悸。听说昨夜一艘游船沉没,他们一致认为河神发怒了,一大早就赶来进香,希望能平息河神的愤怒。 乐祈年找到庙祝,给他打了几百块钱用于重新焊接井口铁丝网。庙祝神色复杂地看着年轻人。 这时,虞心棠也带着她的女秘书走进河神庙。 昨夜乐祈年亲眼看到虞心棠同河神说话了。以虞心棠的年纪,没准还在河神被封印之前见过祂。她会不会知道玄清八卦镜流落到水井的前因后果呢? “虞董事长。”乐祈年朝她拱手。 “是你们。”虞心棠打量青年。 “老太婆你又想干什么?!”庙祝已经快患上老奶奶PTSD了。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虞心棠没好气地说,“经过我们公司研究决定,不买这块地了。你总该高兴了吧?” “啊?可、可是……”庙祝原本最反对河神庙拆迁,但虞心棠突然改变主意,他又有点儿无所适从了。 毕竟,拆迁可以获得一大笔补偿款呀!仔细想想,在别处修建一座更大更新的河神庙,没准还能吸引更多香客游客呢!就……真不拆了吗? 人类的矛盾心理莫过于此。 虞心棠转向乐祈年等人:“怎么,你们又来打探河神的事?” 乐祈你点点头:“老前辈出身青河镇,是不是见过河神?” 虞心棠眯起眼睛,细细观察青年。他昨夜也在青河边?看到了自己和龙女说话的场面?当然了,一般人即使瞧见,也不会乱说,因为肯定会被旁人当成疯子。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小时候被河神救过一命。”虞心棠缓缓道,“当然了,你也可以认为世上没有鬼神,我当年只是看见了幻觉。” 乐祈年笑了笑:“我当然相信老前辈了。那老前辈可知道当年镇压河神的道士究竟是什么人?” “知道的这么详细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乐祈年看了看君修言,指着他说:“他大学要写论文。” 君修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等等我不是……嗷!” 乐祈年狠狠踩了他一脚,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 虞心棠原本不想对他们透露那么多,但转念一想,这事很多镇长的老人也知道,即使她不说,回头他们也能从别人口中打探出来。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还能卖这年轻人一个人情。 “我知道的不多,毕竟那时我也只是个小丫头。”她说,“听说那道士好像叫作君天临。” “君天临!”君修言瞪大眼睛,“奶奶,您没搞错吧?” “镇上很多老人都知道这事,你去问他们不就好了。” 唐雨诚兴味盎然:“君这个姓氏可不常见,小君,是不是你家亲戚啊?” “君天临……”君修言神情复杂,“就是我曾祖父的名字!” 第056章 如何修仙 在《谁是通灵王》节目组忙着做笔录, 传爵娱乐忙着公关的时候,许多人的人生都因为青河镇的这个不眠之夜而永远改变。 青河镇一家民宿门口。 “你滚!带着你的东西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在出现我面前!” 梅小稻将一只LV包包砸到童翩脸上。 昨天《谁是通灵王》直播结束后,梅小稻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她的朋友们争先恐后地来向她报告童翩是个骗婚gay。甚至还有完全不认识的人冲到民宿里, 警告她不要上童翩的当。 梅小稻才不需要她们提醒。 她自己也看《谁是通灵王》, 一眼就认出了童翩。 她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想不到她的“白马王子”、“真命天子”, 竟然只是一个把她当作生育工具的人渣!气完之后, 梅小稻又掉了一整晚的眼泪,哀叹自己为何这样命苦,怎么就是遇不到真心人呢? 等到太阳升起, 梅小稻的心态又改变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童翩的真面目在他们结婚之前就暴露了。要知道, 世界上还有很多可怜倒霉的女人,直到被渣男抛弃、失去了一切后才得知真相呢! 不出梅小稻所料, 今天一大早童翩就来到民宿,要和她“谈谈”。梅小稻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人渣多说。她把从前童翩送她的礼物一股脑儿拿了出来,往童翩脸上砸去。 “再敢出现在我面前,老娘就阉了你!”梅小稻暴跳如雷。 不少路人都凑上来看热闹。其中不乏看了昨天《谁是通灵王》直播的观众。他们指着面红耳赤的童翩笑骂:“小姐姐, 你阉了他他还能用后面呢!”“就是,十gay九0, 还有一个0.5!”“无1无靠, 好可怜哦!” 梅小稻气笑了:“再不滚, 老娘不但要阉了你, 还要把你菊花缝起来!” 童翩气急败坏。本以为好好哄梅小稻几句,服软认个错, 再声称自己是双性恋, 她就能回心转意。毕竟两人身份地位的差距摆在那儿呢, 像他条件这么好的男人, 她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第二个。她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女人不都爱慕钱财虚荣吗?即使为了他的钱,她肯定也愿意捏着鼻子嫁给他。 没想到梅小稻不但拒绝,还当众羞辱他! 他精心编织的翩翩贵公子的面具瞬间裂开,露出底下狰狞的真容。 “臭婆娘,给我生孩子是你的荣幸!你还真以为有人看得上你那骚#逼啊!我看一眼都想吐!一把年纪了连个男人都没有,等你不能生了,你跪在地上求别人日你都没人理你!” 梅小稻回敬:“那可未必,你也不能生,可你不是天天被人日?” 围观人群哄堂大笑,还有人拿出手机拍摄,全员化身吃瓜乐子人,童翩越是狼狈,他们就越是开心。 童翩的脸涨成了紫色。 “你给我记住!”撂下一句狠话,他低头捂着脸,拨开哈哈大笑的人群,飞快地跑向自己的车。 梅小稻拾起地上的包包,砸向车头。“你那十秒钟的战绩我想忘都难!” 众人的哄笑声中,汽车绝尘而去。 - 与此同时,一家小面馆中。 “阿青,你要去哪儿?!” 男子震惊地看着妻子。 祝青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朝餐馆外走去。 “我想通了,我不忍了。”她甩开丈夫的手,恶狠狠剜了后者一眼,“我有手有脚有本事,在哪儿不能活?没了你我也照样能过得很好!” 男子嘲笑:“要是大家知道你在‘那种地方’工作过,你的饭碗能保住?” “呵,你让你老婆去‘那种地方’工作,你说大家是会戳我脊梁骨,还是戳你脊梁骨?” 男子脸色大变。他最讨厌妻子拿赚钱这事来压自己。能赚几个钱了不起了?他不过是一时有些落魄,将来有的是飞黄腾达的机会,这女人怎么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小轩怎么办?你要让孩子没了爸爸吗?”男子知道儿子就是祝青的软肋,每次他们吵架,只要搬出儿子,祝青往往都会认输。 小轩紧紧抱住妈妈的胳膊:“你走开!别碰妈妈!” “小轩,你不愿意和爸爸住在一起吗?” “你又不会做饭,又不会教我写作业,又不去开家长会,还一天到晚喝酒、打人,我干嘛要跟着你!” 男子愤怒地指着祝青:“看你把孩子教成什么样了!” 祝青摸摸小轩的脑袋:“好儿子!等妈妈离了婚,你就跟妈妈姓,改叫祝轩怎么样?” “嗯!”小轩用力点头。 “你……!”男子一听儿子要改姓,要舍弃他们家传承至今的宝贵姓氏,登时勃然大怒,目眦欲裂。 他一把拽住祝青的衣领,提起拳头就往女人脸上砸去。 小轩尖叫一声。祝青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抬起手护住面庞。但她等了许久,男人的拳头始终没落下来。 她畏惧地睁开眼睛,只见男人的手腕被人死死攥住。 一对身穿蓝色制服男女站在男子身后。 “大庭广众,你干什么呢?” “你们是……警察?”男子看见两人身上的制服,怯了怯,“同志,误会,误会。”他讪笑,“我跟我老婆拌嘴呢。” 说完他拼命朝祝青使眼色:“你瞧瞧你,连警察同志都惊动了!快跟我回家,别在外面丢人!” 祝青一动不动。 “我们不是警察,是法院的。”女人说,“你妻子申请了人身保护令。从现在起,你不得对祝青女士实施家庭暴力,不得骚扰、跟踪、接触祝青女士及其相关近亲属……” 男子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祝青这是……来真的?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真的失去妻子,他立刻换了一副悲戚的表情。 “阿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你要是还气我,你就打我吧!要不,我自己打我自己!” 说着他啪啪啪甩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还咣咣地撞墙,甚至脱掉自己一直鞋子,拼命砸自己的手。 然而不论他如何自残,祝青都不为所动,看他的眼神越发嫌弃——和怜悯。 “同志,你们都看到了,是他自己打的自己,我可没碰他。往后他要是诬赖我,两位同志可要替我作证。”她对两名法院执行员说。 那两人看着丑态百出的男子,表情一言难尽,像在看耍猴……不,像在看一只猴自己耍自己。 祝青收回施舍给丈夫的目光,拖着行李箱,拉着儿子,走出小面馆。 走进外面明媚的阳光里。 - 青河边。 一个年轻小伙儿站在河堤上,望着摆在栏杆底下的一幅相框。 相片里是一个身穿戏服的漂亮姑娘。如果有人路过旅泊文化剧场,注意过剧场门口的巨幅海报,铁定能认出这个姑娘。她就是《青河有情》的女主演秦琴。 《青河有情》的剧情和舞台效果虽然糟糕至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喜好者。几位主演多多少少有几个粉丝。年轻小伙儿就是秦琴的忠实粉丝。 当初他听说秦琴“不慎溺水身亡”,很是伤心了一阵。他不断安慰自己,人生在世难免意外,上帝肯定是因为想看戏,才把她召唤到天堂的。 可今天一早他从消息灵通的朋友那儿听到一个骇人的消息:秦琴的死亡或许不是意外,她有可能被公司和剧团胁迫卖#淫。 如遭雷殛的小伙痛苦了一早晨,班都没去上,带着一束白菊来到青河边,想祭奠悲惨逝去的偶像。 却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在这里摆好了秦琴的相框。 原来秦琴还有这么多粉丝吗? 他将白菊花放在相框旁,默默地站在那儿,面向奔流不息的青河。 不多时,一辆自行车在他身旁停下。骑车的大叔也放下一束鲜花,和小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前来鲜花,摆好花束后便匆匆离去。他们有的像小伙一样是秦琴的粉丝,有的只是单纯惋惜和哀悼这个姑娘的逝去,还有一些是秦琴曾经的同事或友人。他们都收过旅泊公司的封口费,如今不堪良心的折磨,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歉意。 一阵风吹过,一朵小小的白花随风而起,飘向青河,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一般,落在水面上。 小伙儿用力揉了揉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一个穿大红喜服的女子站在河边。她望着白花,表情有些遗憾,有些无奈,有些余怒未消,也有些如释重负。最终她转过身,投入滔滔水流中,消失不见了。 - “原来把人家河神镇压的就是你家先人啊。” “还不快去给河神大人上上几炷高香,捐点香火钱表诚意?” “你家先人怎么跟法海似的?冤,河神,冤。” 从河神庙返回酒店的路上,乐祈年和唐雨诚调侃了君修言一路。君修言苦着一张脸无言以对。 爷爷可从没说过曾爷爷镇压河神的事!一般这种先祖的“丰功伟绩”不都该成为传说在家族中代代流传吗?总不至于爷爷也不晓得这事吧? 回头还得好好问问他老人家。 而乐祈年心中想的则是另外一件事。 镇压河神的道士是君家先祖,这就解释了为何八卦镜会在水井中。也就是说,八卦镜早在君天临那一代就不在君家手上了。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什么君家的后人会不知道呢?是君修言太年轻,还不配知道这种家族内部的秘密吗? 不过,玄清八卦镜回到自己手上总归是一件好事。没了它乐祈年总觉得像少了什么似的。八卦镜用途广泛,说不定还能依靠它找到鬼媳妇儿所在。只是八卦镜在井里沉了这么久,其中大部分灵力都用于镇压河神,不知还能不能像以前那般好用。 另一个问题就是,八卦镜现在应当归属于谁呢?乐祈年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才是玄清八卦镜的主人,它应当物归原主。但是在过去几百年时间里,君家才是八卦镜的持有者,如果君修言的爷爷主张八卦镜应当属于君家,有没有道理呢?此外,八卦镜最近几十年一直沉在水井中,这是否算某种意义上的“文物”? 光是想想这些问题,乐祈年头就大了。难怪大家都开玩笑说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回到酒店,乐祈年意外地遇见了一个熟人。 “李管家?” 阎煜家的管家老李正站在酒店门口,看到乐祈年一行人,他笑眯眯地欠了欠身。 “乐先生果然平安无事。” 乐祈年品味了一下他的话。“阎导派你来的?” “乐先生现在是大忙人了,可偶尔也要抽空回一下别人的电话吧。”李管家的笑容有些莫可奈何的意味,像是因为孩子天都黑了都没回家、担惊受怕半天、最后发现孩子只是贪玩忘了时间的家长一样。 乐祈年急忙拿出手机。参加直播的时候,手机都交给节目组保管。他回到酒店后才拿回来。一看屏幕,几百条未接来电,绝大部分来自唐雨诚,小部分来自白胜,还有他在晨曦传媒和《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结识的一些熟人。乐祈年懒得一一回复,就直接一视同仁地无视了。反正最终新闻、《谁是通灵王》官博和晨曦传媒官方都会通报自己平安归来的消息。那通知效率不比一一打电话强? 这时候他再翻未接来电列表,果然在其中找到了阎煜的几个电话。 阎煜这是看到他失踪,电话又打不通,所以特地叫李管家亲自跑一趟确认他的安危吗? 有点儿小题大做,但乐祈年心里还是暖暖的。世界上有人这么关心他呢。 “是我疏忽了。”他对李管家说。 老人家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哟…… 这小青年哪里知道,阎煜本来是打算更加“小题大做”的。他一听说乐祈年和几个小伙伴在直播时失踪,恨不得立刻叫阎氏集团派出人马给青河镇来个地毯式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阎灿和李管家两个人拼了老命才按住他。阎煜要是再健康一点儿,没准就直接连夜赶到青河镇指挥搜救工作了。 为了安抚阎煜,李管家只好亲自来一趟青河镇。这已经是阎煜妥协的结果了。否则来的就不止是李管家,而是阎氏集团旗下的所有安保公司成员。 乐祈年立刻给阎煜发了条微信报平安。 阎煜几乎秒回:【没事就好。】 【早点回来。】 【家里聘了新厨师,等你验收。】 乐祈年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阎导这么记挂他,他可得好好感激一下人家。嗯,就给阎导多带一点儿青河镇土特产好了。 说到土特产,他就想起食物,就想起饮料,就想起奶茶。 “唐哥,”他转向身旁的经纪人,“你还可记得我们的赌约?一年的奶茶钱。” 唐雨诚这才想起乐祈年曾和他打赌,郑昭羽拿不到旅泊公司的巨额代言费。 ……还真让这小子赌赢了!可恶! 不过就一年奶茶钱而已,能有多少? “行行行,一年就一年。”唐雨诚按着额头,“假设你一星期喝一杯,也就是五十几杯而已……” “我一天就能喝一杯!” 唐雨诚掐指算了算三百六十五杯奶茶的价格……忽然觉得自己的钱包可能半只脚要踏进棺材了。 “就不怕胖死吗!从今天起,你每天多加一个小时的健身训练!” “你这是公报私仇!” - 《谁是通灵王》节目组一行人做完笔录,回到酒店。简亦道清点完人数,确定全员到齐后,立刻乘车出发,片刻都不耽误。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抵达的绿江市。 对于其他选手而言,这次节目就跟两天一夜的旅游团建差不多。但对于乐祈年等人,却是一场惊险刺激的冒险。 当然,对于郑昭羽和周信,这期节目则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回到绿江市后,他们马不停蹄赶往附近一座酒店。传爵娱乐就郑昭羽担任旅泊公司旅游形象大使一事召开了紧急发布会。传爵必须力保郑昭羽,所采取的手段也十分简单,那就是甩锅。将一切黑锅都甩给旅泊公司。搞卖#淫场所的是他们,贼喊抓贼的也是他们,欺骗传爵娱乐和郑昭羽的也是他们。 我们传爵唯一的错误,就是识人不明,没能看清旅泊公司的真面目。旅泊公司的合同分明是一场有目的的欺诈!我们传爵坚决追究旅泊公司的法律责任! 一通言辞犀利的演讲稿,再加上各大媒体和营销号的洗白通稿,郑昭羽总算给自己立起了受害者的人设,同罪大恶极的旅泊公司划清了界限。再加上水军带节奏,网上对于郑昭羽的风评也逐渐从讥笑转为同情。 当然,这场有惊无险的公关危机背后,是传爵娱乐员工通宵熬夜爆肝加班的成果。 光是洗白郑昭羽还不算完。周信做人的哲学向来是“我过得不好别人也不好过”。这回他栽了个大跟头,那他的死对头也绝不能过好日子! 必须得爆出一点儿乐祈年的黑料才行! 好在周信早有准备,他手上就有一个关于乐祈年的巨大黑料! - 此时此刻,乐祈年对周信的敌意还一无所知。他拖着行李箱走进阎家别墅,将大包小包交给佣人。其中有一个纸袋,佣人本想接过去,他却摆摆手,自己拎着走进客厅。 “阎导我回来了!”他朗声道。 客厅中空无一人。乐祈年回头看着佣人,后者一脸玄妙的表情,指了指餐厅。 乐祈年屁颠屁颠地跑进餐厅。一进门,食物诱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乐祈年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究竟有多饿。 阎煜坐在餐桌前,一身宽松休闲的家居服。这是乐祈年见惯了的场景。就好像他并没有离开那么久,并没有失踪,只是如往常一样出了趟门似的。 “阎导我回来了。”乐祈年咧开嘴,又说了一遍。 阎煜朝他摆摆手。乐祈年走过去握住对方的手。阎煜将他头从到脚细看了一遍,确认没缺损什么之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等你开饭了。”阎煜望向一桌的美食,“新厨师的手艺,你尝尝。” 乐祈年看到一桌美食就笑到合不拢嘴了。但是在享用山珍海味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将纸袋放到阎煜膝盖上:“土特产。” 阎煜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的失踪引起了多大的骚动?可他竟然就像出门旅游了一趟似的,还带土特产回来……没心没肺的。 阎煜也看了《谁是通灵王》的直播。看到乐祈年他们四个从镜头中消失时,他还以为这是节目组安排的娱乐效果。可不久青河警方发布了寻人启事,他才意识到乐祈年是真的神秘失踪了。 他本来还因为乐祈年“丧偶”一事有些闷闷不乐。一听说乐祈年失踪,他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 只要乐祈年平安就好。管他是结过婚还是没结过婚,结过几次婚死过多少个老婆,都无所谓了。只要那个青年能平安归来,阎煜什么都愿意做。 如果他身体健全,必定会亲自赶往青河镇。可惜他不良于行,只能将重任交给他人。 阎煜从来没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身体。 现在乐祈年安然无恙地回到他身边,阎煜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明明是个挺厉害的小道士,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乐祈年不知道阎煜心里复杂的想法,将纸袋里的土特产一一拿出来给他过目。 “这是青河本地的点心小吃,别的地方见不到的。这是青河镇独有的刺绣。这是青河镇特产工艺品……” 阎煜望着认真介绍特产的乐祈年,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青年的脸颊。 “你在青河镇肯定经历了一些很刺激的故事。”阎煜说,“回头讲给我听吧?” 乐祈年想了想他和文森佐、双胞胎在小琴的幻想剧场中经历的一切……嗯,还是别让阎煜知道了。 “吃饭!”他在阎煜身边落座。 “你一副很不想告诉我的样子。”阎煜撇撇嘴。 “是天机不可泄露。”乐祈年神秘兮兮地说。 阎煜表面上愤愤不平,却趁乐祈年不注意的时候嘴角一弧。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的是唐雨诚。本以为他是来问乐祈年是否平安到家,没想到唐雨诚的声音格外慌乱。 “小乐,出事了!你看微博了吗?” “我好久没登过微博了,不是一直交给你打理的吗?怎么了?”乐祈年的目光在桌上逡巡,思考自己该首先临幸哪一样菜肴。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乐祈年打开微博APP,结果系统提示他要先登陆。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回忆起自己的账号密码。 结果一登陆他就遭到了系统提示的轰炸。转发评论私信的未读信息小红点如同加特林机枪的子弹朝他扫射过来。光是想想阅读这些信息所花的时间他就头大。 难怪唐哥告诫他不要把大好青春浪费在这种虚拟世界中。 现在唐哥突然叫他来看这个,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乐祈年点开@他的评论,发现它们几乎全部来自一条娱乐营销号的微博。 【@小猹吃瓜记录:今天小猹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匿名爆料!某位近期迅速蹿红的男艺人,他参演了著名导演的新片的,在炙手可热的真人秀中大放异彩,向来以道士自居。然而这位男艺人竟然没有道士证!小猹请教各位法律专业的宝子,冒充宗教界人士犯什么法呢?】 这营销号只有区区几万粉丝,但微博下的评论和转发却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增长。整件事幕后无人指使授意的可能性,就像国足明天获得世界杯冠军的可能性一样渺茫。 【这个男艺人谁啊?道士也能当艺人吗?】 【新片,真人秀,道士,有个人全都对得上号耶!但我不敢说他的名字,怕被粉丝冲烂。】 【就LQN呗!我看他一天到晚穿着道袍,还以为他真是道士呢,没想到是个假货?我只见过冒充和尚尼姑街头化缘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冒充道士的!】 【道家文化是我国的优秀传统文化,道教是我国的本土宗教,我最恨利用道士身份招摇撞骗之辈了!】 乐祈年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现代人想当道士还要办证,格外麻烦。虽说办证的目的是为了规范宗教界的秩序,同时也避免大众为假和尚、假道士所骗,但对于他这样的穿越者来说,未免也太不友好了…… 他在他的时代,可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皇上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的真道士啊! 阎煜见他眉头深锁,好奇地凑上来。乐祈年将手机翻过去,不愿阎煜看到满屏针对他的污言秽语,但阎煜眼尖,只一眼扫过就将前因后果看了个大概。 “你真没证?”他问。 乐祈年扁扁嘴,不置可否。 “别慌,我替你摆平。”说完阎煜就要联络认识的公关公司。 “不用了阎导,我有办法。”乐祈年忽然狡黠一笑。 阎煜拿手机的动作凝滞了。“……你玩儿我呢?” “这叫‘山人自有妙计’。” 乐祈年早就觉得自己的道士身份可能成为一个定时炸弹。若是有人用这一点针对他,他怕是要声名扫地。 不过也正因为他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才会提前布局。 他在通讯录里翻翻找找,找到了君修言的号码。 “喂?君道友?是我,上次拜托你办的那件事办好了吗?” - “修言!辛苦了!行李都放下吧,来吃饭!” 刚一到家,君修言便被爷爷拉进了餐厅。 经历了青河镇事件,再回到熟悉而温馨的家中,君修言顿时萌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只离开了两天,他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看到家里的摆设都觉得陌生而不真实了。 他在爷爷身边坐下。君茂热情地给他夹菜。 “我看新闻上说,青河镇出了大事,你肯定也经历了不少曲折吧?跟爷爷好好说说。” “嗯。”君修言疲惫地应道。他是得和爷爷好好谈谈。青河中当真存在一位“河神”,身为玄门子弟理应将此事上报。爷爷就是他汇报的对象。 但君修言此刻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爷爷,你有没有听曾爷爷提过青河河神?”他问。 “不曾听过。怎么了?” “青河镇的河神被误当作水妖,七十五年前被一个路过的道士封印了。我听青河镇的老人说,那个道士叫君天临。”君修言说,“君这个姓氏本来就罕见,那人又是道士……我觉得肯定就是曾爷爷。但我从没听说过这事……” 君茂抚须深思。“我也一样。父亲从未提过和青河有关的事。” “那个时候您多大了?四岁?五岁?” “差不多吧。或许你曾爷爷跟我说过,但当时我年岁太小,根本不记得。” 君修言叹了口气。这也有可能。他自己四五岁时发生的事,自己也记不清了。他还不到二十呢,爷爷都这把年纪了,忘性大更正常。 “你方才说,河神被误认为水妖。”君茂注意到了君修言的措辞,“既然是一场误会,你可是希望释放河神?” “河神已经被释放了。乐祈年做的。” 君修言将他所知的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君茂边听边点头。 “想不到青河镇还隐藏着这等秘密。”他感慨,“我们君家先人的错误,竟让乐祈年纠正了。或许我们得好好感谢他一番呢。” “您还一个劲儿的夸他!您不知道,他其实根本不是……”君修言想说他根本不是道士,他连证都没有,但转念一想,这是乐祈年的秘密,乐祈年救过他的命,他不应该把人家的秘密随处乱说,哪怕对方是自己亲爷爷也不行。 他才不是维护乐祈年的形象!他这人只是有恩必报罢了! 这时手机响了。说曹操曹操到,来电的居然正是乐祈年。 那家伙是像某著名奇幻小说中的神秘人一样,能听见别人念他的名字吗? “爷爷我接个电话。”君修言将手机贴到耳边,起身走到餐厅一角。 “什么事?” “……上次拜托你办的那件事办好了吗?”乐祈年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古怪的愉悦。 君修言的眉毛抽搐了一下。之前乐祈年以让他报恩为由,托他办一张传度证。 所谓“传度”,是指“传予度世之法”。道教极为重视师承宗派,道家弟子必须先拜师,有正式的师承,从师父那里接受传承后,既“传度”后,才可正式成为入门的道士。 传度证是正一派道士的证件之一,由各个道观自己颁发。办理难度较低。只要得到传度证,就能被视作是正式的道士了。 乐祈年连传度证都没有,分明是个野路子。他当时拜托君修言帮他办证,君修言气得差点儿当场升天。 他,君修言,大国师君霓云的后裔,根正苗红的玄门子弟,竟然还比不过一个野路子! 而这个野路子,竟然在没有证件的情况下抛头露面这么久,心脏也太大了吧! 怀着报恩的心理,君修言接下了这桩任务。君家一位堂叔乃是青云观观主,君修言便请他想想办法。 听说要办理传度证的这个人是君修言的救命恩人,堂叔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乐祈年名义上成了堂叔的弟子。传度证先寄给君修言,由他转交乐祈年。 “办好了办好了。”君修言不耐烦说,“你什么时候来拿?” “过两天吧。能不能先拍张照片给我?” “干啥?你要发朋友圈炫耀?” 乐祈年“噗”的笑了一声:“差不多吧。” 这小子这么着急干什么?只听说过急着去投胎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急着当道士的! 君修言有些纳闷,但还是找出堂叔寄给他的快递,给乐祈年拍了传度证的照片。 乐祈年也不耽误,反手就将照片贴到了微博上。 然后放下手机,开始认真干饭。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都是人上人!头可断,血可流, 幸亏他放下得够快,否则会再度遭受一轮转评的轰炸。 这张传度证照片,成了反驳营销号的最有利证据。 之前为乐祈年担惊受怕半天的粉丝,现在看到哥哥甩出了铁证,纷纷额手称庆,奔走相告。 【谁说乐哥是假道士?人家有证的!】 【但这是“传度证”,不是“道士证”,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来科普一下!“传度证”是道教入门弟子的证件,而道士证”正式名称叫作“道教教职人员证”,要经过本地的道士协会批准,之后上报人民政府宗教事务部门备案。有些地区甚至每年名额有限,不是想办就能办成的。不是教职人员的话没有道士证也没关系!】 【也就是说,乐哥的确是道士,只不过不是道教教职人员?嗐,人家本职工作是演员,当然不是教职人员了,没证那不是很正常?】 【演员有个宗教信仰还要被人逼逼赖赖。营销号这算不算造谣诽谤?支持乐哥起诉营销号!现在造谣的成本越来越低了!】 青云观的官方微博在看到乐祈年的传度证后,不失时机地跳出来蹭热度。 【@青云观官博:乐祈年先生是我观入门弟子,师承我观观主君复。青云观立观三百余年,亦是XX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广迎天下善信,也欢迎普通游客前来观光游览。】 这波热度蹭得极妙,不少乐祈年的粉丝涌入官博围观,还引来了不少对道士生活颇感兴趣的路人。 【这要是在修仙小说里,乐哥是不是就相当于宗门宗主的嫡传弟子啊?】 【卧槽,我才发现乐祈年竟然是我小师叔!看多了师叔文学的我现在有点坐不住了!】 【我只看过师尊文学,忽然开始浮想联翩了……】 【姐妹,你去搜搜君复的照片就不会浮想了。】 【请问怎么当道士,我也想当,我想修仙,道长教教我!】 等乐祈年干完饭,舆论风向已经从对他的口诛笔伐转换成了“如何当道士”、“如何修仙”、“我在道观的那些年”。 毕竟,哪个吃瓜乐子人没有一个修道升仙梦?现代社会最接近修仙的就是当道士了。多了解一下也没有坏处嘛! 至于最初质疑乐祈年的营销号……已经灰溜溜地删掉了那条微博,试图装死。 但最爱跟红顶白的路人们怎会放过这么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此营销号后来被鞭尸长达一周时间,皮下不得不弃号重来。当然,那是后话了。 干完饭的乐祈年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阎导,新厨师,可以。”他竖起拇指。 看着乐祈年认真干饭的模样,阎煜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养宠物的人宁可自己吃糠喝稀,也要给自家宠物买各种各样的罐头肉干小零食。 “你满意的话,就留下他好了。”阎煜说。 “谢谢阎导!”乐祈年喜笑颜开,“我先去做晚课了,阎导晚安!” 说完他起身离座,路过阎煜身边时,阎煜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 那个笑容仿佛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过了好久才慢慢消退。 - 翌日,乐祈年起了个大早。之前唐雨诚给他在医院预约了全套体检,他一直没时间去做,拖到今天再也拖不下去了。 他只能苦着一张脸服从经纪人的命令。草草吃完早餐,他准备去医院体检。阎煜对他招招手:“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阎导也要体检吗?” “是我三叔。”阎煜提起这个就头痛,“听说他住院了,我在礼节上还是得去探望他一下。” 乐祈年蓦然回想起那天晚上阎煜身上迸发的那股煞气。难道煞气并不会伤害阎煜,而是伤害那些对他意图不轨的人? 训练有素的术士可以依靠诅咒伤害他人,甚至咒杀他人也不在话下。可阎煜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拥有这种能力呢? 阎煜身上有太多未解的谜团了。也许住到他家是一件好事,正好方便观察他。 “那就谢谢阎导让我搭便车了。”乐祈年笑了笑。 李管家开着劳斯莱斯库里南,将两人送到医院。阎煜和管家去了住院部,乐祈年则往体检窗口走去。 在护士的引导下做完全套体检,乐祈年正准备去住院部找阎煜,背后却突然被什么人狠狠撞了一下。 他刚要抱怨,却看见两只小萝莉从他背后绕出来,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胳膊。 “小乐哥哥!”双胞胎蹦蹦跳跳,小辫子在背后晃来晃去。 “是你们啊!”乐祈年立刻转怒为喜。 金飘飘和金渺渺今天没穿少数民族传统服饰,而是像普通女生一样穿着连衣裙,姐妹俩同一款式,姐姐穿粉蓝色,妹妹穿粉红色。 “你们来医院干什么?生病了吗?”乐祈年问。 “我们来看奶奶。”金飘飘说,“奶奶住院了。” 金渺渺看着姐姐:“奶奶上次还说好喜欢小乐哥哥呢!小乐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们去看看奶奶?” 双胞胎的奶奶应该也在住院部吧?乐祈年刚好要去那边,顺便探望一下他的“老粉丝”也好,之后再去和阎煜碰面也来得及。 他点点头。双胞胎立刻喜气洋洋地拉着他往住院部走去。 三个人站在电梯间等待电梯。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打开,三人刚要进去,却见一辆轮椅滑了出来。 乐祈年下意识道:“阎……” 说完一个字,他才猛然发现,轮椅上的人不是阎煜。他认错人了。 轮椅上的男子三十多岁模样,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这件西装从前或许和他的身材无比贴合,可现在却显得松松垮垮,说明男子在短时间内掉了很多体重,已经瘦到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男子抬起病恹恹的眼睛,扫了乐祈年一眼,双胞胎害怕似的躲到他身后。 “……是你?”男子冷冷开口。 乐祈年在回忆中搜索了片刻,想起了男子的身份。 “霍总。”他说。 这男子正是传爵娱乐的总裁霍子希。 当初乐祈年跟传爵签约时,想潜他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青云观的堂叔:老祖宗申请当我徒弟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其实现实中办传度证没有这么快,小说为了娱乐效果简化了流程。如果一切都按现实写那没法写了,23333。 第057章 在医院 当初, 乐祈年就是因为拒绝了霍子希的潜规则提议,才遭到传爵的雪藏。 记忆中的霍子希是个富二代,传爵娱乐是他父亲为了让他在商界练手而赠给他的“礼物”。他嚣张跋扈、睚眦必报, 把传爵的艺人当作自己的后宫一般, 想临幸谁就临幸谁。艺人想要出头, 就不得不顺从他。胆敢拒绝的人, 则会遭到无情的打压,一辈子休想出头。 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病成这副模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也算是天道好轮回吧? “乐先生现在是大明星了。”霍子希的口吻阴阳怪气的,“恭喜啊。” “只是参加了一个综艺节目, 外加在电影里演了个小配角而已,平平无奇, 哪里当得起‘明星’二字。”乐祈年客气地说,“我倒要恭喜霍总呢。您家的郑昭羽真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霍总捡到宝了!” 霍子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这套凡尔赛技术?说参加综艺、出演电影平平无奇, 可郑昭羽在综艺里人气不如他,更没跟大导演合作过, 岂不是连“平平无奇”都算不上? 更别提之前还因为误信旅泊公司, 差点声誉扫地。为了挽回他的形象, 传爵上下可是连轴转了好几天, 无数员工忙得脚打后脑勺,更砸进去不知多少钞票! 乐祈年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 根本就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一段时间不见, 他果然脱胎换骨, 别的不说, 就连口才都和从前不能同日而语了。这么牙尖嘴利,难怪周信一提到他就恨得牙痒痒。 “好……”霍子希咬牙切齿,“希望你今后再接再厉,不要辜负了经纪公司的栽培。” 说完,他对身边的秘书做了个手势。秘书急忙推着他的轮椅离开住院部大楼,乘车返回传爵娱乐总部。 一路上霍子希都黑着一张脸,身边笼罩着无形的低气压。秘书吓得瑟瑟发抖,只顾低头看手机,假装确认霍子希接下来的行程。哪怕稍微看一眼身边的霍子希,他都觉得心脏快要冻结了。 秘书来传爵工作才三年,不太清楚乐祈年在传爵的往事,还是从前辈们的闲聊中才得知霍总和乐祈年有过节。乐祈年离开传爵后令签别的公司,一飞冲天,把他们传爵力捧的郑昭羽压得死死的,见到霍总就立刻化身大阴阳师,难怪霍总恨他恨得牙痒痒。 一回到公司,霍子希就恶狠狠说:“叫周信滚来见我!” 一分钟之后,满头大汗的周信战战兢兢地推开了霍子希办公室的门。 霍子希自打生病后,脾气总是不好(话说回来,他健康时脾气也不怎么样),但今天周信能感觉出老板身上的烦躁和怒意更胜以往。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霍子希冷冷问。 面对老板所施加的无形压力,周信连最擅长的油腻笑容都摆不出来了。他最近负责的艺人就只有郑昭羽,老板叫他来的原因一目了然。 “因为……郑昭羽的……”他结结巴巴回答。 霍子希打断他:“还有呢?” 周信的眼珠转了转:“呃,乐祈年?” 如果说郑昭羽是传爵力捧的新秀,那乐祈年就是老板的心腹大患。两人总是“休戚与共”——只不过是反向与共。郑昭羽的每次失败都和乐祈年的成功密不可分,不论周信如何缜密策划,乐祈年总能通过奇妙的方式从郑昭羽那里“窃走”成功。 就连道士证那事,乐祈年竟然也找到了应对方法! 当初郑昭羽告诉他,乐祈年未必有道士证,叫他从这方面下手,给乐祈年安一个“假冒道士招摇撞骗”的罪名。 乐祈年有没有道士证,周信还不清楚吗?那小子从前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艺人,别说潜心学道了,就连道观都没进过一回,当然不可能拥有什么道士证! 周信还觉得郑昭羽挺博学。他都不知道当道士还要办证呢! 乐祈年能在《谁是通灵王》收获那么多粉丝,靠的还不是他那硬拗出来的道士人设?如果他人设崩塌,粉丝大概会直呼房子塌了,连夜转黑吧? 更不用说冒充道士或许还涉嫌诈骗。那可就不是普普通通的道德污点了,而是犯罪!到时候甚至不用周信动半根指头,网友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乐祈年给淹死! 可他没想到,他们的行动早在乐祈年的算计之中。 他还真拿出一本证件来,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周信自以为的“王炸”,在他眼里竟然什么也不是! 周信已经气了整整一夜了,今天还得挨老板的骂。他简直太难了! “亏你还知道……”霍子希的嘴唇扭曲了一下,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废物!” 周信像打摆子似的颤抖起来。之前他几次失利,老板只是旁敲侧击地暗示自己的不快。这让周信产生了一种错觉:老板对他还是很宽容、很有耐心的,几次小小的失败算不了什么,只需一次彻底的成功就能将功抵过。 但是这一次,老板当着他的面说出“废物”两个字。 比这种侮辱更可怕的,大概就只有辞退通知书了吧? “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可你为什么每次都能把事情办砸?”霍子希的眼神越发阴狠,“再这样下去,郑昭羽怎么可能拿得到《谁是通灵王》的冠军?” 汗水浸湿了周信后背的衣服,他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们可是投资方,节目组最后一定会把冠军发给小羽……” “观众又不是瞎子!”霍子希沙哑地吼道,“我要的是郑昭羽力压群雄、赢得当之无愧!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不明白?” “我明白,我都明白……”周信嗫喏。 “那你是怎么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的?不光乐祈年,现在其他几个选手的人气都快要超过郑昭羽了!到时候别说冠军,他拿不拿得到亚军都是个问题!” 粗暴的吼叫让霍子希剧烈咳嗽起来。周信急忙给他倒上一杯热茶,讨好似的端到他面前。 “都是我的错,您别气坏身子!” 霍子希一把挥开他的手。茶杯“砰”的摔碎在地上,热开水溅了周信一身,他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咬着嘴唇,硬生生地把惨叫憋回肚子里。 “真让我失望。周信。看来你不适合这个职位。” 周信心里颇不服气,心想我可是在传爵工作了这么多年的老员工,郑昭羽爬上你的床才几天,你就为了他要解雇我?! 可他不敢表现出半点儿不满,只能恳求:“霍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已经有办法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霍子希对周信的耐心已经快消磨殆尽了。 换作以前,他或许还会看在周信老员工的面子上多给他几次机会,但是现在……他快没有时间了。 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 “霍总,现在乐祈年正如日中天,想动他可不容易。” 看到霍子希脸色越发阴沉,周信连忙续道,“但是《谁是通灵王》其他选手就不一样了!譬如乐祈年的那几个‘好朋友’。动不了乐祈年,动他们还不容易吗?只要想办法让他们退出竞争,不但小羽少了几个对手,乐祈年也少了几个好帮手,到时候再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这招啊,这招叫捡软柿子捏……啊不是,叫先攻击对手薄弱的侧翼! 霍子希皱眉想了想,周信的计划似乎也有些道理。《谁是通灵王》的所有选手都是郑昭羽的敌人,先清除掉几个阻碍似乎也没坏处。 “那你要先对付谁?”他问。 周信搓手微笑:“我已经找好人了。就先从……小朋友开始吧。” - 目送霍子希离去,金渺渺拽了拽乐祈年的衣袖:“小乐哥哥,你认识那个叔叔吗?” 乐祈年点头:“他是我前老板。想不到他竟然生病了。” “那个叔叔得了癌症!”金飘飘说。 乐祈年扬起眉毛:“你们怎么知道?” “因为奶奶也得了癌症。我们陪奶奶看医生的时候,见过那个叔叔稥香。” 乐祈年微微张大嘴,不知是该同情双胞胎,还是该感慨霍子希命运无常。 他拉起双胞胎的手:“走吧,去看看你们奶奶。” 三人乘电梯来到肿瘤科所在的楼层。护士站的小护士看见双胞胎,都笑眯眯地打招呼:“你们又来看望奶奶啦?” 看来双胞胎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 小护士们注意到乐祈年,立刻认出了他,你戳戳我,我戳戳你,扭扭捏捏地笑起来,活像高中校园里遇到篮球队帅气学长的小女生。 最终她们推举出一个代表,羞涩地走过来。 “您是乐祈年先生吗?”小护士红着脸说,“我们都是你的粉丝,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 乐祈年都不知道自己的粉丝群体竟然已经这么庞大,遍布各行各业。如果他时间充裕,还能留下来给小护士们一一签名,可现在他正要去拜访双胞胎的奶奶,待会儿还要和阎煜碰面,实在没空。他想了想,点清小护士们的人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符纸。 “这是我画的,也算是我的亲笔签名。你们拿去自己分分吧。”说完他将符纸塞进小护士手里,牵着双胞胎走向病房。 其他护士立刻饿虎扑食般冲上来。 “我要这个!这个好看!” “别抢啊,人人都有份!” “喂,你刚才已经拿过一张了,怎么又拿一张?交出来!” 双胞胎的奶奶住在一间四人病房中,睡在最靠内侧的病床上。 “奶奶,你看我们带谁来了!”金飘飘把乐祈年推到病床前。 金老太皮肤黝黑,满脸都是皱纹,牙齿掉了一大半,头发干枯花白。乐祈年和她握手时,觉察到她双手布满老茧。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迈的劳动妇女,勤勤恳恳地用自己的双手工作了一辈子。 同时他也觉察到,金老太朴实的外表下,隐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和双胞胎一样,她也是一名蛊师。想必双胞胎炼蛊操蛊的技法,就是跟她学的吧? 只可惜再厉害的法术也抵挡不了生老病死。 “奶奶,我是乐祈年,飘飘和渺渺的好朋友。我来探望您了!” 金老太一集不落地看了《谁是通灵王》,其中她最欣赏的就是乐祈年,对他的夸赞甚至比对两个孙女还多。 “真人比电视里看着还俊!”金老太说话口音很重,乐祈年颇费了些功夫才听懂。 被老人家当面夸长得好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奶奶转向两个孙女:“你们要多跟人家学习,听见了吗?” “渺渺一直有跟小乐哥哥学习呀!”金渺渺说。 “奶奶,你怎么也不夸夸我们?我们还拿到代言了呢!赚到好多钱了呢!”金飘飘撅起小嘴。 “有钱就可以给奶奶治病了!”金飘飘扑到金老太的腿上。 乐祈年恍然。他一直很奇怪双胞胎这样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来参加《谁是通灵王》。 像他和郑昭羽是受经纪公司的安排而参赛,目标是凭借节目成名,为今后的事业铺路。文森佐是跟同学打赌输了。君修言则是作为“华国第一玄学世家”的后代来当嘉宾。 而双胞胎……则是单纯为了钱。 只有赚到钱,才能给她们的奶奶治病。 “你们的爸爸妈妈呢?”乐祈年问。 既然金老太一家都是蛊师,那双胞胎的爸爸想必也应该是蛊师吧?为何他自己不来参赛,非要推两个女儿出来呢?难道是因为苗族小萝莉比起苗族大叔更有噱头? 双胞胎对视一眼,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乐哥哥,这件事我们只告诉你,不告诉别人。”金飘飘说。 “渺渺和姐姐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奶奶。”金渺渺说。 “那陪你们参加比赛的那个大叔是谁?”乐祈年记得双胞胎的监护人是一名中年男性。他一直以为那是两人的父亲或者叔叔。 “那是石叔叔。” “我们的邻居。” 乐祈年惊讶:“你们父母过世了?” 双胞胎对视一眼,耸耸肩。“不知道耶。” 乐祈年一头雾水。 解答他疑问的是金老太。 “这两个娃儿是我捡来的。”老太太叹息。 金老太是湘西一座苗寨的蛊师,俗称草鬼婆。苗寨向来对蛊师敬而远之。金老太自打十六岁出师以来,就独自住在苗寨一隅,既没结婚,也没生子,以种田维生,偶尔采些草药给村民治病,颇受村民的敬重。 十年前,金老太进城卖山货途中,在寨子外的农田里捡到了两个弃婴。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显然是一母同胞所生。襁褓里只有一张纸条,写了孩子的出生日期,还塞了一张百元钞票,此外就什么也没了。 这时代,健健康康的女娃被抛弃在荒野里,只有一个原因。 金老太把两个孩子带回苗寨,想寻个好人家收养。但苗寨贫穷,家家户户养自己的孩子就很不容易了,更别提养外人的弃婴了。 金老太索性自己收养了两个女娃,把她们认作自己的孙女。老太一生未婚,也没有孩子,更没收过徒弟,现代的年轻人宁可进城打工也不学什么蛊术。飘飘和渺渺懂事后,金老太便把自己的知识倾囊相授。孰料两个女孩竟意外的有天赋,小小年纪就炼出了蛊王。这更让金老太喜出望外,每天都感激天神,觉得这两个孩子是上天专门送来继承她衣钵的。 半年前,金老太查出身患癌症。即使是一个城市中产家庭,都有可能被昂贵的治疗费用拖垮,更不用说贫穷的苗寨老人了。 金老太连医院都不打算住,药也不打算买,只想回家等死。希望自己走得干净利落一点,莫拖累两个孙女。孩子已经懂事了,照顾起来不费力气,说不定苗寨一些人家愿意收养。 就在这时,金飘飘和金渺渺看到了《谁是通灵王》海选的消息。 两个女孩一合计:为什么不凭借她们的蛊术去试一试呢?万一呢? 她们可是炼出了蛊王的天才呀!要是在比赛里拿了冠军,可是能获得好大一笔奖金呢!到时候就能给奶奶治病了! 于是,在双胞胎的软磨硬泡之下,金老太只好同意她们参赛。双胞胎就请邻居石叔叔作为监护人,来到了绿江市参加《谁是通灵王》。 《谁是通灵王》节目组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对不同寻常的女孩。来自湘西神秘苗寨的蛊师双胞胎!多么吸引人眼球!节目组连给她们安排人设的功夫都省了,只要这两个女孩穿着传统民族服饰站在镜头前,那就是天然的流量吸引机! 同时注意到双胞胎的还有许多营销公司和广告公司。几乎是在《谁是通灵王》第一期节目播出之后,就有公司找双胞胎做广告了。甚至还有一些工作室想签下双胞胎,往童星方向培养。 凭借到手的广告代言费,双胞胎终于让金老太住到了绿江市最好的公立医院。 听完金老太的讲述,乐祈年忍不住对两个女孩肃然起敬。也对将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抚养长大的金老太深感敬佩。 “飘飘和渺渺真孝顺。”他摸摸两个小萝莉的脑袋,“上天一定会回应你们的孝心的。” 金飘飘乐不可支:“我们将来还要当大明星,赚更多更多钱,给奶奶在城里买大房子!” “再请三个保姆照顾奶奶,一个做饭一个洗衣一个扫地,奶奶就可以享清福了!” 金老太苦笑:“什么当明星,你们不读书了吗?来参加节目就算了,等节目结束,你们都给我回去好好读书,别一天到晚想那些有的没的。” 两个女孩嘟起嘴,显然比起读书更想追求明星梦。 金老太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倒是对孙女劝学劝个不停。 这时乐祈年手机响了。拿出手机一看,阎煜给他发来一条微信:探视完毕,停车场等你。 “我有事要先告辞了。”乐祈年说。 金老太推了推双胞胎:“你们也回去吧,我困了。” “那我们明天再来看奶奶!” 双胞胎一左一右用力抱住金老太,依依不舍地告别。 乐祈年拉着两人的手离开住院部大楼。 “你们去哪儿?”他问。 “回酒店。我们去坐地铁就行了。”金飘飘说。 对于从外地来参赛的选手,《谁是通灵王》节目组安排了酒店,报销住宿费和交通费。 “那我送你们到车站吧。” 他给阎煜回了条信息:【在医院遇到熟人,五分钟后跟你碰头。】 阎煜只回了一个字:【好。】 地铁站就在医院附近两百米的位置。乐祈年牵着两只小萝莉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乌泱乌泱一大群人杀了过来。 那群人不是扛着摄像机,就是抓着麦克风,俨然是电视台派来的记者。 ……又来? 乐祈年最近可没少面对记者。被大堆记者围追堵截也不是第一回 了。现在的电视台就这么缺新闻素材吗?他来一趟医院也值得报道? 可他很快发现,那帮人的目标并不是他。 “你们就是飘飘和渺渺吧?”率领众记者的是一名中年女子,看着颇为眼熟。乐祈年回忆了一下,她是绿江电视台的主持人,名叫高红鹤,专门主持一档调解家庭纠纷的谈话类节目。因为该节目总是上演婆媳大战、夫妻纠纷、兄弟阋墙、姐妹撕逼之类的狗血大戏,也被观众亲切地称为“吵架节目”。 金飘飘和金渺渺警惕地躲到乐祈年身后,抓着他的衣角,像是十分害怕女主持。 “别怕,飘飘渺渺。”高红鹤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双胞胎,却很自来熟,“我把你们的爸爸带来了!你们父女失散多年后终于能相认了!” 双胞胎莫名其妙对视一眼:她们来的爸爸?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从记者群中冲出来,激动地扑向金飘飘:“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女儿啊!我可找到你们啦!我是你们的爸爸呀!” 说着他深受去拽金飘飘的袖子。女孩尖叫一声,像是碰到烙铁一般甩开他。 “我们没有爸爸!你认错人了!” “没认错,你们就是我的宝贝女儿!”男子不依不饶。见金飘飘对他十分抵触,便将攻势转向金渺渺。 女孩差点被吓哭。“小乐哥哥,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乐祈年当然相信南@风@独@家双胞胎的说法。他刚刚才听说两人的身世呢。也不知这男人跑来认女儿有什么目的。怎么不给自己认个爹呢? “我们走!”他拉起双胞胎就跑。 记者们旋即追上来。高红鹤明明穿着高跟鞋,跑得却比谁都快,竟然追到乐祈年前方,将麦克风伸到他嘴边。 “您是乐祈年先生吧?您为何会跟飘飘渺渺在一起呢?您跟她们是什么关系?您对她们认祖归宗一事有什么看法?” ——他哪有什么看法!他唯一的看法就是:你们好烦哦! 就在即将走投无路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喇叭响。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飞驰到乐祈年面前,不偏不倚稳稳停下。车门打开,白发男子朝他们挥手:“上车!” 乐祈年不做他想,立刻将双胞胎塞进后座。自己钻进副驾驶。记者们如同丧尸围城一般堵了上来,疯狂拍打车身,或是试图将麦克风伸进车窗里。 “走!”阎煜喊道。 第058章 调解节目 引擎轰鸣, 库里南如离弦之箭般疾驰,将记者们遥遥甩在身后。 高红鹤追了几步,发现根本不可能追上后悻悻地停了下来。她理了理纷乱的鬓发, 转向摄影师, 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 “各位观众朋友们, 很遗憾, 飘飘和渺渺似乎并不愿意跟她们的亲生父亲谈话的样子。不知道这是两个女孩自己的决定呢,还是她们身边的某些大人越俎代庖做出的决定呢? “不过,我们《和解找鹤姐》节目的宗旨就是调解家庭纠纷, 解决生活难题。我们一定会把飘飘渺渺请来演播室和她们的亲生父亲见面,帮助这个命途坎坷的家庭团圆!” - 乐祈年望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人群, 松了口气,往座椅上一靠。 金飘飘和金渺渺瑟缩在阎煜身边, 表情有些呆滞,不知道是被记者汹涌的攻势吓傻了,还是被旁边相貌奇异的白发男子吓傻了。 阎煜打量着双胞胎。他认得两人也是《谁是通灵王》的选手,还和乐祈年搭档过好多回。 李管家总说这两个女孩就像乐祈年的小妹妹一样。阎煜向来不喜欢小孩, 但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他总觉得两个女孩似乎比普通小孩稍微可爱一点。 乐祈年回过头, 朝双胞胎安抚地一笑:“没事了。他是我男风的朋友, 阎煜阎大导演。就是《你所不知道的死亡》的导演。” 听到《你所不知道的死亡》这个熟悉的名字, 双胞胎总算缓过神来, 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怎么回事?”阎煜问,“我听到他们说什么‘爸爸’的。” 一直魂不守舍耷拉着脑袋的金渺渺听见“爸爸”两个字, 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 整个人一激灵, 尖声喊道:“渺渺才没有爸爸!” 阎煜看着乐祈年, 用眼神要求他解释。 乐祈年不愿透露太多双胞胎的私事,只简明扼要说:“飘飘和渺渺是弃婴,被捡到她们的老奶奶抚养长大。现在突然蹿出一个人自称是她们的爸爸,还带来一大群记者。” 金飘飘急切地说:“那个人肯定是骗子!小乐哥哥千万不要相信他!” 她胆怯地转向阎煜,几乎不敢和他对视。口袋里装蛊王的金属球在微微震动,就连蛊王都害怕这个白发男子——虽说他帮了她们一个大忙,还是小乐哥哥的好朋友,说话也很有礼貌,但金飘飘还是觉得他有种莫名的恐怖感。 “导演叔叔,你也觉得那个人是骗子,对吧?”她怯生生问。 阎煜忽然有点心酸。为什么乐祈年是“小乐哥哥”,他就是“导演叔叔”?他有那么老吗?是发色的缘故吗?他是不是应该去染个发? “倒未必是骗子。”他实话实说,“也许他真是你们的亲生父亲,现在来认亲了。” 金渺渺气鼓鼓地瞪着阎煜:“可他为什么不早来?” “对你们来说或许有点残酷……因为你们现在出名了。”阎煜十指交叠,搭在膝盖上,直视前方,语气平静,“我记得你们两个已经接到广告了是吧?好好运作一下,你们完全可以成为小童星,到时候所获得的利益何止千万。你们的亲生父亲无非是看见自己曾经弃之如敝履的桃子现在长成了桃树,想来采摘胜利的果实罢了。” 双胞胎不太明白“弃之如敝履”这种深奥的成语,但阎煜话里的大概意思她们还是能理解。 “说白了就是想要钱。”金飘飘神色阴郁。 “一分钱也不给他!渺渺和姐姐赚的钱是要用来给奶奶治病的!”金渺渺激动地握紧小拳头。 “才不呢!我们这么多年没有爸爸也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跟他相认?” “就是!当年他对我们爱搭不理,现在我们要他高攀不起!” 乐祈年失笑。小朋友都是从哪儿学会这些句子的…… 可惜现实恐怕不如双胞胎想象的那样乐观。她们的父亲看上去经济条件还不错,至少远胜贫穷的苗寨老奶奶。现在金老太身患癌症,即使有双胞胎赚来的医疗费,能活到几时也还是未知数。万一老人家仙逝,生父以双胞胎孤苦伶仃为由争夺抚养权,事态会如何发展呢? “不认就不认。”乐祈年说,“他只想把你们当摇钱树,即使认回去他也不会真心对你们好的。” “就是!”金飘飘用力点头,觉得小乐哥哥真是她们姐妹的知音。 “我刚才看见了高红鹤。”阎煜淡淡说,“她是绿江电视台的主持人,手里有一档调解家庭纠纷节目。恐怕是想请两位小朋友上节目和父亲相认吧?” “不去!”金渺渺斩钉截铁,“她有本事就把我们绑到电视台!” “高红鹤当然不会绑架你们。但通过舆论施压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想象一下,你们的生父如果天天在电视和网络上卖惨,声泪俱下忏悔自己的过错,想弥补你们缺失的童年,久而久之会怎样?到时候你们的日常生活也必将大受影响。” 金飘飘瞪大眼睛:“不会那么严重吧……?” 阎煜轻笑:“在他眼里,你们就是会下金蛋的母鸡,无本万利的买卖。资本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会怎样?” 乐祈年斜觑着阎煜:“阎导的意思是,与其避而不见,不如干脆上节目跟他对质?” “没错。一击即溃,速战速决,彻底断绝他将来卷土重来的可能性。拖得越久对两位小朋友越不利。” “阎导是不是已经有退敌的良策了?” “算不上什么良策吧……”阎煜沉吟,“还是得从那个男人本身下手。必须让大众彻底失去对他的信任,今后不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人支持。” “也就是挖黑料加带节奏?”乐祈年问。 “嗯。差不多吧。” 那男人找上高红鹤的吵架节目,无非是想利用舆论的力量给年幼的女孩们施压洗脑,让她们回到自己身边。 而论舆论操控,有谁比娱乐圈中人玩得更通透? 金飘飘眨眨眼,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白发男人是要帮助她们姐妹俩。 “谢谢叔叔!”她扑到阎煜膝盖上。 阎煜嘴角抽搐:“不要叫我叔叔。” 金飘飘看了看阎煜的白发:“那……爷爷?” 阎煜:“……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不帮你了!” - 雷骏穿上他最好的一套西装,对着镜子系好领带,拨弄了一下头发,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高红鹤跟他说了,上节目的时候一定要尽量打扮得入时得体,从外表上体现出自己的经济能力,这样大众会倾向于他。 “我调解过很多类似的案例,比如被拐卖的孩子多年后终于被亲生父母找到,孩子必须在养父母和亲生父母之间做出选择。我见过的所有孩子都无一例外选择了经济条件更好的家庭。”高红鹤说,“说到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连小孩也明白金钱的重要性,明白怎样的家庭对自己最有利。不论亲情还是恩情,在金钱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金飘飘和金渺渺的监护人是贫穷的农家老妇,而你是成功的商界精英,傻瓜也知道选谁更有利不是吗?假如将来真的不得不闹上法院,你的经济条件也更有利。所以——把自己打扮好一点吧!” 这番话说得雷骏心服口服。不愧是阅历丰富、眼光老辣的主持人!真希望上过她的《和解找鹤姐》之后,就能顺利认回两个女儿! 雷骏对于自己当初抛弃双胞胎一事,是有那么点愧疚的,但是没办法,他也被逼无奈啊! 双胞胎其实不是他和老婆生的第一胎。第一胎的女儿,在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被雷骏的母亲抱走了。母亲是个迷信的人,她说孩子出生还没满七天,三魂七魄未满,这时候只要找个十字路口把孩子摔死,将来女娃都不敢再投胎到他们家了。 可惜迷信终究是迷信。第二胎,雷骏还是生了女儿,双胞胎。这回他没再相信母亲的那些“巫术”,而是把两个孩子丢进了农田里。他可不想故意害死自己的孩子。他选择的那片农田就在马路边上,白天人来人往。他还在襁褓里塞了钱呢。两个孩子肯定能找到愿意收养她们的好人家吧? 连续两胎都是女儿,雷骏长了记性。老婆怀第三胎的时候,他特地托人找了一家私立医院。做B超的时候,医生偷偷将孩子的性别告诉了他。听说是女孩,他当机立断选择把孩子打掉了。 直到第四胎,雷骏才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儿子。老婆终于能在家里挺胸抬头做人了,母亲也不再一天到晚数落她了。多亏了这个孩子,雷骏的家庭关系前所未有的和睦融洽了起来。雷骏很是疼爱这个儿子,什么都给他最好的。一到上学的年纪,他就把孩子送到了市里最昂贵的一家私立学校,一年光是学费就要几十万呢! 能去那里上学的学生非富即贵。雷骏家是做生意的,而商业最讲究人脉。趁孩子小的时候就培养他建立自己的社交圈,将来一定无往不利。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雷骏的生意却每况愈下。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客户突然更换了合作对象,谈好的合约也被对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中止,工厂总是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故,害得他赔了好些钱。推出的新产品市场反响极为惨淡,积压的库存让他头疼不已。手头的现金流已经几近枯竭,再这样下去,雷骏或许就要申请破产了。 只要有一笔新的资金注入,他的生意就能起死回生!但银行不愿再给他贷款,曾经的合作伙伴见他落魄后也都纷纷弃他而去。雷骏每天为了筹钱头都快秃了,甚至去求神拜佛,借助他曾经最看不起的“迷信”的力量。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谁是通灵王》。听说那是一档主打玄学灵异的综艺节目,最近极为火爆,屡次登上热搜,就连雷骏这种向来对综艺不感兴趣的人都听过它的名字。 抱着“或许能见到一两个大师”的想法,雷骏打开了其中一集。 结果就看到了两个极为面熟的女孩。 那两个女孩和她老婆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小了一号!雷骏瞬间就联想起了十年前他所抛弃的两个女儿。如果他没记错,他丢掉孩子的地方正位于一座苗寨附近。两个孩子很有可能被苗寨村民收养! 又过了几天,雷骏看到了双胞胎所代言的广告。他立刻意识到了双胞胎的商业价值。来自湘西苗寨的神秘少女,在综艺节目上大放异彩,只要稍微包装一下……不,连包装都不用,她们已经是备受关注的小童星了! 要是把双胞胎认回家,作为监护人,他就能支配双胞胎的所有收入。有了这笔钱,公司就能起死回生了! 甚至,他还可以赚更多的钱。现在娱乐产业多么红火啊,随便一个流量明星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一年光是交的税恐怕比公司的纯利润都多,简直就是摇钱树! 肥水不流外人田,雷骏说什么也要把女儿认回来!儿女孝敬父母不是天经地义吗?凭什么让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分得那杯羹? 但雷骏还不敢百分之百确信双胞胎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万一弄错,那可就贻笑大方了。他想方设法托关系联系到了《谁是通灵王》节目组,希望能和双胞胎做个亲子鉴定,却都被节目组以“保护选手个人隐私”为由拒绝了。 就在这时,雷骏遇到了那个名叫周信的男子。 对方是另一位选手郑昭羽的经纪人。他主动提出帮雷骏弄到双胞胎的DNA,助他们父女相认。 雷骏知道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周信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他,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我这个人向来坦率,就跟您直说了吧。”周信说,“我也觉得飘飘和渺渺很有童星的潜质。目前已经有不少经纪公司瞄上她俩了。如果您能成功认回女儿,我希望您能以监护人的身份同我们传爵娱乐签约,由我担任两个女孩的经纪人。我们公司可是圈内老牌的经纪公司,手上的资源数不胜数,可以最大限度挖掘童星的商业价值。不瞒您说,我这里刚好有几个儿童综艺节目和电视剧的合作邀约……只是,要参演那些节目,就必须退出《谁是通灵王》了。但那不过是小小的损失,您获得的可是更大的利益。跟我们传爵合作,一定是双赢的局面!” 假如周信无欲无求,纯粹因为“好心”而帮助雷骏,雷骏反而会怀疑他的真实目的。但周信直言自己想依靠双胞胎赚钱,雷骏倒是对他放下了心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都是生意人,最懂彼此的需求。 同意和周信合作之后,周信果然神通广大的弄到了几根女孩的头发。凭头发上的毛囊细胞,雷骏成功做出了亲子鉴定——金飘飘和金渺渺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有这张亲子鉴定书在手,雷骏就像得到了屠龙宝刀一般。接下来他只需要对女孩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们回到自己身边即可。 周信又牵线搭桥,给他介绍了高红鹤。这位女主持人最擅长打感情牌,只消她一席话语,准叫敌人拱手来降。只要上了她的节目,想必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说服双胞胎。 有人敲响了更衣室的门。“雷先生,节目就要开始录制了,您准好了吗。” “已经好了!”雷骏最后拨弄了一下头发,打开门,跟随助理来到演播室。 高红鹤的节目是录播,现场氛围比较宽松,即使不小心NG了也可以请后期剪掉这一段。请来的观众都是从大学城批量拉来的学生,会按照电视台的吩咐进行“表演”,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该落泪的时候落泪,给他们一个镜头他们就开心得要死,比普通群众演员听话得多。 女主持人坐在演播室中央,调解的双方分别坐在她两边,像打擂台似的。雷骏就坐后,看到另一名助理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坐到对面那一侧。 其中两人是金飘飘金渺渺双胞胎,雷骏的女儿。但是那第三个人…… 雷骏的眼皮跳了起来。 他以为陪伴双胞胎来参加节目的会是收养她们的那个老太婆,或者那个邻居大叔。根据雷骏的调查,两个人都是木讷寡言又缺乏见识的农村人,论口才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雷骏有十足的把握说得他们哑口无言。 可今天陪着双胞胎的,却是跟她们一起参加《谁是通灵王》的选手,最近在网上势头正猛的“道士演员”乐祈年! 那小子跟双胞胎什么关系?他们父女的家庭内部纠纷,他一个外人来掺合什么? 乐祈年是见过世面的,恐怕没那么好对付了。 开局就如此不利,后面还会一帆风顺吗?雷骏心里打鼓。 高红鹤见时间差不多了,向导演打了个手势。各机位准备就绪后,录制正式开始。雷骏也急忙收回探寻的目光,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生活有心结,调解找鹤姐。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每周三晚准时播出的《和解找鹤姐》。我是主持人高红鹤。” 简单介绍了今天参加节目的嘉宾身份,高红鹤转向雷骏:“那么雷先生,你是希望和失散多年的女儿相认是吗?” 雷骏点点头,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这表情他练习了很久,确信一定能博取人们的同情。 “当初我因为家庭条件太过困难,不得不抛弃刚出生的女儿。我心里内疚了整整十年。现在我只希望女儿能回到我身边,让我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弥补她们缺失的童年。” 高红鹤又转向双胞胎那边:“飘飘、渺渺,你们愿意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吗?” “不!”金渺渺抢先说。 “他是你们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啊!”高红鹤开始打她最擅长的感情牌。 作为这档家庭纠纷调解节目的主持人,高红鹤最了解自己的观众是什么群体,爱看什么样的剧情。她的观众以中老年人为主,这些人观念保守,坚信“家和万事兴”、“夫妻没有隔夜仇”、“退一步海阔天空”之类的理念。他们眼中解决家庭矛盾的最好方法不是彻底撕破脸皮,不是闹上法庭请求法律裁断,而是所有人各退一步,忍让、谅解、宽恕。此外,儿女必须服从父母(因为观众也都为人父母)。不论前面一家人吵得多凶,只要最后能上演彼此谅解的感人戏码,观众就会心满意足,收视率节节攀升。 因此高红鹤在调解时,也尽量促成双方握手言和。打感情牌就是她最擅长的手段。 高红鹤已经想好,如果双胞胎坚决不肯跟雷骏相认,她就用“孝心”、“血浓于水”之类的概念感化她们。毕竟孝道根植于国人的意识深处,任谁都怕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所以啊飘飘渺渺,儿女孝顺父母理所当然。你们为什么不想回到父亲身边呢?”言下之意,你们不肯相认,就是不孝。 高红鹤等着两个小女孩暴跳如雷,这样她就可以进一步指责她们不懂事,需要大人的管教,进而将话题转移到她们现在的监护人无法尽到监护人的责任,她们必须另找合格的监护人上。试问还有谁比亲生父母更适合做监护人呢? 然而两个女孩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愤慨,反而委屈巴拉地撅起嘴。 “可是……可是我们不能离开奶奶呀!”金飘飘说,“奶奶辛辛苦苦把我们抚养长大,我们怎么能抛弃她呢?那不是更加不孝吗?” “要是没有奶奶,我们肯定早就死了。我们不能离开她呀!那不是忘恩负义吗?” 说完双胞胎瞥了乐祈年一眼,用眼神询问他自己说得怎么样。 乐祈年摸摸两只小萝莉的头,露出赞许的笑容。 高红鹤擅长打感情牌是吗?没关系,只要我们比她更擅长就行了! 确定双胞胎要参加调解节目后,乐祈年连夜找来了往期节目观摩,跟阎煜一起连夜分析主持人惯用的话术和套路,再由文笔出色的曼珊老师为他们拟定应对的话术。 你说不和父亲相认就是不孝是吗?我们这边还有一个辈分更大的老奶奶呢!让双胞胎离开老奶奶,那就是不孝不义,做父亲的怎么能让女儿背负那样的罪名? 用感情牌对抗感情牌,用魔法对抗魔法! 高红鹤一愣,没想到双胞胎竟然把她打过去的球又原样打了回来。 “孝顺爸爸和孝顺奶奶又不矛盾嘛。”她说,“你们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也可以时常去看望奶奶啊。而且奶奶年纪大了,抚养你们肯定很吃力,你们忍心让她那么辛苦吗?” “这么说,我们的亲生父亲也和我们一样,希望报答奶奶吗?”金飘飘眨巴眨巴眼。 高红鹤望向雷骏:“雷先生?” 雷骏忙说:“我当然不会忘记金老奶奶的恩情,我一定会好好感谢她的!” “那太好了!”金飘飘抢白,“奶奶得了癌症,治疗费好贵好贵呢,我们以为治不起都准备放弃了。现在奶奶可算有救啦,我替奶奶谢谢您!” 雷骏一愣,她们这是要他承担那个老太婆的医疗费?而且那老太婆跟他无亲无故,他凭什么要出钱替她治病? 但他明白,如果他出言拒绝,双胞胎就会立刻指责他不仁不义,到时候他想争取抚养权就难上加难了。 雷骏咬了咬牙,挤出笑容:“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出钱给奶奶治病也是理所当然。” 只要双胞胎回到他身边,将来赚钱的机会有的是。随便拿下一个广告代言,代言费少说也有几十万,用来给老太婆治病绰绰有余了。就先把这事答应下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看来,雷先生的家庭条件非常优越呀。”一直沉默的乐祈年突然在此时开口,“飘飘和渺渺在农村长大,家境贫寒。想必雷先生会给她们更好的生活条件吧?” “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富有,但我一定会尽可能的把最好的东西都给飘飘和渺渺!”雷骏今天穿得如此人模狗样,不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财力吗?虽然公司的经营陷入困境,但大众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他是一名成功的商人。 “听闻雷先生还有一个儿子,在聚英学校读书。那可是一所全国闻名的私立学校。雷先生应该不会区别对待儿子和女儿吧?”乐祈年笑着问。 一想到聚英学校昂贵的学费,雷骏就有些手抖。但和飘飘渺渺的商业价值相比,一年几十万的学费也不过九牛一毛。 “只要飘飘和渺渺愿意,我一定送她们到聚英学校。让她们和她们的弟弟一起读书!” “太好啦!”双胞胎齐声喊道。 “奶奶也说小孩子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金飘飘感慨,“我们去参加综艺节目,奶奶一直很反对,说那会耽误学习。但是没办法呀,我们要拿到奖金给奶奶治病,只能耽误一下了。” 金渺渺喜上眉梢:“但是现在奶奶的医疗费就着落了,渺渺和姐姐就不用再上什么综艺节目了。可以去专心读书了!” “是啊,我们根本不想抛头露面,只想读书。” “我们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清华北大,当科学家!” 双胞胎一口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说得高红鹤一愣一愣的。 乐祈年心里窃笑不已。你喜欢顶着大义名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压制别人是吗?那我们就站在更高的制高点! 雷骏攥紧了沙发扶手,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她们不想当童星,想专心读书? 这怎么行! 雷骏培养她们,就是为了让她们到聚光灯下赚钱!母鸡不下金蛋他要母鸡还有什么用? 双胞胎年纪还小,哪里想得出这些话术,肯定是那个乐祈年在背后暗中指使! 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不让双胞胎认祖归宗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雷骏想起周信曾说过,有许多经纪公司都向双胞胎伸出了橄榄枝。乐祈年的经纪公司没准也是其中之一。他希望把双胞胎收入囊中,让她们给自己赚钱。对,肯定是这样! 两个女孩竟然还和乐祈年有说有笑,真是傻丫头!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肥水不流外人田懂不懂!她们不给血脉相连的家人赚钱,却要向毫无瓜葛的外人拱手送上财富,真是两个蠢不可及的丫头! 古人说的对,女儿再亲也终究只能是外人! “您是乐祈年先生吧?”雷骏压抑住怒气,“您又不是飘飘和渺渺的监护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说到底,您根本是个外人不是吗?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家庭内部的事?” 面对他的挑衅,乐祈年不以为意。“飘飘和渺渺的奶奶住院了,所以她们请我陪她们上节目。我倒想请教雷先生,您那么确信飘飘渺渺是您的女儿,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吗?光是看外表,恐怕不太靠谱吧!” “我做过亲子鉴定!”雷骏鉴定证书在手,底气十足。他将证书拿出来交给高红鹤,再由高红鹤展示给观众。“鉴定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呢,乐先生不相信吗?” 高红鹤确认过证书,也说:“证书的确是这么写的。我相信这不是作假。如果乐先生不信,可以由我们节目组作为中间人,再请第三方鉴定机构做一次亲子鉴定。” “我当然相信鉴定机构给出的结果,我只是奇怪,雷先生是怎么弄到检材的?”乐祈年说,“飘飘渺渺,从来没人带你们去过鉴定中心,对不对?” “嗯!”双胞胎点头,“我们都不知道有人拿我们做过鉴定呢!” “好奇怪哦,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鉴定呢?渺渺感觉好害怕,难道渺渺睡着的时候,有人偷偷溜进渺渺的房间抽了血?”金渺渺做畏惧状。 乐祈年追问:“您是在双胞胎不知情的情况下弄到了她们的DNA样本吗?这是怎么做到的?您买通了她们身边的什么人?既然要做鉴定,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做,而要偷偷摸摸地做?这算不算侵犯他人的隐私?”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嗡嗡的低语。被拉来充数的观众原本不该对节目发表见解,但此刻节目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大家忍不住发出困惑的声音。 导演助理站在摄影机的死角,拼命对观众席打手势,让众人安静下来。高红鹤也向导演使眼色,希望节目能暂停一会儿。 但是雷骏完全不给她暂停的机会。他跳起来指着乐祈年的鼻子,手都在颤抖:“你……你凭什么掺合我们家的事?” “飘飘和渺渺户口跟你都不在一个本子上,怎么就成‘你们家’的了?还请雷先生不要碰瓷。”乐祈年冷冷说,“飘飘和渺渺请我来维护她们的权益,我当然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雷先生,您说当年抛弃飘飘和渺渺,是因为家庭条件困难养不起女儿,这是真的吗?” “这还有假!我要是有钱,怎么会抛弃亲生女儿?” “哦?不是因为您重男轻女吗?” “我对待儿子和女儿都是一样的!我一碗水能端平!” “那就奇怪了。”乐祈年托着腮,“根据我的调查,雷先生九年前购买过一辆宝马轿车。能买得起那样的车,却养不起两个女儿,不是很奇怪吗?” 雷骏涨红了脸。他怎么会知道那种事?他找侦探调查自己? “你也说了,那是九年前的事,那时我的生意刚刚有了起色……” “却不知道去寻找被抛弃的女儿?收养飘飘渺渺的老奶奶就住在距离抛弃地点不到五公里的苗寨中,只需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哪户人家收养了孩子。您却整整十年都没想过去寻找女儿。偏偏在飘飘和渺渺成名后才来认亲,让人忍不住怀疑——您是冲着她们的名气和商业价值来的,根本不是为了亲情。” “你少胡说八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吗,那么清楚我在想什么?” 观众席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导演通过耳麦让高红鹤暂停节目。高红鹤说:“我们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乐祈年却完全无视了女主持人,接着道:“雷先生的公司最近经营状况不是很好吧?听说已经欠薪两个月了,员工们怨声载道,生产线也几乎停滞。您这样的经济状况,真的能给飘飘渺渺什么优越的生活条件吗?” “我公司好得很!用不着你关心!” “雷先生,从上节目开始,您已经说过多少个谎话了?如此谎话连篇,让我怎么放心把飘飘渺渺交给你呢?你真会对他们好吗?” “我是她们亲爹!当然会对她们好!” “未必吧?”乐祈年笑了笑,“我观雷先生面相,子女宫红润丰满,说明生殖功能和生殖意愿都很旺盛。但您至今只有一子两女,委实有些奇怪。我想,您的亲生子女恐怕不止飘飘渺渺和您那位在贵族学校读书的小儿子吧?除了他们,应该还有两个女儿吧?但是,她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高红鹤霍然起身:“乐先生,节目要暂停了……” 摄影机已经关闭,不论乐祈年接下来说什么,都不会被记录下来。 但是现场观众早就高高举起了手机,镜头对准舞台上的人。导演助理拼命挥舞胳膊:“不准拍!把手机放下,不准拍!” 距离他最近的几个人悻悻地放下手机。但等他一走远,他们又立刻打开摄像头。 雷骏站起来,两腿有些哆嗦。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两个女孩。”乐祈年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缕金光,“一个刚出生没几天就死掉了,死状非常惨,根本不是自然死亡。另一个死在出生前,真可怜……” 他抬起手指,指着雷骏,幽幽地说,“她们就在你身后。” 雷骏一个哆嗦。“你少在那儿装神弄鬼,我才不信……” 他想尽快离开演播室返回休息室,可双脚却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根本动弹不得。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肉红色的带状物缠住了他的脚踝。 看上去就像是……染血的脐带。 滴答。滴答。滴答。 有液体落在他后脖子上。他摸了一把,掌心湿漉漉的一片。那液体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腥味。雷骏曾闻过一次同样的味道,那是很多年前,他老婆羊水破了,他着急火燎地送她去医院的时候…… 一股冰冷的气息吹在他耳廓上,像是有个人正站在他身边低语。 “……爸爸。” 第059章 节目完了 雷骏声嘶力竭地惨叫, 拼命跺脚,仿佛脚上缠了什么东西。他跌跌撞撞地扑倒在舞台上,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大喊:“别过来!别过来!” 刚刚还想去帮助他的工作人员闻言停住了脚步, 迟疑地看着彼此, 不知道是该尊重他的意愿, 还是该不顾一切地把他扶起来。 在他们眼里,乐祈年说完那句“就在你身后”之后,雷骏就突然莫名其妙地精神崩溃了。 工作人员心里犯嘀咕:乐祈年是不是会什么催眠术, 否则怎能让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之下失态成这样? 还是说这个雷骏心里有鬼?听乐祈年的说法,雷骏还有过两个女儿, 但不是堕胎,就是出生后被悄悄害死了。听说现在在一些比较闭塞的、重男轻女风气盛行的地区, 仍然保留着溺死女婴的习俗。这个雷骏看起来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难道也遵从那种陋习? 不对,不能说是陋习了,那是故意杀人!是犯罪! 节目彻底进行不下去了。高红鹤命令工作人员将崩溃的雷骏抬走, 再让助理带走现场观众。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录了视频,要是传到网上, 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只能让节目组联系网络公关公司, 请他们想办法监测舆情, 降低热度。 高红鹤从业这么多年, 调解过无数家庭纠纷,其中也不是没有在演播室里大吵大闹, 乃至拳打脚踢的。可像雷骏这样当场精神崩溃的, 她还是头一回见。 如果这是一档普通的调解节目, 高红鹤或许会怀疑雷骏与乐祈年为了节目效果, 串通好演了一出戏。但这偏偏是她自己的节目,她不但是主持人,也参与了部分幕后制作流程。她可以肯定雷骏和乐祈年不是一伙儿的。 为什么乐祈年一句话,就能将雷骏吓得屁滚尿流?难不成他真能看见妖魔鬼怪? 她冷静了一会儿,做出了两种猜测: 其一,雷骏的歇斯底里并无怪力乱神的因素,完全是心理暗示的结果。乐祈年事先调查过雷骏的家世身份,知道他曾逼迫妻子打胎,心中有鬼,于是利用语言诱导向雷骏施压,通过近乎催眠的心理暗示迫使其精神崩溃。 其二,世界上真的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被雷骏亲手断送的两个女儿化作厉鬼纠缠不休,刚才雷骏就是被厉鬼吓疯的。 两种猜测里,高红鹤自然更倾向于第一种。但目睹了雷骏那副惊恐万状的模样,高红鹤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 实际上,高红鹤当下正面临着一桩麻烦事,她每天都为此烦恼不已。她试过科学的手段,却毫无效果。如果转而求助于玄学,问题会不会迎刃而解呢? 对了,乐祈年参加的那个真人秀《谁是通灵王》,不是专门替人解决灵异事件的吗?高红鹤虽然没看过那档节目,但屡次听身边的同事朋友提起《谁是通灵王》的选手揭开了谋杀案的真相,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什么的…… 也许她可以求助于《谁是通灵王》……? 乐祈年并不知道高红鹤内心的想法。他见节目既然进行不下去,索性告诉导演,他要带飘飘渺渺离开了。导演正为雷骏的崩溃头痛,无暇他顾,只好同意他们先行退场。 沐浴着高红鹤那灼热的视线,他拉着两只小萝莉离开绿江电视台大楼。 “小乐哥哥,你把那个人怎么了?”金飘飘忧心忡忡问。她不想称雷骏为爸爸,便用“那个人”代替。 “我什么也没干啊。”乐祈年为自己辩解。 “可那个人就像见了鬼似的,我还以为小乐哥哥给他施展了什么幻术呢!就像玄幻小说里写的那样!” “他自己心里有鬼,当然看什么都是鬼。” 乐祈年不过把自己所见的一切向雷骏和盘托出而已。从走进演播室的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雷骏背后飘浮的两个亡灵了。那两个女孩去世后,甚至连像样的葬礼都没举行,无法往生,当然只能缠着她们亲爱的老父亲了。 身边有亡灵阴魂不散,雷骏的气运自然受到影响,不论是家庭还是事业都每况愈下。再加上他的合作伙伴中或许有灵感比较强的,觉察到了他身上所缠绕的阴气,因此才发自本能地拒绝跟他合作吧。 一辆蓝色的林肯航海家正在停车场等候他们。 这辆航海家也是阎煜的座驾之一,但不如库里南那么得宠,阎煜就大方把它借给双胞胎当代步工具。考虑到乐祈年不会开车,他还专门配了一位司机——李管家坐在驾驶座上,从车窗探出半个头朝他们挥手。 名义上,李管家是来接送双胞胎的。但傻子都能看出来阎煜醉翁之意不在酒。双胞胎是乐祈年的好朋友,帮她们的忙,讨她们的欢心,那就等于讨到了乐祈年的欢心。就好比大学男生追求女生的时候,往往会跟女生的室友闺蜜搞好关系一样。自家主人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基本的手段还懂的不少嘛。 “节目录完了?”李管家见他们出来得比预定时间早,有些惊讶。 “应该说‘节目完了’。”乐祈年露出沉痛哀悼的表情。 李管家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说来话长……先送飘飘和渺渺回酒店吧。” “我们能先去医院吗?”金飘飘问,“我们想去看奶奶!” 乐祈年冲她俩笑笑:“当然可以了。给奶奶报个平安吧。” - 雷鸿图背着书包,低着头匆匆穿过操场。夕阳下的校园中空空荡荡,只有几个高年级男生正在操场一角打篮球,欢呼和叫喊回荡在空中,好一派青春气息。 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雷鸿图却这时才走出教学楼。并不是因为他被老师留堂了,而是他故意在厕所里躲到大部分同学都离校后,才悄悄钻出来独自回家。 他害怕被同学撞见,害怕遭到笑话。 聚英学校是一所全国知名的私立贵族学校,所收的学生非富即贵。每到上学放学的时候,校门口总是排着一长列的豪车,都是来接自家少爷小姐的。 雷鸿图家本来也有一辆专门接送他的车,还配备了司机。所以雷鸿图从未觉得这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前段时间,爸爸说家里有些困难,车被拿去做抵押了,从此雷鸿图不得不每天乘地铁去学校。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没有车来接送他是一件这么丢脸的事!只有那些贫穷学校的学生才会做公交上下学! 起初他还能用“司机生病了”“车送检了”之类的理由搪塞同学,但他知道这样是瞒不长久的。同学们迟早会知道他家变成了穷人。到时候他得受多少冷眼和笑话呀! 所以雷鸿图最近都是第一个来学校,最后一个离开的,为的就是避免同学撞见他去坐地铁的丢人场面。 但他费了那么多工夫精心隐瞒的事实,还是暴露了。 害他暴露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爸爸! “雷鸿图!这是不是你爸呀!”下午第一堂课下课的时候,好几个同学拿着手机跑到他桌边,幸灾乐祸的给他看一段视频。 视频中的男子倒在一处看起来像是舞台的地方,又是打滚又是抽搐,裤子还湿了一大块,简直像个疯子。 画面外还有人声喊道:“雷骏先生您怎么了?雷骏先生您冷静一点!” 连名字都跟爸爸一样! 雷鸿图哪里会承认这个丢人现眼的疯子就是自己爸爸?他咬着牙说:“我不认识他!” 但他的表情已经将他的内心暴露无遗了。 “哈哈,果然是你爸爸!” “视频里说,你爸爸快破产了!我上次看见你坐地铁上学了,你家的车是不是已经卖掉了?” “原来你家那么重男轻女,小玲小丽我们走,不跟他玩儿了。” “你爸爸为什么吓成这样?该不会是真的吧?他……他杀了你姐姐?” 雷鸿图涨红了脸。那些都是他爸爸干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都来嘲笑他! 可恶,死鬼老爸,害他在学校这么丢脸!别人的爸爸都威风八面,他的爸爸怎么这么窝囊! 要怎么样才能重新跟同学们打成一片呢?对了,最近同学中不是很流行一个手游吗?大家都在比拼自己的新皮肤呢。他本来也玩那个手游,但是爸妈最近断了他的零花钱,他氪不出新皮肤,不好意思跟同学继续讨论,就没再玩了。只要他跟上同学们的进度,想必就能重新融入圈子吧? 可他没有钱,该怎么办? 对了,他记得爸爸有一块手表,好像叫什么理查德。如果把那块表买了,应该能够他买个新皮肤吧?那块表爸爸从来不戴,卖到也没关系吧?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雷鸿图不想再遭受一轮同学的嘲笑,只好躲进厕所。等估摸着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像做贼似的独自离开学校。 夕阳将他郁郁寡欢的背影拉得很长。 好不容易挤上地铁,雷鸿图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到家。他们家住在新区一座高档小区中。还没进家门,他就听见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 这些日子爸爸妈妈奶奶天天吵架,他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 “都跟你说了不要上那个节目,结果呢!你瞧瞧你,丢人现眼!连我都抬不起头!现在胜源和嘉馨都要跟我们解约,你说怎么办吧!”妈妈尖利的声音像一只鹦鹉。 “你就会马后炮!当初你不是也同意吗?”爸爸怒吼。 “我当初说的明明是‘或许可以’,你不要歪曲我的话!”妈妈理直气壮。 雷鸿图推门而入,低着头飞快地走向自己的卧室。他希望爸爸妈妈尽量不要注意到自己,这样他才能从书房里拿出爸爸的那块手表。 可惜他的努力白费了。妈妈一看就他就迎上来。 “宝宝你回来啦!来来来,书包放下,妈妈要跟你说一件事。” “妈我很忙,我要写作业!”雷鸿图不满地说。 “宝宝,下学期妈妈打算让你转学。转去育才路小学。” 雷鸿图瞪大眼睛。转学?离开他的同学?他才不要呢! “那不是穷人的学校吗?”他说,“而且离家也很远。我不去!” “咱们家要搬家了,到时候离家就近了。” 雷鸿图算是明白了。爸爸妈妈果然已经变成了穷人,就连他也变穷了!今后他要和穷人家的孩子一起去挤公交,吃盒饭,天呐,那叫什么日子? 他甩开妈妈的手,冲进房间,一把锁上门。 奶奶向来最心疼他,急忙过来敲门。 “宝宝,生气啦?没事儿,就是搬家而已……” 门外传来爸爸的叫喊:“妈,别说了!都是你把孩子给惯坏!从现在起不能再惯着他了!” 奶奶愤怒地回敬:“那是我乖孙儿,我惯着他怎么了?你翅膀赢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当初要不是你把大妞……我也不会……也不会……”爸爸咬牙切齿。 “哦,是我的错啦?当初不是你不想要女孩,我才提出帮你处理掉的吗?你又怪起我来了?坏事都是我做的,好事都是你做的?好呀,我为老雷家鞠躬尽瘁,我亲儿子就这么看待我!”奶奶噔噔噔地走向另一个房间,像是在打电话,“小云,我要去你家住几天!” 雷鸿图听出奶奶在给大姑打电话。大姑向来大嗓门,那声音隔着墙他都能听见。 “哈?住到我家?凭什么?你把房子全都留给弟弟了,弟弟当初创业的钱还是我给他的,应该他养你才对,凭什么要我养你?你说他对你不好?哈,那不是你活该?这叫慈母多败儿!” 爸爸和妈妈又开始因为别的事而争吵。妈妈说她要把房子拿去抵押,爸爸不肯。奶奶又因为大姑不肯赡养她而破口大骂。 雷鸿图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了,于是悄悄溜进书房,从柜子里找出那个装手表的盒子。 今晚他就把这块表挂在网上卖掉,等他买到新皮肤,同学们应该就不会再排挤他了吧? 这时,书房门忽然打开了。爸爸一边跟妈妈说话一边走进来:“我记得我还有块表,卖掉的话也还值几个钱,至少让鸿图能继续在聚英读一年书……鸿图你在干什么?!” 同一栋公寓楼的居民听见雷家的吵闹,纷纷唉声叹气。 “物业管不管啊?吵得大家都没法休息了。” “哎,怎么好像开始打孩子了?要不要报警?” “我怎么听着像孩子偷了家里的东西?这不该打吗?” “你们看网上的视频没有?原来雷家是那样的人……嗐,这种人养出不孝子不是很正常吗?” “我看他们家不管是生意还是家庭已经全完了。啧啧啧,现世报啊!” - “奶奶!我们又来看你啦!” 双胞胎挎着果篮,蹦蹦跳跳地蹿进病房,把果篮一放就扑到奶奶床上。 同病房的病人都朝金老太投去羡慕的目光。 “你孙女真孝顺!金阿姨,您有福气啊!” “是啊,我孙女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成天皮得像猴一样!” 金老太望着豪华果篮,心疼地喃喃自语:“怎么又买东西……都说了不用给我花钱了。医院里有吃有喝。” “啊,那是小乐哥哥买的。”金飘飘说。 “这怎么好意思呢。人家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怎么能再白拿别人的东西。”金老太板着脸训两个孙女,“你们回头记得把钱还给人家。” 金渺渺嘟着嘴:“知道了……回头我们也买一个果篮送给小乐哥哥就是了……” 乐祈年朝金老太笑了笑,从果篮里拿出个橘子熟练地剥开,将两瓣橘子塞进双胞胎嘴里,堵住她们的话。 “我又没生病,送什么果篮。” “可是……”金老太欲言又止。 “一点儿心意而已,老人家莫再推辞了,否则就是看不起我了。”乐祈年故作生气状。 金老太这才勉勉强强地收下果篮。 “你们参加那个调解节目怎么样了?”她不无担忧地问。 “当然没调解成功啦!”金飘飘摇头晃脑,“我们才不要离开奶奶!我们要一辈子跟奶奶过!” “那……那你们的爸爸……” “他才不是渺渺和姐姐的爸爸!”金渺渺严肃地纠正奶奶的错误,“渺渺不认!渺渺只有奶奶!” 乐祈年说:“老人家放心,那人已经声名扫地,将来想必不敢兴风作浪了。” 金老太低下头,拉起被角揩了揩眼睛。夕阳余晖下,她的眼角闪闪发亮。 正说着话,乐祈年敏锐地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电动轮椅驶动的声音。轮椅在病房门口停下,有人敲了敲门,接着将门推开一条缝。 望见白发男子的身影,乐祈年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状了。 阎煜停留在门口,朝乐祈年勾勾手指,示意他出来说话。 乐祈年把剥好的橘子放到金老太手上,起身走出病房,轻轻掩上门。 “今天的拍摄结束了?” 阎煜点点头。 乐祈年又说:“那个调解节目……” “我已经知道结果了。”阎煜抢白道。 “阎导怎么知道?那节目是录播呢。” “……你都不上网的吗?” 乐祈年这才后知后觉摸出手机,登陆微博。不出所料,又收获了一堆看也看不完的转发评论提醒。强迫症看到那些小红点,大概会当场发疯吧。 已有参加调解节目的观众将自录的视频传到了网上。由于《和解找鹤姐》节目组提前花钱降了热度,视频一直未能登上热搜。但耐不住好事吃瓜群众的热情转发,外加几个和绿江电视台向来势同水火的竞争对手在幕后推波助澜,视频已经转出去了上万次。评论也是热火朝天。 【什么狗屁父亲!当年抛弃女儿,现在看女儿红了又想回来吸血,呕!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LQN说雷骏的一个女儿非自然死亡,这是啥意思?】 【层主有所不知,现在在很多重男轻女风气严重的地区还有杀女婴的习俗。比如把女婴溺死,或者往女婴脑袋里扎针什么的。他们认为女孩死得这么惨,以后就不会有女孩再敢投胎到他们家了。】 【天呐,太可怕了,我真的活在新社会吗?】 【希望飘飘和渺渺永远不要回到人渣父亲身边!就跟奶奶好好过一辈子吧!】 【我现在才知道飘飘和渺渺参加《谁是通灵王》是为了给奶奶筹措医疗费。她们明明可以先卖惨一波然后开个医疗费众筹大赚一笔的,但是她们没这么做,而是凭自己本事赚钱。某些大人好好学学,你们的骨气甚至还不如十岁小萝莉!】 “总觉得这个视频过于高清了,不是普通人手机能拍出来的……”乐祈年扬起眉毛,凝视阎煜,“你派人伪装成观众了?” “哪有伪装。电视台去大学城拉观众,我的人刚好被他们拉上车,巧合而已。”阎煜唇角一弯,促狭地一笑。 “原来一切都在阎大导演的计算之中。”乐祈年开玩笑似的嗔怪了一句。 他心想,阎导笑起来真好看。 病房门开了,两只小萝莉像两枚小火箭一样冲向阎煜。 “谢谢阎叔叔!”双胞胎异口同声说。 阎煜额角爆出青筋,很想纠正“叔叔”这个称谓,但想到双胞胎搞不好要改口叫他“爷爷”,他就忍住了纠正她们的想法。还是叔叔好一点…… “我没做什么,不必言谢。要谢就谢你们小乐……哥哥。”他故意将“哥哥”两个字念得很重。 乐祈年背过身吭哧吭哧地笑起来。 阎煜再次萌生了去染个发的想法。 “对了,你们奶奶还需要多少医药费?”他问。 之所以说“还”,是因为双胞胎之前接的牛奶广告只是本地的一家牛奶品牌。阎煜虽然不知道双胞胎具体拿到多少代言费,但身为圈内人士大致的价格范围还是能估算出来的。代言费用恐怕不能完全支付金老太的医药费。癌症这种大病就像无底洞一样,足能将一个殷实的家庭彻底掏空,更不用说金家这种本来就贫寒的家庭了。 双胞胎对视一眼。金飘飘讷讷地说:“也没多少……” “我们再接几个广告就足够了!”金渺渺倒是很有自信。 除了金老太的医疗费,双胞胎的生活学习开支也不小。她们这个年纪本该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享受金色童年,可她们已经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了。 阎煜的手指敲打着轮椅扶手。“我名下有个慈善基金会,你们符合条件,可以得到捐助。这样你们就不必再那么辛苦又上真人秀又接广告了。让你们奶奶留在绿江市接受治疗,你们可以回家乡安心上学。” 双胞胎怔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金飘飘凑到妹妹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金渺渺的神情逐渐严肃,向姐姐点点头。 “那我们……我们写个欠条给你!”金飘飘大声说。 这回轮到阎煜怔愣了。他是做慈善,又不是放高利贷,怎么还要给他欠条?是他对慈善的理解不对,还是双胞胎的认知有误? 金渺渺小脸憋得通红:“那些钱算渺渺借的,等渺渺长大之后赚到钱就还给你!” 乐祈年忙向双胞胎解释:“那是捐款,不需要还。” “奶奶说不可以白拿别人的东西!小乐哥哥和阎叔叔已经帮我们很多次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再要你们的钱!” “就是!阎叔叔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怎么可以白要!” 看着双胞胎一脸严肃认真,仿佛在跟银行经理谈贷款业务的样子,阎煜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走廊上来往的医生护士患者被突然响起的清朗笑声惊了一跳,纷纷朝这个坐轮椅的俊朗男子投来好奇和不解的目光。 “小小年纪倒很有志气。”阎煜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对双胞胎说,“既然你们想用自己的双手赚钱,那我给你们介绍一个靠谱的童星经纪公司怎么样?” “童星?”“经纪公司?”双胞胎同时开口。 “那家公司是我朋友开的,已经培养出好几个知名小童星了。跟别的公司不一样,他们不会压榨童星劳动力,名下还有专门的学校,让童星一边上学一边从事演艺活动。学校的课程会根据行程表调整,不耽误学习。但是你们的职业生涯能发展到怎样的高度,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他们公司的小童星有长盛不衰的,有昙花一现的,也有黯然退场最后回归普通人社会的。你们要是愿意试一试,我就帮你们联系。” 双胞胎的眼睛亮了起来,眼瞳深处仿佛点燃了一盏夺目的明灯。这才是她们真正想要的——不是摇尾乞怜后得到一丁点儿物质上的施舍,而是一个能让她们自食其力的机会! “我们要跟奶奶商量一下。”金飘飘说。 阎煜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想好了就来联系我。” “阎叔叔你人真好!”金渺渺跳到阎煜身边,而在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脸上笑嘻嘻的,像是和阎煜分享了某种你知我知的小秘密。 阎煜偏过头,掩唇咳嗽两声。“你们去陪奶奶吧,我……我还有事。” 双胞胎兴高采烈地跑回病房。阎煜朝乐祈年使了个眼色,后者从善如流地推着他的轮椅朝电梯走去。 “刚才渺渺跟你说了什么?”乐祈年好奇。 “没什么。就是谢谢我。”阎煜托着腮,借此掩饰自己那不自然的表情。 金渺渺离开前跟他说的那句话是——“阎叔叔你一定好人有好报,祝你跟小乐哥哥百年好合!” 阎煜微微惊讶。小萝莉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思?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还是说,是小萝莉的神奇海螺……啊不,神奇蛊王告诉她们的? 连小萝莉都能看穿他的心思,乐祈年却像块木头一样无知无觉。阎煜简直无语凝噎。 “我想问你——我看起来很老吗?”阎煜问。 “没有啊,阎导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 “那为什么金飘飘和金渺渺叫你哥哥却叫我叔叔?” “说明阎导看起来成熟稳重。” 阎煜忍俊不禁:“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能跟着拍彩虹屁?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嘴甜?” “吃了阎导家那么多甜点,当然嘴甜了。” 阎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乐祈年,从哪儿学来这一套一套的? 总有一天他不但要用耳朵听,还要亲自尝一尝乐祈年的嘴到底有多甜。 乐祈年推着阎煜的轮椅乘电梯下楼。一出电梯手机就响了。来电的是唐雨诚。 “小乐?嗯,你今天的节目我看了。反正那节目也不可能正式播出了,所以不论表现成什么样也没关系……”唐雨诚絮絮叨叨品评了一堆他的表现,接着说,“你上次拜托我向考古队打听的那件事已经有眉目了。古教授说他想起了一件关于那个瓷瓶的事。你和古教授单独联系一下吧。” 第060章 被封印的瓷瓶 “啊小乐, 辛苦你专门跑一趟了。” 绿江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院楼门口。古教授推了推眼镜,笑着朝向他走来的青年招手。 “不不, 辛苦古教授了, 都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 乐祈年接到唐雨诚的电话后, 立刻联络了古教授。对方表示关于他寻找的那个瓷瓶有一些线索, 但需要他亲自来大学一趟。古教授本想约定第二天和他见面,但乐祈年一秒钟也不想多等,当即借了阎煜的车和司机直奔绿江大学。哪怕晕车他也忍了。 夕阳即将坠入地平线下, 校园中满是赶着去食堂抢饭的学生。教师们此刻大多已经下班,考古文博学院的院楼里寂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古教授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打开灯,对乐祈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日光灯闪烁了几下才亮起来, 照亮小小的办公室。考古系教师的办公室与普通教师办公室并无多大不同,桌上照样被各种各样的文件组成的小山所占据,档案柜里塞到快要爆炸,就连窗台也被无情征用为堆放文件夹的地方。 “抱歉有点儿乱。”古教授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打开电脑, 示意乐祈年站到他身边。 “目前雍文帝墓已经大致勘测完毕,一部分可移动的文物送到了博物馆和我们大学的实验室, 等待进一步鉴定和清理。我们发现了很多陶瓷器皿, 其中也有不少瓷瓶。但找不到你说的那种贴了封条的瓷瓶。” 古教授说着打开几张照片, 是已经经过考古工作人员清理过后的陶瓷器皿。 “所以……是还没发现吗?”乐祈年低声问。 “毕竟已经过了七百年, 可能有些文物被掩埋在土层之下,尚未被挖掘出来。”古教授说, “不过说到瓷瓶,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你还记得雍文帝墓二十年前被盗过吧?” 乐祈年颔首。他还在墓中遇到了盗墓贼的亡灵呢。 “当时共有三个盗墓贼, 两个在盗墓过程中意外身亡, 墓里发现了他们的遗骨。还有一个带着盗出的文物逃脱了,销赃时被警方抓获。警方找到我的导师去鉴定文物,顺便作为顾问旁听审讯。我也跟随导师一并见到了那个盗墓贼。” “我记得那个盗墓贼猝死了是吧?”乐祈年说。 “是的,就在审讯的时候。” 回忆起当时那诡异的场面,即便已过了二十年之久,古教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当时大家都希望盗墓贼供出墓穴的地点和他的交易对象,对他所说的其他话根本没在意。直到前不久我听说你在找瓷瓶,这才想起盗墓贼曾提起过关于瓷瓶的事。” 古教授又点开一个视频文件。“这是当时的审讯录像,按理说应该保密,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特地给你看一眼。你千万别泄露出去。” 乐祈年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我会守口如瓶的。” 古教授按下播放键。 画面正中央坐着一个身穿橙色马甲、剃着平头的男子,想必就是盗墓贼了。画面之外有个男人严厉质问:“你们一共盗出来多少件文物?” 盗墓贼畏惧地回答:“六、六件。不对,一共是七件。其中有一个瓷瓶半路上碎了,我觉得碎了不值钱,就给扔了……” 乐祈年如遭雷殛,一把扑到电脑前,将进度条拖回原位,重新播放了一遍视频。 “其中有一个瓷瓶半路上碎了……” 不论重播多少次,盗墓贼说出的这句话都不曾改变。 瓷瓶……碎了。 如果盗墓贼所说的瓷瓶就是封印了邪士无明魂魄的那个瓷瓶,那么无明岂不是已经……重获自由了? 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脱离了桎梏,重回人间了? 古教授望着乐祈年:“我也不知道他说的瓷瓶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瓷瓶。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是某种特殊的文物,类似于玄清八卦镜?……小乐,你怎么了小乐?” 青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遍又一边观看盗墓贼的证词,魔怔了似的。是灯光的缘故吗,古教授觉得青年的脸庞毫无血色,向来顾盼神飞的桃花眼此刻充满了惊惧,灼灼目光简直像要烧穿屏幕似的。按着鼠标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都发白了。古教授甚至担心鼠标会不会被他捏爆。 “小乐?你在听说我说话吗?乐祈年?” 古教授轻轻一拍乐祈年的肩膀。后者身体猛地一震,仿佛受惊的野兽一般一把挥开他的手。 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古教授,乐祈年蓦然回过神,大口大口地喘气。方才因为过于震惊,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抱歉古教授,我走神了。”他揉了揉眉心,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古教授也被他突然之间的转变吓了一跳。不就是个瓷瓶吗,碎了又如何?文物损坏固然很遗憾,但也不至于惊骇成那样吧?不论怎么说碎掉的只是一个瓶子,又不是核反应堆外壳…… “那个瓶子里是不是装了一些很危险的物质,比如化学药品之类的?”古教授猜测道。 “嗯……差不多吧。”乐祈年没有否定古教授的猜测。瓷瓶中装的当然不是化学药品,但的确很危险。就让古教授那么误解好了。如果告诉他瓷瓶中封印着亡灵,他肯定会以为自己在说笑。而危险化学物质听起来就可信多了。 “原来如此。”古教授说。雍文帝崇信道教,而道教的传统艺能就是炼丹。既然古代炼丹师能发明火药,那搞出一些危险化学物质还当作宝贝似的供在帝王陵里似乎也合情合理。 万一考古人员不小心打开那种瓶子,岂不是会当场中毒?乐祈年就是担心发生这种事,才格外关心瓷瓶的下落吧? 他不由对青年的热心和警醒大为敬佩。回想起自己之前还曾怀疑过他的本领,古教授不禁有些愧疚。 “但目前还无法确定盗墓贼偷走的瓷瓶就是你说的那个吧?也许那个瓷瓶还埋在雍文帝墓的某处呢。我回头叮嘱一下考古队成员,让他们留心瓷瓶。发现封口的容器绝对不要打开。” 乐祈年点点头。“那就拜托您了。” 走出院楼的时候,乐祈年仍有些魂不守舍。一想到无明有可能已经重回世间,他的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脑中不停闪过那个“人蛊坑”的画面。干涸的血迹,被啃食殆尽的残肢断臂,布满牙印的白骨,漫天的腐臭,因饥饿而将妹妹当作食物、却抱着妹妹的头颅露出痴傻笑容的男子…… 都是无明的“丰功伟绩”。诓骗了无知的信众,将他们当作实验工具。那种人若是重生于这个时代……乐祈年不敢想象后果。 他现在只期盼盗墓贼偷走的并非封印无明魂魄的瓷瓶。但他总觉得希望渺茫。他在现代听说过一种叫墨菲定律的理论,那是他少数认可的现代理论之一。 ——只要事情有可能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它就永远会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不要心存任何侥幸。 那么就先默认无明已经重获自由好了。该怎么找到他呢?他没有实体,只能附身在某个现代人身上,或是像曼珊老师那样找一个傀儡当作自己的凭体。乐祈年觉得无明多半会选择第一种,毕竟人类的身体可比傀儡好用得多。 被附身者的行为举止会和从前判若两人,其家人朋友若是有心定会发现异常。但以无明的头脑,恐怕很快就能摸清原主的脾性,模仿其言行骗过周围的人。 更不用说距离无明重获自由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要找到被他附身的那个人,简直比登月还难。 也许可以利用玄清八卦镜?那面铜镜不仅能映照出妖魔的本形,也能作为占卜道具使用。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这条路了…… 乐祈年一边思索一边走向校门。 突然,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 他条件反射地抓住那人的手臂,一个小擒拿就将对方撂倒在地。 “啊啊啊好疼!放手!是我!” 乐祈年定睛一看,被他压制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君修言。 “抱歉抱歉,我反应过度了。”他放开君修言,将对方扶起来。 君修言狠狠剜他一眼:“你走路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啊?” “天下大事。”乐祈年诚恳回答。 君修言:“……”几天不见,这小子怎么得了中二病似的? “你没事跑到这儿干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找考古系的古教授有些事。”乐祈年答得心不在焉,“你呢?” “……我是这里的学生!”君修言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问题。 乐祈年端详他的面孔。君修言是君霓云的后人,根正苗红的玄门子弟,如果请他帮忙寻找和对抗无明,岂不是如虎添翼? 但君修言还年轻,恐怕不是无明那等丧心病狂之辈的对手。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乐祈年怎么对得起小师弟的在天之灵? 况且向君家求援就意味着他必须坦白自己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乐祈年不希望暴露自己(虽说文森佐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更不希望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无明之所以能逍遥到今日,全是因为他当年除恶未尽。前世的冤孽就由他来了结好了。 君修言被乐祈年盯得有点儿发毛。“……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觉得我骗你吗?” 乐祈年定定神:“没有没有,君道友学富五车,考上绿江大学定然不在话下。” 君修言掏出自己的饭卡,亮出上面的照片:“看见没!学生卡!” “我都说了没有怀疑君道友……” “明明就在怀疑!”君修言气鼓鼓地说。 他正赶着去食堂,没成想半路上遇见了乐祈年。他记得乐祈年这家伙对吃特别执着,在青河镇直播的时候,他一路上都在吃吃吃,差点儿把真人秀变成吃播节目。现在刚好是饭点,乐祈年刚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是不是在暗示他请自己吃饭? “咳,那什么,”君修言眼神游移,“我正要去食堂,你要不要一起来?我请客。” “多谢君道友好意,不过家里正等着我回去开饭呢。下次再品尝贵校的美食吧。” 君修言:“……” 他目送乐祈年走出校门。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开了过来,停在青年面前。 一些学生注意到了乐祈年。《谁是通灵王》如今风靡绿江大学,每位选手都拥有或多或少的粉丝,更不用说屡次登顶人气投票冠军的乐祈年了。立刻有人认出了他,对着他的背影拍个不停。 “是乐祈年!天呐,乐祈年来我们学校了!啊啊啊我这辈子值了!” “哇,他那车是劳斯莱斯耶!全绿江市有几辆劳斯莱斯啊!明星这么有钱吗?” 乐祈年无视了学生们兴奋的视线,钻进车中绝尘而去。 他现身绿江大学的照片立刻就被学生们发到了网上。明星街拍本来稀松平常,但总有一些眼神锐利到宛如列文虎克附体的人能从看似普通的街拍中寻找出某些常人忽视的蛛丝马迹。 几分钟之后,就有人在微博上贴出了对比照片,一边是乐祈年乘上库里南的照片,另一边则是阎煜从库里南下车的照片。通过车型、车牌照的对比,博主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乐祈年的那辆车就是阎煜惯常的座驾! 【乐祈年,你为什么要穿品如的衣服?啊不是,你为什么要开品如的车?你和品如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乐女孩哭了。我以为我嗑的是钢铁航母,谁知道我嗑的是泰坦尼克号……】 【但是阎乐也有点好嗑怎么回事?】 晨曦传媒的舆情检测人员很快就发现了这条微博,当即联络唐雨诚。 “唐哥,要不要澄清一下?” 唐雨诚望着那张对比照片,眼珠一转。“不用。” 明星依靠绯闻炒作热度是圈内惯常的营销手段了。唐雨诚正发愁该跟哪家公司合作,找一个同样需要炒作的艺人跟乐祈年搭档呢。现在可好,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天降一个现成的绯闻对象,还是圈内知名的导演。世上竟有这等好事,唐雨诚做梦都要笑醒了。 “炒,继续炒!”他下令,“给我买热搜,买水军,不把这事炒上头条,谁都别想下班!” -新鲜 纯洁的像朵花 对于此事还无知无觉的乐祈年回到阎煜的别墅,无精打采地和李管家打了声招呼,走进餐厅。 阎煜已经在餐桌边就坐,但满桌的菜肴他一筷子也没动,显然打算等乐祈年回来再开饭。 “绿江大学那边找你什么事?”他问。 “……考古队的事。”乐祈年瘫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不太顺利?”阎煜扬起眉毛。 乐祈年摇摇头:“也算不上。” 阎煜见他不愿多说,也不逼他。就算再关心对方,也要给人家留下适度的个人空间。事事都要搞个一清二楚,有时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的厌恶。 “吃饭吧。今天这顿算是庆功宴。” 乐祈年的目光扫过一桌盛宴。几乎全是肉类。若是在昨天,他的眼泪肯定早就不争气地从嘴角喷涌而出了。但是今天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肉类。 会让他联想起人蛊坑那地狱般的场景。 他忍着胃里的不适,硬着头皮扒拉了两下素菜,发现自己连最后一点儿食欲也消失殆尽了。 他的异常当然逃不过阎煜的眼睛。 “不合口味?”阎煜惊讶。 “今天……实在没有胃口。”乐祈年扶着餐桌站起来,“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他捂着肚子离席,直奔卧室。 不光阎煜,连旁边的李管家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在医院的时候,青年的表现还一切正常。怎么去了趟绿江大学就变了个人似的?身为终极干饭人的乐祈年居然对干饭不感兴趣了,天呐,世界末日要到了吗? 阎煜眉头微蹙,吩咐李管家:“送他去绿江大学的司机是谁,让他过来。” 李管家不敢耽误,赶忙叫来司机问话。被问及乐祈年在绿江大学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快的事,司机挠挠头:“我把乐先生送到之后就在路边等他了。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离开学校的时候,好多学生认出乐先生了,都在拍他呢。” 阎煜立刻打开微博搜索乐祈年的名字,想瞧瞧学生们究竟拍到了什么照片。 一瞄热搜,他血压立刻上来了。 #乐祈年开阎煜的车#……这是什么登西?! 经纪公司既然没压热搜,说明默许了这个话题的存在……不,搞不好这根本就是经纪公司一手策划的炒作。 阎煜倒是不介意和乐祈年传出什么桃色新闻。毋宁说他正求之不得呢。他在意的是乐祈年那副沮丧消沉的模样。乐祈年就这么不乐意跟他捆绑炒作吗? 不乐意到一见他的脸都会生理性反胃的地步? 阎煜眸色闪了闪,撂下筷子,摇着轮椅去了书房。 只剩下李管家独自站在餐厅里,面对一桌动也未动过的盛宴不知所措。 新来的厨师……水平这么次吗?他想。 - 一走进卧室,乐祈年就听见了激昂的音乐声。 奥特曼正以咸鱼躺的姿势卧在他电脑的键盘上,观赏一部近期热播的日剧。听见开门声,它懒洋洋地挥挥手:“啊你回来啦。” 乐祈年一言不发,反手关上门,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床边,从床底下拖出他的行李箱。 从青河镇回来后,行李箱还没收拾过。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衣物,捧出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玄清八卦镜。 现在只能依靠它了。 “曼珊老师,能把声音关掉吗?” 奥特曼按下暂停,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那是什么?旅游纪念品?你从青河镇买什么不好,就买来一个工地老头套装?”它嫌弃地盯着乐祈年手中的玄清八卦镜。 乐祈年关上卧室顶灯,只留一盏台灯。接着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星月光辉落在房间中。 “曼珊老师,你最好离远一点。万一发生什么事故我概不负责。” 奥特曼闻言立刻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钻到床底下,只露出一个好奇又困惑的小脑袋。 乐祈年原地跪下,将八卦镜平放在大腿上。 “你要干啥?”奥特曼小声问。 “做法。”乐祈年双手按着镜子两侧,指尖对准八卦镜的震位和兑位,低头凝视镜面。 因为长期与氧气隔绝,镜面还算光滑,能隐约映出他的面孔。这种精度已经足够了。 玄清八卦镜是他师门世代传承的法器,只要集中精神,镜面就会映出想要看见的画面。 用于寻物无往不利,但用于寻人就没那么方便了。越是灵力强大、气运非凡的人,镜面映出的画面就越模糊,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乐祈年曾试过让玄清八卦镜映出师弟君霓云和雍文帝沈潜的模样,结果试了半天,镜子里只有他那张困惑的脸。 无明的灵力当然强大,邪佞的气运也算是一种强大的气运。用玄清八卦镜寻找他的踪迹,其难度不亚于教金鱼背诵出师表。 乐祈年自打一开始就没抱多大期望。只不过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姑且试一试。万一呢? 他集中精神,回想无明的长相。 镜面漾起一道涟漪,映在镜中的他自己的面容逐渐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 雾中有什么东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乐祈年啧了一声。果然不行吗? “呼唤汝名,映照汝影。”他低声念诵,“邪士无明,速速显形!” 镜面的涟漪越来越多,宛如无数雨点落入澄净的湖面。那朦胧隐约的黑影越发模糊,好像越是集中精神,他所寻找的事物就越发模糊。 “速速显形!”乐祈年用力按住镜面。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钝响。 床下的奥特曼瑟瑟发抖,指着衣柜:“里面好像……有动静!” 像是在回应它似的,衣柜里传出“咚”的一声。听起来就像有个人藏身于其中,正用脑袋猛砸柜门。 “那是什么?!”奥特曼尖叫,“鬼吗?衣柜里有鬼?你什么时候有别的鬼了?” 乐祈年眉头紧锁,放下八卦镜,手腕一抖,一张符箓出现在指尖。 他朝奥特曼按手,示意对方少安毋躁,接着小心翼翼地靠近衣柜。 又是“咚”的一声。衣柜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奥特曼抱着床脚滋儿哇啦地叫起来。 乐祈年握住衣柜门把,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拉开。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一枚黄色符纸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出衣柜,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玄清八卦镜上。 奥特曼一屁股坐在地上。“吓死我了,搞了半天就是一张纸啊……我还以为是个博格特呢。”它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乐祈年没问博格特是什么。他走向八卦镜,拾起那枚符纸,对着灯光细看纸上的朱砂字迹。 那不是他的笔迹。乐祈年记得自己画的每一张符。这张符咒并非出自他手。 奇怪,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跑进他的衣柜里?来到这时代后,他接触过的道士就只有君修言。他可以确定君修言没给过自己什么符箓。 思忖片刻,他忽然忆起这张符是何时到他手上的了。 那是在蓝薇酒店。曼珊案的幕后主使任泽坠楼后,留下了这张符纸。 乐祈年当时将符纸随便叠了叠,就那么塞进了口袋里,后来一直忘记取出来了。 为什么他用八卦镜搜寻无明,却引来了这张符? 一个极为不祥的猜测跳进了他的脑海中。 ——这张符就出自无明之手。传授任泽术法的民间方士,正是无明本人。 第061章 热搜之夜 奥特曼从床底下钻出来, 小心翼翼地接近乐祈年。 “小乐?”它用气声呼唤道。 乐祈年已经整整五分钟没开口说话了。 拾起那张符纸后,他就像中了定身咒似的,盯着符纸一言不发。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气氛诡异到连奥特曼这样的亡灵之身都毛骨悚然的地步。 奥特曼蹑手蹑脚地绕到乐祈年面前, 歪着脑袋观察青年的面孔。 “噫——”奥特曼倒退好几步, 吓得赶紧抱住窗帘一角瑟瑟发抖。 它从未见乐祈年露出这么恐怖的表情。 虽然肉眼看不见, 但奥特曼可以肯定乐祈年身上腾起了一股冰冷的杀气。向来顾盼生姿的桃花眼此刻死死盯着符纸,那眼神简直就像在看自己的杀父仇人。 “曼珊老师。”乐祈年沉声说,“你是否听任泽提起过他在何处学的术法?” “任、任泽?”奥特曼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谁。它被乐祈年吓得差点儿连杀害自己的凶手的名字都忘记了。“呃……从没听他提起过。” “他也没说过自己认识什么玄门高人吗?” “没有……我一直以为他是无神论者来着。知道他会术法的时候, 我也很惊讶。”奥特曼一边说话一边后退。 乐祈年放下符纸,抬手按住自己的眉心。 假如传授任泽术法的就是无明, 那就说明无明不但已经重获新生,还像前世一样利用自己的术法蛊惑人心、发展信众。任泽就是他的棋子之一。 可惜任泽已死。他要是还活着, 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查出无明的下落。 任泽的同伙秦之友会不会知道些许线索?秦之友现在正作为谋杀案嫌疑人被羁押在看守所,等待法庭的审判。如果找找门路,也许能见她一面。 无明比乐祈年先来到这个时代二十年。他的势力发展到何种程度了?这个时代拥有无比先进的通讯手段,足不出户就能联络千里之外的人。无明那种习惯于隐身幕后的人在这时代简直如鱼得水。 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击败他? 乐祈年望向夜空, 沉重地叹息一声。 急不得。他自乱阵脚可不行。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先从找到无明的下落开始吧。 乐祈年的目光移回了玄清八卦镜上。如果鬼媳妇儿在他身边就好了。无形无相的鬼媳妇儿最适合探查情报的工作。然而他非但找不到无明的下落,连媳妇儿的下落也丢了。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八卦镜能找到鬼媳妇儿吗? 也许值得一试。乐祈年捧起铜镜, 深吸一口气, 集中精神, 回忆鬼媳妇儿的模样——一团黑气。 虽然不知道这样究竟能不能找到它的所在之处, 但乐祈年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镜面漾起涟漪, 逐渐映出隐约的影像。 “哇——”奥特曼被铜镜奇妙的变化吸引了, 跑到乐祈年身边蹦蹦跳跳, 拼命像看清镜中的景象。 起初影像十分模糊, 像是隔了一层雾气。随着乐祈年低声的念诵,影像慢慢清晰起来。奥特曼看见那似乎是一座欧式建筑,四周绿树环绕,环境清幽,几扇窗户中透出温暖的明黄色的灯光。 总觉得这座建筑有些眼熟…… “啊,不就是这里吗?”奥特曼说。 乐祈年皱起眉。奥特曼说的不错,八卦镜中映出的景象的确就是阎家别墅。 “……坏了吗?”乐祈年举起铜镜上下反复看了好几遍。他要寻找的是鬼媳妇儿的所在地,不是他自己的所在地啊! 该不会八卦镜沉在井里太久,灵力衰退了吧?还是说他不知道鬼媳妇儿的真实相貌,所以找不到对方的位置?又或者鬼媳妇儿的灵力干扰了他的探查? 乐祈年委屈巴拉地咬了咬嘴唇。明明吃醋的时候比谁都积极,真想找它的时候又没影了。他这个夫君当得好憋屈…… 算了,他俩若真的有前世宿缘,总有一天能相见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无明,其他的事都得往后排一排。 乐祈年将八卦镜和符纸放回衣柜里,用两件衣服盖好,换上道袍开始做晚课。 - 【乐祈年和阎煜?这是什么死神组合啊!一个是走到哪儿哪儿就发生案件的柯南体质,一个是谁招惹他谁就不得好死的邪门体质,他俩在一起的话世界大概会毁灭吧……】 【往好处想,没准他俩在一起负负得正了呢?】 【挺好的,让他俩互相祸祸去吧,放过其他人。】 【决定了!乐祈年和阎煜的CP名就叫死神夫夫好了!】 在乐祈年并不知道的地方,关于他和阎煜绯闻热度已经进一步升级。大众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逐渐冷静了下来,细品一下这两个人的属性,意外觉得……似乎还挺般配的?值得一嗑? 许小小就是其中之一。自打《谁是通灵王》第一期节目,她被乐祈年及时从后备箱里放出来而保住一条命之后,她就成了乐祈年的忠实拥趸。 她向录播组的朋友学习了视频剪辑的技术,将《谁是通灵王》几期节目中乐祈年的镜头剪在一起,做了个MV。当时乐祈年粉丝中的技术党还不多,这个堪称粗糙MV立刻成了乐家女孩的宝藏,还被晨曦传媒官博转发夸奖了。许小小那天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之后每当《谁是通灵王》播出,许小小都要将视频从头到尾反反复复观看好几遍,将每一帧都烂熟于心,然后挑选合适的画面剪成MV。她的技术不断精进,MV的质量也越来越高,她本人也不知不觉间成了圈内知名的剪刀手太太。 许小小本来是不嗑CP的。但今天猛然看到乐祈年和阎煜的绯闻,她忽然觉得……有点上头啊? 死神夫夫,越想越上头啊? 她简直压抑不住剪刀手之魂,想给他俩剪个CP向MV出来了! 乐祈年和阎煜完全没同框过?没关系!在剪刀手太太眼里这压根算不上事儿!只要脑洞足够大,林黛玉和伏地魔都能剪出荡气回肠、情节连贯的MV,更别提同是现代人的乐祈年和阎煜了! 许小小记得阎煜参加过不少访谈节目,正好乐祈年之前参加《和解找鹤姐》的视频也流出了,干脆就选一些合适镜头,剪一个“伪·恋爱综艺”吧! 许小小从网上扒下来《和解找鹤姐》的视频,正准备动手时,脑海中浮现出了乐祈年在节目里说的一句话。 “您是在双胞胎不知情的情况下弄到了她们的DNA样本吗?您买通了她们身边的什么人?” 雷骏并未正面回答。后来因为节目中断,这事也不了了之了。 现在回想起来,许小小也觉得奇怪。雷骏究竟是从哪儿弄到检材的? 现在DNA鉴定技术发达,只需要一根头发就能提取到DNA。雷骏会不会买通了双胞胎身边的某个人,弄到了她们的头发、皮肤碎屑什么的? 作为将《谁是通灵王》反复看过不下十遍的列文虎克女孩,许小小立即回忆起了雍文帝墓考古那期节目的一个镜头。 主持人褚规在介绍规则时,用力摸了一把双胞胎的脑袋。然后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口袋。 事后双胞胎还在自己的分屏抱怨褚规手太重,把她们头发都薅掉了。官方剪辑版中将这段剪掉了,只有录播组的全程录播版本里保留了这段对话。 难道雷骏买通的内鬼,就是褚规? 天呐,搞了半天,原来敌在本能寺! 许小小立刻将两段视频剪在了一起,准备发到微博上揭露褚规的恶行。 但转念一想,光凭这两段视频似乎还不能指控褚规被雷骏收买。万一她冤枉好人了呢? 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倾诉的欲望。干脆打开一个乐祈年粉丝群,将她的发现发到了群里。 群里现在正为乐祈年和阎煜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一部分群友认为不该在群里嗑CP,另一部分人认为既然是跟乐祈年有关的话题为什么不能在群里说。许小小的发言刚一发出去就刷得没影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果然没人关心啊…… 就在这时,有人私敲了她。 “太太你好,关于褚规薅小萝莉头发的那事,太太能把视频发给我吗?” “你是……?”许小小困惑。 “晨曦传媒的工作人员。”对方说。 原来经纪公司真的会派人潜伏在粉丝群里啊。许小小惊讶地想。她曾听说过经纪公司会私下联络大粉,请她们帮忙管理和维持粉丝群体,或是组织一些线下粉丝见面活动。但她总觉得那实在太遥远了,与她这种小粉丝无关,没想到她也有被私敲的一天! 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许小小还是将剪好的视频发给了对方。反正都是从《谁是通灵王》里剪出来的,也不算泄密或者侵犯隐私吧? 同一时间,唐雨诚坐在电脑前,将许小小传给他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按下暂停键,让画面停在褚规薅小萝莉头发的瞬间。 唐雨诚这个人没别的缺点,就是小心眼。凡事得罪过他的人,他都要记在小本本上,等待将来有一天报仇雪恨。 褚规就是被他记在小本本上的人之一。唐雨诚记恨褚规,倒不是因为他和褚规有什么私人恩怨,而是因为褚规曾为难过乐祈年。 那还是在《谁是通灵王》第一期节目的时候。身为投资方选送选手的乐祈年在完美答对问题后,却被褚规以“你答对或许是巧合”为由,要求重赛一场。当时唐雨诚还以为这是导演授意,可事后向节目组一打听,他才知道这是褚规自作主张。 凭什么乐祈年就要比赛两次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褚规算什么东西,也敢对他们家年宝指手画脚? 从那时起褚规就上了唐雨诚的黑名单。这位睚眦必报的经纪人一直在等待一个复仇的时机。现在总算让他等到了。 身为经纪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最基本的素养。不光自家的艺人,整个娱乐圈的动向都必须关心。 唐雨诚这两天已经听到了风声:褚规摊上大事了。 褚规的妻子曾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歌手,和褚规结婚后淡出了娱乐圈,专心相夫教子。但她却和褚规闹起了离婚,通稿已经发给各大媒体,今天晚上就要发稿。 唐雨诚凭着自己在圈内的人脉,提前弄到了通稿。一看才知道,原来褚规婚内出轨,包养了一位网红女主播,给对方打赏了不知多少钱。褚规的妻子起诉离婚,要求褚规净身出户,并给她们母子支付高额赡养费。 换言之,褚规当前的财政状况极度紧张。一边是掏空了他钱包的女主播,一边是索要赡养费的原配妻子,褚规若不想办法开阔财路,日子大概会很难过吧。 如果他这时候遇到了雷骏……双方一个要钱,一个要小萝莉的DNA样本,一拍即合也就顺理成章了。 和婚内出轨相比,薅人家头发压根算不上事儿。但双胞胎和雷骏的纠纷已经上了新闻,成为社会热点。舆论矛头一致指向雷骏。这时候如果爆出褚规和雷骏是同伙,褚规想必会遗臭万年吧? 唐雨诚最喜欢落井下石了。 确定视频没问题后,他又将视频发给了晨曦传媒养的营销号。当褚规妻子那边发通稿时,营销号会一并发出这段视频。当然了,营销号不会直言褚规就是雷骏买通的内鬼,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嘛。他们只会以“褚规手太重,把小萝莉的头发都薅掉了”为由阴阳怪气一番。即使事后褚规证明自己和雷骏毫无瓜葛,这段视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下一期的《谁是通灵王》,大概见不到褚规了吧? 唐雨诚往椅背上一靠,咯咯咯地笑起来。 办公室外的助理们面面相觑:噫!唐哥笑得好恐怖啊! - 【卧槽!你们快看热搜!褚规出轨了!他老婆要离婚呢!】 【娶了那么漂亮的老婆还要出轨,呵,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你们有没有看@娱乐圈小九发的视频?雷骏买通褚规薅到了双胞胎的头发,难怪他能做出亲子鉴定!】 【今天的瓜好多啊!先是双胞胎拒认亲爹雷骏,后是乐祈年和阎煜绯闻,现在又来了褚规出轨,然后褚规还和雷骏有关系?这前后怎么还联系上了?你们搁这儿写作文首尾呼应呢?】 【求各位大佬以后爆料的时候先互相通个气,别挤在一天爆好吗?本猹都快吃撑了。】 褚规呆呆地望着热搜上自己的名字。 事情为什么会闹到这种地步呢? 妻子要跟他离婚,这已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做的这么绝,买了这么多通稿对他口诛笔伐。 但是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在不少人眼里,男人出轨算不上什么大事儿。甚至还有人认为,男人能拈花惹草也是一种本事。只要他出面表道个歉卖个惨,再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等事情淡出大众的视线,他就能回归了。 只要不丢掉手头的工作,他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然而妻子的通稿发出去没多久,褚规就受到了简亦道导演的电话。 “您……您说什么?我要停职?”褚规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不已,“简导,我只是一时犯浑,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了!您就看在跟我合作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还想主持节目,还想主持《谁是通灵王》……” “不可能了。”简亦道斩钉截铁。 “为什么?”褚规难以置信。 “我问你,你偷偷拔了金飘飘和金渺渺的头发,给她们爸爸做亲子鉴定,是真的吗?” 褚规愣住了。他的确收了钱,但不是直接收雷骏的钱,而是通过周信为中介。周信找上他,说只要偷偷拔几根小萝莉的头发,他就能得到一大笔报酬。正为妻子赡养费头疼的褚规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简导怎么会知道? “看来果然是你……”简亦道从他的沉默中听出了真相,“老褚,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了。我本来以为你不论私生活再怎么混乱,至少对工作是认真的,但是你竟然收外人的钱,对选手做手脚……就算我想留你,观众也不可能答应了!” “简导!你听我解释!” “老褚,我们朋友一场,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简导!简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太缺钱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 通话“嘀”的一声挂断了。 褚规望着手机上“通话结束”四个字,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连光芒都弃他而去了。 如果工作保不住的话,他该怎么办?哪个节目愿意跟他合作? 对、对了,周信!要不是他收了周信的钱,也不会丢了工作!周信得负起责任来! 褚规急忙翻找通讯录中周信的名字。但不论他怎么打都打不通,听到的回应永远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周信那瘪三,该不会把他拉黑了吧? 发现他没有利用价值后就无情地抛弃了他吗? 褚规背靠墙壁,徐徐滑坐在地。 他到底……该怎么办? - 这一夜有人一宿未眠,有人却能酣然入梦——乐祈年就是后面那种。 他以为自己一定会辗转反侧一整夜,可没想到脑袋一沾到枕头,他就坠入了梦乡。再睁开眼睛时已是天光大亮了。 他是被饿醒的。 昨天的晚餐他几乎一点儿没吃,之所以没感到饥饿,完全是因为心绪消沉。睡了一觉之后,心情明朗了许多,身体的本能便开始狂暴地叫嚣了。 他艰难地爬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硬着头皮做完早课。去餐厅的路上他不得不扶着墙,否则可能还没抵达餐厅他就扑街了。 “阎导早上好。”好不容易来到餐厅,他习惯性地问候别墅主人。 接着他发现,餐桌上主人的位置空空如也。 “阎导呢?”乐祈年问李管家。 “剧组从今天起拍外景,阎先生一早就走了。”李管家一边为乐祈年摆好餐具一边回答。 “啊,外景……”乐祈年咕哝。 他这才想起剧组的室内戏已经拍完,该轮到拍外景了。剧组往往要辗转好几个外景地,在每个外景地停留数天到数月,直到拍摄完成。他也有几场外景戏,不过要在拍摄进度接近尾声时才轮到他。 阎导一早就离开了,都没跟他打声招呼…… 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昨晚的晚餐不仅是他的庆功宴,也是阎煜的送别宴吧?可他竟然早早离席,都没跟阎导好好说上几句话。 阎导一个人在外地没关系吗?李管家也没跟去。谁来照顾他生活起居?他带了别的佣人吗? 今天的早餐和前几天明明是一样的,乐祈年却食之无味。习惯了和别人共进早餐,忽然只剩他一个人,总觉得怪寂寞的。 阎导,什么时候回来啊? “乐先生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李管家问。 “没什么安排。”乐祈年讷讷地回答,接着抬起头,“啊,我要去见经纪人。” “阎先生说了,您要出门的话可以用他的车。”李管家说完,老脸上漾起一丝暧昧的微笑。 他当然知道自家主人的绯闻已经传得满天飞了。他非但毫不惊讶,反而还奇怪这事怎么直到现在才爆出来。阎先生对乐祈年的好,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按李管家的想法,两人年龄才貌都那么般配,干脆也别搞什么地下恋情了,大大方方公布出来岂不美哉?他老李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主人家的喜酒啊…… 用毕早餐,乐祈年先给唐雨诚打了个电话。他想和羁押在看守所里的秦之友见个面,但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门路,只能拜托无敌的唐大经纪人帮忙打听了。 电话接通,乐祈年还来得及开口,唐雨诚就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小乐,关于昨天的热搜,你别在意,那是我安排的炒作。你像往常一样表现就行了。如果有记者采访你,你别承认也别否认,打太极就好!” 乐祈年莫名其妙。昨天什么热搜?是金飘飘和金渺渺那事儿吗?都上热搜啦?唐哥为什么要炒作她俩?难道是为了给她俩的童星之路造势? “呃,行吧。”他困惑地挠挠头,“唐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想跟秦之友见一面。你能安排吗?” “秦什么友?秦之什么?什么之友?”唐雨诚来了个灵魂三连问。 他可不是故意拿乐祈年打趣。他实在想不起秦之友是谁了。圈内有叫秦之友的艺人吗? “不是艺人,秦之友是杀害曼珊老师的凶手啊。”乐祈年提醒道。 “哦,你说那个女的啊!”唐雨诚总算回想起对方的身份了,“你见她干什么?” 乐祈年已经想好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在《你所不知道的死亡》里不是演杀人凶手吗?我想跟秦之友聊一聊,这样能更好地塑造这个角色。” “……你小子工作还蛮认真的嘛。”唐雨诚微微惊讶,“行,我帮你联系联系。我认识她的律师。至于她愿不愿意见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唐雨诚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当天下午就找到了秦之友的律师。对方刚好要去看守所向秦之友确认几个案件细节,同意捎上乐祈年一道。 乐祈年本想带曼珊同去,最后还是放弃了。一来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看守所。作为公检法系统的一部分,看守所、监狱、法院之类的地方阳气旺盛,神鬼辟易,百邪不侵。曼珊亡灵之躯去了那种地方,没准会受到损害。二来秦之友是杀害曼珊的凶手,万一曼珊见到她激起了内心深处的新仇旧恨,闹出乱子来可就不妙了。 于是乐祈年独自跟随那位律师来到看守所。在会客室见到了秦之友。 秦之友剪了短发,穿着橙色马甲,垂首坐在会客室玻璃的对面。她形容憔悴,眼下一片乌黑,像是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不知是看守所环境不佳,还是良心的折磨使得她彻夜无眠。 律师先问了她几个有关案件的问题,秦之友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一一作答。问完话,律师转向乐祈年:“这是乐祈年先生,你还记得他吗?” 秦之友抬起无神的双眼,空洞的目光停扫过乐祈年的面庞,然后迅速移开,仿佛恐惧他的长相。 当初那个在《谁是通灵王》中怒斥网络暴力的秦之友,现在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和他人对视,不敢高声说话,不敢做夸张的动作,处处谨小慎微,就像害怕某种肉眼看不到的事物似的。 “我记得你。”她用虚浮的声音说,“你是那个……小道士。就是你揭穿任泽的。” 乐祈年朝女子笑了笑:“关于任泽,我想请教秦女士几个问题。任泽懂一些术法,您知道吧?” 过了数秒,秦之友才缓缓点了下头。 “那您是否听他提起过,他是向谁学习的术法?” 这个问题显然让秦之友极为困惑。她怎么也没想到乐祈年关心的居然是这种事。 “他说……是跟一个神师学的。”秦之友的声音越发虚弱,“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任泽就管他叫神师。我那时整天做噩梦,我觉得曼珊的亡灵回来找我复仇了。任泽就说神师神通广大,可以消除我的烦恼。我……这些事我都跟律师和警察说过。” 律师蹙眉:“秦女士,这些封建迷信您就不用再提了……” “不是封建迷信……”秦之友嘀咕,“他真的做到了。他赶走了曼珊的亡灵,我再也不做噩梦了……他死了之后,亡灵又出现了……” 乐祈年耐心地问:“任泽有没有说过他是怎么和神师认识的?平时都用什么方法跟神师联络交流?” 秦之友木然地摇摇头。 “您再好好想想?这件事非常重要,也许能挽救许多人的生命。” “任泽很少跟我提那个神师。他说我太笨了,不配知道神师的事……”秦之友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乐祈年叹息。看来问不出更多信息了。秦之友说到底只是任泽的棋子。她知道神师两个字,已经出乎乐祈年的意料了。 “那么,您如果想起什么有关神师的事,请再联系我或者您的律师,可以吗?” 秦之友垂着头不说话。乐祈年当她默认了,起身对律师道:“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那今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吧。”律师收拾好各类文件,向看守示意会面结束。 “等等。”秦之友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瞪着乐祈年,“你……是道士对不对?你能看见亡灵对不对?你告诉我,曼珊是不是一直缠着我?” “没有。”乐祈年诚实地回答。 曼珊现在正依附在奥特曼身上,每天追剧看番打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呢,哪有闲工夫来看守所纠缠秦之友? “你骗我……”秦之友嘴唇颤动,“她明明就在,我能感觉到……她每天晚上都对我说话。她说她好恨我,她要我偿命,就像任泽一样……” “秦女士,”乐祈年打断她,“您身边并没有鬼怪纠缠。如果有鬼,那也是您心底的鬼。” 说完,他和律师一起走出会客室。留下秦之友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双无神的眼睛瞪着虚空。 - 寻星视频总部大楼。 “哎呀,这不是高老师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简亦道热情地同面前的女子握手。 高红鹤穿着一身素雅的米色长裙,长发挽在脑后,一副成熟事业女性的打扮。她摘下墨镜,冲简亦道和善地笑了笑。作为绿江电视台的老牌主持人,她的相貌在绿江市几乎无人不知不人不晓。她这种科班出身的电视台主持人,地位比网络综艺主持人高得多,简亦道见了她都得毕恭毕敬。 寻星视频和电视台的交集向来很少。一边做的是网络直播,一边是正儿八经的地方电视台,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简亦道完全不明白高红鹤为何会突然找上门。难道因为乐祈年破坏了她的调解节目,她来兴师问罪了? 可寻星视频又不是乐祈年的经纪公司。要寻仇也该去找晨曦传媒呀! 简亦道心里犯着嘀咕,将高红鹤请到一间空置的会议室中,叫助理倒了两杯茶。 高红鹤已经年过四十,但不俗的气质和好胜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像三十才出头。她抿了两口茶水,和简亦道寒暄了几句,便放下茶杯,换了个正襟危坐的姿势。 简亦道知道她要进入正题了,也跟着挺直脊背。 “简导,您应该知道我那档节目《和解找鹤姐》闹出的风波吧?”高红鹤笑吟吟问道。 果然来兴师问罪了!简亦道绷紧身体,脚指头都不由地蜷缩起来。 “高老师,我们《谁是通灵王》只是一档网络真人秀,选手下了节目要干什么,我们也管不了啊……” “简导误会了。”高红鹤高亢的笑了几声,“我对《谁是通灵王》非常感兴趣。我原本以为这种真人秀都是有剧本的,可真正见到真人秀选手之后我才明白,他们的确有些真本事。” “您、您夸奖了。”简亦道被她夸得一脸懵逼。其实他们节目的确有剧本啊,只不过某些选手明明手拿剧本,却总是不按照剧本演。 对,说的就是了乐祈年! 每次都脱离剧本即兴发挥,还每次能在人气投票中名列前茅,每次都有出人意表的表现……简亦道也很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想把那个小道士的头盖骨拆开来瞧瞧他每天都在想些啥。 “《谁是通灵王》每一期都会让选手解决一个和灵异玄学有关的难题。”高红鹤的目光飘向窗外,“我很想知道,假如有人遇到了某种用科学无法解释的怪异现象,可不可以委托《谁是通灵王》解决呢?” 第062章 鬼宅探秘 高红鹤身边层出不穷的怪异现象, 要从大约七八年前说起。 那时她刚刚成为《和解找鹤姐》的主持人,在电视台站稳脚跟,同大学同学结婚, 生了孩子。走在大街上会被人认出来“啊你是电视台主持人吧”。参加同学会总能收获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事业家庭都步上正轨, 高红鹤可谓春风得意, 觉得自己的人生将一直这样无忧无虑、顺风顺水下去。 因为有了孩子, 高红鹤就得尽母亲的责任,为孩子的未来早做打算。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上学问题。高红鹤夫妻手头还算宽裕,便准备购买一套学区房。 经过反复对比挑选后, 她和丈夫选中了位于绿江市市中心的一套二手房。虽然房龄已有二十多年,但装修一下就和新的差不多, 且正好位于全市知名的小学初中学区内,可以为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条件。 高高兴兴地买下房子后, 高红鹤一家乔迁新居。然而没过多久,身边就屡屡发生怪事。 高红鹤的儿子自打搬进新家就经常发烧。高红鹤担心儿子患上什么罕见疾病,可跑遍了全市各大医院也没查出病因,只能归结于“孩子天生身体虚弱”。 有一天, 高红鹤的儿子又病倒了。高红鹤请假在家照顾儿子。就在这时,儿子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妈妈, 家里有个姐姐。” 高红鹤以为他烧糊涂了, 开玩笑道:“哪有什么姐姐, 我们家不是只有妹妹吗?” 烧得小脸通红的儿子抬起颤抖的小手, 指着客厅吊扇的位置:“真的有。就在那里。” 高红鹤转身望向客厅,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吊扇悠悠旋转, 发出低沉微弱的嗡嗡声。 儿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吊扇。 “妈妈, 那个姐姐……脖子好长。” 高红鹤听说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她自己童年时当然没这种体验, 因此只把这种说法当作迷信, 嗤之以鼻。儿子说出那么可怕的话,她将之归结于孩子前几天看了恐怖电影,病得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将电影中的情节和现实混淆了。 但高红鹤那经商的丈夫却坚信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托人打听之后,夫妻俩得知曾有一个租客在这所房子的客厅上吊自杀,但前房主隐瞒了凶宅的事实,将本该折价出售的房屋以市场价卖给了高红鹤夫妇。 高红鹤怒不可遏,立刻向前房主讨说法。前房主因为自身理亏,同时高红鹤是本地电视台小有名气的主持人,为了息事宁人,只好同意全额退款。 涨了记性的高红鹤第二次购房时没有买二手房,而是挑选了一座新开发的小区。新房总不会是凶宅吧?况且那座小区的开发商有口皆碑,小区环境优美,不少同事也在那儿买了房,高红鹤便放心地付了款,和同事们当起了邻居。 然而没过多久,怪事再度发生了儿子身上。 小区里有一所幼儿园,高红鹤便将儿子送到那里。或许是因为幼儿园就在家旁边的缘故,儿子从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哭着要爸爸妈妈。高红鹤很是为此骄傲。 可突然有一天儿子说什么也不肯去幼儿园了。起初高红鹤以为儿子在幼儿园受欺负了,产生了厌学情绪,于是气势汹汹地找到老师要说法。但调查一番后她发现,儿子和幼儿园的小朋友相处融洽,老师待人也很亲切,更没有什么霸凌事件。 同时,同一小区的其他孩子也纷纷拒绝去上学。被问及他们为何厌学时,孩子们异口同声表示: “幼儿园里有个很可怕的叔叔。” 听到这话,高红鹤本能地往“幼儿园里有变态”的方向联想。她和几个家长联合向幼儿园施压,逼他们拿出监控录像。可几家人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却压根没找到什么变态叔叔。 这时,高红鹤的儿子又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那个叔叔只有半个头。” 只有半个头,人怎么可能活着?这是现实,又不是丧尸恐怖片啊!小孩子联想能力丰富,“半个头”会不会是指那个叔叔身高比较矮,或者面部有什么缺陷呢? 在高红鹤的反复劝说下,儿子终于同意去幼儿园上学了,但极不情愿,每次都要在幼儿园门口磨蹭半天才肯进去,跟老师和小伙伴也没从前那么亲热了。老师说,他的性格比以前孤僻了许多,常常一个人在操场一角玩耍,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有一天高红鹤下班回家,愕然发现幼儿园门口停了好几辆警车。她以为孩子们发生了什么事故,发了疯似的冲进幼儿园里,却看见一辆挖掘机正在警方的指挥下挖掘幼儿园的操场。 当天晚上,操场地下挖出了一具成年男性的遗骨。头部受过钝器打击,侧面整个儿凹了进去,看上去就像只有半个头。 一起骇人听闻的案件就此浮出水面。原来小区建设施工队的包工头因工资纠纷与手下的民工发生口角,争执时失手打死民工,因害怕罪行暴露,就将尸体掩埋在了工地之中。而那工地后来变成了小区幼儿园的操场。 小区中的居民纷纷传言,那些厌学的孩子正是因为看见了死者的亡灵,才害怕去幼儿园的。 高红鹤对此将信将疑。多年来所受的唯物主义教育让她很难接受怪力乱神的解释。她觉得孩子们厌学和幼儿园地下的尸体多半只是一种巧合。 但这小区她是再也住不下去了,更不敢把儿子送到挖出过尸体的幼儿园。多可怕呀!儿子也吓得不轻,彻底不肯去上学了。 眼看儿子已到了上小学的年纪,高红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儿童心理医生建议她带儿子外出散心,用新的经验和记忆覆盖过去恐怖的记忆。 没办法,高红鹤只好将可怜的孩子送到丈夫的老家休养,还请来一位幼教经验丰富的女老师担任家庭教师。 丈夫的老家位于风景秀丽的山区,高红鹤每逢假期都会去陪伴孩子。丈夫也是在这里长大的,他可以确定老家宅子里没发生过命案,既没有上吊的租客也没有被谋杀的民工。高红鹤总算能放心了。要不是老宅位置偏僻,交通不便,高红鹤还真想搬到那儿长住呢。 然而怪异事件就像和她较上劲儿了似的,不论他们一家去往哪里都会一如既往地找上门。 在老宅陪伴孩子的时候,高红鹤亲眼目睹了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一到夜里,好端端摆放在桌上的物品会忽然掉落一地,玻璃莫名其妙破碎,挂在墙上的相框无端坠落,关好的门自行打开…… 高红鹤原本以为那是小型地震的结果,但连续好几天都是如此,地震局也并未发布地震警报,邻近的居民也表示自家一切正常。 丈夫因为经商,对玄学之说深信不疑,坚信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遂请风水大师来家里指导装修摆设,又找了和尚前来念经做法,还从寺庙中请来护身符、佛像之类的宝物镇宅。然而全部都是无用功。不论怎么改换房屋的格局,不论请来多少佛像神像,夜里的怪异现象都从未停止过。 就连对怪力乱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的高红鹤,现在都有点儿不确定了。 是不是他们请的“大师”不够厉害?是不是应该寻找法力更高深的高人? “我明白了。” 听完高红鹤的讲述,简亦道点点头。“您是想请《谁是通灵王》到您家里做一期节目,看看家里是不是真有那个……不干净的东西。对吧?” “没错。我觉得《谁是通灵王》的各位选手都是通过一个又一个比赛决选出来的,实力有目共睹。比起那些神神秘秘的大师,我觉得愿意公开展示自己实力的选手更可信。” 简亦道挠了挠下巴。他明白高红鹤的目的是什么。《谁是通灵王》之前也和委托人合作过,比如蓝薇酒店就以宣传的名义邀请节目组来酒店寻找曼珊住过的房间,碧水镇也希望通过真人秀宣传自家的旅游景点。但是这么直白地说出“请你们来驱鬼”的委托人,他还是第一回 见。 高红鹤家里层出不穷的“灵异现象”的成因究竟为何,没人知道。换言之,节目组也不可能提前知晓答案、编写剧本,然后发给选手。 没有剧本就意味着节目的走向无法控制。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不过迄今为止即使有剧本的几期节目,走向也依旧脱离了简亦道的预想。) 但是……去高红鹤家中探查,那不就是简亦道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鬼宅探秘”吗! 之前因为这个主题“不够正能量”、“过于封建迷信”,简亦道一直无法将他的计划付诸实践。但现在堂堂电视台主持人亲自邀请节目组去她家中调查,这总没问题了吧?他们探的不是“鬼宅”,而是人家的老家,也没人说她家里一定闹鬼,对吧? 即使节目的走向最后变成《走近科学》也没关系。探秘著名主持人的家中隐秘本身就是一桩噱头,足够吸引眼球了。 “可以倒是可以。”简亦道说,“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您说吧。” “我们节目的主持人……出了点儿状况。”一提起褚规那事,简亦道的太阳穴就突突地疼。褚规离婚一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再加上他有可能被雷骏收买,简亦道说什么也不能再让褚规主持节目了。那家伙不要名声,简亦道还要呢! “我听说了。真是遗憾。”高红鹤对出轨男没什么好感,碍于礼貌只能客套地对简亦道表示同情。 “我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主持人。正好高老师来了,这次既然是去您家里做节目,能请您临时客串一下主持人吗?” “我?”高红鹤指着自己,“可我是电视台员工,这样不符合台里的规定……” 电视台主持人偶尔也会接一接婚礼司仪、展会主持之类的私活儿,电视台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家也要恰饭嘛。但是堂而皇之地去主持网络综艺,恐怕再宽容的领导也不可能允许了。 “我们不会说您是节目主持人的,只说您是本次的委托人。既然您是委托人,那么向选手介绍规则、说明背景、和他们聊聊天、活跃活跃气氛不也很正常?” 高红鹤思索片刻,觉得这样似乎也可以,相当于打擦边球了。而且只要不收钱,领导即使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好吧,我愿意客串一回。” 既然如此,简亦道便下定决心将下期节目的主题定为“鬼宅探秘”。高红鹤家的那座老宅位于深山,交通不便,但好在房间很多,节目组完全可以全员住在老宅中。即使多出几个人,也能借用邻居家的屋子,完全不必担心住宿问题。 敲定细节后,简亦道拟定了详细的计划,让助理着手准备工作,并通知众选手他们要再次拍摄外景,请他们做好远行和外宿的准备。 简亦道还再次邀请君修言担任嘉宾。原本他只打算让君修言出场两三回,但他没想到君修言在观众中的人气意外的高。甚至有观众表示自己就是被“华国第一玄学世家继承人”、“大国师君霓云的后裔”吸引来的,没有君修言就不看《谁是通灵王》了。反正邀请君修言也没有坏处,这次节目就带上他好了。《谁是通灵王》如果有机会拍摄第二季,干脆直接邀请君修言当正式选手吧。(前提是这个命途多舛的节目还能撑到第二季官宣的那一天。) 三天后,《谁是通灵王》全体工作人员和选手在寻星视频总部大楼门口汇合,乘上巴士前往高红鹤家位于江汀县的老宅。 - 满载选手和工作人员的巴士跟随导演车,沿着省道飞速行驶。 乘客们有说有笑,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分享零食,巴士内外充满快活的空气,气氛逐渐从公司团建往学生春游的方向发展。 “说起来,这次我们连目的地在哪儿都不知道。”文森佐一边盯着手机一边说,“简直就像一车被拐卖的无辜少女一样。” “你?少女?”坐在他身边的君修言递给他一个讽刺的眼神。 “大概是因为主持人不在吧?”后排的金飘飘趴在椅背上,小手托着腮,“以前都是主持人先告诉我们目的地的。” “没想到被买通的内鬼竟然是他。”提起这事金渺渺就来气,“活该他被炒鱿鱼!” “不知道新的主持人会是谁。——啊对了!”金飘飘说完跳起来,跪在坐席上,从椅背之间的缝隙望向后排的青年,“小乐哥哥,奶奶同意我们跟经纪公司签约了!公司会帮我们转学到绿江市,将来我们就能天天去医院看奶奶了!也能经常跟你见面了!” 金飘飘眉飞色舞。她迫不及待将好消息分享给乐祈年,青年一定会跟她一样兴高采烈吧? 乐祈年从一上车起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直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听到金飘飘的声音,他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那太好了。”接着又转向窗外,陷入沉思中。 受到冷遇的金飘飘撇撇嘴,滑回坐席上,扯了扯妹妹的衣袖,附在她耳畔小声说:“你觉不觉得小乐哥哥今天很不对劲?” “觉得觉得!”金渺渺和姐姐英雄所见略同,“肯定是因为那事吧?” 前排的君修言闻言,回头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 金飘飘无语地看着他。金渺渺说:“小君哥哥,你知道北京申奥成功了吗?” 君修言:“……”可恶,竟然被小萝莉嘲笑了!每天网上的新闻那么多,他哪知道小萝莉说的究竟是什么! 文森佐用怜悯的语气说:“就是他跟那个导演的事吧?朋友,你平时要多网上冲浪啊!” 君修言忍住打人的冲动。他当然知道乐祈年和阎煜的绯闻啦!乐祈年被拍到开阎煜的车,就是在绿江大学门口,绿江大学的学生自然对此充满了无尽的八卦热情。再加上《谁是通灵王》本身在学生中的热度,此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君修言作为《谁是通灵王》的嘉宾,和乐祈年搭档过几次的伙伴,立刻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校园风云人物。不论他走到哪儿都有一大群人围上来——以女生居多——七嘴八舌地询问他关于乐祈年的事。 “你跟他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不少内幕吧?” “他跟阎煜是不是真有那什么关系?” “听说他当初被阎煜选上拍电影,就是‘走了后门’,那是真的吗?” “他跟阎煜谁上谁下啊?” ——妈的我哪知道?!君修言内心崩溃地呐喊道。 人家跟谁谈恋爱关你们屁事啊!小明的爷爷之所以能活到一百岁就是因为他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你们为什么不能跟小明爷爷学一学! 乐祈年如果正正当当跟阎煜谈恋爱,君修言觉得当然没问题。但今天看到青年消沉的模样,君修言立刻生出了不妙的预感。该不会他并不是自愿跟阎煜……? 娱乐圈果然是个脏污纳垢的大染缸!君修言懊恼地想。哼,阎煜看着人模狗样的,可背地里居然潜规则自己手下的演员!真是人面兽心! 他并不知道,乐祈年现在所思考的东西,跟他的猜测八竿子都打不着。 乐祈年眺望窗外后退的山峦,心里想的全都是无明的下落。 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寻找无明,但他又不得不来参加真人秀。为什么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呢?如果有双倍的时间该多好…… “各位!请听我说!”简亦道站起来拍了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我们来做个游戏怎么样?” 摄像师扛着设备,镜头挨个扫过各个选手的面孔。在巴士上做游戏的环节可以作为花絮剪辑到官方版本中。 众人领会了导演的意思,纷纷点头:“好啊好啊。”难道他们有资格拒绝吗? 简亦道让助理拿来一个小布袋。“那我们就玩国王游戏好了!每个人都从布袋里抽一张卡。这里只有一张国王卡,其他都是数字。抽到国王卡的人可以命令其他人做一件事,比如‘3号亲4号一口’。被命令的人不得拒绝哦!” “哎——”众人拖长声音。 “但是,也请国王不要下太过分的命令,否则节目就没法播啦!”简亦道笑呵呵地说。 助理拿着布袋沿过道一路走下去,让车上的每个人都抽了一张卡。 “啊,我是国王。”文森佐望着手中画着王冠的卡片,挑起眉毛,“呵,我果然是欧洲人。不愧是我。” 君修言翻了个大白眼。 所有人都抽了卡。助理最后走到神游天外的乐祈年面前,低声提醒:“乐哥,乐哥!” 乐祈年回过神。他对玩游戏没什么兴趣,重在参与一下好了。他将手伸进布袋里,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半张卡片。 “……不会吧?”助理一脸困惑,打开布袋一看,果然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站在巴士前方的简亦道高声问。 “导演,少了一张卡!”助理高声回答。 “你怎么这么粗心大意?”简亦道责备。 “我明明数过人数的……”助理非常委屈。 众人面面相觑。抽到国王的文森佐望着手中的卡,忽然阴恻恻地一笑:“我看不是少了一张卡,而是多了一个人吧。” 巴士上顿时一片寂静。 多了一个人。 无数都市传说、乡野怪谈中,都有类似的情节:明明按人数分好的东西,莫名其妙少了一份。这是因为有鬼怪混进了人群中,拿走了本该属于人类的东西。如果找不到这个化作人形的鬼怪,就将有一人死去…… “行了行了!你别吓人了!”君修言的声音打破寂静。他用手肘用力戳了一下文森佐的肋骨,“我看就是少放了一张卡!” 文森佐一脸无辜:“我只是说出一种可能性而已。” “闭嘴!你这番邦妖僧!少在那儿妖言惑众!” 他俩的插科打诨逗乐了众人。大家莞尔一笑,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车上材料有限,没办法现做一张卡,乐祈年只好先不参与第一轮游戏。 身为国王的文森佐命令5号给7号涂上口红。5号是君修言,而7号恰好是小罗。一位女性工作人员大方地捐出了自己口红。君修言还是第一次接触化妆品,他心想,涂个口红有什么困难的,于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给小罗涂了一嘴。 “我看起来怎么样?”小罗张着嘴,期待地问。 “嗯……”文森佐沉吟,“像吃过人。” 小罗:“……”钢铁直男君修言,谢谢你厚! 一轮游戏结束,助理收回了所有的卡片,准备第二轮抽卡。助理记得自己明明放了和人数相等的卡进去,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少一张。他再次点了一遍人数,又数了数回收的卡片数量,微微瞪大眼睛。 “怎么了?”简亦道问。 “导演,车上除了你、我和司机师傅,一共有二十二个人。”助理低声说,“卡片也有二十二张……” 简亦道一把夺过卡片,仔仔细细清点了一遍,又数了一遍车上的人头。当数到最后一个人时,他脸色煞白,寒意从脚底升起,沿着脊柱窜上脖子。 助理没说错。的确是二十二个人,二十二张卡。为什么最后会少一张呢? 难道车上真的多出了一个人……? 不对,一定是他输错了!再数一遍! 突然,巴士来了一个急刹车。简亦道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的卡片撒落一地,几张卡直接乘风飞出窗外,再也找不回来了。 坐在前排的工作人员急忙将简亦道搀扶起来。导演捂着疼痛的尾椎骨,转向司机:“师傅,怎么了?” 司机试着重新打火,但引擎毫无反应。 “车子好像出了点儿故障。”司机一脸抱歉。 他跳下车,取出工具箱,直奔巴士后方。前方引路的导演车发现后车没跟上来,也停了下来。 巴士上响起嗡嗡的低语声。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一丝阴霾。 先是卡片莫名其妙少了一张,又是突如其来的汽车故障……这期节目的走向,怎么有点儿恐怖片的意味? 简亦道按了按手,示意众人安静,用安抚的语气说:“大家别慌,只是一点儿小故障而已,很快就能修好!大家耐心等一等!” 说完他让助理将备好的小零食分给众人。有美味的小零食打发时间,人们的心情也不会那么烦躁了。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他们停留的位置是江汀县的县道,四面环山,极为偏僻,几个小时内连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眼看太阳逐渐西斜,山中的气温逐渐降低,零食也吃完了,众人的心情不由地焦躁起来。 “导演,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我好饿,零食也吃完了……” “你刚刚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该不会……山里有狼吧?” 无数质问声扰得简亦道耳膜都在疼痛。他已经叫了抢险车,对方满口答应一小时内赶到,但过了这么久连个影儿都没看见。简亦道也想过先把人运走。导演车倒是还能开,但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他试着联络附近城镇的租车公司,想租一辆中巴车,或是几辆小巴,但能联络到的公司都表示他们现在没车。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难道要他们露宿一宿? 简亦道打开缺德地图,找到高红鹤家老宅的地址。那地方距离巴士抛锚的位置并不远,步行的话大约需要四十分钟。考虑到天色已晚,行进速度不可能像白天那么快,简亦道认为一个小时大概差不多。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在原地等待,而是应该尽早率领众人前往老宅才对。那样的话他们现在就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宅子里吃热腾腾的晚饭了。 简亦道给高红鹤发了条消息,告诉她巴士半路抛锚,他们要步行上山,接着挥舞双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各位!各位!“我们现在步行前往目的地。需要大约一个小时时间!请大家跟上导演车!两人一组,手拉着手!女孩子如果走不动可以先上导演车!” 说着他跑到人群后方,像驱赶羊群似的让众人跟上徐徐行驶的导演车。由他来殿后,所有人都在他前方,就可以防止有人半路掉队了。 一听要步行一个小时,众人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即使有导演车开路,这段路程对于习惯了以车代步的都市人来说也太漫长了。 “怎么办?跟着导演走?”君修言低声问文森佐。 “前进是最好的选择。”金发驱魔师回答,“如果巴士修不好,我们就步行前往目的地。如果巴士修好了,可以来追我们,到时候再乘车就行了。怎么样都不会耽误。” 君修言点点头,同意文森佐的说法。他转向双胞胎:“你们俩走得动吗?要不要去坐导演车?” 双胞胎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小君哥哥,我们是在山里长大的哦。”金飘飘说,“这点路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倒是你们,走得动吗?” 文森佐昂起头:“我学的是农学,经常田野工作,习惯了。倒是你,走得动吗?”他问君修言。 “……别小看人啊!” 君修言撇撇嘴,目光转向队伍后方的乐祈年。即使下了车,他也是一幅心猿意马的样子。君修言真担心他走着走着就因为不看路而掉进坑里。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抓住乐祈年的手臂,把他拉到队伍前方。“别走神了!”他没好气地说。 乐祈年眨眨眼,收回神游的思绪,将注意力放到当下。他一直在思考无明的事,都没发现天色已暮。山中天黑得更早一些,四下光线黯淡,他们必须紧紧跟着前车的尾灯才行。 “多谢君道友关心。” “我可不是特地关心你,我是怕你出事连累整个节目组!” “是是是……”乐祈年苦笑。 一行人叫苦连天地走了大约三十分钟,离开县道,走上一条土路。脚下的道路磕磕绊绊,行进速度再一次拖慢。又过了十分钟,太阳彻底没入地平线下,无尽的黑夜降临到了山间。 因为远离城市,夜空中的星辰格外明亮。漫天繁星如同撒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一轮弧月自东方升起,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可惜无人有心情欣赏头顶的美景。许多人宁可看不见这繁星璀璨的夜空,也希望能有灯光照明。有几个女性工作人员因为体力不支,已经坐上导演车了,剩下的人只能埋着头继续吭哧吭哧前进。 夜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响声犹如汹涌的海涛包围了众人。时不时有夜鸟拍打着翅膀飞过头顶,一声声“咕咕”更显出山中黑夜的寂静。 “还有多远啊简导?”小罗累得气喘吁吁。对于胖小伙而言,这趟步行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应该没多远了。”简亦道也累个半死。 “应该……”小罗咕哝。也就是说,您也不知道具体还有多远咯? 两人正说着话,前方导演车突然停了下来。 “又出什么事了?”简亦道一个头有两个大。他拨开窃窃私语的人群,冲到队伍最前方,拍打导演车的车窗。 “怎么不走了?”他大声问司机。 车窗降了下来,露出司机毫无血色的脸。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抬手指着前方。整只手都颤抖不已。 简亦道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迎着车灯缓缓走来。她瀑布般的黑发垂落在肩上,一身白色长裙被灯光照得像在发光。她用右手捂着上半张脸,简亦道看不见她的真容,但能清晰看见她从嘴角到脖子沾着大片大片的暗红色的液体,犹如泼溅上去的血迹。 “鬼……鬼啊!”简亦道失声尖叫。 话音刚落,三条人影便飞速冲了上来。君修言一把抓住简亦道的衣领,将他提溜到身后。乐祈年和文森佐挡在导演车前,一人指尖夹着符纸,另一人高举十字架。 白裙女人停住脚步,遥遥和他们对峙。 简亦道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两个道士和一个驱魔师对抗深山女鬼……应该,很有胜算吧? 乐祈年凝视着白裙女人,瞳孔骤然放大,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是……秋黎姐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简亦道愣住了。秋黎?那个著名的演技派女演员秋黎? 白裙女人打了个手势,不满地喊道:“把远光灯关了!我眼睛都要瞎了!” 这声音——果然是秋黎! “秋黎姐,你怎么会在这儿?”乐祈年仍旧举着符纸,似乎不太信任白裙女人。 “我们在这边拍外景啊!”秋黎喊道,“全剧组的人都在呢!听鹤姐说你们的车半路抛锚了,我们特地来接你们!” 话音刚落,更多的人影走进灯光照耀的范围中。乐祈年认出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的副导演、摄影师、摄影助理、化妆师,还有…… “年宝!年宝!”白胜手舞足蹈地迎上来,宛如从猴山逃逸的猴大王。 等等,阎导的确带着剧组去拍外景了。但这场外景没有乐祈年的戏份,他就也没关心外景地的位置。难道外景地就在……这里? 第063章 多出的一人 “年宝啊年宝, 咱俩真是有缘!我到这里拍戏,你到这里直播,又遇上啦!” 白胜拦着乐祈年的肩膀, 大大咧咧地往山上走去。手电筒的灯光交织在夜色中, 高亢的说话声打破了深山的寂静。才还诡异到仿佛灵异片现场的山路, 现在热闹得就像集市, 恐怖氛围一扫而空。 君修言和文森佐探头探脑地跟在后头。 “那人谁啊?为什么跟乐祈年那么亲近?”君修言嘀咕。 “和他一个公司的演员白胜。连我这个外国人都知道。你平时都在关心些什么啊?”文森佐斜睨着他。 “学业。”君修言冷冷说。 沿着山路又走了大约十分钟,两栋一模一样白色的别墅映入眼帘。 白胜指着西侧那栋别墅说:“我们就住在那里!” 他又指着东侧那栋对称的别墅:“那是高红鹤家。她说你们的巴士半路抛锚了,想找几个人下山接你们。刚好我们拍完戏没什么事情做, 就主动接下这个任务啦!” 原来如此。所以秋黎才会直接带着特效妆跑来迎接他们。真不知道她是过于热心以至于连妆都来不及卸,还是故意想搞个恶作剧。如果是后者, 乐祈年只能说她的计划挺成功的,他们差点儿被吓出心脏病来。 “那阎导是不是也在?”他望着灯火通明的西侧别墅, 轻声问。 阎煜行动不便,不可能像白胜他们一样说下山就下山。所以他应该待在那栋房屋里吧? 白胜古怪地看了乐祈年一眼,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 阎导当然也在。你要是想见他的话可以随时过来。” 乐祈年不明白白胜为什么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好歹也是《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的一员,去拜见一下导演有什么不妥吗? “啊, 鹤姐来接你们了!”白胜指着东侧别墅大门口。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站在那儿向他们招手。 把人带到后,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成员便告别他们, 返回了西侧别墅。高红鹤热情地迎了上来。乐祈年前几天刚刚在她的节目中大闹一场, 导致节目半途中断无法播出。此时再见到这位女主持人,不禁有些尴尬。 高红鹤倒是不以为意, 好像已经将那天的闹剧抛在了脑后似的。她将众人带到餐厅中, 端上晚餐。 “真对不住大家, 让大家跑了这么远的路。大家都累了吧?请随便坐, 随便吃,不够的话叫我添饭就行了!” 《谁是通灵王》全体成员精疲力竭地瘫坐在餐厅中,望着高红鹤忙忙碌碌地端来各式各样的饭菜。早已饿得头昏眼花的众人连寒暄的力气都没有,立刻作饿虎扑食状,风卷残云般扫清了食物。 其中以乐祈年的食量最为惊人。君修言和文森佐第一次见到他正式用餐的模样,吓得连筷子都掉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饿死鬼投胎吗? 就连双胞胎都看不下去了。她俩将自己的面前的菜肴往乐祈年那边推了推,一脸同情。 “小乐哥哥多吃点儿吧。” “当演员好苦啊,为了保持身材平时都不能吃饭吗?” 乐祈年埋头苦吃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郑昭羽投来了一丝阴冷的目光。 郑昭羽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之前和旅泊公司的纠纷差点让他沦为全网笑柄,虽然传爵动用全部公关力量扭转了舆论风向,但仍保不准有些人仍将他当成笑话看待。他必须处处谨小慎微,绝不能再出错。就连吃饭他也如履薄冰。其实他也饿得厉害,但为了维护形象,不得不表现得斯斯文文的。结果就是,好些食物都被其他人抢走了,他压根儿没填饱肚子。 而他最大的对手乐祈年则完全不顾自身形象,就那样大快朵颐。郑昭羽不知道他是因为没身在镜头下才敢这么放肆,还是故意表现得这么随性,想给自己立“天然”之类的人设。 不论如何,这次郑昭羽都不会再输给他。这期节目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一定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众人酒足饭饱后,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山间别墅的主人身上。节目组工作人员都知道他们这次是受高红鹤委托而来,但对于部分选手们来说,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次节目的任务是什么。 依照简亦道的计划,抵达别墅后他们会在房屋各处架设直播设备,开启24小时直播,只要观众进入直播间就能看到别墅中的情况,还能在不同的镜头之间自由切换。 这既是为了监控房屋中的“灵异现象”,也是为了拍摄选手们的日常。只要选手们离开自己的卧室,进入公共区域,就会被镜头拍摄下来。观众们都很好奇通灵者们平时过着怎样的生活,想必会有不少人好奇地蹲守在直播间里吧! 谁知巴士半路抛锚,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等用毕晚餐,都快到晚上十点了。工作人员们各个人困马乏,如果简亦道这时强制他们起来架设设备,他们搞不好要揭竿而起呢。 没办法,简亦道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在宅子的客厅和餐厅架设两台直播设备。今晚先向选手们介绍一下任务的大致内容和背景,明天才是正式的比赛。其他的设备就等明天再安装吧。 两台设备很快就架好了。副导演调试之后朝简亦道做出OK的手势。简亦道点点头,让助理正式开启直播。 关注了《谁是通灵王》直播间的观众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直播开始”的通知。 【咦,《谁是通灵王》不是在明天吗?怎么今天就开始直播了?我记错日期了?】 【主持人怎么换成一个女的?原来的男主持呢?】 【你村刚通网吗?褚规因为出轨丑闻和内鬼丑闻,被换掉啦!】 高红鹤走到镜头前,身边还有一名和她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高红鹤,绿江电视台的一名主持人。这是我的丈夫舒济深。” 高红鹤身边的男子局促地朝镜头鞠躬。 “但今天我不是作为主持人站在这里。我今天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委托人。多年来,我和我的家人都受到层出不穷的怪异现象的困扰。因此我邀请《谁是通灵王》节目组来到我家中,希望各位通灵者能找出那些怪异现象的源头。” 接着高红鹤将她多年来所遭遇的怪异事件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当说到这栋深山老宅的灵异现象时,她的语气变得低沉阴郁,就像是在讲述恐怖故事。 “餐具莫名其妙掉到地上,玻璃无缘无故地破碎,有时连地板都在震颤……我不知道这栋老宅究竟怎么了。也许一切都是自然现象,也许有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在幕后作祟。”高红鹤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真诚希望通灵者们能解决困扰我们家多年的问题,还我和我家人一个安宁。” 简亦道走到高红鹤身边,环伺众人。“本次比赛的任务,就是找出高女士家中怪异现象的成因,并替她解决麻烦。比赛将在明天正式开始,不过各位选手从今晚就可以探查这栋老宅了。工作人员将在房屋的公共区域架设多个镜头,全面拍摄选手们的行动。观众们可以随时随地点进直播间观看!” “……总觉得应该去找《走近科学》。”君修言嘀咕。 文森佐重重踩了他一脚,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君修言撅起嘴,不满地别开脸。 “那么,各位选手还有什么问题吗?”简亦道问。 文森佐举起手:“房屋的每个地方我们都可以自由出入吗?” “客厅、餐厅、走廊等公共区域可以自由出入,但未经许可不可随意进入他人的私人房间。各位选手在调查时,请务必尊重主人家的隐私。” “如果我们有问题,可以私下询问高女士和她丈夫吗?” 高红鹤说:“只要是和任务有关的问题,我和我丈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播间观众一听说这次是24小时不间断直播,顿时欢呼雀跃。 【感觉可以看到很多绝密画面呢!嘿嘿嘿……】 【但是24小时直播到底看什么?选手们不可能晚上不睡觉四处活动吧?】 【可能像熊猫基地直播那样,就架一个镜头在那儿拍,拍到啥算啥?】 【喂,我刚刚看到白胜发了条微博,定位就在高红鹤家附近。难道《你死》剧组也在那边拍戏?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乐祈年和阎煜同框?】 【上面的快拉倒吧。乐祈年和阎煜就是炒作,你还真以为他俩在谈恋爱呢?连这么简单的娱乐圈营销套路都看不出来吗?】 众选手已疲惫不堪,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多问题。简亦道不想再折磨他们了,便宣布大家可以自由行动。节目组已经给大家分配好了房间,想休息的人现在就可以回房了。 高红鹤家别的没有,空房间倒是很多。节目组助理拿着名单和住宅平面图,将选手们一一领到他们的房间中。 乐祈年跟着一名助理登上楼梯,来到别墅二楼。 “这里卧室意外的多啊。”他望着走廊两侧一排排房门,感慨道。 “是啊。”助理盯着平面图,心不在焉回答,“听说这栋房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最初的主人是做生意的,因为家里人口众多,所以特地建了一座大别墅。所以这里房间才这么多吧!” “另外一座别墅——就是《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住的那一座——它也属于高红鹤家吗?” “那倒不是。”助理答道,“这两座别墅原本是一个整体,中间有走廊连接。但后来别墅的主人生意失败,不得不变卖住宅,就将中间的走廊拆除,东西两翼分成两栋独立的房屋出售。高红鹤买的是东翼这座别墅。而西翼则卖给了另外的人。对方不常到这里住宿,所以将西翼住宅租出去当民宿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在山里拍摄外景,就租下了西翼住宅,要跟我们当几天邻居。” 乐祈年沉吟。“难怪两栋别墅看起来一模一样,就像照镜子似的。” 两个人来到二楼走廊尽头。助理指着最末端的房门说:“乐哥,这就是你的房间。你运气真好。别人都是三人合住一间,但你正好落单,所以一个人就能享受一整间卧室呢!” 说完,助理拧开门把手。 目睹“幸运卧室”的全貌,两个人同时呆若木鸡。 房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从收纳箱到清扫工具不一而足。绝大部分空间都被杂物占满,人走进去之后连转身都困难,更别提睡觉了。 这根本不是卧室,而是一间储藏室。 乐祈年盯着助理:“你确定我要住在这里?” 助理的冷汗“刷”的流下来了。“肯定是搞错了,我再去问问!” 说完他飞也似地冲下楼,好像和乐祈年多待一秒就会遭遇诅咒似的。 楼下就是客厅。高红鹤和简亦道正指挥工作人员搬运行李、架设镜头。看见飞奔而来的助理,简亦道问:“怎么了?” “房间分配搞错了,乐哥的房间是一间储藏室!” 乐祈年站在二楼,双手扶着栏杆俯视他们。“实在不行我就去和君修言他们挤一挤好了!”他喊道。 高红鹤一头雾水,接过名单核对了半天。“怎么会这样,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她分明记得节目组的人数按照三人一间,刚好可以住满所有的空房。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人呢? ……多出一个人。 听到他们这番对话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回想起了车上那诡诞的一幕。 明明按人数放好的卡片,无缘无故少了一张。 明明按人数分配的房间,无缘无故少了一间。 不,不是东西少了,而是他们中多出了一个人! 混入他们中的鬼怪占据了原本属于乐祈年的位置。最可怕的是,他们压根分辨不出他们中谁才是鬼怪!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熟人,没有一张陌生的脸。难道他们连记忆都被鬼怪篡改了吗? “该不会真的有鬼吧……”有人喃喃自语。 “听说要是找不到多出来的那个人,就会死掉一个人……”有人瑟瑟发抖。 “年宝!我来串门啦!”一个欢快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白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客厅中,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跟在他身后的是坐着轮椅的白发男子。 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不认识白发男子的。他们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轮椅,移动到客厅中央,又移动到二楼凭栏俯视的青年身上。 神经比海底电缆还粗的白胜完全没意识到这里不同寻常的氛围,大大咧咧地问:“你们刚刚说什么有鬼?” 高红鹤脸色一白。“没、没什么。就是分配房间的时候搞错了,小乐没有房间住了。我正协调呢。” 她可不想在阎煜面前提什么鬼啊怪的。谁不知道阎煜体质邪门?万一本来没有鬼怪,却被他招来了鬼怪该怎么办? “那好办呀。”白胜乐呵,“我们那边人少房间多,小乐干脆跟我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背后射来的冰冷视线将他整个人都冻住了。 阎导……为什么要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着他? 白胜当然也知道阎煜和乐祈年近期疯传的那事儿。但唐雨诚告诉过他,那是公司的营销计划。唐雨诚早就想给乐祈年找个绯闻对象,炒作一下热度。最初他看中的对象其实是白胜。不过白胜坚决表示“我和年宝是坚定的兄弟情,你不要玷污我们纯洁的友谊”,唐雨诚只好作罢。 后来他找上阎煜,白胜还有些惊讶。阎导那样的人竟然会同意跟乐祈年捆绑营销?可以啊唐哥,神通广大呀! 既然是营销,那就不是真的。他和年宝同住,阎导生什么气? 除非……白胜喉头一滚,艰难地咽下口水。除非那根本不是营销。那两人之间真的存在超越了社会主义兄弟的关系! 白胜仔细回忆了一下阎煜在片场和乐祈年相处的细节。 阎导对年宝……好像,似乎,仿佛,的确特别好?从来不向演员妥协的阎导,曾为了乐祈年修改过剧本。这还不足以说明年宝在他心里的特殊地位吗? 白胜啊白胜,你真是个睁眼瞎,连这都看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年宝的好兄弟! “呃……我的意思是……”白胜结结巴巴地改口,“你为什么不跟阎导住一间呢?是吧阎导?” 说完这句话,钉在他背上的冰冷眼神终于撤去了。 白胜松了口气,由衷地产生了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感。 阎煜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你们这边房间不够的话,可以住到我们那边。” 众人朝乐祈年投去暧昧的眼神。他们俩果然不是单纯的炒作,而是真的在交往吧?阎导竟然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叫他去同寝,不愧是从浪漫开放的髪国留学归来的,好直白好不做作哦! “我能住到那边去吗?”乐祈年伸长脖子问简亦道。 简亦道哪敢说个“不”字?虽然同为导演,但阎煜的咖位比他高得多,外加那传得甚嚣尘上的邪门体质……听说惹恼阎煜的小鲜肉演员整张脸都掉下来了,那妨碍他谈恋爱的人岂不是会小丁丁掉下来?! 简亦道胯下一凉。脸上笑靥如花,背后衣襟却汗湿了一大片。 “当、当然没问题!出门在外大家要互相帮助嘛,是吧阎导,哈哈哈……” “哦!”乐祈年眼睛一亮。他本来就住在阎导家里,现在和阎导住一屋也挺正常。 既然简亦道也同意,他也就不推辞了。他拖着行李箱噔噔噔地下楼,沐浴着众人暧昧的视线,和白胜、阎煜一起前往西侧别墅。 客厅中已经架设了直播设备,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被观众尽收眼底。许多观众点进直播间后发现拍的都是工作人员忙忙碌碌搬运行李的画面,便不感兴趣地离开了。而坚持留下来的观众们瞬间炸裂,开始了一轮狂喜刷屏。 【留下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先走的那些人亏死了,哈哈哈哈!】 【我就说既视感怎么这么重……这不就是“分别在两家不同公司工作的恋人参加公司团建活动,发现两家公司碰巧选了同一个地方,于是在同事们祝福的目光中换到同一个房间”之类的言情电视剧情节吗?】 【前面说乐祈年和阎煜只是炒作的那位呢?出来走两步呗!】 【好家伙,我原地一个好家伙。这都不能叫发糖了,这是直接发车啊,他俩就差在镜头前表演不可描述画面了吧?】 君修言刚刚将行李安置好,从自己的房间往外一瞧,就看见乐祈年跟着阎煜的轮椅离开了别墅。 “……他们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和他同住一间的文森佐探出半个脑袋:“刚刚听摄影助理说,这边房间不够了,乐祈年要住到《你死》剧组那边去。” 君修言的五官顿时扭曲了。借口!都是借口!房间不够难道不能睡沙发、打地铺、跟他们挤一挤吗?为什么要搬到那边去住?哪里是为了房间,分明就是为了跟阎煜私会! 阎煜这家伙,出门在外都不知道收敛一点,还要把乐祈年抓过去做这样那样的事……娱乐圈,果然是个腌臜的大染缸! - 乐祈年拖着行李来到西侧别墅。这栋房屋的结构和高红鹤家的东侧别墅一模一样,只不过镜像对称。中式建筑向来喜欢轴对称结构,但建造成这样的他还是头一回见。不知道设计师究竟是出于艺术目的,还是有什么风水学上的考虑呢? 阎煜住在西侧别墅一楼。乐祈年把行李搬进他的房间后尴尬地发现,这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既然这座别墅被用作民宿,那这个房间大概就是双人大床房吧?那不是给情侣夫妻专用的房间吗,他和阎导…… 乐祈年偷瞄阎煜一眼,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脸颊忽然有些发烫。 “阎导,要不……我打地铺吧。”他说。 阎煜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在我的生气?” “生什么气?”乐祈年费解。 “……就是热搜那事。”阎煜移开视线。 乐祈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热搜什么事?他都不上微博,压根不知道最近有什么热搜。近期和他有关的热点事件……是指他和双胞胎上了调解节目吗?那有什么值得生气的,阎导帮了双胞胎,他感谢还来不及呢。 “当然没有。”他如实回答。 “那你那天从绿江大学回来之后,为什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啊,那个啊……”乐祈年抓抓脸颊。阎煜不知道无明,他也不方便说,只能含混敷衍:“是因为考古队的事……绝对不是在生阎导的气。” 阎煜望着青年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忽然觉得一身轻松,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时他不禁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明明只需要问一句话就能解除他心头的疑惑,他偏偏拖到现在,平白无故担忧了好几天。 他松开青年的手腕,指尖不经意地扫过对方的掌心。乐祈年怕痒似的握紧拳头,嗔怪似的地瞪了他一眼。 阎煜忍住笑意。“房间里有独立的卫浴。你先?” “我要先做晚课。阎导先吧。”乐祈年说着打开行李箱,取出神龛香炉,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熟练点起三炷香。 阎煜:“……” 外出住宿都要带着那种东西,你们道士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吗? 他还没见过道士的晚课,特地留下来观摩,没准今后能变成电影素材。乐祈年敬上香后拽来一个椅垫当作蒲团,盘膝做好后开始唱经。阎煜不懂他诵的那些经书,只觉得青年声音悠扬,与其说是在诵经,不如说更像唱歌。 就是这歌……听得他有点儿头痛,就像有人将一柄刀插进了他头盖骨的缝隙里。 阎煜按了按眉心,摇着轮椅进入浴室。关上门之后,青年的诵经声小了许多,他的头疼也瞬间减轻了不少。 奇怪,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偏头痛的毛病。不过他身体病痛本来就多,再多几个病症似乎也不奇怪…… 乐祈年做完晚课,将神龛和香炉移到窗边,推开窗户,以免熏到阎煜。 他想了想,又从行李箱里取出玄清八卦镜。 上次占卜鬼媳妇儿的下落无果,他想再试一次。 他正襟危坐,将八卦镜放在大腿上,集中精神回想鬼媳妇儿的模样。 镜面漾起波纹,一座模模糊糊的建筑自雾气中显现。乐祈年睁大眼睛,凑近镜面想看个真切。那建筑通体纯白,上下三层,是一座独立的别墅。但在它侧方还有一栋一模一样的别墅,两者就像照镜子一般对称。 这不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吗? 他要看的是鬼媳妇儿的位置,不是自己的位置啊! 乐祈年撇撇嘴,将玄清八卦镜塞回行李箱中。这东西果然坏了。每到关键时刻就不顶用,真不争气。气死他了。 阎煜洗完澡,刚推开浴室门,就看到青年垮着一张脸跪坐在窗前。 “怎么了?”他问。 “发现以前挺好用的设备突然失灵了。”乐祈年郁闷地说。 “手机吗?” “……要是那玩意儿能当手机用我能笑死。” 乐祈年拿出换洗衣服,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山上水资源紧缺,每天供应热水时间有限,他洗得飞快。 走出浴室,他看见阎煜已经在双人床的一侧躺好。房间的灯光调暗了,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光芒打在阎煜侧脸上,将他的白发照耀的如同流动的白银。 阎导……真好看。乐祈年有些晕晕乎乎地想。 阎煜拍了拍双人床的另一侧,示意他睡在那儿。 乐祈年认真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地铺,但最终软乎乎的床铺的诱惑战胜了这个想法。他绕到双人床另一侧,钻进被子里,看了看身边的阎煜,又小心翼翼地往床边边挪了挪。 都是男人,睡一张床也没什么。鬼媳妇儿没吃醋就说明没问题。他心想。 “阎导晚安。”他背对阎煜说。 阎煜关上台灯,却没立刻躺下,而是借着朦胧的月光观察旁边青年的背影。 他好瘦,但是肌肉紧实,是常年坚持运动的结果。沾着水气的头发铺在枕头上,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后脖颈。诱人得让阎煜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其他人看到他们同住一屋,肯定都以为他们不是普通的炒作营销,而是真正的情侣吧?但他们谁能想到,两个人都躺在一张床上了,实际上却什么也没发生过。别说脖子以下的那些事了,他们俩脖子以上的关系都不曾有过。 阎煜心里不禁有些苦涩。 他滑进被窝里,倾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闭上了眼睛。 乐祈年这一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了从前,还住在玄清观的日子。那时他刚刚和鬼媳妇儿定亲,鬼媳妇儿每夜都要化作一股黑气涌到他卧房中,将他团团裹住。 那黑气明明无形无质,乐祈年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每一寸皮肤都被黑气所包裹,仿佛有个人用双臂紧紧搂着他。大腿内侧的印记也微微发热,如同有一只火热的手掌贴在那里,让他每每面红耳赤。 来到这时代后,黑气就消失了。印记除了鬼媳妇儿吃醋的时候就再没有过别的感觉。 但是这一夜,那久违的微热又回来了。 让他很不好意思,但又觉得那么舒服。 光怪陆离的梦境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乐祈年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因为要做早课,他起得比旁人更早一些。 谁知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英俊到如同大师雕塑的面孔。 乐祈年愣了愣,发现他不知何时竟然从床边边滚到了床中央,还……还好死不死地滚进了阎煜怀里。 ……他的睡相原来这么差吗?! 阎煜一只手臂被他枕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臂则环在他腰上。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近到乐祈年能听到阎煜的心脏在胸腔里搏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嗯,完好无损。又抬手往阎煜腰间探去。嗯,阎导的裤子也完好无损。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阎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乐祈年身躯一震。“阎导你醒着呢?” 阎煜长长的睫羽如同蝴蝶振翅般颤了颤,微微睁开,晨星般明亮的眸子含着一丝笑意。 “你醒的时候我就醒了。”他说,“你摸哪儿呢?” “确认一下而已。”乐祈年认真地说。 “确认什么?” “我有没有对阎导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结果呢?” “没有。谢天谢地。” 作者有话要说: 阎导:我就希望你对我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第064章 骚灵现象 阎煜失笑。怀中的青年用亮晶晶桃花眼看着他, 直看得他心旌荡漾。 他还偏就希望乐祈年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这样他就能理直气壮要求对方负责,从而一辈子把青年拴在自己身边了。 昨晚睡着睡着, 乐祈年就自动滚到了他身边。 阎煜和剧组一起住酒店的时候, 总能遇见那么一两个大半夜衣衫不整跑来和他“谈人生谈理想”的家伙, 自以为攀上他就能一步登天。 有那么一瞬间, 他以为乐祈年也像那些人一样,抓住机会就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之前的纯情和迟钝,不过是一种巧妙的伪装。 但是阎煜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后, 发现青年是真的睡着了。梦里还不老实,像条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不肯松手。 没办法, 他只能尽量找个舒服的姿势把乐祈年搂在怀里。 如果可以,阎煜真想当场就把他吃干抹净。反正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情人, 那索性假戏真做算了。 可他不能那么做。他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失去乐祈年的信任。 他几乎用尽了一辈子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的冫中动,以至于一整晚都没睡好觉,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才眯了一会儿。 偏偏怀中的青年还极为无辜地看着他, 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只是想确认一下睡着的时候有没有犯下什么无可挽回的错误。 这家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后果, 还一脸天真无邪地拱火。阎煜笑得无可奈何, 又气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你不怀疑我对你做过禽兽不如的事?”他问。 乐祈年眨眨眼。“我觉得……阎导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阎煜眉间浮起淡淡的皱纹, “你觉得我没那个能力吗?” 说完他一把掀翻乐祈年, 翻身压在对方身上,将青年的手腕压在头顶, 俯首欺近他面前。 “你说我有没有那个能力?”阎煜低声问。 乐祈年僵住了。他能感觉到抵在他身下的那个东西……大清早的, 阎导怎么这么精神? 寒星般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隐隐散发着怒意, 唇角却噙着笑容。 乐祈年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盯着一旁的台灯。他无法和阎煜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阎煜四目相接,他的心脏就会跳得飞快。 “我当然不是怀疑阎导的雄风。我是觉得阎导正人君子,绝对不会趁人之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阎煜转向房门,低吼:“谁?!” 门外传来副导演战战兢兢的声音:“是我……” “干什么?!” “不是你叫我早上来跟你确认一下场次的吗……”副导演听起来都快哭了。 阎煜冷冷道:“还没起。你先去干你的事,我回头叫你。” “……是!”副导演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从门口消失。 被他这么一打扰,阎煜的兴致彻底烟消云散了。他松开乐祈年的手腕,翻身让到一边,背对青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我要先用浴室。”他说。 “哦……”乐祈年瓮声瓮气地回答。 光是想象一下阎煜会在浴室里做什么,他就面红耳赤。 刚才阎导是在跟他开玩笑吧?因为他睡觉不老实,还乱摸人家的裤子,所以小小的报复他一下? 肯定只是那样没错。就像男生之间经常讲荤段子或者比大小一样。阎导何许人也,业界知名的大导演,豪门财团的小少爷,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长得又那么好看,想要什么样的对象没有,怎么可能对他产生什么超越友谊的想法? 他是个道士,他还有媳妇儿呢…… 乐祈年猛地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逐出脑海。他换下睡衣,对着床头柜上的镜子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开始照例做早课。 或许是因为心猿意马,今天的早课也做得马马虎虎。乐祈年觉得好对不起师父、对不起三清神像,但他也是人,偶尔也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嘛…… 阎煜从浴室出来后,换他去洗漱。经历过清早那些事,乐祈年面对阎煜时无比尴尬,连眼睛往哪儿看都不知道了。 “想什么呢?”阎煜摇着轮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不过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瞧你脸红的。” 果然是开玩笑。乐祈年的尴尬瞬间消失,庆幸的同时又有点儿小小的失落。 “阎导,有些玩笑可开不得。”他反握住阎煜的手,“人家会当真的。” 阎煜眸色一沉,抽回手,扭头望着房门。“我待会儿要跟剧组其他人开个小会。” “我也要回《谁是通灵王》那边了。”乐祈年说。 “今天我们在山下拍戏,你有空的话……”阎煜顿了顿,本想说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探探班,但转念一想,他们选手还得参加真人秀,哪里有空。于是只能悻悻地说,“算了,你快去吧。” 乐祈年“嗯”了一声,推门而出。阎煜倾听着他和早起的剧组成员打招呼的声音,低头凝视自己的手。 青年握住他手掌的感觉,还在皮肤上残留不去。 “……为什么不当真呢?”阎煜自言自语。 - 乐祈年返回东侧别墅时正好赶上早餐时间。早餐是自助形式。节目组没有规定具体几点用早餐,既然是24小时直播,选手可以自行安排活动,即使想在房间里摆烂睡到晌午也可以。 但大部分选手还是中规中矩地早起了。君修言和文森佐已经快吃完早餐了。双胞胎打着呵欠走进餐厅,一边揉眼睛一边在两人对面坐下。倒是没看见郑昭羽,不知他是尚未起床,还是已经吃过饭开始调查了。 乐祈年给自己拿了豆浆油条,在餐桌边坐下。君修言和文森佐不约而同诧异地望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君修言的语气不可思议,仿佛亲眼目睹外星人开着飞碟驾临地球一般。 “我没宣布退赛吧?”乐祈年挑起眉毛。 君修言以为他在那边乐不思蜀,肯定不会这么早出现,没想到他竟然跑到这边来吃早餐。 “小乐哥哥你的手怎么了?”金飘飘眼尖,注意到乐祈年手腕上赫然印着几枚淡红色的指印。青年皮肤白皙,指印就显得更加明显。 乐祈年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那些指印。他不好意思说那是阎煜留下的,于是将衣袖往前拽了拽,遮住那引人遐思的红痕。 “没什么。” 君修言瞳孔剧震。怎么可能没什么啊!双胞胎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却是一清二楚!肯定是阎煜干的!君修言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阎煜死死扣住乐祈年手腕,逼迫青年这样那样的场面…… 那家伙把乐祈年叫去同住,果然没安好心!娱乐圈,腌臜的大染缸! 文森佐比君修言冷静得多。那天他去医院探望乐祈年时遇到过阎煜。当时他就隐约觉得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了,现在一看——呵,不愧是他,直觉就是那面准确。 乐祈年怎么说也是法力高强的道士,大国师君霓云的师兄,不可能让一个普通人占了便宜。所以那两人应该是两情相悦吧? 餐厅里架设了直播设备。他们的讨论自然也被拍摄了下来。 【乐哥手腕上的痕迹……啊啊啊,是阎导干的吧?这是我可以免费看的东西吗?】 【看他那遮遮掩掩的样子,肯定就是啦!】 【不枉我起个大早看直播,谢谢正主发糖……啊不,发车。】 【我一直以为阎导身体病弱,没想到还挺有力气的嘛!】 “说起来,你们今天打算怎么调查?”文森佐问,“要不要组队?” “这次节目可以组队吗?”乐祈年问。 “既然没说不行,那就是可以的意思吧?”文森佐思索,“大家都去同一个地方调查,有的人能找到真相,有的人则如坠五里雾中,这不就是实力差距的体现吗?” 君修言轻哼一声:“随便你们。反正我只是嘉宾,不参与竞争,去哪儿都一样。” “我没意见。”乐祈年道,“飘飘和渺渺呢?” “渺渺和姐姐商量过了,这次我们想自己调查。”金渺渺握紧小拳头。 君修言大感惊奇。双胞胎和乐祈年关系要好,平时总和他形影不离,这次居然要离开乐祈年独立行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金飘飘看出了君修言的困惑,解释道:“小乐哥哥帮了我们好多次,虽然很感激小乐哥哥,但是我们不能每次都依赖别人。奶奶说这样会形成惰性的。” “而且渺渺也想知道自己的实力的极限在哪里!”金渺渺说。 “你们还挺有志气的嘛。”文森佐夸奖道,“那这次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 金飘飘昂起头:“嗯!我们一定会让小文哥哥刮目相看的!” 双胞胎飞快地吃完早餐,手拉着手离开餐厅,风风火火地开始了调查。 乐祈年细嚼慢咽地啃完油条,擦了擦手,转向君修言和文森佐:“我们先去调查什么地方?” 文森佐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将其展开。乐祈年凑过去,看见纸上画着别墅的平面图。昨天节目组助理手中也有一份同样的平面图,大概是找他们要来的吧。 “我看就先到各个地方转一转好了。”金发驱魔师说,“女主人说房屋中经常出现诡异的现象,但昨天晚上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说所谓诡异现象都是他们的心理因素使然。” 君修言托着腮说:“就像坏掉的电脑一样。你自己用的时候它经常出故障,可一拿去维修它就莫名其妙好了。” 直播间观众对此心有戚戚焉。 【对对对!真的会这样!维修员还非常怀疑地问我“真的出故障了吗”。我当时好尴尬啊!】 【我家狗子也是这样呢。在家里病病恹恹,一带去医院就活蹦乱跳,我都不知道它是忽然痊愈了还是从头到尾都在装病。】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这么多人突然住进来,旺盛的阳气镇得阴祟不敢露头。”乐祈年推测,“不过文森佐说得对,我们先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地形也好。” 敲定大致计划,三个人离开餐厅,在一楼转了一圈。别墅共分为三层,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书房等公用空间,二楼则是客房。主人一家住在三楼。乐祈年去过西侧别墅,对比一下就能发现,两栋房屋的构造完全相同,但西侧别墅因为被主人改造成了民宿,一楼的数个房间改建成了客房,以便让更多客人入住。 高红鹤家的房子则完全是一栋私人住宅,比隔壁的民宿多了几分“家”的味道。客厅墙壁上挂着一排照片,都是高红鹤的艺术照和参加各类颁奖典礼的照片,无声地彰显着女主人的地位。楼梯一侧墙壁也被改造成照片墙,挂的全是高红鹤和她丈夫舒济深的合影。照片中的两人都还很年轻,大概是蜜月旅行时拍摄的吧。 乐祈年在楼梯上驻足,饶有兴味地观看一张张合照。“说起来,高红鹤的孩子应该也住在这里吧?” “听说是这样。”文森佐一边拾级而上一边回答。 “但是从昨晚到现在,小孩一直没出现过。” “会不会是故意让孩子回避?”君修言猜测道,“怕我们这么多人吓到小孩?或者怕小孩干扰我们的调查?” 乐祈年不置可否。高红鹤和舒济深夫妇他都见过,两人的面相平和,不是奸险狡诈之辈,气运旺盛,未来的事业还大有可为。但两人的孩子长什么样,他还一无所知。 “之前听工作人员说,高红鹤的儿子现在应该是上小学一二年级的年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去上学,而是请了家教在家里教育他。” “你的意思是,那孩子有问题?”君修言问。 “小孩子不去上学可不是大问题吗?”乐祈年摊开手,“但是那孩子跟高红鹤家的灵异现象是否有关,我就说不准了。得亲眼见到那孩子才能知道。” 二楼的客房区域昨天乐祈年来过,没什么好看的。因为未经许可不能进入他人的私室,乐祈年就只去君修言他们的房间瞄了一眼以表敬意,接着三人便往三楼走去。 突然,一阵怪异的嗡嗡声传入乐祈年耳中。 他下意识地握住楼梯扶手。微微的震动感通过温润的实木传递到他的掌心。 与此同时,墙上的相框纷纷摇晃起来。一张结婚照“啪”地掉了下来。君修言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相框,让它成功避免了支离破碎的命运。 震动很快停止了。君修言松了口气,将相框挂回原位。几乎所有相框都歪了,他好心将其一一扶正,接着转向两名同伴。 “那是地震?”他问,“还是说,那就是高红鹤说的‘灵异现象’?” 文森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照片墙。“这种状况有点儿像是‘骚灵现象’啊。” “骚0现象?”君修言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那有没有‘猛1现象’?” 他一说完就南风发现文森佐和乐祈年同时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注视着他。 “骚0现象不是他亲口说的吗!”君修言指着文森佐为自己辩解。 文森佐扑哧一声:“我说的‘骚灵’是骚动的‘骚’,灵魂的‘灵’。你都联想到哪里去了?” “君道友的思维唯在这一层能如此跃进呢。”乐祈年感慨。 君修言恼羞成怒。这个诡计多端的基佬!明明就是他跟阎煜这样那样,才害得自己往什么0啊1啊方面联想的,到头来居然还嘲笑他! 乐祈年假装没注意到他恼怒的视线,慢悠悠地问文森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骚灵现象这个词。” “那是我们欧洲的说法。在你们国家或许有别的称呼。”文森佐解释,“它指的是一种超自然现象,比如物体莫名其妙移动、屋内明明没有人却发出吵闹的声音、空屋中的脚步声、明明听见了敲门声但门外空无一人……” “我们这边一般统称为‘闹鬼’。”君修言气鼓鼓地说。 “我们欧洲的超自然研究者中也有一些人认为骚灵现象是鬼怪造成的。他们认为住宅中住着喧闹鬼,或称骚灵,那些灵异现象就是它们在作怪。”文森佐解释,“但也有人认为,那是人类造成的。有些人类拥有特异功能,但他们并未觉察到自己的不同寻常之处。当他们无意中使出超自然能力时,就会引发骚灵现象。其中尤以青少年人为甚。因为他们年轻,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当许多青少年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往往骚灵现象就会格外频繁和严重。” 说到青少年,乐祈年头一个联想到的就是高红鹤的儿子。 该不会那孩子天生拥有什么特殊能力吧?这些灵异现象会不会就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能力的结果? 乐祈年刚准备继续上楼,一抬头就看见楼梯最顶端蹲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男孩皮肤苍白,身材瘦弱,下巴尖尖的,脸颊凹陷,显得一双漆黑的眼睛格外的大,大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他怀里抱着一只黑猫,歪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瞪着楼梯下的三个人。 他侧后方蹲坐着一个小女孩,年纪更小一些,浓密的黑发剪成妹妹头样式,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她注意到了乐祈年的视线,像是害羞一样,跳起来逃进三楼走廊中不见了踪影。 君修言也注意到了楼上的孩子。和男孩四目交汇的一刹那,各式各样的名词涌入脑海:闹鬼宅邸、阴郁男孩、灵异现象…… “俊、俊雄?!” “我不叫俊雄。”男孩幽幽地说。 乐祈年踩了君修言一脚,让他闭嘴。 “你是高红鹤女士的儿子对吧?”他尽量用和蔼可亲的语气问道。 男孩点点头。“我叫舒放。” 他回头望了走廊一眼,又看看怀里的小黑猫,低声说:“这是我妹妹,舒小雪。” “我们是《谁是通灵王》的参赛选手。我叫乐祈年。他们是君修言和文森佐。” “我知道你们。”男孩似乎有些害怕,“妈妈说你们是来帮忙的。” 乐祈年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这个奇异的男孩。 他身上阳气衰弱,阴气旺盛,对于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来说有些不同寻常。年轻人往往阳气旺盛,个个都像行走的小太阳一样。舒放的气息却极为衰弱,一般气息如此的人,要么患有先天不足之症,要么撞过邪,被吸走了阳气。 这个男孩属于哪种情况呢? 乐祈年又想起了那个小女孩。虽然只匆匆见一眼,但女孩的状况和男孩也半斤八两,阴气甚至更重一些。 “舒放小朋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男孩点点头。 “我们昨天晚上就到了,但是一直没看见你呢。”乐祈年登上楼梯。 “妈妈说我会打扰到你们,所以不许我下楼。” “你今年几岁了?” “七岁。” “别的小朋友在你这个年纪都上小学了,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我不想去。”男孩垂下头,“外面好可怕。我不能离开这个家。如果离开的话……” “学校里有很多小朋友,你不去学校的话,不会觉得孤单吗?” 男孩摇头:“我不孤单。有贾老师,有妹妹,还有……”他将怀里的黑猫搂紧了些。黑猫甚是听话,被男孩这样抱着都一动不动,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尾巴不老实地摇摇晃晃。 乐祈年还想问问他的家庭情况,忽然三楼深处响起女子的呼唤声。 “舒放!你跑到哪里去了?” 男孩跳起来:“贾老师在叫我。” 正说着,一名中年女子穿过走廊匆匆走来。她戴着眼镜,扎着马尾辫,身穿职业套装,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更像一位公司白领。 看到楼梯上的三个人,她挑起柳眉,快步走到舒放身边,将男孩拉到自己身后。 “您是舒放的家教?”乐祈年问。 “是的。”女子推了推眼镜,“你们是参加真人秀的选手吧?抱歉我没看好孩子。我这就带他回去上课,你们请继续。” 说完她拉了拉舒放的衣袖,“你不是说出来上厕所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再这么皮,我就要跟你妈妈告状了。” 舒放撅起嘴:“贾老师我错了。” 严格的女老师没空听他辩解,拉着男孩便离开了。乐祈年目送他俩进入走廊尽头最大的那个房间。黑猫“喵”了一声,从男孩怀里跳出来,一溜烟地蹿到楼下,不见了踪影。 乐祈年无奈地看着两名同伴:“我们去三楼转转吧。” 三楼大部分房间都是主人家的私室,他们不方便进入,只沿着走廊转了一圈。经过走廊尽头的房间时,乐祈年听见那位女老师正高声朗诵英语。 “My name is Shu Fang.舒放,别走神,跟我念一遍!” “就一个老师吗?”君修言嘟囔,“一个人教所有科目,也太辛苦了吧?” 文森佐用不足为奇的语气说:“小学低年级的课程,一个老师足矣。况且那孩子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家教学习吧?将来肯定还是要去上学的。” “骚灵现象是那个孩子引起的吗?” 乐祈年沉吟。在房屋里转了这么久,他并未看见亡灵。如果非要给一切怪异事件找一个罪魁祸首,那么最可疑的就是舒放了。莫非他真的具有某种超自然能力,因为长期的压抑而突然爆发了出来? 但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灵异现象的成因也许和小朋友全然无关呢。 “我们再去别的地方转转吧。”他提议,“别墅外我也想看一看。搞不好一切都是自然现象,比如地震、山崩什么的。” “那这个节目就真的变成《走近科学》了……”君修言咕哝。 三个人离开别墅。昨晚他们摸黑上山,因为疲惫和惊吓,只觉得四周黑漆漆的,十分恐怖。当他们在白天再度走进山中,才发现周围环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山林幽静,树木葱翠,因为今天是阴天,所以林中光线昏暗,犹如日暮。如果遇上晴天,阳光穿过树梢洒落林间,想必会是一幅生机盎然的美景吧? 别墅的位置也没乐祈年想象的那么偏僻。俯瞰山下,隐约能看见一条盘山公路。这附近应该有村镇,否则高红鹤一家上哪儿补给生活物资? 乐祈年挑了个不被树木遮挡的位置,远眺别墅。两栋外表一模一样的房屋就像照镜子一样左右对称。如果说建筑也有双胞胎的话,那这两栋房屋就是所谓的“双子别墅”了吧? “救……救命……!” 一声女子的尖叫打断了乐祈年的思绪。 身边的君修言倒退一步,惊骇莫名地盯着远处。文森佐神色阴沉,摸出他的圣经,快速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准备念诵上帝的真言。 乐祈年转过身。阴暗幽寂的林间,一名白衣女跌跌撞撞地朝他们飞奔而来。她像是奔跑了许久,已经精疲力竭了,每一步都踉踉跄跄。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真容。因为多次摔倒,她的裙子上满是泥土,两条胳膊也鲜血淋漓。 她身后跟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他戴着防毒面具,脚踩黑色长靴,手中提着一柄锐利的斧头,斧刃上沾满血迹。 女子尖叫一声,被树根绊倒了。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瘫软的双腿根本不停使唤。 黑衣男子大步流星走上前,抡起斧头便朝女子砸去。女子就地一滚,躲开了致命一击,四肢并用地朝树后爬去。 说时迟那时快,君修言拾起一块石头便朝黑衣男子砸去。那砸的是又狠又准,黑衣男子“嗷”的一声,捂着脑袋仰面倒下。 文森佐冲到女子身边,将她扶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可女子完全不领他的情,一把推开他,扑向倒地的黑衣男子。 “张哥!张哥你还好吧?!” 文森佐:“?” 女子撩起自己凌乱的长发,愤怒地瞪着他们:“你们干什么!我们在拍戏啦!” 乐祈年扶额。这什么梅开二度啊! 第065章 别墅的往事 黑衣男子摘下防毒面具, 露出一张乐祈年所熟悉的面孔——在《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中饰演反派的一名男演员。 他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光是看着就让人替他觉得疼。他轻轻碰了一下肿包,“嘶”了一声, 五官痛苦地皱在了一起。 “张哥你别摸!你躺着别动!我叫人来!”白衣女演员惊叫。 远处传来纷乱的人声。摄影、收音、灯光、场务等等工作人员举着设备飞奔而来, 助理哭天抢地地扑到男演员跟前, 那架势仿佛在哭丧。后方跟着几名演员。乐祈年认出了白胜, 此外还有两个同样身穿白衣、浑身染血、披头散发的女演员,其中一人是秋黎,另外一个大概是她的替身。 此外还有许多脸生的男男女女, 乐祈年猜测他们是听说山上拍戏就赶来看热闹的附近村民。 “怎么又是你们三个……” 白胜盯着“作案现场”的三人,表情复杂。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男演员扶到一旁, 拿出冰袋给他冰敷。看热闹的群众对着“凶手”指指点点。 人群忽然像摩西劈开红海一样让出一条通路。副导演推着阎煜的轮椅走向他们。阎煜的目光先是在受伤的男演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在三个人身上逡巡。 明明砸人的不是乐祈年, 他却仍然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社会性死亡了。他以后会不会被剧组针对啊?为什么他是人类而不是土拨鼠呢?这样就能当场挖个洞先把君修言埋掉,再“啊啊啊”地尖叫着钻进去永远不用见人了。 阎煜一言不发,但他的眼神已经足够表明他内心的疑问——谁干的? 乐祈年和文森佐同时指向“真凶”,毫不犹豫地把君修言给卖了。 “误会!”君修言举起双手, “我以为他是……所以就……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头顶肿包、可怜兮兮的男演员,实在没法将“我以为他是变态杀人狂”这句话说出口。 相形之下, 他才比较像变态杀手。随手拿起石头就把人砸到人仰马翻, 连犯罪界至圣先师都要甘拜下风。 男演员撑起身体, 将冰袋微微移开, 露出泪流不止的眼睛。“算了算了阎导,”他摆摆手, “小伙子也是一片好心……” 听他这么一说, 君修言越发无地自容。他背着双手, 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好像他的鞋子上正在上演春节联欢晚会。 阎煜捏了捏眉心,唇间泄出一丝无力的叹息。“你……离远一点行吗?” 乐祈年立刻提溜着文森佐和君修言的衣领,将他们拉到一旁。君修言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收效甚微。 “还好外面没有直播摄像头。”乐祈年痛苦面具,“不然社死十回都不够。” 阎煜欲言又止地往乐祈年的方向看了看,转向男演员:“老张,还能起来吗?” 男演员扔下冰袋,由助理搀扶着艰难站起来。他蹒跚地走了一步,像是踩着棉花似的摇摇晃晃,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张——哥——”助理捧脸惨叫,姿势如同世界名画《呐喊》。 阎煜立刻对副导演打了个手势:“把老张送到医院。” “阎导我没问题!”老张顽强地坐起来,像是要表明自己并无大碍,但他眼睛完全没看着阎煜,而是紧盯着旁边的树。 ……明明问题很大吧!围观人群心中吐槽。 “你就别硬撑了,去医院检查一下。”阎煜说。 副导演犹豫地问:“可这场戏怎么办?” 阎煜扫过众演员,目光犹如一把锋利无匹的手术刀,将众人从内到外剖开观察了一遍。“老张这场戴着面具,可以让替身代替一下。”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乐祈年身上。 “小乐。”他勾勾手指。 乐祈年露出悲壮的表情走向阎煜,仿佛战士即将奔赴必死的战场。他弯下腰,视线与阎煜齐平。四目相对的时候,清晨时的那一幕忽然没来由地跳进了脑海中。 温热的呼吸,压在他身体上的重量,抵在他身下的石更挺……手腕被阎煜压出指引的位置微微发热,好像阎煜再一次紧紧地捉住了他。 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硬是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问:“阎导有什么吩咐?” 可发间露出的泛红的耳廓出卖了他的想法。阎煜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青年的耳垂,换来一声嗔怪的惊呼。 “阎导!”乐祈年扁了扁嘴,桃花眼气愤地瞪圆了。但是面对阎煜,他的愤怒永远没有威慑力。 “你来当一回老张的替身。把这一场演完。” “为什么是我?”乐祈年的视线飘向君修言。如果非要有个人用劳动赎罪,那必须是“罪魁祸首”君修言啊! “看来看去就你的身材和老张差不多。”阎煜意味深长地望着青年紧实的腰身。 “我们还在比赛呢!” “我看你们不是挺闲的吗?”阎煜催促,“有你说话的时间早就拍完了。快点儿!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歇着!” 乐祈年委屈地扁扁嘴。导演都发话了,他也只好从命。要不然以后被穿小鞋怎么办?他看过剧本,这场戏时间并不长,如果速战速决,他还可以早点儿回别墅继续调查。 老张的助理替他脱掉戏服。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将这位倒霉的男演员送下山。 君修言本来也想跟去。他非常积极地表示:“我陪您去医院吧!医疗费我出!”结果老张一听他的声音就大声惨叫:“你不要过来啊!!!”于是君修言只能黑着一张脸留在原地。 乐祈年在剧组化妆师的帮助下披上老张的黑衣,套上长靴,戴上防毒面具。遮住脸之后,因为身材相仿,乍一看还挺真假难辨的。再配上那把染血的道具斧,活脱脱就是一个神秘的杀人狂魔。 远处的文森佐眯起眼睛,咋舌:“那个导演……还真会享受。” 普通人见到乐祈年的时候,第一眼都会被他的脸所吸引。因为相貌过于俊秀,神采飞扬的眼睛又那么勾人,往往会让人忽略他身上其他的部分。现在遮住了脸,又换上了凸显身体线条的黑衣和长靴,文森佐才发觉他身材也不错。腰细腿长,没有一丝赘肉,要是身高再高上那么一点儿,去当模特也完全行得通。 只能说阎煜不愧是搞视觉艺术出身,看人的眼光就是毒辣。乐祈年这么一棵翡翠白菜被他看中后立刻就被拱了,动作还真是快。 “你说啥?”君修言闻言不解地问。 文森佐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明明骚0猛1什么的张口就来……” 阎煜给乐祈年讲了讲剧本。这场戏虽然没乐祈年的戏份,但因为情节刺激,他通读剧本的时候对此印象极为深刻,即使阎煜不跟他说,他脑中也有个大致的雏形。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分为“现实线”和“小说线”两部分,秋黎在现实线中饰演被害者(也就是乐祈年的女友),而在小说线中也饰演一名受害人。这场戏就是秋黎被小说线的真凶追杀,慌不择路逃跑的桥段。 当然,她最终没能逃过凶手的魔掌,被残忍地杀害并埋尸于树林之中。张哥饰演的就是杀人狂魔。现在他去了医院,这个角色便由替身乐祈年出演。反正都戴着面具,观众也看不出谁是谁。 现在可好,我在两条线里都当过凶手了。乐祈年郁闷地想。 饰演被害者的女演员必须在树林中慌不择路地狂奔,并好几次摔倒、跌下土坡。因为动作较为危险,普通演员如果没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很容易受伤,所以远景由替身饰演,到近景和特写再换成秋黎本人。这也是业界常见的做法了。 乐祈年和替身女演员就位。随着场记板“咔”的一响,他拎起斧头气势汹汹地朝女演员追去。斧头是道具,重量还不到一公斤,要把这么轻的玩意儿挥出沉重的效果,还挺考验演技的,一不小心就会让看出这其实是塑料泡沫。 女演员依照剧本连滚带爬地奔逃,最终被树根绊倒。乐祈年朝她举起斧头狠狠一劈,女演员就地打滚,险险避开,接着四肢并用地后退。乐祈年一步上前,抓住她的头发,将斧刃贴紧她的脖子。 围观人群稀稀拉拉地鼓起掌,对两位演员的演技表示认可。 文森佐抱着双臂,混在围观的村民中观赏两名演员的追逐战。“他演技还挺好的。”他说。 “你指乐祈年?”君修言问。 “是啊。真的很像杀人狂不是吗?”文森佐语带称赞,“我还以为他被选进剧组是走了‘后门’呢,现在看来还挺有两把刷子的。” “你没看过他当初的试镜视频吗?那会儿他就很有杀人狂的潜质了。”君修言说。 文森佐斜睨他:“你看过他的视频?我以为你看他很不爽呢。” 君修言表情一僵。“我……上网时无意中刷到的!我就是看他很不爽!”他才不是特地在《你死》官博翻了半天才找到那段视频的呢! 替身女演员演完这一场就可以去领便当休息了,接下来的近景和特写要换成秋黎。 她趴在地上,从头发被杀人狂魔揪住的情节开始继续往下演。场务打响场记板,乐祈年拎起斧子,一手死死拽住秋黎的长发,一手将冰冷的斧刃贴在女子喉间。 “说,东西在什么地方?”乐祈年冷冷说出剧本上的台词。他的声线和老张不同,但后期可以重新配音。 依照剧本,接下来秋黎应该一边哽咽一边坚强地拒绝杀人狂魔的要求,并怒斥此人厚颜无耻,最终惨遭杀害。 但是乐祈年等了好一会儿,秋黎都没有说出下一句台词。 ……是他记错剧本了吗? “Cut!”阎煜喊道。 乐祈年松开手,将秋黎拉起来。女演员有些不好意思,冲阎煜低下头:“对不起阎导,我忘词儿了。” 乐祈年挑起眉毛。秋黎可是业界知名的又有颜值又有实力的女明星,各种奖项拿到手软。粉丝吊锤流量小花时最爱用秋黎作为对照组。之前乐祈年和她搭戏时,也常常被她精湛的演技所感染,连带自己的表演都精进了许多。这样的秋黎居然也会忘词? “再来一次。”阎煜说。 秋黎抹了把脸,又趴回地上。乐祈年在场记板一响后再度揪住她的头发,再一次将斧头贴在她颈子上。 “东西在什么地方?”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秋黎怒吼,“你敢不敢摘下面具?肯定不敢!因为你只是一个不敢将真面目示人的胆小鬼,一个只敢欺软怕硬的……” “Cut!”阎煜再度叫了暂停。 他将秋黎叫到自己跟前,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轮椅扶手。“秋黎,这场戏我跟你讲过很多遍了。你演的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被杀人狂魔追杀时虽然极为恐惧,但在绝境之中却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你应该同时表现出两种情感,应该一边抽噎一边说出台词。但你表现得太僵硬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绝境中爆发的柔弱女子,反而像帮派女老大在撂狠话。” 秋黎揪着自己的衣角,不敢和阎煜对视。“对不起阎导,我再来一次。” 阎煜点点头。秋黎跑回原位,冲乐祈年抱歉地笑了笑。 第三次拍摄,秋黎的发挥完全走向了第二次的反面。如果说上一回她表现得过于生猛刚硬,这一次她演得就太柔弱了,哭泣的时候不像濒临死亡的受害人,倒像个撒泼打滚的小女孩。 阎煜皱着眉再一次喊了暂停,将秋黎叫到一边讲了十多分钟的戏。秋黎垂着脑袋连连称是。但接下来她的表现并未变得更好,反而一路滑坡,越演越不对味。 眼看就要到正午时分了。阎煜直接叫了暂停,对副导演说:“中午先休息,下午继续拍这一场。” 所有人神经紧绷了一上午,现在总算可以轻松一会儿了。乐祈年摘掉防毒面具,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知是不是面具质量不好,总觉得里面有股怪味儿。 剧组请山下的村民做好饭之后送过来。乐祈年身为演员当然也领到了属于他的一份便当。君修言和文森佐原本没份儿,只能对着一大锅香喷喷的农家美食干瞪眼,但场务看他俩在旁边可可怜怜的样子,干脆也招呼他们过来一起吃了。 乐祈年抱着盒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正准备埋头干饭,白胜却走过来戳了戳他,指着秋黎的方向。 因为一上午都表现不佳,这位被誉为演技派女星的女演员神色消沉,独自坐在一旁,无精打采地扒拉着盒饭,却一口也吃不消。 乐祈年领会了白胜的意思。爱当老大哥的白胜这是叫他一起去安慰秋黎呢。 两个人捧着盒饭溜到秋黎身边,在她左右坐下。 “秋妹儿啊,你别难过,阎导这人就是爱吹毛求疵,一个镜头拍上几十条是常有的事。”白胜压低声音,贼兮兮地往阎煜方向瞄了几眼,防止坏话被正主听见,“我们都被他卡过好久呢。是吧小乐?” 乐祈年嘴里塞满米饭,只顾点头。白胜说什么就是什么。 秋黎勉强挤出笑容:“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演得很烂。还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嘛!”白胜说,“我当了这么多年演员,也经常忘词呢!有时候演着演着感觉就来了!那叫什么来着?哦,渐入佳境!” 他又朝乐祈年使眼色,“是吧小乐?” “嗯!”乐祈年点头如捣蒜。 秋黎苦笑:“听说演不好就要被曼珊老师的亡灵报复。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大概是被报复的第一人吧。” 乐祈年剧烈地咳嗽起来,猛捶自己胸口。关于曼珊老师的谣言都传得如此甚嚣尘上了吗?他们如果知道曼珊老师压根儿没有报复他们的兴趣,一天到晚光顾着摸鱼摆烂,不知道他们心情如何? “这个鸡腿给你吃!”白胜把自己饭盒里的鸡腿夹给秋黎,“要喝水吗?哎你助理呢?那小姑娘真是的,怎么没影了?” 秋黎的手突然一抖,筷子从指尖掉落。 “我……我叫助理下山买东西去了。”她慌张地捡起筷子,虚弱地朝白胜一笑。 白胜拦住她:“这筷子哪还能用!我再帮你拿一双!” 说着跑到自己的助理那边,叫他再去拿一双筷子过来。 乐祈年凝视着秋黎。她脸色苍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像是在担心什么。乐祈年身边凑了凑:“秋黎姐,你别怕,所谓亡灵报复根本是无稽之谈。你放开许演就行了!” “是吗……”秋黎的嘴唇颤了颤,“我不怕亡灵,我是怕……怕我演不好,不能让阎导满意。他生起气来肯定很恐怖。” “阎导也没你想象的那么恐怖。”乐祈年忍不住为阎煜说话,“你还记得我们几个一起吃午饭那回吗?阎导的便当是超可爱小猫呢。我们那么笑他他都没生气。他就是严格了一点儿,其实人挺随和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秋黎的神色平复了一些,“嗯,下午我们再拍一回,我一定努力演好。” 乐祈年眨眨眼,忽然感到一阵奇妙的违和感。是什么呢? 白胜拿着筷子和矿泉水回来了。三个人一起啃完盒饭,秋黎借口去方便一下,回了趟别墅,回来时整个人气色都精神了许多。她自信十足地朝乐祈年一笑,那个演技超群的秋黎仿佛又回来了。 “小乐,下午还要拜托你啦!” 乐祈年懵懂地点点头,那股违和感瞬间更强烈了。 下午的拍摄开始后,秋黎的状态果然恢复了正常。之前怎么也演不好的这场戏,这次一条就过了。当她一边抽噎,一边用哭腔咒骂杀人狂魔时,就连对表演一窍不通的围观村民都被她的演技所震慑。如果旁边没有摄像机,他们或许会把这幅光景当作真正的“杀人狂魔追杀弱女子”,差点儿就和君修言一样抓起石头就往杀人狂魔头上砸去了。 一场戏演完,乐祈年松了口气。接下来的戏是秋黎横尸林中,白胜所扮演的警察前来验尸的场景。没杀人狂魔什么事了,乐祈年也能安心退场了。 他一边活动肩膀关节一边走向围观人群,寻找君修言和文森佐的身影。虽然斧头只是道具,但他来来回回挥舞那么多次,手臂还是有点儿酸。 君修言和文森佐正蹲在一棵树后,叽叽咕咕地商量着什么。忽然,一道黑影落在他们身上,遮蔽了光线。君修言一抬头就看见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拎着斧头,居高临下地俯瞰他,冷厉的目光如同一柄冰冷的长剑钉在他身上。 他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寻找石头,接着反应过来——妈的那不是乐祈年吗? “干嘛吓人!”他抓起一抔泥土朝乐祈年身上丢去。 乐祈年憋着笑,摘下防毒面具。“你们不会一直在旁边围观到现在吧?”他叉着腰问两人,“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在参加比赛?” “呵,某个沉迷演戏的人好意思说我们?”君修言冷笑。 “我那是迫不得已。你们呢?” “我看你就是想跟那个帅导演多处一会儿。”君修言撇撇嘴。 “哈?”什么跟什么啊……乐祈年心想。阎煜是挺帅的,但他哪里是为了跟阎煜多处一会儿才去演戏的。他想跟阎煜处,那有的是时间,还在乎这么一小会儿吗? 文森佐说:“我们没闲着。我们做了很多调查呢。” “哦。那你调查出什么了吗?” 文森佐诡秘地一笑:“那当然。那些送饭过来的村民可是告诉了我们不少有用的信息呢!” 乐祈年来了兴致,跟他俩蹲到一块儿。“关于高红鹤家的灵异事件?” 文森佐颔首。“那些村民听说我们住在高红鹤家里,一个个眼神都很奇怪,还问我们……” - “你们住在东边的那栋墅里?”送饭来的几名大妈惊奇地打量着文森佐。山里人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外国人,直把他当成珍禽异兽一般。 一听说外国友人想打听高红鹤家的事儿,大妈们纷纷发扬国际主义精神,七嘴八舌地将自己所知的信息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那栋宅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哦!”大妈煞有介事道,“里面死过人!好多人呢!” “不对,你搞错了!”另一位大妈纠正,“不是宅子里死过人,是宅子的主人死了!一家人都死了!” “你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咯!八几年的时候吧?那栋别墅的主人原本只是村里的街溜子,后来随人进城打工,回来后就盖了大别墅,还起名叫‘双子楼’,怪有文化的。” “他说他是在城里做生意赚了大钱,大家都信以为真,还很羡慕他哩!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那些钱都是抢银行抢来的!” “听说是抢了运钞车的金条。警察还没抓到他。小伙子别不信!那会儿科技没现在这么发达,哪有什么监控啊探头啊这些东西。要换成现在,早就全国联网通缉他咯!可那时候条件没这么好,他才逃脱了。可后来还是东窗事发,他带着一家人逃命的时候被警察给……”大妈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 “那栋别墅后来被法院拍卖了。买下那别墅的是个商人,后来做生意失败,不得不又把房子卖掉。这才给舒家人买到手呢。” “啥?你说老舒他说房子是商人盖的?嗐,小伙子你还不明白吗?要是说房子最开始的主人是抢劫犯,那多没面子啊,谁敢住那种房子?所以才说房子是商人盖的咯!” “听说抢劫犯抢来的金条没全找到。大家都说金条没准就埋在别墅的哪个地方呢!你们既然住在那儿,那不妨找一找,说不定就一夜暴富了!” “你们都在说啥呀,要是真埋在房子地下,警察能找不着吗?警察都有那什么金属探测仪,一探就探出来了。你都能想到的事,警察想不到?” “你说那个抢劫犯会不会阴魂不散?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村里人人都知道那房子不干净……” - “这就是我们打听到的事。”文森佐复述完大妈们的话,有些得意洋洋地昂起头,像是在等待乐祈年的表扬。 “她们就这么把事情全告诉你了?”乐祈年惊讶。嘴巴未免也太没遮拦了吧? “因为我有魅力。”文森佐撩了撩自己的金发。 “我看你只有油腻。”君修言没好气地说。他转向乐祈年,“那帮大妈没见过外国人,跟对待国宝似的宝贝他,他想听什么就全说给他听了。” 乐祈年沉吟。高红鹤家层出不穷的灵异现象尚未找到源头,又牵扯出了抢劫犯这回事。如果别墅最初的建造者的确是抢劫犯,那就等于高红鹤和舒济深夫妇对他们撒了谎。请人帮忙还要撒谎,这要他们怎么着手调查?即使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也不该隐瞒这种事实吧…… 如果抢劫犯的亡灵徘徊在别墅中,为了守护金条而引发灵异现象,倒也说得通。雍文帝墓中的两个盗墓贼不就是因为舍不得墓中的珍宝才阴魂不散的吗? 但是乐祈年并未在别墅中发现亡灵的踪迹。莫非它隐藏起来了?藏在什么地方呢? 这时,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蓦地有了答案。 “国宝……”他喃喃道。 “什么?”君修言竖起耳朵。 “熊猫。”乐祈年霍然起身。他想起来了。他和白胜、秋黎他们一起吃午饭那次,阎煜的便当不是小猫,而是熊猫。他嘴瓢说错了。 可秋黎根本没发现他的错处,反而附和他。是秋黎自己也记错了吗?还是说…… 身为演技派女演员的秋黎,今天的表现却那么不尽如人意,一场戏演了那么多次都演不好,还要靠白胜和他的安慰才勉强振作起精神。这样的女演员可配不上“实力派女星”的称号。 或许,秋黎并不是一时状态不好。 “也许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秋黎。”乐祈年自言自语。 第066章 山中废屋 “你说她不是秋黎?”君修言惊异地瞪大眼睛。他踮起脚, 越过围观人群的头顶眺望正在扮演尸体的女演员,“何出此言啊大兄弟?” 乐祈年瞪他一眼,心说谁和你是大兄弟, 辈分都乱了, 我明明是你老祖宗。 他将君修言和文森佐拉到一边, 低声将秋黎的种种异状复述了一遍。君修言将信将疑:“你确定?” “我觉得她很可能不是, 但也有可能是。”乐祈年诚实地回答。 “……你说废话的本领真是日益精进。” “谢谢表扬。” 秋黎固然表现出种种异状,但不能排除一种可能性:秋黎还是那个秋黎,她演技不佳只是单纯没进入状态, 忘记阎煜的便当也只是单纯地记错了。 虽然乐祈年觉得这种可能性低得就跟中国乒乓球队没在世锦赛获得冠军一样。 “如果那个女人不是真正的秋黎,”君修言说, “那么真正的秋黎又在哪儿?‘她’又是如何假扮成秋黎模样却丝毫不露破绽的?”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乐祈年,似乎料定他答不出这个问题。 “啊, 这题我会。”文森佐说,“我们可以用穷举法列举出所有情况,然后一一排除即可。既然从外表上来看,那个女人的确与真正的秋黎无异, 想来想去只有三种可能,其一, 易容术;其二, 秋黎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其三, 那个女人的躯壳属于真正的秋黎, 但内在的灵魂被替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类似于鬼上身或者附身。” “首先我们排除易容术好了。”乐祈年托腮思考道, “秋黎演戏时都要由剧组专业化妆师化妆, 如果是易容术, 人家不可能看不出来。而且我近距离观察过她的脸, 没有易容的迹象。说到底,小说里那种戴上人皮面具就完美易容的手法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 “那么双胞胎呢?”君修言问,“秋黎有姐妹吗?” 乐祈年摇摇头:“没听说过。但是人家的家庭状况外人也不可能一清二楚。没准她真有什么双胞胎姐妹呢。” “那这种可能暂时不能排除。剩下的就只有……”君修言顿了顿,答案不言而喻。 “秋黎一来到山中别墅,就突然‘变了一个人’。这会不会跟别墅中的灵异现象有什么关系?”乐祈年推测。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凝重的色彩。 “就没有别人发现秋黎的异常吗?”文森佐问,“无意冒犯,不过我想确定一下,所谓的‘异常’真的是异常,而不是你多心。” “剧组其他人应该……啊。”乐祈年脑中灵光一闪,“秋黎的助理!” 如果说有谁跟秋黎最为亲近,最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秋黎的异常,那就非助理莫属了。但今天一整天都不见助理的影子。午饭时白胜还问起这件事,当时秋黎的反应就十分不同寻常。她仿佛受到极大的震惊,连筷子都掉了。虽然她声称让助理下山去买东西了,但语气怎么听怎么心虚。 说到底,秋黎就没有什么让助理跑腿的必要。生活所需的一切物资剧组都准备了,完全无需特地下山购买。明星艺人有时候耍小性子,会故意叫助理跑大老远的路去买吃的喝的。但秋黎在业界向来以脾气温和著名,不论谁提起她都夸她随和,从不耍大牌,这样的秋黎会故意叫身为女性的助理孤身一人去替她买东西吗? 是否有一种可能,“秋黎”因为害怕助理认出她是假货,所以故意将助理支开? 甚至是……助理早就发现了真相,已经被灭口了? 这种猜测过于恐怖血腥,乐祈年甚至不敢想象。他由衷希望那位助理平安无事。当然,也希望真正的秋黎平安无事。 “我们去找找秋黎的助理。”他说,“如果有谁能识破假秋黎,那就非助理莫属了。” “但是助理有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君修言道,“这地方这么大,要怎么找?” 乐祈年奇怪地看着他。“你真的是玄门弟子吗?这种事居然还要问?” 君修言有些局促,用脚尖踢了踢泥土,小声说:“我今天没带……” “什么?” 君修言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两个字:“罗盘。” 这回出门太过匆忙,他忘记把最重要的罗盘带上了。没有测定方位的道具,要怎么在偌大的山里寻找一个落单的人? 乐祈年和文森佐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文森佐才讥诮地说:“你这跟上考场不带笔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没带笔可以借嘛!”君修言梗着脖子反驳,“你不是算塔罗牌很厉害吗?那你算算助理在哪儿咯?” “我那是塔罗牌,又不是搜救犬!” 乐祈年抬起手阻止他俩的小学生级别吵架。“别吵了,我有办法。我有一件法器正好能用来寻人……就是最近时灵时不灵的。” - 西侧别墅。乐祈年和阎煜的房间中。 君修言在门口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踏进房间。每走一步他都要踮着脚,确认一切安全后再小心翼翼地迈出下一步,生怕脚下有什么陷阱似的。 文森佐倒是大大方方地进来了。他好奇地打量房间,发现它和其他房间并无太大区别后,露出遗憾的神色。好像他本来指望这儿有多么与众不同似的。 “进来吧,这里没地雷。”他回头对君修言说。 “我不是怕那个!”君修言齿间迸出几个字,“我是怕……你随随便便带别的男人回房,导演他不生气吗?” 乐祈年莫名其妙:“这里也是我的房间啊,阎导生什么气?而且他现在又不在这儿。” 说着他拖出行李箱,从一堆衣服下面找出玄清八卦镜。 君修言立刻认出了熟悉的铜镜样式。他难以置信地指着乐祈年的鼻子:“你怎么从博物馆里偷东西?!” “这是……仿制品。”乐祈年总不能说这是真正的玄清八卦镜吧,只好委屈一下小镜子。 文森佐眼尖,一眼就瞥见了铜镜后方的裂痕。 他面带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神秘兮兮地问:“这该不会是真正的玄清八卦镜吧?” “不是。”乐祈年斩钉截铁。 “镜子背面有裂痕,和真正的玄清八卦镜一模一样。” “因为它是现代工业的残次品。俗称工地老头套装。” 如果玄清八卦镜会说话,现在可能已经委屈到汪汪大哭了吧? 乐祈年不搭理他们,将八卦镜置于膝盖上,双手按住镜面,回想秋黎助理的模样。 他对那位助理印象还挺深的,原因——说出来或许有些冒犯之嫌,但那位助理的容貌实在称不上“端正”。不说和秋黎那种美得惊为天人的女演员相比了,即使在普通人中,助理的相貌也让人大跌眼镜。所以反而令人印象深刻。 很多人私下里都笑称秋黎专门找一个丑女来当助理,为的就是衬托出自己的美貌。 助理的容貌浮现在脑海中的同时,镜面上也出现了淡淡的影像。 君修言讶异地“诶——”了一声,凑近八卦镜,鼻尖都快怼到镜面上了。 “真的能找到啊……”他惊叹,“你不是在镜子里装了一个iPad唬人吧?” 乐祈年没搭理他,继续集中精神,试图让镜中的影像更为清晰。 影像逐渐从隐约的轮廓变成了一幅虽然模糊但勉强能辨认出来的画面。那是一座白色的两层小楼,和农村常见的独门独户农家小院差不多。小楼外墙上爬满了藤蔓,几乎变成一片绿色,少数没有被植物覆盖的地方只能看到斑驳一片,墙皮已然剥落。院墙不少地方已经倒塌了。窗户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雾蒙蒙黑洞洞的。大门只剩一半,剩下的一半则在风中摇摇晃晃。可惜八卦镜只能显示影响,不能播放声音,否则他们可能会听见木门被风撼动的“咯吱咯吱”声。 “这就是助理所在的位置?”君修言看了看两个同伴,“你们能认出这是哪儿吗?” 乐祈年和文森佐同时摇头。类似的农家小院太常见了,早年人们还不追求标新立异的时候,几乎遍地都是同款小楼。四周也没有地标性建筑,根本不知道这座建筑位于何处。 不过助理既然是今天才消失的,说明这座小院距离山中别墅应该不远吧?山里交通不便,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能跑到太过遥远的地方。 如果将周围所有的村庄都搜索一遍,或许能找到镜中的这座农家小院。但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 背后冷不丁地传来“吱呀”的一声。三个人同时做贼心虚似的跳起来。 “是他邀请我们进来的!”君修言大叫。 房门徐徐打开,站在门口的赫然是—— 一只黑猫。 它用后腿支撑着身体,两只前爪搭在门把手上,整只猫被拉成了长条状。将门推开门,它“咚”地一声落地,尾巴高高竖起,尾巴尖尖弯成问号状,长长地“喵”了一声。 乐祈年按着胸口,松了口气。听说有些聪明的猫能学会开门,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 “那是……高红鹤家的猫吧?”文森佐想了想说。 他们之前曾见过高红鹤的儿子舒放抱着一只黑猫。乡下的猫都是散养的,黑猫从东侧别墅跑到西侧来串门也不奇怪。 乐祈年瞥了君修言一眼:“你刚刚为什么要特别声明是我邀请你们进来的?” “我以为是导演回来了嘛。”君修言咕哝。他可不想背负奸夫的罪名! 黑猫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迈着优雅的猫步离开了。与此同时,一张小巧的脸蛋从门后探出。那是个小女孩,她扒着门框,怯生生地望着三人。黑猫踱到她脚边,用尾巴缠住她的脚踝,又“喵”了一声。 “舒小雪?”乐祈年记起了女孩的名字。 女孩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指了指乐祈年,又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接着躲到门框后面。 “她好像想告诉我什么。”乐祈年说,“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完他把八卦镜塞回行李箱中,拍去手上的灰尘,撩起道袍一角走出房间。 女孩站在走廊阴暗的角落中,乌黑的大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乐祈年。被小孩子如此沉默地盯着,乐祈年觉得浑身不舒服。之前君修言遇到舒放时直呼“俊雄”,乐祈年觉得不无道理。在冷清幽暗的大宅子中突然撞上一个眼神阴郁、一言不发的小孩,任谁都会往俊雄的方向联想吧? “你找我有事吗?”乐祈年半跪在女孩面前,平视她的眼睛。 “大哥哥在找那栋废屋对不对?”女孩尖声尖气地问。 “你怎么知道?”乐祈年惊讶。 女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说:“你们离开这里之后一直往东走,就能找到它了。记住那个位置。” 乐祈年并不怀疑女孩欺骗他。她就住在山上,熟悉周围地形也很正常。可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呢? 黑猫响亮的“喵”了一声。乐祈年下意识地望向它。它伸长前爪,将自己抻成长条,伸了个懒腰,接着一溜烟消失在走廊尽头。 当乐祈年将目光转回女孩的位置,发现她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要不是女孩身上带着活人的阳气,他真要怀疑对方是个神出鬼没的幽魂了。 虽然心中还有不少疑问,但寻找助理优先。普通人可不会没事跑到废屋里去消磨时光。也许她在哪儿遇上了危险。 乐祈年返回房间里,迎着君修言和文森佐狐疑的目光说:“知道废屋在哪儿了,离开这里往东走。” 君修言和文森佐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似乎很想问什么,但最终他们没把疑问诉诸于口,只是沉默地跟上乐祈年。 三个人离开西侧别墅。由于手上没有指南针,文森佐就当场表演了他从《名侦探柯南》里学来的用手表和太阳位置寻找方向的绝技,成功地定位了正东方。 一路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三人在山林中跋涉了将近半个小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栋人造建筑物。 爬满藤蔓的斑驳墙壁,倒塌倾颓的外墙,和玄清八卦镜中显示的废屋一模一样。 还没走进废屋,乐祈年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疯狂地敲打金属。 三个人一起行动了这么久,多少磨练出一些默契。乐祈年和君修言各自掏出自己的符纸,文森佐则解下脖子上的十字架,将它缠在手上。 乐祈年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先进去。另外两人点点头,无须他开口吩咐就一左一右散开。 他推开那半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走进废屋之中。 今天是阴天,浓云密布,废屋中光线昏暗,犹如黑夜。 “太微丹书,名曰开明。致日上魂,来化某形……”(注) 随着乐祈年的低声念诵,一个小小的光球浮现在他掌心。他举起光球,将它当作光源探照前方的路。 文森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迷你手电筒。 乐祈年:“……” 你准备充足,好了不起哦! 他掐灭光球,借着手电筒灯光查看地面。 地板上积满灰尘,除了老鼠的脚印之外,还有一道人类的脚印。无需痕迹学知识就能看出这是高跟鞋的印记。有个人一路走进废屋深处,然后再没有出来。 哐……哐……哐…… 金属敲打声越发剧烈。听声音是从一楼的一扇门后传出来的。而那道脚印也正延伸到门后。 乐祈年跟着脚步走向那扇门,深吸一口气,递给君修言和文森佐一个“准备就绪”的眼神,然后一把推开木门。 门后是一间破落的卧室。残损的窗帘间透出微弱的天光,本该是顶灯的位置只有一个黑黢黢的洞。一张钢丝床摆在卧室正中央,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她嘴里塞着块布,双手被手铐铐在床头。那“哐哐”声就是她拼命敲打金属床头所发出来的。 看见三个人,女子“呜呜呜”地叫起来,拼命蹬着腿,像是在呼救。 乐祈年认出了她的面容。她正是秋黎的助理! 君修言正义感爆棚,看见一个女孩子这样被铐在床上,立刻冲过去想把她解救下来。 乐祈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推到身后。 君修言刚想骂他见死不救,但转瞬间就意识到乐祈年为何要阻拦他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遍布灰尘的地面只有一行脚印,就是这女子留下的。她是自己走进了废屋,没有人强迫她。那她为何会被铐在床头? 除非……是她自己这么做的! 乐祈年警惕地将符纸夹在指尖,用另一只手抽出女子嘴里的布条。如果女子轻举妄动,他可以立刻制服她。 女子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眼泪汪汪地看着乐祈年。 “小乐,是你!”她抽噎,“快点把我解开呀!快点!我的手都要没知觉了!” 乐祈年怔了怔。他跟秋黎的助理不曾说过一句话,她何以用这么亲昵的语气称呼自己? “你是秋黎姐的助理?”他问。 女子的嘴角向下一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就是秋黎啊!” - 秋黎从小就被称作美女。 从上小学开始,她就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了。小学的男生们还不懂什么叫喜欢,只是觉得这个女同学最好看,一天到晚送她橡皮铅笔。到了中学时,少男少女情窦初开。每当秋黎路过操场,打篮球的男生们总会越发努力,试图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到了大学,秋黎的寝室里再也没少过鲜花。鲜花虽是免费的,但光是买花瓶就花了她不少钱。 秋黎对自己的美貌早就有所认知,但她只觉得自己长得比别人漂亮,并为此自豪,却并不打算利用美貌去获取什么利益。 直到有一天,她遇上了星探。 “美女,你这么漂亮,不去当明星也太可惜了吧!”星探这么说。 秋黎这才意识到,她的美貌堪比明星偶像。 明星呀!能赚多少钱,能获得多少喜爱!试问有谁不想尝尝万众瞩目的滋味?试问有谁不想成为光芒万丈的万世巨星? 被星探说动了的秋黎和一家艺人工作室签了约,正式出道。 最初,她的美貌的确引起了一阵轰动。她登上了大大小小的娱乐杂志封面,成为各种走秀中炙手可热的新人。光是拍脸的写真集就能卖出六位数,直让和她同时期出道的小花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但很快,这阵风潮就过去了。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美人。秋黎固然美貌,但也并非不可替代。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一两年。不知多少流量小生小花在经历了高光时刻后,就飞快地退出人们的视野,被另一个工业流水线出品的美人所取代。 想在更新迭代比手机还快的娱乐圈当一棵常青树,要么背后的靠山足够稳固,要么自己的本事足够高强。 可秋黎偏偏两个都缺。 她没有靠山金主,更没有过人的本领。她凭借美貌出演了几部电视剧,却被观众批评“表情比木头还呆”、“就是个漂亮的花瓶”、“机器人都比她会演戏”。很快,她就被更年轻更美貌的小花踩在了脚下。 资源越来越少,收入越来越微薄,经纪人坐不住了,打算送秋黎去科班深造。 秋黎却没那个耐心。她只想赚钱。她已经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再也不想学习了。凭什么有些连大学都没读过的艺人能飞黄腾达、大红大紫,她却要去闭关读什么书?等她“神功大成”,早就过气了,哪还有人记得她? 就在这时,她遇到了一个名叫夏夜的女孩。 当时她正在出演一部小成本网剧,住在酒店中。一天晚上,忽然有个女孩敲响了隔壁副导演的房门。 她向副导演递来一份简历,请求在剧中给她一个角色,哪怕是个只有一两句台词的配角也好。 一个演员若是想出演影视剧,一般都会由经纪人负责联络。若是没有经纪人,那就只好自己亲身上阵,去各个片场跑,打听剧组成员或者经纪人所住的酒店,向他们投递简历,希望能够获得垂青。 夏夜就是这样一个演员。她已经北漂了好几年,只为圆自己的明星梦,却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拒绝。 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夏夜不好看。 在娱乐圈,你可以没有演技,但绝不能没有颜值。观众可以接受演技木讷的花瓶美人,却不能容忍一个丑逼在屏幕上舞来舞去。 于是,夏夜理所当然被副导演拒绝了。 “就你也想混娱乐圈?给你两个建议,要么去整容,要么去重新投胎吧!”副导演如此嘲笑了夏夜一通,当着她的面甩上了大门。 夏夜难过得抽抽搭搭哭了起来。住在隔壁的秋黎听见了,忽然对这个女孩生出了一种同情。 她也是离开家乡在大城市闯荡的人,她也遇到过难以克服的困境。她对这个女孩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情,便将她叫进房间,给她倒了杯水。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就这么打开了话匣子,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秋黎突发奇想,拿出自己的剧本让夏夜试演,结果让她大跌眼镜。 夏夜虽然相貌不佳,可她的演技好得离谱! 要是她能和秋黎结合一下就好了。可惜世上没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 秋黎送走夏夜,很快就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谁知没过多久,夏夜忽然找上了她。 “秋黎姐,我遇到了一位神人!”夏夜神秘兮兮地说,“他给了我一种符咒,只要分别贴在我和另外一个人身上,就能暂时交换我们俩的魂魄,我可以控制那个人的身体,那个人可以控制我的身体。咱们俩可以利用这个符咒去演戏呀!” 秋黎眼睛一亮。对啊,她缺演技,夏夜不是正好可以替她补足这一点吗?演戏的时候,她将符咒贴在身上,让夏夜来演不就行了? 但对于符咒的效果,她不大放心。要是夏夜进入她身体之后,不肯跟她换回来可怎么办? “秋黎姐你放心!这符咒只要任意一方撕下来,我们的灵魂就会交换回去。我演完戏之后,你就把符咒撕下来就好。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先做个实验给你看!” 夏夜用她家里的小狗做了个实验。她将符咒贴在自己和狗狗身上,双方的灵魂果然调换了。小狗变得聪明伶俐,还能听懂人话,夏夜则只会汪汪叫,看得秋黎忍俊不禁。 她将夏夜身上的符咒撕下来后,两者果然恢复了原状。 既然符咒效果如此拔群,那秋黎不用白不用。她的美貌加上夏夜的演技,一定能在娱乐圈中闯出一片天的! 秋黎演新戏时,就壮着胆子尝试了一下符咒。从导演到其他演员,再到她的经纪人,都不约而同被她那惊为天人的演技所震撼。 那个曾被全网嘲讽演技烂的秋黎,怎么会一夜之间蜕变?难道真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一旦突破了修炼的瓶颈,人就会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大家都以为秋黎总算开窍了,经纪人感动得流下了老母亲的泪水。渐渐的,秋黎从花瓶美人变成了新生代女演员,再变成实力派女星,最后拿遍国内各种奖项。 秋黎对这样的日子很满意,觉得她和夏夜合作无间。每次拿到片酬,她都要分给夏夜一部分作为报酬。为了方便随时随地跟夏夜对调灵魂,她还特地让夏夜担任自己的助理。 谁知夏夜的胃口越来越大。一开始只要片酬的两成,后来要求片酬对半分。就在昨夜,夏夜找到秋黎,说她今后要拿片酬的大头,否则就和秋黎断绝合作关系。 “你真是得陇望蜀了!”秋黎骂道。 “既然你不愿意,那咱们就一刀两断吧。”夏夜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我可以另找一个合作对象,比你更大方,更听话。而你呢?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秋黎愤愤不平。她都在演艺界混了这么多年,演技总该变好一些了吧?即使离开夏夜,她也有信心演好一部戏! 夏夜冷笑着拿走了她所有的符咒。于是今天上午,她直接就那么上阵了。 至于结果嘛…… 秋黎几次三番出状况,连那么简单的一场戏都演不好。 她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夏夜了。更可怕的是,如果她再也演不好戏,如果大众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在沽名钓誉该怎么办?她的一切可就全完了! 其实只要立刻宣布退圈,她就能保住自己的名声。凭借她在娱乐圈混迹多年所积累的人脉资源,将来不论是转向幕后也好,转行做生意也罢,总是不愁吃喝的。 但是人一旦尝过财富和声名的甜美滋味,就再也戒不掉了。她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她的前途一派光明,她已经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她慌慌张张找到夏夜,向她道歉,希望两人能再度合作,即使夏夜要拿片酬的大头她也答应。 “好吧,既然你这么诚恳,我也愿意跟你‘再续前缘’。” 夏夜又给了秋黎一张符咒。秋黎满心以为贴上符咒后她就能像以前一样和夏夜互换灵魂,由夏夜扮演她,而她则给自己当助理,可她哪里想得到…… - “我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秋黎又急又气,“夏夜自己把自己铐在这里,等着我贴上符咒!然后我就被困在了这里,而她在我的身体里……她用我的身体……” 说着说着,秋黎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乐你快帮帮我啊!” 乐祈年花了点儿时间消化秋黎的故事。他低头思索片刻,说:“也就是说,和我对戏的人不是你了,而是夏夜?” 秋黎点头。 原来如此,自己之前刚好猜反了。乐祈年心想。那个状况百出、演技生硬的秋黎才是真正的秋黎,而演技高超的秋黎则是夏夜的提线木偶——不,应该说是夏夜本人。 当初看到阎煜熊猫便当的也是夏夜,而非秋黎。因此真正的秋黎才会在他面前说漏嘴。 天生美貌的秋黎是个绣花枕头,而祖师爷赏饭吃的夏夜却因为平庸的外表而被娱乐圈拒之门外,造化弄人啊。 “符咒在哪儿?”乐祈年问。 “在……在我背后。” 说着秋黎艰难地转过身,将自己的后背亮给乐祈年看。她连衣裙露出的一小片脊背上果然贴着一张黄色符纸。 “只要撕下来就行了?” “嗯!你快点儿啊!” 乐祈年撕下符纸,等待两人灵魂交换。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秋黎突然翻了个身,惊恐万状地瞪着乐祈年手中的符纸。 “为什么……没有换回来?”她难以置信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 (注)《日魂咒》 第067章 交换灵魂(修) “你……你真的把符咒撕掉了吗?”秋黎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拼命用后背蹭着钢丝床, 似乎以为符咒还贴在她背上,乐祈年只不过拿了张黄纸忽悠她。 乐祈年仔细观察那张符咒。黄纸上用朱砂勾勒出他从未见过的符箓。而且这笔法……怎么似曾相识? 和他在蓝薇酒店里捡到的那张符纸简直如出一辙…… 不祥的预感隐隐自心头升起。该不会两者出自同一人之手吧? “秋黎姐,你知不知道这符咒从何而来?” 秋黎抽抽搭搭地摇头:“都是夏夜弄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知情!” “让假秋黎将她们的灵魂调换回来就好。”君修言谨慎地说, “既然符咒是她下的, 她肯定有解除的办法。” “我看未必。”文森佐很是悲观, “夏夜觊觎的就是秋黎的身体。对她而言灵魂不调换回来才更符合她的利益。她故意自己走到这座废屋里不就是证据吗?将自己铐在这里, 交换灵魂后几天之内就会因为脱水而死,如果想死得更快,还可以烧炭。等这具身体死亡之后, 夏夜再报警称助理已失踪多日。即使警方找到这里发现了尸体,因为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最终也只能得出结论——她死于自杀。这样夏夜就能大大方方地占据秋黎的身体了。而且因为秋黎以往的演技都是夏夜提供的,观众粉丝搞不好根本发现不了破绽。如果我们贸然去找她, 她受到刺激说不定还会做出一些更极端的事……” “比如?”君修言问。 “自残、毁容什么的。那样即使双方的灵魂最终调换回来,秋黎的事业也永远毁掉了。” 听见“毁容”二字,秋黎吓得惊慌失措:“不要刺激她!你们千万不要!我、我可不想毁容!但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丑女的身体里!” 她越哭越大声,整栋废屋都被她的哭声震得摇晃起来, 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就连君修言和文森佐都受不了了, 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们先带她回别墅吧。”君修言苦着一张脸说, “路上小心一点儿, 别被夏夜撞见。然后再找个借口把夏夜单独叫出来, 先想办法制伏她,让她没办法毁容自残, 再逼她交出调换灵魂的方法。” “只能这么做了。”乐祈年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秋黎, 无奈地答道。 说梨花带雨都是在恭维。虽然他很不愿意以貌取人, 但不得不承认, 美女哭起来才叫梨花带雨,而秋黎——夏夜的这张脸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反而变得更加令人无法直视了。 乐祈年不禁对夏夜生出了同情。假如她拥有和秋黎一样的美貌……不,只需要一半的美貌就好,凭借高超的演技就足以在演艺界闯出一片天。可残酷的是,她的先天条件注定她连这个看脸圈子的门槛都进不去。 他们在床底下找到了手铐的钥匙,以及一盆并未点燃的木炭。这说明夏夜的确考虑过伪造烧炭自杀的现场,但最终放弃了。不知道是因为她嫌布置起来过于麻烦,还是希望秋黎在绝望和饥渴中慢慢死去,用这种残酷的方法报复拥有美貌的她。 解开秋黎的手铐后,乐祈年将她扶下床。她双腿酸软,走不了几步路就瘫倒了,只能由文森佐背着她。 离开废屋时,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终于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几分钟后雨势就转为瀑布一般。电光时不时划过天空,沉闷的雷声在头顶隆隆作响,震颤着他们的耳膜。树林中的鸟鸣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树梢在狂风中摇摆不止所发出的海涛般的咆哮声。 三人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别墅的影子。 一道雷光划过天空,将幽暗的树林照成黑白相片似的颜色。雷光乍现的瞬间,乐祈年看见林中站着一个形状扭曲的黑影,身体极为瘦长,头部却庞大得惊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一只黑色的蘑菇。 它一动不动地站在树影中,任由大雨将自己淋得湿透。 乐祈年停住脚步,下意识地掐了个法诀。金光咒已经到了嘴边,蘑菇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个小姑娘怎么了?” 声音十分熟悉。 定睛一看,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蘑菇,而是一个黑衣黑伞的女人——高红鹤给孩子聘请的家教,贾老师。 “她……呃,扭到脚了。”乐祈年面不改色地撒谎。 秋黎虚弱地抬起头。看到贾老师的瞬间,她也颤抖了一下。看来将这位家教误看作蘑菇人的不止乐祈年一个。 “你们跑到哪里去了?一下午都不在房子里,我看节目组的人都挺着急的。”贾老师说。 “我们去了趟东边的废屋。”君修言回答,“寻找线索。” “废屋?”贾老师扬起眉毛,“我都不知道还有那种地方。” 她一副想要追根究底的样子。乐祈年怕说得太多,暴露了秋黎的身份,赶忙反问:“这么大的雨,您怎么在外边?” “我来找小雪。”女家教说着不满地撇撇嘴,“那孩子又随随便便跑到外面来了,真是的……”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乐祈年脚下蹿过。正是高红鹤家的那只黑猫。它飞快地绕过贾老师,奔向别墅,乌黑油亮的毛皮被雨淋得湿透。别墅门口,女孩的身影一闪而过,和黑猫一起消失在门后。 “啊呀,原来她还知道自己回去呢!这个小坏孩子!”贾老师更加恼火,转身走向别墅。没走几步她又折回来,将手中的伞递给文森佐背上的秋黎。 “给小姑娘打吧。”她说。 秋黎感激地接过雨伞,低声说了句“谢谢”。贾老师没回应她,飞快地奔向别墅,嘴里喊着“小雪你这个坏孩子,我要告诉你妈妈”。 乐祈年拽了拽雨伞,挡住秋黎的身形,防止有人看清她的脸。如果秋黎获救的消息被夏夜知道,甚至被她目击,保不齐她产生什么极端的情绪,甚至损害秋黎的身体。 “你们把秋黎姐先送到高红鹤家。”他说,“我去想个办法把夏夜单独叫出来,先制伏她再问她的话。”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怎么把她叫出来而不引起她的怀疑?”君修言问,“她现在肯定非常警觉吧?如果她不肯跟你走,那岂不是……” “她或许会警惕我,但是绝对不会警惕那个人,”乐祈年自信地一笑,“导演找演员说戏再正常不过了,谁会拒绝呢?” - “你想让我把秋黎单独叫出来?” 西侧别墅中,阎煜放下手里的剧本,讶异地望着乐祈年。 因为突降大雨,剧组不得不中断拍摄,全员撤回了房屋内。拍摄计划一再耽搁,阎煜心情也不大好,一个人缩在房间里琢磨剧本。他总觉得这房间有点儿不大对劲,就好像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闯进来了一样。但东西明明都摆在原位,让他十分费解。 乐祈年从片场下来后就没影儿了。剧组撤回室内时,阎煜还特地向隔壁《谁是通灵王》节目组打听过乐祈年的去向,可对面也一脸懵逼,不但不知道他的行踪,连和他同行的那两个小伙伴的行踪也一无所知。三个人不知道浪到哪儿去了。 阎煜正愁闷的时候,乐祈年忽然回来了。青年浑身湿透,就像在河里刚刚游过泳似的,每走一步都要在地毯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一看就是冒雨赶回来的。 雨水将青年的皮肤都冲刷成冰冷的苍白了,阎煜看了直心疼。他肯定是为了真人秀比赛四处奔波才在山里遇到大雨的。隔壁节目组也真是,出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题目。他当成宝贝一样捧在心尖上的人,却要被隔壁节目组指使着满山乱跑,辛苦成这样。仔细想想,《谁是通灵王》发生事故也不是头一回了,简亦道那家伙的统筹能力真是堪忧。 刚想招呼青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对方就开口了,要求阎煜单独把秋黎叫出来。 “为什么?”阎煜挑起眉。 “很重要的事。”乐祈年拨开不断滴水的刘海说。 “你自己叫她不行吗?你又不是不认识她。” “我叫她她八成不愿意出来,但她肯定不会拒绝阎导。” “为什么?”阎煜再次问。 乐祈年双手合十做拜托状:“事关秋黎姐的人身安全,请阎导帮我这个忙!” 他水汪汪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恳求的眼神让阎煜根本无法拒绝。 “我帮你这个忙,你要怎么谢我?”阎煜忽然坏心眼地问。 “……阎导说什么就是什么。”乐祈年老实地说。 阎煜暗暗将这句话记下,心想你就这么轻轻松松答应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许下了什么承诺。 将来青年听到他所要求的“报答”究竟为何物时,脸上的表情肯定会很精彩吧? 阎煜可不介意当一个挟恩图报的人。尤其他图报的对象就是乐祈年的时候。 他拿出手机,拨通秋黎的号码。 “秋黎,关于今天的戏,我觉得还是有点问题,你能来一下我的房间吗?” 乐祈年冲阎煜猛打手势,用口型说“棋牌室”。 阎煜会意。导演单独把女演员叫到自己的房间,听起来也太可疑了,任谁都会心生警惕。应该叫她去公共场所才对。 他立刻改口:“不,还是在一楼的棋牌室见面吧。五分钟之后你看可以吗?” 手机里传来“秋黎”明朗的声音:“当然没问题!” 阎煜对乐祈年做出“OK”的手势。挂上电话,乐祈年立刻推着阎煜的轮椅前往棋牌室。 这座改造成民宿的别墅设施齐全,有专门供住客消遣的娱乐室和棋牌室。乐祈年事先勘察过地形,棋牌室的窗户刚好和对面的东侧别墅遥遥相望。他站在窗前,向对面的窗户打手势。窗户后方闪过君修言的影子。 不多时,棋牌室的门被敲响了。乐祈年朝阎煜使了个眼色,自己躲到门后。 阎煜完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据他对青年的了解,肯定不是对秋黎有害的事。 “请进。”阎煜说。 门开了。“秋黎”施施然走进房内。她步履轻快,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似乎根本没料到这是一个陷阱。 “阎导,今天那场戏我表现得不行吗?”她问。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显露出躲在门后的青年身影。 乐祈年快速观察了一下“秋黎”,她换上了私服,全身从上到下没有佩戴武器的迹象。乐祈年就怕她藏着刀片,一看情况不对就用来自残。那可是秋黎姐的身体,乐祈年投鼠忌器,在确定万无一失之前都不敢行动。 确认过“秋黎”并无武装后,乐祈年迅速上前一步,在女子反应过来之前就反剪住她的双腕,“咔”的一声给她戴上了手铐。 那是她用来囚禁真正秋黎的手铐,现在反而戴在了她自己手上。 “小乐?!”“秋黎”震惊,“你、你这是干什么?你们两个……想不到你们是这种人!我可告诉你们,我不是那种受了性骚扰还忍气吞声的小女生!你们敢对我做什么,我就算不要这张脸也会曝光你们的!”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脸。”乐祈年说。 “秋黎”的身体僵住了。乐祈年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软肋。 阎煜平白无故被冤枉成色狼,有些委屈。但看到被反剪着双手的秋黎,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自己也是帮凶的愧疚感。 “能解释一下吗?” 乐祈年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走到窗前,向对面的别墅打了个手势。不多时,棋牌室的门再度被敲响。君修言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是我们。” 乐祈年打开门,君修言和文森佐搀着真正的秋黎走了进来。 “秋黎”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张脸,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但她不愧是演技高超的女演员,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反而笑着说:“小夏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要跟我请个假吗?” “你还装!”君修言怒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是我的助理夏夜。她今早跟说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想请假回家,我就同意了。我还以为她早就走了呢。” 乐祈年冷漠地看着“秋黎”。“之前问你助理去哪儿的时候,你分明说她去替你跑腿买东西了。” “秋黎”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语竟被乐祈年记得这样清楚。但她的大脑很快就想到了合适的解释。“人家家里有私事,我不方便告诉你们外人,就谎称她去买东西了。骗你是我的不对啦,但我也是为了小夏着想嘛。” 真秋黎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看上去犹如怒发冲冠的野兽。 “你这贱人——!” 她冲上前一把揪住“秋黎”的长发,作势就要掴对方一掌。但手臂高高举起,却怎么也挥不下去,反而微微颤抖起来。像是面对自己的面容,她怎么也下不了手。又像是不忍伤害自己那完美无瑕的相貌。 君修言和文森佐连忙拦住她,将她拖到远离“秋黎”的地方。 “我才是秋黎!你是夏夜!”真秋黎声嘶力竭地喊道。 “秋黎”轻嗤:“夏夜,你昏了头了吧?我知道你一直对我羡慕嫉妒恨,想成为我这样的明星,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产生这种妄想。劝你还是清醒一点,否则你怕不是要进精神病院。” 真秋黎目眦欲裂,本就貌若无盐的面孔更加狰狞。她转向阎煜,仿佛把他当作能够裁断这场争端的法官一样,用讨好的语气说:“阎导,我是秋黎啊,真正的秋黎!那个人是夏夜,我的助理!她用法术调换了我俩的灵魂,她想霸占我的身体!” 她又紧紧抓住乐祈年的衣袖:“你说是不是,小乐?我是真正的秋黎!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我问题啊!问我只有秋黎才知道的问题!我保证全都能答出来!” “你一向跟我形影不离,知道我很多秘密。这样根本算不上什么证明。”“秋黎”厉声说,“你是不是恐怖电影看多了?世界上哪有什么调换灵魂的法术?小乐,你不要被她骗了,我才是真正的秋黎!夏夜她就是个疯子!我当初好心收她当助理,帮她圆娱乐圈的美梦,结果呢?你们瞧瞧,她就这样恩将仇报!” 真秋黎一把扑向乐祈年,用力拽着他的衣襟,整个人似乎进入了癫狂状态。 “小乐你都是亲眼看到的啊!我身上贴了符咒!以前那符咒一撕下来,我们的灵魂就会换回去,但这次失灵了!她肯定想永远霸占我的身体!” “秋黎”则跪在地上,膝行向阎煜。“阎导,你说句公道话呀!你该不会相信那疯婆子的胡说八道吧?” 阎煜瞪大眼睛,愕然问乐祈年:“这是真的吗?” 乐祈年现在忽然也有些拿不准了。原本以为住在夏夜身体的灵魂肯定就是秋黎,可现在……谁能证明两个人的灵魂一定调换了呢?也许和“秋黎”所说的一样,一切都是夏夜的妄想? 君修言和文森佐也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手足无措。 “我们该不会真被她给骗了吧?”君修言在文森佐耳边低语。 金发驱魔师搔了搔下巴:“我用塔罗牌算一算。” “喂——!” 乐祈年扶着额头,微微头痛。看来他想得太简单了。夏夜好不容易才得到她梦寐以求的身体,怎么会被人威胁一两句就供出自己的秘密呢?肯定说什么也要保住胜利的果实啊。 既然如此,那只有一个办法了。不论两人调换灵魂是真是假,只要用了这个方法,一定能水落石出。 他抬手阻止文森佐。“用不着那么麻烦。我来。” “你要干什么?” “直接让她们俩魂魄出窍。”乐祈年摩拳擦掌。他拥有天生的阴阳眼,能看见常人所看不见的鬼魂。躯体或许可以改变,但魂魄是永远不便的。如果他从秋黎的身体中拽出夏夜的魂魄,那夏夜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如果那灵魂仍然是秋黎的外形,就说明他们在废屋找到的女人正是夏夜本人,灵魂交换一说纯属子虚乌有,从头到尾都是夏夜自导自演。 他大踏步地走向“秋黎”,按住她的天灵盖。 君修言张大了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强迫生人魂魄离体可是玄门禁术,因为害怕被用于歧途,向来只有修为最精深的玄门弟子才能一窥其中的法门,就连君修言自己都还没资格学习这法术呢!乐祈年为什么会懂这个?他从哪儿学来的?偷师?还是说…… 他惊异地注视着青年那张冰冷的面孔。乐祈年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导致他一度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青年脾气特别好,永远也不生气。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乐祈年严肃起来的时候,表情肃杀得犹如阎罗判官,用佛家的说法就是“金刚怒目”,令人由衷的不寒而栗。 “秋黎”张开嘴,似乎想大声尖叫,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君修言只看到她的眼睛疯狂旋转起来,仿佛一个套上拘束服的疯子。接着,她身体一软,就这么倒了下去。 要不是胸膛仍在起伏,君修言恐怕会以为她已经身亡了。 接着,乐祈年又走向秋黎——拥有夏夜身体的那个女人。她面露畏惧的神色,却并没有后退,而是紧紧闭上了眼睛。 乐祈年按住她的头顶。她簌簌地颤抖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恐惧而战栗。然后她两眼一翻,向前栽倒。乐祈年托住她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君修言用气声问。 君修言看不见,乐祈年却看得一清二楚。 从夏夜身体中拽出的灵魂属于秋黎,但是从秋黎身体中拽出的灵魂,却和夏夜的相貌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美貌程度和秋黎不相上下的女孩。 “你是……谁?”乐祈年惊异地问。 “你在跟谁说话?!”君修言开始惊恐了。 乐祈年做出噤声的手势。生人看不见魂魄,但魂魄彼此之间却能看见。秋黎的魂魄盯着悬浮在自己身体上方那个陌生的女人,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她是谁?!”她向乐祈年尖叫。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乐祈年内心也是一片惊涛骇浪。 这其中一定存在一些他还不知道的秘密。但至少秋黎的身体和魂魄都在这里。当务之急是先让她回归自己的身体。 乐祈年牵引着秋黎的魂魄来到她的身体上方,轻轻一推。倒在地上的秋黎抽搐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睛。 “我……回来了?”她呢喃。 乐祈年转向那陌生女孩的魂魄。女孩一脸惊恐,似乎根本没料到自己会以这样的形式暴露在他人眼前。她转身朝门外飞去,想逃离现场,但乐祈年的动作比她更快。他一手指着夏夜的身体,一手向前一探,抓住女孩无形的亡灵,将她塞回夏夜的身体中。 虽然这具身体有可能根本不属于她,但暂且先让她待在那里好了。 几秒钟后,“夏夜”的眼皮颤了颤,接着猛地跳起来。刚回到自己身体中的秋黎还在懵逼,跟没睡醒似的,“夏夜”却已经动如脱兔了。她用肩膀撞开君修言,奔向门口。文森佐立刻反应过来她想逃跑,在她握住门把手的刹那攥住她的手腕,接着脚下一绊。 “夏夜”惨叫一声被他撂倒在地。 秋黎摸摸自己的身体,确认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后欣喜若狂地奔向乐祈年,不顾自己手上还挂着手铐,激动地握住乐祈年的手用力摇晃。 “谢谢,小乐,不,乐大师!要不是你我就回不来了!” 文森佐仍压制着“夏夜”,抬头问道:“她们俩果然交换了灵魂?” “呃……秋黎的魂魄已经回到她自己的身体里了,但是……”乐祈年犹豫看着“夏夜”,后者咬紧嘴唇扭开脸,不愿与他对视。 “……但是这个夏夜的魂魄却不是夏夜。”他说。 君修言打出一个问号。“你搁这儿说绕口令呢?” 乐祈年也很为难。他该怎么将自己所见的解释给这群看不见魂魄的普通人听呢? 如果夏夜整过容,魂魄倒是有可能呈现出另一副模样,但他只听说过整容往美貌的方向整,却从没听说过往丑陋的方向整啊! “夏夜的魂魄是另外一个人。”最终他只能这么说,“完完全全是不同的人。我想,她可能根本不是夏夜。” 一瞬的寂静。 被按在地上的夏夜发出一声冷笑。 “没错,我的确不是夏夜。”她说,“我的本名叫薛冬晨。” 乐祈年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君修言、文森佐和秋黎也同样茫然。反倒是阎煜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微微抬起眉毛。 “阎导知道薛冬晨?”乐祈年回头望着轮椅上的男子。 阎煜颔首:“是好多年前一个的年轻女演员,在拍戏的时候遇到意外过世了,那部戏只好临时换了主演,导致她没什么名气。但我见过她一回,记得她演技非常高超,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他凝视着被按在地上的夏夜,怎么也无法将她和记忆中早逝的女演员联系在一起。 “死掉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夏夜。”“夏夜”阴暗地一笑,“可惜她死后我们的灵魂没能换回来,我在这个丑女的身体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换身体的时机,却全被你们给搅合了!” - 秋黎并不是夏夜的第一个合作对象。 早在两人相遇之前很久很久,夏夜就遇上了薛冬晨。 像秋黎一样,薛冬晨也是一个空有美貌却缺乏演技的女孩,她做着进军娱乐圈成为明星的美梦,却没有支撑这个美梦的实力,只能暗自哀叹。 而夏夜早早意识到自己的外形是多么不起眼,她若想圆演员梦,必须拥有一副美丽的皮囊。 就在那时,夏夜遇到了一位神师。神师交给她一种神奇的符咒,只要贴在两人身上,两人就能交换灵魂。其中一人撕下符咒后,灵魂就能调换回来。 拥有这符咒的夏夜找到了薛冬晨,提议用她的身体去演戏,条件是片酬必须分她一半。 薛冬晨那时只梦想出名,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两人交换了灵魂后,由夏夜顶着薛冬晨的脸去试镜,最终拿到了一部电视剧的女二号角色。 起初,两人合作无间。夏夜用薛冬晨的身体演戏时,薛冬晨就换上她的身体去外面玩乐。就这样还能获得一半片酬,她觉得自己简直赚翻了。 意外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电视剧女二号角色的身份是一名行侠仗义的女侠,需要吊着威亚表演飞檐走壁。夏夜吊过许多次威亚,早已驾轻就熟,但偏偏就在那天,威亚设备出了故障,顶着薛冬晨脸的夏夜从高处坠落,在送往医院途中不治身亡。 薛冬晨惊讶地发现,她的灵魂并没有回到那具已经死亡的躯体中。她仍然活着,只是活在了夏夜的身体里。 看到许多网友哀悼年轻演员薛冬晨之死,她只觉得庆幸——还好代替自己去死的是夏夜。她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但她很快发现,活在夏夜的身体里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 原因很简单:夏夜是个丑女。 不但在学校里备受嘲笑,去各个片场试镜也屡屡被拒。住在这样的身体里,薛冬晨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演员梦。 如果说从前她空有漂亮皮囊,却没有演技,那么现在她连漂亮的皮囊也失去了。 她彻彻底底地一无所有了。 她只能努力锻炼自己的演技,希望至少能拥有演技。一年,两年,上各种各样的表演学习班,师从各式各样的演艺大师,她终于锻炼出了堪比真正夏夜的精湛演技。 她自信满满地去试镜,以为这回自己的实力终于得到了认可,却狠狠吃了闭门羹。 “就凭你也想当演员?劝你要么去整容要么重新投胎吧!” 得到这样的回答,薛冬晨的心都要碎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她遇见了秋黎。 一个和从前的她一样,空有美丽的脸蛋却毫无演技的“花瓶”。 要是她也能和秋黎交换灵魂该有多好。但是薛冬晨没有夏夜的神奇符咒,做不到这一点。她手上只有一张符咒,另一半在夏夜死亡时遗失了。必需要两张符才能发挥效用。薛冬晨曾试着自己画过一模一样的符,却全无效果。或许是她画的不对,或者只有让真正的道士来画才能生效吧。 不知道夏夜的符咒是从哪儿弄来的,她从未提过,但薛冬晨猜测是某座道观。于是她跑遍了夏夜家乡和她念大学城市的所有道观,向每一座道观打听她那张符咒的出处,得到的回答却都是“不知道”。 薛冬晨失望地回到家中,以为自己的演员之路就此走到了尽头。可忽然有一天,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从国外打来的,号码很长,像是诈骗电话的那种经过伪装的号码。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是一个冰冷的机械音。 “薛冬晨,你希望获得交换灵魂的符咒是吗?”那个声音问道。 薛冬晨遍体生寒,害怕地瑟瑟发抖起来。对方不仅知道她需要符咒,还知道她的真名。 这世界上只有她自己和死去的夏夜才知道她们交换过灵魂。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 第068章 玻璃上的倒影 “我就是夏夜口中的那位神师。”电话另一头的人说, “我知道她死了,真是遗憾,年纪轻轻的。” 薛冬晨的手颤抖起来。如果他就是神师, 那是不是说明, 他可以给自己一张交换灵魂的符咒?要是有了那种奇妙的东西, 她就能跟秋黎合作, 用秋黎的身体去演戏了! 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一样,对方笑了起来。 “没错,我的确可以给你一张同样的符咒。你可以继续圆你的演员梦。” “这肯定不是免费的吧?”薛冬晨问, “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我发明这符咒只是想做个实验,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小白鼠, 我反而要付你钱呢。”对方咯咯地笑起来。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免费的东西往往才是最昂贵的。薛冬晨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事后回想起来,那个打电话的人简直就像诱人堕落的恶魔。答应他就等于出卖自己的灵魂。 但是当时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当演员, 只想回到聚光灯下,只想万众瞩目,只想功成名就。 所以她一口答应了。 几天后,她收到了一封信。邮戳来自海市。信封里夹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薛冬晨拿着这张符纸找到秋黎, 提议和她交换灵魂。秋黎就像当初的薛冬晨自己一样,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这回薛冬晨比夏夜幸运。她没遭遇过片场事故, 平平安安地演了几年戏。秋黎的美貌加上她的演技, 使得秋黎在演艺界如鱼得水, 拿下了一个又一个大奖, 被盛赞为实力派女演员。 薛冬晨起初为自己得到的报酬而开心不已,但很快她就不再满足于只拿到钱了。 要是没有她, 秋黎根本红不了多久就会过气。之所以拥有现在的名声地位, 全都是她的功劳。而她只能得到一半的片酬, 真是太亏了! 她委婉地向秋黎提过几次加钱, 却都遭到了后者的无视。 要是……要是薛冬晨仍拥有她从前的美貌该有多好!那样成名的就是她自己了,哪还轮得到秋黎这种货色上台! 她甚至阴暗地想,如果哪天自己和秋黎交换灵魂的时候,秋黎刚好死了,那她岂不是就能永远拥有这具美丽的身体了吗? 就在这时,薛冬晨第二次接到了那位神师的电话。自从数年前第一次接到神师的电话以来,她就再没和对方联系过。那个国外号码打过去是个空号。她压根儿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只能等着对方单方面联络自己。 “薛冬晨,你对我的小小试验品还满意吗?”神师说,“看来你很不满意啊。没关系,我又制作了一种改进版。这一次只要你和另外一人同时贴上符咒,你们的魂魄就会永远交换,除非有人让你们灵魂出窍,否则你可以一直待在对方的身体里。你终于可以再度拥有傲人的美貌了,开不开心?” 神师的话仿佛一阵甘霖,滋润了薛冬晨干涸的心灵。她需要的就是这个!和秋黎永远交换灵魂,拥有美貌的脸!她不要再当幕后英雄了,这一次她要站到台前! 像上回一样,神师给她寄了一封信。这次薛冬晨长了记性,循着信封上的邮戳找到了寄信地的邮局,希望能顺藤摸瓜找出神师的身份。可她发现,那是位于闹市区的一座大邮局,每天都有无数人前来办业务,邮车还会定时去附近的邮筒收集信件。根本不知道信是谁投递的。 但是没关系,不知道神师的身份又如何?只要拥有符咒就足够了! 恰好秋黎要随《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剧组去山里拍外景,薛冬晨便打算借这次机会实行自己的计划。 她在山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所合适的废屋。接着,她借口和秋黎大吵一架,表示不愿再跟她合作了,收回秋黎手中的“暂时性交换灵魂符咒”。等秋黎发现自己平庸的演技根本入不了阎煜大导演的法眼后,哭着来找她和好。她再将早已备妥的“永久性符咒”交给秋黎。 然后,她独自前往山中废屋,将自己铐在床上,等待秋黎给自己贴上符咒。交换灵魂之后,秋黎就会被困在她的身体中——曾经属于夏夜的那个身体中——在废屋中等死。 是的。薛冬晨做好了杀死秋黎的准备。虽然神师说符咒可以让她们永久交换灵魂,但薛冬晨还是觉得不保险。只有秋黎死了,她才永远没有后顾之忧。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被乐祈年他们几个给搅和了。 他们不但找到了秋黎,把她带回了别墅,甚至还能跟将人的灵魂拉出躯壳,强迫两人互换回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夏夜——或者说薛冬晨——恶狠狠地瞪着乐祈年,目光中流露出无尽的怨毒。 “一个道士罢了。”乐祈年说。 听完她的故事,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得动弹不得。秋黎本人更是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她以为的夏夜,居然从一开始就是另外一个人! 她的人生轨迹和薛冬晨是何其相似啊!只要踏错一步,她或许就会踏上薛冬晨的旧路! 要不是乐祈年他们及时找到自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秋黎望向乐祈年,目光中含着深深的感激。 难怪阎导那么喜欢他。她心想。他果然很有本事,人长得又好看,他跟阎导简直天生一对!等他俩啥时候官宣,她一定要给小乐包个大红包,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给你符咒的神师究竟是谁?”乐祈年厉声问。 “我不知道。”薛冬晨凄然说,“从来都是他单方面联系我,我根本联系不到他。” 乐祈年攥紧拳头,狠狠一捶墙壁。 ——绝对是无明! 不论是说话的轻佻语气,还是这种拿活人当试验品、漠视生命的态度,都跟那个邪士如出一辙! 先是教导任泽术法,导致他暗害曼珊,后是将调换灵魂符咒交给夏夜、薛冬晨,看着她们的人生逐渐扭曲。无明究竟想干什么? 仅仅是以观赏人类的堕落为乐吗?还是说,他在策划什么更深的阴谋? 明明就差一步就能抓到无明的小辫子,可他偏偏利用现代科技藏得这么深!那家伙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可恨!可恨!!! 要是让他抓住,他非要将那家伙的魂魄从身体里拽出来,一点一点地用真火烧到魂飞魄散不可! 君修言和文森佐同时后退到墙角,背靠墙壁瑟瑟发抖。他俩从未见过乐祈年露出这么恐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青年的神态和他试镜视频中那个阴暗的变态杀人狂重叠在了一起。即使他下一刻突然提起刀把他们杀光,君修言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小乐。” 阎煜驱使轮椅来到乐祈年身旁,拉住他的手。 乐祈年身上那股浓重的杀气在阎煜碰触到他的刹那消失了。他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温和的青年,只不过有点儿无精打采。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君修言问,“把夏夜——我是说薛冬晨交给警方?” “不行吧?”文森佐叹气,“从物理上来说,她想谋杀的是她自己的身体,只不过身体里装着别人的灵魂。但警方可不会认可‘灵魂交换’这种说法。” “她可是想杀人呢!”君修言怒道,“万一她今后再故技重施危害别人怎么办?” 秋黎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只要把这东西毁掉,她就没办法了吧?” 薛冬晨气恼地瞪着秋黎:“你利用完我就要把我一脚踹开是吗?” “你还想杀我呢!我没以眼还眼就不错了!”秋黎当着薛冬晨的面,直接将符纸撕成碎片。 薛冬晨倒吸一口冷气,挣开束缚,扑向一地碎纸。她心疼地拾起残破的黄符,想将它们拼接回去,但碎片怎么可能变回完整的符纸呢? 无法和别人交换灵魂的话,她的演员梦便要就此破碎了。纵使磨练出了出众的演技,她也永无出头之日。从前她看不起容貌丑陋的夏夜,但从今往后,她只能以“夏夜”的身份活下去。 “今后娱乐圈也再也容不下你了。”乐祈年说,“圈子里消息灵通,只要秋黎姐放出话说夏夜人品不好,你即使想给别的明星当助理也不可能了——你再也无法靠近娱乐圈一步了。” 薛冬晨咬了咬嘴唇,眼眶微红:“凭什么就我这么倒霉,身体死了不说,还必须待在这个丑女体内!我明明……明明那么努力了,就连阎导都觉得我演技好不是吗?但不论是哪个经纪人,哪家经纪公司,一看到我的脸就不肯要我!我只是想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我只想……只想……” “可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不就是因为贪图名利走了捷径吗?”乐祈年皱着眉,“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好好磨练演技,凭借实力上位,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人生哪有什么捷径可走呢?” “你……你说够了没有……我不想听……不想听……”薛冬晨呜呜地哭了起来。 秋黎默默低下头,装作玩弄自己的衣角。乐祈年那句话何尝不是在责备她? 她也是走捷径的人之一。她和薛冬晨的区别只在于她运气好罢了。她如今的名声和财富都不是她凭借自己的实力得来的。她的真面目只是一个……空有漂亮外表的花瓶罢了。 现在他们都知道真相了。阎导、小乐,他们都知道她依靠欺骗才获得了今天的成就。他们会怎么看待她呢?今后没有了夏夜——薛冬晨,她要怎么维持自己“实力派女演员”的人设?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她的演员之路彻底走到尽头了。这样的她又比薛冬晨好到哪里去呢? “那个神师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吧?”君修言嫌恶地瞪着地上的碎纸,“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满足薛冬晨和夏夜交换灵魂的需求,但后来把永久交换灵魂的符纸交给她,那根本等于诱导犯罪!身为玄门子弟,竟然干出这种事!不把他揪出来,今后搞不好还有更多人受害!” 乐祈年心中微微一动。现在“神师”的存在已经暴露,只不过君修言他们并不知道神师就是七百年的邪士无明罢了。他何不顺水推舟,借助君修言和君家的力量搜寻神师? 反正要找的都是同一个人,找到鲁迅不就等于找到了周树人吗? “神师今后说不定还会联系她。”乐祈年看着薛冬晨,“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出他的所在位置。” “没用的。”薛冬晨嘴角一拧,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每次神师打电话来,用的都是加密过的国外号码。” 阎煜开口:“可以监控夏夜……我是说薛冬晨的手机,即使是加密号码,只要技术足够强大就能破解。阎氏集团有不少这方面的技术人才,我可以借人来帮忙。当然,监控他人手机是侵犯隐私的……” 他停了下来,意有所指地望着薛冬晨,意思是需要她主动配合。 君修言没好气道:“你要是有悔改之心,那就乖乖配合人家阎导!” 薛冬晨攥紧符纸的碎片,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了。“没门!神师圆了我的梦,我才不会出卖他呢!” “你——!”秋黎气急败坏跳到薛冬晨跟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你清醒一点!你以为他真心想帮你?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做实验!夏夜都已经死了,你还没认清他的真面目吗?” “如果夏夜不死,那死的就是我了!不管神师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得到了实惠。如果没有他我连娱乐圈的边都摸不到,更赚不到那么多钱。他是我的恩人!” 眼看两个女人又要扭打起来,君修言和文森佐急忙冲上去将两人分开。两个女人双手被钳制住,还能坚持不懈地蹬腿对踢。场面一度极度混乱。 “够了!”阎煜低吼。 秋黎和薛冬晨同时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各自盯着地面。阎煜身为导演惯于发号施令,他的声音仿佛带有一种不可违抗的魔力,任何听见他话语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所震慑。 “薛冬晨,或者说夏夜,明天你就离开剧组。”他冷冷说,“有我放话,今后没有一家圈内的公司敢雇佣你。你休想再进这个圈子了。” 薛冬晨不甘地咬住嘴唇。以阎煜的地位,想封杀她一个小小的“助理”还不是轻而易举? “我今天就下山。”她梗着脖子说,狠狠瞪了秋黎一眼,“今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反正没了我,你什么也不是!” 说完她推开君修言和文森佐,大步流星地离开棋牌室,“砰”的甩上门。 “……真是执迷不悟。”君修言咬牙道。 “至于你。”阎煜转向秋黎,锐利的目光仿佛一把刀,将她从里到外都解剖了一遍,“虽然你是受害者,但你也是一个骗子。你的戏份我会全部剪掉,用其他人的镜头代替。我绝不能容忍自己的戏里有一个德不配位的人。” 秋黎和薛冬晨掐架时气势汹汹,可面对阎煜时却连头都不敢抬,因为腕上还戴着手铐,她看起来简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对不起阎导,我……我真的很对不起……” “这话对一路支持你的粉丝说吧。”阎煜语气冰冷,“你也被开除了。明天就离开剧组。” 秋黎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被阎煜开除外加删掉所有戏份,这意味着什么,人人都心知肚明。但这都是她活该。她之所以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都是走了捷径的缘故,但这捷径也过早地让她走到了事业的尽头。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走。”秋黎本想说我也今天就下山,但她不想与薛冬晨同路,干脆就推迟到明天好了。 她垂头丧气地离开棋牌室。大门关上的时候,乐祈年听见了走廊上女子压抑的呜咽声。 秋黎本是受害者,但她也的确欺骗了大众,获得了本不属于她的财富和荣誉。薛冬晨意图谋杀他人,但她也是“交换灵魂”符咒的受害者,被利用的傀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世上的一切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但是,乐祈年心想,她们之所以会走到今天,全都是贪婪和短视的下场。如果两个人一直脚踏实地,而不是想着靠小伎俩一飞冲天,那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 无明之所以能屡屡得逞,也正是利用了人心的贪婪和人性的弱点。 “关于无……我是说那个神师。”乐祈年思索,“薛冬晨说,她是在拜访了夏夜家乡和大学城市的各大道观后才接到了神师的电话。我想神师或许是个某个道观的道士,或者常去道观的信众,因此才会和夏夜、薛冬晨产生交集。” 他转向君修言,“夏夜的人生轨迹很好查,不知君道友是否能……?” “小事一桩。我可以请爷爷帮忙查一查。”君修言双臂环抱,得意地扬起下巴。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乐祈年也有有求于他的一天!他一定会好好调查这件事,让乐祈年刮目相看的! ……不对,他为什么要获得乐祈年的认可?那家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得到他的认可一点也……也不值得开心嘛! “只是没想到秋黎的事竟然跟高红鹤家的灵异事件全然无关。”文森佐幽幽开口,“别忘了我们还在比赛中。简导说最迟明天早晨公布调查结果,现在是不是应该去办正事了?” 君修言一拍大腿:“啊!你不说我差点儿都把比赛给忘了!” “你本来就不是参赛选手吧……” 乐祈年低头看看自己被大雨淋湿又被体温烘得半干的衣服,举起一只手:“我能先换身衣服吗?” - 薛冬晨收拾好行李之后,片刻也没耽搁,立刻离开了别墅,向山下村镇行去。 既然村民们有空闲来围观拍戏,说明村子离得也不远。下到山腰的盘山公路之后,沿着路走一段就到了。剧组上山时她特意记过路。 只是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她拖着行李箱,又撑着伞,实在有点儿顾头不顾尾。抵达村庄时,她已经浑身湿透了,因为途中摔了几次跤,她身上糊满了泥巴,凄惨得就像在泥潭里打过滚似的。 都是那几个家伙的错!她心想。要是没有他们搅局,她肯定能夺取秋黎的身体,从此成为真正的演艺界巨星!可现在她失去了一切。她嘲笑秋黎离开她就什么也不是了,可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她这些年跟秋黎合作赚了不少钱,普通人或许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但她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尝过了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甜美滋味,现在要她做回普通人,她怎么可能接受这之间的落差呢? 如果神师能再给她一对符咒就好了。她也许能再找一个秋黎那样的花瓶演员…… 村里只有一家破破烂烂的招待所,薛冬晨勉为其难地住下了。 睡到半夜,她突然被铃声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喂?我是夏夜,你找谁?” “薛冬晨,我给你的符咒为什么毁掉了?”手机里传来一个机械音。 薛冬晨登时惊醒了。是神师!神师感应到他的符咒被毁,所以来找她了! 她立刻大倒苦水,将自己遭遇的一切哭诉了一遍。 “……都是那几个人的错,乐祈年,君修言,还有那个外国人!要不是他们,我现在已经成功了!” 将那几人骂了一痛,薛冬晨觉得心情畅快了些许。她用讨好的语气问:“神师能不能再给我一张符咒?这回我一定会更加小心……” “你向他们泄露了我的事?”神师问。 薛冬晨一阵心虚。“是他们逼问我的!而且……您也没说不许告诉别人啊。” 神师笑了几声。“那倒成了我的错了?” “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薛冬晨,你看看窗外。” 女子起身望向窗户。窗外夜色无边,雨声淅淅沥沥,灰扑扑的玻璃上倒映出她自己的模糊不清的面影。 “什么也没有啊……”她咕哝。 玻璃上的倒影蓦然唇角一勾,露出一个阴鸷森冷的笑容。 薛冬晨捂住自己的嘴。她明明没有笑! 肯定是玻璃太脏,她看错了…… 她走向窗户,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玻璃。积满灰尘的玻璃被她擦出一小块干净的区域。 她的面孔仍映在玻璃上。她紧抿嘴唇,凑到窗前,仔细观察自己的倒影。 和她一模一样。她眨眼,倒影也眨眼。刚才果然只是看错…… 倒影的唇角突然向下一撇,整张脸变得无比悲戚。一行眼泪慢慢滑下脸颊。 薛冬晨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 手指沾到了湿漉漉的水渍。原来那不是眼泪,而是天花板漏水滴在了她脸上。真是的,她太疑神疑鬼了,怎么连这都看错。 这什么破招待所,客房居然漏水,她一定要向服务员好好抱怨一下。 她仰起头,寻找漏水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倒悬的女人的脸。 女人乌黑的长发垂向地面,皮肤惨白,好像所有的血液都褪去了。一根细细的威压将她倒挂在天花板上。泪水从她眼角溢出,一滴接着一滴打在薛冬晨脸上。 那女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不对,那不是她,而是夏夜——真正的夏夜。因片场事故而过世的夏夜。 倒悬的女人缓缓下降,直到和薛冬晨视线齐平。 她眼神幽邃漆黑,如同一口无底深井。薛冬晨在她的眼睛里什么看不见——没有光芒,也没有倒影。 手机里响起神师的声音:“你就去陪一陪她吧。” - 时间回到数小时之前。 阎煜坐在轮椅上,静静地观望窗外的雨势。 乐祈年说要换身干净衣服,推着他的轮椅返回卧室,接着就钻进浴室中迫不及待地冲起澡来。 阎煜拿起剧本,打算靠阅读消磨直到晚饭前的时间,然而浴室哗啦啦的流水声同外面淅沥沥的雨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首编排糟糕的打击乐,敲得他百爪挠心。 人家洗澡跟他本来没有半点儿关系。可问题是,青年不知是太心急还是太糊涂,抑或是故意为之,竟然……忘记把换洗衣服带进去了。 乐祈年好像全然没有觉察到这事,边洗澡还边跟阎煜聊天。 “阎导,你真要剪掉秋黎姐的所有戏份吗?” 阎煜逼迫自己盯着窗外,努力不去肖想水流滑过青年身体的图景。 “我无法容忍自己的戏里出现一个骗子。如果不剪掉,我也是在欺骗观众。” “阎导之前说阎氏集团有技术人才可以追查那个神师的下落,那是真的吗? “这种技术本来就可行,只是我不知道技术员能做到何种地步。” “如果薛冬晨愿意配合就好了……” “你就那么想抓住那个神师吗?”阎煜微微侧过头,“你的正义感有时真让我大吃一惊。” “我也不是完全出于正义感。”乐祈年咕哝,“我和那个神师……算了。没什么。总之那人必须伏法,否则今后只会有更多无辜者受害。” 浴室中水声一停。毛玻璃上映出他影影绰绰的身形。 “啊……我忘记把换洗衣服拿进来了。”青年敲打着玻璃,“阎导,衣服在床上,能帮我拿一下吗?” 第069章 所谓真相 阎煜望着毛玻璃上青年那修长而模糊的影子, 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拿起床上叠放整齐的衣物,操控轮椅滑到浴室门口。门开了,一只修长的胳膊伸了出来, 抓了几把空气。白皙的皮肤被热气熏得微红。晶莹的水珠不断从指尖滚落, 一滴一滴打在阎煜的心头上。他的心本就火烧火燎的, 每一滴水珠落下都像落在烧红的钢铁上似的, 发出“嘶”的一声,让他忍不住战栗起来。 他将衣物塞到青年手中。那只手迅速缩了回去。毛玻璃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 乐祈年推门而出,头上搭着毛巾, 湿润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堆在头顶,趿拉着拖鞋, 裤脚下露出秀气的脚踝,青色的血管显得极为明晰,就好像皮肤是透明的一样,轻轻一捏就能留下一个粉红的手印。 阎煜冲他招招手, 示意他蹲下来。乐祈年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他抱着膝盖, 乖乖地蹲在轮椅前方, 如画般的眉眼向上挑起, 困惑地仰视他。 青年没穿道袍, 换上了常服,衬衫只扣到胸口, 领口大敞着, 露出清隽的锁骨。发梢的水珠沿着颈项秀丽的线条滚落下来, 消失在衬衫所掩盖的部位中。 阎煜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恶作剧般的yu念, 想要撕开青年的衬衫,让紧扣的那几粒扣子直接崩开,环住青年那瘦长却肌肉结实的腰,观赏他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弯腰帮乐祈年扣上衬衫最上面的几粒扣子。 “我自己来。”乐祈年说着想挡开阎煜,却被对方攥住手指。 他讶异地注视着轮椅上的男子,用目光询问对方的意思。阎煜一言不发,只是继续帮他扣好扣子。 “小乐,你之前说要答谢我,可别只是嘴上说说吧?”阎煜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为乐祈年抚平衣领。掌心拂过青年挺拔的双肩,搭在肩头,感受着他的肩骨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弧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阎导说什么就是什么。”乐祈年笃定道。 “要你干什么都行?” “当然……”乐祈年忽然顿住,目光游移,思考了片刻,支支吾吾说,“违法乱纪的事除外。” “我会叫你去干那种事吗?” “也是……”乐祈年冲阎煜璀然一笑,“阎导这么好,当然不会叫我去干坏事啦。” 他站起身,将毛巾挂回浴室里,甩了甩湿润的头发,用手指随便梳理了两下。那动作让阎煜不禁联想起皮毛上沾了水的小动物。 “我去找君修言他们了。”青年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换上旅游鞋说。 “记得带伞。”阎煜提醒。 “就在对面,我跑着过去就行了!”乐祈年说完就夺门而出,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阎煜往轮椅上一靠,深深吸了口气。 刚才他差一点就忍不住了。他知道乐祈年是无心的,但那个青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他眼里都像是一种无声的引诱。 明明就在眼前却吃不到,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阎煜从未想到和乐祈年待在一起也会变成一种折磨。他就像一个快饿死的囚徒,面前放着一盘令人垂涎欲滴的珍馐佳肴,却隔着一重铁栏杆,怎么也够不到。 今晚他还要和青年待一整晚……他要怎么熬过去…… 阎煜的目光落在了窗台边的神龛上。要不……念经吧?没准念着念着就清心寡欲了呢。 - 乐祈年冲过雨幕,飞奔到西侧别墅的屋檐下。身上虽然沾了少许雨水,但很快就会被体温烤干。 别墅中有不少工作人员正在调整直播设备。看到乐祈年,他们不约而同露出奇怪的表情。 “乐哥你来得……正好。”一个工作人员说,“羽哥刚才叫所有别墅里的人去客厅,说是已经调查出结果了,正要向大家公布呢。其他人都已经去了,就差你了。” “这是可以公开的吗?”乐祈年疑惑。按照节目组的要求,调查时间截止明天早晨,在那之前,选手如果已经有了结论,可以私下告诉高红鹤夫妇。之所以不向所有人公开,是为了避免其他选手抄袭答案。 郑昭羽向来视自己为劲敌,乐祈年还以为他一定会奉行秘密主意,将他的答案保密到最后一刻呢,没想到他竟然要公开自己的调查结果……是因为他这回异常自信,即使被抄袭也不怕吗? “多谢。”乐祈年点点头,走进客厅。 他很好奇郑昭羽的答案是什么。倘若那个年轻人真能先他一步调查出灵异现象的成因,他倒要佩服呢。 所有选手和一部分工作人员都齐聚在客厅之中。正中央的沙发上坐着高红鹤、舒济深夫妻。郑昭羽则坐在他们对面。简亦道像主持审判的法官一样坐在他们中间。其他人或坐或站,环绕周围。乐祈年找到了君修言和文森佐。两人背靠着墙壁,一个双臂环抱,一个手插裤兜,神色凝重地望着客厅中央的郑昭羽。 乐祈年走到君修言和文森佐身边,和他俩一起倚着墙壁。 客厅一角的直播设备忠实地将一切传输到了网络上。 【这场面既视感好严重啊!像不像侦探小说里侦探叫所有人当事人齐聚一堂开始推理的场面?】 【羽哥这么就找到原因,好厉害!而且他完全不怕其他人抄他的答案耶!这就是学霸的自信吗?爱了爱了。】 【如果其他人的结论不一样那还好说,如果结论一样,那羽哥的速度比他们更快,说明羽哥更强啊!同样都是满分答卷,当然是先交卷的那个人比较厉害咯!】 【我怎么感觉乐祈年消失了好久?好像哪个镜头里都没他。他跑到哪儿摸鱼去了?】 【小道消息,《你死》剧组拍戏地点就在高红鹤家附近,乐祈年怕不是去会情郎了。】 【啊这……虽然我也很嗑阎乐这一对,但是在比赛期间约会,这也太恋爱脑了吧?】 【恋爱使人降智。我看这回乐祈年要输给郑昭羽了。】 【上面带节奏的够了吧?有谁能证明小乐真的去跟阎导约会了吗?贷款黑人?】 高红鹤既是当事人,也充当了主持人的角色。“小羽,我看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郑昭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挑衅似的朝乐祈年投去挑衅似的一瞥。 迄今为止的每次比赛,他都被乐祈年压过一头。周信那个蠢货,出了那么多“计策”却起不到任何作用。和旅泊公司的那次合作甚至差点儿断送了他的前程。对双胞胎的计谋也是。郑昭羽至今还记得周信志得意满地告诉他,他找到了双胞胎的生父。只要帮助生父认回两个女孩,生父就会让她们退出比赛。可现在呢?双胞胎仍然好好地在参加比赛,那个生父却在电视上丑态百出,沦为全网嘲讽的对象。还平白无故给了乐祈年在镜头前出风头的机会! 眼看选手一个个被淘汰,《谁是通灵王》很快就要进入尾声了,郑昭羽要是再不扳回一城,结局可就不好说了! 当然了,传爵娱乐背后的母公司是《谁是通灵王》的投资方,最终节目肯定还是会将冠军颁给他。但观众肯定不会认可他。这样能算是获胜吗?师父能满意吗? 郑昭羽意识到自己或许高估了周信的能力。这一次他决定不依靠周信,自己想办法。 还好节目组提前告知他,这次要拜访的是高红鹤家。他自己找了侦探事务所,调查了高红鹤夫妻的生平。按照他对乐祈年一贯套路的了解,乐祈年之所以能赢得观众的信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每次都能说出不为人知的信息,也就是所谓的“做附加题”。既然如此,郑昭羽也可以如法炮制! 他并不知晓高红鹤家灵异现象的真正成因,但是没关系,只要他能说出高红鹤的秘密,那么不论他接下来说什么,大家都会信以为真。 就好比去算命。你还没开口,算命者就将你的个人信息和来意说了个八#九不离十,你也会认为这位算命者深不可测。 “鹤姐,您家中徘徊着一个亡灵。” 高红鹤倒抽一口冷气,捂住嘴微微颤抖。舒济深急忙将她揽进怀中。 君修言挑起眉毛,用胳膊肘轻轻拱了乐祈年一下,低声说:“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亡灵吗?” “是没有啊!”乐祈年用气声回答。 “那他怎么说……”君修言指指郑昭羽,欲言又止。 乐祈年耸肩。他也想知道郑昭羽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高红鹤冷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我家的灵异现象都是按个亡灵引起的?” 看见郑昭羽点头,她显得更惶恐了。“它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我自认为没干过任何坏事……” 郑昭羽眯起眼睛,视线越过高红鹤的身体,凝视她身后的某个位置。 那里明明没有任何物体,郑昭羽却像看着什么人一样端详着那个位置。 高红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朝沙发另一端挪了挪,想尽量避开那个位置。可郑昭羽的目光却随着她一起移动——就好像她背后那个无形的物体也跟着她挪动了似的! 【卧槽。气氛逐渐诡异了起来!小羽该不会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吧?】 【这就是阴阳眼吧?不愧是羽哥,一眼就看出了真相呢!】 【高红鹤还说她没得罪过人,亡灵都杀到她家里了。她肯定隐瞒了某些事!】 “那亡灵是一个女人。”郑昭羽说,“头发挽成发髻,很瘦,眼角下垂,嘴角这里有一颗痣。”郑昭羽在自己脸上比划,“眉毛的这个位置隆起了一块。您认识那个女人吗?” 高红鹤茫然地摇头,完全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郑昭羽所说的女人。她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露出惊恐的神色。 她的丈夫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异状。“你认识那个女人?” “我……的确认识一个女人符合你的描述。”高红鹤一紧张就忍不住咬自己的指甲,“但是她为什么要阴魂不散缠着我?我跟她明明无冤无仇啊!” 郑昭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好整以暇地等着高红鹤自己开口。 简亦道首先忍不住了。“鹤姐,你跟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过节?” 说着他还不住地往高红鹤背后瞄。 “她是……参加过我节目的一位嘉宾。”高红鹤小声说道。 果然如此。郑昭羽心想。他的调查完全正确。 高红鹤身为调解节目的主持人,曾为无数家庭调解过纠纷。她的节目宗旨向来是“家和万事兴”,不论家庭成员之间有何种矛盾,都要以和为贵,彼此妥协退让。经过她的说和,的确有一些家庭过上美好的生活,然而也有一些丝毫没有改善,反而落入了更黑暗的深渊之中。 其中一个家庭则干脆支离破碎,甚至闹出了人命。 那个家庭起初找到高红鹤,是想通过电视媒体的力量寻找离家出走的女儿。 据他们说,女儿离婚后带着外孙女住在家里,父母见不得她成天游手好闲,便说了她几句。自尊心极强的女儿觉得受了侮辱,就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家出走,只说是去大城市打工。自此父母就联系不到她了。她换了手机号码,和从前的朋友同学断了联系,父母找了好久都杳无音信,无奈之下只能向媒体求助。 高红鹤深知这类父母儿女家庭矛盾题材深受观众欢迎,每次播出收视率都极高,因此答应为那对父母寻找女儿。通过媒体的力量,很快高红鹤团队便锁定了女儿的下落。她正在海市的某个咨询公司当客服。 高红鹤将父母和女儿请上节目,说服他们和好。在她高超的口才之下,女儿勉为其难地同意与父母握手言和。一场家庭矛盾就这样以“和好如初”落幕,看上去皆大欢喜,高红鹤自己也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好事儿。 却没人想到,她此举非但没有弥合这个家庭的裂痕,反而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致使这个家庭走上了绝路。 不久之后,网上登出了一则小小的警情通告:海市的某座出租屋内发现一对母女的遗体。警方判断是单身母亲带着孩子开煤气自杀。诸如此类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大众感慨了一句“自杀就自杀,何必带上孩子”,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但是只要有心人调查一下就知道,这自杀的单身母亲就是参加高红鹤调解节目的女儿。 她的父母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屁股债。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却为了替父母还债不得不辍学去打工。 工作几年后女儿和同事结了婚,生了孩子。夫妻俩做起了小本生意,日子蒸蒸日上。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没想到要债的父母又上门了。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往往到手不到一两天,就会被父母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要走。每当女儿抱怨时,父母就会以“我们生你养你,你却不报答我们,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给堵回去。 久而久之,就连丈夫都忍受不了这两个老吸血鬼,跟她离了婚。女儿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父母家,却屡遭白眼,被称作“吃白食的”。父母也不工作,成天去牌桌上消磨,运气好赚了钱就大手大脚地花掉,运气不好输了钱就回家向女儿伸手。 忍无可忍的女儿在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带着孩子大城市谋生,和父母断绝了联系。找不到她的父母求助于高红鹤的节目。上过节目后,一家人短暂地和好了。但父母没过多久就故态重萌,再度走上赌博之路,甚至偷走了女儿为孩子筹备的幼儿园学费,最后全部输在了牌桌上。 因为上过节目,女儿在人际圈中小小地出了名。这回即使她想人间蒸发也难了。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父母找到,不论如何躲藏都躲不过吸血鬼贪婪的手掌。 对生活绝望至极的她最终只能选择以死亡逃离她的原生家庭。临终之前她将所剩无几的积蓄全部捐给了一家慈善基金会,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带着她的孩子开煤气自杀了。 讽刺的是,她的父母听说女儿过世,非但没有伤心,反而为不用花钱给她办葬礼而开心雀跃。为了从女儿身上榨取最后一份价值,他们找上了慈善基金会,要求退还女儿的捐款。基金会被缠得没办法,只得同意退款。不用多想,这笔钱很快就花在了赌桌上。 根据郑昭羽的调查,那对父母最后借上了高利贷,被债主追债追得走投无路,双双跳河自杀。一家人齐齐整整地上了路。不过,他们的女儿和外孙女即使到了阴间,大概也不愿跟他们相认了吧! 这个调解案可谓是高红鹤职业生涯的永恒污点。她非但没有解决家庭的内在矛盾,反而将他们往破灭推进了一步。 自杀女人的亡灵如果怨恨高红鹤,天天到她家中作祟,也合情合理吧? 郑昭羽于是以“女人的亡灵作祟”为前提展开了这场推理。他先有了结论,再倒推出过程。 灵异现象的成因是否真是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高红鹤与观众们是否相信他的结论。 从高红鹤的表情来看,郑昭羽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早知如此简单,他从一开始就应该单干,而不是相信周信那头蠢猪! “我当时只是想让那个家庭言归于好。”高红鹤脸色苍白,“后来的悲剧……我也没想到。我时常问自己,那时候我不为他们调解的话,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所以我最讨厌这种调解节目了,主持人一味说和,完全不顾当事人本身的感受!】 【我有点同情那个自杀的女人了。我的原生家庭也是一坨屎,我也好几次都想自杀。如果朋友帮助我逃离了原生家庭,我可能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选择走上绝路吧。】 【你们也不能一味责怪高红鹤吧?人家只是做个调解,又不能百分百保证解决家庭矛盾。她也是想做好事的呀!那个女人的亡灵不去报复自己的父母,却来报复高红鹤,这不就是捡软柿子捏吗?‘我治不了他们还治不了你’?】 【果然是那个女人的亡灵在作祟吧!小羽说的竟然完全正确!太厉害了!】 【羽哥,牛逼!这回羽哥要是不拿第一,我表演倒立吃键盘!】 【又来一个吃键盘的,你……算了楼下来吧。】 郑昭羽得意地瞄了一眼人群后方的乐祈年。这回他先声夺人,已经占尽了先机。即使乐祈年得出什么其他结论,观众也会怀疑他是不是搞错了。如果乐祈年得出和他一样的结论,那就更妙了,等于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吃灰! “请问我该怎么做呢?”高红鹤惴惴不安地问,“我感觉很对不起她。她生前我没能帮到她,在她死后我想尽量出一份力……” 郑昭羽说:“那位女士将遗体捐赠给了研究机构,这样做当然非常高尚。但是我们国人讲究入土为安,那位女士的家人没有给她立墓碑,这是她怨念无法平息的原因之一。所以您有心的话,可以为她立一个衣冠冢。再去寺庙中为她烧香祈求冥福。最重要的是,您必须真诚地向她表明自己的歉意,让她接受您的道歉才行。如果您心不诚,做多少法事都没用。” 这是神棍常用的套路,郑昭羽认为不妨用在高红鹤身上。立墓碑、祈冥福都需要很长时间,等高红鹤做完这些事,《谁是通灵王》早就结束了,即使这些事全无效果也不影响他夺冠。况且他还可以说灵异现象之所以没消失,是因为高红鹤心不诚。你自己虚情假意,神仙来了也帮不了你啊! 高红鹤与丈夫对视一眼,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握紧郑昭羽的手连连表示感谢。围观的工作人员们也鼓起掌。 君修言敷衍地拍着手,着急地向乐祈年使了个眼色:“你觉得如何?” “一派胡言。”乐祈年低声道,“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人的亡灵。” 文森佐淡淡一笑:“我听他言之凿凿,差点儿就信以为真了呢。” “说不定是这小子错了呢!”君修言气鼓鼓地瞪了乐祈年一眼。 他们还没讨论出结果,简亦道就站起来说:“感谢小羽带给我们的一番精彩的见解!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吃晚饭吧?啊对了,外面下了大雨,大家尽可能不要外出哦!” 乐祈年摸了摸肚子,朝两个同伴扁扁嘴:“咱们先吃饭吧?” “……就知道吃!”君修言咬牙切齿。 “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啊。”乐祈年无辜眨眼。 高红鹤一家摆出了丰盛的晚餐招待客人。或许是觉得灵异现象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她看上去畅快多了,还拿出了几瓶珍藏的好酒招待客人。 直到所有菜肴摆出来时,双胞胎才姗姗来迟。刚才一直没见到她俩,乐祈年还觉得奇怪呢。 两个女孩被大雨淋得湿透,看来也去山里转了一圈,但没及时赶回来。 “飘飘,渺渺,你们找到了什么吗?”乐祈年问。 金飘飘摇摇头:“蛊王说这里有干扰。除了我们,一定还有别的通灵者在这里。” “渺渺打算吃完饭再跟姐姐出去调查!”金渺渺坚持道。 “太晚了,外面还下着雨。导演都叫大家不要外出走动了。” “哎——”金渺渺不满地拖长声音,“可我们刚刚还见到有人在外面走动。为什么她们可以我们就不行啊?” “谁在外面?”乐祈年问。 “一个戴眼镜的阿姨。我们问她去哪儿,她说小雪跑丢了,她在找小雪。” 双胞胎说的应该是贾老师吧。可小雪不是已经回到别墅中了吗?她还在外面找什么? 乐祈年心中微微一动。一个隐约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中。 “那个阿姨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双胞胎对视一眼。 “她扛着一把铲子算不算?” 第070章 双子楼(一更) 夜深人静之时。 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溜出别墅。他披着雨衣, 帽子拉得极低,被雨水冲刷的帽檐下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青白色的光芒将雨衣男子照得犹如鬼魅。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 雨衣男子微微昂起头, 露出一双幽蓝的眼睛。 “出来吧。”他沙哑道。 两道人影从树后闪出, 和他一样披着雨衣。 “东西搞到手了吗?”其中矮个头的人低声问。 雨衣男子拍了拍胸口:“在这儿。” 矮个头的人歪歪头, 示意远方。“走。” 他一马当先,踏过被雨水淋得湿透的满地落叶向东方走去。另外两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一直一言未发的那人忽然开口:“我们为什么要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一样?”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端正的脸庞, 浓眉微蹙,正是君修言。 “低调。不要打草惊蛇。”乐祈年朝他按按手。 “既然要低调为什么叫我回去拿直播设备?”文森佐的雨衣下露出一枚小小的镜头, 将他们的行动如实记录下来上传到直播间中。 “不要把它当成直播设备。当成执法记录仪。”乐祈年认真说。 夜色已深,但直播间中仍有不少观众。有些是修仙到这个点儿的, 有些则是时差党。 【执法记录仪哈哈哈真是绝了,乐哥他们到底要去干什么啊?】 【时差党刚刚打开直播,好几组镜头里只有这一组还有动静。有没有人能给我讲讲前情提要?】 【前情就是,乐祈年说他已经知道灵异现象的成因了, 带着君修言和文森佐悄悄滴进山,打枪滴不要。】 【郑昭羽不是已经找出成因了吗?乐祈年还想干啥呀?】 【我看他就是不服羽哥, 故意搞这么一出。哗众取宠。】 【我相信小乐!他肯定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才这么做的!】 【每次在直播间里说他不好的人都会沦落到吃键盘的下场。这玄学是真的厉害。我也相信乐祈年。】 【我有个疑问, 如果乐祈年和郑昭羽的调查结果不一样, 那谁才是正确的呢?这种事情只能自由心证吧?】 【谁能从根源上消除灵异现象谁就是正确的呗!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三人在黑暗中沉默地前行, 终于抵达了之前秋黎被困的那座废屋。 他们营救秋黎时并未携带直播设备,因此观众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废屋。 本就只剩残垣断壁的房屋在大雨的冲刷下显得更加破落。黑洞洞的窗口犹如一个个没有眼球、仅余眼眶的眼睛, 摇摇欲坠的木门在风雨中嘎吱嘎吱地摇摆, 穿堂风低声呼啸, 仿佛濒死者发出的呻#吟。 “我们白天不是已经来过这儿了吗?为什么还要……”君修言正准备抱怨, 乐祈年抬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废屋,让他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君修言抿紧嘴唇,将注意力放到废屋上。 哐……哐……哐…… 规律的敲打声。那绝不是风声或是门窗摇撼的声音,明显是人为发出的噪音。 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屋子里砸墙。一下又一下,非要将砖石墙壁砸穿不可。 不少观众正缩在被窝里看直播。阴暗的画面本来就有点儿瘆人了,冷不丁出现的噪音更是吓了他们一跳。不少人当场就把手机给砸了。 【妈耶,什么登西啊!能不能给个高能预警啊!】 【这是直播,哪有预警。(笑哭)】 【为什么会有这种鬼屋一样的地方啊!妈妈我错了,我不该半夜不睡觉看这种东西!】 “谁在里面?”文森佐警觉。 “难道又是……那个女人?”君修言问。他没把秋黎的名字说出口。现在正在直播,观众还不知道秋黎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君修言也不敢贸然说出她的名字。 乐祈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君修言做了个手势。“你到后门守着。要是把人放跑了唯你是问。” 君修言嘴角抽搐。“前提是那真的是人。” “当然是人了。”乐祈年理所当然道,“我没在房屋中看到亡灵。因此只能认为那些灵异现象要么自然现象,要么是活人引发的。你是害怕自然现象呢,还是害怕活人?”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去守着行了吧?”君修言不悦地说,“我可不是在服从你的命令,我只是……只是受不了你的啰嗦而已!” 说完他拉紧雨衣,绕过废屋,身影消失在围墙转角后。 【我已经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君修言他……是不是有点傲娇?】 【亲,致远星战况如何?】 【我开始紧张了!感觉就像警匪片里警察终于找到了匪徒老窝打算发动总攻一样!】 乐祈年估摸着君修言已经就位,对文森佐使了个眼色。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废屋门口,贴着墙壁,倾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 哐哐的砸墙声仍在继续,看来废屋中的人并未发现他们的存在。那人特意挑了这样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日子到废屋做这种事,为的就是让雷雨声掩盖自己的砸墙声。可那人也没想到,自己也因此听不见外人靠近的脚步声了。 乐祈年朝文森佐点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废屋之中。金发驱魔师紧随其后。观众们只能看到画面一阵剧烈的颠簸,前方的乐祈年一脚踹开房门。同时,一道闪电刺破黑暗,废屋的墙壁上倒映出一个弓着背的黑影。 那是一个手握铁铲的人。她正试图铲去墙皮,敲碎墙砖。看到破门而入的乐祈年,她的第一反应是丢下铁铲转身就跑。 乐祈年却没急着追出去,而是走到被铲去墙皮的那面墙前,扒开碎砖,从墙缝中掏出一小块金灿灿的东西,回头亮给镜头。 直播间飘过一整个屏幕的感叹号。 【卧槽,那难道是……金块?】 【我没见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金块。】 【你们仔细看啊,墙里好像还有金色的东西!金块不只一块啊!】 【天呐这岂不是发财了?】 乐祈年将金块递给文森佐,后者放在手上掂了掂。“从重量上判断,应该是真金。” 他将金块还给乐祈年,望着被铲得面目可憎的墙壁。“那些难道就是……?” 乐祈年笑着点头:“应该就是。” 他俩心照不宣,观众却个个急得抓耳挠腮。 【你们两个不要再谜语人!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墙里会挖出黄金啊?】 【这大概就叫书中自有黄金屋吧?】 【再挖挖,没准还能挖出颜如玉来。】 【喂,那就是真·恐怖片了吧!】 话音刚落,后门外便传来激烈的扭打声和叫骂声。 很快,君修言押着逃跑者回来了。逃跑者和他们一样穿着黑色雨衣,衣襟上满是泥污,凌乱的长发上沾满雨水和泥水,眼镜歪到一边,镜片已经碎了。君修言反剪着逃跑者的双手,将她狠狠推到屋子中央。 观众们都曾在直播中见过这个女人。她就是高红鹤为孩子请的家教,贾老师。 碎裂镜片后一双愤恨的眼睛死死瞪着乐祈年。贾柔咬了咬牙,问:“你怎么知道黄金的事?” 姗姗来迟的君修言这才注意到墙壁中的金块。他瞳孔骤然放大,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即使再淡泊名利的人也无法抵挡人类刻在DNA中的爱慕黄金的本能。 “那难道就是……”他吞咽一口口水,“当年被抢走的黄金?” “没错。”乐祈年边点头边向镜头解释,“我们曾听当地村民说起过。建起‘双子楼’的第一代主人是靠抢劫押运车发家的。后来罪行败露,在逃亡过程中一家人都被警方击毙。但警方一直未能找到金块的下落。按理说建起两栋楼应该用不了那么多钱才对,那时候黄金变现也没现在这么容易,因此金块应该还被抢劫犯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 他用脚尖踢了踢墙壁,更多墙皮和灰尘掉落下来,露出底下一大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色。 “贾老师,你和劫匪是什么关系?” 贾柔扭开脸,不愿镜头拍到她的正面。意识到自己插翅难飞,她恨恨道:“你说的劫匪是我伯父。我爸在很早就跟他分家了,因此警方当时没为难我们。” “但他把黄金的位置告诉你了?”乐祈年接着问。 贾柔咬了咬嘴唇,讽刺地一笑:“当然没有了。他可是干大事的人,根本看不上我们家,怎么会把这种大事告诉我?是他有一次喝醉酒不小心嘴瓢了,告诉我爸爸黄金在‘双子楼东边那一座’。我才会到这儿来的。” 君修言说:“‘双子楼东边的那一座’不就是高红鹤家吗?她去当家教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寻找黄金?” “高红鹤家的灵异现象也是她造成的。”乐祈年将金块丢到墙脚。沉重的金块落地的瞬间,激起一大片灰尘。“我想,她的目的是让高红鹤一家人产生恐慌情绪,离开那栋别墅,自己才好慢慢寻找黄金吧?” 然而她的做法非但没有成功,还适得其反。高红鹤一家害怕得要死,却坚持不离开那栋别墅,甚至还请来了《谁是通灵王》寻找灵异现象的源头。 “但是黄金并没有藏在高红鹤家啊?”君修言不解。 “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但是听到‘双子楼东边的那一座’时就明白了。”乐祈年说,“听到双子楼这个名字,首先会想到的是‘两栋楼’吧?高红鹤家的别墅和剧组住的那栋别墅正好是两栋楼,还是一模一样、镜像对称的,所以大家都会下意识地把它们当成双子楼。那么东边那一座指的就是高红鹤家。但实际上,那两座别墅在刚建成的时候其实是连通在一起的,属于同一栋建筑。直到别墅的第二代主人家道中落后拆掉了连通的走廊,将别墅分为东西两栋分别出售。也就是说,那两栋别墅并不是双子楼,而是‘双子楼的其中一座’才对。另一座应该在别的地方。” 他比划着整栋废屋,“这里才是‘双子楼东边的那一座’。” 第071章 黑猫与女孩(二更) 君修言仰起头, 目光在残破的天花板上逡巡。“这座房子的确在别墅的东方。但它和别墅一点儿也不像啊。为什么叫它们双子楼?” “双子楼只是表示‘两栋楼’而已,又没说非要长得相似。”乐祈年无奈,“你是不是见惯了飘飘和渺渺, 所以觉得双胞胎必须要一模一样?可实际上双胞胎截然不同的例子也有很多。” 他望着贾老师, “你父亲跟你的劫匪伯父, 应该也是双胞胎吧?” 贾老师一愣, 默默点了点头。她从未见过伯父的面,但家里有他的照片。光看照片难以想象伯父和父亲竟然是孪生兄弟。两人一个高大健壮,一个矮小瘦弱, 简直天差地别。任谁都不会把他们往血缘关系上联想。基因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他们贾家世代相传着一些民间方术,却从不曾用它牟利。贾柔的父亲遵从组训, 一直将方术当作秘密。伯父的看法却截然相反。他看不上孱弱老实的弟弟,决定用祖传的方术大赚一笔, 成了抢劫押运车的亡命之徒。 可惜天网恢恢,最终还是东窗事发。伯父连同一家人都在逃跑途中被击毙。 木讷内向的弟弟则去了大城市兢兢业业地打工,用微薄的收入养活了一家人。甚至还将最有出息的女儿送进了大学。 伯父特地将黄金藏在那座小得多、也破旧得多的“双子楼”中,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呢? 但贾柔已经不可能知道答案了。伯父早已被警方击毙, 父亲也因病过世。 贾柔的性格不像父亲,倒很像伯父。热衷冒险, 敢于豪赌。每当回想起从父亲口中听来的有关伯父的往事, 她都会不甘地想, 要是她能得到那笔黄金就好了。这样她就不必每天累死累活地工作, 赚那么一点儿可怜的死工资。 伯父不是说黄金藏在双子楼之东吗?她何不去把财宝找出来?反正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警方肯定也忘记这回事了。现在黄金变现容易, 随便一个金店都愿意用市场价收购金条。她只需要将金条上的编号磨掉或烧掉, 拿去卖掉即可。没人会怀疑她的。 于是她辞掉了学校教师的工作, 回到老家。贾家离开村子太久, 对村民而言她是个完全的陌生人。双子楼东边的那一座如今已是高红鹤家。她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家庭教师职位,利用她们家传的方术寻找黄金的下落。 却没想到……根本找错了地方。 直到今天,她从乐祈年他们那儿听说东边还有一栋废屋,才意识到那才是真正的双子楼之东。 【等等,所以说高红鹤家的灵异现象都是这个女人搞出来的?】 【高红鹤一家还有小朋友竟然一直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简直就像恐怖片一样。】 【刚刚在网上查了一下,当地确实有这么一件陈年旧案,抢劫押运车的抢匪伏法,但是被抢的金条至今还没找到。乐哥找到的黄金如果真是当年被抢的那一批,那可是立了大功啊!】 【叮——乐祈年获得任务奖励[锦旗]×1,仓库中[锦旗]数量已达上限。】 【但是郑昭羽说的亡灵是怎么回事?真有亡灵,还是说他搞错了?】 【键盘便宜卖啦!打骨折促销啦!前面那几位说要吃键盘的可千万别错过哈!】 【我就说个笑话,郑昭羽的满分答卷。哈哈哈哈,我能指着这个笑一整年!】 【我就问你们,这节目播到今天,乐哥啥时候出过错?他啥时候哗众取宠过?反倒是郑昭羽,每次都只说出了表面的现象,没有一次说中真正的原因。我看他怕不是买了答案吧?】 【喂,你们吹乐祈年就专注自家,不要拉踩别人好不好?拉踩的死全家!】 【是谁在郑昭羽分屏里拉踩乐哥来着?哦,是一群孤儿呀!】 【每次乐哥一出场就有一群人出来阴阳怪气,现在水军的钱这么好赚吗?苟富贵无相忘,多少钱一条也带我一个呗?】 确认一切都已被直播出去后,乐祈年向两个同伴做出OK的手势。 “先把她带回别墅。明天通知警方来这里收取赃物。” 君修言依依不舍地望了黄金一眼。要让一个人从金光璀璨的金条面前挪步,难度堪比让一个饥饿的人拒绝一顿美食。他心想,乐祈年让他们带上“执法记录仪”,或许不仅是为了直播,也不仅是为了当众揭露贾柔的阴谋,更是为了拍下这些黄金。要不然到时候少了一两块,他们可真是百口莫辩。 贾柔面对他们三个,已经放弃了抵抗,认命似的低着头,被君修言押出废屋。四人沿着来路朝别墅方向走去。 这样一来,本次节目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吧?君修言心想。高红鹤家灵异现象的元凶已经束手就擒,她儿子也能安安心心去上学了。 小孩子还是要跟同龄人多接触。天天待在那种深山老林里,迟早要长歪。 “说起来,早在贾老师你到高红鹤家当家教之前,高红鹤家就时常发生灵异现象吧?”文森佐忽然问。 君修言一愣:“她不是灵异现象的元凶吗?” “别墅中的‘猛1现象’是她故意为之,但其他现象就和她无关了。”文森佐坏笑着看了君修言一眼,后者气得面红耳赤。 “是骚灵现象!”他咬牙切齿。 “骚0现象。”乐祈年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要不是君修言手里还押着人,他真想现场表演一个黑虎掏心。 文森佐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好像提起“猛1现象”的不是他一样。“之前的灵异现象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比如舒放小朋友看见长脖子姐姐,半个头叔叔什么的。” 【呜啊,可不可以别提那些!怪恐怖的!我现在觉得家里好像到处都是人!】 【这黑灯瞎火的,总觉得马上树后面就要跳出一个长脖子姐姐……】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贾柔低声说:“他能看见。” “什么?”君修言扬起眉毛。 “舒放那孩子。我觉得他说不定能看见。” “看见什么?” 贾柔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头顶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君修言本能地一个激灵。 乐祈年悠悠开口:“你是说那孩子天生阴阳眼?” “我有时候会看见他对着空气说话。一开始我以为他有一个幻想小伙伴。很多性格比较内向的孩子都会给自己幻想出一个朋友。但后来我发现好像不止是那样……” 贾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碎镜片后的眼睛惊慌地瞪大,左右轮转,像是在恐惧黑暗密林中的某些未知之物一样。 又是一道霹雳横过天际。光芒乍现的一瞬间,林间赫然出现了一双散发着幽异光芒的金色眼睛。 一只黑猫蹲坐在湿漉漉的枯叶上,朝他们龇牙咧嘴。 和黑猫同时出现的还有瘦小的女孩。她从树后露出半张脸,小脸被雨水淋得惨白,衬得眼睛格外幽邃黑暗。 闪电消失,林间再度陷入黑暗。女孩和猫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只有猫的金色眼睛仍然灼灼发光。 “小雪……?” 文森佐掏出手电筒,照向黑猫和女孩的方向。光芒刚落在他们身上,就听见脚步踩在落叶上匆匆离去的声音。 “我去追。”乐祈年说完拉紧雨衣,飞快冲进黑暗之中。 两条腿追不追得上四条腿的猫,他不敢打包票,但追上一个小女孩他还是有自信的。很快女孩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野中。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跑不过乐祈年,干脆停了下来,扶着一棵树,回头沉默地望着追逐她的人。 “小雪,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做什么?”乐祈年严肃地问。虽然他很想对小孩子和蔼可亲一点,但是在雨夜四处乱跑的小孩需要的恐怕不是和蔼的问候,而是严厉的教育。 女孩将大半个身体缩到树后,幽幽地说:“我来找你。” “我?为什么?你有什么事不能跟你爸爸妈妈说?” “他们睡着了。舒放哥哥被贾老师下了安眠药,我怎么叫都叫不醒。现在只有你肯听我说话了。”女孩说,“你快回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房子要塌了。” 乐祈年微微一惊。“这个塌房是指物理上的塌房吗?” 女孩点点头。“再不快一点他们所有人都会死的!” 乐祈年心中充满了疑问。别墅中除了高红鹤、舒济深夫妇外,还有节目组的那么多人,隔壁别墅中还有《你死》剧组的一大堆人。女孩为何不向他们求助,偏偏要来找自己?她又为什么能未卜先知地知道房子要塌了?贾柔给舒放下安眠药,是为了方便自己在夜间行动吧,但为何独独对舒放下手,却放过了舒小雪? 疑问太多,一一问清的话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当务之急是先回别墅救人。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也许等他回到别墅会发现房屋依然屹立在那儿。但他宁可信其有。被小孩子骗不过是受一顿嘲笑,要是因为忽视女孩的警告而耽误了救人,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时候他就恼恨起选手每次参加比赛都要上交手机了。否则一个电话打回去叫醒所有人岂不是更快? “怎么了?”君修言和文森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别墅可能会倒塌。”乐祈年转身说。 再回头一看,黑猫和女孩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君修言顿了顿,看向被他押住的贾柔,“该不会这女人制造的那些灵异现象破坏了房屋的结构?” “很有可能。”乐祈年说。 别墅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为砖瓦加木制的结构,没使用钢筋混凝土。贾柔的术法每次都让整座别墅地动山摇,久而久之破坏了房屋结构也不稀奇。 “这里只有直播设备能联络外界,请直播间里的朋友想办法联络节目组!”乐祈年望向镜头,“我回别墅叫醒他们!” 语毕他飞身冲进雨幕中。君修言根本来不及阻拦,他的身影就被黑暗吞没了。 贾柔双膝一软,要不是君修言在背后撑着她,她大概已经瘫倒在地了。 “怎么会这样……”她脸色惨白,双唇颤抖,“我没想破坏房屋,我只是……只是……” “现在说这个也迟了!”君修言恼火,转向文森佐,“现在该怎么办?” 金发驱魔师耸耸肩。“就按照他说的。直播间里如果有朋友能联络到别墅里的人,请快点打电话给他们。” 直播间中早已乱作一团。 【乐哥怎么知道房子要塌了?不会是节目的娱乐效果吧?】 【现在先别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啊!万一呢!有没有人知道高红鹤家的电话?】 【我已经打110了,但是要联络他们当地警方可能还需要很久。】 【我有个表哥在寻星视频总部工作,也许他知道《谁是通灵王》节目组人员的手机号,我先问问!】 【《你死》剧组不是在他们隔壁吗?联络他们也可以啊!】 【你们这么一说,《你死》剧组不会也有危险吧?】 【……我熬夜修仙以为自己看的是《林中小屋》,怎么画风忽然变成《生死救援》了?】 第072章 房子塌了 铃声响起的瞬间,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副导演就睁开了眼睛。 “谁啊,这么晚了……”他嘟囔着拿起手机,在看到来电人姓名的刹那间便清醒了。 他清了清嗓子才接通电话, 毕恭毕敬问:“阎导?什么事?” “隔壁的房子要塌了。” 副导演思索了一会儿“房子塌了”的含义, 问:“哪个艺人闹出丑闻了?” “不是那个塌房。”阎煜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是物理意义上的塌房。高红鹤家的别墅要塌了。” “……您怎么知道?” “小乐在直播里说的。我手上没有他们那边人的号码, 你赶紧带几个人过去把他们叫起来,尽快撤走。” 副导演一脸懵逼地爬起来,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场离奇的梦境。他们是来拍戏的啊, 怎么突然变成救人了?房子塌了这种事是能提前预知的吗?阎导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看直播?真的要成仙啦? 可阎煜的吩咐他不敢不从。他立刻叫醒和自己同屋的场务,两人再叫上隔壁的摄影师, 随便披上一件外套便冒着雨冲向对面的别墅。 这个时间点儿别墅里没人醒着。为了方便选手出入,别墅正门没锁, 副导演直接推门而入,抓着自己的鸟窝头困惑地走进大厅。 “大家分头去把他们叫醒吧。”他说。 自己这副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像来救援的。哪有救援队穿着睡衣和凉拖呢? 其他人也摸不着头脑,只知道这是阎导的吩咐,他们唯有从命。 扰人清梦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行为。他们敲开每一扇门, 向被惊醒的人解释“房子要塌了,大家快点儿逃命”, 得到的却只有连天的呵欠和怀疑的眼神。 “房子不是好好的吗?谁说要塌了?” “啊, 是节目组准备的彩蛋吗?” “你们不是《你死》剧组的吗?走错门了?” 副导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只能尽量把人往外面拉。喧闹声很快惊醒了更多的人。二楼的客房门一扇扇打开, 探出一个个茫然的小脑袋瓜。 简亦道也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倚在房门口懒洋洋地问:“怎么回事儿?” “小乐说这座别墅要塌了, 让大家快逃。”副导演回答。 “小乐?”简亦道还没睡醒, 仍有些迷糊, “搞什么啊, 这都几点了……” 所有人中只有双胞胎和小罗愿意听从副导演的话。 双胞胎不必说了,她们见识过乐祈年的真本事,既然小乐哥哥都这么说,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至于小罗,他觉得自己跟乐哥怎么说都是过命的交情,乐哥怎么会骗他呢? 于是三个人连睡衣都来不及换,趿拉着拖鞋便争先恐后地朝门外冲去。 托他们三人的福,其他刚刚起床的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故,虽然还不明所以,但也跟着逃向外面。这下连那些满腹怀疑的人也忍不住跟着挪窝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跟着大家走准没错啦!” “前面的快点儿走!别挡着路!” 人毕竟是有从众心理的。谁都害怕遭人孤立和排斥。当别人都做一件事时,不论这件事有多傻多莫名其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跟着照做。 住在最顶层的高红鹤夫妻也惊醒了。两人披着睡袍,望着楼下纷乱如同春运回乡大军的人群,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 他们的房子好好的,哪里像要塌的样子? 简直危言耸听! 副导演将二楼的人都叫醒了,走向三楼,朝夫妇二人打手势。 “鹤姐,你们也快下来吧!” “什么跟什么啊……”高红鹤嘟囔。 舒济深更是眉头紧皱。这里可是他的老家,他长大的地方。住了这么多年都稳如磐石的房子怎么可能会塌?要塌早塌了,还会支棱到现在?真是离离原上谱! 也不知道这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这里是他家,他死也不会离开的! 见他俩不肯动弹,副导演也急了。他又喊了一遍,可高红鹤夫妻非但没下楼,反而还要转身回房。 这时,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冲进别墅中,逆着惊慌失措的人潮奔向楼上。 “小乐你可来了!”副导演满头大汗,“你快解释一下吧!” “房子要塌了。剩下的到安全的地方再解释。”乐祈年言简意赅。 高红鹤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青年二话不说拽住夫妻俩的手。两人本想挣开,但使出的力气却像被吸收了似的,同时一股刚柔并济的力量反馈到他们身上。两人来不及反应就被乐祈年推向了副导演。 “舒放的房间在哪儿?”乐祈年高声问。 高红鹤本想说“你别动我儿子,我自己去叫他”,却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楼下的动静那么大,就算那孩子睡得再沉,也不可能不被吵醒吧? 不用高红鹤多说,乐祈年就自己找到了舒放的房间。小朋友的卧房连门都跟普通房间不一样,门上挂了一个可爱的云朵标牌,上面写着“舒放de房间”。 他试着推门,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想必是贾柔做的。她日日夜夜陪在舒放身边,如果她夜不归宿,舒放肯定会觉察到。为了方便夜间行动,她就给小朋友下了安眠药,顺便锁上了门。 只是普通的锁,并没有用上法术。乐祈年飞起一脚就将门轻松踹开了。 卧室内的装潢十分可爱,墙壁上画着蓝天白云和小动物,顶灯做成了花朵的样式,一盏星星形状的小夜灯亮着,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床上男孩的睡颜。 乐祈年直接将男孩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走下楼。 在二楼平台上磨蹭的高红鹤看到沉睡的儿子,倒抽一口冷气。舒放双眼紧闭,只是发出一两声梦呓。被人扛起来都没能惊醒,肯定有问题!难道这又是一桩灵异现象? 舒济深上前接过孩子,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乐祈年推着他们的后背,两人只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力道从背后传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下了楼,加入逃命的人潮当中。 过了十多分钟,所有人才撤出别墅。大家都不愿淋雨,纷纷跑到西侧别墅屋檐下避雨。住在西侧别墅的剧组成员也被喧哗声吵醒了,每一扇窗户都亮了起来,窗帘后全是探头探脑的人。 或许是雨夜寒气的缘故,众人的头脑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们看着身穿睡衣、形容狼狈的彼此,再看看屹立不倒的别墅,纷纷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可笑的闹剧。 “刚才谁说房子要塌了?这不耍人吗?” “大半夜的把人叫起来吹风淋雨,总得给个交代吧?” “我不管了,我要回去!” 最后走出别墅的是乐祈年。一看到他,简亦道就拨开人群走上前,垮着一张脸。 “小乐,你得给大家一个解释吧?” 乐祈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环顾四周,在心中无声地清点人数。 “所有人都在这儿了?”他问。 高红鹤和舒济深夫妇跑到西侧别墅屋檐下。因为他俩抱着孩子,避雨的人纷纷为他们让出空位。 “贾老师还没出来!”高红鹤急切道。 “不必担心,她跟君修言、文森佐他们在一起。”乐祈年淡淡地说。 话音刚落,山林深处便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芒。文森佐揣着直播设备,君修言押着贾柔,好像押送犯人一般。 直播间中的观众们看到众人已撤出别墅,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没有伤亡。】 【可是房子也没塌啊?乐哥是不是搞错了?】 【总之人没事就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你说得倒轻松!你为人家想想啊!大半夜的睡得正香,被叫起来吹风淋雨,你受得了?这不耍人吗?】 【乐哥本意也不是拿别人寻开心啊!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啊!】 【你是他肚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我看乐祈年就是哗众取宠!】 “小乐!”简亦道提高声音,唤起乐祈年的注意。 “干什么,简导?” “你把大家叫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别说只是你一时心血来潮的恶作剧!” 简亦道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就跑出来了,这凄风苦雨的,他都快冻死了! “房屋要塌了,我叫大家出来避难而已。”乐祈年轻描淡写说。 众人看看别墅,又看看乐祈年。愤怒的目光登时如同千万支利箭射向青年。 郑昭羽抱着双臂,讽刺地笑了笑:“小乐,不得不承认你这一出的确很有戏剧性。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吧?” 他打量着身披雨衣的青年,从鼻子里不屑地轻嗤一声。乐祈年肯定是看他最先公布调查结果,急眼了,想给自己博眼球,于是病急乱投医搞了这么一出荒唐闹剧。 他这么一嘲讽,本就怏怏不乐的人群瞬间被点燃了怒火。如果乐祈年不是选手,如果不是有隔壁剧组的人看着,他们可能早就一拥而上将青年暴打一顿了。 “既然只是虚惊一场,那我就回去睡觉了。”郑昭羽昂起头走向别墅。 乐祈年想拦住他,但他被愤怒的人群团团包围,想出手阻拦都没办法。 就在郑昭羽走到别墅门廊下的瞬间,一声沉重的闷响从房屋内传出。 郑昭羽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望着整栋别墅。 咔嚓……咔嚓……咔嚓…… 仿佛一根根木头正在渐次折断。 他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就是这本能的一步救了他一命。就在他退出门廊的刹那,两侧的立柱轰然倒下,整个顶棚劈头盖脸地塌了下来。 第073章 他能看见(一更) 再迟一秒, 郑昭羽就被埋在瓦砾之下了。 随着门廊的崩塌,整栋别墅都开始摇晃。房梁整个断裂,一道道裂纹撕裂砖石垒成的墙壁。一层最先被压垮, 二层和三层砸在地面上, 紧接着二层的支撑墙也随之崩溃。屋顶向下塌陷, 瓦片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掀起漫天尘埃,然后又迅速被雨水冲刷。 仅仅几秒钟的工夫,一栋外观精致的洋房别墅就这样化作一堆废墟。 众人目瞪口呆注视着这一切, 连声音都忘记发出了。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人群中才传出“扑通”一声。那是有人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泥泞中的声音。 要是他们没及时撤出别墅, 哪怕只慢了一分钟,现在被埋在废墟下的就是他们了。 若不是乐祈年提醒了他们…… 方才还同仇敌忾向乐祈年讨说法的众人立刻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惊魂未定, 心有余悸。再望向乐祈年的眼神有崇敬,有羞愧,有感激,也有畏惧。 人类对拥有未知力量的个体, 抱有恐惧和敬畏的感情再正常不过。 西侧别墅的剧组成员眼睁睁看着对面房屋倒塌,也是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倒塌的不仅是一栋房屋, 还是和他们所居住的别墅一模一样的房屋。有些人当场便开始怀疑西侧别墅的质量, 寻思着要不要干脆到外面露宿一宿得了。风吹雨淋一晚上总比葬身废墟之下要好吧? 郑昭羽呆呆地看着顷刻间化作废墟的别墅, 一时间连动都动不了了。 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 根本迈不开步子。 一想到自己若是走进别墅会发生什么,他就一阵后怕。 原以为乐祈年是为了出风头而故意上演一出“狼来了”的闹剧, 没想到他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而自己竟被他救了一命。 郑昭羽此刻的心情, 就好像有人往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似的。 直播间内的弹幕厚到连画面都几乎看不清了。 节目组在别墅内安置了多个镜头, 许多观众都在不同分屏间来回切换, 可房屋倒塌的瞬间,所有直播同时切断,心急如焚的观众只能点进唯一还在工作的镜头——文森佐所携带的那个。 【一直看屋内直播,真的吓死了,像地震一样,真的是天塌地陷。】 【我都吓哭了!家里的狗子都吓得汪汪叫!】 【看到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QAQ】 【前面说乐哥哗众取宠的给我滚出来挨打!要不是乐哥大家现在就没命了!以后谁敢黑乐哥先过我这一关!】 【为什么直播间里有这么多乐黑?《谁是通灵王》看到现在乐哥什么实力大家心里还没个AC数吗?】 【要么是收钱的水军,要么是娱乐圈黑粉呗。】 虽然夜已深,但《谁是通灵王》的这次事故迅速登上了热搜。#谁是通灵王物理塌房#在热搜榜上节节攀升。好奇的修仙群众们点开热搜,想看看这个叫“物理”的明星怎么塌房了,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段堪比灾难片的视频。 【靠,真的是塌房。标题诚不欺我。】 【《谁是通灵王》怎么这么命途多舛?好像每一期都会出点儿事故?】 【节目还有一个直播镜头仍然在坚持工作!想看后续的可以去寻星视频!】 文森佐的直播分屏观看人数立刻直线飙升,明明是流量最低的深夜,在线人数却突破了三万。 被热搜吸引而来的路人一点开直播就看见一群身穿睡衣、失魂落魄的男男女女挤在西侧别墅的客厅中。 西侧别墅的最高负责人是阎煜。他提议让《你死》剧组腾出一些房间,供无家可归的“灾民”歇息。但亲眼目睹了房倒屋塌全过程的人们宁可在客厅里将就一下,像是害怕这座西侧别墅也轰然倒塌,而他们来不及逃生。 阎煜无可奈何,只能吩咐工作人员提供热水和方便食品,出借手机和电脑给他们向家人报平安。 房屋倒塌不仅仅让高红鹤家蒙受了巨大损失,《谁是通灵王》节目组的损失也不可估量。大量摄影器材葬身废墟,众工作人员和选手的个人行李物品也被掩埋在瓦砾之下。舒济深联系了当地消防部门和私人挖掘队,想试试尽量抢救一些物品出来。但至少要明天白天队伍才能抵达。一群人当下只能围坐在客厅里唉声叹气。 高红鹤捂着胸口。她家的别墅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化作一堆废墟,她既惊恐又心疼。但转念一想,一家人都平安无事,劫后余生的喜悦立刻就冲淡了惊惧的心情。(何况房子买了保险,损失应该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大。) “小乐,我……”她走向乐祈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刚才不该怀疑你的。要不是你我们全家就都没命了。” 有她开头,羞愧万分的众人这才跟着应声,纷纷向乐祈年低头致谢。 回想起方才他们对乐祈年的攻讦,几个带头围攻乐祈年的人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呵呵,刚才一个个骂乐哥骂得起劲,现在怎么怂了?】 【他们工作人员明明最清楚乐哥的实力,居然一边倒地围攻乐哥,我真是想不通他们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换位思考一下,我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要是你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把你叫起来说房子要塌了,把你拉到外面吹风淋雨,结果房子根本没塌。就算那人是你亲妈你也会生气吧?】 乐祈年淡淡说:“不必谢我。此事乃是您家的小雪告诉我的。要谢就谢她吧。” “小雪?”高红鹤怔愣,“为什么要谢一只猫?” 她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懂了。听说动物在自然灾害发生前都会表现出异常。您是看到小雪的异常才知道房子要塌了,是吗?” 这下轮到乐祈年一脸懵逼了。 “您为什么说自己的女儿是动物?” 高红鹤大感莫名。“猫不算动物吗?” 乐祈年眨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 他转头问君修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舒放的情形吗?他说他的妹妹叫舒小雪。你们认为‘妹妹’是指谁?” “……不是指猫吗?”君修言抓头。 “你就没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管猫叫妹妹?” “这不很正常?现在很多宠物主人都自称宠物的爸爸妈妈。如果自己有了孩子,那宠物不就是孩子的弟弟妹妹了吗?”君修言说完又补充一句,“没准还是哥哥姐姐呢。” 高红鹤不明白他们怎么突然聊起了猫的话题,解释道:“小雪是小母猫,所以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小放的妹妹。” 乐祈年愕然望着他们:“那你们没见过那个女孩吗?” “什么女孩?”君修言的神情像是在担心乐祈年犯了癔病。 原来如此。乐祈年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见到舒放的第一眼起他就误会了。当他看到舒放和小女孩同时出现,舒放又介绍说“这是我妹妹舒小雪”,他就下意识地认为舒小雪是女孩的名字,两人是高红鹤的一双儿女。 可“妹妹”实际上指的是那只黑猫。它才是舒小雪。 贾柔到山里寻找舒小雪,其实是在找乱跑的猫咪。 君修言和文森佐不曾弄错,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那个神出鬼没的女孩。 这只说明一个事实——女孩不是生人,而是亡灵。 乐祈年分明在女孩身上看到了一丝阳气,因此认定她是生人。但亡灵也可身具阳气。只要有人愿意与亡灵缔结共生契约,便可为亡灵提供自己的生气,使其常存世间。 与那亡灵女孩缔结共生契约的人…… 乐祈年的目光转向在高红鹤怀中昏睡的舒放。 高红鹤下意识地搂紧儿子,做出保护的动作。“小放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他能看见。”乐祈年轻声说。 “看见……什么?” “常人所看不见之物。用通俗的话来说,他拥有天生的阴阳眼。” 高红鹤倒抽一口冷气。舒济深则将信将疑。周围听见他们谈话的人投来或好奇或惊惧的目光。 “你是指,这孩子能看见……鬼?”高红鹤犹疑,生怕自己误解了乐祈年的意思。 “他不仅能看见,还和一只鬼缔结了共生契约。我想这就是他身体虚弱的原因。” 高红鹤不懂共生契约是什么东西,但和鬼怪缔结契约,听起来就很邪门! 难怪医院怎么查也查不出舒放的病因! “小乐,你能想办法驱鬼吗?”她急切地问。一想到儿子被鬼魂缠上了,她就如坐针毡。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孩子千万不能出事啊! 乐祈年为难地蹙眉。女孩的亡灵会吸食舒放的生气,致使他越来越虚弱。但女孩似乎并无恶意。相反,她还几次三番帮助了乐祈年。第一次是告诉他废屋的位置。第二次是警告他别墅即将倒塌。要不是女孩的及时警告,不知会有多少人受害。真要驱走救人的大功臣吗? “妈妈……”高红鹤怀中的男孩虚弱地喊了一声。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安眠药的效力仍在持续,他的脑子浑浑噩噩的,双眼也无法对焦,手脚像是不听使唤。他好困,好想继续睡,但他听到有人在讨论他,以及只有他能看见的那个女孩。所以他硬是掐着自己的大腿,用疼痛命令自己清醒过来。 “妈妈,不要赶走她……她叫纪凌凌。她是好人。”男孩疼得眼泪汪汪,却坚持为女孩的鬼魂求情。 “纪凌凌?”高红鹤重复着这个名字。 “您认识她?”乐祈年问。 高红鹤将儿子搂得更紧了一些。不是为了安抚孩子,而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那个开煤气自杀的女人……”她声音颤抖,“我给她调解过家庭矛盾,可她最后自杀了。那个女人的女儿就叫纪凌凌。她是不是觉得我害死了她妈妈,要向我们家复仇?” 第074章 未来职业(二更) 被高红鹤紧紧抱住的男孩撑起身体, 眼眶泛红,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不是的!凌凌只是找不到自己的妈妈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来找你。因为你答应过一定会帮助她们家的。但是你根本看不见她。所以……只好由我来帮她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高红鹤顿住了。 她蓦然记起自己的确说过这话。 那是她将纪凌凌和她妈妈请到调解节目时说的。 “小妹妹, 阿姨只是想帮助你和你妈妈。阿姨是电视台的主持人, 不管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阿姨哦!” 那只是她的一句客套话。成年人恐怕没人会将这句话当真, 听完就一笑置之了。但是在小女孩眼里, 这就是了不起的主持人阿姨所许下的承诺。主持人可是要上电视的,怎么会骗她呢? 纪凌凌当时的年纪,比舒放还小吧?高红鹤回忆。她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死亡, 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拉着她自杀。或许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谁都看不见她,谁都听不到她说话。她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 脑海里响起的是主持人阿姨的声音。 “不管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阿姨哦!” 于是她来了。小孩子的世界观里没有那么多善恶是非。她只是觉得自己遇上了麻烦,她只是希望当初那个许下承诺的好心阿姨能帮帮她。 高红鹤忽然觉得无比羞愧。当初她向纪凌凌夸下海口, 然而她真的帮助到她们一家了吗? 高红鹤年轻时,刚刚到电视台工作,在众多主持人的激烈竞争中好不容易拼出了头。台里要办一档家庭调解类节目,选中她当主持人, 同时也参与制片工作。 她简直喜不自胜,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领导的赏识, 事业要开始风华腾达了。她踌躇满志, 满心想着要为上节目的嘉宾办点儿实事, 让这档节目成为电视台的金字招牌。 然而事与愿违, 节目收视率并不乐观,领导也颇为不满, 把她叫到办公室一顿训话。 “你怎么能劝人家夫妻离婚呢?这不是拆散人家的家庭吗?不但不符合主流价值观, 观众也根本不想看那种东西!我们节目的目标观众群体是什么人?你好好想想!你要多打感情牌, 记住‘家和万事兴’这句话!不要动不动就劝离劝分!” 高红鹤被领导说得无言以对。她听从领导的意见改变了节目的风格。她不再劝闹矛盾的夫妻离婚, 而是要他们多忍让彼此。她不再替委屈的儿女出头,而是要他们一味孝顺父母。她不再为受歧视的女孩争取权益,而要她们以父母兄弟为重…… 收视率上去了,观众交口称赞,领导眉开眼笑,高红鹤的工资节节高升。她对现状也极为满意,觉得改变风格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只要维持住现状,她的节目一定能成为电视台的常青树。今后人们提起调解节目,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高红鹤。 她已经……不再记得自己当初接下这档节目的初心了。 听说纪凌凌的鬼魂缠上她儿子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那女孩是来寻仇的”。这说明她内心也觉得自己对不起纪凌凌一家吧? 舒放见妈妈一言不发,以为她铁了心要赶走纪凌凌,只好转向乐祈年。 “大哥哥,凌凌她好可怜的。我知道我身体不好是因为她,但是我愿意。我以后一定会好好锻炼身体,好好去上学,再也不让爸爸妈妈替我担心。求求你不要赶走她!” 他伸出小手,抓住乐祈年的衣袖,哀求似的摇了摇。 乐祈年看着男孩,也很为难。 纪凌凌固然很可怜,但她和舒放的共生契约非解除不可。 乐祈年自己也缔结过类似的契约。他和鬼媳妇儿的关系大抵如此。他知道鬼魂会从契约者身上吸走多少生气。他是个成年人,常年修习道法,因此负担不算重。但以舒放的年纪和健康状况,契约再不解除的话,恐怕迟早会衰弱至死。 高红鹤犹豫地开口:“小乐,那个女孩来找我,是想求我帮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能问问她有什么要求吗?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会帮到她。那样她是不是就能…喃凤…呃……心满意足地去转世投胎了?” 乐祈年点点头。这样不论是对女孩还是对舒放,都是最好的结局。 他环顾四周。纪凌凌不在这儿。大概是害怕这里这么多的陌生人,所以躲起来了吧? 一只黑猫从他脚下蹿过,尾巴蹭着他的脚踝,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示意他跟上一样,小跑步地溜到别墅外。 乐祈年他站起身,沐浴着众人敬畏的视线,独自离开别墅。 夜雨连绵,化作废墟的房屋前立着一个孤独的影子。黑猫在她脚下转来转去,金黄色的眼睛像灯泡似的闪闪发光。 “纪凌凌。”乐祈年唤道。 女孩转过身,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你知道我的名字了。”她说。 乐祈年望向废墟。“这次如果不是你,可能会有很多人死去。你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吗?” “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我是死的,你们是活着的。我们不一样。” “你想要什么?”乐祈年问,“你来找高红鹤,是希望她帮助你对吧?” 女孩没精打采地踢着脚下的一块碎石。无形的身体总是从碎石中穿过。 “妈妈不见了。我好想妈妈。我去了好多地方,妈妈的家,爸爸的家,外公外婆的家……可是哪儿都找不到她。” “你妈妈对现世了无牵挂,已经去往生了。”乐祈年说。 女孩眨眨眼,眼泪忽然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融入雨幕之中。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是我不乖吗?” 乐祈年对哭泣的小孩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更别提这小孩还是个死亡已久的鬼魂。 听说纪凌凌的妈妈是开煤气自杀的。母女俩的死亡时间应该有时间差。母亲先死亡,一段时间后女儿才断气。纪凌凌的妈妈是痛苦到什么程度,才会等不及女儿就迫不及待地去往生呢? “我可以送你去你妈妈身边。但是你妈妈如果已经转世投胎,那就没办法了。”乐祈年说。 “那我该怎么办?”女孩哭着问。 乐祈年在女孩面前蹲下,平视她的眼睛。 “你要不要也去转世?转世以后就会有新的爸爸妈妈了。” “可是……可是人家愿意要我吗?” “凌凌救了这么多人,凌凌最乖了,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要你呢?” 纪凌凌“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抱住乐祈年的肩膀。 被亡灵碰触的感觉就像掉进了冰冷的水中一样,乐祈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女孩嚎啕大哭了好一阵才勉强停下来。乐祈年回到别墅中,走向高红鹤。 女主持人不由挺直脊背。“小乐,有办法了?” 乐祈年拨开被雨水淋湿的头发,闪亮的眼睛望着高红鹤一家。世界上有高红鹤家这样圆满的家庭,也有纪凌凌家那样不幸的家庭。很遗憾,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有时候一生幸福与否在出生的瞬间就决定了。 “纪凌凌想找到她妈妈。”他说,“给她们母女立一座衣冠冢,再找一张纪凌凌母女的合照——如果能弄到她妈妈的一束头发就更好了。在忌日那天请人来做一场法事,焚烧头发或是照片,女孩应该就能顺着烟气找到她妈妈的踪迹了。” “那女孩去往生之后,我们家小放的身体也会逐渐好起来吧?”高红鹤忐忑地问。 乐祈年点头,接着又摇头。“他体质特殊,走了一个纪凌凌,将来没准还会被其他亡灵缠上。” “那、那该怎么办?”高红鹤结结巴巴。 没等乐祈年回答,君修言抢白道:“这容易。拿着。” 他将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符纸丢给高红鹤。“这符箓能趋吉避凶。你给小孩缝一个专门装符箓的布包,让他挂在脖子上贴身带着。” 高红鹤和舒济深千恩万谢地收下符咒,将它塞到舒放的衣服口袋里。男孩却不大乐意,把脑袋埋进妈妈颈窝里,不肯搭理乐祈年和君修言,似乎认定他们要无情地赶走纪凌凌,正为此生闷气。 乐祈年有些好笑地望着君修言。“君道友,符箓的力量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减弱,数月后就会完全消失。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好说。我再给他画一张不就行了。” “舒放小朋友的体质是天生的,你能给他画一辈子符吗?” 君修言一噎,抱着双臂没好气说:“去道观里求也是一样的。只要是正规道观、正规道士,都会画符。每隔几个月求一张符又不难。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乐祈年轻拍舒放的肩膀。男孩身体一僵,抬头瞪了他一眼,小脸憋得通红。 “舒放,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从事何种职业?” 男孩愣住了。乐祈年的问题过于跳脱,他根本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没有……”为什么要问他这个? “你想不想从事公检法行业?就是当法官、检察官、警察、律师什么的。” 不仅舒放,他的父母也茫然地张大了嘴,一家人好似搁浅的鱼一样,头顶齐齐整整地冒出问号。 “这跟小放的体质有关系吗?”高红鹤怀疑道。 “符箓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想要自保,他必须从改变自身做起。从事公检法行业的人往往一身浩然正气,鬼神辟易,邪祟难侵,对于舒放相当于一种保护。” “哦!”高红鹤和舒济深恍然大悟。民间传言当官的身上阳气旺。舒放将来如果从事公检法行业,鬼怪就不敢骚扰他了吧?这的确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乐祈年冲男孩笑了笑,“更重要的是,你天生便拥有阴阳眼,能与死者沟通。我认为这是了不起的天赋。既然拥有这种天赋,就不要浪费。用它来为死者讨回公道、伸张正义好了。” 第075章 善后工作 舒放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 半是困惑半是惊讶地看着乐祈年。 “替死者伸冤,也是在为你自己积累功德,结下善缘。”乐祈年说, “总有一天, 这些善缘会反过来帮助你。” 以舒放的年纪, 还很难理解他的体质跟当法官、当警察之间的关系。什么鬼神辟易, 什么积累功德,都是啥意思?舒放不懂。舒放茫然。 但他能隐隐约约明白,乐祈年的意思是让他尽量去做好事, 去帮助那些像纪凌凌一样可怜的人。 毕竟只有他才能看到他们。 或许有些事只有他才能去做。 比舒放更惊讶的是君修言。 他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一辈子给舒放免费提供辟邪符箓。麻烦是麻烦了点儿,总能保住男孩一生平安。 然而乐祈年的想法却比他更进一步。不是让舒放被动地接受保护, 而是让男孩主动地学会自保的方法。 既解决了他特殊体质所带来的麻烦,又用他的特殊体质去帮助更多的人。 这种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他怎么就想不出来?他的格局是不是不够大? 他用复杂的眼神望向乐祈年。 认识乐祈年这么久,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认同那个青年所做的事。 - 惊魂一夜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随着太阳升起,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也终于停了。挖掘队的车辆终于开上了山,开始清理废墟, 抢救节目组的器材和众成员的个人物品。 经过一夜的发酵,#谁是通灵王物理塌房#已经登上热搜前排。众多网友一觉醒来, 发现忙着困觉的自己居然错过了夜里的一场异彩纷呈的好戏, 懊悔得直拍大腿。 【我只不过睡了一觉而已, 怎么一睁眼世界就变了?】 【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早知如此我就算是用火柴棍撑着眼皮也要修仙![流泪猫猫头]】 【有没有人录屏了?求好心人把视频发我一份谢谢!】 民间录播组一夜之间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由于《谁是通灵王》整个节目组停摆, 姗姗来迟的观众连剪辑版都没得看,只能求助于录播组。各组的评论区霎时间被满屏的“大大饿饿饭饭”所攻占。 难得的蹭热度机会, 众录播组自然不会放过。他们马不停蹄地将各个直播镜头的录像去粗取精后剪辑到一起, 以最快速度放出。吃瓜观众们抱着好奇的心理点进视频一看, 纷纷吓得猹容失色。 【点开之前:呵, 一场真人秀而已,能有多惊险?点开之后:我靠这是什么灾难大片?!】 【总之人没事就好……】 【乐哥喊大家去避难那一段看得我好激动啊!这不比《博×传》燃?】 继#谁是通灵王物理塌房#之后,又一个话题悄悄攀上了热搜榜。 #4·18抢劫案金条寻回# “抢劫案”“金条”等关键词迅速抓住了吃瓜群众们的眼球。犯罪的刺激加上黄金的诱惑,其吸引力简直无人可以抵挡。 求瓜若渴的网友点开话题,热度最靠前的是一位警界大V的科普。 【@东北警草:现在的年轻人大概都没听说过4·18抢劫案,但是在我小时候,那可是人人如雷贯耳的大案。4·18抢劫案发生在1985年4月18日,一辆从金水市开往黑岭市的押运车遭到抢劫,震惊全国。警方经过不懈追查,在次年勘破了劫匪的身份,追捕过程中击毙劫匪共8人。然而被劫匪劫走的金条却一直未能找到,逐渐成了一则民间传说…… 今天,警方终于找到的金条的下落!经热心群众提供线索,警方在X省Y县一座废弃已久的房屋墙壁中发现了重量约七十公斤的金条,经验证正是当年被劫走的那批金条!4·18抢劫案至此彻底告破! 遗憾的是,当初参与调查抢劫案的刑警中,有三位在任务中牺牲,一位因病过世,没能亲眼看到金条失而复得的这一天……让我们在庆祝的同时,一起缅怀英烈吧!】 热度仅次于大V科普的却不是正儿八经的官方新闻报道,而是《谁是通灵王》录播组的一段剪辑视频。 视频中,乐祈年和君修言深夜潜入山中废屋,抓住了形迹可疑的贾老师,并从废屋墙壁里扒拉出了令人炫目的金条。 【等等,所以@东北警草微博说的“热心群众”,就是乐祈年他们?[哆啦A梦惊讶]】 【怎么又是乐祈年?他好忙啊!又在那边救灾,又在这边找金条。他一晚上干的事怎么比我一辈子干的都多?】 【乐祈年,时间管理大师。】 【七十公斤的金条!假设金价每克370元,那就是两千多万啊!这要在部队里怎么也得评个三等功吧?】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段视频好假吗?哪有人去抓贼还自带摄影师的?摆拍吧?】 【只有你一个。人家乐哥都说了,那叫执法记录仪。带着直播设备就是怕万一到时候金条短少了,有理也说不清。说不定还会有人逼逼“没人看见抓贼的全过程,万一你私藏几根金条怎么办”。正话反话全让你们说了,呵呵。】 【只有你一个+1】 由于贾柔亲口承认了高红鹤家的灵异事件是她所为,这就激起了网友们对于另一件事的讨论。 【我之前看直播,郑昭羽不是说灵异事件是幽灵造成的吗?跟这个女的说的不一样啊。哪边才是真的?】 【人家都亲口承认了,肯定她说的才是真的吧!郑昭羽说灵异事件是幽灵所为,根本没有证据,完全可能是他瞎编的啊!】 【我给大家分析一下郑昭羽的话术:参加高红鹤调解节目的嘉宾后来自杀,这件事应该不难调查。他可以事先查出那个嘉宾的姓名身份,然后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反正死人也不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抗议。接着他让高红鹤做法事安抚亡灵。做法事是需要时间的,在那之前《谁是通灵王》就已经结束了,即使法事全无效果,也不影响他的人气评选。最后他还说高红鹤必须真人忏悔,否则亡灵不会原谅她。这就更玄乎了,只要灵异现象没有停止,他就可以声称这全怪高红鹤心不诚。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他占理。这完全就是农村神汉神婆忽悠老百姓的话术,没想到高红鹤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会上当。】 【你也太武断了吧?谁规定灵异事件只能由一个人造成?没准贾柔和那个亡灵各自引发了一些灵异事件呢!打个比方,一个人被砍了两刀,谁规定两刀都是同一人砍的?两个人分别砍的不行吗?贾柔认罪,不代表小羽说的就是错的呀!】 【郑昭羽迄今为止没有一次节目回答得完全正确,人气却这么高,果然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吗?】 【呵呵,哪里来的酸鸡?人家粉谁不粉谁你管得着吗?】 - 当网友们为灵异事件的真正原因吵得不可开交时,乐祈年正坐在返回绿江市的大巴车上。 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其实不是高红鹤家,而是《谁是通灵王》节目组。挖掘队从废墟中挖出了一些直播设备,却全都已经报废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简亦道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副导演掐了他半天人中他才悠悠醒过来,哭着表示自己不干了。要不是阎煜以同行的身份给他加油打气,他当场就要写辞职信了。) 工作人员和选手们的个人物品倒是抢救出了一些,但更多的即使挖出来也无法再使用了,譬如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等等。它们将永久成为废墟的一部分,直到这个地方重建新房时被当作垃圾清走。 好在节目组的大巴车停在山下,躲过一劫,他们不至于连家都回不去。 后续的善后收尾工作就不归乐祈年管了。经历了惊魂一夜后,他只想好好休息,吃饱喝足,然后……等待阎煜拍完外景返回家中。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不跟阎煜在一起,他就觉得怪寂寞的。 凄凄惨惨的节目组成员坐着大巴一路返回绿江市,心情和来时截然不同。当时大家开心得就像小学生春游,此刻众人却仿佛从战火纷飞的前线幸存下来的难民一般,既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又惋惜自己的经济损失。 简亦道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似的瘫在座椅里,双目无神,表情呆滞,已经被现实彻底玩坏了。 为了炒热气氛,副导演说:“要不……我们大家玩个游戏吧?” 回应他的是一道道宛如死亡的目光。 大家根本没心情玩游戏。更别提上次玩游戏时多出了一个人,大家至今还心有余悸。 副导演只能悻悻地缩回座椅里。 “说起来,”坐在乐祈年身边的君修言开口,“上次玩游戏时多出了一个人。那是怎么回事?当时我们还不认识贾柔,总不至于也是她动的手脚吧?” “哦,那个啊。”乐祈年撩起额头上的防晕动症符,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其实很简单。大家抽卡的时候,有人故意多抽了一张,所以卡片才少了一张。并不是多出了一个人。” “……啊?”君修言怔愣。 后方的文森佐“扑哧”一声笑了。 君修言怒目而视:“是你?!” “哎呀,我只是想开个玩笑炒热一下气氛而已。”金发驱魔师摊开手做无辜状。 “靠!知不知道我当时差点被吓死!” “君道友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这种灵异事件?” “你——!”君修言压抑住把文森佐按在地上捶的冲动,努力平息自己的愤怒,“好,就算是你搞的鬼。那分配房间的时候也多出了一个人,那又是怎么回事?” “统计人数的时候失误了,外加拿错了房屋结构图。”乐祈年面无表情地说,“别墅改建过,结构和原来的不一样,高红鹤把原始的结构图发给节目组了。” “小乐哥哥这么一说,灵异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了呢。” “渺渺觉得像在拍《走近科学》。” 周围的工作人员听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被逗乐了。车上的愁云惨雾逐渐消散,仿佛有一丝阳光照进了心底。 《谁是通灵王》的第六期节目就这样尘埃落定。 但是对于乐祈年而言,事件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已经知道无明给了薛冬晨符咒。想找到无明的下落,薛冬晨是唯一的切入点。 也许无明还会跟薛冬晨联系。乐祈年必须想个办法说服薛冬晨和他合作。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只好用上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手段了,比如在她手机里植入木马软件,以便监听她的所有来电。 大巴车在傍晚时回到了寻星视频总部大楼。一群记者已经在那儿守株待兔很久了。乐祈年刚刚下车,记者们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扑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将长#枪短炮对准他。 “乐先生,能谈谈您对‘4·18抢劫案’的看法吗?” “乐先生,对于寻回金条一事,你有什么感想?” “乐先生,能不能谈一谈你和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时的心路历程?” 乐祈年费了好些工夫才从包围圈中突围。一辆熟悉的库里南停在路边。他飞快地钻进车里。李管家从驾驶座上回过头,笑吟吟地望着他。 “欢迎回来乐先生。” “快快快,快开车!”乐祈年催促。 不必他多说,李管家早已踩下油门。库里南引擎轰鸣,风驰电掣般将记者们远远甩下。他们见追不上汽车,便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了另外两个当事人——君修言和文森佐。 两个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跑啊!” 乐祈年望着后视镜中被记者大君淹没的两人,送上一个悲壮的表情。 “乐先生是直接回家还是先去公司?” “直接回家。” 既然唐雨诚没叫乐祈年去公司,他就索性偷个懒。反正有急事的话唐雨诚自会联络他的。 乐祈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皱起眉,本想直接挂断,但来电人的姓名让他改变了主意。 电话是秋黎打来的。 她被阎煜开除出剧组,本该在今天下山的。乐祈年不知道她是否服从了阎煜的命令。当时别墅中过于混乱,他无法留意每个人的行踪。 “秋黎姐?”乐祈年拿起手机,“你回绿江市了吗?” “还没呢。”秋黎说,“小乐,我现在在峰山县的派出所里。” “出什么事了?” “薛冬晨……”秋黎的语气十分绝望,“昨天夜里,薛冬晨死了。” 第076章 新助理 秋黎本打算当天下午离开剧组。当初他们来到外景地时坐的是剧组的大巴车。秋黎若要单独回去, 就必须先下山,坐村里的三蹦子进县城,再坐火车返回绿江市。旅程遥远不说, 一路上人多眼杂, 她极有可能被认出来, 引发什么骚动。那可就麻烦了。因此她通知了经济公司, 让他们派车来接。 阎煜算是给她面子,没当众宣布开除她,只是告诉剧组人员她有事必须离组。秋黎收拾好行李, 等待经纪公司派车的时候,县城的警察找上门了。 他们给秋黎带来了一个噩耗:昨夜连夜离开剧组的薛冬晨——也就是世人眼中的夏夜——在山下村庄的招待所中离奇死亡了。 尽早服务员例行打扫房间时, 发现“夏夜”躺在窗前,已然没了气息。 惊慌失措的服务员立刻报警。偏僻的小地方从没发生过这等命案, 因此当地警方极为重视,在警力被抽调了一部分去回收废屋黄金的同时,还调派人手前去调查“夏夜”之死。 警方在她的行李中找到了身份证,得知她是一家艺人经纪公司的雇员, 担任某位演员的助理。而那位演员现在就在山上拍戏。 面对前来问话的刑警,秋黎只觉得为难至极。 她总不能告诉警察同志那个“夏夜”不是真正的夏夜, 而是早就被世人认为已经死亡的薛冬晨吧? 警察一定会认为她精神错乱的。 于是她只能委婉地表示, 助理和她发生了口角, 被她当场解雇了。她原本让对方明天白天再下山, 可对方非要连夜跑路,她也拦不住。至于助理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完全不清楚了。 很快“夏夜”的司法解剖结果就出炉了。她死于心脏骤停, 通俗的说就是“猝死”。 由于“夏夜”系自然死亡, 死因并无疑点, 警方排除了她与“4·18劫案”的关系,也未再深究她和秋黎之间的矛盾。 按照警察的想法,多半就是大明星耍大牌,小助理忍无可忍了呗。只是这小助理太过倒霉,竟然当夜就猝死了。这些大明星也真会使唤人啊! 然而,秋黎清楚事实绝没有这么简单。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刚做完笔录的秋黎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打电话给了唯一一个她可以商量的对象。 “小乐,你说夏夜——我是指薛冬晨——会不会是被那个‘神师’给……”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她固然痛恨薛冬晨,但一想到昨天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阵恐惧和悲伤便袭上心头。 开车的李管家不安地瞄着后视镜。镜中的青年自接听手机起,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紧紧攥着拳头,力道之大,连指关节都发白了。一股冰冷的杀气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让李管家不寒而栗。 “秋黎姐,”乐祈年低声说,“你现在安全吗?身边有人陪着你吗?” “我吗?我想应该……还算安全吧。经纪人在我旁边呢。”秋黎说,“你担心那个神师对我下手?” “那种丧心病狂之辈干出什么都有可能。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我打算出国,那个神师总不至于神通广大到能把手伸到国外吧?” 说着秋黎苦笑了一声。 “我准备息影退圈了。没有了薛冬晨,我根本演不了电影。我还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吗?所以我想去国外上戏剧学院,潜心学习演技。顺便也能避避风头。” 乐祈年神色暗了暗。这的确是秋黎最好的选择了。 “秋黎姐,你务必当心。” 放下手机,他的心情难以言喻的沉重。 目前唯一已知和无明有所接触的就是薛冬晨。无明若想隐藏自己,就必须抹除他们之间的联系。杀人灭口是最简洁、最稳妥的办法。 这也说明,无明害怕被人发现。 无明——在怕他。 无明越是害怕,越是急着抹杀证据,就说明他寻找的方向越是正确。 无明布下的棋子越多,他自己的破绽也就越大。每一次出手都会增加他暴露的风险。 他就不信抓不住无明的狐狸尾巴。 开车的李管家忽然听到后座传来一声浅浅的嗤笑。 后视镜中的青年扶着额头,陷入沉思,指缝间露出一只阴沉的眼睛,目光冰冷,可那冰层之下却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 这一天,吃瓜网友的注意力都被《谁是通灵王》的塌房事故和“4·18劫案”的黄金所吸引,很少有人注意到,高红鹤家所在的峰山县警方所发布了一则警情通告,说明当天在某村招待所中一名游客猝死,经警方勘察系心脏病突发自然死亡。 地球上每天发生着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件,根本无人在意世界一隅所发生的小事。一个普通人的死亡就像小石子落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只激起一小股涟漪,接着便迅速被人们遗忘。 吃瓜群众们正乐此不疲地讨论着罪案与黄金的时候,又一桩新闻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演员秋黎宣布因个人原因退出《你所不知道的死亡》拍摄,并息影退圈,准备去国外知名戏剧学院进修。 【秋黎这演技还需要进修?这、这就是学霸的追求吗?】 【学霸永远觉得自己的知识还不够多,学渣才会觉得自己无所不知已经不需要再学习了。】 【秋黎是要往国外发展吗?她在国内能拿的奖都拿过了,接下来再想往上走,就只能去好莱坞证道了。】 【可是出国进修的话也没必要这么匆忙吧?把《你死》演完再出国不行吗?差那么几天吗?总觉得原因没这么简单……】 【难道阎煜看不上秋黎的演技,把她给开除了?】 【阎煜以前还专门夸过秋黎呢,应该不会看不上吧?我觉得是曼珊老师的在天之灵对秋黎不满意,所以她赶紧出国防止亡灵报复。毕竟华国鬼不能跨国执法。(狗头保命)】 【不要一出事就把屎盆子往曼珊老师头上扣好吧?欺负死人不能开口说话?】 吃瓜网友们对秋黎退圈的原因众说纷纭。除了证道论、曼珊报复论、阎煜打击论之外,还有结婚生子回归家庭论、富豪包养退圈论等等。 一些脑洞大开、第六感又格外敏锐的人将小山村中的那起猝死事件和秋黎退圈联系在了一起,声称死亡的女子就是秋黎的助理,秋黎是害怕被她的亡灵报复才退圈的。但这种说法被大众当作笑话一样,并未引起多大的关注。 许多人都惋惜业界又少了一位演技出众的女演员,今后就只能看花瓶木头美人在荧幕上舞来舞去了。 但那是后话了。 - 传爵娱乐总部。 一枚镇纸飞过半个办公室。周信抱头蹲下,镇纸擦过他头顶,撞碎在门上,给豪华的黄梨木门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废物。”霍子希双手扶着办公桌,撑起自己的身体,布满血丝的双目厌弃地瞪着周信,仿佛他不是在自己手下工作十年的老牌经纪人,而是醉酒流浪汉在街边留下的一摊呕吐物。 “霍总,息怒,息怒啊,您骂我没关系,别气坏自己的身体。”周信脸上挂着讪笑,眼角不安地瞥着满地碎片,心有余悸。 传爵娱乐的员工们又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乐祈年不但再一次《谁是通灵王》中大放异彩,还令郑昭羽沦为了全网笑柄。 不少网友开始质疑为何郑昭羽每一次都能恰巧押中“表面上的正确答案”,是不是向节目组买了答案。为了压热搜、转移舆论风向,传爵娱乐员工们加班加点,买营销发通稿,流水似的往外撒钱。 霍子希自打接手传爵娱乐以来,就没经历过这等失败。明明为郑昭羽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台前幕后为他张罗,提供了最好的资源,可每一次结果都不如意。 思来想去,霍子希只能将锅扣在周信头上。 身为周信的上司,他当然知道周信这家伙的品行和“君子”绝对沾不上边。周信是个十足的小人,但小人有小人的好用之处。他们贪婪、短视、易于操纵、不择手段、不怕干脏活脏了自己的手。灵活的道德底线让小人更容易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中如鱼得水。这也是霍子希重用周信的原因。 但他没想到周信竟然会无能至此。不但每一次计策都功亏一篑,还让传爵娱乐上下成了滑稽的跳梁小丑! 仔细想想,郑昭羽之所以失败,不就是因为乐祈年参加了《谁是通灵王》吗?而乐祈年为何会离开传爵,签约晨曦,并且好死不死地参加那档真人秀? 是因为周信放走了他。是因为周信为了给郑昭羽排除对手,设计暗害了原本预定要参加《谁是通灵王》的白胜。所以乐祈年才会作为替补登场。 如果一开始乐祈年就没离开过传爵,白胜也没受伤退赛,那么郑昭羽现在的对手就是白胜了。那个头脑简单思维奔逸如同哈士奇的家伙又怎么会是郑昭羽的对手? 追根究底,全是周信的错。 霍子希只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儿开了周信。如果第一场比赛之后他就看出周信这家伙烂泥扶不上墙,换上别的经纪人就好了。再怎么糟糕,也不可能糟过现在吧? 《谁是通灵王》的十组选手中已经淘汰了六组,还剩下郑昭羽、乐祈年、两个小丫头和那个老外。下一期节目就是《谁是通灵王》的最后一期,这“四强”中将会决选出优胜者。郑昭羽必须获胜。 但不论怎么想,希望都很渺茫。 乐祈年的口碑如日中天,积累了不少粉丝,如果节目组暗箱操错将冠军颁给郑昭羽,怕是要掀起一场舆论风暴。 除非……除非乐祈年不参加比赛。 霍子希望着周信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恨不得上去甩他两个耳光。要不是他现在身体太虚弱了,他能直接把周信打成猪头。 但是有些事也只有这个卑鄙的小人才能做到。 “周信,看在你这些年劳苦功高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霍子希说。 周信如蒙大赦,欣喜若狂。就算霍子希现在叫他跪下来舔自己的鞋子,他也会甘之如饴地将鞋面舔得锃光发亮。 “霍总,我这次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了,我打算……” “你别打算。”霍子希打断他,“你哪次的打算成功了?” 周信讪笑:“霍总,那您说该怎么办?” 霍子希坐回轮椅上,虚弱地喘了几口气,阴恻恻地抬起眼睛盯着周信那张肥硕的脸。 “郑昭羽怎么也不可能赢过乐祈年。”他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乐祈年参加不了比赛。你不是曾经让白胜退赛过吗?同样的办法也对乐祈年用一次。” “……啊?”周信愣住。他当初不是没想过这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但霍子希和郑昭羽异口同声骂他白痴。同样的手段对晨曦传媒的艺人用两次,晨曦怕不是眼瞎了才看不出来? 可、可霍总现在怎么改了口,又要他用那个白痴办法了呢? 谁才是白痴啊? 当然,周信可不敢用同样的话回应霍子希,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晨曦那边……”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霍子希没好气说,“先让乐祈年退赛再说。晨曦那边即使有所怀疑,调查也需要耗费一段时间。等他们调查出结果,《谁是通灵王》都结束了。” “我懂了。总之是先要保小羽的冠军是吧?”周信苍蝇搓手,“霍总您放心,我已经胸有成竹了。” “最好是真的。”霍子希冷冷说。 “您听我说呀。白胜上次去瑞士滑雪,‘不小心’摔断了腿,只要如法炮制……” “现在哪来的雪?!”霍子希狠狠一捶办公桌。 “我、我不是指雪!”周信忙说,“我专门安排了一个人到白胜身边当卧底。白胜那家伙的智商比狗还低,不但完全没发现,还把那人当成好哥们呢!现在只需要把卧底再安排到乐祈年身边……一场小小的车祸就能让他完美错过《谁是通灵王》的最后一期了!” - “啊……好无聊……” 奥特曼摊开四肢,躺在键盘上,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 自从乐祈年回来,它已经是第五次发表这样的感慨了。 乐祈年盘膝坐在神龛前,一边端详无明的符咒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曼珊老师,这么闲的话就工作怎么样?” “我都已经死了。死人为什么还要工作?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一辈子也不可能工作的。我只想在大本钟下送快递——上面摆了下面寄。”奥特曼毫不掩饰自己的懒惰。 它翻了个身,变成贵妃躺姿势,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脑袋。 “小乐,你啥时候再进组拍戏啊?带我一起去呗!阎导去拍外景都不带我,他好无情啊!” “那有拍外景带个奥特曼的!”乐祈年吐槽。 “你们就这么对待原作者吗?哼,我就知道。只是个原作者,我懂个锤子的电影……”奥特曼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哝声。 乐祈年将符咒叠好,塞回衣柜中,一把抓起奥特曼。 “我今天要去公司,带您去放个风怎么样?” “去公司干什么?”奥特曼惊恐,觉得乐祈年要把它卖给资本家了。仔细想想,它现在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可不就是完美的打工人吗? “唐哥给我配了个助理,我去跟人家认识认识。” 一想到自己也是有助理的人了,乐祈年忍不住有些美滋滋。他其实挺羡慕白胜的。身边有小助理忙前忙后处理杂事,自己只需要拍戏就行了。 当然了,有秋黎的前车之鉴,乐祈年对助理就格外挑剔了一些,必须亲自审核对方的品行才行。 奥特曼松了口气。既然不是把它卖给资本家,它跟着去长长见识而也不错。它还没见过艺人经纪公司内部的样子呢!好好参观一下,没准能成为写作参考——啊呸!它才不要工作呢! 乐祈年找了小包,将奥特曼塞进包里,下楼跟李管家说了一声,骑上小电驴便往晨曦传媒驶去。 到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唐雨诚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小伙子,二十出头,像是刚刚大学毕业,脸上长着些许雀斑,皮肤晒得黝黑,是个十足的“运动系”男生。 “您就是乐哥吧!”小伙子热情似火,一把抓住乐祈年的手拼命摇晃起来,“我叫章畅,从今天起担任您的助理!请多指教!” 说完他深深地对乐祈年鞠了一躬,结果因为没把握好距离,脑门重重撞在乐祈年的胸口上。 第077章 木马计 乐祈年被章畅的铁头攻击撞得倒退好几步, 摸了摸生疼的胸口,挤出痛苦的笑容。 “你、你好。” “对不起乐哥!”章畅慌忙上前搀扶乐祈年。 乐祈年立刻捂着胸口躲到一旁,摆摆手表示不必麻烦。让这位铁头娃再接近自己, 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唐雨诚坐在办公桌后, 老干部似的捧着个透明保温杯, 杯中泡着枸杞。 最近晨曦娱乐上下受康晨影响, 个个都开始养生,不是打太极就是喝枸杞。唐雨诚起初腹诽,好好一个艺人经纪公司, 怎么变得跟老干部活动中心似的?结果几天之后,他就开始在网上搜索“枸杞怎么泡”了…… 他悠悠啜饮了一口枸杞茶, 说:“章畅啊,你以后就跟着小乐。当助理最重要的是勤快、机灵。帮艺人处理杂务, 让艺人能专注于自己的事业,这就是你的工作。这可不单单是当保姆,而是一个学习的机会。你要多观察艺人平时是怎么活动、怎么待人接物的,多学习圈内的知识和规矩, 多和圈内人交流沟通,积累经验和人脉。” “是!”章畅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小乐, 你有了助理也不要得意忘形, 千万别学那些耍大牌、摆架子的艺人把助理使唤来使唤去。助理不是你的奴隶。对别人趾高气扬, 踩在人家头顶, 总有一天会报应在自己身上。” 乐祈年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唐雨诚。几天不见,唐哥怎么连说话语气都变得这么老气横秋了? “唐哥, 你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十岁一样。”他认真地说。 唐雨诚甩给他一记眼刀。心说还不都是你小子害得? 每次看乐祈年的节目, 唐雨诚都被吓得几乎要折寿。别的艺人参加真人秀是赚钱赚人气, 乐祈年参加真人秀是赚别人的命。 尤其是上一期。当初听到“探查别墅中的灵异事件”这个主题, 唐雨诚就隐隐觉得不妙。钢铁唯物主义战士自然不相信别墅中徘徊着亡灵,也不觉得别墅中的灵异事件是什么骚0现象猛1现象。他的想法极为单纯——八十年代的建筑技术又没现在这么先进,别墅完全有可能是一座豆腐渣工程,再遇上地震、滑坡之类的自然灾害,不摇晃才怪呢。一切怪异事件都是自然因素引起的。 这样也能解释为何别墅最后会轰然倒塌。豆腐渣工程嘛,能支撑到现在就是个奇迹了,不能苛求那么多。倒了更好,盖座新的一劳永逸。 唐雨诚怕的是乐祈年在自然灾害中遇上意外。人类号称自然的征服者,然而那就像是无知的孩童胆大包天的向成年人宣战一样。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万一乐祈年在拍节目时遇上自然灾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唐雨诚不如直接引咎辞职。毕竟当初就是他把乐祈年挖来参加《谁是通灵王》的。谁能想到这节目一期比一期不靠谱? 但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乐祈年虽然在节目里受了不少罪,却也阴差阳错地干了不少好事儿,没少拿锦旗和奖状。别的艺人拿奖拿的都是表演奖,乐祈年拿的最多的却是见义勇为奖……总觉得他的明星之路越走越歪了…… “小乐,你这次寻回‘4·18劫案’的黄金,算是大功一件。峰山县警方要给你和君修言、文森佐三个人送锦旗,外加发一笔奖金。”唐雨诚说,“当然了,奖金没多少,还没你接广告赚的多,就是意思意思。重要的是嘉奖本身。这周五在寻星视频总部举行表彰大会,我把行程发给章畅。”说着他向章畅使了个眼色,“你要准备一下获奖发言稿,主题就是惩恶扬善、见义勇为之类的。你会写吧?要是不会我叫人给你代写一份,你拿回去背熟。” “没问题。”乐祈年竖起拇指。 他当然不会写获奖发言稿。说实话,他连发言稿的格式都不知道。但是没关系,有人会写啊!他身边不是刚好有一位妙笔生花的作家吗? 缩在乐祈年包包里的奥特曼一个寒颤,忽然觉得大事不妙。 “乐哥,我也看了节目。那节目是真的吗?真有幽灵?”章畅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乐祈年点头。章畅喜出望外,表情如同小粉丝见到了心中偶像一般。 “白胜哥果然没骗我!” “你认识白胜?”乐祈年有些惊讶。 “就是白胜介绍他来当助理的。”唐雨诚插嘴,“公司人手不够,只能从外面招人。白胜听说后就推荐章畅过来了。” “你是白胜的……朋友?”乐祈年问。 “我是白胜哥的学弟!我们俩上的同一所大学。不过我入学的时候白胜哥已经毕业了。”章畅说,“后来有一次我俩刚好坐同一架飞机,一聊才知道我们其实是校友。” “就是白胜去瑞士滑雪摔断腿那次。”唐雨诚补充。 乐祈年对那事记忆犹新。要不是白胜受伤,唐雨诚也不会找人顶替他上《谁是通灵王》,乐祈年可能至今还在天桥下给人算命谋生呢。 “我一直很向往娱乐圈!”章畅的口吻欢天喜地,好像他不是来工作的,是来享受福报的。“但是以我的外形条件,当明星肯定没戏。所以我就想往经纪人方向发展。刚好晨曦传媒在招人,我就拜托白胜哥介绍我过来面试了。” 他抓抓头,“一开始我还以为能给白胜哥当助理呢——我绝对不是对乐哥有什么意见!”他补充道,“我只是跟白胜哥比较熟!” “拉倒吧。你俩在一起那就是哈士奇遛萨摩耶,顶上一个拆迁队了。”唐雨诚吐槽,“你以后就跟着小乐,好好学习。别整天带着人家搞什么极限运动。” 他转向乐祈年,语重心长,“不准搞极限运动!不准滑雪,不住溜冰,不准蹦极,不准开滑翔机……”他一连列举了十几种极限运动,其中有好些乐祈年闻所未闻。“……最后,不准骑小电驴。” “为什么!”乐祈年怪叫。 他的小电驴哪里招惹到唐雨诚了? “不安全。各种意义上的不安全。”唐雨诚撇嘴,“公司给你配了辆车。” “我有车了。”乐祈年继续为小电驴抗议。 “你那个不叫车。”唐雨诚冷冷说,“从没见过哪个明星骑着电驴上街。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公司虐待艺人呢。从今往后你坐的车轱辘不许少于四个。章畅你会开车吧?”他转向助理。 “我可是老司机!”章畅学乐祈年的样子竖起拇指。 “那就好。你注意盯着小乐的行程,到时候准时去接人。” 乐祈年抗议无效,只能鼓着腮帮子服从唐雨诚,心想大不了给电驴装两个辅助轮,那就有四个轮子了,唐哥总无话可说了吧? 公司给乐祈年配的是一辆保姆车,隐私性极好,算是国内艺人的标配。乐祈年同章畅合力把小电驴搬进后备箱,载着电驴返回阎煜家。 乐祈年一上车就往自己脑门儿上拍了张防晕动症符,僵尸一般瘫在副驾驶座上。章畅瞄了他一眼,立刻如遭雷击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多看他一眼就会得针眼似的。 “乐哥,你喜欢滑雪吗?”章畅一边打火一边问,“改天我们叫上白胜哥一起去玩儿怎么样?我知道有个不错的人工雪场。” “唐哥说了不许做危险的运动。” “嗐,咱们玩儿咱们的,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章畅用无所谓的口吻说,“滑雪老刺激了!白胜哥一天到晚夸你能飞天遁地,我还等着你在滑雪场上大显神威呢!” “假的。哪有什么飞天遁地。”乐祈年轻描淡写说,“年轻人要相信科学。” “但是你在《谁是通灵王》里每次都算得好准啊!”章畅感慨,“网上都说你是柯南小道士,走到哪儿哪儿就发生命案。哎乐哥,你是不是真的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别人过去干过什么事儿?” “假的。那都是剧本。”乐祈年继续忽悠。 “哦……”章畅缩回驾驶座里。 乐祈年从符纸的缝隙里瞥了章畅一眼。他虽然语气失望,可眼睛里却透出一丝侥幸的快意。 说到滑雪,乐祈年就想起了白胜的那次滑雪事故。 第一眼见到白胜时起,他就觉得奇怪。 白胜的面相四平八稳,是有福之相,美中不足之处在于山根灰暗,疾厄宫有瑕,乃伤病之兆。两颊至下颌颇为瘦削,奴仆宫薄弱,难以得到同僚下属的拥戴。 仅看面相,乐祈年只觉得白胜虽然讲义气、喜爱广结善缘,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交际圈越大就越容易交友不慎。毕竟林子越大就越会出现奇形怪状的鸟。 可今天见到章畅,他就隐约感到少数不对劲了。 章畅年纪轻轻,浑身上下的行头却全是名牌,一双球鞋还是某篮球明星代言的限定款。他要是和乐祈年一起上街,没准路人会觉得一身奢侈品的他才是大明星,朴素的乐祈年是跟班的小助理。 然而从面相上看,章畅财帛宫不佳。鼻窄肉薄,财运差,鼻孔仰露,不易守财,为人习惯铺张奢侈。鼻头发红,易招惹官司刑讼。 说白了,就是个花钱大手大脚、不懂得开源节流的小年轻,没准还借过网贷,每天都在失信人名单的边缘反复试探。 这样一个年轻人,有钱去瑞士旅游滑雪吗?有钱买那一身的奢侈品吗? 再加上一脸“交友不慎相”的白胜“恰好”遇到章畅,“恰好”在滑雪时摔断腿,“恰好”错过了《谁是通灵王》…… 这么多“恰好”叠加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巧合。 如果章畅真的和白胜的“事故”有什么联系,那就属于故意伤害了。最好是交给警方处理。但是警方不可能因为乐祈年的一面之词就将章畅请去喝茶。他总不能说他是靠算命算出来章畅心术不正的吧?必须手握足够坚实的证据才行。 章畅一路上都在怂恿乐祈年去滑雪。乐祈年只能装睡以蒙混过关。 到了阎煜家门口,章畅望着豪华的北欧风格房屋,发出羡慕嫉妒恨的咕哝声。 “乐哥,你真的和阎煜导演住在一块儿啊?我还以为都是粉丝脑补的呢。” 乐祈年随口应了一声,将随身的包包偷偷塞进座椅的缝隙中,确认从章畅的角度看不到包的位置后,扭头一笑:“今天你可以回去了。以后还得拜托你啦。” “乐哥你太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章畅拍着胸脯说。 包里的奥特曼莫名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乐为啥要把包放下?不带它回家了吗?哎小乐你怎么直接就下车了?小乐你睁大眼睛看看你东西落车里啦!助理同学你别急着开车啊,没看见这儿有个包吗?小——乐—— 乐祈年不知道奥特曼内心的惊涛骇浪,站在路边一直冲章畅挥手,直到保姆车消失在视线中,然后转身走进别墅。 李管家照例站在门口迎接乐祈年,伸手准备替他拿包,却发现乐祈年空手而归。 “乐先生,您的包呢?” “忘车上了。”乐祈年轻松地说。 “那可不得了。趁他还没走远,赶紧叫回来吧。” 乐祈年摆摆手,表示不必这么麻烦。他哼着歌上了楼,换了身衣服,又去厨房蹭了顿点心。 估摸着章畅已经来不及回来还包了,他才慢吞吞地拨通章畅的手机。 “喂,章畅,是我。你看看我是不是落了一个包在车里?” 他手里端着一整盘黄油华夫饼,愉快地走上楼。 当他抵达卧室时,章畅正好从座椅缝隙中找到他遗漏的包包。 “找到了乐哥!”他说,“要不要我给你送回去?” “不用不用。你今天也辛苦了,怎么好意思叫你多跑一趟?反正包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你就先替我保管一下,下回见面的时候还给我就行了。” 章畅也嫌多跑一趟麻烦,乐祈年这么一说正合他的心意。 身为助理他应该服从艺人的要求,但这份工作又不是他诚心诚意要做的,而是被逼无奈。所以他能摸鱼就尽量摸鱼。 他打开包瞄了一眼。包里没装现金手机,只有一个看上去很廉价的奥特曼玩具。 他拿起奥特曼,和对方黄色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乐哥为什么要随身带一个奥特曼?”他困惑地喃喃自语。 奥特曼无言地凝视着他。奥特曼也想知道。 “……明星的怪癖。”章畅只能将原因归结于此。 他原想直接把包放在车里,但一想这毕竟是公家的车,万一被公司其他人拿走了包,他可就说不清了。到时候乐祈年一怒之下没准直接把他开除,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于是他只能挎着那奇怪的包和奇怪的奥特曼回到家中。 包被他随手扔在沙发上。奥特曼也被闷在了里头。 它瞪着无边的黑暗,欲哭无泪。早知如此它就不求乐祈年把它带出来放风了。这哪里是放风,分明比坐牢还痛苦啊!最让它伤心的就是乐祈年那句“反正包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它不算贵重物品吗?呜呜呜…… 小乐不像那么粗心的人,为什么会把它丢在车上?还不让助理把它送回去? 奥特曼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小乐说不定是故意把它丢在车上的,目的就是让章畅把它带回家。章畅绝不会怀疑它的身份,因此它可以趁章畅睡着或是外出的时候自由活动。 这波啊,这波叫奥特曼木马计! 虽然还不清楚小乐有什么计划,不过只要等章畅睡着后联络一下小乐就全明白了。 奥特曼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只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伪装玩具。 直到深夜,章畅睡熟后,包包里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奥特曼脑袋。 第078章 多给点儿 奥特曼环顾四周, 小心翼翼地爬下沙发,摸进章畅的卧室。 小伙子睡得正熟,鼾声震天。人类打鼾的声音明明这么响, 为什么不会自己吵醒自己呢?奥特曼费解地想。 它想找台电话联系乐祈年, 接着悲伤地想到, 现在谁家里还在用座机啊?年轻一代的小朋友恐怕连座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吧? 章畅的手机放在身边, 奥特曼不敢随便乱动,只好借用电脑。它蹑手蹑脚地钻进书房,爬到电脑桌上。 小伙子没给家里的电脑设密码, 这倒方便了奥特曼。 它打开电脑,登陆自己的南极动物号, 狂敲乐祈年。 “小乐,解释一下!” 过了半天, 乐祈年才慢吞吞地回复:“你身边安全吗?” “你助理睡着了。应该安全。” “待会儿记得清除登陆痕迹和聊天记录。”乐祈年提醒。 如果奥特曼可以翻白眼,它一定会送乐祈年一个完美无瑕的标准大白眼。它心想我在网上冲浪那会儿你还叼着棒棒糖玩泥巴呢,还需要你提醒我? “知道了!” “我怀疑章畅可能和白胜的滑雪事故有关。”乐祈年回复,“那也许不是事故, 而是一场阴谋。” 奥特曼奋力打字:“你是说,助理谋害白胜?” “很有可能。所以要请曼珊老师您搜集证据。” 奥特曼摸了摸下巴, 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小乐, 你想要我帮你是吗?想要的话就求我啊!” 乐祈年:“……” 乐祈年:“曼珊老师, 你的语气好恶心哦。” 奥特曼:“……行吧。你要找什么证据?” “章畅和白胜无冤无仇, 不可能无故去谋害他。我想他多半受了某人的指使。你要找的就是他和那个人勾结的证据,比如他平时和谁打电话, 和谁见面, 有没有收到来源不明的金钱或礼物。” “你说得倒容易!我又不可能24小时尾随他!” “我知道。你尽力而为就行了。” 奥特曼气鼓鼓地关掉南极动物号, 熟练地抹除登陆痕迹, 抱着双臂坐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唉,它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去死,而要留在阳间等什么电影上映?如果它乖乖去往生,现在早就过上快乐的阴间摆烂生活了,还至于被乐祈年那小子呼来喝去吗? “我要往生!”奥特曼举起双手,在心中呐喊。 没有任何反应。它没有瞬间移动到冥界,也没有黑白无常或者死神之类的大人物来迎接它。 没能去往生说明它内心执念未消。虽然嘴上说不要,但它心里还是渴望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改编的电影上映啊! 它真想罢工抗议,但是没办法,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它本想看看章畅电脑里都藏了什么秘密——别误会,它可不是想在小伙子的电脑中寻找什么带颜色的视频。它是想看看章畅各类聊天软件、社交网站的通讯记录。 然而登陆需要用户名和密码,奥特曼只得作罢。 (此时的奥特曼并不知道,当夜正好有一位曾和她合作过的出版社编辑正在加班。忽然南极动物号响起了表示好友上线的咳嗽声。这位编辑打开列表,赫然瞧见曼珊老师的头像亮了起来……虽然很快就暗了下去,但编辑发誓自己没有看错。 他连夜发朋友圈分享自己遇到的灵异事件。第二天,这条微博被某位好事的朋友截图到了微博。《你死》剧组的众演员看到这条消息后面面相觑,然后争先恐后扑到阎煜面前,表示今天的戏份自己演没演好,还想再重来一遍。“求求阎导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不想被曼珊老师的亡灵报复啊!QAQ”) 奥特曼跳下桌子,在章畅家里转了一圈。不知这是章畅自己的房子还是他租的,两室一厅的精装修房极为奢华。电脑是电竞级别的高配设备,客厅的电视柜上放着三台家用游戏机,分别以P、X、S开头。一堆游戏卡散落在旁边,好像主人都懒得收拾。 奥特曼又溜达到章畅的卧室,打开衣柜。瞬间就被一整柜的球鞋亮瞎了眼。谁说只有女人爱奢侈品?这完全是刻板的偏见。奢侈品这种东西明明是全人类的爱好,哪分什么性别? 最后,它盯上了小伙子的手机。如果章畅有什么秘密,多半会藏在手机里。 章畅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奥特曼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手机从电源上拔下来,抓起小伙子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给手机解了锁。 身为玩具,奥特曼在别人家里活动,连指纹都不会留下。世界上还有比它称职的特工吗? 没想到我还有这种天赋。它颇为得意地想。 章畅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鼾声,翻了个身。奥特曼立刻丢下手机钻到床下,身体僵直,假装自己是个人畜无害的玩偶。过了一会儿,它听见章畅的鼾声仍在继续,于是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又爬回床上继续倒腾手机。 它本想直接打开聊天APP,然而它连戳了屏幕好几次,手机都毫无反应。它这才悲伤地想起来,现在的触屏手机都是利用人体电流进行工作的。它不是人。它没有电。因此压根本无法使用。 臭小子!用什么智能机!就不能用诺基亚吗! 奥特曼看了看熟睡的章畅,壮起胆子,抓住青年的手指,快速点了几下屏幕。每打开一个APP,奥特曼都要偷偷观察章畅的睡颜,确认他没醒后再进行下一步。 “好家伙,我原地一个好家伙。”奥特曼心想。 除了各类奢侈品和游戏机之外,章畅还是某直播软件女主播的榜一大哥,打赏金额让奥特曼看了都要落下眼泪。而支撑章畅消费的不是他的工资(他才刚找到工作),也不是土豪父母给的零花钱,而是各类网贷APP上的金额高昂的账单。 章畅突然翻了个身。奥特曼立刻丢下手机,钻到床底下。 “……谁?”小伙子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呵欠。 屋里空无一人。他认定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又倒回床上,开始新一轮睡眠。 奥特曼不敢再拽着他的手划拉手机了。它回到客厅,钻回包中,等待第二天天明。 - 吩咐奥特曼去调查章畅的同时,乐祈年也没闲着。他给还在外地拍戏的白胜打了个电话,表示自己要借用他的滑雪装备。 白胜的滑雪事故如果是人为的,要么是章畅在他滑雪时故意推搡他,要么是章畅对他的装备动了手脚。如果是前者,白胜不可能没觉察到。所以更有可能是后者。 滑雪本就是危险的运动,国外各个滑雪胜地一到滑雪季,街上的人里一半是兴冲冲来滑雪的,一半是摔断了腿拄着拐杖准备回家的。大部分人遇到滑雪事故,都会归结为意外,不会往人为的方向联想。更何况是神经粗如树干的白胜。 他当初去旅游,一开始并没打算去滑雪,因为唐雨诚再三勒令不准他从事危险的运动。他在遇到章畅后,才在后者的怂恿下偷偷违反唐雨诚的禁令去了滑雪场。因萳,风此他的滑雪装备应该不是从国内带去的,而是在当地现场购买,或是章畅借给他的。 如果那装备仍在白胜手中,且留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就说明的确是章畅下的手。 “啥?你想去滑雪吗?”白胜很兴奋,“滑雪好啊!超级好玩的!不过现在这个季节不是滑雪季啊!哦,你已经见到章畅啦?他说他知道好的人工雪场?那敢情好啊!你想用我的滑雪板?可是那个滑雪板出了故障,没办法用了。你说你会找人修好?哎呀那太麻烦你了。没事没事,你想用就用吧!等我拍完戏回去我们一起玩呀!” 白胜一口答应出借自己的装备。他家里有钟点工每天定时打扫卫生,可以帮乐祈年开门。 第二天乐祈年联系了那位钟点工,在对方上班时间来到白胜家,找到了他的滑雪板。 接着乐祈年直接在网上搜索了本地的滑雪用品商店,还真找到了一家。他拿着白胜的滑雪板上门,请老板帮他看看滑雪板是否有问题。 老板是一位退役的滑雪运动员,虽然现役时期没什么名气,但怎么说也跟滑雪用品打了十几年交道。乐祈年刚把滑雪板交给他,他就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固定器的带子松脱了。”他说,“用了很多年吧?都老化了,需要更换新的。” 他偷瞄乐祈年,觉得对方很眼熟,好像是什么明星。如果跟明星搞好关系,那就等于是给自己的店铺打免费广告啊!这单生意就算赔本他也要做! “这可是我新买的滑雪板,只用过一回。您确定它用了很多年?”乐祈年说。 “那你肯定被人给骗了!我从前是滑雪运动员,虽然我很糊吧,但怎么说也跟滑雪板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不可能看错的!你要换吗?我们店跟那些奸商可不一样,童叟无欺!你是新客,我算便宜一点?” 乐祈年从老板手里拿走滑雪板,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不用了。老的挺好。” 说完他离开商店,只留给老板一个潇洒的背影。 老板困惑挠头:“这都什么人啊……” - 乐祈年从白胜家拿到滑雪板的同一时间,章畅刚刚起床。今天他要去公司接受培训,乐祈年又没有什么活动,不用他鞍前马后地伺候,所以起的比平时晚一些。 正在吃早餐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周哥您早!”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着个苹果,“我已经入职了,现在在给乐祈年当助理。他们完全没怀疑,给我开的工资还挺高呢!” 他背对着沙发,看不见背后的情形。被他随手扔在沙发的包包里探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奥特曼头。 “乐祈年不想去滑雪,所以我没办法……嗯嗯,您说得对,不能故技重施!我懂的,同样的招数没办法对圣斗士用两次!” 章畅也不管和他通话的人听不听得懂这个梗,大大咧咧地说。 “车?哦,公司的确给乐祈年配了辆车,我开。您的意思是……制造车祸?” 小伙子的声音顿时黯然了不少,“周哥,这可太危险了,没准连我也要搭进去,您看……您是不是……得多给点儿?” 第079章 制造车祸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章畅唯唯诺诺地应着,每应一声语气就越发阴郁一些。要是不知道他正在跟人大声密谋,奥特曼还以为对方正在给他念讣告呢。 “行, 周哥, 我信得过你, 既然医药费您都给包了, 那我受点儿小伤也没没关系。只要钱给到位,我什么都能做。”章畅咬了咬牙,用破釜沉舟的语气说, “这周五乐祈年要去参加一个什么颁奖典礼,我看看……”他在手机上翻找行程表, “哦,是见义勇为奖的表彰仪式。那天他肯定要用车, 我看就在那天……” 奥特曼如果有肺,现在已经倒抽一口冷气了。 章畅周五就要对小乐下手!它该怎么通知小乐?章畅现在醒着,它没法用手机电脑,只能等到晚上…… 章畅突然转过身。“什么东西?”他竖起眉毛, 警惕地瞪着沙发方向。 他迅速走到沙发前,狐疑地看了看被他丢在角落里的小包, 又掀开每个靠垫瞅了瞅下面, 接着打开小包。 奥特曼玩具直挺挺地躺在包里。 除此之外, 他没见到任何活物。 “哦, 周哥,没事儿, 我刚才听见了点儿怪声。大概是蟑螂吧。我还以为高层公寓不会有蟑螂呢……” 他背过身, 一屁股坐下, 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 继续对着手机说,“周哥您瞧,我哪有狮子大开口,我家都有蟑螂爬来爬去了,环境要多差有多差。我想换个好点儿的房子,这也在情理之中吧?” 奥特曼捂住嘴,憋住自己的尖叫。 章畅坐到它腿了! 小乐会不会断腿它不知道,它的腿反正是快断了! 章畅讲完电话后完全没有挪窝的意思,直接坐在原地打起了游戏。 倘若奥特曼可以流泪,现在它的眼泪足能把整座客厅变成水族馆。 你小子倒是起来啊!你就不觉得屁股下面有点儿硌吗?!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章畅终于依依不舍地结束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奥特曼听见他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这才撑起身体。 它的一条腿已经掉下来了。它欲哭无泪地抓起断腿,把它接回关节上,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待双腿能自如行动后才缓缓爬出小包。 “……这算工伤!”它咕哝,“回头一定要让小乐赔偿!” 没过多久,卧室中便传来章畅那惊天动地的鼾声。奥特曼悄悄溜进去,一边观察章畅的睡颜,一边如履薄冰地从床头柜上取下手机。 它像昨天一样拉起小伙子的手给手机解了锁。 不知道背后指使章畅的是什么人,奥特曼向查看一下童话记录。记得白天章畅回到家大约是下午四点左右,没过多久那个收买他的“神秘人”就打来了电话。奥特曼将通话记录从后往前翻了一遍,一直看到几天前,却都没看到下午四点的记录。 只能认为,章畅将通话记录删去了。 奥特曼望着章畅睡梦中流着口水的脸,心想这小子还挺谨慎的。除非从电信公司调取记录,否则外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给他打电话的是谁。而有资格调取记录的,恐怕只有警方了。 奥特曼叹气。当务之急是将章畅的阴谋通知小乐,让他保住一条命。 确认章畅仍在熟睡后,奥特曼轻车熟路地摸进书房打开电脑。 “小乐,出大事了!章畅要给你制造一起车祸!”奥特曼飞快地打着字。 乐祈年很快回复:“有人指使他这么干?” 奥特曼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那个表彰仪式要不你就别去了吧?就说你日理万机,派个人代你去领奖好了。” 乐祈年不置可否,只是回道:“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嗯……章畅家真的有蟑螂算吗?我在床底下发现了蟑螂的粪便。” 乐祈年:“……” 乐祈年:“曼珊老师,观察力好敏锐哦。” 奥特曼没理会他的语气,继续打字:“对了,就叫章畅替你去领好了!真想看看他白跑一趟会是什么表情呢!” 黑暗的书房中,唯有电脑屏幕亮着光芒。一道黑影趴在键盘上,吃力地移动身体,按下一个个按键。 隔壁的卧室,章畅忽然睁开了眼睛。 好奇怪,连续两天他都做了诡异的梦,梦见枕边躺着一个奥特曼,正目不转睛、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还要拉他的小手…… 醒来之后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又不是奥性恋,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一定是因为乐祈年的那个奥特曼玩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梦见那么离谱的情景。 章畅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爬起来准备去减轻一下身体重量。摸到洗手间门口时,他蓦然听见书房紧闭的门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人……在敲打键盘。 章畅立刻警觉起来,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他所拥有的奢侈品可是小贼们梦寐以求的珍品呢。至于小贼为什么放着别的不偷,跑来折腾他的电脑……他脑海中浮现出诸如“小偷入室行窃竟打起了游戏”、“小偷见主人家太脏乱忍不住帮忙收拾”之类的沙雕新闻。 沙雕年年有,今年到他家。 他抄起拖把横在胸前,轻手轻脚地拧开书房门把手。 门开的刹那,他将拖把当作长枪一般刺出。一寸长一寸强,看你个小偷怎么抵挡! 然而他的拖把什么也没戳到,只戳到了空气。 定睛一看,书房里空无一人,哪有什么小偷? 只有一个椭圆形的、长着触须的黑影迈开细长的小腿,飞快地从键盘上跑过,融入书房角落的阴影中。 屏幕漆黑,并无任何打开的迹象。 章畅舒了口气。好消息是并没有小偷。坏消息是他家的蟑螂已经肥硕到在键盘上爬行时都能发出声音了。 他踢开角落的杂物,却再也找不到蟑螂的踪迹了。 一定要搬到更好的地方才行。他心想。只要办成周哥交代的那件事,他就有钱了。不但能还清他借的所有网贷,甚至还有余裕,能让他彻底拜托负翁生活,开始新的人生。 即使为此受点儿伤,他也觉得值得。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他放下拖把,去洗手间找了瓶杀虫剂,往书房角落里喷了两下,然后回到床上继续他那奇怪的梦。 只要他稍微摸一摸电脑,就会发现排风口还热着。但是注意力完全被蟑螂吸引的他压根没想到去检查电脑。 他离开之后,奥特曼从电脑桌下爬出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好险,差点儿就被发现了。 幸亏它向来言简意赅,从不说废话,跟乐祈年讲完该讲的事之后就关了机,正好赶在章畅进门之前。 否则小伙子一推门看到的就不是漆黑的屏幕和飞奔的蟑螂,而是在他的噩梦中才出现的奥特曼了。 奥特曼谨慎地等到章畅的卧室中再度响起鼾声,才蹑手蹑脚地爬会它的小包里。 它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能让小乐自求多福了。 - 周五当天,章畅一早就开着公司的保姆车去阎煜家接到了乐祈年,还把包还给了他。乐祈年打开包看了看里面的奥特曼,一言不发地把它交给了一旁的管家,钻进车中。 表彰仪式在寻星视频总部的一间演播室举行,且由寻星视频全程直播。 对于普通观众而已,表彰仪式没什么娱乐性,顶多关注一下结果,少有人在意过程。毕竟这类仪式的过程在大众眼里就象征着“冗长”、“沉闷”、“长篇大论的演讲”。 而这次之所以全程直播,一方面是寻星视频为《谁是通灵王》造势,接点儿广告弥补一下节目组的损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接受表彰的人是乐祈年。明星即使直播自己的日常吃喝拉撒,也有粉丝乐颠颠地关注。这波热度不蹭白不蹭。 峰山县警方也乐意与寻星视频合作。当年“4·18劫案发生后”,警方便悬赏提供线索,每年悬赏金额都会增加,可几十年来愣是没发出去一分钱。到了今年总算有了成果,陈年旧案完全告破,警方也想为此宣传一下。 参加表彰仪式的还有君修言和文森佐。与习惯了领奖的乐祈年不同,君修言紧张得连手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文森佐则一脸“不愧是我”的表情,仿佛对一切都已经驾轻就熟了。 【乐哥又上热搜了!话说得见义勇为奖的明星我见过不少,领悬赏奖金的明星我还是头一回见。】 【想起了一个早年的新闻,某通缉犯参加明星演唱会被警方抓获。所以那大概勉强也算……吧?】 【《谁是通灵王》真的好惨,每一期都会发生案件。干脆改名叫《柯南来了》好了。】 乐祈年等人在台上领受奖状的时候,章畅就坐在台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袖。 旁人以为他正全神贯注地聆听颁奖词,还很疑惑,那种套话也能听得津津有味,小伙子还真有耐心啊。 实际上章畅是在脑海中反反复复排演接下来的行动。 他已经事先调查过了,离开寻星总不到晨曦传媒的路上,有一条路段车流量较少。他载上乐祈年的时候,就故意往路边的路灯上撞去。到时候他肯定会受伤,但乐祈年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可以借口说自己开车的时候因为太疲劳所以走神了。刚入职没多久就发生这种事故,他的工作必然保不住了,驾照分多半也要被扣个精光,但是没关系,到那时他就有一大笔钱入账。即使丢了工作,他也不至于喝西北风。 医药费更是由周哥全权承担。周哥还说早就给他买了保险,让他放心甩手去干。 表彰仪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换了好几位领导讲话,观众们的屁股快做疼了的时候总算落下了帷幕。 乐祈年走下台,将一堆奖状奖杯和奖金支票塞给章畅,甩了甩酸痛的手。 “接下来去哪儿?”他问。 章畅把东西换到一只手上,用另一只手费力地掏出手机,打开行程表。 “呃,回晨曦。公司那边也要办一个小型表彰会。” “……真麻烦。要不你代我去领奖吧?”乐祈年笑吟吟地望着章畅。 “哎哟乐哥,我哪敢啊。你别拿我寻开心了。”章畅硬着头皮跟乐祈年开玩笑,“咱们快走吧,要是迟到,唐哥会把我脑袋削掉的。” 说完他转过身,低着头快步走向电梯。乐祈年悠悠闲闲地跟在他后头。 章畅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向乐祈年。对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完全看不出内心的波动。 他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吧。章畅心想。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抱着奖杯奖状走向保姆车,尽量用自然的态度打开车门,随手将所有东西堆在副驾驶座上。 这样乐祈年就会坐到后座上去。很少有人会在后座上系安全带,出事故的可能性会更高。 章畅从后视镜中观察乐祈年的行动,见他上了后座,不由松了口气。 抱歉了乐哥,我跟你无冤无仇,只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你要是想报仇,就去找周哥好了! 他发动引擎,驱车离开地下车库,往晨曦传媒驶去。 虽然在脑内小剧场里排练过很多次,但实际行动时,他还是有些畏缩。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发着抖,掌心全是汗。饶是周围无比嘈杂,他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 到了他计划好的事故地点,望着路边一排排的路灯,章畅心里不禁发虚。 上一次他收钱为周哥办事,可没这么惴惴不安。毕竟那次他只需要在滑雪板上做做手脚就好。他本人是绝对安全的。 可这一次,他却要冒着受伤的风险。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但是一想到办成这件事后自己能获得多少报酬,以及还清了债务后的光明人生,章畅便心一横。 ——不管了,富贵险中求! 他猛踩油门,同时朝右侧打方向盘。 保姆车一头撞向路灯。 章畅只觉得车身剧震,自己的骨架都快被震散了。他朝前飞了出去,要不是身上绑着安全带,他恐怕会直接撞碎玻璃。 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他迎头撞进了柔软的气囊中。肋骨被安全带勒得发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章畅咧开嘴,模模糊糊地想,任务总算完成了。 紧接着,车身又是猛地一震。章畅再度往前一扑,脑袋撞得生疼,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整个人歪向了一边。 怎么回事?他的计划里没这出啊? 隐隐约约听见路人的喊叫。 “出车祸了!快报警!” “不好,追尾了!快快快,谁去后面放一个交通锥?” “车里还有人没下来呢!快去救人!” “别过去!漏油了!” 章畅艰难地抬起眼睛,从左侧完好的后视镜观察后方的情况。 只看了一眼,他的心脏就几乎要停跳了。 一辆油罐车从侧后方撞上了保姆车,两辆车都歪在路面上,好像有一个贪玩却不知道收拾玩具的孩子随手将自己的玩具车丢在了地上。 他闻到了浓重的汽油味。路人们“漏油了”的叫喊声让他瞬间清醒。 乐祈年呢?他在后座,出了这种事故,怕不是受伤更重?该不会……该不会出人命了吧? 他只是希望乐祈年受伤,可没想着搞出人命啊! 章畅的目光飘向后座,愕然发现那儿空空如也。 被撞得扭曲的车门大开着,冷风混杂着越发浓重的汽油的味道飘进鼻子里。 乐祈年去哪儿了?总不至于是整个人飞出去了吧? 章畅抹了把额头,手上全是血。但他顾不得一手的鲜血,急忙解开安全带,试着逃出驾驶座。 但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解开卡扣。 汗水和血液混杂在一起,让章畅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越是解不开卡扣,他就越是着急,越是手忙脚乱。 不不不,他还想活着拿到那笔钱,他不想死在这儿啊!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从周哥那儿接这份活!他把手上的奢侈品卖了,再低下头求父母给一笔钱,找一份工作,慢慢还也能把贷款还清。 苦是苦了点儿,但总比死了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不像现在,债是还清了,可他人也要没了! 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章畅急得都快哭了,只能哑着嗓子向路人求助。 “救……命……” 说出口的却是呓语般不成调的几个音节。刚刚那一撞,他把舌头咬破了,现在连发音都不清晰。 好几个路人原本想上前施救,可看到逐渐扩大的油摊,纷纷往后退去。 遇上这种事,打电话报警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世界上愿意搭上性命救人的毕竟是少数。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有人大喊:“捂住脸!” 章畅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自己面孔。 “哗啦”一声,车窗化作千万碎片。一只手从破碎的窗户伸进车内,打开车门。 章畅不敢放下手。他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身侧摸索,低声念诵着他听不懂的话,像是什么魔法咒语。接着,一直解不开的卡扣“啪”的一声打开了。 那只手把他拖下车。他就像一口袋土豆一样,被拖到了路边。 昂贵的球鞋在粗糙的沥青路面上摩擦,鞋帮都磨花了。 限量款的裤子也因为拖拽,被拉出了一条口子。 若在以前,章畅一定会心疼到不行。这些东西都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他可舍不得呢! 然而今天,章畅却由衷觉得,如果球鞋和裤子能换他一条命,那破了就破了。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 更多人围住了他。脱离了最危险的地区后,人们对救人的意愿就高涨了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章畅抬到人行道上。有人建议掐人中,有人建议做人工呼吸,还有人建议不要动他,避免二次伤害。 章畅直到这时才敢放下手,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全是陌生人的脸。围着他的路人们纷纷露出欣喜的表情。“哎呀,他没事!小哥,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你叫啥名字?我们通知你家里人啊!” 章畅茫然地摇摇头。 视线越过路人们的肩膀,他看到乐祈年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080章 跳反(一更) 章畅躺在病床上, 呆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被人从车里救出来之后,章畅很快被送到了医院。医护人员刚将他抬上救护车,还没开出去几十米, 他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 就连身在救护车上的章畅都能感觉到爆炸所带来的震动。要不是他及时被救出来, 现在恐怕已经葬身火海了。 到了医院, 章畅被推到急诊部做了番检查。车祸给他带来了轻微脑震荡和肋骨骨折, 需要住院治疗。交警也赶到了医院,询问章畅事故发生时的情况。但他一脸呆愣茫然的表情让交警犯了难。不过很多交通事故的伤者在事故后都会短暂失忆,交警已然习惯了。反正伤者要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 改天再来拜访也是一样的。 章畅就这样躲过了问话,被推进病房中。 病房的电视正在播放紧急新闻。油罐车和保姆车相撞后起火爆炸, 放在任何一座城市都是不得了的大新闻。不但记者立刻奔赴现场,还反反复复播放事故发生时的监控探头录像。 于是章畅就看见录像中的保姆车突然偏离行进路线, 一头撞向路边的路灯。在相撞的瞬间,后车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影飞扑而出,就地一滚, 一个漂亮的受身便卸去了落地的冲击力,接着站起来拍拍裤子,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几秒钟后, 跟在保姆车后方的油罐车因为来不及刹车, 一头撞了上去。两辆车同时侧翻, 在马路上滑行了好一阵,甚至和地面擦出了火花, 仿佛被顽童随手打翻的玩具小汽车一般。 光是看到那个画面, 章畅就觉得脖子后面直发冷。 经历了那种车祸他居然还活着, 简直是天降奇迹了。 更加奇迹的是, 那个先从保姆车中跳出的人,竟然折回头来,试图将章畅从驾驶室里救出来。 他拽了好几次车门都没拽开,大概是因为撞击产生的冲击力损坏了门锁吧。 旁边的路人上前拉他的衣角,指了指路边,像是在劝他快逃走。但他坚定地推开路人,反而对路人挥手,让他们避开。 接着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打碎了车窗玻璃,从内侧打开车门,将章畅拖了出来。 和章畅同住一间病房的大叔出神地盯着电视,看看屏幕上像袋土豆一样被拖着走的司机,再看看旁边病床上满身绷带的年轻人,惊奇地“咦”了一声。 “小哥,那该不会就是你吧?”大叔惊讶地问。 章畅木然地点点头。 陪床的大婶瞪圆了眼睛。“噢哟,听说那辆车爆炸了!要不是你被及时救出来,可就没命了哦!小伙子,你真走运啊!” “福大命大。”大叔点头同意妻子的看法。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婶和丈夫交换着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 章畅却压根儿开心不起来。 他攥紧被角,身体因为羞愧而微微发着抖。 他居然……被乐祈年救了。 被那个他一心想暗算的人救了。 乐祈年不但在事发的瞬间跳车逃生,毫发无损,还折回头把他从即将爆炸的车中拽了出来。 章畅早就听闻乐祈年有点儿“特殊本领”,但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公司立的人设,就好比白胜也一天到晚说自己八字轻、容易吸引不干净的东西,但章畅和他在一块儿待了那么久,也没见到半个鬼。 现在看来,乐祈年该不会真的能掐会算吧?他是不是早就算出有此一劫,所以及时跳车了? 可他为什么要回来救自己呢?明明可以站在旁边冷眼旁观,没人会指责他冷血,反而会安慰他“不是你的错,你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但乐祈年偏就冒着风险回来救自己了。 世界上真有这种以德报怨的好人吗? 快到傍晚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两个带墨镜和口罩的外人。 章畅本以为是隔壁床大叔的亲友,结果那两人却拉来椅子坐在了章畅的病床前。 “唐……唐哥?”章畅惊讶地看着其中一人摘下墨镜和口罩。 那么另外一人,不必多说,肯定就是…… 乐祈年取下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隔壁床陪床的大婶不加掩饰地直勾勾盯着他,给大叔喂饭的勺子差点儿怼到大叔的鼻孔里。大叔不满地咳嗽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笑嘻嘻地对章畅说:“小哥,这是你朋友哦?长得真帅,跟明星似的。” 章畅想说他本来就是明星,但被唐雨诚严厉的目光一扫,只能把那句话咽回肚子里。 他俩裹得密不透风,显然不想让人认出来。 “你没事吧?”唐雨诚打量着章畅身上的绷带,“好像个木乃伊哦。” “……唐哥,你礼貌吗?” “还有心情接梗,说明什么大事。”唐雨诚自顾自地点头,“公司报废了一辆新车,康总气得要用太极剑砍我呢。你说说,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章畅一哽,心虚地移开目光,玩弄着被角。 “我……开车的时候太累了,一不小心就……”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准备的好的说辞,“后面的车我也没注意到,没想到追尾了,然后……” 他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章畅觉得自己就像一本打开的书一样藏不住任何秘密。他听说传说中有种神兽,能一眼看穿人心善恶。现在的自己就像是站在了神兽的面前,接受对方的审视一般。 “既然是事故,那保险公司会赔偿的。”唐雨诚一派轻松。 “不对,我……”章畅打断唐雨诚,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了看隔壁床的大叔大婶,害怕接下来要说的话被他们听见。他们刚刚还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是知道那灾难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待他啊?那样的话他可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真奇怪,明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却十分在意他人的眼光。他果然……还是要脸的吧? “唐哥你去向护士借一辆轮椅吧。”乐祈年开口,“我看小章好像有话跟我们说。” 唐雨诚发出不满的咕哝声,似乎说的是“我可是经纪人,你怎敢使唤我”,但还是服从地接来了轮椅。 章畅在两人的搀扶下艰难地挪下床,被他们推到走廊上。 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章畅犹犹豫豫了半天,才讷讷地说:“对不起,唐哥乐哥,我……那场车祸是我故意的。” 乐祈年波澜不惊,似乎早已对此心知肚明。这更加印证了章畅的猜测——乐祈年早就知道他的谋划什么,只是没有戳穿罢了。 唐雨诚倒是愕然地张大嘴,如同一条搁浅的大马哈鱼。 “你再说一遍……?” “不仅这次。白胜哥的滑雪事故也是我……” 章畅的声音越来越低,但还是坚持着说完了整个故事。 他从上大学时起就不断地借网贷给自己买东西。限量版的球鞋,新发售的游戏机,昂贵的电脑设备……凡是别人有的,他也想有。他觉得年轻人应该学会享受生活,给自己买点儿好的有什么不对? 不知不觉间,累积的网贷已经达到了六位数。催债电话一个借一个,可他那时大学刚毕业,又没脸低头向父母要钱,哪里还得起呢? 没办法,只能出去找工作了。他学的专业和营销传媒相关,去传爵娱乐应聘经纪人助理的时候,被周信看上了。 周信愿意给他一大笔钱,并出资让他去国外旅行,条件是他必须想办法让白胜受伤,退出《谁是通灵王》的竞争。 章畅想到的办法就是怂恿白胜去滑雪,并破坏他的装备。 滑雪本就是事故高发的危险运动,即使是行家高手也免不了摔断腿的风险,更别提白胜那样的菜鸡了。 看到滑雪胜地满大街拄着拐杖的“滑雪健将”,白胜丝毫没怀疑自己的装备被人动过手脚,只将事故归结于自己运气不好、技术不佳。 章畅回国后,周信如约给他打了一大笔钱,让他还了不少贷款。章畅痛下决心今后要本本分分过日子,再也不碰网贷,可没过多久就故态重萌…… 就在他债台高筑、人生无望的时候,周信再度找到了他。这次周信要他做的和上一次差不多,只不过对象从白胜换成了乐祈年。 “……所以我才想到制造一起车祸。”章畅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得和蚊子嗡鸣差不多了。 唐雨诚站立不稳,不得不扶着墙稳住自己的身体。 听说自己手下的艺人两度遭到暗害,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至今还后怕不已。 唐雨诚啊唐雨诚。他心说。你就是个大傻×,每次遇到周信的时候,他的恶意都快满出来了,你怎么就没看出点儿端倪?你脸上那两个玩意儿是两个瞎窟窿吗? 章畅闭上眼睛,等待乐祈年发表冷嘲热讽,或是发动拳打脚踢。可他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想象中的殴打,只听见头顶传来青年冷静的声音: “如果叫你去自首并指证周信,你愿意吗?” 章畅讶异地抬起头。“乐哥,你……不动手吗?” 乐祈年奇怪地看着他。“打人犯法啊。” 章畅无语凝噎。 周信和乐祈年一比,简直高下立现。 而他却要帮着周信害这个人。 他一直觉得愿意给他钱、替他还清网贷的周哥是世界头一号的好人。他只需要替周哥干点儿脏活儿就能躺着赚钱,他实乃天底下一等一的幸运儿。 现在他才明白,他哪里是走运。分明就是个倒血霉的冤大头。 经历过生死一瞬,章畅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钱财都是身外物,小命最重要。只要活着,即使苦一点也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他还年轻,想赚钱的话什么时候开始都不迟。即使要享受奢侈的人生,也得有命才行。失去性命的话就一无所有了。 “我……我会自首的。”章畅嗫喏。 “周信收买你,你留着证据吗?” “有他汇款的记录。我去瑞士的机票和酒店都是他订的。他好像还给我买过人身意外险。哦,我怕他事后翻脸不认人,还录了音。这些算吗?” 乐祈年点点头,和唐雨诚对视一眼。章畅跳反,周信这回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唐雨诚恨不得立刻冲到传爵娱乐把周信揪出来暴揍一顿,多亏了出众的自制力才忍住。他把章畅送回病房,嘱咐他保重身体。乐祈年还给章畅留了一道平安符,让他放到枕头下面。 隔壁床的大叔大婶听说世上有这么灵验的符咒,都快馋哭了,眼巴巴地望着乐祈年。后者只能无奈地也分给他们一张。结果大叔大婶为谁该先使用这张符争吵了起来,当乐祈年和唐雨诚离开病房时,两人的小学生级别吵架还没得出结果。 “小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章畅接近你的真正目的?”唐雨诚忍不住问。 乐祈年颔首。 唐雨诚想了想,觉得乐祈年八成又是通过观察蛛丝马迹推理出章畅心怀不轨的。网友都管乐祈年叫“柯南小道士”,意指他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发生凶案。唐雨诚不相信道士,也不相信人类拥有引发凶案的特殊体质,但他相信乐祈年的确拥有推理能力。说是柯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你还救了章畅?”他问,“看不出你心肠这么软。” 乐祈年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救他他就死了,到时候谁去指控周信?” 那么好的一个证人,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唐雨诚:“……” 行吧,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心善还是心黑。 - 翌日,传爵娱乐。 周信顶着黑眼圈走进会议室。迎接他的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今天他要给刚入职传爵的新人们做入职培训。看到新人们朝气蓬勃、自信满满的脸,周信就一阵轻蔑。年轻人们啊,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觉得自己能到经纪公司工作,就是要进入娱乐圈、接触大明星了。呵,真是天真。 昨天周信关注了一天的社会新闻,等着“乐祈年重伤住院”之类的消息,可等来等去,只等来乐祈年官方号发布的一条报平安消息。保姆车和油罐车相撞爆炸事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网上早就传言保姆车上的明星是乐祈年。晨曦传媒的官博差点儿被评论刷爆。是以报平安消息一经发出,转发便立刻突破五位数,不论是粉丝还是路人都真情实感地为乐祈年的平安而松了口气。 这也代表周信的计划彻底落空了。 章畅那个没用的东西,收了那么多钱,事儿还给办砸了!周信恼火地想。年轻人没经验,果然不能委以重任…… 霍总给他的压力那么大,手底下的人又根本靠不住,还得看郑昭羽的脸色……周信觉得自己真是活菩萨转世才会来到这个公司工作。 算了,既然章畅派不上用场,那他就亲自出马好了。只要让乐祈年参加不了下一期节目就行。实在没辙的话,他自己开车撞断那小子的腿…… 周信望着新聘用的众员工,开始轻车熟路地发表他每次入职培训都必然发表的演讲。 “各位新员工,欢迎入职传爵娱乐。我们传爵是业界知名的经纪公司,实力和规模在圈内都是数一数二的。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来得到这么好的发展平台。” 新人们用崇敬的眼光看着周信,仿佛他们来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公司一样。 “来到传爵,你们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工资,而是传爵能给你们带来的学习成长的机会。年轻人应该多学习,这样将来才能有更好的上升空间。工作不是玩乐,当然会苦会累,但每一分苦每一分累都是你们为自己的未来积攒下的资本……” 他的职场PUA语录还没念完,会议室的门就打开了。 行政部门的一位文员怯生生地朝会议室里探头:“周哥,有人找你。” “没看我正给新员工做培训吗?”周信不耐烦地说,“让他等会儿!” 文员面露难色:“周哥……是警察。” 第081章 弃子(二更) “我无可奉告!我完全不知道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 周信坐在审讯室中, 翘着二郎腿,双臂环抱,对面前的两名刑警怒目而视。 “你们吓得了别人, 可吓不倒我!我是懂法的!我已经联络律师了!在律师来之前, 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说完, 周信脑袋一撇, 一副拒不合作的态度。 对面的两名警察大眼瞪小眼,对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很是无奈。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要负隅顽抗!老实交代才是你的唯一出路!”其中一人恶狠狠说。 “哎,你不要这么凶嘛。现在讲究文明执法, 不能随便大吼大叫。”另一人和颜悦色地转向周信,“大哥, 抽烟不?” 周信白了他们一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吧?我可不吃这一套!” “你的同伙主动自首,已经把你们合谋的经过交代得一清二楚了。”第一个警察冷笑,“劝你学学他,认罪态度良好的话, 没准上了法庭还能减轻处罚!” 周信更加不屑。他才不相信章畅会主动自首呢。他是章畅的大恩人,没有他, 章畅现在说不定已经卖肾还债了。那小子怎么会出卖他? “囚徒困境对我更没用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律师什么时候来?我要再打个电话!” 两名警察继续以一刚一柔的方式问话, 但周信铁了心一个字也不说, 他们也没辙。 周信完全明白自己是因为何种原因被警察带走的。肯定是章畅那个没用的东西做事不干净, 露出了马脚。小年轻果然不靠谱,当初就不该图省事找他办事, 现在可好, 把自己也给牵连进去了。 不过只要他一口咬定此事与自己无关, 警察还能把他怎么样?传爵娱乐有的是杰出的律师, 帮助他脱罪还不是轻而易举?周信以前手下的艺人闹出丑闻,全靠巧舌如簧的律师最终得以无罪释放。实在不行,他还可以选择庭外和解嘛!只要想办法接触一下章畅,塞点儿钱让他翻供闭嘴,事儿不就成了? 然而他在审讯室里坐了好几个小时,屁股都坐疼了也没等来律师。就连那两名警察都坐不住了,借口上厕所到外面休息了老半天,一回来就垮着张脸,好像根本不愿面对周信似的。 “你的律师什么时候来啊?”那负责唱白脸的警官用讽刺的语气问。 周信有些沉不住气了。“我要再打个电话!” “你打,你打。” 警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将手机还给周信。他立刻拨通公司法务的电话,可听见的回应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周信暗骂了一句。法务整天不干活还白领那么多薪水,等他回到公司,一定要劝说霍总开了那个吃闲饭的! 他又打给曾和公司合作过的律师,然而等了半天也没人接。总不至于律师上班连手机都不带吧? 没办法,周信干脆直接给律师事务所打了电话。接听的是一名助理,她态度倒挺好,温言软语地说:“赵律师现在正在出差,等他回来我替您转达。” 说了等于没说!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是吧? 周信将通讯录都翻遍了,所有认识的律师不是拒不接听,就是正在外出,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救他于水火的人。 这帮讼棍从前跟他合作不是特别积极吗?他们从来都是闻着钱味儿来的,传爵娱乐有的是钱。可今天怎么一个个都视钱财如粪土了? 周信忍住焦躁的心情,拨通了霍子希的号码。 他可是传爵娱乐的老员工!即使那些律师对他见死不救,霍总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捞出来的,完全不必担心! 然而他等了半天也无人接听,直到电话自动挂断。 周信不信邪,又打了一次,这回手机里传来的不再是彩铃声,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周信咬牙切齿。 为什么所有人都像瞬间失联了似的?一个两个联络不上能归结于巧合,但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拒绝和他接触,这…… “我……再打一次!”这回他有点儿底气不足了。 那唱白脸的警官有些得意地将自己的手机亮给周信。 “找你们老板是吧?喏,人家刚开完紧急新闻发布会呢!” 屏幕上是一则媒体通稿,配图是坐在轮椅上的霍子希的照片。 周信只来得及瞥上几眼,但入眼的文字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霍子希在新闻发布会中称:“传爵娱乐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如果我们公司内部出了害群之马,我们绝不包庇,一定与其划清界线。”】 【传爵娱乐总裁霍子希去年检查出身患癌症,专注于治疗的他将公司事务全权委托给了下属。对于监督不力一事,他向媒体公开道歉,并表示自己将在公司内部展开调查……】 【……霍子希称,周某的行为系个人行为。其早年便于乐某年发生过摩擦,积怨已久。为防止两人的冲突进一步升级,霍子希不得不忍痛割爱,同意乐祈年解约的要求……】 “看来你们老板是不打算救你了。”警官收回手机,幸灾乐祸似的笑了笑。 周信如坠冰窟。霍总这是……把他当成弃子了? 他做那些事可都是霍总的授意啊!要不是霍总希望郑昭羽能在《谁是通灵王》中取胜,他何必大费周章地找到章畅?何必绞尽脑汁给郑昭羽安排比赛计划?何必想方设法对付乐祈年? 一朝东窗事发,被推出来顶罪的却是他! 难怪那些讼棍一个个都不肯接他的电话,肯定是霍子希事先吩咐过了!这是要把他往死里坑啊! 没了传爵娱乐给他撑腰,他该怎么办? 要不要干脆把霍子希也给咬出来? 但是霍子希跟他不一样,拥有顶尖的律师团队,他手上没有过硬的证据,说不定还会被反诉诽谤污蔑。再加上霍子希得了癌症,在媒体和公众面前卖了一波惨,大众都在同情他,将矛头对准了周信。 要不……花点儿钱,找一个传爵娱乐影响不到的大牌律师团队? 周信心乱如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乐祈年解约那天的情形。 那天青年不请自来地走进他的办公室,张口就来了一句:“周兄,你眉心发黑,气运黯淡,近期必有大劫。” “周兄需修身慎行、端正已身,方可化解那灾劫,否则神仙来了也爱莫能助。” 那时周信以为乐祈年是为了膈应他才故意这么说的。可现在向来,乐祈年说的莫非就是这件事? 因为他多行不义,所以为自己引来了劫难? 不不不,他并没有做坏事!他只是服从上级的命令啊!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霍总,为了郑昭羽,为了传爵……他拜过那么多寺庙,请来过那么多开过光的护身符,他不可能有什么劫难的! 乐祈年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两名警官好整以暇地注视他,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滑稽戏。 “打完了吗?说好只打一个电话的,你都打多少个了?不行,手机交上来。” “是不是找不到律师?没关系,每个人都能获得免费的法律援助!要不要帮你联系援助中心?” - 秘书推着霍子希的轮椅进入办公室。刚结束新闻发布会,霍子希神色黯淡,本就憔悴的面容显得越发苍白虚弱。他挥挥手,表示自己要一个人待一会儿。秘书鞠了个躬,安静地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隔音很好,是霍子希特意装修成这样的。即使有人在里面尖叫,外面人也听不见。这么做是特意为了在这儿“临幸”他的宠儿们。看着那一个个人前光鲜亮丽、被捧上云端如同神明的大明星,为了荣华富贵不得不委身于自己,咬着牙在自己身下承欢,做出他们粉丝连想都不敢想的事,霍子希的心情就无比愉悦。 隔音好也代表着,霍子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他知道公司现在肯定乱作一团。舆情团队为了消除负面影响又得加班。这已经是公司第几次兵荒马乱成这种样子了?光是最近好像就有两三次…… 要不是他现在身体不好,一定要亲自下次指挥! 都怪他的病…… 一念及此,霍子希的神色越发黯然。 年初的时候,他检查出了癌症。几个月时间病情就发展得如此严重,就连医生都劝他想吃啥就吃啥,珍惜剩下的时光了。 霍子希不想死。他还年轻,还没享受够人生,不想那么快就告别尘世繁华。 既然医学救不了他,他就求助于神学。他去各类寺庙、道观、乃至教堂顶礼膜拜,期望上天能降下奇迹。 就在他濒临绝望深渊的时候,那位神师联络了他。 神师说,他是被霍子希的虔诚感动了。他有办法给霍子希续命,但提出了两个条件。 第一,他要霍子希以背后母公司的名义,投资一档真人秀节目。那节目会在全国海选“通灵者”,层层角逐出胜利者。 第二,他要让自己的弟子也参加那档真人秀,并保证弟子最终获得优胜。 对于霍子希来说,这简直再简单不过了。大公司投资综艺节目,安排好剧本,内定自家人夺冠,这已经是国内综艺节目的常态了。不这么做的反而是少数。霍子希手下的团队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把这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答应神师的条件后,郑昭羽便来到了传爵娱乐。 他为霍子希带来的神师所调制的“神药”,说是可以让霍子希先试试。如果效果不佳,霍子希完全可以取消合作。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霍子希试了一回神药,结果效果拔群!就连医生都感慨他的病情有了起色。“简直是医学奇迹!”医生惊叹,“人们常说好心情能延缓癌症的发展,你大概就是个例子吧!” 霍子希的心情的确很好。天降奇迹,他能不开心吗? 奇怪的是,那个神药的成分,他却怎么也查不出来。他将神药寄给了大学实验室,要求对方分析出成分,配一份一样的,这样他就不必受制于神师了。可是实验室一通分析,给他提供了一份长达十几页的报告,合成了一种成分一模一样的药物,但霍子希服下后却全然没有效果。 起效的或许不是药物成分,而是神师的“神力”。 为了讨好神师,他立刻启动了《谁是通灵王》项目。刚好寻星视频有意开一档新的网络真人秀,正在四处拉投资,霍子希便以母公司的名义投了一大笔钱进去,要求他们把真人秀办成“玄学综艺”,并安排郑昭羽成为选手。 他以为自己的计划无懈可击。却没想到,那个计划从第一步就没成功过。 全都是因为……半路杀出了一个乐祈年。 第082章 内卷 乐祈年就像是上天派来克制他的克星一样。当初还在传爵的时候, 就跟他闹得很不愉快。 被霍子希看中那可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多少明星想爬他的床还爬不上来呢!然而乐祈年却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宁死也不肯从命。 霍子希心想你气性大是吧?真把自己当成万人追捧的天降紫微星了?那就让你瞧瞧没了经纪公司, 你能掀起什么水花。 只要雪藏一段时间, 让他尝到苦果, 他想必就肯乖乖低头了。如果他宁折不弯也没关系, 霍子希向来的人生信条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把乐祈年雪藏到过气,雪藏到人们都忘记他的存在的时候。到时候他解约也没关系。他们传爵不要的废品,还有公司愿意捡走吗? 乐祈年提出解约的时候, 霍子希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郑昭羽和《谁是通灵王》上,没空打理这个过气的小艺人。他想走那就让他走吧, 空有漂亮脸蛋却无才无艺,没了他们传爵的资源和培养, 还想上天吗? 可霍子希万万没想到,乐祈年竟然被晨曦签走了。霍子希本来还嘲笑晨曦只配捡他们剩下的货色,却不了乐祈年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样,从此一飞冲天。 更可气的是, 他在自己面前装成贞洁烈男,转头就爬上了阎煜的床。 为了出名, 为了资源, 宁可攀上一个残废…… 霍子希恨得牙痒痒。 更不用说乐祈年从第一期节目起就抢了郑昭羽的风头。那小子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一套神神叨叨的本事, 把每期节目背后的秘辛揭了个一清二楚。观众瞧见他那副架势, 当然是心服口服,真把他当作深藏不露的大师。他的人气节节攀升, 在人气投票中将郑昭羽压得翻不过身。他那几个小伙伴也跟着鸡犬升天。要不是传爵娱乐花了大价钱做营销买水军, 郑昭羽在人气投票中的排名说不定还不如他那几个跟班! 眼看《谁是通灵王》只剩下最后一期了。郑昭羽想在一期节目中超越乐祈年, 希望何其渺茫。 若是他没能得到冠军, 神师必定勃然大怒,到时候该怎么办? 霍子希的病情全靠神师才得以延缓,失去神药,人类的血肉之躯要如何与癌症相抗衡? 他的生死已经同郑昭羽的胜负绑定在一起了。他想活下去的话,郑昭羽只能胜,不能败! 最后一期节目,他要亲自指挥才行! 霍子希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叫秘书进来。 “给我联系《谁是通灵王》的简导。”他沉声说,“我要和他商量一下节目的问题。” - “完了。我没脸去见小乐了。” 白胜放下手机,往椅子上一瘫,瞪着天花板双目无神。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外景拍摄完毕,今天全组人马就要返回绿江市了。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将设备搬上车,演员们无事可做,或趁着最后一点儿时间去观景放松,或聚在一起聊天吹水。 这次外景拍摄堪称一波三折。先是隔壁高红鹤家出事,清理现场的挖掘队来来往往,搞得剧组拍摄都暂停了一天。接着便是秋黎“出于个人原因辞演”——那是官方的说法,但剧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被阎导开除的。 也不知阎导究竟对她有何不满。在白胜看来,秋黎的演技明明很出众,虽说有那么一天连连NG,但演员也是人,偶尔也有状态不好的时候,阎导就这么严苛吗? 难怪大家都说他是魔鬼导演。经过他锤炼的演员再去别的剧组,只会觉得像到了天堂一样轻松舒适。 秋黎的事儿还不算完。白胜亲眼看到有警察来找秋黎问话,据说秋黎把她的助理开除了(这什么连环套娃式开除……),助理在山脚下的村招待所猝死,引来了警方的调查。 到这时,剧组里已经人心惶惶。传言甚嚣尘上,说整个剧组被曼珊老师的亡灵诅咒了。那些事故都是曼珊老师在作祟啊!肯定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曼珊老师才会这样! 为了安抚亡灵,剩下的几场拍摄中白胜使出了浑身解数。跟他搭戏的演员本来想普普通通地发挥,可见了白胜那竭尽全力的样子,也不由跟着认真了起来。演员互相飙戏,工作人员也没闲着。从担纲的主演到打下手的助理,每个人都前所未有地卖力。 整个剧组不知不觉地内卷了起来。卷到最后连阎煜都看不下去。“要不……大家歇歇吧?” “阎导我们不累!” “996是福报!我们才这个年纪,不用睡觉的!” “扶我起来,我还能拍!刚才那场我觉得没演好,请阎导再给我一次机会!” “虽然我们是下一场,但我们现在就对戏!来来,老孙,你跟我念台词!” 阎煜:“……?”你们不累我可累了啊! 终于卷到拍摄完成,可以打道回府了。也就是在这天,白胜从唐雨诚那儿听说,他推荐到晨曦的“好哥们儿”章畅竟然是个二五仔。 他的滑雪事故也是章畅的手笔。那小子对他下手不说,还以他为跳板进入了晨曦传媒,成了小乐的助理。要不是小乐有本事,现在他们可能就在参加葬礼了。 小乐会怎么看待他啊?会不会以为他和章畅合谋?或者觉得他是个敌我不分的二傻子? “我真是痛心疾首!我恨不得罢免了自己!”白胜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晨曦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而是在内部,就是在这办公室!” “串戏了白胜。”阎煜的轮椅滑了过来,戏谑地看着他。 白胜苦兮兮道:“阎导,你在小乐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吧?让他不要生我的气。” “……你自己去说。我可不当传声筒。” “你去吹枕边风肯定比我管用。” 阎煜哭笑不得,心说什么枕边风,他和乐祈年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但想了想,又一阵窃喜。虽然他们不是,但大众以为他们是,那也不错不是吗? “你也是受害者。小乐不会责怪你的。”阎煜说。 白胜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刻转忧为喜。仿佛一只犯了错却没被主人责怪的狗狗一样,如果他有尾巴,现在已经像电风扇一样转起来了。 “阎导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白胜道。 阎煜是谁啊,是跟乐祈年睡一个被窝的人,还有人比他更了解小乐?他说小乐不怪自己,那肯定就是真的! 阎煜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转头道:“收拾好东西就走吧!” 乐祈年的助理闹出的那事儿他也听说了。他第一时间就给乐祈年打了电话。青年轻松地表示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不必担心,顺便问了问阎煜什么时候回来。 阎煜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他不认识“幕后主谋”周信,只知道对方是传爵娱乐一位资深经纪人,带出过好几个流量明星,也是乐祈年从前的经纪人。 没想到那家伙竟会在背后耍那么肮脏的手段。 要不是乐祈年自信十足地表示自己能解决,阎煜真想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让周信彻底社会性死亡。 算他走运。 演员们先行返回绿江市,工作人员要整理器材、收拾现场,会稍迟一些。 阎煜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李管家收到他回来的消息,早就在门口等候。阎煜扶着他的胳膊下了车,坐上轮椅,注意到老管家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怎么了?”阎煜皱眉。 “惊喜。”李管家意味深长地说。 “老李,你笑得好恶心。” “谢谢阎先生夸奖。” 阎煜沉默,摇摇头丢下老李,驾着轮椅穿过前庭。 一进屋,迎面走来的是一个雪人。 阎煜愣了愣,接着意识到那不是雪人,而是一个浑身沾满面粉的青年。他系着围裙,从头到脚都被白色粉末覆盖了,好像掉进了面粉桶里一样。 “小乐,你……”阎煜语塞。 “我借用了一下厨房!”乐祈年笑得极为神秘。 看着他的尊容,阎煜不禁担心厨房会不会因为粉尘浓度过高而发生爆炸事故。 乐祈年绕到他背后,推着轮椅风驰电掣地进了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阎煜敏锐地觉察到菜色比平时丰富许多。家里的厨师是新聘请的,为了给雇主留下好印象,每顿饭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而今天的晚餐更是丰盛。是为了给他接风洗尘所以特地大显身手吗? 他自己的座位前方摆着两个蛋糕,一大一小。大的那个精致到足能拿去拍蛋糕店的广告。 至于小的那个……阎煜不知道它在诞生的过程中经历了什么。制作它的厨师可能对人类抱有深深的恶意。它以这副模样来到人间,既是它的不幸,也给所有目击它的人带来了痛苦。 乐祈年搓着手,美滋滋地问:“我请厨师教我怎么做蛋糕。你猜哪个是我做的?” ……这还用猜? 阎煜扭开脸,飞快地指了指那个歪瓜裂枣的小蛋糕。 “猜对啦!”乐祈年满意,“我特地给阎导做的!你快尝尝!” 阎煜:“?!” 他望向李管家,用眼神发送SOS信号。然而李管家只是出神地凝视着餐桌,好像上面正在上演你争我斗的奥运会,似乎还在为刚才那句“你笑得好恶心”耿耿于怀。 乐祈年给阎煜切了一大块蛋糕,还亲切地把叉子塞到他手里,就差给他喂到嘴边了。 阎煜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恐惧。如果他犯了罪,请用法律制裁他,不要让他尝那个恐怖的蛋糕啊! 如果做蛋糕的换成别人,阎煜肯定会找个借口离席。视他与厨师个人的关系,甚至直接拍桌走人也很正常。 可制造这个暗黑料理的偏偏是乐祈年…… 阎煜忽然想起了曾在网上看到的一个陈年老笑话:你连她的屎都不敢吃,你凭什么说爱她? 他看看乐祈年期待的眼睛,再想想青年为了制造这个面目可憎的食物所付出的努力…… 阎煜心一横,闭着眼睛将蛋糕送进嘴里。 “怎么样?”乐祈年按捺不住兴奋。 或许是因为期待度太低了,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不错。 “……虽然卖相一般,但挺好吃的。”这已经是阎煜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你怎么突发奇想要做蛋糕?”他问。 “今天是阎导的生日啊。”乐祈年眨眨眼,睫毛上的面粉簌簌地往下掉,像下了一场雪。 阎煜怔愣。仔细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到了他这个年纪,生日已经不怎么大张旗鼓地庆祝了。再加上工作繁忙,有时候甚至会直接忘记。顶多让厨房在生日那天多做几道菜,或者厚着脸皮找姐姐讨个红包。 连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事,乐祈年竟然记着。 还专门为了他向厨师学习了做蛋糕的技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李管家告诉你的?”他问。 “不是啊。”乐祈年说。 “你专门记着?”口中的蛋糕突然变得无比香甜,甜到阎煜的心都快化了。 “是你的南极动物号提醒我的。”乐祈年认真地说,“幸亏南极动物号会提前发送提醒,我才有时间学习做蛋糕,要是当天才发,根本来不及呢!” 阎煜:“……” 那还真是谢谢马某腾先生了。 可不管怎么样,都是乐祈年的一片心意。阎煜清了清嗓子:“你去洗洗吧。洗完一起来吃,我等你。” 乐祈年屁颠屁颠地去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又是个干干净净的英俊青年了。白皙的皮肤因为热气而微微泛着红色,头发没完全吹干,带着些水气,发梢服服帖帖地垂着,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温和。 只有两人庆祝未免有些寂寞了,一起吃完那个形容凄惨的蛋糕,然后将厨师做的大蛋糕切成好几块分给所有佣人,作为生日的宴请。 听说阎先生请大家吃蛋糕,佣人们都是一脸惊诧。阎先生以前自己都不大庆祝生日,今年居然学会与民同乐了。稀奇啊! 都是因为乐祈年的到来,阎先生才发生了这么重大的改变。品尝着美味蛋糕的佣人们传递着“你懂我懂”的眼神。果然爱情会让人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吃过晚餐,阎煜回了房间。不知为何,心绪总是无法平静下来。 乐祈年现在在胳膊房间做什么呢?做晚课吗?还是看看电视,玩玩电脑? 都说人类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以前阎煜觉得乐祈年能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就心满意足了。后来阎煜又想和他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躺在同一张床上。等他们真的“同床共枕”过,再让他们回到从前,阎煜就无法接受了。 甚至还想……更进一步。 乐祈年搬到他家已经多久了?直到现在他还没做出什么实际行动,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冷淡了。 他定了定神,敲响连接两个房间的门。 乐祈年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应:“请进。” 阎煜推开门。青年穿着睡袍盘膝坐在床上,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 一旁的桌上摆着电脑,奥特曼正以咸鱼躺的姿势卧在键盘上看一部热播的日剧。 “……我打扰你修炼了吗?” “嗯,没有,我只是在冥思。”乐祈年说。 他的姿势让睡袍下摆不经意的敞开。阎煜瞄了一眼,便立刻移开视线。 不是那双修长的腿让他浮想联翩,而是那个一闪而过的印记让他心里又酸又涩。 “曼珊老师,我要跟小乐说几句话,您能回避一下吗?”阎煜问。 奥特曼的脑袋突然180度转动。 “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你们要交流什么小秘密?” 阎煜无视了它的问题,操控轮椅径直滑过去,一把抓住奥特曼。它滋儿哇啦乱叫起来,小拳头捶打着阎煜的手。阎煜忍着刺痛将它放到门外,在它冲向门之前一把甩上门。 被关在门后的奥特曼愤怒捶门。 咚咚巨响中,阎煜转向乐祈年。“小乐,今天谢谢你了。” “没什么,用的都是你家的材料,我就出了点儿力气。”乐祈年有些喜出望外,“而且还免费向厨师学习了厨艺。学会一技之长,以后即使不混娱乐圈也不怕饿死了!”他握紧拳头,好像习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能。 “你不是有一技之长吗?算命不是吗?” “唐哥说那是封建迷信,说不定要被抓起来。不准我那么干。”乐祈年撇撇嘴,“凭什么大师给别人看风水就能收三十万,我给人算命只收十块就要被抓。真不公平。” “所以你就想学别的一技之长?” “技多不压身嘛。” 阎煜简直啼笑皆非。乐祈年光凭那张脸就能吃饭了,居然还要考虑一技之长? “哪天你不当明星了也不用怕。住在我家里,还会让你饿死吗?” “可我不能一辈子住在这儿啊。我只是暂住,将来要搬出去的。” “那你……”阎煜犹豫了片刻,心一横,回头紧盯着青年的眼睛,用毕生最认真的语气问,“你一辈子住在这里好不好?” 第083章 表白(一更) 一辈子住在这儿? 听到这话, 乐祈年不由地呼吸一滞。 那偌大的花园,养满锦鲤的池塘,美轮美奂的房屋, 成群结队的佣人…… “阎导, 你这房子我买不起啊。”他沉痛地说, “就算买得起, 我也养不起啊。” 建筑的维护费用先不提,光是那一群佣人的工资就要他老命了。 等他啥时候成了年入过亿的流量巨星,再来考虑这种豪宅吧。 “阎导, 你有什么困难吗?”乐祈年煞有介事地问,“为什么要卖房?” 阎煜嘴角抽搐:“……” 乐祈年见他沉默, 以为自己猜对了,接着说, “你有困难可以跟我商量嘛。作为朋友我多少能帮你出谋划策啊。要不要给你卜一卦,算算家庭和事业?” 阎煜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泫然欲泣地望着天花板。 乐祈年看他这副表情, 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阎导你别急,我看你官禄宫丰满, 气运光华璀璨, 是大富大贵的征兆。即使有一时的不顺, 也能轻松度过。你要是手头真的周转不灵, 我可以介绍……” “小乐!”阎煜打断他。 乐祈年听出阎煜话里不悦的意思,不说话了。难道他戳中了阎导的痛处, 阎导不开心了? “那个, 阎导, 我只是个外人, 不方便对你的家事指手画脚……你要是不愿听,我就不说了。”他讷讷地看了阎煜一眼,十分委屈的样子。 阎煜气得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摇着轮椅哐哐撞墙。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这小子怎么还不明白呢?明明平时挺机灵的,连犯罪案件都能一眼识破,怎么到了个人感情问题上,就迟钝得像块木头似的? 不对,木头都比他更开窍!木头还会开花呢!说他是木头,简直辱木了! 对付他恐怕不能太委婉。夏目漱石“月色真美”那一套在他身上完全行不通。对他恐怕必须打直球才行。 阎煜平复了一下呼吸,对乐祈年招招手。 青年跳下床,在阎煜面前蹲下,桃花眼向上一挑,像个乖学生似的认真看着阎煜。 阎煜的角度刚好能透过青年敞开的领口看到他胸前雪白的皮肤和…… 他不由地口干舌燥,将视线往上移,掠过秀气的锁骨和线条优美的脖颈,直到凝视着乐祈年的双眸。 “小乐,我……”阎煜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阎导啊。”乐祈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导演——虽然我也没见过几个导演就是了。” 阎煜用尽了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忍耐力,才忍住揍人的冲动。 这小子理解的“喜欢”,跟自己的“喜欢”,绝对不是一种喜欢! “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阎煜说着已经咬牙切齿了,仿佛他面对的不是自己倾心的人,而是跟自己有深仇大恨的冤家。 “那是哪种喜欢?”乐祈年问。 “就是……”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如果说“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好像有点儿不对,因为他俩都是男人。如果说“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种喜欢”,乐祈年没准会理解为“友情”,激动得当场跟他桃园结义。 “就是……你经纪人买的热搜的那种喜欢。”阎煜答道。 乐祈年歪着头思忖。 唐雨诚买的什么热搜?他买过那么多热搜,自己怎么可能一一记得? 上一次他有印象的热搜,应该就是带着双胞胎上吵架节目那次了吧? 那个热搜的“喜欢”……嘶,是指他对双胞胎的那种怜爱之情吗? 原来在阎导眼里,他就和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飘飘渺渺一样可怜? “阎导,我怎么说都是个成年人了,能自食其力,你不用像对待飘飘和渺渺一样对待我。”乐祈年义正辞严。 阎煜:“……” 阎煜:“……不是,你理解到哪儿去了?” 乐祈年惊讶:“唐哥买的热搜啊。不是我和飘飘渺渺上节目那次吗?” 这回轮到阎煜惊讶了。他难道不知道唐雨诚在炒作他俩的绯闻,以至于现在全网都以为他们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 乐祈年再迟钝也能觉察到自己会错了意。 阎导说的热搜……八成不是那条。他懊恼地想。 唐哥也真是的,做营销都不知道事先跟他打个招呼。他可是当事人耶,连知情权都没有吗?下次他一定要好好抗议,对,去康总面前抗议! “……唐哥好像买了别的热搜,我找找。”乐祈年一边尴尬到脚趾扣地,一边摸出手机,在微博上搜索关于自己的新闻。 奇怪的是,一搜“乐祈年”三个字,关联出的最优先关键词竟然是“乐祈年阎煜”,而“乐祈年谁是通灵王”、“乐祈年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之类的关键词反而排在后面。 他一头雾水地点开“乐祈年阎煜”,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此生无悔入阎乐》等真情实感嗑CP小作文,紧随其后的是《小乐和阎导同框的15个瞬间》等列文虎克女孩研究报告,再然后是《开个小车车》之类的不可描述文学…… 翻了好久,终于翻到了那条被营销号转发无数次的N手消息——“乐祈年开阎煜的车”。 乐祈年的脸忽然不可抑制地发烫,就像有人把他的脑袋摁进了岩浆里似的。 原来……原来唐哥买的热搜不是他以为的综艺节目话题,而是他和阎导的绯闻。 营销号发出的那张照片,是他去绿江大学那天被拍下来的。也就是说,那天他和阎导的绯闻就以病毒扩散式的速度传开了。 到他跟着《谁是通灵王》节目组去山中别墅录节目的那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难怪他跟阎煜住一屋的时候,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那么奇怪! 肯定是以为他跟阎导有苟且! 原本还能洗洗地,说他俩只是普通朋友,一切都是狗仔炮制的花边新闻。可他跟阎煜睡在同一个房间,这不是坐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都是唐哥策划的炒作,不、不是真的。”乐祈年舌头打结,根本不敢直视阎煜的眼睛。 “可我希望它是真的。”阎煜说。 现在他不光脸被人摁进了岩浆里,整个人都像是跳进岩浆里洗澡一样。 阎煜望着青年如同煮熟的螃蟹,皮肤瞬间涨得通红,不知所措,眼神摇摆,连该往哪儿看都不知道的样子,忽然产生了一种恶作剧得逞似的快感。 乐祈年把脸埋进臂弯里,团成球状。阎煜看不见他的面孔了,却能看到露在外面的耳朵越发通红。脸上的模样也可想而知。 “你不愿意吗?”阎煜问。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假如乐祈年愿意,那当然皆大欢喜。他甚至可以今天为爱鼓掌,明天上民政局,后天就呼朋引伴办喜酒。 假如乐祈年不愿意…… 阎煜的眸子暗了暗。 他这辈子除了健康,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名誉也好,财富也罢,只要他愿意都能手到擒来。 爱情即战争。乐祈年不愿意的话,就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攻势。 阎煜不信以自己的真情、才能和财力,追不到一个乐祈年。 “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团成球状的青年咕哝道。 “那是什么问题?”阎煜追问。 “我……我已经结婚了。” 阎煜失笑。他还以为乐祈年有什么难言之隐,原来是指那个啊。 “你丧偶是吧?”他说。 乐祈年肩膀微微一动,臂弯里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 “曼珊老师说的。” 乐祈年忽然跳起来,大步流星走到门前,一把打开门。奥特曼一个趔趄栽了进来。它刚才一直贴在门板上听墙角。 “曼珊老师,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将来宣传上出了偏差,你也有责任!”乐祈年愤愤,脸红得像只番茄,似乎轻轻挤一下就会喷出红汁。 “是他逼问我的!”奥特曼立刻甩锅。 乐祈年又一把甩上门,将奥特曼隔离在外。奥特曼的鼻子差点儿被门板撞平。 “喂!我替你出生入死,你就这么对我?!”奥特曼暴跳如雷。 但是房间隔音太好,乐祈年根本听不见它的呐喊。 他能感觉到阎煜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刺得他皮肤都在疼痛。 “阎导,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解释。 “明星隐婚挺多的,我能理解你。”阎煜用大方的语气说,“你一辈子也放不下她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接受。我可以不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只要是最后一个就好。” 在他的想象中,年纪轻轻就结婚,对象多半是同学,没准还是初恋。青葱校园时代的恋爱就是格外刻骨铭心、难以忘怀。乐祈年忘不掉那个女人也无妨。她只占用了乐祈年的数年人生,将来还有数倍、数十倍的时间,阎煜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取代那个女人在乐祈年心里的位置,成为他的唯一。 毕竟逝者已死,活人却有无限的可能。 “不是,阎导……”乐祈年扶着额头,像在头疼,“我媳妇儿它……死了,但是没完全死。” 阎煜沉默许久。 他是不是在髪国待得太久,以至于母语生疏了?他怎么忽然之间听不懂中文了? 人怎么会死了但没完全死?人被杀就会死啊!乐祈年的前妻是薛定谔的猫吗? “……什么意思?”他问。量子力学可真的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乐祈年扭捏了一会儿,局促不安道:“我媳妇儿它不是人,是只鬼。我结的是冥婚。鬼是死的,所以我算是丧偶,但没完全丧。” 作者有话要说: 阎导:让我康康谁是薛定谔的前妻? 阎导: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第084章 吻(二更) 乐祈年说完, 用眼角余光偷瞄阎煜。可一和阎煜四目相对,他就立刻移开视线,心虚地盯着地板。 阎导喜欢他……听到阎煜这么说, 他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但是……他不能对不起鬼媳妇儿啊! 要怪就怪他自己, 没一开始就和阎煜说清楚, 让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不对, 应该怪唐哥。是唐雨诚让他把丧偶一事保密的。要是早点儿公开,也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阎煜会不会生气? “跟鬼……结了冥婚?”阎煜缓缓问道。 乐祈年点头如捣蒜。 他等了半天,没等来阎煜的怒斥, 只听见“扑哧”一声。 阎煜撑着额头,笑到连肩膀都在颤抖。 “……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傻。” 阎煜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就像杞人忧天一样可笑。听到乐祈年丧偶, 他居然自动为青年编排了一出“校园初恋,生离死别”的大戏, 还安慰自己“你有无限的时间用来取代那个女人在乐祈年心里的位置”。 现在想想,他的脑补能力还真是了不起。在髪国的编剧课没白上。 事实哪有他想的那么复杂?乐祈年根本没有什么校园初恋,他所谓的“丧偶”竟然是……冥婚? 跟死人结婚,的确算是“丧偶”。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不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事实远比他想象的复杂。“校园初恋生离死别”好歹符合科学原理和常人的认知, 但是跟鬼结婚……那是什么时代的事了?现在还是21世纪吗? 乐祈年不但不觉得冥婚有什么不对, 甚至还坚信不疑……阎煜只觉得破除封建迷信、移风易俗任重道远。 “小乐, 我知道你喜欢搞那些……玄学。”他的表情满不在意, 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又滑稽的事物,“但我没想到你这么的……”他顿了顿, 字斟句酌, 最后说, “封建迷信。” “那不是迷信!”乐祈年大声抗议。 “冥婚要不是封建迷信, 世界上就没有封建迷信了。小乐,你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还信这个?” “我真的有个鬼媳妇儿!” “那你证明给我看。” 乐祈年转过身,有些气急败坏地瞪着阎煜:“这……这要我怎么证明?” 阎煜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扶手。“你说世界上有亡灵,好,我相信,因为我亲眼见过了曼珊老师。你说你会法术,我也相信,因为我亲眼见过你用过。现在你说你有鬼媳妇儿,好,连曼珊老师都能附在奥特曼身上活蹦乱跳,你那个鬼媳妇儿附身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应该也不难吧?” 乐祈年扶额:“它现在失踪了。” “呵,失踪。”阎煜轻嗤。 “是真的有!”乐祈年委屈。 他要怎么向阎煜解释呢?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七百年的人,他和鬼媳妇儿在七百年前成的亲?阎煜连鬼媳妇儿的存在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会相信穿越这种更离谱的事? 甚至会觉得他脑子撞坏了,直接把他扭送精神病院吧? “好吧,就算你真的结过冥婚好了。”阎煜的语气有些敷衍,“我不在乎。我心胸宽广,不跟她争风吃醋。” “可它会吃你的醋!” “那就让它来找我作祟好了。” “你不明白!它吃醋不会找你,只会找我!”一想到鬼媳妇儿在自己身上盖的那个戳,乐祈年就一肚子苦水不知该往哪儿倒。 “那正好。她哪天来了你给我引见引见。” 乐祈年捂住额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它……我身上有个纹身,在……不方便给你看的位置。”他的脸又开始发烫了,“它每次吃醋纹身就会痛。所以它现在虽然是失踪状态,但还是能感知到我的。我不能做对不起它的事……” 他观察阎煜的表情,指望对方理解自己的苦衷。然而阎煜的脸上仿佛写了“你这想象力能和曼珊老师一决高下”几个字似的。 “你不信是吧?”乐祈年怏怏不乐。 “我说了,你把她叫出来让我看看我就信。” 乐祈年咬了咬嘴唇。谈话就此进入僵局。 阎煜叹了口气。好吧,乐祈年怎么说都是有宗教信仰的人,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十几年根深蒂固的信念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动摇的。 他朝乐祈年摆摆手,示意青年过来。 虽然老大不乐意,但乐祈年还是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 “你跟别人亲近,你的鬼媳妇就会吃醋吃吧?”阎煜确认地问道。 “嗯。”乐祈年点头,“所以阎导,你要是为了我好,就别……” 阎煜身体前倾,捧住乐祈年的脸,印上双唇。 乐祈年瞪圆了眼睛,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他被阎煜……亲了一口。 阎煜的嘴唇好软,跟塑料模特安娜小姐不一样,有些冰冰凉凉的,但是尝起来好甜…… 是因为吃过蛋糕的缘故吗? 大脑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思考了。 这个吻像是只持续了几秒钟,又像是持续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直到阎煜和他分开,他的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被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迷得神魂颠倒。 “怎么样?”阎煜问。黑色的眼睛里含着无法掩饰的笑意。 “好甜……”乐祈年茫然地说。 阎煜偏过头,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 “那再来一回?” 乐祈年眨眨眼,忽然清醒过来了。他的脸“腾”的红了,一把推开阎煜:“你……你这是非礼!” “刚才说好甜的是谁?” 现在乐祈年不止整个人被扔进了岩浆里,岩浆还爆发了。他指着阎煜,手指都在颤抖。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人敢对他做出过这种事!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刚要劈头盖脸地责备阎煜一顿,阎煜却比他更快,问:“我不是说那个。我是问你,你媳妇吃醋了吗?” 乐祈年顿时哑火了。准备责骂阎煜的话也忘了。 真奇怪,印记没痛。 以前他只是跟白胜、君修言他们走得近了一些,印记就火烧火燎似的痛。今天阎煜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印记却全无反应。这也太反常了。 难道…… 乐祈年端详着阎煜。轮椅上的男子英俊是很英俊,哪怕不良于行也无损他的高贵气质。但那股阴祟的气息却总是挥之不去。 他想起自己曾亲眼目睹过阎煜身上煞气的爆发。难道…… 鬼媳妇也害怕阎煜的煞气? 一见到白胜、君修言他们就吃醋吃到飞起,到了阎煜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鬼媳妇儿这是专挑软柿子捏? 等哪天和它重逢,一定要问个清楚。自己不能白受那些罪! 阎煜见青年不发一语,追问道:“你不是说你媳妇要吃醋吗?她吃了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阎煜的心情就好比名侦探揭穿了虚假的表现,推理出真相一样,快意的同时还有些志得意满。 果然只是迷信。他心想。要是真有什么鬼媳妇儿,现在早该提刀杀到他家门外了。之所以没来,还不是因为根本不存在。 现在就看乐祈年接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乐祈年一脸窘迫。“以前明明会吃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 阎煜肯定觉得他在乱搞封建迷信。啊,下不来台了,好尴尬! 阎煜还是心疼他的。看到他那副困窘的样子,也不想再让他为难了,遂为他解围。“先别管你的鬼媳妇儿究竟存不存在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可比“鬼媳妇儿真实性与否”更让乐祈年头疼。 阎煜对他那么好。他跟阎煜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过不开心。好像只要见到阎煜,心情就会莫名的畅快。 他心里肯定是喜欢阎煜的。 要是他从没跟鬼媳妇儿结过亲,今天听到阎煜那么认真地表白,说不定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但是……明明是鬼媳妇儿先来的啊! 鬼媳妇儿曾救过他许多次,他不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他不想当现代陈世美、现实洪世贤啊! 他定了定神,心一横,盯着阎煜的眼睛说:“阎导对不起,你条件那么好,将来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阎煜神色一黯,但很快恢复原状。 “小乐,你记不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会报答我一件事?” “……记得。” 在深山别墅的时候,他为了请阎煜帮忙,许诺会满足阎煜一个要求。 “但是我也说了,不能违法乱纪……”他补充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交往一段时间试试看。不算违法乱纪吧?”反正也没说“一段时间”是多久,阎煜大可以施展“拖”字诀。就不信以他的本事拿不下乐祈年。 “可、可是我已经结婚了!跟你交往那不就成了出轨吗?”乐祈年红着脸为自己辩解。 “你们又没领证,不算结婚。”阎煜指正道。 乐祈年说不过他了。他还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阎煜面前哑口无言。 “阎导你再这样,我就搬出去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好不舍。他真的不想离开阎煜,可他怕自己留下来的话,面对阎煜的攻势,他会把持不住自己。 最后他想,既然是鬼媳妇儿先来的,那只好对不起阎煜了。 “阎导你再想个别的要求吧,只要不是这个就行。我肯定答应你。” 乐祈年垂着头,快速走向衣柜,拉开柜门,同时从床底下拽出自己的行李箱。 瞧他这副要当夜离家出走的架势,阎煜登时急了。 “小乐,你别激动。我不是强迫你。我只是……你就当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乐祈年打开行李箱,将自己的衣物塞进箱子里。 “小乐!”阎煜驾着轮椅滑到他身边,想拉住他的手腕,但乐祈年灵巧地一闪,躲开了他。 青年走到门边,打开门。奥特曼又跌了进来。 “还在听墙角呢曼珊老师?” 奥特曼讪笑:“我不是闲着无聊吗?” “我要走了。”乐祈年看看它,又偷瞄了几眼阎煜,“你是留下来跟着阎导,还是跟着我?” 奥特曼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怎么觉得我就像是父母离婚家庭破碎、不得不选择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可怜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曼珊老师:我太难了,为了这个家庭我付出了太多。 第085章 得寸进尺(一更) “你自己选吧。”乐祈年瞪着它。 “咳, 那什么,小乐,”奥特曼的目光在乐祈年和阎煜之间逡巡, “你要搬走的话, 搬去哪儿呢?” “住酒店。”乐祈年已经想好了。 “可是那样不安全啊!外面有狗仔和私生粉, 好可怕的!” 乐祈年想了想。“那就让唐哥给我安排一间单身宿舍, 或者干脆住到白胜家。你要跟着谁?” “……我全都要?”奥特曼试探地问。 “……那我把你切成两半好不好?” 奥特曼缩着脑袋不敢说话了。这种事乐祈年绝对干得出来。反正它即使被大卸八块也不会死。 它偷瞄阎煜一眼。后者递给它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像是希望它能帮他说几句好话。 奥特曼悲伤地摇头,用(阎煜根本听不见的)队内语音道:阎导, 我已经尽力了。不是我不帮你。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一百二十岁吗?因为他从来不管别人家的闲事啊! “我当然选你啦小乐……”奥特曼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实在没办法啊! 乐祈年一把捞起它,将它塞进行李箱中。奥特曼发出“呜噗”一声, 游泳似的挥舞双臂,从衣物的海洋中冒出半个头,愁闷地托着腮。 “小乐,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阎煜望着青年忙忙碌碌的背影, 心就像撞到冰山的泰坦尼克一样逐渐沉入冰冷的海底。 “我不讨厌你。”乐祈年低声说,“我只是……我怕留在你身边会犯什么错误。” 毕竟阎煜光是一个吻就能让他脸红心跳半天, 要是再来一波更猛烈的攻势, 他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 阎煜彻底无话可说了。如果他的对手是个活人, 甚至是个正常的死人, 他都能想办法战胜他们。可他的对手是个……连存在与否都不清楚的“鬼”。偏偏这个“鬼”在乐祈年的世界观中还那么重要,重要到乐祈年即使对他有好感, 为了这个“鬼”都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真实感情。 因为结过冥婚就不能谈恋爱了, 这是什么封建流毒?! 阎煜从前只知道旧社会压抑人性, 旧社会把人变成鬼, 怎么到了新社会还有这种事? 但是直接跟乐祈年唱反调的话,没准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反而将他推得更远。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退为进。既然乐祈年不会和他在一起,那也就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改造”这个被迷信思想荼毒的冥顽不灵的小青年。 “小乐,你真要走的话我也拦不住你。”阎煜说,“但是曼珊老师说得对,你去住酒店的话遇上狗仔、私生怎么办?你去打扰白胜,他也不方便吧?” 乐祈年停下收拾衣物的动作,想反驳他,但阎煜没给他机会,抢白道:“至少让我给你安排一家酒店。我们阎氏集团旗下的华上酒店,不论是住宿环境还是安保级别在全市都首屈一指。你住在那儿我也放心。” 同时也能将乐祈年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随时随地获悉他的一举一动。 别误会,他可不是什么24小时监视别人的变态,他只是担心乐祈年的安危而已。 凡是乐祈年在的地方总会发生奇奇怪怪的事故,不是塌房就是车祸。他知道乐祈年有本事能自保,但所谓“善泳者溺”,万一哪天他不小心翻车了呢?阎煜怎么放心他一个人住在外面? “那……也好。”乐祈年点点头。阎煜也是为了他着想,他不想拂逆阎煜的好意。 阎煜在心里微笑。乐祈年愿意接受他的提议,说明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不如更进一步。 “明天再走行吗?”他问,“今天我生日,你就当是为我庆生,多留一天?” 乐祈年扁扁嘴。阎煜的语气就像是在撒娇,还搬出寿星的身份,他怎么好意思说个“不”字? 他望向阎煜,后者神情肃然,眼睛里的笑意却掩都掩不住了。分明吃准了他不会拒绝。 “那我就待到12点过后。”他鼓着腮帮子说。 “到明天早晨好不好?我今天回来迟了,都没满24小时呢。”阎煜继续得寸进尺,“而且现在这么晚了,我突然叫酒店准备房间,人家或许也安排不过来。等明天吧。” “……行。”乐祈年只能妥协。 阎煜更进一步:“今天能跟你睡在一起吗?” 乐祈年面红耳赤:“阎导,你这就叫得陇望蜀!” “我们在山里的时候不也睡在一块儿?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那是……那是特殊情况!” “我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阎煜指天发誓,“我阎煜何等正人君子,你还不知道吗?” 乐祈年简直无言以对,憋了半晌才憋出两个字:“……知道。” 他还记得那天清早阎煜有多么“精神”。那时他以为阎煜和他闹着玩儿呢。现在才明白原来阎煜早有预谋,只有他什么也没觉察到,迟钝得像块石头。 不过阎煜也的确够“正人君子”。和他同床共枕一整夜,愣是什么也没发生。 “所以你看……?”阎煜凝视着他,幽邃的眼眸中满是期待。 被他用那种眼神盯着,乐祈年顿时心软了。面对阎煜的攻势,他总是一让再让,自己的领地都快全境沦陷了。 为什么在阎煜面前就是硬气不起来呢? “……好。”他咬了咬牙说。 只是躺在一块儿盖着棉被纯聊天,他能把持住自己的。 行李箱中的奥特曼一脸震惊:啊这,接下来的内容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乐祈年当然也不打算让它继续观赏接下来的内容。他给奥特曼发了台电脑,把它打发到了隔壁。奥特曼大声抗议,却遭到了无情的无视。 “啊,感觉自己就像尴尬撞见父母办事场景后被赶出家门的可怜小孩一样。”奥特曼一边感慨,一边爬到键盘上,开始继续看那部没看完的电视剧。 乐祈年将行李匆匆收拾好,扭扭捏捏地爬到床上,背对阎煜在床边边躺下,一翻身就会直接滚下去。 他感觉到床垫向下一凹,另一个人身体的重量压了上来。 阎煜没他想象的那么虚弱,生活还是能自理的,有东西可搀扶的时候,甚至能起来走两步。 阎煜往床中心挪了挪,语气含笑:“小乐,你就不怕掉下去?” “掉下去更好。”乐祈年咕哝。 “可我怕掉下去。你往这边来一点儿。” 乐祈年岿然不动,假装没听见。 阎煜轻叹一声,又往他这边挪了挪。 温热的身躯覆住了乐祈年的后背,一双手绕到他身前,环住他的腰。 “……阎导!” “我保证不对你做禽兽不如的事。”阎煜用正儿八经的口吻说。 “你、你放开。”乐祈年急了,“让我媳妇儿知道的话……” “那就让她来找我。”阎煜收紧手臂,凑到乐祈年后颈处,用力嗅了嗅。青年不知用的什么沐浴露,散发着一种清爽的香气。“都是我的错,你叫她来打我好了。” 阎煜的呼吸拂在乐祈年后颈上,痒痒的,像有一股电流顺着脊椎只剩头顶,他的皮肤都在发麻。如果他认真反抗,阎煜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不知为何,被阎煜这么一碰,他的力量就像被吸走了似的,腰腿酥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只能任由阎煜从背后搂着他。 幸好他背对着阎煜,后者看不见他的脸红到了什么程度。 但逐渐升高的体温却怎么也逃不过阎煜的感知。 “小乐,你身上好热。”阎煜带着困意呢喃道。 “……那你离远一点儿。” 谁知阎煜反而贴得更紧了。“正好我身上冷。” “我又不是暖宝宝!” 阎煜笑了笑,没再回应。 他其实想说,光是你身上就这么热了,体内岂不是更热。可乐祈年脸皮薄,听到这种荤段子没准会当场拂袖而去。所以他硬是忍住了开黄腔的冲动。 等他们哪天生米煮成熟饭,他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时钟走动的滴答声。 乐祈年以为自己今夜肯定会失眠,但一睁眼就发现已是天光大亮。 在阎煜身边睡得这么熟,简直就像安睡在猛兽之侧一样。他的神经竟然这么粗吗? 他轻轻一动,阎煜就惊醒了。 “早上好小乐。” 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贴着耳后传来。 乐祈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嗯,还好,没铸成大错。 就是……阎导怎么一大早的又这么精神? “抱歉,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 阎煜总算松开了手。保持同样的姿势一整晚,他的手臂都僵硬了。他挪到床边的轮椅上,拉起自己的睡袍,遮住身体上格外不自然的地方。 “借用一下洗手间。”他施施然地摇着轮椅进了洗手间。 他在里面干什么,乐祈年用膝盖都能想出来。 明明自己有房间,为什么要借用他这边的……怎么想都是故意的。 趁阎煜自我纾解的时候,乐祈年飞快地换好衣服,将最后一点儿行李塞进箱子。 等阎煜解决完自己清早过于精神的问题,离开洗手间的时候,乐祈年已经拖着箱子准备走人了。 “我以为你过了一晚上会改变主意。”阎煜苦笑。 “阎导你那样怪吓人的。”乐祈年飞快地瞥了一眼阎煜的xia身,难为情地收回视线。 被那东西抵着的时候,他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要是阎煜每天早上都来这么一出,过不了几天他家里就能多出一个直通地球另一边的洞。 “至少吃完早饭再走吧?” 乐祈年想拒绝,但大脑还是没能抵挡住舌头和胃的抗议,只能点点头。 他真没骨气……吸溜。 最后的早餐他吃得格外认真。要说离开阎煜家他最舍不得什么,那就是厨师的好手艺了。 当然,他也舍不得阎煜。 他一边吃早餐,一边偷瞄阎煜。他吃着丰盛早餐的表情就像在啃草一样,一副食之无味的表情。像是为了逃避进食,他甚至放下餐具给华上酒店的经理打起了电话,让他们准备一间总统级套房。 酒店常备着一两个房间,专供没有预定临时上门的贵客的使用。选择华上酒店还有一个原因——餐点做得好。乐祈年的嘴巴都被家里的厨师养刁了,阎煜怕他不习惯外面的饮食。 别的阎煜未必能做得周全,但至少他能好吃好喝供着乐祈年一辈子。 接着他叫来李管家,吩咐他把乐祈年送到华上酒店。 李管家有点儿懵。 这俩人唱的是哪一出啊? 第086章 谢礼(二更) 昨天他俩还你侬我侬, 一个为另一个庆祝生日亲手做了蛋糕,一个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么恐怖的蛋糕都甘之如饴地吃了下去。 怎么看都是情投意合, 水到渠成嘛!李管家甚至做好了今天君王不早朝的准备呢! 结果一大早的乐祈年居然要搬走?阎先生, 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啊? 李管家看向自家主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该不会是借着自己生日, 得寸进尺地做了一些比较过激的play, 结果把乐祈年吓跑了吧? 李管家在阎煜身边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谈恋爱,所以也不清楚他有何等xp。但阎煜可是拿着塑料模特让人家“练习接吻”的奇人, 不论怎么看xp都有点儿异于常人……想到这里,李管家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两人看起来不想彻底翻脸的样子。大概只是小情侣间闹脾气吧?他年纪大了, 不懂年轻人这些弯弯绕绕。不过俗话说得好,所谓小别胜新婚, 有时候热恋的情侣分开一段时间,反而对感情更加有利。 李管家成功地自己说服了自己。 阎煜坐着轮椅送乐祈年到门口。 “小乐,”他拉住青年的手腕,“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你问。” 阎煜凝视着青年漂亮如宝石的眼睛。“如果是我先遇到你, 今天你会留下吗?” 乐祈年认真思考了一下这种可能性。 “我媳妇儿救过我的命,如果没有它, 我可能已经死了。” “我是说‘如果’。”阎煜加重最后两个字。 如果……如果乐祈年即使在没有鬼媳妇儿的情况下也能成功存活到今天, 然后遇到阎煜, 再被他表白…… 不知道是不是清晨阳光照耀的缘故, 他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他点点头。 阎煜绽开一个让他目眩神迷的笑容。他和阎煜相处的太久,有时候会下意识地忽略阎煜是个多英俊的男人。而每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他就不禁心跳加速。 原来他……是个庸俗的颜控吗?还是说他偏偏喜欢阎煜这一款? 阎煜招招手, 示意乐祈年附耳过来。乐祈年咳嗽两声, 掩盖自己方才一时的走神, 在轮椅前弯下腰。 他瞥了一眼李管家,后者正在往车上提行李,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形。 阎煜飞快地在乐祈年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青年的面孔如同火山爆发一样迅速变成赤红色。 “阎导,光天化日的……!”乐祈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要是黑灯瞎火的就没意思了。”阎煜坏笑。 “你……”乐祈年很想组织几个精妙绝伦阴阳怪气的句子怼一怼阎煜,但每次面对他乐祈年都会哑火。他只憋出两个字“再见”,接着气鼓鼓地抛下阎煜钻进车里。 但阎煜知道他没认真跟自己生气。上车前他分明还多看了自己几眼呢。 阎煜目送乐祈年乘车远去,并没有立刻回屋,而是慢吞吞地拨通了姐姐的号码。 “唉哟我的好弟弟,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阎灿高亢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阎煜隐约听到阎灿身边的秘书说了句话,阎灿长长的“呃——”了一声,道,“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是你生日对吧!唉哟,你瞧我这记性,最近太忙了,我都给忘了。待会儿微信给你发个大红包哈!” 阎煜心说你哪是才想起来的,分明是秘书刚刚提醒你的。 “什么红包不红包的,我又不缺那个钱。”阎煜沉声说,“姐,你还记得乐祈年吧?” “当然。我的记性还没差到那地步。” 阎煜还记得姐姐似乎也对乐祈年有意思,还旁敲侧击地让他给他们牵线搭桥呢。他们不愧是姐弟,连审美和爱好都如此相似。 不过现在的阎煜才不会把自己看中的人拱手相让。 “你知不知道乐祈年已经有对象了?” 说的当然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位“鬼媳妇儿”。 电话另一边的阎灿一头雾水,心说她当然知道啦,乐祈年的对象不就是你吗? “知道。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 阎灿更是莫名其妙。“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 阎煜沉默片刻。他还是从曼珊那儿听说的这件事,阎灿怎么会比他先知道?难道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 “你都知道了,你还对他有那种想法?”阎煜问。 阎灿困惑挠头。她对乐祈年能有啥想法?小弟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以为自己看不上乐祈年的出身,觉得一个小艺人配不上阎氏集团的少爷吗? 阎灿岂是那种拘泥门当户对的人。只要阎煜喜欢,对方不论是富家公子还是普通公司职员她都无所谓。阎煜居然觉得她会看不起乐祈年,简直太不了解她这个姐姐了! “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她说。 “所以,你对乐祈年没想法?” “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你放心好了。”阎灿拍着胸脯保证。 “……那就好。” 阎煜着实松了口气。他还怕姐姐跟自己为了乐祈年爆发一场手足相残的争斗呢。看来是他想多了,姐姐对乐祈年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一切都是他太疑神疑鬼了,看见乐祈年和谁亲近就忍不住吃醋。 “你还有什么事吗?”阎灿问,“我待会儿要去开个会……” “没了。你忙你的。”阎煜驾着轮椅返回屋里,语气中的笑意就连隔着手机的阎灿都能听出来,“对了,别忘了红包。” 阎灿挂上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 边上的秘书毕恭毕敬问:“阎总,怎么了?” “没什么。”阎灿若有所思,“我还以为小煜跟那个小演员是随便玩玩呢,没想到他那么认真。” 听到姐姐不在意乐祈年的身份,阎煜竟然那么高兴,看来是对他动了真感情。 秘书脸上堆笑:“网上有人说是炒作,我可不信。阎先生哪里需要和别人捆绑炒作。他能默许那种‘绯闻’传得铺天盖地,说明那根本不是绯闻,而是事实。” 阎灿颔首。听说阎煜对乐祈年有意思,她就想到了两个人交往,想到两个人领证,想到两个人办酒……她的想象力唯在这一层能如此飞跃。 - 华上酒店的经理一大清早就接到了阎煜的电话,让他准备一间总统套房,马上有贵客入住。 经理以前只在例会上见过阎煜,和他单独说话还是头一遭。听闻阎少爷要介绍一位贵客,他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贵客宾至如归。 要是贵客不满意……先不说经理的职位保不保得住。听说得罪了阎煜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为了他自己的小命着想,他怎么也得用心招待啊! 华上酒店的保密措施在全市首屈一指,除了正门外,地下车库还有数个秘密出口,不愿被打扰的客人可以放心出入酒店,不必担心被旁人目击。 载着贵客的车便直接开进了车库,经理亲自带着服务员领班前来迎接。 从车上下来的是个身材修长、丰神俊朗的青年。经理居然认识这人,他就是最近网上炙手可热、屡登热搜的演员乐祈年! 如果网传的小道消息不假,那他还是阎先生的……经理望向英俊青年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暧昧。 只是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住到酒店呢?网上不是说他和阎先生已经同居了吗? 虽然脑中有许多疑问,但都不是经理该过问的,他的职责是让客人宾至如归。服务员替乐祈年将行李送到客房,经理则恭恭敬敬地领他简单地参观了一下酒店的各个设施,认识了餐厅、健身房的位置,接着乘vip电梯来到客房。 “您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华上酒店一定力所能及地为您服务。”经理朝乐祈年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房门关闭之前,他看见乐祈年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奥特曼。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那个奥特曼好像……动了一下? 大概是关节可动的玩具吧。经理心想。 他并不知道,他一离开房间,乐祈年就皱着眉责备道:“曼珊老师,不是都叫你别乱动了吗?经理说不定看见了!” “没关系,就算看见他也只会把我当成玩具。”奥特曼理直气壮。 “要是露馅儿了,我可不管你。”乐祈年丢下奥特曼,又将神龛搬出来。 奥特曼打量着房间:“不愧是总统套房,就是豪华。不过我觉得还是阎导家更舒适。哎,你什么时候搬回去啊?” “不回去了。等我找到合适的住处就不住这儿了。” 奥特曼翘着兰花指,嗲声嗲气说:“小乐,我看阎导真的挺喜欢你的。那样的贵人可不好找,要不你就从了吧?” 乐祈年回头狠狠瞪了奥特曼一眼:“曼珊老师,你的语气好像听到客人要给姑娘赎身的老鸨哦。”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奥特曼搬出万能金句,“你是不是放不下你那个鬼媳妇儿啊?我说,就算结了婚,也还能离婚。要不你就跟她离了呗?逢年过节你多烧点儿纸钱,就当是赡养费。” 乐祈年咕哝:“哪有那么容易……” 他跟鬼媳妇儿的关系可不是一本离婚证就能一笔勾销的。 “算了,没影的事多想也没用。”他说。 将生活所需的用品拿出来后,乐祈年忽然想到,他应该给唐雨诚打个电话。 “唐哥,我搬家了,现在暂时住在华上酒店。” “啊?你不住阎煜家了吗?”唐雨诚惊讶,“你们吵架啦?不要一吵架就离家出走嘛,情侣拌嘴多正常……” “……唐哥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乐祈年的语气有些兴师问罪,“你当初瞎买什么热搜呢?你要炒作我也不跟我先说一声?”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还教你怎么应对记者来着!你忘啦?” 乐祈年气郁。当时他以为唐雨诚说的热搜是双胞胎上节目那事,哪想得到他完全会错意了。 “算了,过去的事多说无益。”他气鼓鼓道,“你以后再有什么营销计划,先知会我一声。” 唐雨诚说:“哦,那正好,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呢。” 乐祈年问:“是《谁是通灵王》吗?” “不是。你还记得林霞老师吧?就是那位画家。” 乐祈年思索片刻,想起了林霞这个名字。她是《谁是通灵王》第一期请来的观察员,爱犬被狗贩子偷走,乐祈年指点她去别的地方寻找。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林霞老师说,她已经找到了他们家那条狗。为了感激你,她要送你一幅画作为谢礼——因为不方便直接送钱,万一被人说你搞封建迷信敛财就不不好了。另外她还邀请你去参加画展。那个画展办过很多届了,挺有名气的,你去参加一下也无妨。你意下如何?” 林霞夫妇与爱犬重逢,这大概是乐祈年近期听到的少数好消息之一了。 “画展我会去的,谢礼就不必了。”乐祈年大方地说。 唐雨诚沉默片刻,压低声音,用诡秘的口吻说:“小乐,你知道林霞老师一幅画的市价是多少吗?” “不清楚。愿闻其详。”乐祈年诚实地说。 “拍卖行的起拍价少说也有六位数,上不封顶!一幅画千金难求!这还是她在世时的价格。艺术家过世后,身价都会倍涨,你现在拿到她一幅画,过个十几年价格翻个几倍也不奇怪!什么理财产品都比不上啊!这你都不要,我真想把你捶一顿!” 第087章 校园怪谈(一更) 乐祈年哭笑不得。“听起来唐哥很想要的样子, 那我干脆转赠与你如何?” “别,这可不兴送的。你想让我被骂死吗?”唐雨诚无语。林霞现在也算是乐祈年的粉丝了。要是让人发现粉丝送艺人的礼物到了经纪人手里,经纪人肯定要被口诛笔伐, 到时候唐雨诚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那我应该收下?”乐祈年问。 “收着呗, 又没有什么坏处。粉丝送礼物的例子多了去了, 那些流量爱豆事务所逢年过节就会被礼物淹没, 还会比拼各个爱豆收到礼物的数量呢。不知道我们晨曦传媒何时能有那种盛况。”唐雨诚发出羡慕的叹息,“不过你一件礼物顶他们一百件。你就笑纳吧。” 乐祈年无奈:“既然唐哥都这么说了,我就却之不恭了。” “那我就这么回复林霞老师。画展的时间你先记着。唉, 又得给你招一个新助理。也不知出了那种事还招不招得到……” 乐祈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脚踝。低头一看,原来是奥特曼。它贼兮兮地拉扯着乐祈年的裤脚, 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唐哥我先挂了。”乐祈年放下手机,抓起奥特曼。 “又怎么了?” “小乐, 最近发财了吧?”奥特曼尖声尖气道,口吻活像等着分赃的土匪,“我平时可没少帮衬你,你怎么也得分我点儿好处吧?” “曼珊老师, 你每天有游戏玩有新番看,还要什么好处?” “我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奥特曼一戳乐祈年的脑门, “上次你让我去章畅那儿当间谍, 我发现这个身体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比如没办法使用触屏手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你能给我买个老人机吗?” 乐祈年认真地端详奥特曼。 “就要那个?” “不、不行吗?”奥特曼紧张地对着手指。 乐祈年思忖良久, 字斟句酌问道:“为什么不买一个普通触屏手机外加一支电容笔呢?是为了替我省钱吗?” 奥特曼:“……” 它用力捶打乐祈年的手指:“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电容笔不要老人机!不要为我省钱啊小乐!请尽情地为我挥霍!” “你好朝令夕改哦, 曼珊老师。” “刚才没想到嘛!” - 时间回溯到不久之前。 当乐祈年搬离老旧的筒子楼之后, 他所住的屋子便立刻搬入了新租户。 邹静静马上就要上高三了, 父母为了让她能全力冲刺高考, 在学校距离学校步行不到十分钟的地方租下了一间屋子,请邹静静的姥姥来陪读。这样邹静静每天中午可以去出租屋睡个午觉,精神饱满地迎接下午的功课。 父母为邹静静料想得周全,却不知道女儿很是讨厌那座出租屋。邹静静家住离学校虽远,却是新建成的高档小区。住惯了那样的高级公寓,自然讨厌老破小的老式筒子楼。 不仅设施落后,装潢破旧,隔音也很差。邹静静不得不戴上耳塞,才能给自己一点儿清静的时间。 还好只是中午在那儿午休。要是让邹静静一直住在那儿,她非发疯不可。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邹静静甘之如饴地住在了出租屋中,甚至连下午放学都不想回自己家,恨不得晚上睡觉都待在那儿。 某一天,姥姥在打扫卫生时从出租屋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叠符纸。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砂画着邹静静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不知有何用处。 邹静静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符纸,是林×英用来打鬼的。难不成这屋子里有鬼,所以前任租户留下符纸镇宅驱邪? 她拿着符纸偷偷找到邻居大婶,向她打听前任租户的身份。大婶神神秘秘同时又一脸骄傲地告诉她:“小妹妹,你们年轻人平时很爱看网络真人秀吧?看没看过《谁是通灵王》?里面的那个大明星乐祈年你知道吧?就是他啦!你住在他住过的房子里,那可是沾了仙气哟!高考一定能金榜题名的!” 邹静静当然看过《谁是通灵王》。那可是她们班最近最炙手可热的话题。一到下课一群同学便会聚在一起偷看视频。一本登了《谁是通灵王》相关报道的杂志能被全班传阅。没看过那档真人秀就等同于落伍,要被其他同学鄙视的。 邹静静是郑昭羽的粉丝。起初她对郑昭羽还挺无感的,但是辨识文物那期节目,郑昭羽一袭翩翩白衣犹如谪仙的扮相让她彻底沦陷。邹静静专门下了郑昭羽单人cut视频,没事就拿出来观摩,每句台词都倒背如流。 当然了,她也不讨厌乐祈年。虽然乐祈年每次人气投票都比郑昭羽略胜一筹,但邹静静打从内心认为那是因为他的明星效应。郑昭羽素人出身,怎么跟原本就有粉丝基础的乐祈年相比呢? 邹静静偷偷地将乐祈年的符咒揣在身上,打算分给朋友。可她的几个朋友都是郑昭羽的毒唯,一听说那是乐祈年的符咒,不但不接受,还说她叛变投敌。邹静静只好委委屈屈地打消了和朋友们分享的想法。 邹静静本以为日子会这样持续下去,却没料到不久后发生了一桩变故,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绿江四中有新旧两座校舍,学生们都在新校舍中读书。废弃的旧校舍已然封锁,到了暑假就会拆除。 不知何时,四中出现了诡异的流言:旧校舍建在一片古老的坟地上,借年轻人身上的旺盛阳气才得以压制住坟地的阴灵,现在学生们搬到了新校舍,阴灵压制不住,便经常出来作祟。 每周全校大会,校长都要三令五申,禁止学生进入依然成为危房的旧校舍,违令者全校通报批评。 然而人类的逆反心理只会让学生们对旧校舍产生无穷的兴趣。 邹静静和两个朋友听说此事后,迫不及待地想去旧校舍一探究竟。她们从前对怪谈避之唯恐不及,可自打看了《谁是通灵王》,接受度变高了,胆子也大了,觉得一栋破房子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她们在某个傍晚悄悄溜进旧校舍,翻过门口拉起的黄线,进入了盛传闹鬼的地方。 旧校舍中空无一人,她们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犹如雷声般刺耳。墙皮剥落的墙壁夕阳余晖染成血红,凄美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妖异。 她们并没有遇见传言中的鬼怪,失望而归。 然而第二天邹静静惊讶地发现,两个朋友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下课后不再跟她讨论《谁是通灵王》,她新买的杂志他们也不看了,放学后不跟她一起回家,一见她调头就走。 接着,学校接连发生了两起离奇事故。 受害人都是学校老师。第一个老师是邹静静他们班的英语老师,他在午休时从六楼坠下,当场身亡。他坠落的位置刚好是监控盲区,就连警方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自杀还是意外身亡,抑或是被人谋害。 第二个老师是高一的化学老师。某天放学后,她在马路边行走时突然一个趔趄,跌到了路中央,被迎面驶来的汽车撞倒,现在还躺在医院中生死未卜。 两起事故让四中人心惶惶,不安的情绪在学生中快速蔓延。家长们也纷纷质疑学校的管理。校门口时常蹲着媒体记者,学生们进出校门都极为不自在。校长隔三差五发表演讲,激励大家的情绪,却收效甚微。 又过了几天,邹静静的两位朋友便以“生病”为由请了长假。正值学习的关键时期,这时候请假可不是明智之举,许多学生宁可吃药顶着也要拖着病体来上课。大家都说她们俩并没有生病,而是被老师的事故吓得不敢再来学校了。 只有邹静静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其中一个朋友是英语课代表,经常去老师办公室请教问题。英语老师出事那天,她中午留校,声称要请老师给她开小灶辅导功课。英语老师出事后,她也受过警察的盘问。 另外一个朋友和邹静静家住同个方向,两人每天方向总是结伴而行。但在化学老师出事那天,朋友却说她临时有事,不跟邹静静同路。邹静静亲眼看着她朝和家相反的方向走去。如果她没记错,化学老师就走在她前方不远处。 邹静静本能地感觉到,她的朋友与两起事故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她甚至猜测,没准那两人就是“凶手”。 当然了,她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她的朋友绝非居心叵测之辈。他们如果加害老师,那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他们被鬼上身了。 一定是他们去旧校舍“探险”那天,被徘徊的阴灵附身了。 之所以只有邹静静一人幸免于难,是因为她身上带着乐祈年的符咒。乐祈年有真本事,他的符咒可保护她免收邪祟的侵扰。 要是当初两位好友收下符咒,今天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邹静静如此想到。 她将符咒悄悄塞到好友卧室的门缝下,希望多少能有些帮助。可她离开时,楼上掉下来一个纸团,不偏不倚砸中她的脑袋。那正是她塞给好友的符咒。 随着时间推移,两位好友仍不见来上学,邹静静上门探访,她俩也躲在房间中不肯出来。她越发坚定两位好友被鬼上身了。可她能怎么办呢?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爸爸妈妈,反被他们责骂了一通。“你看真人秀看多了吧!以后不准你用手机了!” 结果手机还被没收了,邹静静得不偿失,欲哭无泪。 身边的大人没有一个把邹静静的话当真,不是批评她不务正业,就是笑话她胡思乱想。邹静静思来想去,觉得她能求助的对象只剩一个人了——那就是他们的班主任邵老师。 邵老师教历史,却很懂美术,还兼职美术社的顾问。邹静静也是美术社成员,和邵老师“亲上加亲”。如果是那位平易近人的邵老师,一定不会嘲笑她吧? 邹静静鼓起勇气,在一天放学后走进了邵老师的办公室,将她和两个朋友的旧校舍历险、两位朋友的古怪举止和她那恐怖的猜测和盘托出。 “邵老师,她们俩肯定被鬼上身了。那就像是……像是一种精神病!她们是无辜的,不是她们的错。您能想想办法吗?”邹静静急切地问,“能不能找人做法驱邪?我看综艺节目里说过驱邪的事……”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邵老师的神情。 对方一言不发,凝视着地面,陷入沉思。 邹静静忽然后悔来向老师坦白了。她觉得自己那番鬼上身的猜测简直就是离谱它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邵老师人好,不会当面责备她,但他心里肯定以为她有毛病。没把她轰出去,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邵老师,你也觉得我在胡思乱想吗?”她有些难过地问。 邵老师抬起眼睛:“邹静静,你们当时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旧校舍?单纯的好奇吗?” 好奇当然是原因之一。谁能抵挡住校园怪谈的诱惑呢?但她们三个去旧校舍探险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邹静静不愿告诉邵老师。 “我们……去玩笔仙。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她小声说,眼神飘忽,十分心虚。 邵老师托着腮,神情越发凝重。 “我们身为老师,不方便发表怪力乱神的言论。但我也觉得最近学校发生的几件事不同寻常。我正想跟校长提一提,看能不能私下解决呢。” 邹静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那、那什么时候能解决啊?” “这我也说不准,得看校长的意思。” 邵老师拿起办公桌上的台历,露出苦涩的笑容,“下周有个画展,我们学校有学生作品被选中参展,我和校长要去露个面。校长这人喜欢附庸风雅,等他在画展上龙颜大悦的时候,我跟他说说吧。” 第088章 美术展(二更) 一年一度的“绿影杯”画展是绿江市最负盛名的美术展, 已经连续举办二十多届。除了展出国内外大师的作品外,每年还会举办学生绘画比赛。在“绿影杯”获奖不仅能得到高额奖金,也是一项足以给履历镀金的荣誉。许多美术生都将其作为申请国外大学的敲门金砖, 为了一个参赛资格挤破了头。 绿江四中虽不是专门的美术学校, 但每年都能选送学生作品前去参赛, 获奖的例子也有不少。今年的“绿影杯”也有四中学生参赛, 据说获奖可能性不小。因此绿江四中的姚校长特地来画展上露个脸,表示对学生的鼓励和支持。 “邵老师啊,如果我们学校今年也拿到‘绿影杯’, 那就是连续三届获奖,总计获奖九次了吧?”姚校长漫步在挂满画作的长廊中, 得意洋洋地对身边的邵老师说。 “是啊。总获奖次数已经能超过一中,成为全市第一了。”邵老师笑得有些僵硬。 姚校长喜爱附庸风雅, 或者说,在艺术方面好大喜功。他本人对艺术一窍不通,却很热衷于让学生参加绘画、音乐、合唱、舞蹈之类的艺术比赛,觉得这比在体育比赛或是学习竞赛中获奖更有面子。 “我们学校的学生要全面发展, 这才是素质教育的真正体现。”姚校长常常在演讲时义正辞严如此说道。 但邵老师清楚,姚校长只是喜欢坐在办公室里擦拭奖杯而已。绿江四中在体育和学习上比不过别的学校, 只好在艺术方面另辟蹊径了。 不过, 客观上来说姚校长的个人喜好对于学生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真的有不少学生因为在艺术比赛中获奖, 申请到了国外知名大学, 或是在国内大学的自主招生中脱颖而出。 姚校长背着手,一副领导视察的架势, 踱步到学生参赛作品展览区。看到许多游客聚集在四中学生的作品前, 他的老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皱纹都快挤成菊花形状了。 邵老师见他心情愉悦, 便打算跟他说说最近学校发生的那些事故。若是在平时和他说起这事,他要么闪烁其词,要么顾左右而言他。邵老师清楚,他只有在心情最好的时候才肯听他不愿意听的那些坏消息。 “校长,最近两位老师接连出事故,不仅学生,我们老师也人心惶惶。都说学校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您看,要不然请个高人来做做法什么的?” 姚校长皱了皱眉:“邵老师,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迷信?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怪?都是学生们想象力太丰富编造出来的!小孩子那么说也就算了,你个大人怎么也跟他们一般见识?” “可是,十年前学校不是也……” “邵老师!”姚校长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要记住,世界是唯物的,世界上没有鬼神!你要不要去旁听一下政治老师讲课?” 邵老师无话可说了,一边赔笑一边跟在姚校长后头。 看来姚校长根本不愿跟他讨论那两起事故。邵老师只能再等一等,看校长什么时候心情更好,再尝试一次了。 他们漫步到国画展览区。比起油画、水彩画,姚校长更欣赏国画,常常向众老师宣扬,这才是真正的国粹,现在的艺考专考西洋传来的技法,实在是本末倒置云云。老师们听了心里犯嘀咕,心说你能比人家专业美院更懂艺术?但他们不敢冒犯校长,只能假笑着附和。 他们停在一幅花鸟图前。姚校长先是看了看画作下方的作者名,确认是一位国内大家后,高声道:“这只凤凰画的真好啊!瞧瞧这精气神,简直栩栩如生!钟老师不愧是成名已久的艺术界泰斗,果然下笔如有神啊!” 邵老师也学过美术,但学习的方向是水彩画,对于国画一知半解,只能点点头,表示校长说得对。 这时他们背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这不是凤凰,是红腹锦鸡。” 一名青年走到他们身边。他个子不算很高,但身材修长,比例绝佳。他望着挂在墙上的花鸟图,只留给邵老师一个侧脸,但足能看出他容貌俊朗。尤其是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好似宝石一般闪闪发亮。要不是邵老师已经封笔多年,现在真想掏出画笔给青年画一幅肖像画,把这出众的容姿永远记录在世间。 青年朝姚校长微笑,继续说:“红腹锦鸡是我国特有鸟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钟老师画这幅锦鸡图是为了宣传环保。这幅画参加了慈善义卖,所得款项全部捐给了野生动物保护组织。” 姚校长涨红了脸。他哪里知道红腹锦鸡长什么样,只觉得画中的鸟五彩斑斓,再加上作者是国内名家,那画的多半就是凤凰了。谁知道画的是什么鸡…… 周围一些游客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纷纷窃笑起来,揶揄地打量着姚校长。还有人小声嘀咕“装逼遭雷劈”。 姚校长脸上发烧,心里涌起一股怒火,恶狠狠瞪了青年一眼。即使他说的不对,这人也不该当面拆他的台啊!让他多没面子! “这位先生也是画家吗?”他阴阳怪气地问。 “我不是。”青年和颜悦色回答。 “哦,原来不是。那您身为外行人,对艺术倒懂得挺多啊。”姚校长用讽刺的语气道。 “只是刚才朋友向我介绍过,所以我记下来了而已。”青年笑了笑。 邵老师扯了扯姚校长的衣袖,对他拼命使眼色,但姚校长丝毫没领会他的意思,冷笑:“刚听过介绍,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展示您的‘博学’,您还真是好为人师。我们这些真正的老师在您面前都要甘拜下风了!” “原来您是教师。失敬失敬。不知您教的是哪门学科呢?”青年的表情像是在说:您也是外行,我们何必互相伤害? 姚校长是物理老师出身,当然算不得内行。他注意到不少游客拿出手机偷拍他和青年。要是在这儿引发事端,被人断章取义传到网上可就不妙了。他冷哼一声,拽着邵老师向画廊另一边走去。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远离青年后,姚校长咬牙切齿道。 邵老师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校长,您不认识那个人吗?” “他难道是什么知名艺术家吗?”姚校长没好气地问。 青年自己都说他不是画家了。 “这个,再过几十年大概能成为知名表演艺术家吧?”邵老师苦笑。 “哈?” “您听没听说过《谁是通灵王》?就是最近特别火的那个真人秀。他就是参赛选手之一,还是个演员,叫乐祈年。”邵老师说。 姚校长脚步一顿。他听说是听说过,毕竟那可是学生中热议的话题,就算他对网络真人秀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也挡不住学生的议论穿进他耳朵里。 “就是他?”姚校长扬起眉毛。 “是啊。听说他不是普通演员,而是真的懂点‘那方面知识’的。”邵老师隐晦地说,“我甚至想过,要不要请他来我们学校……” “邵老师,你怎么这么迷信?”姚校长白他一眼,“你的思想觉悟真的很成问题!今天大庭广众的,我就不说你了,回去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邵老师抿紧嘴唇,不敢再说话了。 姚校长在美术馆里转了一整圈,每个学生作品他都参观过了,还特地去看了其他学校学生的参赛作品。发觉没有自家学生的优秀,他被乐祈年破坏的心情稍微愉悦了一些。 有些记者认出了他。姚校长早已准备好了演讲,就等记者来采访他了。他先是感谢主办方,再表扬了一通自家的学生,历数绿江四中在他带领下所取得的佳绩,最后预祝学生们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一通讲话行云流水,显然是练习已久的结果。 过两天比赛结果才会出炉,今天姚校长的露脸任务已经完成了,便领着邵老师离开美术馆。 “邵老师啊,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下午我还有个饭局……”姚校长昂首阔步走在前面。 这可能是邵老师向他提议的最后机会。他疾步走向姚校长,正准备再一次劝说他,却有一大群来美术馆参观的学生涌了过来,隔开了姚校长。 “校长!您等等我!”邵老师被学生们撞得连连后退。 姚校长已经走到路边,准备去取车了,眼看就要追不上了。 忽然,姚校长脚步一个趔趄,像是被什么人撞了一把似的,跌向马路。 第089章 准备周全 姚校长一头栽到在路面上, 笨拙地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他抬起头,瞳孔中倒影出车水马龙的道路,和迎面驶来的一辆SUV。 尖锐的刹车声刺痛了邵老师的耳朵。周围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SUV碾过校长的腿, 堪堪停了下来。 车上跳下来一位中年司机, 张皇失措地望着车轮边发出杀猪般嚎叫的校长。 “老东西, 你碰瓷啊?我可是有行车记录仪的!” 他转向周围路人, 像是寻求他们的支持一般。 “你们都看到了,是他自己冲出来的!不、不关我的事啊!这是碰瓷!” 邵老师急忙拨开人群冲到姚校长面前。后者的嚎叫连几条街外的人都能听见。交通事故堵塞了马路,来往车辆不耐烦地鸣笛, 看热闹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人高举手机拍摄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SUV司机见势不妙, 急忙打了120,又回到车上确认行车记录仪一直在工作。直到急救车呼啸而来时, 他嘴里还在念叨“这是碰瓷,我有证据”。 姚校长被立刻送往最近的医院。经过检查,他左腿骨折,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天。 病床上的姚校长脸色惨白,仿佛有个技术拙劣的化妆师给他化了一层白到不自然的妆。 他还算精神, 反反复复对赶来医院的家人和前来打听事情经过的交警念叨:“我不是不小心跌倒的!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有人要害我!警察同志, 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绿江四中的老师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故了。校长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久之前高一那位化学老师的车祸。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甚至上了电视。虽然电视中没有明确说明老师所在的学校和身份, 但纸包不住火,现场又有那么多目击证人, 很快全绿江市都知道她是四中的老师了。 同样的事故发生一次是巧合, 但两次……再加上姚校长一口咬定有人故意推搡他, 前来调查取证的交警不敢懈怠, 不否认刑事案件的可能性。 邵老师作为姚校长的同行者,自然也受到了盘问。对于现场情况,他只能如实回答:“当时我的视线被人群遮挡了,什么也没看见。” “这是事发现场交通探头的监控录像和司机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你看看画面里有没有你认识的人?”交警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将监控录像播放给邵老师观看。 画面中,姚校长所站的位置刚好被一棵茂盛的行道树挡住。邵老师只看到他踉踉跄跄地从树下冲出来,面朝下跌倒在马路上。 其他监控也只拍到了附近的地点。当时校长恰巧站在一处监控的死角。前前后后的监控画面中都只有一群匆匆行走的路人。 邵老师盯着画面,轻轻“咦”了一声。 “你看出什么了?”交警忙问。 邵老师请交警将录像倒退几秒钟。事发地点前后两个方向的监控都只拍到一群行色匆匆的学生,应该是集体来美术馆参观的。邵老师指着其中一个女生说:“这女孩是我班上的学生。” “你确定?”交警讶异。 “我班上有几个女生在两位老师出事后吓得不敢来上学。她就是其中之一。” 那女生正是和邹静静一起去旧校舍玩笔仙游戏的好友。她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邵老师家访多次,不论他费了多少口舌,女生都不肯出来见她。她父母都急坏了,甚至拉着她去医院看精神科,最终无功而返。 根据邹静静的说法,那女生在化学老师出事当天形迹可疑。现在她又出现在姚校长的车祸现场…… 是巧合吗? 可她的动机是什么呢?姚校长先不说,身为校长,被学生记恨简直稀松平常,就连周会上多讲了几分钟话,都要被学生用“甜言蜜语”问候全家。但出车祸的化学老师教高一,和女生根本没有交集,女生为何要对她出手呢? 邹静静怀疑自己的好友被鬼上身了。鬼怪害人不需要多少理由,一句“看你不顺眼”就足够了。但邵老师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交警问:“她会不会刚巧来美术馆参观?” “也有可能。她曾经加入过美术社,后来因为学习繁忙就退社了。”邵老师说,“这次参加画展的也有我们美术社成员的作品,所以……” 交警当然不会轻易怀疑一个高中女生。在他们眼里,那女生更像是来美术馆散心,顺便观赏一下同学的佳作。 “我们会继续寻找证据的。谢谢老师配合我们的调查。” 邵老师谢过交警的辛勤工作,心思重重地回了家。第二天,他买了果篮和鲜花,前去探望姚校长。 一校之长车祸住院,自然有无数慰问者前来探病。病房里堆满了小山似的果篮,鲜花多到可以直接去开花店。 受到如此之多的关心,姚校长脸上并没有多少欢欣之色。他病恹恹地躺着,一条腿被绷带缠得如同木乃伊,高高吊起。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左顾右盼,让他看起来好似一只惊慌失措的大耗子。 “邵老师,警察调查出结果了吗?”他慌张地问,“我家里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说怕影响我康复。但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才一天啊姚校长,哪有那么快。”邵老师苦笑。 姚校长吞下一口口水,喃喃自语:“先是李老师,接着是王老师,现在又是我……我想……我想你说得对。我们学校里的确有些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事……” 就在一天之前,他还一本正经地对邵老师说教,告诉他世界上不存在妖魔鬼怪。可转瞬之间,他就从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变成了一个灵活的迷信者。 只能说刀没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姚校长这种人,在别人遭到危险时只会事不关己、作壁上观。唯有当自己的利益收到威胁,他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然而直到这时才开始认真对待,往往为时已晚。 邵老师很想讽刺他几句,最终还是忍住了。对方毕竟卧病在床。 “那您看该怎么办呢?” 姚校长咬着手指,看上去更像一只惊恐万状的肥耗子了。 “只能请个高人来做法试试了。可我又不认识什么高人……” 他的小眼睛中突然爆出一丝精光。 “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叫乐祈年的懂那方面的知识?”他问,“干脆就找他吧!” 邵老师欲言又止地看着校长。他很怀疑那一跌是不是把记忆从姚校长那不算大的脑仁中跌出去了。他一见面就对乐祈年冷嘲热讽,转头就求人家办事,只有圣母才会答应吧? “我看他未必愿意。”邵老师委婉提醒。 “他们那种人不就是要钱吗?”姚校长从鼻子里嗤了一声,“送点儿钱,送点儿礼,他肯定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邵老师重重叹了口气。这大概就叫以己度人吧。乐祈年不把姚校长乱棒打出去,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他们学校的怪事,恐怕不是校长三言两语能轻易解决的…… - 晨曦传媒的员工们今天很是纳闷。一大早他们就看到一名地中海发型、一条腿打着石膏的中年男子坐着轮椅,大模大样地进了唐雨诚的办公室。 “那个人是谁啊?” “绿江四中的校长!我四中毕业的朋友说,他出车祸了!” “他来找唐哥谈什么业务?难道是……校园演出?” “据说是来找乐哥的。四中最近发生不少邪门的事,可能是让乐哥去驱邪吧。” “啊这……这不是封建迷信吗?我还以为他们当老师的都是唯物主义者呢。” “你懂啥,地位越高的人越迷信。每年去庙里花大价钱进香还愿的,大部分不都是达官显贵吗?” 姚校长不知道晨曦传媒的员工是如何议论自己的。他由妻子陪同,手捧一卷画轴,笑容满面地同唐雨诚握了握手。 双方寒暄了几句,姚校长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我校最近发生了许多不幸的事件,就连我都……”他指了指自己的伤腿,“听说乐先生很懂风水玄学之说,所以我想请他来我们学校‘指点指点’……” 唐雨诚脸上挂着虚伪而灿烂的笑容:“贵校发生事故,那应该求助于警方啊。警方怎么说?” “嗐,还不是归为意外事故!”校长不悦,“我看还是得乐先生出手!当然,该有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的。” 姚校长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既然乐祈年也来看画展,说明他也喜欢艺术。直接给他这样的大师送钱,说不定会被人抓住把柄,说他靠封建迷信敛财。传扬出去,姚校长的名声也不好听。 所以他决定送一幅画给乐祈年。最好是市场上有明码标价的那种画。即使有人问起,他也可以声称这是艺术同好之间的正常交流。 他家里有不少画作,都是以前其他艺术同好交流给他的。他从中挑选了一幅山水图,是国内一名国画名家的作品,市场价在十五万到二十万之间。以这幅画为报酬,乐祈年应该也没什么不满吧? 他的目光在经纪人办公室中逡巡,目光落在了办公桌上。那儿也摆着一卷画轴。 “唐先生,那是……?”他指着画轴问。 “哦,别人送给小乐的礼物。”唐雨诚漫不经心地回答。 姚校长眉开眼笑,心说自己料想得完全正确。送礼的关键不在于礼物的价格,而在于礼物是否符合对方的心意。送到对方心坎上的才是最好的礼物。 当然了,价格也很重要。 “看来乐先生也是艺术爱好者啊。”姚校长笑道,“能否让我也瞻仰一下那幅大作?” “行,您想看就看吧。”唐雨诚说完拿起桌上的画轴,解开丝绳,将画平摊在茶几上。 目睹画作的瞬间,姚校长就被扑面而来的气势震慑住了。那是一幅恢宏的山水图,泼墨的山脉犹如飞舞的龙蛇,每一笔都张扬肆意。崇山峻岭间点缀着流水飞瀑,又给豪放不羁的画面增添了几许灵动。 整幅画的点睛之笔在画面右下角。那里盛开着一枝红梅,梅树下站着一个穿深青色长袍的古人,他负剑而立,遥望山川,只一个背影就让画面活了起来。 画的左上角是作者的落款和印章。姚校长眯起眼睛,在飞扬的文字中辨认作者的署名。 “林……霞……”他念叨。 “嗯,就是林霞老师的作品。”唐雨诚说。 姚校长身体猛地一震。林霞是何许人也?那可是艺术界的泰斗级人物啊!她的画千金难求。姚校长要是能得到一幅,做梦都会笑醒! 更让他惊讶的是唐雨诚的语气,心不在焉的,好像那根本不是名家的传世佳作,而是哪个美院学生随手画的练笔之作。 “不知道这幅画是谁送的?”姚校长小心翼翼地问。 他倒像知道谁这么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林霞老师的大作。 “就是林霞老师本人啊。”唐雨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乐以前帮过林霞老师的忙,所以送小乐一幅画作为谢礼。” 居然是画家本人特地为乐祈年创作的吗?! 那它的价值可就无法估量了!画作本身的价值加上收藏价值相加起来,恐怕会远远高于现行的市场价! 想想吧——国画泰斗为知名演员专门创作的作品——光是这句话就能吸引无数收藏家一掷千金。 姚校长局促地扭动了一下,暗骂自己考虑得不周到。他太低估乐祈年的身价了。送这种东西,人家看得上吗? 早知如此,就该做两手准备,多带几幅价值不同的画来,根据情况送出价格最适中的一幅。 妻子不懂姚校长内心的想法,天真地说:“我丈夫也想送乐先生一幅画呢。”说着她就要像唐雨诚展示他们带来的礼物。 姚校长立刻戳了妻子一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在林霞的画作前展示他这穷酸的“礼物”,这不是丢他的脸吗?人家非笑掉大牙不可! “唐先生,我搞错了。”姚校长挤出勉强的笑容,“我本想送乐先生另一幅画,但匆匆忙忙间拿错了。”他按住妻子的手,让她千万不要打开画轴,“您可否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回去把正确的那幅画拿来……” “不必那么麻烦。”唐雨诚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得为小乐拒绝这份工作。贵校如果出了事故,那应该求助于警方,而不是从风水玄学方面寻找突破口。” 唯物主义战士嗤笑一切怪力乱神。他才不会让小乐接这种活呢。 先不说他本人压根不相信绿江四中的连续事故和鬼怪有关,就说拿钱给人驱邪这事儿吧,万一被别有用心之辈扣上个“封建迷信敛财”的大帽子,小乐的事业可怎么办? 身为经纪人可不能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不管不顾艺人的未来。 更何况艺术品变现不易,价格波动也大,用这种东西当报酬,还不如真金白银呢。 姚校长讪笑:“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实在没辙了才请乐先生出手帮忙……” “您投的也不是医啊!您这属于生病了不找医生,而是找神婆跳大神。” 姚校长无言以对。哪有经纪人把自家艺人比作神婆的? “要不您开个价吧?多少钱才能让乐先生出马?” “多少钱都不行。这事免谈。”唐雨诚态度坚决。起初他还能保持着风度和姚校长谈话,但发现对方深受迷信毒害后,他渐渐的就不耐烦了。 姚校长费尽了口舌也没能说动唐雨诚,只能悻悻地离去。妻子推着他的轮椅,颇为不满地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拿出那幅画?” “你看不出那幅画比不上林霞的作品吗?那么寒酸怎么拿得出手?” “你就是死要面子。我们家也没有更贵重的画了吧?难不成现买一幅送给乐祈年?” 姚校长蹙眉深思。除了乐祈年,他也不认识别的高人。是托关系找找其他的大师呢,还是想想该怎么用其他方法打动乐祈年? “对了。”妻子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乐祈年不是正在参加真人秀吗?我听同事说,那个真人秀也接受他人的委托。上次他们就受高红鹤的委托去了她家调查灵异事件。高红鹤你知道吧,绿江电视台那个名嘴。” 姚校长一拍大腿,结果不小心拍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怎么没想到呢?假如整个节目组都来学校拍摄,他还能不来吗?到时候他当着观众的面恳求乐祈年出手帮忙,乐祈年肯定拉不下脸拒绝。 “只是,你们那儿毕竟是学校,让节目组来拍真人秀,会不会影响不好?”妻子担忧。 姚校长眼珠一转,咧开嘴:“让他们晚上来拍就不会打扰学生学习了。地点嘛,就在旧校舍吧。反正那儿都要拆除了。就说是为了纪念旧校舍,跟网络综艺合作了一期节目。这总没问题了吧?” - “霍总,您的意思是,最后一期节目必须确保郑昭羽获胜?” 简亦道不安地望着眼前病容满面的男子。 霍子希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我可是投了不少钱进去,如果我们旗下的艺人拿不到冠军,这钱不就等于砸水里只听了个响吗?” 简亦道面露难色。“我当然明白您的意思。但是从现在的网络投票走势来看——我说这话您可千万别生气——最有夺冠希望的是乐祈年。让郑昭羽只凭一期节目扭转局势,恐怕有点儿难。” “节目一开始不就说了,网络人气投票只是参考吗?”霍子希冷冷问,“谁胜谁负还不是你们节目组说了算?” “可是节目组定下的结果也不能和人气投票相差太远啊,观众又不是瞎子。” 霍子希嘴角抽搐:“最后一期节目的主题定下来了吗?” 距离上次节目已经过去了十多天。《谁是通灵王》在高红鹤家的事故中损失了许多珍贵的摄影器材,因此最后一期节目不得不延期。这也给了霍子希准备的机会。由他亲自出马只会,只要做好周全的准备,他不信郑昭羽胜不过乐祈年。 “目前有几个备选企划。”简亦道说,“我觉得最合适的是跟绿江四中合作的一个方案。” 四中的校长找到简亦道,说是学校里最近出了不少怪事,希望《谁是通灵王》能去调查一下。当然了,那是学校,打着“调查灵异事件’的名义去做节目影响不好。所以简亦道准备将主题定为“寻找旧校舍中具有纪念价值的物品”,就和碧水镇那期节目差不多。节目组先在旧校舍里藏一些物品,都是学校获得过的奖杯、荣誉证书之类的东西,再让选手找出它们。这个过程之中,他们可以“顺便”调查一下绿江四中。 “这个企划不错。”霍子希说,“关键并不在于选手是否找到了藏匿的物品,而在于他们是否调查出了学校里发生的怪事。用你们节目观众的话来说,就是‘关键在于他们做了多少附加题’,对吧?” “您很了解我们节目。”简亦道苦笑。 “这样就好办了。我可以派人先行调查绿江四中发生的事件,再将结论告诉郑昭羽。” 以前周信也用过同样的计划,可惜都功败垂成。霍子希认为那是因为他的调查不够彻底,只流于表面,并没有深挖事件背后的真相。 霍子希出手就不同了。他会派人全方位走访绿江四中意外事件的每个当事人,让专业团队分析事件背后所隐藏的秘密。郑昭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背后有传爵娱乐的智囊团给他撑腰。这样还斗不过乐祈年,那就见鬼了。 “另外,节目组评定选手优劣的方法也要改改。”霍子希说,为了确保郑昭羽夺冠,他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网络人气投票当然要参考,但比重不能太大。我建议最后一期节目邀请一些专业评委,由他们品评选手的表现。而评委嘛……” 他停了下来,递给简亦道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评委给选手的表现打分,就意味着有操作的空间。买通几个评委,可比买通千千万万不知名的网友要容易多了。 “那当然可以了,我们节目之前也邀请过评委。”简亦道额头上沁出汗水,身为导演竟然被霍子希牵着鼻子走,他觉得压力好大,“这次的评委,您觉得谁合适呢?” “一位有话语权的专业人士,一句话就能让观众心服口服地闭嘴的那种。” 简亦道的脸皱了起来。那种专业认识上哪儿找啊!又不是菜市场里挑大白菜!他们这是玄学真人秀,最有话语权的专家当然也得是玄门大佬。他哪里认识什么玄门…… 等等,他好像还真认识一个。 “您知道君修言吧?我们节目的飞行嘉宾。”他说。 “哦,那个小伙子。”霍子希对他有点儿印象,“好像是什么玄学世家的后代吧。你要邀请他当评委?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不,不是他。”简亦道忙说,“他还太年轻了,分量不够。而且他跟乐祈年关系好,观众没准要说他护短。我想邀请的是他爷爷。” “他爷爷?什么人?”霍子希扬起眉毛。 “大国师君霓云的后代,君家现任的掌门人——君茂。” 由他当评委,那专业性肯定没的说。人类会本能地跟从和屈服于权威。一位专业、权威的评委说郑昭羽表现得更好,观众哪还会有异议? “你能说服他跟我们合作?”霍子希有些怀疑,“他孙子跟乐祈年关系挺好吧?他当评委,难道不会偏向乐祈年?” “我和君茂打过几次交道。当初他拜托我把君修言塞进节目做飞行嘉宾,算是欠我一个人情。这次刚好让他还上那个人情。”简亦道说,“他之所以那么做,就是因为怀疑乐祈年装神弄鬼。我想他应该不至于偏向乐祈年吧。” 第090章 评委(一更) 君修言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寝室, 一头栽倒在床上,累得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三个网瘾少年室友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对于君修言的归来毫无触动, 只是漫不经心问:“君修言,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君修言扬起眉毛:“……哈?” “你最近天天早出晚归, 除了在课堂露个脸, 一下课就没影儿了。”室友噼里啪啦地按着鼠标,“你肯定谈恋爱了吧?哎,你女票有没有同学室友啥的, 也给我们介绍介绍嘛!” 另一个室友附和:“就是,你也太不够义气了!” “滚, 别跟我抢!你昨天不是才说你老婆在手机里吗?” 君修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没谈恋爱。平时连个女生都见不到,哪有恋爱可谈?我总不可能无中生友吧?” “那你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都在干些什么?” “……社会调查。”君修言小声说。 “切, 没意思。”三个室友立刻对他失去了兴趣,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脑上。 君修言这可不算撒谎,他的确在做调查,只不过和学习无关。他调查的是绿江市各大道观, 目的是寻找那位传说中的“神师”。自打从高红鹤家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忙着这项任务。他本可以拜托爷爷, 但他不想给老人家添麻烦, 只好亲自上阵。 没想到室友竟然对他产生了如此之大的误解, 让他感到好笑的同时也有些心酸。 手机响了。君修言疲惫地摸出手机, 扫了一眼屏幕,呼啦一声坐了起来。 “喂, 爷爷?”君修言振作精神, 用活力十足的语气说。 “修言啊, 你最近学习很忙吗?周末都不见你回家。”君茂和蔼的声音犹如一股清泉, 滋润了君修言干涸的精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是、是挺忙的。”君修言有些心虚,“老师布置了好多作业,我天天忙着写论文报告,恨不得睡在图书馆里呢。” “你真是辛苦了。那你忙你的,我就不打扰你了。” “等一下等一下!”君修言叫道,“爷爷,你特地给我打电话,肯定不只是关心我的学业吧?” 君茂嚯嚯嚯地笑了几声。“其实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参加下一期《谁是通灵王》。可你既然学业繁忙,我看还是算了。学生要以学习为重嘛。我替你回绝导演好了。” “谁说我不参加了?”君修言喊道,“下一期节目不就是最后一期了吗?我都上了那么多次了,怎么能错过最后一次?” “你确定腾得出时间?” “那还用说!”毕竟君修言不是真的忙于学业。调查道观那事,稍微放一放也没关系吧?只腾出一天参加节目,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的。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上节目了。” 君修言吃惊:“爷爷你也要去?” “导演邀请我担任评委,为选手们打分。最终节目组会参考我的意见和网上投票,决定选手的名次。”君茂解释。 经过一系列的淘汰,最终进入决赛的选手只有四组人马:乐祈年,郑昭羽,文森佐和金氏双胞胎。目前人气最高的要属乐祈年。 君修言觉得冠军的归属几乎没什么可讨论的。假如按照普通节目流程,乐祈年必能拿下冠军。 但是节目组邀请了评委,那可就不一样了。评委的专业意见有可能左右最终结果,甚至给观众们“带节奏”,让原本支持某位选手的观众倒向其他人。 乐祈年的冠军之位,岂不是有点儿悬了? “爷爷,你可一定要给乐祈年……”君修言想说“给乐祈年打个高分”,但转念一想,这不是滥用自己身为评委家属的权力吗?不行不行,他可不能徇私舞弊。 “……给乐祈年公平打分!”君修言改口,“我虽然跟他关系好——其实也没多好,只不过比起其他选手,跟他更熟悉一点儿——总之,爷爷你可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给他打一个德不配位的高分!你一定要公平公正!” “那是当然了……”君茂的声音忽然一沉。 “怎么了爷爷?公平打分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说得很有道理。”君茂轻叹,“我和节目组还有事讨论,先挂了。” “嗯嗯,爷爷你千万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君修言一头栽在枕头上,望着悬挂在床上的蚊帐,心情有些复杂。 这次他不能以嘉宾的身份参加比赛,只能坐在爷爷身边干看着。没了他的援助,乐祈年能行吗? 你可给我争点儿气啊乐祈年! - 【姐妹们!家人们!《谁是通灵王》官博发消息了!最后一期节目将邀请重量级专家评委,结合评委的意见和网络人气投票决定冠军!】 【重量级评委……谁啊?】 【小道消息,据说是君茂,君修言的爷爷!】 【哇,那可是华国第一玄学世家的掌门人啊!果然够重量级!】 【我有点儿担心,君茂是君修言的爷爷,而君修言和乐祈年关系要好,他会不会偏心啊?好怕他给我们小羽打低分哦。】 【既然节目组邀请君茂,肯定就是奔着公平公正去的。你们想啊,节目组本来只需要按照网络投票决定名次就好,何必多此一举找个评委呢?既然找了评委,说明节目组有他们的考虑。他们不想单纯按人气高低给选手发奖。】 【我也是这么想的。乐祈年是明星,粉丝天然比别人多,按照网络投票发奖对其他选手太不公平了,所以才需要请专家当评委来平衡一下。专家跟只会看脸的颜狗粉丝不一样,他们知道谁是真正优秀的通灵者。】 【呵呵,这回乐祈年要原形毕露了。一个靠营销炒作上位的糊逼小明星竟然能在人气投票里拿第一,真是玄门耻辱。希望君茂爷爷狠狠打乐祈年的脸,让大家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邹静静放下手机,托着腮怔怔望着还没做完的练习册。 从刚才起南极动物群的新消息就指数增加,她一看才知道,《谁是通灵王》竟然邀请了君修言的爷爷当评委。 她心里一半喜一半忧。喜的是,君修言的爷爷德高望重,是玄门泰斗级别的人物。他想必能最客观最公正地给选手们评分。邹静静最喜欢郑昭羽,看到他在人气投票里落后,很是为他着急。现在看到了一丝他夺冠的希望,她当然喜不自胜。 忧的是……邹静静望着南极动物群中一连串对乐祈年的冷嘲热讽和人身攻击,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加这个郑昭羽粉丝群,原本是想跟同好们交流。最开始大家也都抱着同样的目的,每天和谐讨论节目内容,但随着时间推移,粉丝群逐渐变了味儿。凡是在支持郑昭羽的同时也支持其他选手的群友,都被管理员无情踢了出去。群友每天上线不是对郑昭羽发花痴,就是聚在一起咒骂乐祈年。 有一次一个群友因为替乐祈年说了几句话,就遭到其他人铺天盖地的辱骂,即使退群,还被追到微博出警。 邹静静也对乐祈年颇有好感。乐祈年留下的符纸是真的管用啊。但她不敢在群里说,生怕自己也遭遇那位可怜群友同样的下场。 网上都说粉圈疯狂,粉圈可怕,警惕粉圈化。邹静静从前觉得网友危言耸听,可亲眼见到了南极动物群中的乌烟瘴气,她才知道网友诚不欺她。 唉,要不干脆退群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她又舍不得群里大佬发的那些资源。好纠结啊。 邹静静想起了邵老师。上次她向邵老师说明了情况,邵老师答应去和校长提一提这事。谁知几天后校长就出了车祸。 同学们幸灾乐祸,都说那老东西平时不干人事,这肯定是报应。邹静静却高兴不起来。她还指望校长能解决校园里的灵异事件呢。虽说她也讨厌姚校长,但没了他还真挺不方便的。 现在邹静静唯一的盼头就是《谁是通灵王》了。 最后一期节目的直播时间定在周六晚上八点。邹静静不明白为何要那么晚开始直播,或许因为最后一期节目比较特殊吧。 她耐心等到了周六。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去亲戚家作客了,只有邹静静一人待在家中。她可以稍稍放纵一下自己,作业还没写完就兴冲冲地拿出了手机,守着直播开始。 直播间中的人数已经突破了历史新高,数字还在源源不断地上升。有观众开了盘,赌哪位选手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得票最高的毫无疑问是乐祈年,郑昭羽仅次于他。邹静静本想投给自己的偶像,但她想了想,从客观角度来说,乐祈年赢面更大。于是她一边在心里默默向小羽道歉,一边给乐祈年投了一票。 她熬啊熬,终于熬到了八点。黑暗的直播间屏幕亮了起来,几段广告过后,《谁是通灵王》的LOGO出现在了屏幕中央。 “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观看华国第一档玄学综艺《谁是通灵王》。我是导演简亦道。今天是《谁是通灵王》的最后一期节目,也是决赛。进入四强的四组选手将在今天决出胜负。” 摄影师给了导演一个大特写。接着,镜头徐徐拉远,将导演的全身纳入画面之中。 他举着麦克风,显然不太适应主持人这个角色。 邹静静睁大了眼睛,认真端详导演背后的景色。 如果她没看错,那似乎是……他们学校的正门? 《谁是通灵王》最后一期节目,去了他们学校? “……今天我们邀请了两位特别嘉宾担任评委。第一位是君茂先生。他是‘华国第一玄学世家’君家的掌门人,同时也是雍朝大国师君霓云的后裔。第二位是邵鹏程老师,他是绿江四中的历史老师……” 邹静静霍然起身,飞快地穿好外套,抓起手机和钥匙便冲出家门。 她以毕生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学校门口。也许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亲眼见到偶像的机会了! 令她惊讶的是,校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四中的学生。她甚至在其中看见了几位同班同学的身影。 她努力挤开人群,来到校门前。透过铁门缝隙,她看到节目组的转播车就停在操场上,众多工作人员或举着灯架,或扛着麦克风挑杆,围绕着导演和两名评委。 他们的声音远远飘来。 “邵老师,您能为我们大家介绍一下绿江四中旧校舍的历史吗?” 邹静静抓住身边的一位同学。 “选手呢?你看到郑昭羽了吗?” 那同学被她吓了一跳。 “选手已经进旧校舍了。他们要在里面找节目组藏好的东西。” 第091章 旧校舍(二更) 夜幕降临在空旷的校园中。一盏昏黄的灯照耀着操场, 给篮球架投下长长的阴影。大群飞蛾围绕着灯火扑扇翅膀。 此刻,操场中央聚集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乐祈年、郑昭羽、文森佐和手拉着手的双胞胎并肩站在摄影机前, 镜头挨个扫过他们的脸, 给了每人一个特写。 乐祈年今天也是道士装扮。因为是最后一期节目, 他不敢掉以轻心, 做足了准备。除了符纸外,还特地带来了他那把购自“龙渊刀剑旗舰店”的桃木剑。 文森佐一如既往穿着黑色的传教士服装,扣子一直扣到下巴底下, 隔壁下面夹着圣经。 双胞胎穿着民族服饰。今天她们戴的银饰比以往都多,为了最后一期节目, 她们俩也特地盛装打扮了。 郑昭羽则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其他三人的服装都是暗色调的,唯有他白衣飘飘, 灯光照了他的白色汉服上,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由于缺少主持人,只好由简亦道本人客串一下主持。他拿着麦克风,声情并茂地向观众介绍本次比赛的规则。 “今天我们来到的历史悠久、声名显赫的绿江市第四中学。这座学校在建校六十年间培养出了无数优秀人才, 升学率在全省名列前茅。去年,绿江四中建起了一座全新的教学楼, 为学生们提供了更加优美整洁的学习环境, 让莘莘学子可以将更多精力放在学习上。而陪伴了大家超过六十年的旧校舍, 将在今年暑假期间拆除, 退出历史的舞台,永远成为大家的回忆。” 摄影师先是给了新校舍一个远景, 又将镜头转移到旧校舍上。 伫立在夜色中的新教学楼显得庄严肃穆, 恢弘而典雅的外观即使在黑暗中也显得美轮美奂。 另一侧的旧校舍就全然没有它的兄弟那么气派了。老旧的墙壁上爬满干枯的爬墙虎, 一间间空无一人的教室只有黑洞洞的窗口对着外面, 仿佛一个个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窝。楼梯口拉着“禁止进入”的黄线,但从灰尘中偶见的鞋印来看,并不是每个学生都将学校的禁令当回事。 “为了纪念这座功勋卓著的旧校舍,同时也为了庆祝绿江四中建校六十二周年……” 简亦道说着表情有些僵硬,庆祝建校周年向来挑整数年份,比如六十周年或六十五周年。六十二周年这个不尴不尬的数字一般来说没什么好庆祝的。只是这次节目既然跟绿江四中合作,总得找一个由头,不能直说“我们是来抓鬼的”。想来想去,就只有庆祝建校了。 “《谁是通灵王》和绿江四中合作,推出了本期‘校园回忆’主题节目。节目组事先在旧校舍中藏好了四件‘宝物’,每一件宝物都和绿江四中的历史息息相关。本次比赛选手们的任务就是使用自己的通灵能力,找到宝物所在,并说出它有什么纪念价值。” 《谁是通灵王》直播间中,飞快刷新的评论几乎让人目不暇接。 【开盘了开盘了,大家来下注吧!你认为哪位选手能夺取冠军?选乐祈年请扣1,郑昭羽请扣2……】 【小羽好帅啊!妈妈,他在发光!】 【这次比赛的形式和碧水镇那次好像啊,都是寻宝。那次节目牵扯出了杀妻案,不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案件。】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啊!我不想再看到案件了!】 【呵,有乐·柯南·祈年在,你们居然还抱有那么天真的幻想?】 【我从四中同学那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四中最近出了几起意外事故,受害人都是老师,连校长都中招了。校长请《谁是通灵王》来调查是不是有超自然因素影响。因为怕家长抗议,所以才借口庆祝建校。】 【我懂了,曲线救国啊这是。表面上寻宝,实际上暗示选手“快做附加题”,让他们在寻宝途中顺便把超自然因素也给找到,对吧?】 【这是哪个大聪明想到的计策。】 观众口中的“大聪明”姚校长拄着拐杖,站在远离镜头的地方,笑眯眯地注视着四名选手。 他本来也想上镜,但他的腿现在还打着石膏,形象不太好。他可不希望自己这种样子被镜头记录下来。节目组希望能有一位绿江四中的代表作为评委,姚校长就大方地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给了邵老师。 简亦道介绍完比赛规则,回头打了个手势,一老一少两个人影从节目组的转播车上下来,微笑着朝镜头招手。 “今天我们邀请了两位特别嘉宾担任评委。”简亦道说,“第一位是君茂先生。他是‘华国第一玄学世家’君家的掌门人,同时也是雍朝大国师君霓云的后裔。” 【他就是君修言的爷爷?哇,好像一位老仙人啊!】 【现在连随身老爷爷都有了,大家可以开始修仙了。】 【希望君茂爷爷能公平公正地给每个选手打分,千万不要被网络水军带节奏。】 【我怎么觉得楼上在阴阳怪气呢?谁买了水军?谁带节奏?】 【呵呵,除了某个大明星之外还有谁有钱买水军做营销?】 【乐祈年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需要买什么水军?都最后一期节目了怎么还有人在黑他?都没看过以前的节目吗?】 【卖键盘啦!机械键盘、薄膜键盘便宜卖啦,吃键盘不用发愁啊!】 【我好像看到君修言也在转播车上,他为什么不来当评委啊?】 【避嫌吧,毕竟大家都知道他跟乐祈年关系好。】 乐祈年听到“华国第一玄学世家”的名号,眉毛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端详着君茂,后者一身浅褐色的唐装,笑着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质。君修言外貌肖似他,不愧是祖孙。不过两个人长得都不是很像君霓云…… 乐祈年顿时生出无限的感慨。所有的君家后人中他只见过君修言。因为君修言年纪轻,所以乐祈年和他相处时将他当成“师弟后人”、“小朋友”并没有什么违和感。但是君茂已经年过古稀,实在很难用对待后辈的方式对待他…… 君茂微笑着对选手们发表了一通“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之类的讲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开校园运动会呢。 文森佐意味深长地瞄了乐祈年一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是你师弟的后人。你们要认亲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乐祈年皮笑肉不笑。 文森佐耸耸肩,微微扬起唇角。“装,继续装。” 简亦道介绍完两位评委的来历后,夸张地看了看手表。“各位选手,你们准备好了吗?” 五个人同时点头。 “那么我宣布,比赛开始!” 这次比赛将决定最终名次,所以四组人马都没有合作的打算。简亦道一声令下后,双胞胎率先走进旧校舍。金飘飘拉起楼梯口的黄线,让妹妹先钻过去,接着自己才钻过去。两个人身上银饰叮叮当当的响声逐渐远去,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们被黑洞洞的楼道吞噬了。 文森佐并不急着出发,而是原地跪下,摆开塔罗牌。 郑昭羽挑衅般的扫了乐祈年一眼。这次的比赛可以说是霍子希一手安排的,绿江四中所隐藏的秘密,也没逃过霍子希手下的地毯式调查。郑昭羽这回信心十足。他提前掌握了完整的情报,等于赢在了起跑线上。他就不信这一回乐祈年还能赢过他。 霍子希做了两手准备。在打探情报的同时,向《谁是通灵王》剧组放出了假情报。乐祈年毕竟也是投资方选送的选手,有资格提前拿到剧本。但这一回他拿到的是假剧本。如果他按照剧本演,到时候一定会大出洋相。 而且……郑昭羽用眼角余光偷瞄君茂。那个老头应该也是他们这一边的。在他和乐祈年表现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老头的评判将会一锤定音。连裁判都支持他,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生出呢? 他转向自己的摄影助理:“我们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跨过黄线,进入教学楼中。 和乐祈年搭档的摄影助理仍然是小罗。他拽了拽乐祈年的袖子:“乐哥,我们也出发吧?” 乐祈年在赛前拿到了节目组给他的剧本。上面除了标明“宝藏”的地点外,还写明了“宝藏”的来历。乐祈年所要寻找的那件宝藏是一幅画,剧本上写着那是四中学生第一次斩获“绿影杯”的得奖作品。他只需要找到那幅画,并将画背后的故事一五一十说一遍即可。 但他并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倒退几步,将整栋旧校舍纳入视野之中。 按理来说,学校这类地方应该聚集着大量年轻人,阳气会格外旺盛,妖魔鬼怪轻易不敢靠近。确实有些比较缺德的人会故意将学校建在坟场附近,以求用阳气镇压阴气。 不过绿江四中并不属于这种情况。只要查过校史和地方志就知道,四中所在位置从前明明是一片普通的农田。 学生们言之凿凿地盛传学校盖在坟地上,不过是编造出来的奇闻异事罢了。几乎每个学校都流传着类似的传说,如果哪座学校没建在坟地上,就好像很不合群似的。 这样的绿江四中,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妖魔鬼怪。然而乐祈年分明看见旧校舍弥漫着淡淡的阴气,难以消逝的怨念化作阴云盘踞在校舍上空。 这所学校里,果然发生过什么吧…… 乐祈年也看了看表。这次比赛时间共有两个小时,用来寻宝绰绰有余。不过要调查旧校舍背后的秘密,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还是先找到宝藏,再做附加题吧。 他对小罗使了个眼色:“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我们走吧。” 说完他一马当先走进教学楼。 小罗端着设备吭哧吭哧跟在他身后。跨过黄线时,小罗的一只脚被黄线缠住了。他试图解开黄线,却屡屡失误,反而让线缠得更紧了。 【摄影师大哥,拍乐哥好不好,别拍你的jio了。】 【没办法,大哥被绊到了,大哥也很无奈。】 【谁来帮帮他啊,我看不下去了。】 乐祈年见小罗没跟上来,只好返身下楼,替小罗解开脚上的黄线。 “对不起乐哥,耽误你时间了……”小罗满头大汗。 乐祈年将黄线团做一团,无奈地笑笑:“无妨,也没一会儿。我们走吧。” 小罗的眼睛突然瞪大,眼珠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 他指着乐祈年背后,指尖仿佛触电般颤抖不已。 “乐哥,影子……影子……!” 第092章 画室(一更) 乐祈年飞快地转过身, 盯着楼梯转角处。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见。面前只有一片漆黑。 节目组给每位选手都配发了手电筒。乐祈年打开手电,小心翼翼地上楼,来到二楼的走廊。 旧校舍从平面图上看, 呈现“冂”字形状, 整栋楼坐北朝南, 左右两翼环抱着一处小操场。乐祈年所在的楼梯位于“冂”字北侧正中央, 视野开阔,可以将左右两翼尽收眼底。然而别说黑影,他什么影子都没看见。倒是教学楼东翼那边闪过手电筒的光亮, 应该是某位选手。 他返回一楼,拉起小罗。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影子?”他问。 小罗瑟瑟发抖:“就是一个黑影, 好大……好黑……” 直播间弹幕飘过一串省略号。 【……不是,那什么, 世界上难道还有白色的影子吗?】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我刚刚怎么啥也没看见?】 【因为摄影大哥一直把镜头对着他的jio吧……】 【大哥,你专业一点行不行?人家请你来是拍选手的,不是自拍的。而且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啊, 好吵哦。】 小罗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他脸色惨白,一边努力回想那个黑影的模样, 一边又极为不愿回忆起那恐怖的一幕。 “那个黑影, 像是一个很瘦很高的人, 像那种皮包骨的非洲难民似的……”他嘴唇哆嗦, “但是他……他有三条腿……” 【三条腿,是我想歪了吗?】 【歪, 妖妖灵吗?这里有人公然开车!】 【明明是很诡异很恐怖的事, 被你们一说瞬间就染上了鲜亮的色彩——黄色。】 小罗战战兢兢地望向楼上, 发现那儿空无一物。那恐怖的黑影其实也只出现了一瞬间, 眨眼间便消失了。他自我怀疑地抓抓头,转向乐祈年,抱歉地笑了笑。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你可别为我耽误宝贵的时间,咱们快去寻宝吧!” 乐祈年沉吟片刻,点头:“好。” 嘴上这么说,但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这栋旧校舍里绝对有古怪。即使不具备阴阳眼的人,在这种阴气旺盛的地方偶尔也会看见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如果此人天生八字轻,或是第六感比较灵,直接目击栩栩如生的灵异现象也不奇怪。 乐祈年示意小罗紧跟自己,继续前进。小罗得到他的同意,立刻像牛皮糖似的贴了上来,恨不得跟乐祈年变成连体婴。 【呃,摄影大哥,叫你多拍选手,不是让你把镜头怼这么近好吧?都快怼到乐哥脸上了。】 【这不是挺好吗?近距离欣赏小乐的美颜,我舔爆屏幕。】 【小乐皮肤好好啊!直播不能PS,一定是真的!】 【可恶,阎煜可真幸运,为什么能拥有这种美人!好羡慕啊!好嫉妒啊!我也想有!】 【亲爱的《地球online》玩家,如果您现在就删号重来,并选择全新初始职业“财团少爷”,就有机会在游戏中赢得美人哦!】 旧校舍共有六层,因为修建年代古早,并未安装电梯。高一的教室安排在上层,高三则在最下层,兴许是为了方便高三学生吧。 他们一路拾级而上,来到最顶层。 顶层的东翼是高一的教室,北侧主楼则是校长室、教导主任办公室、会议室、奖品陈列室等房间。西翼是几间有专门用途的教室,比如机房和画室。 节目组依旧在赛前就发来了剧本。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乐祈年所要寻找的得奖作品就放在画室。 乐祈年用手电筒指着前方,和几乎贴在他背上小罗一道走向画室。他并不需要手电筒的照明,但为了安抚惊慌失措如同随时都会尖叫出声的土拨鼠似的小罗,他觉得还是开着手电比较好。 画室的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根本看不清教室内的景象。乐祈年试着推了一下门。门压根没锁,他稍稍用力便发出悠长的、令人牙酸的“嘎吱”一声,徐徐打开了。 黑暗的教室中立着一个极为高瘦的人影。他的身高已然超过正常人的范畴,腰背似乎被外力硬是被拉长了,头顶几乎顶到天花板,腰部却细瘦得仿佛只剩骨头。 “噫——!”小罗发出古怪的尖叫,听起来像尖叫鸡被人踩了一脚。 乐祈年迅速用手电筒指向瘦长的人影,大踏步地走向前,伸手一揭—— 白色的光芒驱散了黑暗。一块白布飘然落地。 小罗定睛一看,那人影原来是一尊石膏胸像,被安置于架子顶端,蒙着一块布。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一个披着斗篷的瘦长男人。 “原、原来是大卫……”小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米开朗基罗的传世名作用愁苦的眼神盯着小罗。 为了缓解尴尬,小罗急忙转移话题:“乐哥,你要寻找的宝藏就在这里吗?” “我要找的应该是一幅画。”乐祈年说。 小罗环顾四周:“可这里有好多画啊……” 画室内除了石膏像等供学生们使用的美术道具外,墙上还悬挂着不少学生画作。教室后方摆着一排画架,每个画架上都搁着一幅油画。不知是往届学生留下来的,还是节目组故意拿来混淆视听的。 “看来节目组也懂得藏木于林的道理。”乐祈年笑着叹气。 他打着手电,沿着画室缓缓行走,在每幅画前都停留了片刻,仔细辨认画作的内容。 剧本上写着,他所要寻找的画作名叫《阳光下的校园》。听名字应该是一幅描绘绿江四中的风景画。 然而他绕了一圈,所有画都看遍了,也没找到符合描述的画作。 只有一幅画描绘的是绿江四中的校园风景。它歪斜地挂在墙上,画的并非阳光下的校园,而是夜色中的旧校舍。为了确认这一点,乐祈年还特地打着手电仔细辨认,唯恐自己看错了颜色。 剧本上只给了画名,没给图片。该不会那幅画的标题和内容完全没关系吧?艺术界也流行标题党吗? “乐哥,是这幅吗?”小罗指着那幅校园夜景图问。 “不是。我好像看错了。”乐祈年抬手将画扶正。 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画框的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扩散开来,仿佛空间之中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涟漪。荡漾的波纹穿过他的身体,穿过画室坚固的墙壁,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乐哥?怎么了?”小罗注意到乐祈年脸色不对,紧张地问。 吱呀—— 尖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画室的门自行打开了。 乐祈年转过身,一只手将小罗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搭在桃木剑的剑柄上。 如果有什么人——或者什么鬼——闯进画室之中,他可以立刻拔剑自卫。 缓缓打开的大门外空无一人。唯有夜风穿过走廊,灌进画室中,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覆盖着石膏像的白布在风中狂舞,挂在墙上的画也左右摇晃。散落在地上的素描纸呼啦啦地飞走了。几支画笔被从画架上吹了下来,骨碌碌地满地乱滚。 “原来是风啊。”小罗嘀咕。 他走过去掩上画室的门。可门锁坏了,压根关不紧,没一会儿又被风吹开了。 “别管它了。”乐祈年说。 “但是……怪瘆人的。”小罗一个寒噤。 “还是开着比较好。我们可以随时进出。万一像恐怖片里一样,门关上就再也打不开可就不妙了。” 小罗当即改变主意,将门拉到最大。 乐祈年松开剑柄。既然直播还在继续,他还是应该以比赛任务为优先。 他的目光转向了画室角落的杂物小山。节目组该不会把得奖名作藏在那种地方吧? 可找遍了画室也找不到那幅画,只可能是在杂物堆里了。 “小罗,过来搭把手。”他边说边挽起衣袖,“帮我把那对东西搬开。” - 绿江四中,操场。 邵老师和君茂一起坐在节目组临时搭建的凉棚下,通过手中的iPad观察选手们的进度。 即使隔着这么远,邵老师也能听到校门外鼎沸的人声。直播开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恐怕不少学生都发现本次比赛的地点正是他们的母校了吧。他们会跑来围观也实属正常。这种经历搞不好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一回呢。 “有一位选手已经到达藏宝的地点了!”简亦道热情地说。 邵老师急忙将注意力转回iPad上。四组选手中,乐祈年已经进入了放置宝藏的画室。 简亦道将麦克风递给邵老师。“节目组给乐祈年安排的宝藏,是绿江四中一位学生的获奖画作。邵老师,你能为观众们简单介绍一下吗?” 邵老师有些不自在,但为观众答疑解惑、宣传绿江四中是他的任务,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完成。 “没错。那幅画名叫《阳光下的校园》。我们四中向来鼓励学生全面发展,注重培养学生的审美情趣和个人特长。每年学校都会选送优秀的学生作品参加‘绿影杯’学生绘画大赛。那幅《阳光下的校园》就是第一次获奖的作品。自那之后,又有许多同学获得了‘绿影杯’,已经累计获奖九次了。” “果真是一件极具纪念意义的宝物。”简亦道感慨,“乐祈年能否从众多画作中找到那幅获奖作品呢?他又是否能利用自己的通灵能力,感知出那幅画的来历呢?观众朋友们,请继续——” 他尚未说完,一股妖异的狂风忽然横扫操场。简易凉棚被吹得整个歪斜了,工作人员急忙扶住立柱,防止凉棚坍塌砸伤嘉宾。 身旁的君茂“嗯?”了一声,炯炯有神的双目径直望向旧校舍。 其他人正忙于固定凉棚,只有邵老师注意到了君茂的异状。 “君大师,怎么了?” 君茂抚须。“静观其变吧。” - 旧校舍画室。 乐祈年将杂物一件件搬开,递给小罗,再由小罗把它们移到旁边。杂物小山看上去虽大,但搬开了最上层的桌椅和石膏像后,剩下的空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藏起一幅画。 除此之外,画室中就再没有藏画的空间了。那幅获奖作品究竟在什么地方? 莫非那幅画其实尺寸不大?乐祈年听说有些袖珍迷你画小到可以藏进袖子里。那幅画也是这样吗? 如果那幅画真有那么小,那么完全可以藏在抽屉或桌洞中。 他看着一套废弃的桌椅。新校舍建成时定做了全新的桌椅,旧校舍中的桌椅已经全部捐给希望工程山区学校了。只有那些过于破旧的桌椅被当作垃圾和杂物,仍然留在旧校舍中。画室里就有几套。 它们不是缺了桌腿,就是少了椅背,或者桌面被雕刻刀刻得坑坑洼洼,写满了“XX到此一游”、“XX我爱你”、“XX是个傻X”之类的文字。 乐祈年弯下腰,朝桌洞中望去。因为闲置得太久,那儿不仅落满灰尘,还结了蛛网。 最内侧放着一本笔记本,落满灰尘的封面已经看不清颜色了。乐祈年掏出笔记本,擦去灰尘,露出精装的红色硬壳封面。 小罗将镜头对准笔记本。“乐哥,你捡到好东西啦!” 第093章 日记本(二更) “我想这应该跟比赛无关吧。”乐祈年抖去笔记本上的蜘蛛网, “八成是哪个学生丢在这儿的。” 小罗说:“观众都希望看看里面写着什么。说不定记载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那是别人的笔记本吧,私自打开看会不会不大好?】 【嗐,都丢在这儿多少年了, 基本等同于遗失物品。如果能通过笔记本里的内容推断出主人的身份, 物归原主, 那不也是一件好事?】 【里面会写什么呢?啊, 青春校园少男少女心里的小秘密,光是想象一下我就开始dokidoki呢!】 乐祈年却没观众们那么乐观。 “说不定是一堆数学公式。” “乐哥,你就打开看看呗!”小罗催促。 乐祈年于是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 【9月10日星期五晴 今天是教师节, 我送了邵老师一束康乃馨。邵老师让我不要破费,但我还是愿意给他送花。要不是他, 我的画技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邵老师说如果我现在这幅画完成得好,可以推荐我去参加绿影杯。我们学校有一个推荐名额。如果能在绿影杯获奖就好了!】 看来是某个学生的日记。乐祈年心想。日记中的邵老师, 就是节目组请来的那位评委老师吧? 他往后翻了翻,发现只有第一页写了字,后面全是空白。翻遍整个日记本也没找到署名。 “这个学生也真是三分钟热度,这么好的笔记本只用了一次就丢在画室了。”乐祈年苦笑着合上日记本。 直播间观众没看到想象中的校园秘辛, 【淦,这不就是我吗?每次都立下写日记的雄心壮志, 每次写了几页就放弃了。】 【乐哥, 快试试在空白页写“我叫乐祈年”!说不定会有人回应你“你好乐祈年, 我叫汤姆·里德尔”!】 【传下去, 乐哥捡到了伏地魔的日记。】 【千万别写自己的名字!万一那是死亡小黑本,岂不是会原地暴毙?】 【哈哈哈, 你们够了吧……】 观众们愉快地玩起了梗。一边赞同乐祈年在上面写字, 另一边坚决反对。赞同和反对的理由都如此奇葩, 让小罗哭笑不得。 乐祈年合上日记本, 准备将其放回原位。转念一想,日记的主人也是四中的学生,说不定此刻就在观看《谁是通灵王》,干脆把它带出去,让主人来自行认领好了。 他将日记本揣进怀里,继续寻找那幅获奖的画作。 这里没有一幅画和“阳光下的校园”有关,乐祈年只能认为那位获奖的学生是个标题党,给自己的画起了个完全无关的名字。 不过,既然是获奖作品,说明水平应该比普通的画高出一大截。可不可以据此推理出哪一幅才是他要寻找的画呢? 可惜乐祈年对艺术没什么研究。如果林霞老师在这儿就好了,她可以用专家的眼光审视这些作品。在乐祈年眼里,这里的每幅画都属于“画得不错”范畴,他也不明白为何这幅能获奖,那幅就遭到评委的嫌弃。 小罗后退几步,端起直播设备,给了画室一个全景。 忽然,他注意到画架上摆着一幅奇怪的油画。 那幅画笔触狂放粗糙,不知是作者有意为之,还是刚铺了色尚未完成细化。油画中央位置站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她张开双臂,神情陶醉。四周有几个学生或拉小提琴,或吹小号。远处还有一位教师模样的男子正在弹钢琴。画面最下方是一群观众,热情地拍着手。 画的应该是合唱团吧?小罗心想。中央的女生是主唱,旁边演奏乐器的学生是伴奏,那位老师自然就是指导教师了。 奇怪的是,油画角落坐着两个奇怪的女孩。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身穿黑蓝相间的民族服饰,并未像其他观众那样鼓掌,而是伸长脖子望着舞台。 “乐哥,你快来看!”小罗指着油画中的女孩,“她们俩像不像飘飘和渺渺?” 乐祈年走到他身边,端详那幅油画。刚才从画前经过时,他只略扫了一眼,觉得与《阳光下的校园》无关,就径直走开了。现在仔细一看,角落里的两个女孩果然酷似金飘飘和金渺渺。 这幅画应该在多年前就创作出来了,那时候双胞胎应该还在苗寨中和奶奶一起生活,尚未成名。画家怎么会知道她俩的相貌,又为何要把她们画进画里? “是不是节目组安排的彩蛋?”乐祈年问小罗。 节目组大可以提前请人画好这幅画,再将其放入画室,等着他发现。 “我也不知道……”小罗挠头。 直播间中不少观众都在四组选手的分屏来回切换,甚至有些人双开、四开,并在通报其他选手的进度。 当乐祈年和小罗正困惑于画中为何出现两个酷似双胞胎的女孩时,一群观众冲进他的直播间,惊恐万状地发出一条又一条弹幕。 【不好了你们快去双胞胎分屏看看!】 【有鬼啊!这个学校真的在闹鬼!】 【节目组快出来说句话啊!那个鬼是不是你们安排好的演员!】 - 金飘飘一手握着蛊王金属球,一手拉着妹妹,沿着楼梯朝地下走去。摄影助理端着设备亦步亦趋跟在她们身后。 “飘飘渺渺,蛊王告诉你们宝藏的位置了吗?”助理问道。 “嗯,蛊王说在地下。”金飘飘点头。 旧校舍有一间半地下的小礼堂,平时作为音乐教室,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上公开课、开会或是考试。 金飘飘推开小礼堂的大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灰尘味道,两个女孩同时打了个喷嚏。 “好冷哦。”金渺渺缩着肩膀,往姐姐身边挨得更紧了些。 “地下的温度通常都很低。”助理笑着说,“冬暖夏凉嘛。” “……我看是冬凉夏也凉。”金渺渺咕哝。 小礼堂最前方是一座木制舞台。年代久远的木头在两个女孩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若有似无的夜风灌进礼堂,摇曳着依然破破烂烂、被虫蛀得厉害的幕布。舞台一角摆着一架钢琴,上面罩着白色的防尘布。金飘飘觉得学校不可能将昂贵的钢琴闲置在这儿,可能过段时间就会搬到新校舍去吧。 整座礼堂都散发着腐朽破败的味道,让双胞胎的肺都快冻结了。 “飘飘,渺渺,宝藏在这里吗?”助理又问。 金飘飘将金属球举到耳边。 助理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礼堂构造特殊,舞台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声音都会被周围的墙壁反射并放大,不依靠电子设备也能让台下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那阵窸窣声是从金属球内传来的,仿佛某种长了很多脚的生物正在球内飞快地爬行。声音被放大后,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回想,助理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双胞胎侧耳聆听了一会儿,同时走向那架钢琴,掀开防尘布。 钢琴或许是整座礼堂唯一称得上“崭新”的东西,看得出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但保养得极好,琴盖擦得闪闪发亮,几乎能当成镜子映出双胞胎的面容。 钢琴上放着一尊音符形状的奖杯。金渺渺垫脚取下奖杯,对着镜头晃了晃。 “我们找到宝藏啦!”她眉飞色舞。 直播间内一片沸腾。 【哦哦哦,飘飘渺渺好厉害!应该是第一个找到宝藏的吧?】 【好耶!我的女鹅们终于支棱一回了!】 【本亲妈粉落泪!以前双胞胎一直落后乐祈年和郑昭羽他们,好多人都说她们是凭着卖惨才进决赛的,现在她俩终于为自己正名了!她们也是有实力的!】 助理笑眯眯地问:“那你们知道这尊奖杯的来历吗?” 金渺渺盯着奖杯底座,上面刻着两行字: 【第十三届“清声杯”声乐大赛金奖 绿江市第四中学合唱团】 “这里都写着呢!”金渺渺说。 “光是这些还不够哦,你们还得说一说别的,奖杯上没写的东西。”助理提醒她们,“比如,获奖的是什么人,靠哪首歌得的奖……” 双胞胎对视一眼,有些为难。 “那、那我们再问问蛊王吧。”金飘飘说。 她又将金属球举到耳边,聆听球内窸窸窣窣的声音。 助理耐心地等待她们。每位选手的摄影助理除了跟拍之外,还要适时地同选手互动,避免冷场。但这位助理不善言辞,除了必要的提醒外,基本全程保持沉默。她总觉得双胞胎人气不够高或许自己也有责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如果她像小罗一样会炒热气氛(哪怕这炒热气氛的代价往往是自己出糗),也许双胞胎的人气还能更上一层楼吧。 金飘飘若有所思:“蛊王说,获奖的合唱团……” 金渺渺接在姐姐后面道:“死过人。” 助理倒抽一口冷气,结结巴巴地干笑两声:“飘飘渺渺,你们不要吓人啊……” “是真的。”双胞胎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礼堂中突然响起响亮的“铛——”的一声,听起来像是有人重重地按了一下钢琴的琴键。 三个人将目光转向那架钢琴。琴键盖并未掀起,即使有什么东西不小心砸到钢琴上,也不可能发出那么响的声音。 金渺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掀开琴键盖。 “什么都没有嘛……”她喃喃道。 铛—— 钢琴又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金渺渺急忙缩回手,无辜地望着姐姐:“我什么也没干!” 她跑回姐姐身边,举起两只小手,表明自己是清白的。 金渺渺拉住妹妹,一言不发凝视着钢琴。 一枚琴键突然陷了下去,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按住了它。 铛—— 又一枚琴键陷了下去。 明明钢琴前空无一人,它却自行演奏了起来。 由于很长时间没调过音,钢琴已经走音了,弹出来的曲子声调古怪,好像有人故意给曲子降了调,让原本轻快的旋律变得阴森可怖。 三个人不知所措,只能呆愣在那儿看着钢琴自行演奏。 一曲终于奏完,余音仍在礼堂中回响。 “是、是自动钢琴吧……?”助理推测。 钢琴后盖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道黑影从钢琴中爬了出来。他看上去像一个极高极瘦的人,细瘦的手臂垂到地板上,然后借由手臂的支撑,将下半身从钢琴里拽了出来。 不管怎么看,钢琴中都不可能藏下一个人。 双胞胎吓得呆若木鸡。助理更是连思考都忘记了。 黑影终于完全爬出钢琴,“咚”的一声,整个人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接着,它撑起身体,佝偻着脊背,转向双胞胎所在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它长着……三条腿。 第094章 画中人(一更) 【卧槽那是什么?我人没了!】 【节目组的演员吧?皮套做得还挺真, 比小本子国的特摄片要好。】 【但是演员怎么可能从钢琴里爬出来?里面根本藏不下一个人吧?】 【利用视觉误差啦。从我们的角度看他好像是从钢琴里爬出来的,没准其实是从钢琴后方爬出来的。】 【就跟魔术大变活人的原理差不多吧?】 直播间观众乍一见那黑影,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但有弹幕护体, 冷静下来思考片刻后, 纷纷认定这是节目组在整活。大概是觉得让选手们在一栋废弃教学楼里寻找宝藏略显沉闷, 所以才安排这种刺激的整蛊环节来调动观众们的情绪吧? 助理的想法起初也和观众们如出一辙,还觉得导演没事先跟自己打招呼委实有点儿不厚道。 黑影拖着沉重的脚步,蹒跚地走进手电筒光芒照耀的范围之中。 它的皮肤像是被剥掉了, 漆黑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液体。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咧开的大嘴, 微微张着,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 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黑影只用两条腿走路,第三条腿无力地拖曳在地上,宛如一条破损的水管,让助理产生了一些阴暗的联想。她不知道设计这个怪物外形的人是谁。如果非要让选手面对怪物, 为什么要把这个怪物安排给年幼的双胞胎呢?不觉得有点儿……恶心吗? 随着黑影一步步接近她们,助理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儿不妙。 黑影身上蠕动的黑色肉块, 滴滴答答流下的粘液, 破风箱似的喘息声……穿着皮套的演员能表演得这么真实吗? 还是说, 那根本不是什么演员, 而是…… 黑影突然停下了脚步。 助理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疑神疑鬼。那怎么可能是怪物呢?真有这种怪物藏在旧校舍, 学校的人会不知道?再说了,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离谱的—— 下一秒钟, 黑影一个箭步冲向她, 一把将她按倒在地。 她的直播设备直接怼到了黑影脸上,于是直播间观众们也在脸贴脸的极近距离之下观察到了黑影的真实面目。 黑影张开嘴,这个动作让它的头几乎分成两半,露出黑洞似的口腔,以及那一排排如同鲨鱼利齿的尖牙。 助理失声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金飘飘径直将自己的手电筒塞进黑影嘴里。与此同时,黑影一口咬下,只听“咔嚓”一声,手电筒竟然被咬了个粉碎! 如果金飘飘没有把手电筒塞过来,现在粉身碎骨的就是助理的脑袋了。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直播间瞬间空屏。观众都吓得连字都打不出来,只能呆若木鸡地望着屏幕。 金渺渺紧跟着姐姐,挥舞着手电筒不偏不倚地击中黑影的脑袋。小女孩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击昏这个怪物,但至少让它眩晕了几秒钟。 助理趁这机会挣开黑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快跑!”金飘飘大喊。 三个人争先恐后地奔向礼堂大门,沿着门外楼梯逃到一楼。 节目组就在外面的操场上,只要找到他们就好。助理心想。他们中有君茂那样的玄门大师,对付那怪物一定不在话下! 然而等她们到了一楼,惊恐地发现通往外界的楼梯口被一重黑雾所笼罩。 透过黑雾向外望去,外面世界的景象全然扭曲,操场跑道歪歪扭扭,草坪一片模糊,夜空中倒是群星璀璨,星辉光华流转,让人不禁联想起梵高的名画《星月夜》。 双胞胎交换了一个下定决心的眼神,一头冲向黑雾。 “等等!很危……”助理叫道。 “险”字还没说出口,双胞胎就从黑雾中冲了回来。 两人惊讶地看着助理,仿佛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我靠,这要是节目组安排的,我就创死导演!吓死老子了好吗!】 【真有鬼啊!这个学校闹鬼啊!我四中同学说学校建在坟地上,我本来还不信,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信女愿一生吃素换双胞胎平安无事QAQ】 “我们出不去了……”金渺渺喃喃自语。 “我们明明往外跑,却又跑了回来……”金渺渺小脸煞白。 通往地下的楼梯口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和重物在地面拖曳的沙沙声。 那怪物就要追过来了! 出口被黑雾封锁,她们唯一的道路就是上楼。 金飘飘拿出金属球贴在耳边。 “蛊王叫我们往上走!”她说,“其他选手在楼上!” 助理懵懵懂懂地反应过来,这里不止他们三个人。另外三名选手还带着各自的助理在旧校舍中寻宝呢。如果有他们帮忙,特别是有乐祈年帮忙,她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三个人立刻冲上楼。怪物那黏腻到令人作呕的呼吸声紧跟在她们身后,如影随形,可她们谁也不敢向后张望,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让自己丧命。 二楼,三楼,四楼…… 一口气爬到五楼,三人已经气喘吁吁。 助理的肺都快炸开了。她上次做这么剧烈的运动,好像还是大学的体能测试。 “你们快看!”金飘飘指着旧校舍西翼。 她们所在的位置可以将东西两翼的景象尽收眼底。此刻她们能清楚看见西翼一座教室的窗户中闪过光亮。 那里有人!一定是某位选手! 手电筒的光芒如此微弱,在她们眼里却像风暴夜中燃烧的灯塔一般夺目。 希望近在眼前,助理咬了咬牙,强撑着精疲力竭的身体继续爬楼。 就在距离六楼只剩下几级楼梯的时候,助理的脚踝被一只冰冷的手一把攥住。 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面朝下栽倒在楼梯上。直播设备重重一嗑,发出破碎的声音。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她耳后响起。冰冷的手拖着她的腿,巨大的力道将她往台阶下拽去。 她奋力踢腿,却怎么也挣不脱。她只能扔掉直播设备,一只手抓着楼梯栏杆,另一只手死命扣着地面,连指甲都崩开了,指尖鲜血淋漓,在楼梯上流下殷红的痕迹。 “飘飘!渺渺!救命!”助理声嘶力竭,决堤般的眼泪将她的妆容冲得一片模糊。 被拖下去的话……肯定会被怪物吃掉的! 助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 “……邪怪消灭,五帝降威。护世万年,帝德日熙。黄龙降天,帝寿所期。景霄洞章,消魔却非。急急如律令!”(注) 清朗洪亮犹如钟磬般悦耳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一道疾风划过助理的脊背,脚踝上的力道骤然消失。 黑影发出愤怒的咆哮。助理能听见咆哮声逐渐往下方飘去,说明怪物逃下了楼。 一只手掺起她的身体。“别怕,那怪物已经逃走了。” 助理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俊秀的脸。 穿道袍的青年一手拎着桃木剑,一手搭在她胳膊上。楼梯转角处露出三张担忧的脸,从上到下分别是小罗、飘飘和渺渺。 原来六楼的选手是乐祈年,太好了。一见到他,助理七上八下的心就顿时稳定了下来。 “你没事吧?”乐祈年问。 助理哽咽一声,点点头。 乐祈年回头朝小罗使了个眼色。胖小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搀扶住助理虚弱的身体。 “回画室先休息一下吧。”乐祈年说。 “小乐哥哥,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金飘飘惊魂未定,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见。”乐祈年神色凝重,“你们是如何遇到那怪物的,说给我听。” 双胞胎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她们在礼堂中遭遇怪物的经过说了一遍。乐祈年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当他听到双胞胎冲进黑雾中,出来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时,眉间的皱纹都足够夹死苍蝇了。 “礼堂,钢琴……”他咕哝,“那幅画……” “什么画?”金渺渺问。 乐祈年把她们带到画室,将那幅描绘合唱团的画作指给双胞胎。看到角落里酷似自己的人物,双胞胎也惊讶不已。 “为什么渺渺会在画里?”金渺渺凑到画布前,盯着画中穿民族服饰的女孩。 “直播设备还能运转,”乐祈年沉吟,“出口却被封锁了。节目组不可能没发现异状。可他们到现在还没出现,就说明……” “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们!”金飘飘惊叫。 “有点儿像我们在青河镇龙王庙的情形,不是吗?”回忆起那场经历,乐祈年忍不住扬起唇角,“节目组应该还在现实世界中,而我们已经进入另外一个空间了。” 金渺渺说:“可龙王庙那时候,我们进入的是亡灵的内心世界。这一次我们进入的是什么空间呢?” 乐祈年的手指拂过画布,停留在那弹钢琴的老师身上。 “我想,可能是画中的世界吧。” - 【导演你们在看评论吗?双胞胎那边出事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玛德,这什么学校,竟然闹鬼,吓死我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节目暂停吧!人命要紧!】 【到底是真闹鬼还是节目组整活,导演给个准话吧!不然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潮水般的评论快要将官方直播间淹没了。 手快的录播组将双胞胎遇见怪物的那段视频发了出来,瞬间就转发出去几万条。《谁是通灵王》再度登上热搜,这回和它一起的还有#绿江四中闹鬼#这个话题。 越来越多的观众涌进直播间,想看一看闹鬼的学校是什么样子。 简亦道冷汗如瀑。 他身为导演最清楚节目组根本没有整活。也就是说,双胞胎她们真的遇到了一个怪物。 即使作为一个拥有灵活迷信观的人,目睹怪物的刹那还是让简亦道的世界观剧烈地动摇了。 暂停直播是不可能暂停的。现在直播间的人气已经火爆到服务器都快支撑不住了。就算简亦道想暂停,制片人和寻星视频高层也不可能同意的。 那就只能带人去营救双胞胎了。普通人不是怪物的对手,简亦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坐在凉棚下的君茂。 不等他开口,转播车上先跳下来一个人。 “爷爷,让我去吧!”君修言中气十足。 君茂不置可否,而是望向简亦道:“简导,您看……” 君修言愿意担下营救任务,那当然再好不过了。简亦道又叫上几个身强体壮的工作人员,在君修言的带领下冲进旧校舍中。 他们直奔六楼。根据直播间中的情形,乐祈年已经击退了怪物,众人正在画室中休息。 可当他们来到画室,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简亦道看看手中的iPad——乐祈年他们分明就围坐在画室中。 又看看眼前的画室——这里唯一看起来像人类的东西,就是那一尊尊石膏像。 他们明明身在同一个地方,却看不见彼此。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所学校……有两间画室吗?” 君修言蹙着眉,走到画室中央,环顾悬挂在墙壁上的画作。 “奇怪。”他说,“没看到那幅合唱团的画。” 那幅画所在的画架上摆着的分明是一幅静物画。 “导演,乐祈年要找的那个得奖作品是哪幅画?”君修言问。 简亦道哆哆嗦嗦地指向墙壁。君修言抬起头,墙上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描绘绿江四中白天风景的油画。而在它旁边,则是一幅描绘夜景的画。 乐祈年直播间的那个画室中,只有后者,没有前者。 君修言凑到夜景画前,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眼睛骤然瞪大。 “导演……”他指着夜景画的一隅,声音沙哑。 简亦道望向油画——画中旧校舍的六楼走廊上,出现了五个小小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注)杀鬼降魔咒。 第095章 三条腿(二更) 小罗六神无主地呆坐在画架下, 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他想起了刚刚进入旧校舍时他所看见的那个三条腿的怪物,和双胞胎的描述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自那时起他们就已经身在画中了。 万一他们被困在这儿一辈子该怎么办?为什么乐哥和双胞胎那么冷静?乐祈年就算了, 毕竟是专业人士, 但双胞胎小小年纪, 为什么听见自己被困在画里, 却不慌不忙的?因为她们过去经历过大风大浪,所以当下的情形对她们而言就是小打小闹吗? “小乐哥哥,我们要怎么离开画中世界啊?”金飘飘撅着小嘴问。 乐祈年托着下巴, 凝视那副合唱团油画。“上次在龙王庙,我们能回到现实世界是因为找到了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也就是那口井。这一次,我想应该也有类似的突破口。” “突破口会不会就是这幅画?”金渺渺好奇地看着画中的自己, 如有所思,“如果把这幅画烧了,我们是不是就能离开了?” “别别别!”金飘飘和乐祈年一起按住她,“万一我们也被烧死可怎么办!” 乐祈年转向小罗。“节目组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了吧?” 现在唯一能和外界沟通的就是他手中的直播设备了。他们明明被困在画中世界, 却还能对外直播,并看到观众的评论反馈, 小罗觉得既不可思议, 又讽刺滑稽。 “导演他们带人到画室来了, 但画室是空的。”小罗根据观众的评论推断出了现状, “他们应该在真实世界中吧?真实世界的画室里挂的画和这里不同。那里没有《合唱团》,而我们都在《夜色中的校园》那幅画里。” 乐祈年沉吟。“看来这些画中世界就像套娃一样。我们进入了《夜色中的校园》, 之后飘飘和渺渺又进入了合唱团油画……不, 或许应该说, 所有的画中世界都是彼此连通的。” 小罗仔细观察《合唱团》和《夜色中的校园》两幅画, 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猜测。 “这两幅画的作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画上没有署名。换作一位对艺术极为了解的专家,或许能从画风、画技、笔触判断两幅画的作者是否为同一人,但小罗并不懂得如何鉴定艺术品,只能通过一些浅显的迹象推测。 “《夜色中的校园》和《阳光下的校园》,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系列嘛。”他说。 发觉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小罗涨红了脸,低下头道:“我、我瞎猜的,你们就当我放了个屁……” “我觉得小罗言之有理。”乐祈年微微一笑,“作者在创作这些画的时候,一定饱含恐惧、憎恨、愤怒、怨念,因此才会形成这种画中世界。” “我们可不可以消灭那个怪物?”金飘飘问,“就像超度亡灵也要消除他们的怨念一样,没准把那个怪物消灭,油画作者的怨恨消失了,我们就能离开了。” 这里有战斗能力的就只有一个乐祈年。所有人都望向他。 “怪物有可能不只一只。我不能一边同怪物战斗,一边保护你们。如果可以,我想在尽量不发生暴力冲突的情况下解决谜团。”乐祈年说,“当然了,假如实在找不到突破口,那也就至少把消灭怪物当作最后的手段了。” 小罗想说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乐哥你就放心地去吧。但一想起那怪物异常而扭曲的身姿,他就没了底气。 还是……还是乖乖待在乐哥身边吧。 乐祈年又在画室中转了一圈,希望能找到关于突破口的蛛丝马迹。 忽然,他揣在怀里的那本日记掉了出来。一股妖风灌进画室,日记的封面被吹开了,纸张哗啦啦作响。乐祈年拾起日记,惊讶地发现原本只有一页文字的日记本中出现了新的文字。 【9月15日星期三阴 孟蕾今天怪怪的。 平时放学后我们都会一起回家,可今天她说合唱团放学后要排练,让我自己回去。我知道她在撒谎。合唱团的排练向来安排在周二和周五。为什么她不肯跟我一起走?她是不是讨厌我了?】 【9月17日星期五 雨 今天是合唱团排练的日子。我特地在学校留到很晚,等他们解散后,我找到孟蕾,要跟她一起回家。孟蕾垂头丧气,看起来很不开心。我问她是不是排练表现得不好,被老师批评了,她说不是。我想她就是被老师批评了,但不好意思说罢了。 我看到她衣服上有只小虫,好心帮她把虫子拍走,她却骂了我一顿,说男生身上都好脏,不准我再靠近她。 我身上真的很脏吗?会不会是身上沾了颜料的气味,让她不舒服了?】 【9月22日星期三晴 今天发生了一件让我非常震撼的事。 因为孟蕾说我身上脏,我专门找爸爸借了古龙水。我心想这下孟蕾无话可说了吧。放学后我去了她们班,想叫她一起回家,可她的同学告诉我,她去合唱团排练了。可今天明明不是排练的日子啊。 我来到礼堂,果然听见里面传来音乐声。我从门缝悄悄往里看,礼堂里只有李老师和孟蕾两个人。李老师正在弹钢琴,孟蕾站在旁边唱歌。 起初我以为,李老师给孟蕾开了小灶,专门锻炼她的技术。我不愿打扰他们,正想离开的时候,我看见李老师把手伸进了孟蕾的裙子里…… 现在我明白孟蕾为什么说男生身上都好脏了。】 【9月25日星期六雨 我不知道该把自己看见的事告诉谁。李老师那明明是性骚扰,我应该去报警才对。但是警察真的会管吗?我没有证据,如果李老师一口咬定我污蔑他,我在学校还待得下去吗? 画画的时候邵老师看出我心不在焉,问我怎么了。我觉得邵老师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常说我就像他的家人一样。他跟姓李的那个禽兽不一样,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 我把孟蕾的事告诉了邵老师,问他该怎么办。邵老师听完勃然大怒,但很快又变得很难过。他说其实教师中也一直流传着一些关于李老师的坏话,但没人敢去证实。大家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闹僵就不好了。 难道真的没人能制裁那个姓李的禽兽了吗?孟蕾该怎么办?合唱团的其他女生该怎么办?只要姓李的一天是老师,这个学校的女生就一天不安全……】 【10月18日星期一 多云 可今天孟蕾没来上学。放学后我去了她家。她妈妈说她生病了,要请假一段时间。孟蕾妈妈的神色很奇怪,我知道事情一定跟李老师有关。 我求孟蕾妈妈让我跟孟蕾见一面,她同意了。孟蕾今天肯定一直在哭,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我问她是不是李老师对她做了什么。她说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妈妈。她妈妈去找李老师要说法,可李老师财大气粗,塞给他们家十万块钱封口费。孟蕾妈妈觉得可以息事宁人了,万一事情闹大,孟蕾的名声也不好听。也许还会有人说她故意勾引李老师…… 真是可笑,姓李的长得那么丑,猪才会勾引他! 可怜的孟蕾,她该怎么办?她们家是单亲家庭,除了妈妈之外她还能依靠谁呢?可就连她妈妈都不向着她……】 【10月30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合唱团比赛,学校组织了一批学生去为合唱团加油,我也在其中。合唱团最终得了金奖,大家都兴高采烈,我却开心不起来。一看到舞台上姓李的那副嘴脸,我就觉得恶心。 回到学校,我告诉邵老师,我要把姓李的打一顿。不给他一个教训,他今后还会祸害别的女孩子。邵老师让我不要冲动。如果我真的动手了,那我算故意伤害、违法犯罪,说不定没把姓李的送进去,我反而进去了。 同样是老师,为什么有邵老师这样的好人,也有姓李的那种畜生? 邵老师苦笑,说不是每个老师都品德高尚,甘愿风险。教师只不过是一种职业罢了,从事这个职业的什么人都有,有高尚的人,自然也有卑劣的人。 我从小就觉得老师是特别神圣的职业,老师是园丁,是灵魂的工程师。说来可笑,我小时候还曾想过自己长大也要当老师呢。可看到姓李的,我对这个职业的幻想就破灭了。】 【11月4日星期四雨 孟蕾休学了。她妈妈说她会转到另外一所学校。 姓李的还在学校耀武扬威。因为合唱团得了奖,他成了学校里的红人,校长的宠儿,甚至有媒体来采访他。 这个世界真是黑白颠倒了。】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看完日记的内容,所有人都哑口无言。那幅《合唱团》在众人眼中也变了一副模样。 那不再是老师带领学生夺得金奖的感人画面。谁能想到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那么肮脏的秘密? “这个孟蕾好可怜啊……”小罗唏嘘,“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双胞胎的助理说:“如果日记的主人就是《合唱团》的作者,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他因为憎恨李老师,将自己的怨念寄托在了画里,因此画中世界才会出现一个三条腿的怪物……” 金飘飘天真地问:“为什么是三条腿的怪物?” 三个成年人不约而同露出尴尬的神色。双胞胎年纪还小,不明白“三条腿”的含义。但他们三个成年人读过日记,再看到“三条腿的怪物”,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内涵。 金渺渺见大家缄口不语,抓住乐祈年的衣袖用力摇晃。一脸好奇:“小乐哥哥你说话呀!为什么是三条腿?三条腿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腿比较多,跑得比较快的意思……”乐祈年盯着地板,开始用脚趾扣大别墅。 直播间中的观众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乐哥,憋住了别说!在小孩子面前说那种东西也算性骚扰!】 【大家怎么都开始哈哈哈了?紧张的气氛呢?乐哥他们还被困在画中世界呢,大家就一点也不急吗?】 【妈的,我想创死那个姓李的!这种人也配当老师?他是怎么混进人民教师队伍里的?校长就任由学生被那种人渣祸祸吗?】 【受害的女生肯定不止孟蕾一个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追查起来恐怕也很困难……】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算是好消息吧。姓李的禽兽已经死了。绿江四中前不久发生了几起意外事故,其中一起是教师坠楼案。死者就是那个李老师。】 【哇,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活该!】 【喜大普奔,普天同庆!】 【我怎么觉得姓李的不是意外身亡呢?他当老师那么多年,毒害过那么多女生,会不会有人回来报复他?】 第096章 毕业照(一更) 【死得好死得妙!就当是意外事故好了, 别深究了!】 【如果真有凶手,那凶手等于为民除害了,干得漂亮!】 【虽然死者罪大恶极, 但是凶手杀人也应该受到法律制裁吧?怎么这么多人为凶手叫好?是你们三观有问题还是我三观有问题?】 【是啊, 正确的做法难道不应该是找到那个老师的犯罪证据, 用法律制裁他吗?】 【你们这就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知不知道性骚扰案件取证有多困难?早年学校里没有监控,你总不能让受害的女生每天身上揣着针孔摄像机等着老师来骚扰她吧?】 【而且女生站出来指控老师的话,很有可能被老师反咬一口他们是在谈恋爱。还会有人指责女生不检点。很多人为了名声只好忍气吞声了。】 【都是因为社会上存在荡#妇羞辱、受害者有罪论, 导致受害者吃了亏都不敢站出来发声,犯罪者反而能逍遥法外。】 【法律也不是万能的。当法律无法制裁恶人的时候, 人们唯一剩下的选择就只有私刑复仇。】 【那个禽兽老师能在学校里逍遥这么久,你们以为他头上没有保护伞吗?】 【日记里说了, 其他老师已经知道他在干坏事,但敢怒不敢言。这说明什么?你们品,你们细品。】 小罗看到了直播间中的讨论。作为助理他不应该将观众讨论的内容告诉选手,以免选手作弊。但现在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刻,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将绿江四中那位李老师的事故复述了一遍。 “有些观众觉得, 那个李老师坏事做尽, 最后被人报复了。他坠楼的地点刚好是监控死角, 看上去很像精心策划过的谋杀。”小罗说, “当然了,警方最后并未找到谋杀的证据, 只能以意外事故结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乐祈年忽然想起唐雨诚曾跟他提过, 绿江四中的校长想请他出山解决灵异事件。但唐雨诚认为那纯属封建迷信, 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那灵异事件, 是否与李老师和旧校舍的怪物有关呢? 日记的主人会不会就是这些画的作者呢?他因为痛恨李老师,怨念留在了这些画里,不但形成了画中世界和三条腿怪物,最终还将李老师给咒杀了。 但是,这本日记应该写于很多年前,日记作者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报复李老师,为何要等到现在?是不是有某种契机,让他的怨恨得以释放,形成足以咒杀李老师的强大力量? 又或者,李老师的死亡中并不包含超自然因素?被他所荼毒的女生不可计数,其中有某个人不堪忍受,决定策划一起谋杀案? 两只小萝莉一人拽着乐祈年一只袖子,仍然不依不饶:“小乐哥哥,三条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乐祈年急忙岔开话题:“不知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也被卷进画中世界了。” 小罗看了看观众评论。 “好像……有的样子。” - 文森佐心不在焉地玩弄着塔罗牌,沿着旧校舍二楼走廊向东翼前行。 他是最后一个进入旧校舍的选手。他花了很长时间摆塔罗牌,久到连导演都不耐烦了,跑过来问他是不是没听清比赛规则。但他不慌不忙,无视了简亦道的催促,继续算他的塔罗牌。直到他算出让自己的满意的结果,他才收起纸牌,拂去长袍上的灰尘,走进旧校舍。 他的目标是二楼东翼最末端的教室。他所要寻找的宝藏就在那个位置。 走廊上一间教室的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一抹白色影子飘了出来。 跟随文森佐的助理倒抽一口冷气,如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下意识地缩到文森佐身后。 “是你啊。”文森佐望着白色影子,淡定微笑。 助理定睛一看,原来白色影子是身穿白衣的郑昭羽。他那一袭白衣和周围的黑暗格格不入,就像有一个PS技术拙劣的美工将他硬是P进了黑夜图景中似的。 相比之下,文森佐的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要不是他的金发过于显眼,助理的直播设备拍他完全会拍成《乌鸦夜飞图》。 郑昭羽露齿而笑:“你已经找到宝藏了吗?” “正在寻宝的路上。”文森佐懒洋洋地回答,“你呢?” “一样。” “那慢走不送。”说完,文森佐领着助理越过郑昭羽,朝走廊尽头行去。 郑昭羽回身瞥了他一眼,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光芒。他旋即转向自己的助理:“我们走吧。” 助理好奇:“羽哥,你不是说已经知道宝藏的位置了吗?可那间教室里什么也没有啊!” 郑昭羽边走边说:“里面的气息不同寻常,所以我特地进去看了一眼。” “那间教室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古代的人们遇到文采斐然的人,会说他是‘文曲星下凡’。遇到武艺高强的人,则会说他是‘武曲星下凡’。”郑昭羽笑着解释,“文曲、武曲为北斗七星中的两颗星,前者主文采,后者主武运。那间教室所在武曲闪耀,我想应该出过知名的运动员吧?” 【是真的!本四中人可以证明!16级的确有一个很厉害的运动员,拿过全国锦标赛冠军!而且一边训练一边读书,普通高考考上了一本!】 【小羽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好厉害啊!】 【谁说只有乐祈年会做附加题?我们羽哥做附加题也很厉害嘛!】 【运动员肯定上过报纸电视,只要查一查就知道了吧?】 【呵呵,就你聪明?选手们又不可能提前知道比赛的场地,一到学校手机就被没收了,用什么查?脑电波吗?】 【节目组肯定早就知道比赛的场地,没准事先告诉他了呢?】 【黑子滚啊!管理员,有人造谣选手作弊,这种人不封了难道留着过年吗?】 另一边,文森佐走进东翼走廊最末端的教室。 教室中的桌椅都已经撤走了。前方黑板的一侧挂着一块五彩斑斓的手写板,上书“距离高考还剩3天”。后方的黑板上仍画着板报,正中央用巨大字体写着“同甘共苦拼搏从此时,风雨兼程成败在今年”、“志存高远奔理想,脚踏实地迎高考”之类的标语。 可以想象不久之前这里还坐满了学生,为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拼搏奋斗。如今只剩空空荡荡的教室,不禁让人心生万千感慨。 观众们目睹此情此景,纷纷忍不住触景生情。就连助理都叹了口气:“和我高中时的教室好像啊。看来不论什么学校,高三的氛围都差不多。” 身为外国人的文森佐却很难共情。他耸耸肩,走向教室中唯一可以藏匿物品的地方——讲台。 他打开讲台的柜子,弯腰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朝助理挥了挥。 助理将镜头转过去。 照片是一张毕业照。最前方坐着身着正装的教室门,后方则站着几十个学生,女生在前方,男生在后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恭喜你啊文森佐,找到宝藏了!”助理眉飞色舞,“不过你还得说出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才行。” 文森佐不疾不徐地亮出手中的两张塔罗牌。 “正位女祭司,正位战车。象征智慧和胜利。我知道你们华国的高中生高考分数最高的人被称作‘状元’。我想,照片里应该有一位高考状元。” 【去查了一下,绿江四中真的出过全省理科高考状元!】 【这我知道,是我们上一届的学长,特别厉害。记得当时学校里张灯结彩地庆祝,校长后来半个月都特别飘。】 【全省状元啊,我要是校长我也飘。】 “不过,”文森佐目光一凛,“我在占卜时,还得到了一张逆位的太阳和一张逆位的隐者……” 助理不懂塔罗牌,惴惴不安:“那是不好的意思吗?” “太阳本为大阿卡纳中寓意最好的一张牌,象征活力、生命、温暖。阳光普照大地,给予万物力量。可逆位的太阳意思却截然相反,象征疾病、消沉、不安……往往在人际关系上还有问题。” 助理似懂非懂,只能茫然点头。 文森佐继续说:“而逆位的隐者——隐者的牌面为提着灯的人,象征探索、内省、冥思。当它处于逆位,往往有孤独的含义。结合前面一张逆位太阳……” 他停了下来,凝视毕业照,陷入思考中。 助理不敢打扰他,但又怕冷场时间太久观众不满意,索性和观众互动:“各位观众,大家不如猜猜这两张牌的含义吧?把你们的想法打在公——唔!” 他发出一声闷哼。 文森佐抬起头。 一只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从背后捂住了助理的嘴。 那只手瘦得皮包骨,却大得不可思议,助理半张脸都被遮挡住,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惊恐万状地瞪大,眼白中布满血丝。 “为什么说话?”沙哑的声音自助理身后响起,“坏孩子,一点也不乖。坏孩子就该受惩罚……” 助理试着掰开那只白手,可不论他多么用力,手都纹丝不动,反而将他的脸捂得更紧了。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凄惨的“呜呜”声,拼命用眼神向文森佐求助。 “坏孩子,都叫你不要说话了,你却不听……” 另一只枯瘦的手伸到助理身前,白骨似的指尖捏着一枚银针。 “……只好把你的嘴缝起来了。” 第097章 不说话(二更) 闪闪发光的银针逼近助理的脸孔, 针尖就悬在他眼前。那只鬼手只需稍稍一用力,银针就会扎进他的眼珠里。 助理吓得连“呜呜”声都不敢发出了,眼泪夺眶而出, 整个人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霎时间, 文森佐突然暴起, 指尖出现一只银色小瓶。他用牙齿拔掉瓶盖, 将瓶中的清水尽数泼向助理和那只鬼手。 助理被泼了一脸水,本就涕泗横流的面颊现在更是湿成一片。 而清水一碰到鬼手,便发出剧烈的“嘶嘶”声, 同时冒起一股浓重的烟雾,就仿佛那不是普通的水, 而是足以腐蚀血肉的硫酸。 鬼手惨叫一声,缩了回去, 化作一团黑影蹿出教室,消失在黑暗之中。 助理双膝一软,“扑通”跪了下去。文森佐将银瓶揣回怀里,搀起助理的胳膊。 “你还能走路吗?” 助理虚弱地点点头, 胡乱擦掉脸上的水珠。 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死里逃生的喜悦交织在一起,助理在不到一分钟内经历了一生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都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了。 “这是什么?”他盯着手上的水珠。 “圣水。”文森佐回答, “没想到对东方妖怪也管用。” “为什么学校里会有那种东西……”助理望着怪物逃走的方向, 有些怀疑人生。 他觉得自己的问题问错了。难道不是该问“世界上竟然真有怪物”吗? “学校不是各种怪谈的高发地吗?”文森佐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 助理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文森佐将毕业照当作扇子轻轻扇了两下:“既然东西已经到手, 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就……不管那个怪物了吗?”助理瞪大眼睛。 “不然呢?”文森佐奇怪地看着他。 助理小说嘀咕:“文森佐,你该不会打不过那个怪物吧?” “看情况吧。没有累赘的时候应该打得过。有累赘就不一定了。” 助理品了品这句话。好嘛, 敢情他是累赘, 有他在文森佐施展不开伸手。 他沮丧地撇撇嘴, 扶着文森佐的胳膊走出教室。 走廊上冷风呼啸。助理缩紧肩膀, 牙齿打战。脚步声回荡在四周,越发显得旧校舍寂静到可怕。 他的目光落在了文森佐手中的毕业照上。他本能地感觉到,怪物的出现和那张毕业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文森佐,你算出来的塔罗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问。 “啊,逆位的太阳和逆位的隐者。”文森佐若有所思,“结合那张毕业照,我认为那个班级里可能有人被……” 他的话被头顶传来沙沙的响声打断了。那响声窸窸窣窣,听起来像是某种东西贴着天花板爬行。 文森佐仰起头,正对上了一张惨白而干枯的脸。 一只怪物趴天花板上,它徒具人形,身体却极为扭曲。四肢瘦长,好似倒悬的水黾。它没有眼睛,双眼所在的位置蒙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嘴里叼着一根银针,针尾垂下细线,正好落在助理的脸上。 文森佐摸出圣水瓶,却发现刚才已经将所有圣水都用完了。他咒骂一声,干脆将圣水瓶掷向怪物。瓶子外镀了一层白银,而白银可以用来驱魔。 圣水瓶不偏不倚砸中怪物的脸,“嘶”的一声,像是一块烙铁贴在了血肉之躯上。 怪物苍白的皮肤落下了一记灼烧似的的红痕。它捂着脸发出吱吱吱的叫声。文森佐趁机一把拉住助理,飞快地奔向楼梯。 “那到底……到底是什么……?”助理的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不知道!”文森佐咬牙切齿。他以为地处闹市区的学校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没怎么带驱魔道具,只带了一瓶圣水。没想到这小小的学校竟然卧虎藏龙。 助理一个趔趄,直播设备脱手了,骨碌碌地滚出去,撞在墙角。 “别管了!”文森佐大喊。 “要是设备损坏了,我要赔钱的!”助理家境贫寒,可赔不起那昂贵的设备。怪物固然可怕,但贫穷也不遑多让。 他立刻返回去。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枯瘦的四肢攀住了他的身躯。 “坏孩子,不准说话……”怪物沙哑的呢喃声在耳边想起,“你不乖,我要惩罚你……把你的嘴缝起来……” 一只手捂住助理的嘴,另一只手捏着银针,逼近他眼前。 “救……唔……文森……救……我……”助理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文森佐睁大眼睛,像是领悟到了什么,旋即对助理做出噤声的手势。 ——不要说话! 助理紧抿着嘴唇,瞳孔骤然缩小。他可以感觉到针尖戳在皮肤上的刺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文森佐死死盯着助理背上的怪物,同时蹑手蹑脚地接近地上的直播设备。 他将设备调成录像回放模式,同时打开扬声器,按下“播放”键。 设备开始播放之前录下的他和助理的对话。 “逆位的太阳和逆位的隐者。结合那张毕业照……” 怪物突然抬起脑袋,转向文森佐的方向,一双耳朵微微抖动着。 “谁在说话?”它自言自语,“坏孩子,都说了不准说话,是哪个坏孩子不服从我的命令……” 它从助理身上跳下来,如同一只巨大的壁虎爬上墙壁。 文森佐将直播设备小心翼翼地放在原地,朝旁边退了几步。 怪物好像对他丝毫不感兴趣,直奔直播设备爬去。 助理恍然大悟。原来那怪物看不见,只会盲目地追逐人声。谁开口说话,它就袭击谁。 只要保持沉默就安全了。 文森佐远远地对助理打手势,让他跟上自己。助理哪敢耽误,飞奔到金发驱魔师身边。两个人抛下喃喃自语的怪物,奔向楼梯,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一楼的时候,上方传来了说话声。 “乐哥,文森佐他们遇到怪物了!”小罗中气十足地喊道。 文森佐绝望地捂住脸。 被直播设备吸引了注意力的怪物惊讶地抬起头,仿佛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它丢下那个怎么缝也缝不起来的怪东西,四肢着地,爬向楼梯。 “又是谁在说话……坏孩子,坏孩子……” 小罗和乐祈年一马当先。双胞胎带着她们的女助理谨慎地跟在后方。 小罗完全不知道二楼走廊发生的一切,气喘吁吁地招呼乐祈年:“快啊乐哥!他们就在二楼!” 话音未落,乐祈年突然飞起一脚,将小罗踹下了楼梯。 胖小伙发出杀猪似的惨叫,叽里咕噜地滚下楼,重重撞在走廊扶手上。 同时,一双枯瘦的手臂划过空气——如果小罗刚才没有被踹飞,现在他就已经被怪物抱了个结结实实了。 “坏孩子!给我过来!”怪物怒道。 乐祈年不假思索地拔出桃木剑,左手食指与中指拂过剑身,平平无奇的桃木剑上骤然浮现出一行金色的符箓。 他挥剑斩向怪物。但怪物的行动竟好似不受重力的束缚,以违法物理学原理的姿态避开剑刃,顺着墙壁爬上天花板。 好家伙,牛顿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乐祈年心说。 “坏孩子,坏孩子,我要给你一个教训!”怪物的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被踹下楼的小罗呻#吟着爬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怪物的脑袋180度扭转,蒙着一层皮肤的眼眶直勾勾地“注视”着胖小伙。 小罗的呻#吟顿时化为惊恐万状的尖叫。 这时,一道黑影疾风般欺近小罗身前。小罗不明所以,以为又来了一只怪物,惊慌失措地挥舞手臂,大喊:“你不要过来啊!” “闭嘴!”黑影一边咒骂,一边捂住小罗的嘴。 “呜呜呜!”小罗瞪圆眼睛,发现黑影原来是一身黑衣的文森佐。 金发驱魔师神情凝重,用眼神示意小罗安静下来。 他的助理站在楼梯下方,拼命朝乐祈年打手势,又是“嘘”又是在嘴巴前比出“×”。 乐祈年看看助理,又看看被捂住嘴的小罗,明白了文森佐的意思。 他给自己的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朝文森佐抬起眉毛。 ——是这个意思吗? 金发驱魔师舒了口气,竖起大拇指。 ——孺子可教。 无人再开口说话后,怪物的动作果然慢了下来。 它如壁虎般沿着墙壁游动,不断转动脑袋,像是在收集四面八方传来的声波。它几次经过乐祈年身侧,距离近到乐祈年能感觉到它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但因为乐祈年一言不发,它就好像没注意到他似的,径直爬走了。 文森佐对小罗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要松开手。 小罗急忙点头,表示自己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发出叫喊,他立马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惊慌的小眼睛。 文森佐放开他,拿起不远处的直播设备,接着跑到走廊尽头,将音量调到最大,然后把设备扔进一间空教室中。 他和助理的对话声从教室里传来,成了吸引怪物的绝佳诱饵。 怪物闻声飞速地爬向那间空教室,身影消失在门后。 现在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所有人只能缄口不语,彼此交换眼神。 然而眼神和手势能传递的信息实在太少了。他们中又没有一个懂得哑语。 这样干瞪眼也不是办法。乐祈年灵光一闪,指了指附近的一间教室。 他走进教室中,拍拍黑板。 他们虽然不能说话,但可以笔谈啊! 教室中能搬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但乐祈年还是在黑板下的凹槽中找到了几个粉笔头。 他在黑板上写道:【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人鱼贯进入教室。文森佐捻起一根粉笔头,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将他和助理的遭遇简要写了一遍。 乐祈年也把他们的发现用几个词语写了出来。 继双胞胎之后,文森佐也遭遇了怪物,而且还是不同种类的怪物。 想不到小小的绿江四中竟出了卧龙凤雏。不可小觑啊。乐祈年讽刺地想。 双胞胎遇上的怪物如果说是“色魔”,那文森佐遇到的怪物是什么呢?“声魔”吗? 金飘飘跳了起来,兴奋地指着乐祈年胸口,做出读书的手势。 乐祈年会意地掏出那本日记,翻到他们最后阅读的地方。 果不其然,原本的空白页又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3月9日星期三多云转雨 毛言今天没交作业,被王老师骂了一顿。就连我也被责怪了,因为我是课代表,王老师说我应该督促同学交作业。 我实在太冤枉了。毛言也很冤枉。我知道他早早就把作业写完了。之所以没交,并不是他忘带了,而是因为他的作业本被人给撕了。昨天上完体育课回到教室的时候,毛言的座位上一片狼藉,课本被踩了个稀烂,作业也不翼而飞,最后在男厕所里找到了。 我觉得是范明喆干的。范明喆看毛言不顺眼,逮着机会就欺负他。毛言的作业肯定是他撕掉的。但是没有目击证人,大家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第098章 校长室(二合一) 【3月13日星期天晴 我在学校遇见了毛言。 这很奇怪, 因为今天明明是周末。我到学校来是为了画画。马上就要到“绿影杯”了,邵老师正在指导我创作参赛作品。可毛言到学校来是为了什么呢? 一问才知道,他是来补课的。我大吃一惊, 因为毛言是班上成绩最差的学生之一, 每天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偷偷看课外书。 我怀疑他在开玩笑, 但他说他是认真的。他听了邵老师的鼓励, 决定改过自新。邵老师告诉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努力都不算迟,现在不努力难道要等到高三吗?他深受感动,所以准备每周末都来补课, 争取高考考个好成绩。】 【4月9日星期六雨 今天我救了毛言一命。 我在画室画画的时候,听到楼下传来叫喊声。下楼一看, 范明喆他们几个竟然把毛言拖到厕所里打了一顿。毛言的课本和试卷全都被扔到了茅坑里。他们还打算把毛言的头按进小便池,看到我进门才作罢。 范明喆还威胁我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 否则我会遭到和毛言一样的下场。切,我才不怕他呢。今后我随身携带美工刀,他要是敢动我,我就跟他拼了。 毛言被打得很惨, 他的书也全完了。他把一张英语试卷从厕所里捡出来。我问他那是什么试卷,因为最近没有英语考试。他说是补习班的发的卷子。他得了75分。毛言以前从来都考不及格的, 这次却拿到了75分。可惜这张试卷已经湿透了, 还散发着异味。我劝毛言把它扔了, 毛言没回答我。 离开厕所的时候, 我看到他用一张面巾纸小心翼翼地把试卷上的水吸干。】 【4月22日星期五 多云 今天毛言找到我,说他想把范明喆欺负他的事情告诉王老师, 请我给他当证人。我答应了。 我以为有人作证, 王老师一定会重视这件事, 狠狠教训范明喆一顿。可我错了。王老师很不耐烦地听完我们的控诉, 接着反问毛言,班上那么多同学,就他和范明喆关系最不好,他应该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毛言无言以对。 王老师又很不客气地对我说,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不应该跟朋友搞小团伙,背后打其他同学的小报告。我快气疯了。搞小团伙的明明是范明喆他们,我来帮毛言作证,怎么反而成了罪人? 我算是明白了,成绩好就是免死金牌。成绩差连呼吸都是错的。范明喆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在老师面前也永远表现得像个乖乖优等生。而毛言呢,成绩倒数第一。说范明喆欺负毛言,恐怕没人相信。 除非我能拿出铁一般的证据。】 【5月3日星期二晴 爸爸买了新手机,旧手机不用了。我偷偷把它带来学校,希望能录到范明喆他们欺负人的证据。 大概连老天都在帮我。放学之后,我果然撞见范明喆他们又在欺负毛言。他们抢走了毛言的书包,命令他学狗叫,否则就把书包扔进水池。 我把这情景全部拍了下来。回家后,我把视频发到了学校贴吧,希望能引起大家的重视。有了证据,想必王老师总该会有所行动了吧?】 【5月5日星期四多云 王老师在早读课上大发雷霆,问是班里的谁把视频发到贴吧里的。昨天校长把她叫到办公室,训了一小时的话。王老师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绿的。她这学期评优泡汤了,我们班也别想评任何荣誉了。难怪她这么生气。 但我更生气。因为我的帖子被删了。我希望王老师能惩罚范明喆他们,然而她只是反复说班级是个大集体,不可以做破坏集体荣誉的事。今年大家评不了优都是拍视频人的错,就连学校都有可能被问责。她命令那个人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向大家道歉。 她根本不认为范明喆做了错事。范明喆可是年级第一的尖子生,哪怕做错事也情有可原。至于毛言……他是老师眼里的差生,谁会在意他的死活呢? 王老师眼里只有一件事是错的,那就是她、班级和学校的“荣誉”遭到破坏。 放学后毛言悄悄找到我,问视频是不是我拍的。我没回答。毛言小声对我道谢,还让我以后不要这么干了,他怕范明喆他们盯上我。】 【5月23日星期一 雨 今天毛言没来上学。王老师说毛言打算转学了,命令大家今后不许再讨论和毛言有关的事。 下课时,有个女生和隔壁班同学说,毛言转学肯定是范明喆害的。结果下一堂课她直接被王老师从课堂上叫走了,过了好久才回来。她的眼睛都哭肿了。其他女生问她怎么回事,她趴在桌上不说话。 大家都知道那女生因为走漏消息挨了老师的骂。从此大家越发不敢提起毛言了。他成了班上的“禁忌”。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邵老师。他非常惋惜,因为毛言已经有心向学,可惜他在学业之路上遭遇的最大障碍竟然是他的同学。 我问他,王老师不帮毛言就算了,为什么还禁止大家谈论他。邵老师叹息说我年纪还小,等我长大就理解了。 如果长大就意味着我会变成王老师那样的人,那我宁可不要长大。 更让我感到害怕的是范明喆。他这样的人如果考上顶尖大学,成为精英分子,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 乐祈年放下日记本,目光在众人间游移。 文森佐在黑板上写道:【怪物=王老师】。 乐祈年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这里是画中世界,怪物都是画作作者内心恐惧与怨恨的化身。那位王老师对班上的霸凌现象视而不见,非但不帮助受害的学生,还为了息事宁人堵上同学的嘴。在画作作者眼里,她不啻为一只盲眼怪物,任何胆敢在她面前说话的“坏孩子”都要被她缝上嘴,再也开不了口。 好在他们已经知道那怪物只会追逐人声,只要他们不说话就安全了——就是有点儿不方便。 乐祈年指了指楼上,又在黑板上写出【画室】两个字。待在这个楼层实在不安全,还是先回画室再从长计议吧。 众人鱼贯走出教室,蹑手蹑脚地登上楼梯,生怕惊动了其他沉睡在旧校舍中的怪物。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宛如一列沉默的送葬队伍。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直播间内如火如荼的讨论。 【那个霸凌同学的范明喆,该不会就是高考状元吧?】 【我去问了一下度娘,果然是……(微笑)看来人的道德水平和知识水平有时候并不成正比。】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尽是读书人啊。很多人都以为校园霸凌者往往是街溜子、小混混,可实际上其中也有不少优等生。】 【没错,因为老师偏爱纵容优等生,被欺负往往的都是成绩不怎么样的学生。要是优等生被欺负,老师肯定第一个出手帮忙了。可是差生被欺负就不一样了。】 【我觉得,也许老师真的不知道班上有同学霸凌别人呢?】 【拉倒吧,老师对班上的一切都门儿清。就好比你在下面做小动作,以为老师看不见,其实老师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就看愿不愿意管了。】 【很多老师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送走这届问题学生自己就清净了,所以……】 【那个王老师后来怎么样了?别告诉我她节节高升当上领导了。我真的会气死。】 【四中的同学说,她出了车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 【奇怪,两个老师都先后出了事故,越来越觉得不是意外了。】 观众们的讨论越来越激烈。甚至有人呼吁让校长出面负责。 这时,一波新的弹幕引起了观众们的注意。 【快去羽哥的分屏!羽哥也遇上怪物了!】 【不是吧,我还以为小羽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连他也中招了?】 【四组选手都被困在画中世界了,总觉得是要团灭的节奏……】 【闭上你的乌鸦嘴啊!】 - 郑昭羽带着助理沿楼梯拾级而上。他并没有急着直奔目的地,而是闲庭信步般在每个楼层都停留片刻,随意地走进某间教室,说出这间教室中曾经发生过的事。 “这间教室里曾经发生过火灾,应该是哪个同学在元旦联欢会上偷偷带来了烟花爆竹,结果酿成灾祸。好在无人受伤。” “这间教室里有新生命诞生的气息。某位女老师预产期当天还坚持上课,直到羊水破了才被送到医院,实在令人感动。” “这间教室里有一位同学得过奖……让我感应一下是什么奖。嗯,应该是数学方面的奖吧。奥数竞赛?” 他每说出一件事,助理就在后面惊叹一声。 做出了这么多“附加题”,连乐祈年也要甘拜下风吧?郑昭羽心想。 参赛之前,节目组和传爵娱乐对绿江四中做了全方位的调查,哪一届学生获得过荣誉,哪一届学生发生过事故,全部调查得一清二楚。郑昭羽将所有情报记在脑海中,进入旧校舍后,只需要将他所知的一切以戏剧化的方式说出来即可。 他说得越多,观众们就会对他越心服口服。 旧校舍中共有三座楼梯,中央和东西两翼各一座。郑昭羽一边讲解,一边来到东翼,通过那儿的楼梯登上六楼。如果他选择中央的楼梯,就会正好撞上乐祈年等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恰好与他们擦肩而过。 郑昭羽的目的地是位于顶楼的校长室。节目组已经提前告知他宝藏就位于那儿。 校长室比普通教师办公室宽敞得多。虽然已经几乎搬空了,但仍能看出装潢得十分豪华。 郑昭羽装模作样地举起手掌感应四周,最终在一座陈列柜前停下脚步。 陈列柜中空空如也。它曾经被各式各样的奖杯所填满。校长每天最爱的娱乐活动就是把奖杯擦得锃亮。现在它已经空空如也,奖杯都被移送到新校舍的校长室了。 郑昭羽弯腰拉开陈列柜下方的柜门,助理将镜头移近,只见柜子里放着一枚信封。 郑昭羽将信封取出。信的封口被胶布粘着,如果要拆开信封,势必会破坏胶布。他将封口展示给观众们。“这就是我所要寻找的宝藏。” “羽哥,信里写着什么?为什么它这么重要?”助理不失时机地和他互动,“你能感应出信的内容吗?” “我可以一试。”说完,郑昭羽将信封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闭上双眼。 信的内容节目组已经事先告知他了。他只需要适当地表演一番即可。 他用梦呓般的声音说:“这封信里充满了温暖的力量……写信的人心里满是感激。我明白了,这应该是一封感谢信。写信者是四中的毕业生,他感谢母校的栽培,要为母校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让学弟学妹们可以在更好的环境中学习……” “羽哥,打开信封吧,让我们看看你有没有说中。”助理道。 郑昭羽拆开信封,从中取出信纸,展示在镜头前。 这果然是一封来自毕业生的感谢信。写信人毕业多年,现在已经成为公司老板。为了回馈母校,他愿意捐赠一间物理实验室和一间化学实验室,让学弟学妹们可以更好的学习科学知识。 “我想身为老师,最高兴的事莫过于看到自己的学生有出息吧?”郑昭羽微笑,“这位毕业生不但出人头地,还懂得感恩,回馈母校。难怪他的信是学校最为贵重的宝藏之一。” 【小羽好厉害!说得分毫不差耶!】 【我太感动了!羽哥终于展示出他真正的实力了!】 【今后谁还敢说我们羽哥是靠脸上位的?我用这段视频打肿他的脸!】 “羽哥,观众都夸你说得准呢!”助理笑着说,“太了不起了!” “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写这封信的人才了不起。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只做到了前者,他却做到了后者。我望尘莫及。”郑昭羽不忘谦虚一下,给自己立一个谦谦君子人设。 “既然已经拿到宝藏,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吧?”他问。 “应该可以了。我们大概是第一组找到宝藏的吧!”助理兴高采烈。 郑昭羽将信收好,走向校长室正门。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正门被堵住了。 “什么玩意儿……?”助理费解地咕哝。 郑昭羽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这荒诞的景象。堵住正门的东西像是一团不断蠕动的肉球。它拼命想挤进校长室,却因为自己的身躯过于庞大而被卡在了门外。 这是节目组安排的整蛊环节吗?为什么没有事先跟他打招呼?郑昭羽气急败坏地想。 但他表面上仍旧保持着翩翩风度,笑道:“看来节目组打算跟我们开个玩笑。” 说罢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团蠕动的肉球,试图将其推开。 肉球向后挪动了几寸,露出一条缝隙。 一只大手突然从缝隙中伸了进来,一把攥住郑昭羽的手腕。 “给我钱!”肉球发出尖细的声音,“不给钱休想离开!” 郑昭羽试着抽回手臂,但肉球的力量大得惊人,非但不松手,还攥得越来越紧。 “导演,这玩笑有些过分了吧?”他挤出勉强的笑容。 肉球移开了。郑昭羽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成功闯过了整蛊环节。 下一秒钟,一张巨大的脸填满了门框。 “给——我——钱——!”那张脸皱巴巴的,像个老人,却发出婴儿般尖细的声音。 郑昭羽忽然意识到,刚刚堵住的门不是肉球。门外有一个肥胖的巨人,堵住门的是他肚子上的肥肉。 “羽、羽哥!”助理颤抖地叫起来,“观众说……说学校里有怪物!所有选手都被困住了!” 怪物…… 郑昭羽瞳孔骤然放大。 他听师父说过,世界上存在人类所难以想象的妖魔鬼怪。但他一直以为师父在吓唬他,没想到今天他真的遇上了一个怪物。 可是……为什么会在学校里?学校里生活着怪物,全校师生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他们来做节目这天怪物出现了? “快给我钱——!”肉球的声音就像一个撒泼打滚的劣童。 郑昭羽定了定神。直播还在继续,他们没和外界失去联系。在镜头前,他必须保持自己的形象。这是最后一次比赛,他绝不能在这时候输掉。 “你身上带钱了吗?”他问助理。 “没啊!”助理欲哭无泪,瑟瑟发抖。 现在电子支付这么发达,谁身上还带着现金?如果手上有手机,郑昭羽倒可以问问肉球能不能扫码付款。可他的手机已经上交给了节目组。 “完了,羽哥,我们要交代在这儿了!”助理哽咽。 “别慌。”郑昭羽强忍着恐惧。 他身上有一张师父交给他的符咒,危机关头可以用来脱困。但他从未使用过。他不希望师父认为他是一个只知道依靠符咒的无能之辈。遇上困难,他宁可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但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祭出那张符咒了。 “我数到三,你跟着我跑,听到了吗?”他对助理说。 助理涕泗横流,点点头。 郑昭羽仍然自由的那只手轻轻一抖,一张黄色符纸出现在他指尖。 “一……二……” 他对着肉球掷出符纸。 “三!”他大吼。 “轰”的一声巨响,符纸爆发出夺目的金光。怪物尖叫着松开了手,连滚带爬地缩到光芒所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中。可它的身躯过于庞大,不论藏到哪儿,总有一部分暴露在金光之下。被金光照到的部分嘶嘶作响,郑昭羽闻到了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他可没空担心怪物的伤势。正门已经没有阻碍了,他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助理呼哧带喘地跟在他后头。 两人沿着东翼楼梯飞快地跑下楼。 与此同时,中央楼梯,乐祈年一行人沉默地走了上来。 一抵达顶楼,乐祈年就听见了婴儿的尖叫声。 “好痛——好痛啊——” 他望向尖叫声的源头。走廊东侧,一枚巨大的肉球朝他们滚了过来。 不,那不是肉球,而是一个极为肥胖的“人”。它的脑袋几乎顶到天花板,肥大的肚皮则拖到地上。四肢细瘦得如同火柴棍,双手却大如蒲扇,一只手就足以将双胞胎举起来。 ——不是吧,又来一个?! 乐祈年纳闷,他出门前明明看过黄历,今天是宜出行的日子,为什么他会撞上这么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肥胖的怪物本想追着郑昭羽而去,但立刻被乐祈年他们吸引了注意力。他们那边人更多,对它来说更具吸引力。 “给——我——钱——!”怪物朝他们蠕动而来。 不必乐祈年开口,所有人同时摸遍全身上下,翻找着每一个口袋,希望能找到一张忘记取出的钞票,或是一枚随手塞进兜里的硬币。 乐祈年望向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金飘飘灵机一动,取下身上的银饰。怪物要的是钱,银子也算钱,也许它愿意接受呢? 金渺渺也有样学样。两只小萝莉将身上的发誓、耳环、手镯全部取了下来,丢到怪物面前。 怪物伸出两根手指,拾起一枚银手镯,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仿佛凭借气息就能判断它的价值。 接着它张开大嘴,一口吞掉了银手镯。肉鼓鼓的腮帮子上下蠕动着,像是在咀嚼金属。 嘎吱嘎吱…… 怪物的蠕动突然停止了。它“呸”的一声将吞下去的银手镯吐了出来,口水如同瀑布一半洒了一地。银白色的金属“铛”的落地,滚了几滚。它已经扭曲变形,表面上布满了牙印和咬痕,以及怪物粘稠的口水。 怪物的咬合力如此恐怖,如果被它咬住的不是金属而是人类的血肉之躯……后果不堪设想。 金飘飘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不明白她的银饰为何会遭到怪物的嫌弃。 “那根本不是纯银!”文森佐嘴角迸出几个字。 “……奶奶说那是苗银!”金飘飘为自己的饰品辩解。 “其实就是白铜!” 金飘飘委屈地撅起小嘴。 “还有谁手上有值钱的东西?”文森佐咬牙切齿问。 “你的十字架不是金的吗?”金渺渺瞪他。 “……是黄铜的。”文森佐表情灰暗。 “你的戒指呢?”小罗问双胞胎的助理。 后者捂住脸:“是染色玻璃。” 乐祈年被他们这群人的经济状况震惊了。六个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佩戴了值钱的饰品! 他们好穷哦! 他摸遍身上所有可以装东西的地方,在道袍内侧的口袋中摸到了一叠纸。 ……这个也许可以?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乐祈年取出那叠纸,慎之又慎地靠近肉球怪物。 “给你……钱。”他将纸放在肉球怪物面前。 怪物伸出奇长的手指,拾起那叠纸,嗅了嗅,一口吞了下去。 “钱——”它发出音乐似的叫声,“好多好多钱——” 它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挪动肥硕的身体朝走廊另一端爬去。 乐祈年长长舒了口气,扶着走廊栏杆拍拍胸口。他把那叠纸放进道袍口袋后就忘记了这回事,连洗衣服时都没取出来。没想到竟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其他人惊讶地望着离去的怪物。 给它钱就能保住一命吗? 这个怪物……比起它的两个同胞,意外的好说话啊。 “你给了它什么?”文森佐不可思议地问。 乐祈年阴郁地笑了笑:“一亿津巴布韦币。” 第099章 势利鬼(二合一) 直播间内观众笑得直打鸣。 【哈哈哈哈, 津巴布韦币,没想到它居然有一天派上了用场!】 【契诃夫说过,如果戏剧的第一幕里墙上出现了一把枪, 那最后一定要用上这把枪。没想到……噗!】 【乐哥为什么要随身携带那种东西啊!】 【妈的, 老子刚才差点被吓死, 现在差点被笑死!赔命!】 “小乐哥哥, 快看看日记!”金飘飘提醒道。 之前他们每遇见一次怪物,日记就会浮现新的内容。这次没准也一样。 乐祈年取出日记,翻到他们之前阅读的那一页。果不其然, 后面又出现了新的文字。 【6月1日星期三晴 今天我的作品终于完成了。我打算拿这幅画参加“绿影杯”比赛。邵老师夸我画得好,有很大概率拿到金奖。如果我获奖的话, 我就是我们学校第一个获得“绿影杯”的人了,那是多大的荣誉啊! 这都得感谢邵老师。如果不是他不辞辛苦地指导我, 我绝对画不出这么好的画。听说拿到金奖还能获得奖金,我准备买件礼物送给邵老师答谢他。买什么好呢?就买画具吧。送邵老师这个准没。】 【6月7日星期二多云 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每个学校可以选送一幅学生作品参加“绿影杯”,本来应该由我去参赛的。我花了两个学期才画好那幅画。但是今天邵老师告诉我,校长打算把名额给另外一个人——高三的学长费俊德。 我知道费俊德也会画画, 我还看过他放在画室的作品,但画得完全没我好。邵老师也说我的画技比他娴熟得多。之所以让费俊德去参赛, 是因为他爸爸给学校赞助了一批全新的电脑。 费俊德成绩不好, 想考国内的好大学肯定没希望, 但他可以想办法申请国外的大学, 为此就需要给他的履历“镀金”。如果他能参加“绿影杯”,即使得不到奖, 也有助于他申请大学。如果能在展上找几位知名画家给他写推荐信, 那他的机会就更多了。因此他才要想方设法参加“绿影杯”。 我觉得好不公平啊!为什么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6月8日星期三雨 今天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他知道我没机会参加“绿影杯”, 心里肯定很不满, 因此打算“开导”我。 他说,费俊德的爸爸给学校每间教室都捐赠了一台最新最先进的投影设备。我们学校的投影设备已经很老旧了,有些教室的设备甚至坏了,学校没有预算添置新设备,只能那么放着。现在有人捐赠,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今后一届届的学生都能受益,我也能受益。校长说,希望我为了全校同学以及今后所有学弟学妹的利益,牺牲小我,成就大家。 他还说,我今年高二,明年还有机会参赛。反正我也不准备去考,画画只是业余爱好。但费俊德已经高三了,今年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既然如此,我不如把机会让给他。为了弥补我的损失,他决定今年的校内评优给我留一个名额。 校长大概以为这样就能安抚我了。但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我要把自己应得的东西分给别人?要我为别人着想,谁来为我着想? 费俊德家已经那么有钱了,比起我这种普通人,他天生就赢在起跑线上。他已经拥有了那么多我所没有的东西,为什么现在还要夺走我来之不易的参赛机会?为什么?为什么……】 【6月17日星期五多云 今天就是“绿影杯”画展举办的日子。画展不但展出名家名作,还会邀请专家评选学生作品,两个星期后出结果。 邵老师给了我两张票,让我去看看。我不想去。我不想看到费俊德的画堂而皇之挂在美术馆里的样子。邵老师安慰我,说明年一送我的作品去参赛。 说着说着,他忽然变得很消沉。他说他曾以为学校是一片净土,不像社会上尔虞我诈、你争我斗。可当了老师才知道,学校就是社会的缩影,学校里也有那么多的不公。他说他不是个好老师,连自己的学生都维护不了,甚至眼睁睁看着别的老师去伤害学生,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知道邵老师是个非常非常好的老师。如果学校中的每个老师都像他那样就好了。孟蕾就不会转学,毛言也不会受欺负,我也能去参加“绿影杯”了。 为什么世界上像邵老师这样的人不能再多一点呢?】 - “看来那个肉球怪物就是校长的化身吧?”金渺渺读毕日记后若有所思说。 “那个怪物专找人要钱,给了钱就能消灾。的确和日记中记载的校长很像。”文森佐同意,“他因为得到赞助,就把日记主人的参赛机会给了别人。说是见钱眼开也不为过。” 【这个日记主人好惨啊,几个朋友不是退学就是转学,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创作了一幅画,结果参赛机会被别人抢走了。】 【有钱果然能为所欲为。】 【欢迎观看世界名著《我的有钱爸爸》。】 【日记主人固然很可怜,但那个费俊德的爸爸给学校捐赠了一批设备,所有学生都能受益。用一次比赛机会换今后好几届甚至十几届学生的利益,难道不值得吗?】 【你这就叫道德绑架了。凭什么要日记主人为别人牺牲?如果被抢走机会的是你,你还能这么大度吗?】 【对啊,而且校长不仅损害了日记主人的利益,他损害的是整个学校公平公正的风。】 【今天可以为了钱牺牲一个学生的利益,明天就可以为了钱干出别的更下作的事。公平公正的风气一旦被破坏,想再维护就很困难了。】 【校长可真是个好榜样。难怪下面的老师是那种鸟样。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只有邵老师是一股清流。】 看到日记主人的遭遇,众人都有些唏嘘。 “难怪他的怨念那么深,看来不仅是为了替同学抱不平,也是因为他自己也遭受了不公。”文森佐沉吟,“我看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吧?日记的作者就是那些画的作者,他的怨恨与愤怒附在画中,形成画中世界,将我们卷了进来。” 小罗问:“乐哥,你说日记的作者会不会就是获奖画作的作者呢?就是说,他失去了第一次机会,第二年参赛得了奖,成为了绿江四中第一个夺得‘绿影杯的学生。” “很有可能啊!”金飘飘说,“如果他得了奖,校长还把他的作品当作宝藏,拿来做节目……哼,这校长脸还真大!” 双胞胎的助理低声咳嗽:“飘飘,校长本人今天也到拍摄现场来了,他现在也在看直播呢……” “那又怎么样?”金飘飘玩弄着自己的辫子,“有胆子做,就别怕被人说呗!又干坏事儿又不想被人骂,世界上怎么可能什么便宜都被他占了?” “就是嘛。”金渺渺赞同姐姐,“他学校里那么多坏老师,他都不管一管,活该被骂!” 乐祈年合上日记,秀气的双眉不悦地蹙在一起。 文森佐的推测言之有理,但他还是本能地感觉到有些违和之处。 “那个怪物是从东翼的吧?”他问。 文森佐倚在栏杆上,懒洋洋地说:“是啊。观众还说郑昭羽遇上的就是那个怪物。他跑得倒还挺快。多亏我们为他吸引了火力。” “我们去那边看看。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乐祈年说。 “可是那怪物……”小罗的脸色瞬间煞白。 “给了它钱,它应该不会袭击我们了。” 小罗硬着头皮走了两步,双脚一软,扶着栏杆再也走不动了。 乐祈年无奈地看着他。 “要不小罗,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如果怪物袭击你,我们会及时赶过来的。” 按照恐怖片定律,在鬼屋中分头行动就是死亡flag。小罗应该说什么也要跟着乐祈年才对。可他今天跑上跑下,又受了巨大惊吓,现在真是一点儿力气也没了。双胞胎和文森佐的助理决定留下来陪他。于是四名选手沿着走廊走向东翼。 肉球怪物消失了踪影,大概沿着楼梯下去了。四人长驱直入校长室,没受到任何阻碍。 “刚才郑昭羽就是在这儿遇袭的。”文森佐说。 办公室中大部分东西都搬空了,没搬走的要么是不方便移动的展示柜、陈列架,要么是不值得搬走的东西,比如钉在墙上的衣帽钩、行程表、日历。 乐祈年望着日历,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新校舍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他问。 文森佐想了想:“大概去年吧?” “也就是说,直到去年,校长还在这儿办公。”乐祈年出神地望着日历,“这里挂的也是去年的日历。” 他将日历翻到九月,看着日期,脸上绽开了一个绚烂的笑容。 “原来如此。”他说,“关于画中世界和日记中所隐藏的谜团,我已经全部明白了。” 他回头望向文森佐。金发驱魔师蹲在墙角,拾起一张黄色符纸。 “我也有所发现。”他将符纸亮给乐祈年看,“觉得眼熟吗?” - 郑昭羽气喘吁吁地冲到一楼。助理连滚带爬地跟在他后面。 “那个怪物呢?跟来了吗?” “没、没有!”助理松了口气。 郑昭羽望向楼梯口,那里漂浮着一团黑雾,犹如一层屏障阻拦了出路。 “羽哥,观众说,如果进入那团黑雾,就会原封不动地回来。”助理小声说,“因为我们被困在了画中世界。” 郑昭羽咬了咬牙。为什么偏偏叫他撞见这么倒霉的事?画中世界!该怎么从这地方出去呢? 不,他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这些,而是怎么赢得比赛。如果他真的被困,师父一定有办法解救他。 背过身正了正衣领。刚才狼狈逃窜,实在有辱他的形象。他必须尽可能地挽回自己的颜面。 “我已经明白校园里所发生的一切了。”他对着镜头说。 话音刚落,助理便指着他尖叫起来。 “羽哥!黑雾!你快看!” 郑昭羽回过身,只见笼罩楼梯口的黑雾散去了。一群节目组工作人员在外面焦急万分地转来转去。看到郑昭羽的身影,他们一拥而上,喜极而泣地将他围在中央。 “羽哥你没事吧?” “太好了,我都担心死了!” “简导!简导!他们出来啦!” 郑昭羽保持着笑容,心里却有些莫名其妙。从工作人员叽叽喳喳的讨论中,他大致可以得知,四组选手进入旧校舍后,都先后被卷入了画中世界,并遇上了怪物。导演发觉情况不对,带人进旧校舍查看,却发现整栋楼空无一人,选手的身影却出现在了画中。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就连玄学世家出身的君修言和君茂都束手无策。就在简亦道打算报警(话说警察能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吗)的时候,郑昭羽带着他的助理走出了旧校舍,成为第一个脱困的人。 虽然仍旧有些懵懂,但郑昭羽觉得这或许是因为他破解了真相。只要解开谜团,就可以离开旧校舍,不是吗? 乐祈年他们还没出来。这次他们落后了。郑昭羽得意地想。以往都是乐祈年技高一筹,不过这一回——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他不信他万全的准备会输给乐祈年。那小子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吃灰吧! 他被众星拱月地护送到操场上。简亦道和评委们正在凉棚下焦急地等待他。 “小羽!太好了你没事!”简亦道迎上来,眼含热泪,双手发颤,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感动。 “怎么就你一个?乐祈年他们呢?”君修言一把推开简亦道,冲到郑昭羽跟前。 郑昭羽心里冷笑。君修言和乐祈年他们关系好,见到他不先嘘寒问暖,只关心乐祈年。真希望那小子永远都不要出来才好!就在画中世界被困一辈子吧! 当然,他不能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口。他露出宽慰的笑容,拍拍君修言的肩膀:“我没遇到他们。不过我想他们也一定平安无事。你不要太过担心。” 君修言转身对他爷爷说:“我再进去找一找!” 说完便丢下郑昭羽,冲进了旧校舍。 郑昭羽目送他远去,嘴角微微一扬,接着看了看四周的摄像机,装作闲庭信步的样子,慢慢移动到所有摄像机中间的最佳位置。 在乐祈年登场前,他就会揭露所有真相。乐祈年再怎么神通广大,顶多只能说出和他一模一样的话。 他轻松地说:“关于绿江四中近期那些‘意外事故’,以及旧校舍内出没的怪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传爵娱乐事先调查过绿江四中的意外事故,还走访了当事人。郑昭羽将他所知的情报与他在旧校舍内所见所闻的一切结合起来,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官方摄影师同时将镜头对准他。 郑昭羽心中越发得意。难怪小说电影中的名侦探都喜欢叫所有人齐聚一堂再讲解案情。万众瞩目的感觉真是让人如登云霄啊。 “小羽,快告诉我们真相吧!”简亦道催促。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郑昭羽身上,没人关心乐祈年了。郑昭羽心想。这可真是他的高光时刻。 “首先,我要先向观众们说明。绿江四中近期发生了三起事故。第一起是一位李姓老师坠楼身亡。第二起是一位王姓老师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中生死未卜。第三起就是四中的姚校长,他也出了车祸,受了轻伤,但未有生命危险。 “这三起事故看上去都是意外,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郑昭羽故意停下来卖了个关子,让观众消化他刚才所说的话。 简亦道惊讶地问:“那、那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呢?” 郑昭羽转向两位评委——君茂和邵鹏程老师。君茂能决定冠军的归属,邵老师则是绿江四中事故的知情人。前者必须讨好,后者则需要他的配合。 “绿江四中看上去光鲜亮丽,可这层美好的外衣下却隐藏着肮脏与龌龊。”郑昭羽义正辞严,“坠楼的李老师,行为不端,经常性骚扰女学生。被他骚扰的女生因为畏惧他的权威,要么忍气吞声,根本不敢将真相告诉家长,要么连同家长一起被他用金钱摆平,要么因为害怕自己名声受损,选择息事宁人。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女生受害。请大家想象一下,这些女生和她们亲朋好友的怨恨如果凝聚起来,会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 绝大部分观众一听说郑昭羽开始揭露真相了,纷纷涌进官方直播间。 【小羽说的跟日记本上写的完全一致啊!】 【他明明没看过日记,却说得分毫不差,真是太厉害了!】 【既然连羽哥都这么说,看来那个李老师果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变态!死了活该!】 【看来李老师之死不是意外,难道是人为?或者……灵异事件?】 郑昭羽之所以知道这事,并不是他依靠通灵能力探查出了真相,而是传爵娱乐的情报工作做得好。那位李老师声名狼藉,传爵的工作人员稍加打听就知道他干过什么事。工作人员甚至还找到了几位遭遇过他咸猪手的女生,从她们那儿得到了口供。 他接着说:“出车祸的李老师曾多次获得过嘉奖,但可惜的是,她只关心自己的荣誉,一点儿也不关心班上的学生。她对班里的校园霸凌行为视而不见,只因为霸凌者成绩优异,被霸凌者学习不好。 “她甚至为了不影响自己评优,她禁止班上学生谈论霸凌一事。正所谓‘我治不了校园霸凌,我还治不了你吗’。这样的老师遭到多少憎恨,大家应该可以想象吧?” 同样,李老师的“事迹”也是传爵工作人员打探到的。她班上出过一名高考状元,这一届学生对那位状元的真面目一清二楚。 【小羽太强了!学霸对答案啦!】 【小羽每一期都被乐祈年压过一头,最后一期节目终于爆发了!】 【这才是羽哥真正的实力,之前他不过是韬光养晦而已!】 郑昭羽沐浴着众人惊叹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而绿江四中的校长嘛……”他的眼神飘向远方,校长一直躲在阴影之中,生怕自己被注意到。做了亏心事,难怪他那么害怕。 “这位校长可以说是见钱眼开、唯利是图。自己手下的老师犯过那么多错,他却一直让他们工作到现在——你们以为他不知道那些老师的‘壮举’吗?他其实一清二楚,但只要老师给他一点儿好处,他就纵容他们在学校里胡作非为。” 郑昭羽握紧双拳,做愤怒的样子。“绿江四中之所以出了这么多没有师德的教师,都是因为校长的不作为。一届又一届学生被这些没有师德的教师所害,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怨念,而这些怨念又化作了怪物——也就是我们在旧校舍中所见的东西。而教师们所遭遇的事故,当然也是学生们的怨念所导致的。”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望向郑昭羽的目光也越发钦佩。 简亦道缓缓问道:“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小羽?” 郑昭羽微微一笑:“我的答案还不止这些。简导,你是否觉得奇怪——学生们的怨念由来已久,为何直到现在,那几位老师才遇害呢?” 简亦道一愣,他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但郑昭羽这么一说,他的确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些事故为何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集中在最近一段时间呢? “难道有什么契机?”他试探地问,“就像一个导火索,引爆了学生们的怨念?” “很类似。”郑昭羽走到操场中央,目光飘向学校大门。 夜色已深,但门外仍旧人山人海,众多绿江四中的学生聚集到校门口,渴望一睹真人秀的拍摄现场。学校的铁门都快被挤塌了。 人群最前方是一个娇小的女生,她仰慕地望着郑昭羽。发现郑昭羽也看着她,她激动地尖叫起来:“小羽!小羽!” 传爵工作人员搜集到了情报中,恰好也有关于那女生的事。 郑昭羽灵机一动,干脆利用一下那个女孩好了。就让她作为“证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吧! “导演,我想请校门外那位女生进来说话,可以吗?”郑昭羽问。 “为什么?”简亦道不明所以。那女生应该是绿江四中的学生吧?还是未成年人,可以让她上节目吗? “我在她身上看到一股独特的气息。她也牵涉到了四中的一系列事故中。我请她过来,一是为她驱除邪气,二是为了更好地向观众说明真相。” 听到郑昭羽这么说了,简亦道也很好奇那个女生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他让学校门卫打开大门,放那女生进门。门开的刹那,一大堆学生都想趁机挤进来,被门卫大喝地拦了回去。 女生战战兢兢地走向郑昭羽,不时望向镜头,很不自在的样子。 “别紧张。”郑昭羽莞尔一笑,朝女生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 “邹静静。”女生羞涩地回答。 看来是自己的粉丝。郑昭羽快意地想。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邹静静同学,你身边的好朋友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 女生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郑昭羽眯起眼睛,“她们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对不对?” 邹静静点头如捣蒜,简直对郑昭羽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你好朋友的异状,和那几位老师的事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邹静静呼吸一滞。她一直觉得朋友被鬼上身了,那些鬼操纵朋友将李老师推下楼,将王老师和校长推到马路上。原来小羽也这么认为吗? 郑昭羽接着说:“刚才简导说,这一切事故都有一个导火索。他的猜测完全正确。那个导火索,就是你和你的朋友玩了笔仙。” “……哎?”邹静静睁大眼睛,“你在……说什么?” “笔仙这东西,可是非常危险的游戏啊。有可能招来令人无法想象的灾祸。你因为一时好奇,和朋友去旧校舍玩了笔仙。然而你们并没有请来神仙。你们请来的是聚集在旧校舍中一届又一届学生的怨念。” 邹静静瞠目结舌。 郑昭羽瞧见她的表情,认为自己说中了,于是续道:“我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即使你们不去玩笔仙,那些怨念也迟早会形成实体,来一场大爆发。你们不过是比较倒霉,撞上了不好的时机罢了。 “总之,你们玩笔仙引来了历代学生的怨念。它们不但化作怪物,还附在了你好友的身上,让她们的行为举止变得古怪。最可怕的是,那些怨念还缠上了李老师、王老师和姚校长,让他们一个坠楼身亡,两个出了车祸。” 他凝视着女生,柔声问:“我说得对吗?” 邹静静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郑昭羽急忙安慰道:“别怕,我都说了,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三位老师的事故绝不是你们的过错,而是他们自食恶果。” “小羽,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玩过笔仙?”邹静静低声问,“我只跟邵老师说过这件事,其他人我谁都没说过。连我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是邵老师告诉你的吗?” “我用自己的通灵能力感知到了一切。”郑昭羽笑道。 “你确定?你的通灵能力不会出错吗?” 这什么怪问题?郑昭羽不悦地想。 传爵工作人员曾以《谁是通灵王》的名义走访过邵老师。从他那里得知,他班上的两个女生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而她们都跟另一个女生在旧校舍中玩过笔仙。那女生甚至怀疑两位朋友被鬼上身了。 郑昭羽不确定笔仙与教师们的事故是否有关。但他还是决定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他说出这些女生玩笔仙一事,就等于做出了一道高分附加题。为了赢过乐祈年,他必须尽可能地做附加题。传爵工作人员打探来的每一条情报,他都要用上。 “我是对是错,你心里不是最明白吗?”郑昭羽说。 邹静静抱紧自己的肩膀。 “可是……可是……那就太奇怪了……”她抬起头。 方才她双眸中溢满了对郑昭羽的崇拜和被他搭话的激动。但此时此刻,那些情感就仿佛退潮一般从她的眼睛里褪去了。只留下惊讶、怀疑……和失望。 “哪里奇怪呢?”郑昭羽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和两个朋友根本没有去旧校舍玩笔仙。”邹静静说,“那是我编出来骗邵老师的。” 第100章 日记主人 郑昭羽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邵老师霍然起身, 有些不知所措。 “邹静静,你那天不是告诉我,你们想玩笔仙, 但害怕老师发现, 所以才去旧校舍的吗?” 邹静静低下头, 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那是我骗您的。其实……其实我们是去旧校舍找画的。”她惴惴不安道, “我们听说邵老师以前画的画留在旧校舍的画室,还没搬出来。我们很好奇邵老师的大作是什么样的,所以想趁那些画搬走前去瞧瞧。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飞快地瞄了邵老师一眼, “但是我不好意思直说我们的目的是找画,怕您生气, 所以我才撒谎说我们想去玩笔仙……” 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喃喃自语, “我明明撒了谎,小羽为什么没占卜出来呢?” 声音虽小,但摄像机近距离对着她,收音杆也正竖在她头顶, 她的声音一五一十地传到了观众耳中。 刚才还对郑昭羽盛赞一片的观众纷纷陷入尴尬的气氛。 【是啊,小羽怎么没占卜出那个小姑娘在说谎呢?】 【没占卜出真相, 反正占卜出了谎言, 有点奇怪吧?】 【这个郑昭羽吹得这么厉害, 实力也不怎么样嘛。算了, 还是看看别的选手吧!】 邹静静转向邵老师:“我只把这件事告诉过您……您跟别人提起过吗?” 邵老师则注视着简亦道:“我是跟别人说过。节目开播前,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来找我核实情况, 我就全跟他们说了。” 简亦道脱口而出:“可我没派过人!” “可那天明明有个工作人员到我办公室来……邹静静, 你也看见了对吧?” 邹静静点头。那天她去找邵老师, 的确看到一个陌生人从他办公室出来。邵老师跟她说那是《谁是通灵王》的工作人员, 但导演却说他从没派来过人…… 那么那个男人是谁? 【案情逐渐扑朔迷离了起来……】 【等等,为什么节目组里会出现案情啊!他们不是来破案的吗!(笑哭)】 【那个工作人员该不会是郑昭羽派去刺探军情的吧?因为邵老师所知的是假情报,所以他告诉郑昭羽的自然也是假情报咯。】 【原来郑昭羽根本不是依靠通灵能力感知出来真相的,而是事前调查出来的。】 【但是他怎么可能事前知道节目组要来绿江四中呢?】 【你们为什么不怀疑导演说谎呢?也许那个工作人员就是节目组的人,但导演咬死不承认罢了。】 【如果那个工作人员是节目组的人,就是说郑昭羽是从节目组那里得知假情报的?节目组为什么要提前把一切告诉他?对其他选手岂不是很不公平?】 【会不会是是他私下买通了节目组工作人员?】 【别胡说!小羽绝不是那种人!】 【小羽占卜出来的只是那个女生说过的话,谁知道她在说谎啊?】 【你家小羽通灵能力那么厉害,连她在说谎都看不出?】 【哈哈,看来郑昭羽挺菜的嘛!】 观众分成两拨阵营,一拨认为郑昭羽和节目组串通作弊,另一拨则坚定地认为郑昭羽是无辜的,他只是没看出女生在说谎罢了。还有少数混乱邪恶乐子人混在其中煽风点火,不亦乐乎。 郑昭羽脸涨得绯红,大脑一团混乱,不知该如何收场。这次他明明做了万全的准备,明明让传爵尽可能地搜集了情报,明明眼看就要胜过乐祈年,却因为一个小女孩的谎言而功亏一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尴尬到不知所措。现在该怎么下台呢?是该承认自己力有未逮,没看出女孩的谎言,还是该坚持自己的说法? 要是师父看见他这副窘迫的样子,会对他多么失望?师父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扶不上墙的废物? “快看乐祈年的分屏!”突然有工作人员喊道。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从郑昭羽身上移开了。郑昭羽万万没想到,这次他居然被乐祈年给救了。 乐祈年分屏中,他和双胞胎、文森佐站在画室中。乐祈年手拿一本日历,将其当作扇子扇着风。 “各位观众,我已经完成了节目组交待的任务,此外,我还探查出了关于旧校舍怪物的一些事。现在就由我来为大家说明。 “首先是我所要寻找的‘宝藏’。那是一幅绿江四中学生所创作的油画,也是绿江四中学生第一次斩获‘绿影杯’的获奖作品。但那幅画现在并不在这里,因为这里并非现实世界,而是画中世界。 “这个世界中没有那幅获奖作品,还有众多怪物出没。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也是一位优秀的画家——他目睹了学校中发生的种种肮脏与不公的现象,因此产生了无尽的怨念,那怨念寄宿在画中,便形成了我们所见的三只怪物。” 乐祈年竖起三根手指,同时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第一只怪物,从钢琴中爬出的三条腿怪物,象征着性骚扰女学生的老师。第二只喜欢缝人嘴的盲眼怪物,象征着对校园霸凌视而不见、还堵住悠悠众口的老师。第三只见钱眼开的怪物,则象征势利眼的校长本人。” 双胞胎和文森佐同时点头,赞同乐祈年的看法。 青年笑了笑,接着道:“画作作者的怨念不仅寄宿在画中,还因为某个契机散播到了现实世界里。我猜,应该是有些学生阴差阳错打开了旧校舍画室,找到了作者的那些画吧?作者对学校中没有师德的老师十分怨恨,因此其怨念也对那些老师实行了报复。色魔李老师坠楼身亡。纵容校园霸凌的王老师出了车祸。势利鬼校长也受了伤。虽然不应该对受害者说重话,但我不得不说,他们的惨剧都是咎由自取。” 几乎所有观众都涌进了乐祈年分屏。飞快刷新的评论令人目不暇接。 【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能不能说点儿有新意的?】 【这跟郑昭羽说得大同小异吧?】 【其实郑昭羽还是有点本事的,否则不可能说得和乐祈年一模一样。】 【哈,他的“本事”不都是靠买通节目组得来的吗?】 乐祈年继续道:“但是,真相不只是这样。” 他对双胞胎使了个眼色。金飘飘和金渺渺捧着日记本走了上来,宛如捧着圣旨一般庄重。 乐祈年拿起日记本,随意地翻看着。 “刚才各位观众应该也都通过镜头看到日记内容了。起初我以为,日记本的主人就是画中世界的创造者。但我又觉得其中有些矛盾之处。 “首先,日记主人所怨恨的不止是老师,也有学生,比如那位霸凌同学的高考状元,又比如那位有个好爹的有钱同学。他的怨念如果要报复,为什么不首先报复那两人,而是专挑老师报复呢? “其次,我们每遇到一只怪物,调查每有一些进展,日记本中就会浮现新的内容。它就像是故意给我们展示重要线索一样。画中世界的怪物个个都想要我们的命,日记却在帮助我们,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第三,日记主人目睹校园中的种种不公现象却无能为力。他当时只是学生,人微言轻,这也可以理解。但他身边还有一位和他一样具有正义感的邵老师。学生做不到的事,老师也做不到吗?邵老师在四中工作那么多年,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搜集教师师德败坏的证据,然后匿名举报。可直到不久前,那些师德败坏的老师依然逍遥法外。邵老师去哪儿了?他在干什么?” 【对哦,我怎么没想过这些问题?】 【我也以为日记主人和画作作者是同一人,结果不是吗?】 【日记主人肯定就是获奖作品的作者,难道其他的画并不是他画的?】 【这个邵老师也很奇怪啊,在四中工作那么久,就算再蠢也能搜集到证据吧?】 【会不会他害怕校长,不敢举报?毕竟谁也不想得罪领导丢掉工作嘛。】 【说不定他被校长威逼利诱了,所以不敢说出真相。】 乐祈年走到那幅《合唱团》旁边,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 “最后,还有一个困扰我的问题。那就是日记中频频提起的邵老师。今天来到我们节目现场的也有一位邵老师,而且也擅长画画,指导学生参加‘绿影杯’。我一度以为节目现场的邵老师,和日记中的邵老师是同一个人。但是……” 他停了下来,转向镜头,漂亮的桃花眼顾盼生辉,笑意盈然。 【什么?!他们不是一个人吗?!】 【啊?我也以为日记里的邵老师就是节目现场的邵老师啊!】 【难道这学校有两个邵老师?两个老师都会画画?这也太巧了吧?】 乐祈年说:“他们两个并非同一人。原因很简单——年龄对不上。” 他举起从校长室里拿来的日历。 “不知道大家是否注意过日记中的日期?第一篇日记的日期是‘9月10日星期五’。那天也是教师节。根据日历,去年的9月10日就是星期五。但是,这跟日记主人的年龄对不上。 “他的作品获得过‘绿影杯’,那也是绿江四中学生第一次获得‘绿影杯’。我曾在美术馆偶遇过姚校长和邵老师,无意中听他们说起,绿江四中今年如果再次获奖,就是连续三届获奖,同时总计获奖九次。如果第一次得奖是在去年,怎么也不可能累积获奖九次吧? “那么,日记主人究竟是哪年得的奖呢?只需要往前简单推算一下就知道,2010年的9月10日,正好是星期五。我推测,这本日记写于2010年的9月,日记主人在2011年6月失去了参赛机会,2011年9月升入高三,直到2012年高三即将毕业之际,才获得绿影杯。在那之后,四中又有多名学生得奖。这样才符合‘如果今年也得奖,就是累积获奖九次’这个事实。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日记写于2010年,日记中的邵老师就不可能是节目现场的邵老师。大家只需要看看那位邵老师的相貌就知道,他太年轻了。2010年时,他恐怕还是个学生吧。 “既然节目现场的邵老师不是日记中的邵老师,那么日记中的邵老师去了哪儿呢?日记主人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人呢? “我刚才又将日记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发现了一句很有趣的话。” 乐祈年将日记翻到9月25日那一篇。小罗端着直播设备走进,对焦到日记文字上。 “大家请看,日记这里写道:‘我觉得邵老师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常说我就像他的家人一样。’ “我最初看到这句话,以为日记主人想表达的意思是——邵老师和他非常亲近,感情上就如同家人。但是,日记主人想表达的会不会是更加浅显的意思呢?他和邵老师,在某种意义上,或者说,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家人? “不知道大家是否听过‘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同姓三分亲’之类的俗语?” 乐祈年笑靥如花。 “如果我没猜错,日记主人和邵老师刚好都姓邵。因此邵老师才会说他们像家人。毕竟邵也不是什么大姓,两个刚好同姓又有共同爱好的人难免产生亲近感。 “日记主人姓邵,会画画,在2010年时还是学生。而节目现场刚好也有位年轻的邵老师,也会画画……” 乐祈年面向镜头,“邵老师,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就是这本日记的主人,对吗?” 第101章 阳光下的校园 节目组摄影师急忙将镜头对准邵老师。 他却没看镜头, 而是出神地凝视着手中的iPad,与屏幕上的乐祈年隔空对望。 直播间中瞬间爆炸。 【什么?邵老师就是日记主人?!】 【年龄和经历都对得上啊!的确很有可能!】 【我完全没看出来啊!我一直以为日记主人是个普通学生,日记里的邵老师就是现场那位邵老师!】 【我要这双眼睛有何用, 明天就去医院捐给有需要的人(狗头)】 【这么说, 日记主人毕业后也当了老师?可是原本的那位邵老师去哪儿了呢?】 邹静静呆若木鸡地望着她的班主任。她只听说邵老师以前也是四中学生, 还很会画画, 不少练习之作都放在旧校舍的画室中。她很好奇邵老师的画是什么样子,因此才会和两个朋友去旧校舍寻找邵老师的作品。 没想到邵老师的过去那么复杂…… 比邹静静更惊讶的是郑昭羽。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进皮肉中, 骨节用力到泛白。 邵老师就是日记主人!如果他能揭露这一点,那这次冠军就非他莫属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乐祈年抢先一步!为什么他没能发现这个秘密呢?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的调查和准备, 却还是棋差一着?难道他真的比不过乐祈年那小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邵老师身上。大家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掩盖了他的回答。 邵老师闭上眼睛, 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没错,我就是那本日记的主人。”他说。 众人交换着混杂了惊讶与喜悦的眼神。惊讶是因为大家原本只以为他是个普通教师,没料想到他竟然和旧校舍中出没的怪物有那么深刻的联系。喜悦是因为解开了这重谜团, 就有望彻底消灭旧校舍中弥漫的怨念了。选手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我一看到你们拿到那本日记,就想说出真相来着。但是后来你们被困在画中世界, 旧校舍又出现了怪物, 所有人都乱成一团, 我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出来……”邵老师苦笑了一下, “那本日记本是邵老师——我的老师送给我的礼物。我从高二开始用它写日记,一直写到我高三毕业。在毕业那天, 我把它藏在了画室里。连我自己都忘记这回事了, 没想到它竟然会到你们手里。” 旧校舍中的乐祈年听不见他的回答, 只能由观众在评论里转述, 再由小罗念出来。 乐祈年边听边颔首:“这样就解答了一个疑问:为何画中世界的怪物想杀我们,日记却在不断帮助我们?因为画作作者和日记主人并非同一个人。两人的意志在画中世界中互相交织,彼此斗争,就形成了我们所见的现象。” 小罗急切地问:“那么画作作者是谁呢?” 乐祈年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还没想到吗?就是那位年纪较大的邵老师啊。我们不妨称他为‘老邵老师’吧。” 他盯着镜头:“邵老师,我说得对吗?” 邵老师轻轻点了点头:“没错。那幅《夜色中的校园》,还有《合唱团》,都是他的作品。” 邹静静愕然地望着邵老师:“可是您一直在日记中说,那位老邵老师是您见过的最好的老师。他怎么会想杀人呢?”她顿了顿,不安地看着四周,“对了,老邵老师去哪儿了?我们学校没有其他姓邵的老师了啊!” 邵老师痛苦地低下头:“他已经……过世了。就在我高三毕业那年。我记得那是高考前的一个月,有一天我清早来到学校,发现校门口停着警车,围了好些人。一打听才知道,邵老师坠楼身亡了。” 邹静静捂住嘴,倒抽一口冷气。 “那他是……” 自杀?意外?还是……他杀? 邹静静没敢把这句话问出口,生怕触动邵老师的伤心事。 “警方的调查结论是自杀。邵老师一直不满学校很多老师胡作非为,而校长纵容包庇他们。他曾找校长抗议过,结果如何我不知道。可从那时起,邵老师就变得非常阴郁。其他老师都说他那段时间沮丧消沉,常常借酒消愁。我想,可能是他的抗议没有结果吧。警方判断邵老师因为个人原因想不开,所以选择在学校跳楼自杀。” 邵老师说完抬起头,直勾勾地瞪着镜头,像是越过遥远的时空,瞪着时光彼端的另一个人。 “但我觉得其中有蹊跷。邵老师总是说,他要亲眼看到我捧回绿影杯才甘心。可那时候‘绿影杯’还没举办。没看到我得奖,邵老师怎么会自杀呢? “当时我心里疑问重重,但没胆子说出来。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我的话有谁会相信呢?就算我想说,又有谁愿意听呢?而且……而且那时候绿影杯比赛在即,马上也要高考了,我怕节外生枝,就……就默默接受了。” 邵老师的眼睛变得晶莹剔透,一滴泪水滑过他的脸颊。 “邵老师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真心替学生着想的好老师。他走了之后,学生们该怎么办呢?我很快就要毕业了,可以逃出这个泥潭了。可是其他学生呢?学弟学妹们呢?他们依旧会遭受危害,遭遇不公,谁来帮助他们呢? “从那时起,我就立志也要当一名老师,将来回母校教书。我要延续邵老师的意志,保护这里的学生们。同时,我还要想方设法把那些为非作歹的老师拉下马。可我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老邵老师的死因很可疑啊!】 【会不会他想调查或举报那几个老师,却被灭口了?】 【很有可能啊!如果不是死得太冤枉,他的怨气又怎么会变成怪物?】 乐祈年说:“这样另外一个疑问也得到解答了。画作作者的怨念只冲着那些老师去,却没有危害学生。因为画作作者也是一位老师,他没办法对学生下手。千错万错都是老师的错,正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学生即使做错了事,那也是老师教导无方的结果。他认定罪恶的根源是那些缺乏师德的老师,而不是学生,所以才会对他们下手。 “而日记的主人,小邵老师,则希望保护大家,因此日记才会一直给予我们的提示,帮助我们找到真相。” 【校长呢?不是说老邵老师曾经找校长抗议过吗?校长肯定知道些什么!】 【校长快滚出来给个说法!学校里发生那么多肮脏龌龊的事,他可能不知道吗?他肯定一清二楚,只不过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校长难辞其咎!出来给个解释!】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但是希望警方能重启老邵老师一案的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让他瞑目!】 操场角落的姚校长捂着脸准备逃跑,可学校大门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能往哪儿逃呢? 后门那边倒是没什么人。他灰头土脸的溜向后门,但他拄着拐杖,哪里跑得过健步如飞的摄影师?没走几步摄影师就追上了他,直将摄像机直往他脸上怼。 “我无可奉告!”校长挡住自己的脸。 一股冰冷的风吹过旧校舍的长廊,灌进画室中。 乐祈年手中的日记本飞快翻动,最后停在了一页空白页上。 空白处逐渐浮现出文字。 【6月30日星期六晴 今天“绿影杯”评选结果出来了,我的画获得了金奖。我接受了记者采访,上了报纸。学校里还拉了一条红色横幅,祝贺我拿了奖。大家都喜气洋洋,按理说我也该高兴,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 邵老师没有看见我获奖的这一幕。他明明跟我说好要亲眼看着我捧回奖杯的,可是他却…… 我不相信他是自杀的。我现在只是个学生,无能为力,但我会长大。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继承邵老师的意志。 我把这本日记藏在画室中。也许有一天,某个学弟学妹会偶然发现它,通过它得知学校的往事。 正在阅读这本日记的你,请记住曾有这样一位邵老师,他发自内心地关爱学生。如果没有他,我绝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就。 也请你相信,将来学校还会出现一位邵老师,他会和从前那位邵老师一样,成为优秀的教师。他会让这个学校真正变得像他的画一样。 对了,获奖的那幅作品,叫作《阳光下的校园》。】 旧校舍中的乐祈年并不知道姚校长如何焦头烂额。他将目光转向那幅《夜色中的校园》。那是老邵老师所创作的作品,寓意着学校被黑暗与不公所笼罩,犹如身在漫漫黑夜之中。这里老师如同怪物,学生如同待宰的羔羊,永远看不到阳光和希望。 忽然,那幅画改变了。深色的颜料如同融化了一般,从画布上褪去,露出下面崭新的颜色。 那是一幅描绘校园风景的油画,绚烂的阳光洒在操场上,学生们面带笑容信步走在校园中,老师们站在走廊上,和蔼的朝他们挥手。 “这就是……那幅获奖作品。”乐祈年凝视着画布,喃喃自语。 “啊,小乐哥哥你快看!”金飘飘叫道。 乐祈年回过神来,环顾四周。画室的布置改变了,一些画从画架上消失,另外一些则挂了上去。 他走出画室,扶着走廊栏杆朝楼下张望。远处的操场上立着凉棚,许许多多蚂蚁似的小人儿聚在凉棚下。操场角落,摄影师扛着设备,飞也似地追逐一瘸一拐的校长。 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君修言气喘吁吁地爬上楼。 看见凭栏远眺的乐祈年,他愣了愣,接着冲上去就给了乐祈年一拳。 “你吓死我了!”他怒道。 乐祈年双手护在身前。“君道友如此关心我,我好感动。” “我才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怕你出事影响节目!”君修言鼓起腮帮子。 “是是是,多谢君道友如此关心节目。” 【乐哥他们是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既然那幅画变了,说明谜团已经全部解开了吧?徘徊不去的老邵老师的怨念也应该安息了?】 【《阳光下的校园》,不仅是校园中再没有黑暗和不公,也代表那些坏老师的罪恶曝光在了阳光之下吧?】 【解决谜团最终果然还是要靠乐哥啊!不愧是乐哥,轻易办到了别人办不到的事呢!】 【郑昭羽呢?他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他“通灵”出来的结果完全不对?】 【说起来,郑昭羽好像每次节目说出来的都是“表面现象”,就是那种只要打探一下就能找出来的答案。更深层次的、不为人知的真相,他好像一次也没说出来过……】 【因为节目组也只能调查出表面现象啊,所以他才只能说出那些。真正隐藏在幕后不为人知的真相必须要靠真正的通灵能力才能探查出来!】 【呜呜呜,小羽真的买答案了吗?我好难过啊!我真的好喜欢他,为什么会这样……】 【摸摸塌房的姐妹……】 【节目组也要严查一下内部!把那个卖答案的人揪出来!否则对其他选手太不公平了!】 【呵呵,你们有没有想过,卖答案的就是节目组官方?】 眼看观众评论的矛头逐渐指向节目组,简亦道出了一身冷汗。 他抓起麦克风,大声道:“各位观众朋友们,《谁是通灵王》的最后一期比赛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众位选手们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官方已经开启网络投票,请务必为您支持的选手投出宝贵的一票啊!稍后我们将在寻星视频总部举行颁奖典礼,届时将再度开启直播,请各位观众千万不要错过!” - 寻星视频总部,第一演播室中。 摄像机已经架好,工作人员们铺好了红地毯,等颁奖典礼开始,选手们就将踏着红地毯步入演播室中央,接受评委颁发的奖杯和奖状。 颁奖典礼本来应该在十分钟前就开始了,一直拖延到现在,是因为导演和评委尚未敲定获奖人选。 简亦道已经在后台和君茂争执半天了。 “君老先生啊!不是说好要评选郑昭羽为冠军的吗?”简亦道急得满头大汗。 君茂捋着胡子,面带不悦之色。“我是答应你选郑昭羽。但是他今天的表现你也看见了。不如其他选手就算了,”君茂顿了顿,刻意没有说出其他选手的名字,但简亦道知道他指的就是乐祈年,“而且还错漏百出,观众甚至怀疑他买答案——哼,还真叫他们说对了。但凡郑昭羽表现得和其他人不相上下,我都愿意卖你这个人情,选他当冠军。可是……你也瞧见了。如果我选了他,观众的吐沫星子岂不是能把我给淹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郑昭羽是投资方选送的选手,不选他的话,我没办法跟投资方交代啊!”简亦道都快急哭了。 “难道选了他,你就能交代了?观众又不瞎,难道看不出谁表现得更好?今后观众还会看你们的节目?” 简亦道咕哝:“今天就是最后一期了,没有今后了……” “哦,你们不拍第二季?”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我倒是想拍,可得罪了投资方,第二季也拍不成了。” “得罪了观众,第二季更是没人支持了。” 简亦道扁扁嘴。选郑昭羽也是错,不选他也是错。一边是观众的民意,一边是投资方的旨意,只有节目组夹在中间两边受气,里外不是人。 要怪只能怪传爵娱乐自己。他心想。霍子希不是说好他会派人仔仔细细调查绿江四中吗?他没调查出真相,让郑昭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洋相,黑锅却要节目组来背,恶果也要节目组承担。天可怜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摊上这种投资方,这种选手? 君茂见他神色为难,有些于心不忍。 “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简亦道仿佛听见了天堂传来的福音,整张脸都亮堂了起来。 “当然要当然要!”他点头如捣蒜。 君茂叹息。“虽然不能选郑昭羽为冠军,但可以给他一个别的奖。” “亚军也不行。”简亦道的脸又垮了下来,“投资方的意思是不能有人胜过他。” “我的意思是,干脆不要分什么冠军亚军、第一第二。给每个选手发一个特别的奖项就行了,比如‘评委奖’、‘观众人气奖’、‘最佳表现奖’之类的。这样每个人都能得奖,大家不分高下,皆大欢喜。” 简亦道一拍大腿。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种办法呢?一碗水端平,谁也不亏。当然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为了给郑昭羽挽尊,但能挽尊总比尊严扫地要好吧?在投资方那儿好好解释一下,他们应该也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吧? “就按照您说的办!”简亦道紧紧握住君茂的手,仿佛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过奖杯和奖状都没准备好……” “那就发鲜花吧。或者用获奖证书的壳先对付一下。”君茂说。 “不愧是老前辈!您这方法太妙了!” 君茂和简亦道客套的两句,白眉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 后台的另一个角落。乐祈年和君修言、文森佐聚在一起,小声密谋。 “这次你肯定能拿冠军吧?”君修言双臂环抱倚在墙上,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对乐祈年说。 “我们都已经放弃了。”文森佐摊开手,无奈地笑了笑,“谁让他是‘老资格’通灵大师呢?” 他故意将“老资格”三个字念得很重。乐祈年剜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多话。 “啊,对了,我在校长室里捡到了这个东西。”文森佐打开随身的圣经,翻到其中一页,那儿夹着一张黄色符纸。 虽然符纸已经破损,但仍能看清上面红色朱砂所绘制的符箓。 乐祈年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 君修言一把夺过符纸,细细端详片刻,递给乐祈年一个惊讶的眼神。 “这难道是……?” “没错。”乐祈年面容严肃,“和薛冬晨的符咒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那个‘神师’……”君修言嘀咕,“为什么这符咒会出现在校长室中?” 文森佐说:“我在来的路上看过了录播视频,这符咒应该是郑昭羽落下的。他在校长室中遭遇怪物,用这符咒才勉强脱身。” “郑昭羽!”君修言愕然。 他的声音太大,吸引了周围工作人员的注意力。乐祈年闪电似的捂住他的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君修言“呜呜”两声,表示自己不会再失态了。乐祈年这才松手。 君修言摸了把脸,压低声音:“难道郑昭羽就是那个‘神师’?” “很有可能啊。”文森佐说,“郑昭羽不是也懂玄学吗?否则也不会来参加《谁是通灵王》。” 乐祈年却摇摇头。无明的力量何等强大,何等邪异,没人比他更清楚。如果郑昭羽就是无明,他断然不可能在一次次比赛中输给自己——除非他是故意的。可他有什么故意输掉的理由呢? 况且他如今的相貌和七百年前几乎一模一样,无明应该不至于忘记他长什么样吧?当然了,世界上刚好有两个人长得极为相似也是可能的。但这一期期节目下来,他的实力有目共睹,就连文森佐都认出他的真实身份了。如果郑昭羽就是无明,会认不出他吗? “神师的实力远胜于郑昭羽。”乐祈年说,“我认为,郑昭羽不是神师,但他们肯定认识,他的符咒就是神师给的。就像薛冬晨的符咒也是神师给的一样。” “那个神师为什么要把符咒给予他人?”君修言的眉头越皱越紧,“薛冬晨说过,神师给她符咒是为了‘做实验’。那给郑昭羽符咒是为了什么?他身上有什么可以实验的地方吗?难道是为了测试逃生符咒好不好用?” 乐祈年不置可否。君修言的猜测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他总觉得无明不大可能因为这么简单的缘故就将符咒给予郑昭羽。 如果他直接去问郑昭羽呢?那家伙对他敌意很大,肯定不会和盘托出的。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妙了。该怎么从郑昭羽那儿套话? 或者……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再暗中跟踪他? 不等乐祈年想出办法,一位节目组工作人员便走向他们。 “颁奖典礼要开始了!”他喊道,“请各位选手过来准备一下!” 第102章 颁奖典礼 “乐哥, 文森佐,颁奖典礼要开始了!”工作人员见他们仍在窃窃私语、小声密谋,忍不住又催了一遍。 乐祈年皱了皱眉, 回头冲工作人员招招手, 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压低声音说:“先去参加颁奖典礼吧。” 他和文森佐走向那名工作人员。后者一遍核对手中刚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着的获奖名单, 一遍招呼两人站成一排。 双胞胎手拉着手跑过来, 排在乐祈年身边。不多时,一脸阴沉的郑昭羽也在一名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了过来。他看了看乐祈年,故意挑了一个距离他最远的位置站好。 “待会儿叫到你们的名字, 你们就登台。”工作人员将颁奖流程大致说了一遍,“还要发表获奖感言。不用太复杂, 简单说两句就行了。” “哎?每个人都要想获奖感言吗?”金渺渺讶异地问,“渺渺还以为只有前三名才要……” 工作人员笑眯眯道:“当然每个人都要啦。飘飘你可以趁现在赶快想一想哦。” “人家是渺渺啦!” 金渺渺用手肘撞了撞姐姐, 附在姐姐耳边轻声问:“不知道谁会拿到冠军?” “那还用说,当然是小乐哥哥了。”金飘飘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可我们难道能拿到第三吗?”金渺渺困惑,“还是说,第四名也有奖?安慰奖?” 金飘飘用眼神示意郑昭羽。金渺渺会意地点点头。 双胞胎自觉比不上乐祈年, 早已放弃了夺冠的希望。现在她们只期盼乐祈年能拿到冠军——总之千万不能让那个特别虚伪,特别让人不舒服(金飘飘这时还没学会“油腻”这个词)的郑昭羽拿到就行了! 她们不傻, 只要上网看看就知道了, 现在网上都盛传郑昭羽买通了节目组成员, 提前拿到了考题。他的风评已经呈断崖式下跌, 不少粉丝都脱粉回踩,只有少数已经魔怔的粉丝还在坚持, 一口咬定郑昭羽是无辜的, 甚至往邹静静和邵老师身上泼脏水, 说他俩串通好污蔑郑昭羽。 这场风波也让颁奖典礼直播的观看人数水涨船高。 【好激动啊, 终于到了颁奖的时候了!不知道冠军花落谁家呢?】 【现在不都在传郑昭羽买通了节目组吗?节目组肯定会选他当冠军吧?】 【大家又不瞎,谁表现最好看不出来吗?】 【说不定是双冠军呢,这样关系户和真正的冠军都有奖拿。】 【啊?那也太恶心了吧?凭什么关系户要和有真本事的人一起上台领奖啊?】 简亦道站在演播室中央,简单地说了几句致辞,接着扬起手臂:“接下来有请特邀嘉宾君茂先生宣读获奖名单,并为获奖选手颁奖!” 他夸张地鼓起掌,往旁边让了几步。君茂一边挥手一边走到他身边。简亦道将一枚金色信封递给他。 君茂拆开信封,取出获奖名单,略扫了一眼,将麦克风移到自己跟前,清了清嗓子。 “首先颁发‘最佳拼搏奖’。获奖人是——金飘飘!金渺渺!” 双胞胎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工作人员将她们往前台推了推。两人只好耸耸肩,手拉着手走进演播室中。 “果然是安慰奖吧?”金渺渺在姐姐耳边低语。 “节目组真好,连我们都有奖。”金飘飘大为感动。 君茂将一束鲜花交给金渺渺,接着把一本烫金证书塞到金飘飘手中。 “飘飘,渺渺,你们有没有什么话要跟观众们说呢?”简亦道问。 “我们很高兴能获得最佳拼搏奖!来参加《谁是通灵王》让我们获益良多,今后我们还会继续努力的!” 【最佳拼搏奖……这难道就是铁牌吗?】 【如果只给前三名颁奖,那第四名肯定很伤心,所以节目组才会想出这个办法吧?】 【我忽然有个不祥的预感,节目组该不会不评出一二三名,而是发一堆最佳××奖,每个人都有份吧?】 【哈哈,不会吧,节目组也想当端水大师?】 致完词的双胞胎站到演播室一角,等待其他选手登台。 君茂握着麦克风,继续说:“接下来颁发‘最佳表现奖’,获奖者是——文森佐!” 金发驱魔师登台时的困惑表情和双胞胎如出一辙。直到君茂将鲜花和获奖证书塞给他,他还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他发表了一通中意友谊常存的感言,茫然地走到双胞胎身边站定。 他看看自己的证书,又伸长脖子看了看双胞胎的,问:“你们国家喜欢这么发奖吗?” “不是啦!”金飘飘从嘴角挤出几个字,“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前面那个预言家,刀了。】 【我懂了,如果评选出一二三名,那某个关系户就没奖了,所以节目组才会这么颁奖。】 【大家还是别乱猜了,没准节目组一开始就打算这么颁奖呢?四个人里选出三个人得奖,怎么想都不合理吧?没获奖的那个人好可怜啊,这样颁奖对大家都好。】 【四个人里选三个怎么就不合理了?体育比赛不也是四强中决出前三名吗?也没见世界杯、奥运会第四名跳出来喊冤啊!】 “接下来颁发‘最佳人气奖’,获奖者是——乐祈年!” 好一个最佳人气奖。走进演播室的乐祈年心想。他的人气的确在所有选手中位列第一,获得“最佳人气奖”也算实至名归,但将这个奖颁发给他,何尝不是一种暗示:他只是人气最高,实力是否匹配人气还是个未知数。 如此说来,节目组是不打算正儿八经地选出冠军了。为了不让郑昭羽颜面扫地,节目组也算是想尽了办法。 乐祈年从君茂手中接过花束和证书,发表了一通“感谢经纪公司的栽培”“感谢节目组给我这个机会”“感谢寻星视频提供我自我展示的平台”之类的毫无特色的感言,然后在双胞胎的呵欠和文森佐昏昏欲睡的目光中走到他们身边站定。 他来参加《谁是通灵王》本就是阴差阳错的结果,最初也不是奔着冠军来的。他现在只希望这场闹剧能快点结束,让他能抓住郑昭羽问个清楚。 “最后要颁发的是‘最佳评委奖’,获奖者是——郑昭羽!” 【呵呵,果然,我宣布《谁是通灵王》节目组获得“最佳端水奖”。】 【为什么要给郑昭羽发最佳评委奖?难道评委很认可他的表现吗?】 【评委还不是看节目组脸色行事?大家不要把气撒在老爷爷头上。】 【真有趣,微博上说郑昭羽不好的评论全都没了,官博下面只剩赞美。】 【噫,你竟然敢说郑昭羽的不是,当心人家说你网暴他哦!】 【没意思,散了吧散了吧。】 郑昭羽带着僵硬的笑容从君茂手中接过花束和证书。走到其他选手身边时,他双腿发软,拼尽力气才没让自己出洋相。 最佳评委奖……导演大概以为给他一个奖他就心满意足了吧?可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评委奖,而是冠军! 他听从师父的吩咐前来参加《谁是通灵王》。师父当初说,这场比赛是对他的一个考验,如果他能夺冠,那就将自己的本领传授给他。 那可不是什么测字算命之类的皮毛,而是通天彻地的大智慧。他为了自己的未来,同时也为了让师父满意,和传爵娱乐一起费了那么多功夫。然而现在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他该怎么办?他让师父大失所望,他会怎么样? 师父肯定会抛弃他吧?霍子希得了癌症,没有师父的神药也活不了多久了。他等于失去了两座靠山,还得面对网络和观众的嘲笑……他今后该怎么办? 郑昭羽脸色发白,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 其他选手看着手中的花束和空壳证书,表情都有些微妙。 本该皆大欢喜、热热闹闹的颁奖典礼,就这样在一言难尽的氛围中结束了。 大部分观众失望离去,还有一小部分人见直播仍然开着,便留在直播间中没走。 画面中,工作人员们忙忙碌碌的收拾起现场,清扫地面的花瓣,卷起红地毯,将设备一一收好。 【直播怎么还没结束,后面还有别的活动吗?】 【只是忘记关摄像机了吧?】 【你们不懂,这就好比新闻联播结束后总要播放主持人收拾稿件的画面一样。】 【仪式感,仪式感。(狗头)】 【本来对这真人秀期望挺高的,没想到虎头蛇尾。】 【其实中间还是挺精彩的,尤其是乐哥出场的片段。不说了,我去把个人cut版再刷一遍。】 【哎,你们看,乐哥正在跟君茂老爷爷说话。真好奇他们说了什么。有懂唇语的吗?】 简亦道宣布颁奖典礼结束后,选手们依次退场。郑昭羽一马当先,像是一秒钟都不愿在演播室中多待,飞快地消失在后台帷幕之后。 金飘飘和金渺渺交换着揶揄的眼神,蹦蹦跳跳地跟在后头。文森佐随手将花束递给一个女性工作人员,沐浴着后者羞赧的目光走向后台。 乐祈年正准备跟上,背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请留步。” 他转过身。君茂捋着胡子朝他走过来,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表情。 两人都以为摄像机已经关闭,便无所顾忌地观察着彼此。 “君老前辈。”乐祈年拱手,“不知有何指教?” “‘老前辈’三个字可不敢当。”君茂回礼。 “您年高德劭,深孚众望,自然是老前辈。” 说这句话的时候乐祈年觉得无比别扭。面对君修言时他还没什么感觉,只要装作他们平辈相交即可。可面对君茂,违和感便以几何倍数增长。君茂固然年迈,可实际上是他的后辈啊!他为什么要管师弟的曾曾曾曾曾孙叫前辈?伪装现代人好难哦……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乐……乐道友。” “您说您说。”乐祈年敷衍地答着,不时瞄向后台。郑昭羽灰溜溜地不知跑哪儿去了,要是让他离开可就前功尽弃了。 君茂却似乎丝毫未感受到他的急迫,不紧不慢地说:“您想必也知道,我们君家乃是雍朝大国师君霓云的后裔。” “嗯嗯。” “君霓云乃玄清观末代弟子。世人皆以为玄清观传承到君霓云这一代仅剩他一人,可我们君家自己人知道,君霓云实际上还有个师兄,道号虚行。我们君家人,都称虚行道长为‘老祖宗’……” “嗯嗯。”乐祈年心不在焉,接着猛然一惊,“什么?” 君茂笑意盈然:“初见乐道友时,我就觉得你气度不凡,绝非常人。今日亲眼相见,果然名不虚传,让我更加确信——你就是虚行道长对不对?” ……掉马啦! 乐祈年心中风起云涌,脸上却不得不保持着淡定的笑容。 “老前辈真会说笑。那位虚行道长既然是大国师君霓云的师兄,那肯定是七百年的古人吧?我怎么可能是他呢?” 你们抓鲁迅,跟我周树人有什么关系?你们找虚行,跟我乐祈年有什么关系? 君茂摆摆手:“此言差矣。我们君家世代传说,虚行道长法力高强,说不定已臻仙境,即使活个几百年,或是踏破时空,来到今世,也不是不可能……” 乐祈年硬着头皮,死不承认:“老前辈是不是奇怪的穿越小说看多了……” 帷幕后突然冒出一个金灿灿的脑袋。 “没错,他就是虚行!”文森佐朝君茂竖起拇指,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 君茂大喜:“果然!连传教士方济各的后人都这么说,那就肯定是了!” “文!森!佐!”乐祈年咬牙切齿。 君茂的语气越发恭敬:“我们君家世代有一件传家宝,乃是传教士方济各为虚行道长所画的肖像。跟您一模一样……” “什么肖像?!方济各什么时候画的?!”乐祈年有些崩溃。 方济各那家伙,看着像个正经人,竟然在背后偷偷画他?师弟又是怎么回事,拿什么当传家宝不好,非要拿他的画像?你们……好变态啊! “这么说您承认您就是虚行道长了?” 君茂不等乐祈年回答,便颤颤巍巍地屈下膝盖。“我君茂乃大国师君霓云二十八世孙,参见老祖宗!” 仍留在直播间的观众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老爷爷要跪乐祈年?】 【老爷爷是不是钱包掉了?】 【这一幕突然让我想起了:五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位!】 【传下去,乐祈年是龙王赘婿!】 在后台徘徊的君修言见爷爷一直不退场,急不可耐地掀开帷幕,冲进演播室。 “爷爷,咱们……”他停了下来,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爷爷为什么要向乐祈年拜倒?文森佐为什么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爷爷不小心摔了一跤吧?这个乐祈年也真是的,看到老人家摔倒也不知道扶一下,是怕爷爷碰瓷还是怎么的? 君修言上前搀扶君茂,却被君茂一把拉住,“扑通”一声也跪倒了。 “哎哟,爷爷你干什么啊?好痛!”君修言揉着膝盖想站起来,却被君茂又摁了回去。 “不得无礼!”君茂瞪他,“这位是我们君家的老祖宗!” “……爷爷,你糊涂啦?” 君茂赏了孙子一个脑瓜崩。“从前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这位乐祈年就是君霓云的师兄——道士虚行!” 君修言傻眼了。他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当然知道道士虚行是谁,君家人没有一个没听说过虚行这个道号。但那不是七百年前的古人吗?乐祈年……就是虚行? 君茂转向乐祈年:“老祖宗,孩子不懂事,您别见怪。其实晚辈从一开始就怀疑您是‘老祖宗’了,但又不敢完全确信,只好派修言来打探……修言不晓得您的事,多有冒犯,您别跟小辈计较……” 君茂突然来这么一出,乐祈年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该说什么呢? “你们先……先起来好不好?” “哪里的话,向老祖宗行礼是应该的。” “又、又不是过年,何必行此大礼。”他搀起君茂。 君修言一脸懵逼,六神无主地张着嘴。 乐祈年痛苦。君茂这是真把他当成老祖宗了啊?搞的他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本来想隐瞒到底的,但这马甲还是捂不住了啊。 小辈对他毕恭毕敬,他不表示表示好像说不过去吧? 他摸摸口袋,掏出几张钞票塞给君茂。 “今天出来一时匆忙,没带钱包。这些你们先拿着。”他压低声音,“你们以后别这样……别叫我老祖宗!” 君茂感动地将钞票放到君修言手中:“拿着,老祖宗赏你的红包。还不快谢谢老祖宗?” 君修言低头看了看——五张津巴布韦币。 君修言:“……谢谢老祖宗。” 乐祈年朝他们按按手:“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我现在还有事……” 他转向后台,准备去追郑昭羽。 “啪”的一声,跳闸的声音。整个演播室突然停电,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津巴布韦币:我最近出镜率好高哦。 第103章 为老不尊 演播室中响起一阵惊讶的声音。 “搞什么啊?没通知说今天要停电啊?” “大家不要慌, 大概是跳闸或者电路故障!” “哎哟!谁踩我脚了?” 君修言眨眨眼,总算从六神无主的状态回过神来。他将“老祖宗”发的红包随手一丢(反正也不值几个钱),说:“爷爷您别慌!” “我没慌。”君茂不悦。 君修言摸出手机, 打开手电筒四下照了照。面前空无一人, 乐祈年不知所踪。 他并不知道, 在演播室陷入黑暗的瞬间, 乐祈年就本能地朝后台冲去。 他原想在颁奖典礼结束后直接拦住郑昭羽的,却被君茂和君修言耽搁了。这场停电来得蹊跷,说不定郑昭羽已经有所觉察, 正想趁机逃走。 乐祈年冲进后台,一路上不知撞到多少人, 引来多少抱怨。后台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也变得乱糟糟一片,无数人大喊大叫, 时不时能听见重物被碰倒或是摔碎的声音。 忽然,头顶又是“啪”的一声。供电恢复了。明晃晃的灯光骤然洒下,晃得乐祈年一阵眼花。他眯起眼睛,借着光亮再度搜寻了一番, 却不见郑昭羽的踪迹。 “你们看见郑昭羽了吗?”他拉住身旁的工作人员问。 “他刚刚还在这儿的……”工作人员挠头。 乐祈年皱起眉头。 原本待在后台一隅的双胞胎听见他的声音,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小乐哥哥你在找人吗?”金飘飘问。 乐祈年点头:“我在找郑昭羽。你们看见他了吗?” “没有, 渺渺和姐姐一直在给奶奶打电话, 没注意到他。”金渺渺撅起小嘴, “你很急吗?很急的话渺渺帮你一起找好了!” 话音刚落, 君修言姗姗来迟,文森佐信步跟在后头。 “你在找郑昭羽?”金发驱魔师一眼就看穿了乐祈年的心思, “我们帮你一起找。” 说完他转向君修言:“愣着干什么?帮你老祖宗找人啊!” 君修言咬牙切齿:“你别当着别人的面说‘老祖宗’行不行?” “修言, 不得无礼!”君茂捋着胡子走过来, 严厉地瞪了孙子一眼, “还不快按老祖宗吩咐的去做!” 周围工作人员投来好奇的眼神,不明白他们说的“老祖宗”是谁。这里最老的人就是君茂了,难道“老祖宗”是他的自称吗?好狂啊! 君茂说完朝乐祈年拱手:“我也帮老祖宗一起去找。” 工作人员:“???” 敢情这老祖宗指的是乐祈年?可他看起来明明很年轻啊?君茂看上去都年过七旬了,竟然管一个二十多的年轻人叫“祖宗”?到底为什么啊? “小乐哥哥,为什么你是老祖宗啊?”金渺渺完美地展示了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精湛技术。 金飘飘戳了妹妹一下,凑到她耳边,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神神秘秘地说:“肯定是因为小乐哥哥辈分高。你记不记得寨子里石姐姐?她爷爷结婚很迟,她爷爷的哥哥结婚却很早,所以她才二十岁就当姑奶奶。” “哦!”金渺渺敬畏地望向君修言,“那小乐哥哥是你叔爷爷吗?” 金飘飘寻思:“我们管小乐哥哥叫哥哥,你却管他叫叔爷爷,那我们岂不是你姑奶奶?” 君修言露出恨不得一死了之的表情。 文森佐发出“噗”的怪声,像是气球被人扎破了。他捂住嘴,拼命忍住笑声,肩膀不断耸动,脸都憋红了。 “飘飘,渺渺,我们快点去找人吧!”他拖着双胞胎迅速离开后台。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否则迟早要笑死。 乐祈年看了君修言一眼。后者绝望地移开视线,咕哝着“我去找人”,垂着头挤进人群中。君茂毕恭毕敬地对乐祈年施了一礼,也离开了后台。 目睹这一幕奇景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起来。乐祈年沐浴着众人怪异的视线,铁青着脸走进楼梯间。假如郑昭羽在停电期间离开,很大可能走了楼梯。他准备去楼下找找。 然而楼梯间也不见郑昭羽的踪影。所有选手都交换过彼此的手机号,乐祈年拨打郑昭羽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找了一圈后,他无功而返。其他几个人也双手空空地回到演播室后台。 “没找到?”乐祈年不抱任何希望问。 “我们找遍了整个楼层,电梯里也找了。”文森佐答道,“我想他可能是在停电的时候离开了。可惜一停电,监控也失灵了,我们连他从哪个门走的都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跑得这么快呢?”金飘飘玩弄着自己的辫子,“肯定是因为输给小乐哥哥,所以灰溜溜地逃跑了。” 乐祈年却不敢那么确定。郑昭羽会不会已经发现自己与无明的关系暴露了,所以才匆忙离去? 之前一切与无明有关的人物,都神秘死亡了,就好像无明为了不暴露自己,故意杀人灭口一样。郑昭羽该不会也…… “不知老祖宗为何要寻找郑昭羽?”君茂客气地问。 君修言刚想回答,乐祈年便抢先说:“其实我和郑昭羽都是投资方选送的选手,本来节目组内定他当冠军,没想到今天却不得不发四个奖。我没有抢他风头的意思,想跟他好好解释一下。” 他只字未提“神师”的事。君修言年轻,或许不知道无明的来历。但君茂身为君家掌门人,多少从先祖那里听说过无明的事。就连文森佐都从传教士方济各那儿听说了关于无明的只言片语。君茂不可能一无所知。提起“神师”,他恐怕立刻就会想到无明。 如果君茂能帮忙一起寻找无明,那自然事半功倍。但君茂辈分固然低,年事却很高了,万一听说无明未死,急火攻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乐祈年就太对不起师弟和君修言了。 对于老人家,这些不愉快的事还是瞒着吧。今后有什么脏活累活一律叫君修言去干。 “老祖宗真是慈悲心肠。”君茂笑吟吟说。 “别叫我老祖宗了。怪尴尬的。”乐祈年扶额,君茂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一门心思给他当孙子?“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那……乐道友。” 乐祈年点点头,心说这还差不多。天天叫他老祖宗,他觉得自己都被叫老了几十岁。 眼下找不到郑昭羽,但也不是完全失去了他的踪迹。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他是传爵娱乐的签约艺人,实在不行,就去向传爵打听郑昭羽的住处,然后直接去堵他家的门。传爵里还有不少同情乐祈年的员工,没了搅屎棍周信,想他们打听郑昭羽的事应该不成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请人脉广的唐雨诚牵线搭桥。 “时候也不早了,我想回去了。”乐祈年说。 君茂转向孙子:“你护送老祖……乐道友一程。” 君修言很想抗议,但在爷爷严厉的审视中只能乖乖闭嘴服从。文森佐的脸都憋红了,乐祈年怀疑拿针戳他一下,他就会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蹿上天。 乐祈年告别众人,带着他的空壳证书,和一众工作人员道别,领着视死如归的君修言离开寻星视频总部,叫了辆网约车返回酒店。 一路上君修言脸黑得如同锅底。到了酒店,他们从VIP贵宾专用通道上楼。这时君修言才讷讷地开口。 “你为什么住酒店?你不是和那个导演住一块儿吗?” “方便。”乐祈年简明扼要地回答。 “你……你怎么就成了老祖宗?”君修言的五官皱在一起,“别是看我爷爷年纪大,你忽悠他吧?” “你爷爷不是说家里留着我的画像吗?你去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七百年前的人吧?你是穿越来的吗?”君修言说完顿了顿,捂住自己的眼睛,“这种事是真实存在的吗?” “鬼怪都存在,穿越为什么不行?”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君修言好难接受啊!一个小时之前他还跟乐祈年称兄道弟,平辈论交;一个小时后,乐祈年就莫名其妙变成了高他几十辈的老祖宗——连他爷爷见了都要磕头行礼的老祖宗。 君修言以前只听说过“有情人终成兄妹”,却没想到还有“好朋友终成祖孙”。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以后该怎么对待乐祈年?真把他当成老祖宗供着吗? 他的心情如同翻江倒海,沉默地跟着乐祈年来到套房外。乐祈年回头看着君修言:“今天麻烦你护送了。回去之后别把那神师的事告诉你爷爷。你单独去调查。” “为什么?有爷爷帮忙不是更好?” “你爷爷年纪也大了,万一太过操心,影响健康怎么办?”乐祈年剜他一眼。 君修言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但乐祈年这话让他无比别扭。他关心爷爷,那是孙子孝顺长辈。乐祈年关心君茂,那是老祖宗怜爱后辈。 ……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 君修言涨红了脸。“先说好,我可不会像爷爷那样动不动就跪你。我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好青年,不搞封建礼教那一套!” “……我也不想天天被晚辈行大礼。发不出那么多红包。” 乐祈年摸出门卡,正准备开门,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君修言问。 “……房间里有人。”乐祈年做了个噤声手势。 “是不是打扫客房的保洁阿姨?” “其中一个是男的。”说完乐祈年又指了指他挂在门把手上的“请勿打扰”标牌。 君修言顿时严肃起来。客人挂上这标牌就是谢绝客房服务的意思。这可是五星级酒店,哪个保洁这么不长眼?而且酒店一般也不雇佣男人当客房保洁…… 有人潜入了乐祈年的房间! 他和乐祈年交换了一个眼神,退到青年斜后方。乐祈年一手握住背后的桃木剑剑柄,一手刷卡开门。 “不许动!”君修言学警匪片里警察破门而入的语气大吼。 门开的瞬间,欢声笑语流泻而出。 “哈哈哈,是啊,小乐这次可笑死我了,那个津巴布韦币我能笑一整年!” 君修言愣住了。小贼来客房偷东西,怎么还有说有笑的? 这小贼……怎么还坐着轮椅?这么身残志坚的吗? 为什么还拿着一个奥特曼玩具? 奥特曼怎么还会说话? 男人和奥特曼同时扭头望着门口。所有人四脸懵逼看着彼此。 君修言认出男人了。他转向乐祈年,气急败坏:“你来住个酒店还带着男人!为老不尊!” 阎煜望着君修言和正在用脚趾扣巴黎圣母院的乐祈年,阴阳怪气地笑了笑。 “我是不是打扰两位的好事了?我不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 第104章 鸿门宴(一更) 乐祈年还没开口说话, 君修言先暴跳如雷了。 “我跟他才不是那种关系!喂,乐祈年你说句话,告诉他我跟你不是……” 乐祈年一个趔趄, 扶着门框, 脸色惨白, 冷汗“刷”的如同瀑布一般流了下来。 君修言心中一惊, 心说老祖宗这是犯啥毛病了?没等他来得及开口,乐祈年就“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君修言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可能不是你打开方式的问题……” “我是觉得这酒店不能住了!”乐祈年痛心疾首, “这酒店的管理太成问题了。当初就是怕遇上私生粉才选择高星级酒店的,结果这酒店可好, 竟然把私生粉随便往住客的房间里放!” 君修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老人家,你眼神不好吗?你再仔细看看, 那不是私生粉。那是你们阎导。” “我眼神好得很。”乐祈年说,“导演就不能当粉丝了吗?他的行为和私生粉的性质是一样的!” 房门开了。阎煜手里抓着一动不动的奥特曼,挑起一双凤目望着乐祈年。 “什么私生不私生。我担心你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乐祈年扭开脸抱着双臂说:“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介绍我来住这家酒店了。原来是为了方便你监守自盗。” 阎煜不怒反笑:“你这话就没有道理了。我想盗你还用得着监守自盗?” “你有那个本事吗?”乐祈年反问。 “我要是没那个本事,你脸红什么?” 君修言看看乐祈年, 又看看阎煜。 这是什么小两口吵架现场?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多余哦…… 管他们是私生堵门还是男盗男娼,他先走一步, 你给路打油! “我突然想起来爷爷叫我早点儿回去。”他后退一步, “告辞!” 还没跑出去一步, 乐祈年就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手臂, 把他扯了回来。 “这地方住不了了。我今晚住到你家。” 君修言登时眼前一黑。他倒不是害怕阎煜——此刻阎煜正用无比恐怖慑人的眼神瞪着他,眼刀嗖嗖地往他身上戳——他玄门弟子, 一身正气, 还怕阎煜那传说中的邪门体质吗? 他怕的是爷爷!乐祈年要是住到他家, 肯定会被爷爷奉为座上宾, 左一个“老祖宗”,右一个“老祖宗”,他也要被拉着一起认祖归宗。他可受不了! “你是没钱住酒店吗?!”君修言甩开他的手,有些崩溃。 他想把乐祈年给的津巴布韦币还回去,可一摸口袋才想起来,那几张钞票被他丢在寻星视频总部了。现在他身上压根儿没有现金。 磨磨蹭蹭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咬牙切齿说:“给你钱,你自己找地方住去!” 说完他给乐祈年转了一千块钱。趁乐祈年还没反应过来,他飞快地冲进电梯里。 微信叮咚一响,提示他红包已被对方收下了。 君修言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乐祈年一点儿也不跟他客气,竟然真把他的红包收下来了!这祖宗认得好亏啊,跪也跪了,拜也拜了,不但一分钱红包都没拿到,还倒贴了一千块进去…… 君修言委委屈屈地吸了吸鼻子。证据他得留好,回家找爷爷报销去。 走廊上,乐祈年“嘶”了一声,身体微微摇晃,不得不扶着墙壁才堪堪站稳。 阎煜还想阴阳怪气几句,可一看到乐祈年苍白的脸色,顿时什么重话都忘了。他见过那么多演员,知道演技再高超也不可能让自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挽住乐祈年的手,关切地问:“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顿了顿,又说:“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知道你跟君修言只是朋友。”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看到乐祈年和君修言一起站在门外的刹那,还是小小的吃醋了。 乐祈年甩开他的手,指着他说:“叫你不信!证据,这就是证据!” 阎煜莫名其妙:“什么证据?” “我媳妇儿真的存在的证据啊!”乐祈年大声说。 鬼媳妇儿看到两个男人同在他房里,肯定大吃飞醋了,要不然印记也不会这么痛…… “我特地跑到这儿等你,一见面你就跟我说你媳妇儿?”阎煜斜睨着他。 “我痛都快痛死了,结果你只关心这个?”乐祈年不客气地回到。 阎煜这才想起乐祈年说过自己身上有个印记,只要他和别人过于亲近,印记就会痛。可当时阎煜以为他在说笑——阎煜可是拿自己做过实验的,他亲了乐祈年那么多回,还搂着人睡了一整晚,印记出过什么问题吗?完全没有。怎么现在就开始发挥效用了? 但不管印记之说是不是真的,乐祈年苍白的脸色不会作假。他身体不适是肯定的。看他那痛苦的样子,阎煜心疼的不得了。 “你回房休息吧。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马上就走。” 乐祈年扶着墙回到房间中。君修言走了之后疼痛减轻了不少。他倚在门框上,回头望了一眼阎煜。阎煜没跟过来,只是眼巴巴地瞅着他,表情怪可怜的。让乐祈年都有些于心不忍。 他咬了咬牙,偏过头:“你进来吧。把曼珊老师放好。” 阎煜嘴角一勾。乐祈年虽然动不动就把鬼媳妇儿挂在嘴上,但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他施施然进了门,将奥特曼随手放到茶几上。 “你哪儿疼?我帮你看看?”阎煜知道那印记就在乐祈年大腿内侧,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关切地问。 乐祈年当然不能在阎煜面前脱裤子。“现在不疼了。”他说。 “真不疼了?在我面前不必逞强,哪儿疼尽管说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说着阎煜不怀好意地抚上乐祈年腰际。 乐祈年捏住他的手:“别乱摸。” 阎煜抿唇一笑,将青年的手拉到自己跟前,低下头在白皙的手背上蜻蜓点水地一啄。 乐祈年像被烫到了似的,飞快抽回自己的手藏到身后。 “都说了让你别乱摸!” “我没乱摸。那是乱亲。” “几天不见你脸皮怎么变得这么厚?” “是你的脸皮变薄了吧?”阎煜似笑非笑,“嘴都亲过了,被亲一下手还扭捏成那样。” 他们背后突然响起怪声。 “那什么,我还在呢。”奥特曼以贵妃卧的姿势躺在茶几上,周身仿佛萦绕着十万瓦电灯泡的光辉。 阎煜立刻收敛了不少。乐祈年轻咳两声缓解尴尬。 “你来干什么?”他问。 “不是都说了吗,过来关心一下你。我看了你的直播,怪惊险的。”阎煜道,“顺便恭喜你拿到……最佳人气奖。” 乐祈年将空壳证书往茶几上一丢。奥特曼矮身躲过,证书堪堪飞过它头顶。 “不高兴?”阎煜问,“因为没拿到冠军?听说那个郑昭羽是投资方选送的,为了保住投资方的面子才发了个四个奖。” 乐祈年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挺高兴的。这场闹剧终于能结束了。” 奥特曼好奇地翻开证书,接着困惑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给你们发的获奖证书是张符啊?应该说‘不愧是玄学综艺’吗?” “根本就没有获奖证书。”乐祈年解释,“大概是临时决定颁发四个奖的,所以连证书都没来得及印好。这张符是我在现场捡到的。” “你因为没拿到奖所以偷了个纪念品回来?”奥特曼震惊。 “什么跟什么……这是重要线索!”乐祈年将符纸拍在茶几上,双手撑着茶几,严肃地瞪着奥特曼,“说起来,这跟曼珊老师你关系匪浅呢!” 奥特曼指着自己:“我?” 乐祈年颔首。阎煜好奇地凑过来,手指拂过符纸边缘。 “看上去和夏夜……我是说薛冬晨的符咒有点儿像。”他说,“不过我也没见过多少符咒就是了。” 乐祈年有些惊讶。阎煜对玄门法术一窍不通,却能看出这符咒和薛冬晨的十分相似。是随口一说,还是真有那么点儿“眼力”? “不是‘有点儿’像。它们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说完,乐祈年返身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之前在蓝薇酒店捡到的符咒和薛冬晨的符咒,将三张符并排摆好。 “这是任泽所使用的符咒。他可以利用符纸操作电器。”乐祈年指着第一张符说,“这是薛冬晨用的交换魂魄符咒。这一张是我在节目现场捡到的,如果没猜错,是郑昭羽落下的。” 奥特曼和阎煜同时愣住了。任泽之所以能与秦之友合谋杀害曼珊,就是因为他操控了酒店里的监控。换言之,背后教给他符咒的人等于是谋杀案的帮凶。 这个人同时也给了薛冬晨符咒,间接导致了夏夜和薛冬晨的悲剧。 现在他们知道,郑昭羽身上带着同样的符咒…… “啊,那我……这岂不是……我……”奥特曼指着自己,结结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 它以为自己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凶手已被绳之以法,没想到背后竟还有这么多谜团! “难道郑昭羽就是那个‘神师’?”阎煜蹙眉。 “他的本领远不及‘神师’。我认为他们或许有联系,他是神师的弟子,或者棋子。”乐祈年神色越发肃穆,“这个神师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有可能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任泽和薛冬晨都已经死了,现在唯一的线索只剩下郑昭羽。” “你问过郑昭羽了吗?”奥特曼急切地问。 乐祈年遗憾地摇摇头。“我准备找他问话的时候突然停电了,等来电后他就没影了。电话也打不通。” 阎煜的手指敲打着轮椅扶手,每当他陷入思考时就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动作。“任泽和薛冬晨都在暴露他们和神师的关系后死了。总觉得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郑昭羽会不会也……” “希望他能多活一段时间。”乐祈年由衷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络他。传爵娱乐那边肯定有他的住址,我准备请唐哥想办法走走关系,拿到他的住址后直接上门堵人。” 话音刚落,乐祈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来电的正是唐雨诚。 “小乐啊,恭喜你得奖。”唐雨诚喜气洋洋道。 今晚是《谁是通灵王》最后一场比赛兼颁奖仪式,唐雨诚早就知道乐祈年多少能得个奖,所以在办公室加班到这个点儿,准备了一堆媒体通稿,打算在获奖结果公布的同时开始一轮营销造势。 他对乐祈年原本的期望是拿个银奖就好,没想到他发挥这么出色,竟然逼得节目组将原本的金银铜奖取消,不得不发四个奖……唐雨诚可真是捡了个大宝贝回来啊! 话说回来,《谁是通灵王》最后一期节目搞得还怪像模像样的,竟然请了三个演员来扮演怪物。众选手也演得像模像样,好像他们真的遇上了怪物似的。 ——是的,钢铁唯物主义者唐雨诚即使在目睹了直播中的怪物后,其坚定的无神论世界观依旧没有动摇。在他眼里,怪物都是演员扮演的。日记本上浮现的文字也是事先做好的特效。导演带人冲进旧校舍,却发现哪儿空无一人,那就更好解释了:那段是事先录好的片段,直播时播放出来,让观众产生了选手从旧校舍中消失的错觉。 这节目组的编导还挺厉害的。唐雨诚佩服地想。他差点儿就信以为真了呢! 实际上,网上有不少和唐雨诚抱有同样想法的人。《谁是通灵王》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一场比较逼真、比较刺激、比较恐怖的娱乐节目,一切怪力乱神都是节目组事先安排好的剧本。毕竟,世上哪可能真有鬼呢?要是有鬼,为什么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一个也没见过呢? 虽然节目和唐雨诚事先的想象有出入,但结果大差不差,只要在通告里将乐祈年获得的“银奖”改成“最佳人气奖”即可。顺便还能大肆渲染一下他有多么受欢迎,暗中拉踩一下郑昭羽——反正郑昭羽现在是个人都能踩上一脚了。 传爵娱乐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只给郑昭羽安排普通的剧本,他的表现和文森佐、双胞胎他们差不多,顶多也就是人气稍逊乐祈年,至少不会沦为全网黑的对象。现在可好,洗白他的难度就跟洗煤球差不多了。唐雨诚已经知道好几个业内知名公关公司拒绝跟传爵合作。就连他们都觉得洗白郑昭羽难度太大,那小子今后想在娱乐圈混下去可就难了。 乐祈年这次出尽了风头,唐雨诚今天晚上光是商务合作的电话就接到手软。明天还要去见好几个合作方代表呢。 更离奇的是,传爵的霍子希霍总居然纡尊降贵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表示想见乐祈年一面,请他安排时间。 那家伙该不会想挖墙脚吧?先是挖了那么多坑让我们跳,现在又想来挖墙脚,你们是专业挖掘队出身吗? 唐雨诚本想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乐祈年不是黑白不分的人。他当初在传爵什么待遇,到了晨曦又是什么待遇,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即使霍子希跪下求他回去,他也不可能回心转意的。说不定还要演一出“当初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的戏码。 好想去现场观摩哦!可惜霍子希只请了乐祈年一个人,他这个经纪人不能跟在身边,没有欣赏好戏的眼福了。 “……所以,我安排你明天去跟霍总见面。”唐雨诚轻松地说,“你可要礼貌一点儿。你那张嘴有时候怪毒的,人家霍总病着呢,你可别把人家气到病入膏肓。” “唐哥,不用我气他,他已经病入膏肓了。”乐祈年无奈地说。 他刚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了。霍子希肯定知道关于郑昭羽的事,他正好跟姓霍的打探打探。 “到了人家霍总面前你千万别这么说。”唐雨诚谆谆教导,“万一把他气出个三长两短,那可就说不清了。到时候你拣好听的说,听见了吗?” “唐哥,你就不怕他把我挖走?”以传爵的财力,支付晨曦的违约金还是轻而易举的。 “年宝,你是什么样的宝我还能不知道吗?”唐雨诚笑吟吟地说。 “唐哥,你真是我的哥!”乐祈年跟他肉麻了一会儿,挂上电话。 阎煜和奥特曼全程旁听了他和唐雨诚的对话。 “霍子希单独约见你,总觉得是鸿门宴。”奥特曼沉思,“你把郑昭羽打得落花流水,霍子希没准要替他报仇呢。” “我倒觉得他是想挖墙脚。”阎煜说。 “可当初小乐在传爵待遇不是很差吗?现在小乐红了他们又想把人挖回去,脸皮也太厚了吧?” 阎煜笑了笑:“脸皮不厚怎么闯生意场?他试着挖一下,小乐没准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同意。不挖的话,小乐一辈子也不可能回去。如果你是霍子希,你会怎么做?” 说完他露出奇怪的表情。这话怎么像是在骂他自己呢?刚才乐祈年还说他脸皮厚来着。他对乐祈年所做的事不也相当于挖墙脚吗? 明知道乐祈年有个“鬼媳妇儿”,还坚持不懈地追求。不追求的话,乐祈年一辈子也不可能多看他一眼。追求的话,说不定哪天都打动乐祈年了呢。不是都说烈女怕缠郎吗?烈男大概也差不多。 乐祈年没看出阎煜的心思,只是注视着三张符咒。 “那正好。明天我去见霍子希,顺便跟他打听郑昭羽的事。” “我能不能安心去往生就看你了小乐!”奥特曼握紧拳头,“要是抓不到那个幕后黑手,我死也不瞑目!” “……曼珊老师,你的遗体都火化了,早就没有目了好吗。” 奥特曼不搭理他,转向阎煜。 “还是要提防姓霍的对小乐不利。你明天去片场吗?要不跟着小乐?” 阎煜敲打轮椅扶手的手指一停。“明天我还真没空。我预定去医院探望叔叔。” 他望着乐祈年的侧脸,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不能放他鸽子。反正我也不想见他。” 乐祈年收起三张符咒。“不用了。人太多容易打草惊蛇。我单独去见他就好。” 说完他停下动作,“阎导你还不回家吗?” “这是下逐客令了?”阎煜用自嘲的语气说,操控轮椅滑向门口,“好,我走,不打扰乐先生了。” 乐祈年追上他,替他打开门。“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他说,“你……你下次想见我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别不声不响地跑到我房间里。你这叫私闯民宅、侵犯隐私。” “是是是,我罪大恶极。”阎煜笑了,“但凡我能爬窗户,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出了门,他的轮椅朝走廊右侧滑去。 “电梯在那边。”乐祈年指着左边。 “我知道。”阎煜说完停在隔壁房门前,摸出一张房卡,刷开了门,“晚安——邻居。” 他飘然滑进房间内。 乐祈年:“……” 好家伙,他原地一个好家伙。竟然直接搬到他隔壁了!家里开酒店就这么嚣张吗?想住哪个房间就住那个房间? 可恶,有钱真好! 乐祈年“噔噔噔”地冲回自己房间,“砰”的甩上门。惊天动地的巨响响彻整条走廊。 “咋啦小乐?又生什么气呢?”奥特曼问。 “没什么!”乐祈年一屁股坐在床上,瞪着面前的墙——阎煜肯定在那堵墙后面偷笑呢! “曼珊老师,爬窗户是什么意思?”他问。 “啊?什么爬窗户?” “阎导刚才说‘但凡我能爬窗户,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那是什么梗吗?” 奥特曼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乐祈年:“莎士比亚你没读过吗?罗密欧爬窗户私会朱丽叶啊!” 那等外国名著乐祈年当然没读过,但多少知道那是个怎样的故事。 他脸上一热,一头埋进枕头里,整个人像条毛毛虫似的滚了几滚。 过了一会儿,奥特曼听见枕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 翌日,乐祈年起了个早,按惯例做完早课,换上一件低调的休闲装出了门。 因为不想被人认出来,他戴上了帽子和墨镜,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从VIP专用通道离开酒店,到了距离酒店好几站路的地方才叫了一辆网约车,直奔传爵娱乐总部。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连防晕动症符都没给自己贴。以至于下车的时候,他差点儿吐在绿化带里。 现代社会他什么都能适应,就是这晕车…… 幸亏早上没吃东西,否则现在绿化带里的小树苗就能收获新鲜的肥料了。 他定定神,乘电梯直接来到霍子希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霍子希的办公室占据了整层楼近五分之一的空间。门外是秘书的办公区域。 秘书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看见一个裹得密不透风的怪人从电梯走出来,旁若无人地直奔总裁办公室,秘书急忙起身阻拦。 “先生,您找霍总吗?您有预约吗?” 怪人一言不发,只是抬起墨镜,露出一双眼睛。 秘书一愣神。他在传爵见过多少美人,却没有哪个明星拥有这样一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 怪人甚至不需要报上姓名。单凭那双的漂亮眸子,秘书就认出他的身份了。 “乐先生。”他毕恭毕敬,微微鞠躬,“霍总等您很久了。请进。” 乐祈年冲他点点头,又摆摆手表示不用他跟来,连门也不敲,径自推门而入。 霍子希的办公室有一整墙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可以俯瞰半个城市的风景。 乐祈年记得霍子希最喜欢站在落地窗前,观赏脚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就如同蝼蚁被踩在脚下,给人无上的优越感。 同时,他也听说霍子希最喜欢在落地窗前“临幸”被他选中的艺人。虽然知道窗户安装了双面玻璃,从外面不可能看到办公室内的情景(整座城市也没有多少建筑高到可以看见这间办公室),但人还是会产生一种随时都会暴露、被目睹的惊险感和羞耻感。 霍子希最爱艺人那种羞愤难当的表情。他向来以羞辱和凌驾他人为乐。 整个传爵娱乐被他看中的艺人没有一个人胆敢拒绝他,除了此刻站在办公室中的这个青年。 而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了艺人生杀大权的霍总,背对着青年坐在轮椅上,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身影——形销骨立,连比照他身材剪裁的西装都显得空空荡荡,瘦削的脸庞毫无血色,眼睛下方乌黑一片。头发倒还茂盛光泽,但一看就知道是假发。 “你来了。”霍子希摇着轮椅转过来,满是病容的脸上挤出一个讨好似的笑容,“小乐,咱们好久不见了吧?” “也没很久。上次不是才在医院里见过吗?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乐祈年说。 接着他想起了唐雨诚的吩咐。要拣好听的说,别气坏了人家的身体。可霍子希这副尊容……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话可说。即使昧着良心称赞霍子希容光焕发,听起来也像在冷嘲热讽。 既然称赞不了霍子希本人,那就只好称赞一下别的了。 乐祈年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轮椅上。 “您这轮椅好先进啊!”他竖起拇指,“看着就高档!什么牌子的?虽然我用不着,但是我想买一辆送阎导!” 霍子希胸口一痛,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蹬腿挺尸了。 这小子是故意来找茬的吗?! 第105章 符咒(二更) 霍子希平复了一下呼吸, 死死盯着乐祈年,枯瘦的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 “阎大导演财大气粗,恐怕看不上我这便宜货。” 乐祈年好话也说过了, 便开门见山:“霍总找我有何要事?” “找你叙叙旧, 不行吗?”霍子希摇着轮椅来到乐祈年面前, 指了指沙发请他坐下。 秘书敲门而入, 递上两杯茶,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霍子希端起茶杯,手却颤抖个不停, 茶水几乎被泼出来。他尴尬地笑了笑,放下茶杯, 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小乐,你在晨曦发展得不错啊。拿了《谁是通灵王》的冠军, 商务代言也接了不少,事业可谓是蒸蒸日上啊。” 乐祈年端起茶杯假装抿了一下。他可不敢随便喝霍子希这儿的东西。霍子希的底线难以估量,万一给他下蒙汗药呢? “霍总过奖。我没拿冠军,只拿个了最佳人气奖罢了。” “大家都知道你表现得最好, 节目组发四个奖,不过是给我这个幕后投资方一个面子罢了。看了《谁是通灵王》我才知道, 原来你这么有本事。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才呢?” 乐祈年斜睨着他, 心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霍子希干笑了两声:“以前你的经纪人是周信吧。那家伙业务能力还可以, 可人品实在不敢恭维, 经常因为个人原因而苛待艺人。我没看出他的真面目,是我失察。你跟在他手下, 没少受委屈吧?” 哦, 这是要把黑锅都扔到周信头上了?乐祈年固然厌恶周信, 这时却不由地有些同情他。周信也是为霍子希办事, 可一朝东窗事发,就被霍子希毫不留情地舍弃。说到底不过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小卒子罢了。 “霍总哪里的话。”乐祈年虚与委蛇,“周哥对我还是挺不错的。不上班还能白领工资,这么好的差事别的地方可找不到。” “哈哈,小乐你越来越幽默了。”霍子希说着咳嗽了两声,声音就像破锣一样,让人觉得他的肺已经千疮百孔了。 “小乐你刚到我们传爵的时候,发展得也相当不错。后来虽然沉寂了一段时间,但金子不论在哪儿都会发光,这不,你现在的事业不是又风生水起了吗?” 乐祈年冷冷一笑。霍子希竟然把雪藏称之为“沉寂了一段时间”,是在故意颠倒黑白,还是真的以为自己什么也没做错? “晨曦是近年来异军突起的新公司,手底下艺人不多,所以对每个艺人都挺上心的。”霍子希话锋一转,“但是,他们在业界的人脉和资源,远远比不上我们传爵。如果只是中低层的艺人,去那儿混个温饱倒没问题。如果想往上走,想登上娱乐圈的顶尖,那晨曦的上限就有点儿低了。” 说着,霍子希递给乐祈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果然是来挖墙脚的。乐祈年心想。 “霍总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和晨曦有合约在身,恐怕您得失望了。” “不过一笔违约金而已。艺人能创造更大的价值,相比之下违约金只是小数目。” “我在晨曦待得挺好,暂时没有挪窝的意思。” 霍子希的脸僵了僵。“树挪死人挪活,小乐,你也要为你的未来考虑考虑嘛。要是你愿意回我们传爵,那绝对能成为我们的力捧对象……” “那郑昭羽呢?”乐祈年问,“我以为他才是传爵力捧的新秀。” “他……他的发展路线跟你不一样,你们双方互不干涉嘛。” “我倒觉得我们俩像是同行呢。”乐祈年眼神一凛,“我正好有些专业上的问题想跟他讨教讨教,不知道霍总能不能安排我们见见面?” 霍子希不置可否,摇着轮椅来到乐祈年面前,亲昵地凑近。 “小乐,只要你愿意回来,传爵所有的资源都能为你所用,最好的团队为你服务。你想要什么传爵没有?” 他抬起一只手,搭在乐祈年肩上。 乐祈年只觉得一阵恶心。 阎煜碰触他的时候,他没有半点抵触,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对不起鬼媳妇儿。可是霍子希只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就觉得快要吐了。感觉就像掉进了粪坑里似的。 “阎煜有什么好?你跟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想拍戏的话,我大可以介绍知名导演给你。在阎煜那儿你只能演个小配角,回了我们传爵,大制作电影的一番随你挑。” 霍子希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 “他能给的我全都能给你……啊啊啊!好痛!你放开!放开!” 霍子希暧昧的语调突然变成了惨叫。 乐祈年霍然起身,攥住他的手腕。霍子希吃痛地松开五指,一张黄色符纸慢悠悠地飘落。 “霍总打算借机往我身上贴什么符?”乐祈年冷笑着问。 刚才霍子希故意接近他,目的就是引开他的注意力,趁机将这张符贴到他身上。 “我……我没打算贴。这符是我随身携带的!误会,都是误会!”霍子希额头上沁出冷汗。 “少跟我装蒜!”乐祈年更加用力,霍子希的惨叫顿时拔高了一个八度。 “这符是神师给你的对吗?他到底是谁?说!” 霍子希脸色骤变,心虚地移开视线。 乐祈年居然知道神师的事! 昨夜目睹了郑昭羽的惨败后,霍子希心神不宁。他倒不是担心郑昭羽声名扫地会给传爵带来什么损失,而是担心神师对比赛结果不满。 神师的要求很明确:举办《谁是通灵王》,并让郑昭羽夺取冠军。不是进入决赛,得一个不痛不痒的小奖就完事了,而是必须夺冠。 没能达成神师的要求,就意味着霍子希无法再享受神师给予的好处。他的病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如果神师收回神药,那他…… 就在他惶惶不安的时候,神师给他打来了电话,要求他单独约见乐祈年,并用符咒对付那小子。 为了活下去,霍子希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神师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说什么也要拼命抓住。 他本就认识乐祈年,约见他并不难。等见了面,他再假意许给乐祈年丰厚报酬,希望他回到传爵。乐祈年同不同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此分神。那霍子希就能趁机使用符咒了。 神师行事向来隐秘,和霍子希联络时,使用的都是加过密的外国号码,而且每次都不一样。乐祈年怎么会知道神师的事?是郑昭羽那小子泄露了秘密吗? “我不知道!”霍子希惨叫,“我从没见过他,都是电话联系的!他的号码加过密,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愿意为他做事?”乐祈年眼神越发阴冷。 “他……他给了我药!”霍子希痛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得了癌症,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是神师能让我活下去,所以……所以……” “那你还真是把命都卖给他了。”乐祈年讥讽,“郑昭羽呢?他是不是知道神师的真实身份?” “可能吧……”霍子希露出哀求的眼神,“郑昭羽是神师的弟子,神师推荐他来参加《谁是通灵王》,还要求我必须把他送上冠军宝座。我和郑昭羽只是合作而已,我跟他没别的关系!” “那郑昭羽人呢?你知不知道他的住址?告诉我!” “从昨天起就联络不上他了。住址……住址……”霍子希的眼神飘向办公室大门,“你去叫我秘书来,让他给你找……” 话还没说完,霍子希就抓着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身体本就虚弱,按理说早就该归西了,全凭神药才撑到今天。现在突然受了惊吓刺激,顿时犯了病。 乐祈年见他的样子不像假装,松开手,将他推到一旁,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了120,接着起身打开办公室门。 “霍总让你查一下郑昭羽的住址。”他说。 秘书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乐祈年是霍总的贵客,肯定不会假传圣旨。既然是霍总的命令,他哪敢不从?他立刻给人事部门打了电话,要来了郑昭羽的住址,抄在一张纸上递给乐祈年。 “多谢。”乐祈年瞟了一眼纸上文字,将纸揣进怀里,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 办公室中传出霍子希的惨叫:“小乐,别走!你走了神师肯定会报复我的!我不想死啊!” 乐祈年头也不回:“即使他不报复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生死有命,不可强求,你多活的这段时间本就是偷来的,霍总,好自为之吧。” 急救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 - 医院。 “叔叔最近身体怎么样?”阎煜望着病床上病恹恹的男子。 他三叔阎柯住院已经很久了。一开始说受了伤,后来又说耳朵出了毛病,现在又说身体不适,要全面检查,折腾了许多日子,都快把医院当成家了。 阎柯没好气地瞪了侄子一眼,愤愤地扭开脸。 “我们老阎家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从上到下没一个健全人。”他语带讽刺,“叔叔住医院,侄子坐轮椅,哎,我们阎家到底招谁惹谁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都是你这个灾星的错。 他这话阎煜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快起茧了。阎煜也知道大家盛传他体质邪门,说是什么天煞孤星,凶煞现世,克父克母克全家,和他沾亲带故的没一个有好下场。起初他还愤愤不平:都是什么封建迷信?!可后来就逐渐听之任之了,反正反驳他们也没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阎柯一直很不满意阎灿阎煜姐弟掌管了公司大权,自己这个当长辈的却被排挤到边缘,因此跟他们姐弟很不对付。阎煜也不乐意跟这个小肚鸡肠的叔叔打交道。这次来医院探望,完全是尽晚辈的本分。要不然他才不愿意来呢。 “叔叔说的这叫什么话?姐姐身体不是很好吗?”阎煜懒洋洋道。 “身体是好,可命不好!结婚没多久就死了老公,哪里好了?” “叔叔也死了兄长嫂子侄子,叔叔的命也好惨。”阎煜冷笑着回他。 他的父母和几位兄长都死于空难,否则也轮不到他们姐弟掌管公司大权。 阎柯气得白了他一眼:“这都是谁害的?” “我也不知道。大气层吧。” 阎柯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干等着眼睛生闷气。 这时一位护士推门而入。“3015床病人,今天身体怎么样?” 阎柯贪婪的眼神在护士身上打转。 “哎哟,护士小姐,我后背疼得很,你给我揉揉吧……” “那可能是长褥疮了。你要多翻身,听见了吗?”护士瞪着他。 阎柯扁扁嘴,乖乖翻了个身。护士看了看他的点滴瓶,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去了。 阎煜心中冷笑。真该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婶婶,那样叔叔疼的大概就不止是后背了。 阎柯翻身后,枕头下方露出一角黄色。阎煜眼疾手快,将那黄色的纸抽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盯着手中的黄符问。 阎柯脸色一变,飞快地夺回黄符。“这是我向神师请来的安神符!你们年轻人不懂,别乱动!” 阎煜挑了挑眉:“……神师?” 第106章 正经人谁写日记 阎柯想把符咒藏回枕头下面, 阎煜却闪电般地攥住他的手腕。 阎柯微微一惊。自己这侄子平时看起来病病恹恹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自己的腕骨都被攥得咯咯作响。阎柯甚至怀疑他再用力一点儿, 手腕就会直接折断。 “哎哎哎, 你干什么, 你轻点儿!有你这么对叔叔的吗?”阎柯叫起来。 阎煜神色一冷, 本就幽邃的眼眸显得更加深沉。 说到“神师”,他便本能地想起乐祈年正在追查的幕后黑手。刚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发觉阎柯的这张符和薛冬晨的符极为相似, 画符的运笔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 阎柯曾经用术法暗害自己。阎煜不记得自家叔叔学过什么玄门道法,能拿出这些符咒, 他会不会也受了那位神师的指点? 想不到神师的手伸得这么长,怎么什么破事儿他都能掺上一脚。 “叔叔, 这位神师的事,能跟我多说一说吗?” 阎柯不由一个寒颤。明明天光明媚,阳光灿烂,他却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没、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个道士, 我跟他求了几张平安符……”阎柯的眼睛心虚地乱转。 “只有平安符吗?”阎煜扬起唇角,明明是在笑, 严重却没有丝毫笑意。 他身上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犹如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阎柯的心脏。 同样的感觉阎柯从前也经历过。第一次是他出车祸那次。明明好好地开着车, 却有一股死人般的寒冷扼住了他的脖子, 让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整辆车撞向路边。 第二次则是不久前, 他买通了阎煜家里的厨师, 让那女人替他探听情报。明明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可就在那天, 他在家中被一股神秘的煞气所袭击。当时他还听见那煞气向他说话,问他是不是听了不该听的东西。 那东西肯定跟阎煜有关。他这个侄子体质邪门,任何招惹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阎柯特地将神师所赐的符咒放在身边以保平安。但是面对阎煜,似乎连神师的符咒也不管用了。 “这个神师究竟是谁?”阎煜冷冷问。 “我不是说了嘛,就是个道士……”阎柯的病号服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叫什么名字?在哪座道观?” 寒意爬上了阎柯的脖子。他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我……我哪知道!” “这都不知道,那符是怎么来的?总不至于是半夜自己飞进你家的吧?” 阎柯悄悄地将手伸向呼叫铃。只要一按就会通知值班的护士。他生怕阎煜发现他的行动,便絮絮叨叨地引开阎煜的注意力。“是神师主动联系我的,每次都是他打电话过来,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连他的身份都不清楚,就敢用他的符?”阎煜的神情越发冰冷。 “管用不就行了?你这是什么语气,有你这么跟叔叔说话的吗?” “那‘请’叔叔再仔细想一想,有没有关于神师身份的线索。” 阎煜嘴上说着“请”,表情却没有一丝恭敬。阎柯又是恐惧又是气恼。这小子果然是个怪物,是天煞孤星,阎家遭遇的劫难都是他的错!而自己竟然被这小子压过一头,怎能叫人不恼恨? 阎柯终于摸到了呼叫铃。他正想按铃的时候,手腕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那股寒意死死地扼住了他的手,让他无法动弹。 阎柯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他颤抖如筛糠,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阎煜。 要是说不出有关神师的事,他说不定真的会死在这儿!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即使是毫无根据来由的推测,他也要编一个出来。 “我突然想起来了……!”阎柯发出蚊子般的叫声,“我第一次收到神师联络的时候,刚好去过道观。神师能准确说出我拜神时许的愿,我就想,我拜神时他说不定就在旁边,我许的愿被他无意中听见了。可当时旁边人很多,我也不确定哪一个才是神师。后来……” 他望向病房中的电视,“最近那个挺火的真人秀,就是你的小男友也参加的那个。我也凑热闹看了几集。昨天那集里不是有个老头当嘉宾吗?我看到他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拜神那天他也在道观里。说不定他就是……他即使不是神师,肯定也跟神师有关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寒意和压力骤然减轻了。 “您瞧,只要您愿意,不是都能想起来吗?”阎煜笑了笑,驱使轮椅滑向病房门口,“您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阎柯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口吐芬芳,但最终他把千言万语全部吞回了肚子里,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是气鼓鼓地瞪着天花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股寒意仍然萦绕在他周围,并没有随着阎煜的离去而消失。要是他真的骂出声,没准这次他的舌头会被割掉! 怪物,果然是怪物。阎柯遍体生寒,不禁裹紧被子。 - “你说郑昭羽啊?从昨天起就没见到他!根本没回来过!要是他回来我们能不知道吗?他现在是明星啦,大家都想找他签名呢!哎,你能不能也给我们签个名啊?” 乐祈年拿到郑昭羽的住址后,直奔他的住所。明星效应的用处就体现在这里了。他一亮出身份,就不费吹灰之力地从小区居民口中打听到了有关郑昭羽的事——他甚至没怎么开口,大爷大妈们就热情地八卦起来,三言两语便把郑昭羽的身世和行踪交待得明明白白。 大爷大妈们对他在最后一期节目闹出的丑闻不以为然,反而将其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越说越来劲。郑昭羽在他们心中的热度丝毫不减。乐祈年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黑红也是红”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昭羽的出身和乐祈年有些相似:父母双亡,读完大学后试图进入娱乐圈,却屡屡碰壁。后来不知怎么时来运转,和传爵娱乐搭上了关系,作为选手参加了《谁是通灵王》,从此一炮而红。 大爷大妈们不知道郑昭羽崭露头角的契机,乐祈年却一清二楚——他因为某种机缘巧合拜了无明为师,在无明的安排下签约传爵;同时无明又以神药续命为诱饵,收服霍子希为其所驱使。 根据大爷大妈们的说法,郑昭羽昨晚就没回来过。也就是说,他离开寻星视频演播室后就不知所踪了。 如果他已被无明灭口,至少应该发现尸体吧?如果他平安无事,为什么至今行踪成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到底藏到(或者说被藏到)哪里去了? 现在只剩郑昭羽这么一条线索。要是连这条线索也断了…… 就在乐祈年心神不宁的时候,阎煜打来了电话。 “小乐,今天我去医院探望我三叔了。”他的语气格外严肃,同时还带着一丝诡秘,“他说他也认识那个神师……” 听完阎煜的讲述,乐祈年的眸子微微闪烁了几下。 他谢过阎煜,接着联络了君修言和文森佐。 “今晚七点,华上酒店餐厅见面。” - 吃惯了大学食堂的君修言走进华上酒店的餐厅时,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儿,感觉就像平民误闯了皇宫一样。五星级酒店餐厅的格调自然也非同寻常。尤其是菜单上的价格。君修言默默数了数最便宜那款酒价格后面的零,觉得自己的胃像毛巾一样拧了起来。 “没关系,随便点。”乐祈年非常淡定,“记在阎导账上。” 君修言顿时不客气了。“一个菠萝披萨。” “我今天就要制裁你这个异端!”文森佐拍案而起。 乐祈年把他按回座位上。金发驱魔师愤恨地瞪着君修言,抬手叫来服务生。 “我要一份麻婆豆腐。”他说,“草莓味的。” 君修言惊恐万状地看着他。 服务生愣了愣,心想自己一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菜色。但良好的训练让他隐藏了自己的震惊。他鞠了一躬,说了句“一份草莓味麻婆豆腐,请您稍等”,收起菜单满脸困惑地离去了。 君修言努力不去思考草莓味麻婆豆腐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怕的菜肴,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 “说吧,叫我们来什么事?” “你们调查出什么结果了吗?”乐祈年问。 君修言从口袋里摸出一本皮质封面的小笔记本,翻到夹着丝带书签的一页。 “我调查了绿江市所有的道观,向他们打听是否有外来的道士在观里出没,但是没发现的可疑的人。如果神师就是某个道观中的道士,那就很难找出来了。” 乐祈年和文森佐同时伸长脖子观看他的笔记本。本子上的文字每一页都整整齐齐,将道观名称、道观内道士的数量记载得一字不漏。 两人发出赞叹的声音。 “不愧是君霓云的后人。”文森佐说。 君霓云曾留下大量手记,成为后世研究雍朝历史的重要文献资料。或许是因为家族传承的缘故,君修言的手记也做得相当漂亮。 君修言合上笔记本,得意洋洋地扫了文森佐一眼。“你调查出什么来了?” 文森佐双手交叠,托着下巴。“我昨晚仔细回顾了一下传教士方济各的信件,你要找的那个神师,难道就是邪士无明?” 君修言讶异地瞥他一眼:“无明是谁?你们怎么连神师的名字都知道了?” “无明是跟你家老祖宗同一时代的人。”文森佐解释。 “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老祖宗’?”君修言的脸扭曲了。 文森佐没搭理他,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无明是一个修炼邪恶法术的术士,诓骗了许多无知的信众。那些信众就称他为‘神师’。方济各在信件中提到,无明和你家老祖宗同归于尽了。但是你家老祖宗既然能来到这个时代,无明说不定也可以。” “……搞了半天你们还是群穿?” “准确地说,无明并没有‘穿越’。他的肉身已经在七百年前被销毁了。”乐祈年说。 至于销毁无明的人是谁,不必他多说君修言也能猜到。 “他的魂魄则被我师弟——哦,就是你的真·老祖宗君霓云——和传教士方济各联手封印,镇在雍文帝墓中。然而二十年前雍文帝墓被盗,无明的魂魄便在那时重获自由了。” 君修言花了好几分钟才消化乐祈年的一番话。 “你那天去绿江大学,是在调查雍文帝墓的事?”他问。 乐祈年颔首。“我那时才确定无明已经重返世间。” “假设你说的都是事实好了。”君修言很是严谨,“无明只剩魂魄,没有躯体,那他要怎么以神师的身份接触他人?普通的魂魄在阳世徘徊二十年,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魂魄可以依凭在物体上,也可以附身于他人。”乐祈年说,“无明如果从二十年前起就附在某个人身上,也不足为奇。” “那要找到他就更困难了。”文森佐往椅背上一靠,抱着双臂,有些气馁。 “倒也不是全无办法。”乐祈年说,“游魂如果附身生人,虽然可以操纵生人的身体,却无法读取他们的记忆。言行举止也往往会和原主有所差异。” 君修言思忖:“也就是说,被无明附身的人,会表现得跟原来不一样?但是这范围也太大了吧?而且也不是每个行为举止骤变的人都有可能被附身了。没准是得了精神病呢?还是说,你对于无明所附身的那个人已经有头绪了?” 乐祈年犹豫了片刻。他从阎煜那儿听说,阎煜的三叔也曾从神师那里得到过符咒。那位三叔怀疑君茂就是神师。当然,那只是他的主观推测,并无真凭实据。君茂身为君家后人,玄门弟子,出现在道观中实属合情合理。也许他只是刚巧挑了和阎柯同样的时间去道观进香罢了。 但是,乐祈年也有些怀疑君茂。要说君茂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昨天在寻星视频演播室内。君茂明知道他急着找人,却还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大有拖延时间的嫌疑。 当然了,那也可以解释为君茂见到老祖宗,心情激动的缘故。 他刚准备将自己的怀疑诉诸于口,背后忽然传来喜悦的喊声。 “这不是小乐道长吗?” 乐祈年转过身,只见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健步如飞的走了过来。拐杖在她手中似乎只是一件装饰。她的秘书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竟有些追不上老太太的脚步。 “虞老前辈。”乐祈年起身拱手。 老太太正是他在青河镇有过一面之缘的虞心棠。青河镇那期节目结束后,乐祈年随节目组返回绿江市,没再同虞心棠联系过,不成想今天竟在这里重逢了。 君修言和文森佐也认出了虞心棠,和老太太握了握手。 “虞老前辈住在这家酒店?”乐祈年问。 虞心棠摇摇头:“公司高层来这里开个会而已。我打算吃过晚饭就走,没想到遇上你了。” 她对秘书挥挥手:“你去告诉其他人,我遇见了朋友,要跟朋友叙叙旧。你叫他们自己个儿开饭吧,不必等我。”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无疑是公司其他高层。她谈论他们的语气仿佛就像谈论自己的孙子。 这把年纪了还奋斗在商界第一线,乐祈年不由佩服她老当益壮。 “不知青河镇现在如何了?”他说。 “旅泊公司那些个人都被抓起来了。不知他们干了多少昧良心的事,警方还在收集证据。”虞心棠笑了笑,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原以为青河镇旅游业会遭受灭顶之灾,没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游客人数不减反增。大家都是冲着青河镇的案子来的。凑热闹果然是人类的本性。” “也算是变相宣传了。”君修言无奈地说。 虞心棠接着说:“河神重获自由之后,就连青河水都变清澈了不少。前些天还有新闻说,有几种被认为已经灭绝的鱼出现在了青河里。专家说是多年的环保终于取得成效。我却觉得那是河神的神力保佑。” 她的目光转向君修言,饶有兴味地问道:“我记得你是君家后人对吧?我也看了《谁是通灵王》。君茂是你爷爷?” 君修言点点头:“正是我祖父。您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我也是从其他镇民那儿听说的。七十多年前,你曾爷爷君天临到青河镇镇压河神,他身边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道童,名叫阿茂。我一直以为他是君天临道长的弟子,后来听说你祖父名叫君茂,我才想到,那个阿茂其实就是你祖父。” 虞心棠叹了口气,感慨万千,“看到他,才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七十多年前,他才只是个小道童,我也只是个女娃。如今都是老头子老太婆了。” 她正说着,一名服务生走上前,躬身道:“您点的菠萝披萨和麻婆豆腐。” 两道在各自发源国被认为是异端的菜摆上了桌。 看到草莓色的麻婆豆腐,虞心棠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清了清嗓子,拄着拐杖站起来:“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要跟公司高层们说。先告辞了。” 说完飞快地冲向餐厅角落的另外一桌。 君修言剜了文森佐一眼:“你看!你把人家老太太吓跑了!” “草莓味的豆腐而已。大惊小怪。”文森佐用勺子挖起一块豆腐,缓缓送进嘴里,像是故意刺激君修言一样。 乐祈年忽然抬起头。“不对。” “当然不对了!”君修言附和,“草莓味麻婆豆腐是什么异端!” “我不是说这个!”乐祈年一把抓住君修言,“我是说你爷爷!他当初不是说,他不知道玄清八卦镜的下落吗?” 君修言愣住了。“那又怎么样?” “他当初和他父亲,也就是君天临一起去了青河镇!”乐祈年急切地说,“他知道君天临用玄清八卦镜镇压了河神!” 第107章 百密一疏 当初听说君天临就是镇压河神的道士时, 乐祈年还疑惑过为何君家后人不晓得此事。 那时他想出了很多种解释,比如君修言太年轻,没资格知道家族内部的秘密, 又比如君天临后来发现河神实为善神, 心中有愧, 没脸将此事公之于众。 但是今天又多出了一种解释:君茂之所以未将此事告诉君修言, 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游魂附身他人后无法读取他人的记忆。君茂随他父亲君天临去青河镇,距今少说也有七十年。而无明重获自由,则是二十年前的事。 假如无明附身君茂, 那他就不可能知道七十年前镇压河神的始末,更不可能知晓玄清八卦镜的下落。 可游魂附身生人后, 行为举止总会改变,因为没有记忆, 往往也会很快露出马脚。君茂如果真的被无明附身,为何能掩饰这么久?他的亲人难道什么也没察觉到?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又跟玄清八卦镜扯上了关系?”君修言急不可耐地问。 “我记得你父母已经过世了吧?”乐祈年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这人还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君修言微微愠怒。 被冷不丁地问起已经过世的父母, 绝大部分人恐怕都难有好脸色。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乐祈年的问题肯定别有深意, 于是只能没好气地回答:“我出生后没多久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君修言今年上大二, 那就是十九岁。如果他父母在十九年前过世, 而无明恰在那时附身君茂, 或许真的不会有人察觉到异状。因为和君茂最亲近的人已经不在了,即使旁人发现君茂行为举止和从前不同, 也可以用刚经历丧子之痛、心情悲痛、神智恍惚来解释。 而君修言被君茂一手带大, 当然更不可能发现君茂的异状了。 乐祈年不愿怀疑师弟的后人, 但是这么多的巧合叠加起来, 实在很难让他相信君茂是完全清白的。 他盯着君修言瞧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 “你知不知道,你曾祖父君天临用来镇压青河河神的法器,其实就是玄清八卦镜?” 君修言瞪圆眼睛:“有这回事?那八卦镜呢?” “解除河神的封印后,我拿走了。”乐祈年说。 “喂!那可是我家祖传的……”君修言的声音戛然而止。玄清八卦镜是玄清观代代相传的宝贝,本来应该由做师兄的乐祈年保管,后来才传到君霓云手中。如果乐祈年宣称他才是八卦镜的主人,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他只能愤愤不平地瞪着乐祈年,小声嘀咕:“那、那是文物!应该归国家!” “问题在这里吗?”乐祈年扶额,“你仔细想想虞老前辈刚才的话。你爷爷曾跟你曾爷爷一起去封印青河河神。换言之他明知八卦镜的下落。那他为何一直声称八卦镜已经失传?” 君修言愣愣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呃,也许……他忘记了?老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君修言琢磨了一会儿乐祈年的话,忽然一惊,“难道你怀疑我爷爷被那个什么神师无明附身了?!” 他的声音太大,周围的客人朝他投来不满的视线。可他完全无视大家谴责的目光,只顾气急败坏地瞪着乐祈年。 “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嘛。”乐祈年轻描淡写地说。 君修言气得脸庞通红,指着乐祈年的鼻子:“我爷爷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乐祈年拂开他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座椅中。 “你冷静一点。大家都在看你呢。” 君修言哪里冷静得下来? “你不知道,爷爷都把你夸上天了,还一口一个老祖宗的叫你,他要是那个神师,会这么做吗?枉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捕风捉影地怀疑我爷爷,我真是看错你了!” 说完他推开椅子,拂袖而去。 文森佐拿着勺子的手悬在半空中,勺中还盛着一小块草莓味麻婆豆腐。他看了看君修言点的那份菠萝披萨,转向乐祈年。 “你不会真怀疑他爷爷吧?” “你不觉得君茂可疑吗?”乐祈年反问。 文森佐沉吟:“的确有些疑点,但是非要说他就是无明……而且即使你怀疑,也不该跟君修言说得那么明白。以他的性格,说不定会冲回家当面质问君茂。如果君茂真是无明,那君修言岂不是没命了?” 说完他神色蓦然一变:“难道你打算……” 乐祈年微微一笑:“没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招来服务生,指了指桌上的菜肴:“记在账上。对了,菠萝披萨打包。” - 君修言怒气冲冲地离开华上酒店,叫了辆车直奔自家宅子。 一路上他越想越气。乐祈年怀疑谁都可以,甚至可以怀疑他,可就是不能怀疑爷爷! 早在他还以为乐祈年是个沽名钓誉假道士的时候,爷爷就一心认为乐祈年有真本事了。那时候爷爷就看出他是老祖宗了吧?爷爷对乐祈年毕恭毕敬,却遭到没来由的怀疑,君修言真为他老人家叫屈! 如果爷爷真被那个叫无明的家伙附身,那他就不可能记得从前的事。别说是玄清八卦镜了,他就连昨天晚饭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人难道发现不了破绽吗?自家的亲戚朋友、保姆佣人又不是瞎子! 网约车在君家家门口停妥,他下了车,匆匆走进自家宅院。 爷爷不在家,大约是去巡视道观或参加活动了。 君修言站在院落中央,被冷风一吹,头脑忽的冷静了不少。 身为大国师君霓云的后人,君家所传承的不仅仅包括玄门法术和可以当作古董文物的法器,还有不少祖先的习惯。 比如——写日记。 虽然现在大家都调侃“正经人谁写日记”,但君家大多数人都效法君霓云,有写日记、手记的习惯。一些君家的女孩还紧跟流行,做起了花花绿绿的手账。 君修言自己也从小养成了记录的习惯。虽然不是每天都写日记,但会隔三差五地将近期发生的大事记下来。 他爷爷君茂则更为古板,每天都写日记。 那么,他即使被无明附身,只要无明耐心读过他的日记,就能了解他的往昔。日记就相当于文字记忆,让他避免了“失忆”的破绽。 但是,爷爷也不是从一出生就开始写日记的。在他养成这个习惯之前所发生的事,一般不会被记录下来。 君修言没来由的一个寒噤,东张西望片刻,确定四周无人后,飞快地钻进君茂的书房之中。蹑手蹑脚,犹如做贼。 书房中大部分书都是道教书籍,其中却有整整一排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所有笔记本都是同一规格,同一大小,只有新旧的差别。 君修言踮起脚,取下最靠边缘的那本笔记本。这是君茂日记中时间最早的一本,纸页都已经泛黄了,翻开时哗啦啦直响,君修言甚至害怕纸页会直接碎裂。 这本笔记本写于大约六十五年前,那时君茂应该十多岁。日记中的字体还很稚嫩。 爷爷和曾爷爷去青河镇后许多年,他才开始写日记。也就是说他不曾将青河镇发生的一切记载在日记中。其他人即使遍览他的日记,也不可能知道八卦镜的下落。 君修言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该不会真像乐祈年所说,爷爷他被……不,不会的。爷爷肯定只是年纪大了,比较健忘而已。 他将笔记本放回书架上,又抽出旁边的一本。 君茂的日记一本大约记载了三到五年间的事。君修言比照着日期,惊讶地发现,在约莫二十年前,爷爷的日记曾中断过一段时间。 中断之前的最后一篇日记,写的是儿子结婚,和媳妇搬进新居。接着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都没有再写半个字。 而下一篇日记,写的则是“今日孙儿出生,取名君修言”。 前后两篇日记写在同一本笔记本中,所以不可能是因为丢失了一本笔记本导致缺少了篇目。 为什么那一年半时间爷爷一个字也没写?那个时间点刚好是无明的魂魄重返人间的时候,该不会…… 可是日记前后的字迹并未改变。游魂附身可是连记忆都没有的,笔迹当然也不可能保留。 不,爷爷从前留下了那么多日记,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模仿出天衣无缝的字体了。 君修言的心情越发混乱。他本来应该无条件地相信爷爷,但是这些日记非但没有证实爷爷的清白,反而带来了更多的疑点。 他自幼父母双亡,被爷爷一手带大。爷爷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亲近、最尊敬的人。可乐祈年却告诉他,那个人有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爷爷…… 同一时间,君家的大门再度打开。身穿暗棕色唐装的老人背着双手,闲庭信步地走进宅院中。 他穿过庭园,走向书房。今天被道教协会请去开了个小会,刚刚才散会回到家。 正准备开门,君茂蓦然听见门内传出书页翻动的声音。 家里请的钟点工在打扫房间时,可不会随便翻主人家的书。有胆量这么做的只可能是自家人。 君茂皱了皱眉,径直推门而入。 “修言,你在干什么?” 书房中果然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立在书架前,手中捧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一见君茂,他如同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那本书从他手中滑了下去。即将落地的刹那,君茂闪电般地接住了它。 “爷爷!”君修言挤出笑容,“您回来啦?” “是啊。”背着双手,笑眯眯地望着孙子,“你竟然来书房里看书,真叫我吃惊。” “呃……老师安排了作业,我正找书呢。” 君茂看了看手中黑色封皮的书。书封上用烫银字体写着《基督山伯爵》。 “要写读书笔记吗?”他问。 “是啊。文学鉴赏课的作业。”君修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到下颌。 方才君茂走进庭园中时,他就听见了脚步声,于是立刻将日记塞回原位,顺手抄起一本世界名著,假装阅读。 幸亏他动作足够快,否则爷爷一进门就会看到他正鬼鬼祟祟地读日记了。 “那你好好做功课吧。爷爷不打扰你了。”君茂说。 君修言心中一阵愧疚。他对爷爷向来推心置腹、坦诚相待,为什么今天却不由自主地说了谎呢? 即使他坦白说想看爷爷的日记,爷爷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他之所以这样做贼心虚,都是因为受了乐祈年的影响。 他本该是世界上最信任爷爷的人,却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怀疑起爷爷来了。太不应该了! “对了爷爷,我有些事想跟您打听打听。”君修言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他并不是特意打探什么情报,而是随口那么一问,“我上次跟着《谁是通灵王》去碧水镇的时候,听说当地七十年前曾去过一个厉害的道士,在那里替当地百姓镇压了作恶多端的水妖,老百姓感恩戴德,许多老人至今还记得他。那道士就是曾爷爷。您听说过这件事吗?” 君茂捋了捋胡子,思索道:“你曾爷爷曾对我提起过,确有此事。” “这样啊……”君修言僵硬地笑了两声,“咱们君家跟碧水镇还挺有缘的,曾爷爷去过那儿,我也去过。” 他垂下头,疾步走向书房出口,“我去做功课了。” “快去吧,别耽误学习。”君茂笑意盈然地送别他。 走出书房时,君修言心脏狂跳,思绪更是纷乱不堪。 刚才他问君茂那个问题时故意说错了细节。君天临去的是青河镇,他却说成了碧水镇。如果爷爷真的记得当年的事,就应该纠正他的错误。 爷爷却一口承认了。 君修言觉得他根本不知道君天临当初去过什么地方,只是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笃定,他才就坡下驴。 疑点越来越多了。 君修言返回自己的卧室,将那本《基督山伯爵》扔到一旁,困兽似的在房间内踱了好几圈。 爷爷如果真的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他这个当孙儿的责无旁贷,必须将其驱除才行。 然而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祓除附身恶灵。他咬了咬牙,摸出手机,寻找乐祈年的号码。 刚要拨通,一只苍老的手突然越过他的肩膀,将手机从他手中抽走。 君修言如遭雷殛,条件反射地掐了个法诀,飞快地转过身。 君茂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身后,拿着他的手机,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爷爷,您走路怎么都没声啊……”君修言的嘴角抽搐着拧成笑容。 君茂瞄了手机一眼,目光在乐祈年的名字上打转。“你不是要专心做功课吗?怎么还玩手机呢?” “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要打个电话……” “哦?是什么事?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告诉‘老祖宗’?” 说出“老祖宗”三个字时,君茂的口吻有些讽刺,全然没了之前面对乐祈年时的尊敬和崇拜。 “这……跟您没关系。” “怎么跟爷爷没关系呢?” 君茂朝君修言迈出一步。君修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想跟‘老祖宗’说的,不就是关于爷爷的事吗?” 太奇怪了。君修言心想。爷爷的语气和态度太诡异了。这根本不是平常的爷爷,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君家掌门人君茂! 难不成真被乐祈年给说中了? 君修言望向君茂身后,盘算着夺路而逃的可能性有多大。 即使爷爷被游魂附身,身体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行动力肯定不如他这个年轻人。如果他跑得快一点儿,没准能逃脱? “想跑吗?”君茂微微一笑,一眼就看穿了君修言的企图。 君修言冷汗如瀑。“爷爷您真会说笑,这儿是我家,我跑什么……” 君茂摇摇头,感慨地叹了口气。“修言啊,你和你过世的父母可真像——都那么敏锐。” “……爷爷?” “如果你们傻一点儿该有多好。傻人有傻福,傻人活得久。”君茂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话音刚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抓向君修言的肩膀。 君修言只觉得肩上一痛。君茂的指甲如同利刃般陷进了他的皮肉中。他咬紧牙关,手掐法诀迎向君茂。 老人衣袖一拂,君修言隐约听见骨头断裂的“咔嚓”一声,紧接着手腕出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他试图挣脱老人那鹰爪似的五指,老人却越抓越紧。 狭小的室内忽然掀起一股疾风。君茂白眉一挑,迅速收回手。 君修言衣领翻飞,一张小小的黄色符纸仿佛轻盈的蝴蝶一般从他衣领飞出,在他面前打着旋儿。 君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掌上横着一道血红色的痕迹,就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 君修言捂住酸痛的肩膀,讶异地注视着那张蝴蝶般的符纸。 今天出门时他没带着符箓,那符纸究竟从何而来? 君茂突然松手,想必也是因为那符纸吧?是它保护了自己? 君修言的思绪飘到不久之前他和乐祈年在华上酒店餐厅会面的情形。临走前,乐祈年曾轻轻按过一下他的肩膀。难道是那时…… 盘旋室内的疾风骤然转为剧烈的旋风。只听“轰”的一声,门窗瞬间洞开,夜风灌进屋内,让君修言险些站不稳。 随着夜风飘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菠萝披萨的香味。 一名青年踏着月色信步走来,一手夹着符箓,一手擎着桃木剑,嘴里还叼着半块披萨。 “乐祈年?!”君修言此刻的震惊之情更甚于亲眼目睹爷爷对自己出手。 君茂回身,冷冷地注视着青年。 “原来你们串通好试探我。” 乐祈年仰起头,将菠萝披萨一口吞进嘴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我们可没串通。”他澄清道,“君修言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干串通这种精细的技术活儿。我只是在他身上放了符箓,他遇难时符箓便会保护他。” 君修言胸口一滞。乐祈年居然这种时候还要埋汰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君茂问。 “呃,一分钟之前?”乐祈年耸肩,“我原本也只是怀疑。谁知道你自己自爆了。” 君修言双膝一软,泄了气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君茂的话浇熄了他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君茂承认自己就是无明,他从来就不是爷爷,所有的慈祥和蔼都是伪装出来的。 “等等……那我爸爸妈妈……?”君修言无助地望向背对他的老人。 君茂说他就像他父母一样敏锐。难道他父母的死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因为发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被灭口了? 君茂——或许应该称之为无明——双肩耸动,像在无声地笑。 “都说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那孩子果然很了解他父亲,而且心思敏锐,洞若观火,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都能引起他的注意。没办法,只能让他永远闭嘴了。” 君修言攥紧拳头。从他懂事起爷爷就告诉他,他的父母死于一场不幸的车祸。他信以为真,还觉得抚养自己长大的爷爷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真诚、待他最好的人。 他真可笑。古有认贼作父,他这应该叫认贼做爷了吧? 他真正的爷爷在哪里呢?爷爷还认得出他吗? 呼啸的夜风之中,君茂与乐祈年遥遥对峙。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乐祈年沉声说,“二十年前你附身君茂,不久后被他的儿子觉察到了,于是你杀人灭口。依靠出色的演技和伪装,扮演君茂的角色到今天。你派君修言去参加《谁是通灵王》,也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虚行吧?” “当初看到你的视频时,我委实大吃一惊。”君茂的语气带着寒冷的笑意,“起初我以为你和虚行只不过刚好长得像。可君修言参赛回来后却说你果真有两把刷子。我才逐渐明白,你不单单是长得像虚行,你就是虚行本人。” “那你可真够迟钝的,那么多期节目才确定。”乐祈年讥讽,“人家文森佐可是很快就看出来了。” “唉,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比不上年轻人。”君茂笑着叹气,“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也能活到今天?我当初应该把你炸成碎片了才对。借尸还魂吗?还是说……” 他想了想,豁然开朗,“我懂了,是你身边那只厉鬼的功劳吧?好歹也是修炼了千年的万鬼之主,如果它散尽鬼力,倒是能让你重入轮回。真羡慕你啊。我怎么就找不到这么贴心的人——不,贴心的鬼呢?” “连鬼都看不上你,你说为什么?反思一下自己咯。” “你的鬼朋友救得了你一回,可救不了你第二回 !”君茂屈伸手指,指尖忽地出现一张符纸。 乐祈年拂过桃木剑,剑刃上浮现出一行散发着夺目金光的符箓。“上次太快干掉你了,这次请你坚持久一点,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打听清楚呢!” 第108章 葬礼 君修言读过一些网络小说, 书中在描述修仙大能斗法时,会说“两位至尊大战至宇宙边荒,大道都磨灭了”云云。 乐祈年和君茂的战斗没有小说中描绘得那么夸张, 却也远超常人的想象。 君修言印象中的爷爷老当益壮, 但说到底年纪大了, 偶尔腿脚不便。现在的君茂却健步如飞, 白须白发在夜风中狂舞,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发怒的白狮。 他手腕一抖,数不清的黄符自袖中倾巢而出, 每一张符纸都用朱砂绘着君修言看不懂的符箓。符纸犹如一群黄羽染血的飞鸟,围绕君茂盘旋。 符纸中央骤然睁开一只血红的眼睛, 眼珠一轮,齐刷刷转向乐祈年的方向。君茂扬起手, 成千上万只长了眼睛的符纸在他指挥下风驰电掣地扑向乐祈年,一刹那间青年的身形就被漫天的符纸吞没了。 君修言忍不住喊了一声,却见密不透风的符纸中骤然迸射出一道金光,仿佛千万个太阳自午夜升起。符纸骤然碎裂, 化作细雪般的纸屑。而乐祈年巍然傲立,一手掐着法诀, 另一手执剑护在身前, 全身上下被一层云雾般的金光所笼罩。 “……三才四象, 阴阳合形。北酆九垒, 雷霆隐名。诸天隐韵,五帝监生……!” ——大金光神咒! 君茂冷哼一声, 周身涌起浓郁的黑气, 双眼泛起血红。 “你的本事比起当年也没进步多少嘛。”他戏谑一笑。 乐祈年厉声质问:“郑昭羽在哪里?你把他也灭口了吗?” “你居然关心他?他可是非常厌恶你的啊。他死了你不该开心吗?” 乐祈年没理会君茂的挑衅, 继续问:“你处心积虑让郑昭羽夺取冠军, 到底有什么目的?” 君茂风轻云淡:“好歹是我的弟子,想让他出名不是很正常吗?” “那薛冬晨呢?你要用她做什么实验?为什么要偷偷将符咒交给那些不懂法术的人?” “助人为乐而已。他们有所求,我便略施绵薄之力。” 乐祈年神色越发阴冷。君茂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想来君茂也不可能有问必答。与其跟他做口舌之争,不如直截了当地干掉他。 他拂过桃木剑,剑刃上的符箓铭文光芒大盛。与此同时,君茂身上的黑气也越发浓郁,黑气中隐隐出现青白色的电光,显然是用了召唤雷霆的术法。 君家宅院中住着两个长期照顾君茂生活起居的保姆。夜半突如其来的雷声惊醒了她们。两人披着衣服走到院子里,讶异地望着天空。宅院上空聚集了一团浓密的乌云,呼啸的风声如同鬼哭般摄人心魄。 乐祈年注意到了两名保姆。他分身乏术,无法一边对付君茂一边保护两人。他将视线转向呆立的君修言,厉声喊道:“君修言!快去!” 君修言过了好几秒种才意识到乐祈年在呼唤他。他定了定神,冲向那两个保姆,护着两人往宅院外撤去。 两个保姆压根搞不清状况,被君修言拖出门时还茫然地问:“大半夜的怎么干打雷不下雨?” 君修言回道:“快走!里面不安全!” “你爷爷呢?” 君修言心中一痛,心想那个老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爷爷。他咬了咬牙:“别管那么多了!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两个保姆指着天空,目瞪口呆。君修言回过头,只见漩涡状的浓云黑气笼罩在宅院上空,一道青白的电光自云间落下,霎时间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震耳欲聋雷声让大地仿佛都跟着震动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宅院中央向四面八方扩散,犹如肉眼不可见的涟漪。 直到雷光消失,君修言仍在耳鸣。 他做了个手势,让保姆原地别动,接着飞快地冲回宅院里。 地面焦黑一片,精心打理的庭园和花圃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似的,只剩下漆黑的残骸。君修言甚至闻到了浓烟的气味,恍然觉得这里不是他的家,而是被轰炸过的战场。 乐祈年拄着桃木剑,弓着背大声咳嗽,像是被烟雾呛到了。君修言见他平安无事,长舒了一口气。可当目光转向乐祈年脚边所躺的那个人时,君修言顿时笑不出来了。 “爷爷!”他下意识地奔向那一动不动躺着的老人,可跑了两步又犹豫地停了下来。 那不是他的爷爷,从来就不是,那只是一具被邪恶游魂所占据的可怜躯壳罢了。 他最敬爱的爷爷,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戴着假面具的骗子。 老人微微一动,呻#吟了一声。君修言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接近那个骗子,可听见老人痛苦的声音,他还是忍不住奔了上去,跪在老人身旁。 “爷爷!”他呼唤了一声,接着望向乐祈年,“无明被你驱走了?” 乐祈年摇摇头:“我暂时压制了无明的力量,你爷爷应该可以暂时恢复神智。但是无明还没有离开。除非将凭体一起毁掉,否则……” “那、那爷爷岂不是也会死?”君修言急了。他还以为只要驱走那个鸠占鹊巢的游魂,爷爷就会恢复原状。 老人徐徐睁开眼睛。 他目光清澈,不似被侵占了意识的样子。他想坐起来,却因为无力而倒了回去。君修言托住他的身体,关切地唤道:“爷爷!” 君茂微微转动脖子,困惑地看着身边的君修言。“你是谁……?” “我是修言啊!您怎么……”君修言想说“您怎么不认识我了”,接着想起来,真正的君茂本来就不该认识他。 早在他出生之前,爷爷的身体就被无明占据了。这些年来和他相处的一直是无明。爷爷……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君修言这么个人。 他的亲孙儿就在他身边,他却以为那只是个陌生人。 君修言禁不住哽咽。他扭开脸,不希望爷爷和乐祈年看到他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君茂又缓缓地转向乐祈年。他定定地望着乐祈年的脸,瞪大了眼睛。 “是您吗……” 真正的君茂也是第一次见到乐祈年。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无数次观看过君家祖传的那幅肖像画,所以一眼就认出青年便是画中人。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见到了老祖宗……?”君茂喃喃自语。 “你还记得什么?还记得无明吗?” “无明……”老人咀嚼着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医生告诉我,我得了绝症。可我不想死,我想至少活到亲眼看到孙子出世的那天。有一天‘他’来找我了。他说只要我将身体借给他做凭体,他就能给我续命……” 乐祈年皱起眉。“他”指的无疑就是无明。这套路简直和无明诱骗霍子希一模一样。君茂是君家掌门人,君霓云的嫡传后人,修炼玄门术法这么些年,自有护身的绝招,按理来说不该被游魂侵占身体。君修言这样的年轻人被无明附身还说得过去,可君茂这样修为精深的玄门弟子被附身,就有些令人不解了。 他之所以成为无明的凭体,要么是因为意志薄弱,要么是自愿的。现在看来,自愿的成分更多一些。为了多活一段日子,他宁可将身体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游魂。 君茂能活到今天,盖因无明用术法为他续命。如今无明的力量别压制,君茂或许…… 老人似乎也明白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怔怔地望着夜空,用梦呓般的语气说:“这些年我浑浑噩噩,像在做梦,可恍惚中也音乐明白那个人用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如今就算死了,也不过是天理报应……”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君修言心痛不已,托起老人的上半身。 “您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这就叫救护车!” 他手忙脚乱地寻找手机,这才想起手机被他落在屋里了。 “我活不了多久了。”君茂朝他按按手,示意他不必白费力气。 “老祖宗,我的孙子……他怎么样了?” 乐祈年以目示意君修言。老人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身旁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就是他的孙子。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君修言,表情有些哀戚,接着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爷爷?”君修言轻轻摇晃老人的身体。 乐祈年探了探老人的脉搏,接着站起身,将桃木剑背到背后。 “君修言,节哀。” - 身为君家掌门人,玄门泰斗,君茂的骤然离世带给人们的只有无尽的愕然和惋惜。因为世代信仰道教,君茂的葬礼也按照传统道教礼仪操办。葬礼那天,无数玄术界人士前来向老人告别。因为他德高望重,甚至还有其他宗教界人士前来吊唁。 由于君茂之前在《谁是通灵王》露过脸,网络知名度一夜飙升,讣告的微博竟被转发了数万次。 君茂过世之后,他唯一的孙子君修言就成为了君家的掌门人。君修言年轻,大学甚至还没毕业,因此不少人都怀疑他是否能担起大任。 乐祈年和文森佐、金家双胞胎,以及《谁是通灵王》的部分工作人员也来参加了君茂的葬礼。君家的灵堂外甚至有些记者在徘徊。君茂的过世如今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热点,记者为了蹭热度向来如同秃鹫闻到血腥味一样。 葬礼上的君修言显得有些憔悴,但还是得体地迎送了前来吊唁的宾客。 双胞胎第一次参加葬礼,全程拽着乐祈年的衣角,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坏了规矩。 “小君哥哥好可怜啊。”金飘飘对妹妹小声说,“上次见面时我还觉得君爷爷身体挺健康呢,怎么突然就……” “小君哥哥那些亲戚看起来都好凶哦!会不会欺负他?” 君家传承七百年,开枝散叶,已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大家族。掌门人过世,各个旁系分家自然要前来吊唁,关系亲近的堂亲甚至要协助君修言操办丧事。 文森佐听到双胞胎的窃窃私语,朝乐祈年使了个眼色,凑到他耳边低声问:“无明果然附在他身上?” 乐祈年谨慎地站在吊唁的人群中,轻轻点头。 “那君茂过世,无明是不是也魂飞魄散了?” “按常理来说应是如此。但无明修炼邪术,不能以常理揣度,所以也不好说。”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文森佐吐槽,“那郑昭羽呢?找到他了吗?” “没有。”乐祈年神色一沉。 “也许只是躲起来了。我要是他也没脸见人。”文森佐漫不经心地说。 乐祈年不置可否。《谁是通灵王》结束后,郑昭羽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传爵娱乐因为霍子希突然病重,上下乱作一团,没空管他,还是郑昭羽的房东因为他没及时交房租报了警,警方这才将其列入失踪名单,展开了调查。 和郑昭羽一通参加过节目的几位选手也被警方挨个询问了。乐祈年因为去郑昭羽家找过他,还被警方重点盘问过。乐祈年猜测,警方搞不好怀疑他对郑昭羽下了黑手。要不是小区监控证明了他的清白,他就要背上杀人嫌凶的罪名了。 郑昭羽至今下落不明。乐祈年对他生还已经基本不抱什么希望了。但现代社会科技发达,监控探头可谓无处不在,郑昭羽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委实有些奇怪。 总觉得一天到不到他的下落,有关无明的事就一天没有结束。 关于君茂之死,网上出现了不少亦真亦假的流言。在死亡证明上,君茂是心脏病突发自然死亡的。但不少绿江市网友都注意到君茂过世的那个晚上,他家附近出现了不同寻常的风暴和雷电,虽然很快平息,但仍有人将雷电齐鸣的场面记录了下来。 【哇,这电闪雷鸣的,哪位道友在渡劫啊?】 【落雷地点就在君茂爷爷家附近耶!难道君茂爷爷并没有死,只是踏破虚空而去?】 【呜呜呜,这么一想还挺浪漫的?】 也有不少网友脑洞大开,甚至猜得和真相八#九不离十。 【怎么你们都觉得君茂老爷爷飞升了?就我在想他是不是在跟人斗法?】 【然后斗败死掉了吗?就不能尊重一下逝者吗?】 君家有人在宣传部门工作,看到了有关君茂的种种猜测,询问君修言是否需要降热度控评。君修言表示不用多管。网络热门新闻一天一个样,几天之后就不会有人再关心君茂的死因了。 君家家风严谨,因此双胞胎担心的“旁系长辈欺压嫡系继承人”的场面并未出现。几位关系亲近的堂亲不但协助君修言操办丧事,还帮他清点了君茂的遗产。除了君茂的私产和君家代代相传的古董外,君修言继承的最大一笔遗产就是君家的老宅了。 君修言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放假时才回家。他不需要他人照顾,因此遣散了两个保姆,只聘请了钟点工定时来打扫卫生,保证他回家时家里能住人即可。 直到他成为这座宅院的主人,他才发现,这房子里竟然藏着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 君茂过世后一个月的某天,乐祈年正和白胜一起跑《你所不知道的死亡》的通告,突然接到了君修言的电话。 “你有没有空来我家一趟?”君修言声音明朗,像是已经从爷爷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什么事?” “我在家里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放着不少古董宝贝,有些东西我怀疑是从雍文帝年间流传到今天的。”君修言说,“密室里有件东西,你可能会很感兴趣。要不要来看看?” 第109章 肖像画 “哎, 小乐,你要去君修言家?” 乐祈年对着镜子整理仪仪容的时候,奥特曼鬼鬼祟祟地从床底下探出半个头, 问道。 乐祈年选了一件暗色的衣服。君修言家刚办过丧事, 他不宜穿得太花哨。 “是啊, 他说在家里找到一间密室, 里面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君修言没明说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不过乐祈年猜测多半是雍文帝时代流传下来的某种古董。君修言或许觉得和他有些渊源,请他去鉴定鉴定吧。 这是把他当成免费鉴宝师了吗? 奥特曼用真诚而期待的表情望着乐祈年:“小乐, 你不是答应给我买手机吗?我们啥时候去买啊?” “……你在网上挑不就行了?” “可我想去实体店亲眼瞧瞧嘛!” 乐祈年叹了口气。他答应给奥特曼买手机,可后来事情太多, 一时忙不过来。现在《谁是通灵王》也结束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也进入后期制作阶段了, 无明的事也告一段落,是时候把提升奥特曼的生活质量提上日程了。 奥特曼以为他不乐意,可怜巴巴地对着手指:“《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快上映了,距离我心满意足地去往生也没剩多少日子了, 难道你要等我彻底无了之后再烧纸手机给我吗?你都答应我了,不是想反悔吧?” “我乐祈年是那种人吗?” 距离和君修言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很久, 足够带奥特曼去一趟了。乐祈年取来随身小包, 将奥特曼塞进去, 背着包出了门, 直奔最近的商场。 一连逛了好几家手机体验店,乐祈年每次都趁店员不注意的时候背过身, 让奥特曼钻出小包挑选它合意的手机。选来选去, 奥特曼选烦了, 干脆直接而省事地买了最新款的iphone。乐祈年还额外给它买了支电容笔。 拿到新手机的奥特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上它的南极动物号, 建了个群,将乐祈年和阎煜拉进群里。 看着只有三个人的小群,乐祈年无语凝噎。“有这个必要吗曼珊老师?您不是快要去往生了吗?到时候这个群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奥特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拉更多人进来!” “拉谁?除了我和阎导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啊——而且您的确已经死了啊!” “那我给你个管理员权限,到时候你把你的好基友拉进来好了。” “拉进来干啥?” “缅怀我。”奥特曼深沉地说。 乐祈年扶额。他把奥特曼往小包深处塞了塞,骑上路边的共享电动车,直奔君修言家。 君茂的丧事过去还没多久,君家门口所挂的表示丧事的白布还没取下来。地上散落着不少白菊花瓣和鞭炮碎屑,尚未来得及打扫。 只不过去世了一个人而已,这座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宅院就忽然间冷落下来了。 乐祈年按响门铃。不多时门开了,君修言出现在门口。因为连日忙于丧事和诸多继承手续,他显得有些憔悴,眼睛周围泛着乌青,像是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你挺准时的。”君修言虚弱地笑了笑。 乐祈年打量着年轻人。“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最近太忙了,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君修言回头望着宅院的主厅,“你要来给爷爷上柱香吗?老祖宗来给他上香,他一定很开心。”说着他顿了顿,露出苦笑,“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开心。我认识的爷爷根本就不是……真的爷爷。” 乐祈年拍拍君修言的肩膀,跟随他走进客厅。灵龛里摆着三块牌位,分别是君茂和君修言的父母。乐祈年从君修言手里接过点燃的香,朝牌位敬了敬。君茂是他的晚辈,却先他一步去了冥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上完香,君修言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来。 “密室就在爷爷的书房里,要通过一个机关才能打开。” 他推开书房的门,走向一排陈列着各式古玩的博古架。 “我从来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密室那种那东西——我以为那都是小说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正常人谁在家里修那种东西啊?直到我看了电费单,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家里每个月的电费太高了。我本来还怀疑有人偷电,一翻爷爷的日记才知道,地下有座专门用来存放古董的密室。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 君修言转动博古架上的一尊塑像。只听见机关运行和石料摩擦的“轰轰”的响声,书架转动,露出一道暗门。门后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壁灯,不必担心照明问题。 “你说得很对,”乐祈年震惊地说,“正常人谁在家里修这种东西?” 君修言一马当先,沿着楼梯朝下走去。“我问过几个堂叔,他们都知道君家有一些只有家主才有资格接触的宝贝,但他们都以为存放在银行里。没想到东西其实就在我们自家的地下。” 眼前豁然开朗。密室空间极宽敞,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更像一座小型博物馆。这里虽然位于地下,可空气丝毫不沉滞,乐祈年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微风,温度和湿度都相当宜人,看来为了保护古董,这里安装了专门的空调系统。 相比之下,乐祈年把同是雍朝文物的玄清八卦镜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丢在衣柜里。一阵羞愧涌上心头。以后一定要对八卦镜好一点儿,虽然它派不上什么用场。 君修言指着密室最深处:“要给你看的东西就在那儿。” 他们走到密室尽头。那儿的墙壁上悬挂着香香证里一幅肖像画。密室中挂着不少古画,可都是水墨画,唯独这幅肖像画与众不同,它是一幅西洋风格的油画。 乐祈年望着油画,一瞬间以为自己在照镜子。画中人正是穿着道袍的他,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好似正注视着画外的他自己。 不必君修言介绍,乐祈年就知道这幅“杰作”的创作者是谁了。 “……方济各是吧?”他咬牙切齿。 他都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地画了他的肖像!更诡异的是师弟还把他的肖像当宝贝似的保存起来,传给了后人! 他们好变态哦!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君修言撇撇嘴,“就当是物归原主了。” “免了。我一点也不想把这种东西挂在家里。” “说得好像我想似的!” 乐祈年本想说那你捐给博物馆好了,可一想到他的肖像被悬挂在博物馆里供人观瞻……那他真的会社会性死亡的。还是藏在君家地底为好。 “就放在你家吧。”他对君修言说。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望向油画。画中的他自己仍旧保持着那神秘莫测的笑容,但他总觉得画中人笑得似乎比刚才……更开了一点儿? 他的目光转向油画的背景。大部分肖像画都以人物为主,背景寥寥几笔带过。可这幅画的背景却极为细致,画的是乱石丛生山坡。 嶙峋的石块之间隐隐约约露出某种东西。 乐祈年眯起眼睛,向肖像画靠近一步,更仔细地观察画布。 石块间的那个东西,似乎是一个蜷缩的人。 “这是什么?”他问君修言,“你研究过画里的东西吗?” 君修言一言不发。 乐祈年转过身,递给君修言一个困惑的眼神。年轻人微微垂着头,表情呆滞。刚刚他还有来有回地跟乐祈年吐槽,现在却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双眼空洞无神地瞪着。 乐祈年暗叫不好。他飞快地摸出一张符纸,掷向君修言, 符纸迸射出夺目的金光,在两人直接形成一道屏障。同时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君修言的距离。 难道无明未死?君修言这副模样显然中了某种咒术,或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乐祈年条件反射地想到了无明。但是无明应该随着君茂的死亡而魂飞魄散了才对,又怎么能控制君修言呢? 除非—— 君修言直勾勾地瞪着乐祈年,空洞的双眸如同一面黑色的镜子,倒影出了乐祈年的身影,和乐祈年身后那幅肖像画。 ——除非无明的凭体从一开始就不是君茂。 画中的那个乐祈年突然动了起来。 他向前伸出手。 他本该只存在于画布中之中,可他的手却伸出了画框,抓住了现实世界中乐祈年的肩膀。 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涟漪似的朝周围扩散开去。 同样的怪异感觉他曾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在绿江四中,他接触到画室中那幅画的时候。 他的这幅肖像画,莫非也存在一个画中世界? 乐祈年迅速回过头,想挣脱画中人的手。可当他做出这个反应的瞬间,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重量。 下一秒钟,他就发现自己已然离开了君家地下密室,站在了乱石丛生的山坡之下。 他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这里并不是山坡。而是一个碗型的坑洞,他位于坑底。肖像画只捕捉了一个方向的风景,以至于观者误以为坑壁是一座山坡。 头顶的天空是诡异的深红色,像是时间永远凝固在了日落的瞬间,可不论哪个方向却看不到夕阳的余晖。漩涡状的云层悬在天空中央,仿佛一只白色的眼睛,冷酷地注视着地面上蝼蚁般的人。 这场景让乐祈年莫名觉得眼熟。 他摸了摸坑壁,真实得和现实世界别无二致。 背后响起一声轻蔑的轻笑。 “你也来啦?”一个沙哑的男声说,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乐祈年转过身。 乱石后方露出一张苍白的人脸。那人像是害怕似的,缩着肩膀,蹲坐在地上。明明被困在画中世界走投无路,那人脸上却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讥诮地微笑着。 乐祈年皱起眉。难怪郑昭羽不知所踪,不论是他还是警方都找不到踪迹。原来他一直待在画中世界。 “大家找你很久了。”乐祈年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郑昭羽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那双曾让无数少女为之倾心的眼睛,此刻却染上了疯狂的色彩,飞快地左右转动着,像是害怕某种无形的猛兽突然扑出来袭击他。 “那天颁奖典礼结束后,我本来想回家的,可突然停电了。”郑昭羽喃喃道,“我没办法坐电梯,就想走楼梯下去。这时候,我突然遇到了那个老头——就是君修言的爷爷。他告诉我,他是师父派来的人。师父要我在节目结束后立刻赶去君家。那个老头把他家地址和钥匙给了我,让我去了之后直接到书房等待。所以我就照做了。” 乐祈年想起了那天的停电。他和其他人分头去寻找郑昭羽,君茂就是趁那时偷偷和郑昭羽见了面? “之后呢?”他问。 “我在书房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那老头回来了。他带我来到地下密室,我在那里看到了你的肖像画……”郑昭羽咯咯怪笑起来,“原来师父是画里的人。他把我带到了这个地方,让我在这里等。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啦!” - 君家地下密室。 君修言望着空空荡荡的密室,身体一颤,僵硬的脸上恢复了神采。 悬挂在墙上的肖像画中,青年仍旧似笑非笑。可他身后的背景之中却隐约出现了两个人形。 乐祈年被拉进画中的瞬间,丢下了他的随身物品。那些东西若是被警察或其他什么人发现,有可能酿成祸患。君修言眼神暗了暗,将乐祈年的小包扔到密室一角。 这个地方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等什么时候有空,再把乐祈年的东西烧掉。这样就永远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了。 君修言缓缓离开密室。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阶梯尽头。接着是机关运行的隆隆声。密室大门关闭了。 被君修言扔到密室角落的小包蓦然动了一下。 接着又动了一下。 奥特曼从包里探出头,惊恐万状。 “卧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它的语气都快哭了,“小乐!小君!啊啊啊!我该怎么办!” 它惊慌失措,狂乱地抓着自己的脑袋。如果它有头发,此刻恐怕已经被它自己挠秃了。 接着,它钻回包里,拖出它刚买的手机和电容笔。它扛起电容笔,点开南极动物号,在它刚建立不久的三人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不好了阎导!小乐被抓住了!救命啊!】 第110章 人蛊 “阎导, 你看这场戏这么剪可以吗?” 剪辑师回头望着导演,请示他的指导。 阎煜神情凝重,脸色铁青, 表情活像看到一群野蛮人载歌载舞进了城一样。剪辑师暗叫不好, 难道他的剪辑不能让阎导满意?如果连阎导这一关都过不了, 那……那曼珊老师的在天之灵岂不是更加不满意? 剪辑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突然一阵恶寒。《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已经杀青,进入后期制作阶段。演员们纷纷松了口气,庆祝自己活了下来, 后期制作人员的地狱却才刚刚开始。他们也对曼珊亡灵报复一说有所耳闻,且因为《你死》剧组曾在拍摄外景时遭遇事故, 那传闻越发甚嚣尘上,导致后期人员人人自危, 生怕自己哪个镜头没剪好、哪个特效没做好,就要被曼珊老师“亲切问候”了。 《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制片方将剪辑权放给了阎煜。剪辑师觉得有阎导坐镇,肯定能保证成片的高质量,提高剪辑师的存活率。因此一看到阎煜脸色不佳, 剪辑师便差点心脏骤停,仿佛看到自己过世的奶奶正在天边冲自己微笑招手。 阎煜一直盯着手机, 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剪辑师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别人的私事, 毕竟小明的爷爷之所以能活到一百岁就是因为他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阎导, 跟谁聊得这么热火朝天呢?” “曼珊老师。”阎煜心不在焉地回答。 “哈哈哈, 阎导真会开玩笑。”剪辑师干笑了两声,心里却像, 大家都传阎导体质邪门, 又跟很懂玄学的乐祈年在交往, 该不会真有什么办法能跟曼珊老师的亡灵沟通吧? “这场你按照分镜剧本剪, 回头我来复查。我有点事要处理。”阎煜交代了几句,接着在剪辑师复杂的目光中离去了。 阎煜并没有跟剪辑师开玩笑。他真的在和曼珊聊天。从刚才起,他的南极动物号就响个不停。 【阎导救命啊!QAQ】 【我现在在君修言家!君修言把小乐引到一间地下密室,那里有一幅小乐的肖像画。他们说了两句话,君修言就突然出手攻击小乐,小乐一个没留神就被拉进了画里!】 【我藏在小乐的包里,侥幸逃过一劫。现在我也被困在地下密室了,快来救我们啊!QAQ】 看着曼珊老师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述,阎煜起初一头雾水,花了好一会儿才厘清这其中的复杂关系。 简而言之,就是乐祈年在君修言家遭到了袭击。君修言使用某种玄门法术,将乐祈年困在了画里。而奥特曼刚好被乐祈年带在身边,没被君修言发现,因此才能暗中向他求救。 这一切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君修言不是乐祈年的好朋友吗?为什么要袭击他?而且还能将乐祈年困在画里……怎么听起来像是绿江四中情景再现? 奥特曼应该没无聊到跟他开玩笑。乐祈年肯定遇上了麻烦。 阎煜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君修言家。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仔细分析了一下当下的情况。 君修言和乐祈年一向关系不错,现在突然翻脸,肯定有什么缘由。阎煜知道不久前君修言的爷爷过世了。和那有关吗?还是说,和乐祈年一直追查的那名“神师”有关?君修言也是“神师”的爪牙? 根据奥特曼的说法,君修言使用了某种法术。阎煜对法术一窍不通,孤身前去救援等同于葫芦娃救爷爷。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他必须寻求专业人士的建议和帮助。 阎煜所认识的最“专业”的人士,就是乐祈年在《谁是通灵我》里认识的那帮朋友——君修言、文森佐、金家双胞胎。 现在君修言变成了他们的敌人,双胞胎年纪又太小,总不能叫两个未成年人去营救成年人吧?那么唯一可以求助的就只有文森佐了。 阎煜拿出手机,飞快地翻找着通讯录。他手上没有文森佐的联络方式,但他可以找一个知道文森佐号码的人。 “喂,简导吗?”阎煜拨通了简亦道的电话,“是我,阎煜……” - 乐祈年瞪着蜷缩在乱石间的年轻人,眉头越皱越紧。 郑昭羽的精神状态明显已经不正常了。是因为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吗?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师父就是无明——君茂?”乐祈年问。 他之前以为郑昭羽和薛冬晨、任泽一样,都被无明的花言巧语所蛊惑了,没想到郑昭羽和无明的关系比他所想象的更深刻。他们不是单纯的交易关系,而是师徒。 虽说无明可能根本就没把郑昭羽当成徒弟。哪个师父会把徒弟扔在这种地方自生自灭? 郑昭羽瞪圆了眼睛,摇摇头:“不是……我师父不是那个老头,他是画里的人!” 画里的人——他指是君家密室的那幅肖像画吗? 任泽、薛冬晨、君茂、郑昭羽…… 他们一个个原本只是散落的点,但是如果将他们串联起来,就变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原来如此。”乐祈年喃喃自语,“无明早就计划好了。他的凭体并不是君茂,而是那幅画!” 游魂的凭体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人形的物品,比如人偶、洋娃娃、甚至奥特曼手办。画中的人体,当然也可以成为凭体。附身画作比附身傀儡安全得多,但画无法移动,所以几乎没有正常人会选择画作为凭体。 安全或者方便,只能选择其一。 但无明的思路不同于常人——他全都要。 平时他依附于君茂,操控君茂行动,以君茂的身体和乐祈年战斗,眼看抵挡不住,就放任君茂落败,它自己躲进画中,然后任由君茂死去。也正是因为他在君茂濒死时离开了,君茂才能恢复神智。 之后,君修言在清点君茂的遗物时发现了君家地下的密室,也看到了无明所依凭的那幅画。无明就在那时转移到了君修言身上。 至于肖像画中的这个奇异世界……大概是无明从绿江四中获得的灵感吧?他创造了一个画中世界,然后让郑昭羽到密室中等他。颁奖仪式的那个夜晚,当君茂回到家中后,就来到密室,会见郑昭羽,将郑昭羽丢进了画中世界。 郑昭羽大概还在为见到师父的真容而雀跃吧?哪里想得到下一秒钟他就被关进了画中世界。 “还有其他像你一样的人吗?”乐祈年追问,“我是说,无明还有其他徒弟吗?” 郑昭羽讥诮地笑了起来:“我是师父的得意门生,他唯一的徒弟!其他人不过都是他的棋子罢了,怎么能跟我比?” ……真是执迷不悟。乐祈年心想。 “你是怎么认识无明的?” “是师父选中了我!”郑昭羽露出狂热的表情,那语气就像在说他被神明选中成为了天选之子似的,“我去道观替我父母祈福的时候被师父看中了!他欣赏我的天赋,所以收我为徒!” “你一开始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愿意拜他为师?”乐祈年难以置信。 “师父给了我很多符咒,还教了我很多玄门知识!”郑昭羽越说越激动,“如果不是诚心收我为徒,怎么会对我这么好?师父给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要我能让师父满意,就能学会更高深、更厉害的法术,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和他一样了不起的人!” “去参加《谁是通灵王》也是你师父的命令?”乐祈年又问。 “何止!《谁是通灵王》就是师父授意霍子希那家伙投资的!” 乐祈年震惊。他从前只知道霍子希是《谁是通灵王》幕后最大的投资者,却没想到连投资这件事都是无明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办一个娱乐节目?”乐祈年不禁问道,“就只是为了让你成名?可是,去参加其他综艺节目,或者演影视剧不是更快捷吗?” “参加《谁是通灵王》可以让我变得更强啊!”郑昭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乐祈年,像是在说“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知道炼蛊的方法吧?将许多种毒虫放进一个罐子里,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会成为‘蛊’,而蛊中最强者就是蛊王。金飘飘金渺渺也炼过蛊王,你跟她们那么熟悉,应该明白吧?” “怎么又扯上飘飘和渺渺了?” “你不觉得《谁是通灵王》的赛制和炼蛊有异曲同工之妙吗?”郑昭羽发出奇怪的笑声,“众多身怀绝技的通灵者在一场场比赛中你争我斗,最终决出冠军。这难道不像在炼蛊?师父希望我能成为蛊王——不,通灵者之王,所以才让我来参赛!” 说着,他忽然变得十分恐惧,缩着肩膀瑟瑟发抖,突出的眼睛疯狂转动,东张西望,像是害怕阴影中蹿出怪物,将他一口吞掉。 “可是我让师父失望了,我没能拿到冠军,只拿了个不痛不痒的小奖……”他抖得越来越厉害,“师父肯定是为了惩罚我才把我关在这个地方……但是,但是你也来了!你才是《谁是通灵王》真正的冠军,你才是蛊中之王,为什么你也在这里?你说话啊,乐祈年,为什么不说话?你哑巴了吗?” 乐祈年说不出话来。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无明到底在追求什么了。 从七百年前的雍朝,到七百年后的现代社会,他的目标从来没变过。 他要炼人蛊。 七百年前,他将众多受到他诱骗的人投入深坑,让他们彼此厮杀,以这种方式炼制人蛊。当然,这方法最终没成功。乐祈年成功捣毁了他的老窝,救出了被关在坑底的人。 而七百年后,他想出了一种全新的方法,那就是让众多通灵者彼此争斗,最终决出一个冠军。为了确保他选中的弟子郑昭羽获胜,他还千方百计买通了霍子希,让在他幕后出力。 理论上来说,无明的方法是有效的。在比赛中夺冠的人一定是实力最强、最众望所归的人。他身上凝聚了大众的期望,在万众欢呼中登顶,大众的信念的确可以增强他的力量。 但是无明为什么需要“人蛊”? 任泽、薛冬晨、霍子希、郑昭羽、君茂…… 将他们挨个串联起来后,乐祈年总算明白无明的目的了。 ——无明想要给自己换一副最强的躯体。 他分发给那些人的符咒,都只是他的实验。 任泽想杀害曼珊,无明就提供给他控制电路的符咒。可之后曼珊的亡灵成天在任泽和秦之友身边作祟,于是无明又教给他镇压亡灵的办法。 任泽或许以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可他不知道,他只是无明的小白鼠。无明利用他测试了控制电路的符咒。后来寻星视频总部的那场停电,应该就是无明的手笔。 而薛冬晨手中可以交换魂魄的符咒,也是无明所创造的试验品。无明打算在薛冬晨身上试验成功后,就将符咒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大概是希望郑昭羽夺冠,成为“人蛊”之后,就将自己的魂魄转移到郑昭羽身上。 不是附身,不是依凭,而是永远霸占郑昭羽的身体。 这样无明不但能重获新生,还能获得一具凝聚了信念与人望的强大躯壳。 然而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乐祈年来到了这个世界。乐祈年也参加了《谁是通灵王》,将他安排好的棋子郑昭羽挤了下去,夺走了原本预定给郑昭羽的桂冠。 郑昭羽没有成为人蛊。他是一个失败品。不配存在于世界上。 如果这场比赛真的炼出了人蛊的话,那也是乐祈年。 第111章 三张牌(一更) 文森佐狐疑地瞪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接到阎煜电话的时候, 他一度怀疑对方打错了。他和阎煜只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在医院中擦肩而过,第二次是在深山别墅拍节目。不论哪一次, 他和阎煜都没说上几句话, 纯属点头之交, 连微信都没互加过。他想不出任何能值得阎煜单独约见他的理由。 华上酒店餐厅的服务生给文森佐端上一杯柠檬水, 鞠了一躬后恭敬退下。 “你找我有什么事?”文森佐开门见山地问,“小乐知道你单独跟我见面吗?我不想闹出什么误会。” 文森佐的脑内小剧场已经开始上演狗血电视剧的情节了:女主角看到男主角私下跟自己的闺蜜在餐厅吃饭,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 结果男主角只是向闺蜜打听女主角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这种误会情节不得演个三五集? 阎煜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有你这样的朋友可真是幸运。我找你的确跟他有关。” “他喜欢好吃的。”文森佐说。呵,不用阎煜开口他就已经说出答案了, 不愧是他。 阎煜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阎煜让文森佐看的是南极动物群的聊天记录。文森佐起初不解其意,可将聊天记录从头拉到尾后,他的脸色骤然变化。 “小乐被君修言袭击……?”他挑起眉毛, 用质询的眼神瞪着阎煜,询问他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我也怀疑过真伪。但这个人没必要跟我开玩笑。”阎煜说。 “可君修言为什么……”文森佐自言自语。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阎煜问, “你们三个好像经常凑在一起神神秘秘地商量什么事。” 文森佐想问“你怎么知道”, 旋即想起整座酒店都是阎煜家的产业, 经理向他打小报告再正常不过。 “无明, 就是乐祈年所追查的‘神师’,附在了君修言爷爷身上。”文森佐说。 “君茂老先生过世和这个有关?” 文森佐点头:“我本来以为是附身灵已经被驱逐, 可根据现在的情况, 附身灵有可能转移到了君修言身上。” 他往椅背上一靠, 双手环抱, 眉宇紧锁,陷入沉思。 “能救小乐吗?”阎煜急切地按住餐桌,桌上的水杯随之一震。 文森佐举起手机:“你这位用奥特曼头像的朋友说得有些语焉不详,虽然大致明白乐祈年被困在了画中世界——我们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具体怎么被困,君修言又是什么情况,她就说得不太清楚了。” “她不是通灵者,恐怕搞不懂其中的奥秘。”阎煜说。 文森佐眉头皱得更紧:“情报不足的话很难采取行动。那个无明据说本领高强,我未必是他的对手。我一个人正面上门要人肯定行不通。”文森佐坦诚地承认自己力有未逮,“找帮手也没什么希望。无明附身君修言,肯定想利用君修言的身份。他现在是君家的当家,哪个玄门人士想不开会找君家的麻烦?况且我也不认识多少华国的通灵者,想找帮手也没得找。剩下的办法就只有……” 阎煜接着他的话茬继续说:“偷偷潜入?” “你这位奥特曼朋友如果能说清地下密室的位置和进入方法,我可以试试溜进君修言家,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幅画。” 阎煜托腮思考。在玄术通灵方面,他是外行,文森佐是专家,他当然应该听从专家的建议。文森佐的提议非常冒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暴露,顺便背上私闯民宅的罪名,但是他们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那就拜托你了。” 文森佐看看表:“我需要回去拿一些工具。你能借我辆车吗?” “可以。”阎煜顿了顿,补充道,“我也跟你一起去。” 文森佐想断然拒绝,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阎煜打断。 “我待在远处,绝不妨碍你。” 文森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上嘴点头同意。即使他拒绝阎煜的尾随,阎煜肯定也会想方设法跟过来的。那还不如让他一起去,在后面当个气氛组算了。 阎煜的车停在地下车库。文森佐推着阎煜的轮椅离开餐厅时,迎面突然扑来两个小小的人影。 “小文哥哥小文哥哥!”金飘飘和金渺渺蹦蹦跳跳地冲向他。 发现他和阎煜同行,双胞胎立刻收敛了许多,规规矩矩地跟他握了握手。“阎叔叔好!”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文森佐问。 “我们来找小乐哥哥。我们要回老家一趟,所以来跟小乐哥哥道别。但是打他的电话一直没人接。”金飘飘眨巴眨巴眼,“你们知道他在哪儿吗?” 阎煜总不能将实情告诉两只小萝莉,只好温和地说:“他在工作。” “哦。”金飘飘露出失望的神色,“那你们在一起干什么?” “……工作。”阎煜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会跟小乐转达你们的话。你们快回去吧。” 他拍拍双胞胎的脑袋,驾着轮椅朝VIP电梯行去。文森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双胞胎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对视一眼。 金渺渺掏出金属小球,放在耳边,小嘴撅了起来。 “他骗人。”她小声对姐姐说,“蛊王说他们要去找小君哥哥。” “正好我们也要去跟小君哥哥道别,干脆跟他们一起去好了。”金飘飘道。 “他们那副态度显然不想我们跟去。哼,比赛一结束就看不上我们小孩子了。” “我们没必要非要跟他们一起去。我们自己去不行吗?没人规定我们不能单独去找小君哥哥啊!” “哦!”金渺渺感慨,“姐姐你好聪明哦!” 金飘飘得意地昂起头:“走吧!他们看到我们出现,肯定会吓一跳的!” - 阎煜让李管家开着车,将他和文森佐送到距离君修言家宅院两条路的地方。 文森佐跳下车。他换上了一件卫衣,戴上兜帽和口罩遮蔽面孔,将圣经夹在腋下。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他是外国人。 搞得像特工执行秘密任务一样。不过他喜欢。 “你的外套借我用用。”他对阎煜说。 “……你要干什么?” “你还想不想救乐祈年了?” 阎煜无言以对,觉得自己就像被卑鄙小人拿捏住了把柄。他脱掉自己那件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外套,递给文森佐。后者摸了摸西装的厚度,满意地点头。 “如果我一个小时没出来,你就不要等了。”他深沉地说,“试试找别人吧。” 阎煜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应该找谁?” “呃,警察?”说完,文森佐双手插袋,装作普通街溜子青年朝君家宅院走去。 多亏了现代发达的科技,他已经事先看过了君家宅院的卫星地图。君家宅院是一栋中式建筑,周围有围墙环绕,十足的大户人家派头。文森佐绕着围墙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处没有监控的地方。 君修言在他祖父过世后遣散了家里的保姆,只让钟点工一周两次过来打扫卫生。这对文森佐而言极其幸运。如果君修言家还有保姆佣人,他的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 墙上拉着铁丝网,虽然没通电,但贸然翻越的话,很可能让他从男人变成太监。他将阎煜的外套丢到墙头,罩住铁丝网,这样翻阅时就能避免被刮伤刺伤。当然了,外套肯定会被戳得千疮百孔。但他这么冒险是为了救阎煜他男友,阎煜破费一点儿也是应该的。 他先将圣经扔过围墙,接着倒退两步,一个冲刺,也爬上围墙。有外套的保护,他没被铁刺扎伤。他越过围墙,轻巧落地。 东张西望一番,确认四周无人后,他拾起圣经,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将书揣进怀里,沿着围墙走向院落一角的一座单独的建筑。 根据阎煜那位通风报信的朋友的说法,那建筑就是书房,君家密室的入口。开启入口的方法是转动博古架上的一件古董。 一路上文森佐没遇上任何人,顺利得让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中了什么请君入瓮的计策。密室能那么容易进吗?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他一边潜行,一边飞快地抽出口袋里的塔罗牌。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科学剧场,神学捧场。 他熟练地切牌洗牌,接着从中抽出一张。 “正位的力量?”他疑惑。力量的牌面是少女轻抚猛兽,往往寓意勇气、胆量、爱与意志。这是让他勇往直前的意思吗? 他又抽出第二张牌,这一次是正位的权杖国王。它代表一个诚恳、忠实、大方的男人。 文森佐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牌面。他抽出第三张牌,眉毛开始抽搐。这回他抽到的是正位的恋人。恋人牌不但象征恋情,也代表恋情将经受诸多考验与试炼。这张牌是在说阎煜和乐祈年的关系吗? 他满心迷惑,将塔罗牌塞回口袋中,一抬头就撞上了某种富有弹性的东西。 “文森佐,你在我家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金发驱魔师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滞。他开始咒骂天上所有的圣人,咒骂他们没有好好地代他在天主面前祈祷,导致他遇到了最不想遇上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这栋宅院的现任主人——君修言。 虽然内心惊涛骇浪,但文森佐脸上波澜不惊,反而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来找你。”他一派轻松,好像自己只是在大街上遛弯时遇见了熟人,而不是翻墙溜进别人家里被主人抓了个现形。“敲了半天门没人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我把大门锁住了,你怎么进来的?” “我可是教宗国注册认证的驱魔师,区区一扇门而已。”文森佐轻松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看在你是国际友人的份上,饶你一次。下次再不请自来,我就把你扭送派出所。”君修言没好气地说。 眼前的君修言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摆着一副好像全世界人都欠他钱的表情。他真的被附身了吗?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附身灵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你有什么事?”君修言问。 “听说你家里收藏了传教士方济各的画,我想来参观参观。”文森佐说,“毕竟是我家族先祖的大作,我这个后人应该有资格看吧?当然,我不会白看的。方济各留下的书信和手记我也可以借你观摩。” 说着他拍了拍君修言的肩膀,“我们两家怎么也算是世交,我们应该多走动走动。” “你在华国待了几年?现在的语气就跟我国常见中年男性亲戚一模一样。” “我们意国也很重视亲缘关系。” “那你跟我来。画放在一个专门的房间,我不方便带外人进去,不过我可以拿出来给你看。” 说完君修言做了个“跟上”的手势,朝主宅走去。 文森佐按住怀里的圣经,指尖翻到被他夹了书签的一页。 “我有点儿饿了。你们家有吃的吗?”他用随意的语气问,“可以叫个外卖吗?” “随你的便。让外卖放在门口,我还在戴孝,家里不方便外人进来。” 文森佐拿出手机,假装搜索附近的外卖。“那我点个菠萝披萨。你要吃什么?” “我就不用了。”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以雷霆之势袭向君修言的后脑勺。 他向前一翻滚,敏捷地躲过那道劲风,像是早就对袭击有所准备。他翻身跃起,凌厉的双眼死死盯着文森佐。 “你疯了吗?!”他沙哑地嘶吼。 “附身灵果然没有宿主的记忆。亏你能装到现在。”文森佐一手托着圣经,一手擎着黄铜十字架。 君修言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同文森佐四目相对。 就这样过了好几分钟,他忽然绽开一个讥诮的笑容。 “原来如此,是菠萝披萨让我露馅了吗?”他轻笑两声,“君修言没把这事写进日记——毋宁说他写的那玩意儿根本叫周记,还是特别语焉不详的那种。跟他的祖辈没法比啊。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一代不如一代了。” 文森佐眯起眼睛,瞳孔骤然放大。阎煜说的居然是真的。他还以为无明已经随着君茂之死而彻底魂飞魄散,没想到竟真的附在了君修言身上。真应了华国那句古话:祸害留千年。 当初就是他的祖先将无明的魂魄封印起来的。他不介意再做一次。 - “你在干什么?”郑昭羽蹲坐在岩石的阴影下,阴郁地望着乐祈年。 “试着爬上去。”乐祈年仰头寻找坑壁上的落脚点。 “你想逃?”郑昭羽嗤笑。 “难道你不想?”乐祈年反问。 “师父让我来到这里,肯定有所安排,我为什么要违逆师父?” 他鄙夷地看着乐祈年,好像不听从师父命令就等于不知好歹。但乐祈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心虚。 他被困在画中世界这么多天,无明都对他不闻不问,再愚蠢的人也能觉察到不对劲了吧。他到现在还口口声声对无明忠心耿耿,无非是害怕自己被无明彻底抛弃,除了将希望寄托在无明身上之外,他没有任何逃离画中世界的办法。 原本他只需要反复给自己洗脑,相信无明即可,但乐祈年的到来打乱了一切。乐祈年可不像他,在坑底坐以待毙,乐祈年想要逃出去。 当一个已经几乎陷入绝望、放弃挣扎的人,看到一个满怀希望与动力、拼尽一切寻找出路的人,是很难不产生厌恶和敌对情绪的。 “无明对你有所安排?”乐祈年轻嗤,“无明只是想把你炼成人蛊,然后夺取你的身体罢了。” “你胡说!”郑昭羽声嘶力竭,“师父才不会那么对我!他对我寄予厚望,要培养我当他的接班人!才不是……才不是……” “假如你按照无明的安排成为《谁是通灵王》的冠军,那倒还好说。至少你的躯体能活下去。但现在你什么都不是。不是冠军,没有击败其他对手,甚至在观众心目中的人气也不是第一。你对无明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把他关在这里仅仅是害怕你走漏风声罢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郑昭羽冷笑。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要走了。”乐祈年转过身,继续观察坑壁。 “你能走到哪儿去?这里是师父创造的世界,你不可能离开的!” “既然能创造这个画中世界,那就肯定有消灭它的办法。你忘记绿江四中了吗?” 郑昭羽咬了咬嘴唇。绿江四中事件以他的惨败而告终,花了那么多力气和心血,还是败给了乐祈年。他根本不愿回想起那段屈辱的记忆。 乐祈年试着抓住坑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坑壁没他想象中那么难以攀爬,到处都是突出的落脚点。他身手敏捷,爬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正当他准备继续朝上攀登时,身后的郑昭羽突然发出一声惊恐万状的惨叫。 “死人!骷髅!”郑昭羽从他藏身的岩石后跳出来,被一块石头绊倒,重重摔在乱石中,激起一片尘土。他拼命蹬着脚,似乎想甩脱脚上所缠的某种东西。那东西让他无法起身,他只能手脚并用爬向乐祈年。 待尘埃散去,乐祈年总算看清了缠住郑昭羽脚踝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腐烂的人手。 它从地底钻出,像一株怪异的植物。溃烂的皮肤下蠕动着一片片白色的蛆虫,一些地方的血肉已经消失,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手臂上还留有一个个牙印,那不是野兽噬咬所留下的痕迹,而是人的牙印。 郑昭羽终于踢开了那只手,踉跄着爬起来。但他脚边的土地突然龟裂,又一只手破土而出。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那些残损腐烂的手臂抓住地面上的乱石,留下一道道近乎黑色粘液的血迹,然后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身体从地底拉出。 它们的身体也残破不堪,形同丧尸。腐烂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人胃里一阵翻搅。 乐祈年曾见过类似的场面。七百年前他找到无明的据点,找到了一个无明用来炼制人蛊的深坑。里面躺着几十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因为过度饥饿而彼此啃食,互相残杀。 这些丧尸像极了那些尸体。 郑昭羽再也顾不得什么师父的栽培和厚望。他一把抓住乐祈年的后领,将他扯开,自己扣住坑壁上突出的岩石,朝上攀去。 或许是求生欲强烈的缘故,他攀爬的速度令乐祈年瞠目结舌。几秒钟之后,他就攀上了坑顶,回头望着仍在坑底的乐祈年,得意又讥嘲地一笑。 “你就留在那里吧!”郑昭羽说完翻上地面,仰面躺倒,望着那颜色诡异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 他不知道那群来势汹汹的丧尸是怎么回事,但他逃出来了。乐祈年还在下面。他人生中总算有一次超越了乐祈年。就让那家伙在下面替他抵挡一下丧尸好了。两败俱伤也不是不可以。 郑昭羽平复了呼吸,撑起身体。他已经脱离了那个深坑,接下来应该去什么地方呢?乐祈年说画中世界一定有消灭的办法,是不是意味着这世界的某处藏着一个出口,就像绿江四中的那些画一样? 他望向远方,寻找着类似出口的地方。 然后,双眼恐惧地瞪大了。 他待在坑底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象外面的景色。他幻想过外面是空无一物的荒凉岩地,也曾猜测或许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当然也有可能是碧草如茵的原野,甚至树木葱翠的森林…… 他的第一种幻想是正确的,但只正确了一半。 外面的确是荒凉的岩地,但并非空无一物。 目之所及的地方,遍地都是残破不堪的尸体。 层层叠叠,仿佛有人刻意将它们堆在这里。 像是听见有人从坑里爬了出来,距离郑昭羽最近的那具尸体微微一动。 郑昭羽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可脚下的土地突然破裂,一只手从地底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 那些尸体一个个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他。 “别、别过来!”郑昭羽惨叫。 丧尸们瞪着空洞惨白的眼珠,缓缓逼近他。 它们明明连声带都腐烂了,风中却回荡着隐约的喊叫声。 “我好饿,哥哥,我好饿……” “小环别担心,哥哥会保护你的……” “救命啊,让我吃一口吧,就一口……” 丧尸扑向郑昭羽,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撕下一块血肉。 血腥味随风飘散,更多丧尸被这甜美的味道所惊醒,纷纷站了起来。 它们朝散发着食物芬芳的地方涌去,把那唯一的活人瞬间淹没了。它们撕咬着,啃食着,吮吸着,争先恐后地品尝他身上血肉的滋味。 - 君家宅院。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主祷文的念诵突然中止。伴随着一声巨响,文森佐被一股绝大的力量所击飞,划着抛物线落在久疏打理的花丛中,滚了好几滚,直到“砰”的一声撞上围墙才停下来。 他眼冒金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所有的骨头都仿佛碎裂了一般。除了呻#吟声,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教宗国注册在案的驱魔师,也不过如此。” 君修言踏着破碎的花丛,走到文森佐面前,抬起一只脚重重踏在文森佐胸口。 金发驱魔师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肋骨断了。君修言不断施加力道,将他肺里的空气挤了出去,他无法呼吸。 “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一代不如一代。” 君修言笑了起来。他本就是个俊秀的年轻人,这么一笑显得更加俊朗。如果在大学里,肯定会有许多女生为这一笑而倾倒。但此时此刻文森佐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君修言比《谁是通灵王》里的任何一只鬼怪都要恐怖。 这就是无明的力量吗? 难怪当初乐祈年和他同归于尽才勉强消灭他的形体,还得靠君霓云和方济各联手才镇压他的魂魄。 文森佐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无声的字。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君修言像是故意羞辱文森佐一样,大声问道。 “滚……出去……”文森佐用气声说,“从他身体里……滚出去……” “我偏不,你能把我怎么样?”君修言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抬起脚,重重踏上文森佐的胸膛。文森佐痛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方济各,你这番邦妖僧,看见了吗?”君修言又狠狠踏了一脚,语气几近疯狂,“这就是你的后人!如此孱弱,如此不堪一击,比蝼蚁还不如!居然以为能跟我单打独斗!” 文森佐听见破碎的骨头在自己体内游移的声音。断裂的肋骨似乎插进了肺里,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现在什么时候了?一个小时过了吗?阎煜那家伙快点去报警啊!他死后无明肯定会把他的尸体藏匿起来,但他的血溅得到处都是,警察应该有办法查出来吧?那个叫什么来着?鲁米诺反应? 意识开始逐渐飘忽,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这并不代表他的伤势在痊愈,而是代表他快要去见天主了。 忽然,持续不断的□□般的踩踏停止了。 叮叮当当—— 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像金属撞击岩石。 文森佐用最后一丝力气转动脑袋,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某种亮晶晶的东西滚进了他的视野。他费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枚金属小球,表面镂空花纹,极为精致漂亮。 ……那是……飘飘和渺渺的……装蛊王的小球…… 君修言眯起眼睛,“切”了一声,一脚踩向小球。 他本想将球踏扁,可当他踏中小球的瞬间,球体内部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君修言被绝大的力量弹了出去。他在空中及时调整姿态,一个受身落地,朝后滑行了好一段才稳住身体。 爆炸的东西正是那枚金属小球。爆炸产生的尘埃烟雾笼罩了文森佐的身体。君修言一时间看不清那边的情形,只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很多只脚在地面上移动。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小小的身影从正门方向冲来。 “小文哥哥,我们来救你啦!” 烟尘散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黑色的蝎子。它身上的甲壳泛着奇妙的绚丽色彩,说是“五彩斑斓的黑”也不为过,尾巴高悬,尾尖的毒针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黑蝎——那就是双胞胎依照苗寨蛊师代代相传的古法所炼制出的蛊王。 和普通的蝎子不同的是,那只黑蝎的体型比一辆五菱宏光还要庞大。 双胞胎像两只矫健的小兔子,跳到黑蝎背上。金飘飘踏着黑蝎的头,金渺渺则伏低身体。 “小君哥哥,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是不许你欺负小文哥哥!”金飘飘傲然说。 躺在墙脚的文森佐吐出一口血,同时咧开嘴角。 原来如此,塔罗牌果然从不说谎。 ——第一张牌,力量,少女与猛兽。 第112章 权杖国王(二更) 黑蝎一记扫尾, 毒针如利剑般刺向君修言。后者迅速朝侧方一翻滚,毒针刺向他原本所站的位置,一声巨响, 地面石板应声碎裂。如果毒针刺在人的身上, 后果不堪设想。 巨大的黑影如同乌云遮蔽了阳光。文森佐睁大眼睛, 瞳孔中倒影出黑蝎庞大的躯体, 和它背上两个娇小的女孩。 那就是双胞胎炼出的蛊王……难怪她们小小年纪就敢来参加《谁是通灵王》。不单单是为了给奶奶筹措医药费,更是因为她们的确有这个本事。 话说回来,这么大一只蝎子是怎么装进那么个小球里的?那是大师球吗? “飘飘……渺渺……当心……”文森佐沙哑地说, “他会邪术……” 金飘飘回头瞥他一眼:“小文哥哥你别动,我们打完就去给你治伤!” 说完她将目光转向君修言。 在华上酒店中遇到文森佐和阎煜后, 双胞胎悄悄地叫了辆出租车,从另一条路来到君家宅院门口。 宅院大门深锁, 似乎无人在家的样子。 双胞胎大失所望,准备离去,可金属球内的蛊王却躁动不安,催促她们进入宅院。 蛊王给出的建议从未出错, 于是两人不假思索地破门而入。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常威在打来福……不是,看到文森佐在打君修言。 “原来那就是蛊王。”君修言目不转睛注视着黑蝎, 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赏的色彩, 同时也带着一丝厌恶, “你们在节目里保留了实力啊。要是早点儿把那玩意拿出来, 还愁得不到冠军吗?” “奶奶说只有在十万火急的时候才能拿出蛊王的本体!”金飘飘义正辞严,“而且蛊王只能用来对付敌人!” 金渺渺用力点头, 同意姐姐的话。“节目也不算很危险啦!” 她们在《谁是通灵王》里遇到过不少妖魔鬼怪, 但是将文森佐击倒在地还不断羞辱凌虐的君修言更加恐怖。好歹也是共患难过的朋友, 他怎么下得去手? “小小年纪就能炼出那种东西, 是该说你们天赋异禀呢,还是家学深厚呢?”君修言若有所思,“看在你们这么有本事的份上,我就不杀你们了,留着你们的命做研究吧!” “小君哥哥从不会这么说话,”金渺渺紧张地抓住黑蝎的甲壳,“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小君哥哥?” 墙脚遍体鳞伤的文森佐艰难地转动脖子,望向黑蝎背上的女孩。 “他是一个……古代恶灵……”他声音嘶哑,“附在了君修言身上……” 金飘飘尖叫:“啊!他的身体还是小君哥哥吗?” 君修言微微一笑:“是啊,对我下手的话,受伤的可是君修言——” 下一秒钟,黑蝎的尾巴便重重击中他腹部,将他整个人击飞出去。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来,艰难地撑起身体,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 “你们——!” 金渺渺为难地捧着小脸:“蛊王,下手的时候轻一点,别把他弄死了。” “把手脚打断就行了。不要攻击要害哦。”金飘飘补充。 黑蝎的回答是再度甩尾,毒针瞄准君修言的肩膀。 君修言眼神一凛,飞快躲避。毒针的攻击如同暴风骤雨,一次次击中地面,将庭园精致的石板路震得千疮百孔。尘埃漫天,吞没了君修言的身影,也阻挡了双胞胎的视线。 金飘飘扬起手,示意蛊王停止攻击,待尘埃散去后再出手。 两个人不敢大意,因为生怕君修言绕到后方偷袭,所以当金飘飘观察前方时,金渺渺便转身注意后方的动静。 可两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君修言再度发动攻势。 尘埃逐渐落定,庭园中空无一人。 “奇怪,他跑到哪里去了?”金渺渺咕哝。 金飘飘伸长脖子。她身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也看不到君修言,说明他真的藏匿起来了。 “大概逃走了。”她猜测,“先别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嗯!”金渺渺赞同。 两人从黑蝎背上滑下来。黑蝎骤然缩小,变成了普通蝎子的体型,爬到金飘飘手上。女孩左右张望,找到了滚入草丛中的金属小球。她拾起金属球,将黑蝎装入球内。 金渺渺奔向倒地不起的文森佐,学电视里的样子探了探他的脖颈。 “小文哥哥没有心跳了!”她惨叫。 文森佐睁开一只眼睛:“我还没死呢……” “姐姐,怎么办?”金渺渺转向金飘飘。 “叫救护车吧。”这是金飘飘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她们两个小孩抬不动君修言,又不能叫蛊王驮着他到处跑,那会引起社会恐慌的。奶奶再三嘱咐过绝不能在大众面前暴露蛊王本体,这次要不是为了救人,她们也不会拿出蛊王。 金渺渺摸出手机,颤抖着拨打120,区区三个数字还没按完,文森佐突然捉住她的手腕:“当心!” 双胞胎下意识地转过身。 四周的景色不知何时扭曲起来,充满中式风格古色古香的建筑如同涟漪中的倒影一样摇晃波动。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转瞬之间乌云密布,云层缝隙间隐隐露出青白色的雷光。 凄风呼啸,山雨欲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天气变化。肯定是君修言做了什么。 地面震动,脚下传来隆隆巨响,仿佛地层深处响起惊雷。 紧接着,无数植物破土而出,缠住双胞胎和文森佐的身体。金飘飘下意识地取出金属球,但一条藤蔓像鞭子一样击中她的手腕,她吃痛地松开手,金属球坠入不断生长的草叶中,不见踪影了。 “这是什么东西?!”金渺渺奋力扯开身上的藤蔓。 “无明搞的鬼……”文森佐咬牙切齿。 控制植物的生长,这种术法他从未听说过。是东方秘传的术法吗?无明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金渺渺扯开一条藤蔓,立刻就有另一条缠了上来。藤蔓爬上她的脖子,如绞索般扼住她的咽喉。 “救命……!” - 同一时间,距离君家宅院两条街的地方。 阎煜不耐烦地敲打着座椅扶手,盯着手机屏幕。 按照约定,如果文森佐一个小时还没回来,就说明他陷入了某种不可战胜的危机,阎煜应该立刻向他人求助。 文森佐离开已经一小时零五分钟了,仍不见他归来的迹象。阎煜的耐心已几乎消耗殆尽。他知道文森佐肯定遇上了麻烦,他却爱莫能助。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焦急万分的事? 君家宅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乐祈年也好,文森佐也好,仿佛一进去就人间蒸发了。 “阎先生,要不要报警?”驾车的李管家惴惴不安地问。 阎煜皱起眉头。有人失踪,理所当然应该报警。但是警察能对付玄学术法吗?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车窗。 一个男人弯下腰,朝阎煜挥挥手。 “阎导,真巧啊!”唐雨诚笑着说。 阎煜降下车窗,讶异地望着车外的男子。“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小乐。”唐雨诚说,“有个商务合作我要跟小乐商量,但是打他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他今早跟我说要去君修言家玩。我想他们会不会玩得太开心了,连手机没电都没发现。所以我就亲自过来了。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了。” 他古怪地打量着阎煜,“你一个人?” “我在……等人。”阎煜只能这么说。 “等小乐吗?” “……等文森佐。” 唐雨诚摇头叹气:“他也在啊。啧啧,这帮年轻人,玩起来就不管工作了。真是要命。” 他直起腰,又朝阎煜挥挥手:“那我走了,回见。” “等等!”阎煜叫住他,“你要去君家?” “是啊。不是都说了我要去找小乐吗?”唐雨诚一脸“阎导你听力不好吗”的表情。 “别去!” 唐雨诚困惑一歪头:“为什么?” “很危险!” 唐雨诚眉头一皱,思维开始量子跃迁。 乐祈年和他的好朋友们聚在一起“玩耍”。这种“玩耍”十分危险,不能让经纪人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到底在玩什么呢?总不至于是玩马里奥赛车吧? “啊,难道他们在家里开什么趴体?!”他惊恐,“这帮小兔崽子,以为自己出了点儿小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不行不行,万一让记者发现那可就全完了。” 他撸起袖子便朝君家方向“噔噔噔”地跑去。 阎煜狠狠一捶车门。“老李,拦住他!” 李管家立刻发动引擎,开着车追上唐雨诚,降低速度和他并驾齐驱。 “阎导,你什么也别说了。”唐雨诚目不斜视,“不用替那小兔崽子遮掩。” “我没有……” “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洁身自好’四个字怎么写。” “不是,你等一下……” “阎导你也是,怎么不管管他?”唐雨诚将矛头对准阎煜,“就那么放任他跟朋友疯玩?你也是当导演的,演员出了丑闻你也会受连累是不是?说不定到时候整部片子都上不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阎导!” 阎煜扶额。唐雨诚是不是误以为乐祈年在聚众嗑药? “你误会了!” “我误会?”唐雨诚停下脚步,“不是阎导你说‘很危险’的吗?” 唐雨诚所能联想到的最危险的事,就是艺人在搞违法乱纪的趴体。如今上级部门抓得挺严,一旦被列入失德艺人名单,那一辈子可就毁了。乐祈年如今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不知多少红眼病盯着他呢,一点小错处都会被无限放大。唐雨诚每天都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生怕乐祈年出什么乱子。结果那小子可好,竟然跟好朋友偷偷摸摸玩起了“危险”的游戏! 他盯着阎煜:“小乐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阎煜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回答:“君修言可能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他们在……驱魔。” 唐雨诚也沉默了一会儿,说:“哦,他们在搞封建迷信是吧?” “……是。” 阎煜和唐雨诚交情不深,但根据业内朋友的说法,唐雨诚这个人业务能力不错,美中不足之处就是一旦形成某种观念或想法就很难改变。可以说他意志坚定,也可以说他头脑顽固,端看这种观念是正面还是负面。 唐雨诚摇摇头:“你直说不就好了?这有什么危险的?我又不至于把他们打一顿。” 说完他继续朝君修言家走去。 阎煜知道自己哪怕磨破嘴皮也不能阻止唐雨诚。他咬咬牙,道:“我跟你一起去。” “阎先生?!”李管家震惊。 阎煜对李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轮椅搬下来。李管家张惶无措,但主人这么命令了,他只能照办。 “老李,如果我们一个小时还没出来,你就直接报警。”阎煜吩咐,“不对,警察未必管用。你叫我姐姐找几个厉害的道士巫师,以她的人脉想必不难。” 李管家的老脸扭曲了,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阎先生?” 阎煜驱使轮椅追上唐雨诚。两人沐浴着李管家无助的目光来到君家门口。 阎煜刚要按门铃,却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门锁脱落,像是被暴力破坏过。 文森佐应该是翻墙进入君家的,那么正门是谁破坏的?还有别的人闯进了君家吗? 小乐现在怎么样了?一想到青年可能遭遇不测,阎煜的心就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咬过似的痛楚不已。他从未无比痛恨自己的身体。但凡他像普通人那样能自如行动,肯定会寸步不离地跟在乐祈年身边。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干着急。 唐雨诚弯腰观察着破损的门锁。“难道进贼了?” 这时,宅院内突然传来女孩子的尖叫。 “救命!” 唐雨诚顾不得那么多,径直推开虚掩的门,大步流星走进宅院中。阎煜紧随其后。 “阎导,待会儿要是遇上歹徒,你先逃走。我给你争取时间。”这时候他倒很义薄云天。 两人绕过主宅,进入宅院中央的庭园。 尖叫声就是从这儿传出的。庭园中一片狼藉,像是被推土机蹂躏过。花草被连根拔起,铺路石板破碎殆尽,碎石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阎煜顺着血迹朝远处望去,呼吸险些停止。 植物。数不清的植物自地底破土而出,肆意生长。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蠕动着,扭曲着,密密麻麻的藤蔓间露出三张苍白的脸孔,阎煜认出那是文森佐和金家双胞胎。 文森佐看上去已经昏迷了。双胞胎一个按着脖子,像是说不出话,另外一个断断续续地惨叫呼救,声音却越来越低。 “那是……什么东西?”阎煜震惊地喃喃自语。 他以前只在电影和噩梦中见过这等景象,今天之前,他就算做梦也没想到这幅光景会出现在现实中。 “唐雨诚,快跑!”他大喝。 经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他们在干什么?”他问。 阎煜低吼:“你瞎了吗?快逃!” 唐雨诚非但不逃,反而饶有兴味地望着那三人。“我懂了,这是无实物表演对吗?” 阎煜怔忪,看看被植物缠绕包围的三人,又看看唐雨诚。 “你难道……看不见?” 第113章 幻觉 唐雨诚揉了揉眼睛, 用力地瞪着被植物缠绕的三个人,表情极为镇定,一点儿也不想看见植物疯长的正常人, 更像一个观赏滑稽剧的乐子人。 “我应该看见什么?”他问。 阎煜问:“你看见了什么?” “两个小姑娘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文森佐扑街。他们这是在锻炼演技吗?” 阎煜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眼光端详唐雨诚。 ——他看不见。 他能看到双胞胎和文森佐, 却看不见那铺天盖地的植物。为什么?难道那是什么国王的新衣, 只有聪明人才看得见吗? 不对。唐雨诚虽然是乐祈年的经纪人,但他打从心底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怪力乱神之事。哪怕看了那么多期《谁是通灵王》,他也坚信节目中的一切灵异现象都是节目组安排的娱乐环节或特效。众多选手之所以能卜算出不为人知的真相, 也是因为他们提前做了功课,或者通过蛛丝马迹推理而出的。 总之, 在他的世界观中,不存在神祇仙灵, 不存在妖魔鬼怪,一切怪异现象都有科学而合理的解释。 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唯物主义者,看不见那些疯狂的植物。 这是不是说明那些植物本身就不是真实的存在? “是幻觉!”阎煜对着被植物包裹的三个人大喊,“那些东西全部都是幻觉!不是真的!你们不会受伤的!” 因为钢铁唯物主义战士不相信怪力乱神, 所以用幻术创造出的妖魔鬼怪对他根本不起效。 就在阎煜喊出那句话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植物瞬间消失了。他看见遍体鳞伤的文森佐蜷缩在墙角, 而双胞胎则踮着脚, 表情痛苦, 手臂在空中乱挥, 金飘飘甚至自己抓着自己的脖子,快把自己给掐死了。 ……真的是幻觉。 幻觉不会对人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会极大影响人的思维。双胞胎明明毫发未损, 却以为自己被植物缠住, 在原地和空气斗智斗勇。阎煜忽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 如果幻觉更加逼真,人会不会把同伴误当作敌人而自相残杀?甚至被栩栩如生的幻觉直接吓到心脏骤停,杀人于无形? 文森佐艰难地抬起头:“飘飘,渺渺,那些都是……幻觉……你们不要被影响……” 金飘飘哭喊:“可是它们这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幻觉?” “清空思绪,什么都不要想……它们就会……消失……” 文森佐一听见阎煜的喊话时就立刻理解了当下的状况。对于受过专业冥想训练的驱魔师来说,清空大脑中繁芜的思绪,保持心灵的澄澈纯净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可没受过训练的双胞胎做不到这一点。文森佐越是让她们什么都别想,她们越是容易胡思乱想。而越是心思纷乱、意志动摇,幻觉的影响就越是强大。 金飘飘努力摒除杂乱的想法,却怎么也做不到,植物勒住她的脖子,视野逐渐变暗,光芒离她远去。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狂舞的植物像是害怕那只手一样,飞快地退开。勒住她脖子的藤蔓瞬间松开,空气重新涌入肺中,她大声咳嗽起来。 “小姑娘,你没事吧?”唐雨诚用力摇晃金飘飘的肩膀,“你们怎么了?吃了云南蘑菇吗?” 近距离观察双胞胎的状态后,唐雨诚旋即意识到她们那怪异的动作并不是无实物表演。她们显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肢体行为了。在唐雨诚的世界观中,最符合这种异常状态的就是吃了毒蘑菇产生幻觉。配合阎煜关于幻觉的那些话,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听说吃了毒蘑菇会看见小人遍地跑、电视机生草之类的迷幻场面。这帮人是不是聚在君修言家吃火锅,不小心食物中毒了? 唐雨诚将咳得惊天动地的金飘飘平放在地上,转头去救援金渺渺。这个女孩眼神迷离,已经陷入半昏厥的状态,呼吸急促。 “你们坚持一下,我这就叫救护车!” “用我的车!”阎煜喊道。比起等待救护车往返,直接将他们送到医院更快一些。 唐雨诚点点头,将不省人事的金渺渺扛到肩上,又一把捞起金飘飘,健步如飞冲向正门。 阎煜操控轮椅移动到文森佐身边,弯腰探了探他的脉搏。 文森佐伤得不轻。双胞胎只是精神受到打击,身体并没有什么伤(就算有也是她们自己掐出来的),文森佐的伤势却重到不治疗有可能危及性命的地步。 他睁着一只眼睛,盯着唐雨诚离开的方向,嘴唇颤动了两下,吐出几个字:“权杖国王,竟然是他……哈……” “什么?”阎煜怀疑自己没听清。 “权杖国王,塔罗牌的……算了。”文森佐放弃解释了。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还会浪费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他抽的那三张牌,力量和权杖国王都已经出现了,剩下的就只有……恋人。 那张牌指的一定是阎煜。可阎煜一个不良于行的残疾人,要怎么救出乐祈年,打醒君修言?他对上无明,岂不是自寻死路?无明甚至不必动用术法,直接赤手空拳说不定就能要了阎煜的命。 但塔罗牌从不说谎。阎煜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一切。 “小乐在哪儿?”阎煜急切地问。 文森佐想说我为了救你的小男友伤成这样,你居然一点也不关心我,简直是破坏两国友谊。他很想大声吐槽,但为了保存体力,最终还是作罢了。 “还没找到他我就被发现了。”文森佐苦笑,“他应该还在那个密室……” “那君修言呢?” “不知道……他放出幻境后就消失了……也许躲在什么地方伺机偷袭……” 文森佐一把揪住阎煜的衣角,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用意志压抑住惨叫,咬牙切齿道:“你快去找他们。只有你能做到。” “我?”阎煜挑起眉毛,“为什么?” 文森佐来不及解释,唐雨诚就回来了。他在文森佐身边跪下,讶异地望着这位国际友人身上的伤口。 “谁把你打成这样?”唐雨诚原本以为文森佐身上的血迹是特效妆,近距离观察后才知道那是货真价实的伤口。 “……君修言。”文森佐实话实话。 唐雨诚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啊这波,这波可能会酿成国际纠纷啊!只是文森佐怎么看也是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为什么会被君修言揍成这副德行? “他吃了毒蘑菇是吧?”唐雨诚问。听说北欧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狂战士其实就是吃了毒蘑菇而精神错乱的。君修言的情况大概相差无几。 “……你说是就是吧。”文森佐只能这么说。 唐雨诚将文森佐一条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扶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阎导,借你的车把他们送到医院。”唐雨诚说。 阎煜点头:“你们先走。我……” 他望向文森佐,鲜血都快把驱魔师的金发染成红色了。文森佐用尽全力抬起头,给了阎煜一个坚定的眼神,像是在说:必须是你。 “我去找找小乐……和君修言。”阎煜道。 “你没问题吗?”唐雨诚怀疑地看了看阎煜的轮椅。 “只是四处转转,应该没问题。事不宜迟,你快带他们去医院。” 唐雨诚顾不得那么多了,人命关天,他必须先把双胞胎和文森佐送到医院。 “要是君修言袭击你,你什么也别管,快跑。”他语重心长地对阎煜说。 然后他架着文森佐朝正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阎煜拿出手机,又浏览了一遍奥特曼发来的关于密室位置的信息,驾着轮椅朝庭园一角独立的书房行去。 庭园中许多草木被连根拔起,像是遭遇过挖掘机的蹂躏。阎煜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术法将庭园变成这副尊容。那种术法如果用在人类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阎煜弯腰摸了摸轮椅下方。那儿有个小小的机关,拨开后可以打开一个隐藏的暗盒,里面放着一把手枪。阎家家大业大,黑白两道上都有关系,弄到一把枪不算什么难事。只是阎煜身为公众人物,要是被人发现他藏着这种东西,恐怕就得进局子喝茶了。 可现在情况紧急,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进入书房,依照奥特曼所说,找到机关所在的博古架。正要转动机关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 一只手闪电般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阎煜直接抬起手,枪口朝上,条件反射地扣下扳机。 枪声震动了博古架上的古董和书本,灰尘簌簌地往下落。 勒住他脖子的手臂松开了。阎煜转过身,只见君修言站在他身后,脸颊上横着一道子弹擦过的伤痕,正汩汩地流淌着鲜血。 但他不以为意,当鲜血流过嘴角时,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露出陶醉的表情,仿佛品尝到了无上的美味。 阎煜一句废话也不跟他说,直接开了四枪。 君修言不躲不闪,而是抬起手掐了个法诀。霎时间,他面前升起了一张无形的壁障,四颗子弹撞上那壁障,竟悬停在了半空中。君修言一弹手指,弹头便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 “你还藏着那种东西啊,阎大导演。”君修言阴恻恻地笑了笑,“来英雄救美吗?不过以你健康状况,也不知是谁救谁。” “你果然被附身了。”阎煜冷冷说,“真正的君修言绝对不会这么说话。”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君修言缓缓朝他迈了一步。 “别过来!”阎煜扬起枪口。 “只有五颗子弹,对吗?”君修言笑起来,“我在卜算方面比不上你家的乐祈年,但是这种事还是能算出来的。” 阎煜咬紧牙关。他的确只有五发子弹,现在已经打空了。原本想虚张声势吓唬一下君修言,没想到他竟然连枪里有几颗子弹都知道。 “你还真的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啊。”君修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物一样讥讽地笑起来。 “小乐在哪儿?”阎煜厉声问。 “已经死了。”君修言笑意更盛,“既然你这么关心他,那我就勉为其难送你下去见他好了。让你们做一对死鸳鸯岂不美哉?” 阎煜的瞳孔骤然缩小。一瞬间,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君修言在撒谎。心底有一个声音大声说。乐祈年不可能这么轻易死去。奥特曼不是说了吗,他只是被困在了画里。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他解救出来。君修言这么说只是为了扰乱他罢了。 与此同时,心中另外一个声音疯狂地咆哮起来:他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伤害乐祈年?! 那声音犹如摧枯拉朽的风暴席卷了他的头脑。一时间,什么理智都离他远去了。他只觉得愤怒,只想复仇,只想把眼前碎尸万段,让他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哪怕他并没有真的伤害乐祈年,只是过个嘴瘾,阎煜也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每当他因为自己或身边亲近的人遭遇伤害而愤怒和痛苦的时候,就会感到粉身碎骨般的疼痛,身上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割出了一道又一道伤口,某种阴暗而冰冷的东西从伤口中流淌而出。那不是血液,而是一种连他自己也看不见的气息。它从活人身上流出来,却沾染着死亡的味道。 君修言的笑容逐渐凝固了。阎煜看不见,他却看得一清二楚。阴冷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自阎煜周身汹涌而出,一刹那间便包围了他。 生人不可能拥有这么强烈的阴气。绝大部分死人也没有。只有修炼千年以上的厉鬼才能将自己的怨恨化为狂潮般的阴煞之气,以其为武器撕裂吞噬敌人。 可阎煜是个人类,不是吗? 君修言——无明,对上了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七百年前,他和乐祈年第一次见面然后生死相搏的那天。他清楚地记得乐祈年带着一只厉鬼,有着和阎煜同样的阴祟气息。 “原来是你。”无明喃喃道,“原来你也……来到这个时代了吗?” 第114章 觉醒 听到那句“原来是你”, 阎煜先是怔了怔。他和这个无明以前从未见过面,为什么无明说话的语气就像见到了旧相识一样。 可紧接着,大量陌生的记忆便如同洪水灌入他的脑海。 穿着青色道袍的气质干净的少年, 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 红底洒金的婚书, 燃烧到一半的龙凤烛……少年背着桃木剑, 走出破落的道观,沿着破损的石阶走下青山……少年双目紧闭,衣衫凌乱, 大腿内侧的印记鲜红得像要滴血…… 那是……乐祈年? 这又是……谁的记忆? 无边的痛苦渗入阎煜的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每一寸骨头都仿佛要崩裂了。冰冷阴祟的气息从他体内涌出, 如同一场失控的风暴席卷了周围的空间。 那好像是……他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在他成为阎煜之前,他有另外一个身份。他是无数厉鬼恶魂互相吞噬后所诞生的产物。他和乐祈年缔结过婚约, 他跟随乐祈年离开玄清观,游历四方,遇到了许许多多人——君霓云、沈潜、方济各…… 后来乐祈年与无明同归于尽,是他散尽修为让乐祈年不至于魂飞魄散, 而是在十二甲子后转生。为了追随乐祈年,他也重入轮回, 再世为人, 有了阎煜这个名字。 他不记得从前的事, 但他嗜杀的本能从未消失。每当他或他身边亲近的人遭遇不测时, 沉睡在他身体中的本能就会短暂地苏醒,去猎杀那些对他们抱有敌意的人。 他现在才明白为何初见乐祈年时就觉得那么熟悉……他们本来就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而眼前这个人——君修言, 或曰无明, 竟然告诉他乐祈年已经死了。 那是谎言。乐祈年是生是死, 阎煜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存在着无形的联系, 如果乐祈年死去,他会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的人。无明那么说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但他心里还是瞬间腾起了难以言喻的愤怒。他在这世界上最珍视的人,却被别人视若草芥,这怎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阎煜整个人已被煞气所笼罩,只剩一双闪烁着绯红光芒的眸子仍清晰可辨。煞气撕裂他身体的同时,也让他的血肉飞快地重组。这样脱胎换骨的痛苦不亚于烈火焚身,可他硬是忍住了。 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迈出一步,像是在适应这个全新的身体。 怒火化作磅礴的煞气袭向无明。后者来不及躲闪,被煞气击中胸口,狼狈地后退了几步。煞气包围了他的身体,如同一只黑暗的巨掌将他紧紧攥住,同时不断收紧力道。 再这样下去,恐怕骨头都会被捏碎的……! 若是在七百年前他力量全盛的时期,即使阎煜加上乐祈年也只能和他堪堪打成平手。但是失去了身体,被封印七百余年,再加上屡屡更换凭体耗费了不少灵力,现在他面对一个阎煜都显得捉襟见肘。 这就是他为何要给自己创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凭体的原因。人蛊在炼制过程中会吸收其竞争对手的力量,他消耗的那些灵力完全可以从人蛊身上找补。 他选中生辰八字最为切合自己的郑昭羽,想方设法让他成为人蛊。却没想到乐祈年也来到这时代,让他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 凭体死去的话,他也会跟着魂飞魄散。除非在凭体彻底死亡前逃离,依凭到其他的傀儡身上…… 无明眸色一沉,任凭全身上下的骨头咯咯作响,脸上漾起冰冷的笑容:“你就把这具身体捏碎好了,我死掉的话,君修言也会跟着没命!君家的嫡系后人死在你手上,乐祈年他……他肯定会很开心吧!” 阎煜停下了脚步。被怒火充斥的大脑中闪过一丝清明。君修言是乐祈年的朋友,君霓云的后人,如果他死了,乐祈年一定会很难过。 阎煜和君修言不熟,但他不希望乐祈年难过。 见阎煜不再逼近,无明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 占据君家人的身体果然是明智之举,他们投鼠忌器,哪敢对他动手? 只是长久地同阎煜纠缠下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频繁更换凭体会削弱他的灵力,更不用说之前对付文森佐和那两个丫头也消耗了不少力量。 他要赶快回到画中世界! 阎煜分神的刹那,被煞气包裹的君修言体内陡然升起一道白光。它在君修言头顶盘旋数圈,接着径直穿过地板消失不见了。 同时,君修言的四肢垂了下来,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了无升起,仿佛断了线的木偶。 阎煜做了个手势。君修言身边的煞气散去了。他无力地倒在地上,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简直像个死人。 既然还活着那就没问题了。阎煜冷酷地想。 他的目光在书房中逡巡,最终落到了博古架上。 根据奥特曼发来的消息,打开密室入口的机关就在博古架上。 他摸了摸架子上的每一件古董,直到碰触到一只花瓶。他把花瓶转了个方向,伴随着石料摩擦的隆隆响声,密室入口显露了出来。 阎煜蹒跚地走进密道中,沿着石阶缓缓下行,仿佛从人间走进冥府。 每走一步,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在呻#吟。这具身体还是太虚弱了。实在没办法,这就是他转生为人所付出的代价。 他无数次想停下来休息,但一想到乐祈年就在密室中,他就咬紧牙关再度迈开脚步。他已经失去过乐祈年一次,好不容易重逢,他绝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密室的尽头挂着一幅肖像画,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青年朝阎煜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阎煜走到画前,按住画框。画中的乐祈年惟妙惟肖,但阎煜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后方的背景中。 背景乱世堆中隐约站着一个人,背对着阎煜。可饶是如此,阎煜依旧能认出他来。 “小乐……”阎煜声音沙哑。 - “天地玄黄,日月之光。五行运动,烈火四方。火赤天地,欻火神公。上天真火,炎炎飞空……” 乐祈年双手结印,口诵《火神祝》。随着声如洪钟般的念诵,一道道明亮的流火自空气中显现,化作龙蛇形状,吞没了接连不断涌来的丧尸。 炽热的风萦绕在乐祈年周围,他的头发随之狂舞,桃花眼中金光熠熠,仿佛从天而降的神人。 丧尸转瞬间便被烧成焦炭,扭曲的肢体在火焰中化作齑粉。 清理完坑底的丧尸,乐祈年并未停止念诵,而是双指并拢,朝天一指。在他的指挥下,火焰继续升腾,化作一道利箭直射向天空中那诡异的云层。 空间随之震荡,无形的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火焰激流将天空烧出一道缝隙。它不断扩大,透过那道缝隙,乐祈年看见另一边竟是君家地下密室的景象。 看来这个画中世界的出口就在上方了。乐祈年观察着周围地形,如果借助减轻重力的咒法,应该可以跃进那缝隙中吧? 就在他准备念咒时,缝隙中突然涌进一道白光。不加掩饰的恶意扑面而来。白光坠入坑底,复又升起,凝聚成一个扭曲的人形。它没有五官,面部如同沸水般搅动翻腾,整个人佝偻着身体,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 乐祈年凝视着那白色的人形,嘴角微弧:“想不到你竟然衰弱至此,无明。” 白色人形抬起头,发出机械般毫无感情的声音:“郑昭羽在哪儿?” “已经被这个世界吞噬了。因为他想逃走。” 轻蔑的笑声从白色人形的喉咙里传出:“果然只是虫豸之辈。不足与谋。算了,他不过是备用的。有你在这里,我还需要什么郑昭羽?” 乐祈年对郑昭羽毫无好感,但此刻也忍不住对他生出了一丝同情。恐怕直到临死之前,郑昭羽还相信他在师父心目中的地位是特别的,他是师父选中的独一无二的弟子。可他哪里想得到,他在无明眼里和蝼蚁无甚两样。他不过是千千万万被无明所残害的人中的一个罢了。 “你想夺取我的身体?”乐祈年问。 “你在众多通灵者中脱颖而出,已有资格成为人蛊。没想到我多年的研究竟然在你身上实现了。”无明笑意更盛,“真想知道如果我顶着你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是什么表情!” “你说的‘他’是谁?”乐祈年一顿,眯起眼睛。 无明嗤笑两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乐祈年已经从他的态度猜得七七八八了。 能被无明拿来威胁他的人,世上屈指可数。想来想去就只有…… ——阎煜也在这里吗?他来干什么? 阎煜身体不好,哪里是无明的对手。以无明那种喜爱折磨他人的变态性格,该不会已经…… 乐祈年不由攥紧了拳头。他和无明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阎煜? 他咬破手指,在空气中飞快地凌空书写。手指划过的地方,血液悬浮在半空中,形成鲜红的符箓。 画完最后一笔,符箓迸发出夺目的金光。乐祈年朝前方一指,金光便化作千万利剑,雨点般射向那没有面孔的白色人形。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坑底。漫天的烟尘遮蔽了视线。 乐祈年来不及探查无明的死活。他一秒钟也不想浪费,直接诵起《起风咒》。 “风出艮角,地户排兵。巽方前路,呼煞猛风。万物成信,坎震之宫……” 疾风包裹了他的身体,他变得犹如一根鸿毛般轻盈。他抬头看了看空中的缝隙,双足一蹬,跃至坑壁上,借助着力点又是一蹬,在疾风的托举下向裂缝飞去。 密室的景象越来越近,乐祈年只需要伸长手臂就能穿过缝隙,返回现实世界。 眼看就差那么几寸,忽然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坑底竟然升起无数的白骨,层层叠叠垒成一座白骨之塔。站在塔顶的正是那连面孔都没有的白色人形。无数惨白的手臂攀上乐祈年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将他往下拖去。 乐祈年向缝隙伸出手。 只差那么一点,再升高几分,他就能离开画中世界了。 但他的身体在白骨的拖拽下不断向下坠去,无明低沉的笑声自背后响起,刺得他耳膜生疼。 突然,缝隙中探出一只手。 那只手被汹涌的黑气所缠绕,仿佛自地狱伸出的邪祟鬼爪,却并不让人觉得可怕。 那股黑气反而让乐祈年感到十分熟悉。 记忆中他曾无数次和同样的黑气并肩作战,也曾无数次在无星无月的暗夜中被同样的黑气所包裹。 “是……是你……?” 错不了,这股阴祟的煞气和记忆中的鬼媳妇儿一模一样。 难道在这生死危急的关头,鬼媳妇儿终于找到他了? 虽然有点儿迟,不过时机正好! 乐祈年绽开笑容,一把握住那只手。 对方一用力,乐祈年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扑通”一声,他便跌进了地下密室之中。 但他并没有撞上冰冷坚硬的地板,而是摔在了某个人身上,这才不至于摔得七荤八素。 被他当作缓冲垫的那个人,周身缠绕这阴煞的黑气,连面孔都看不清,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乐祈年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把抱住那个被黑气所缠绕的人。 “你可算找到我了!” 那人也环住他的后背,紧紧拥抱住他。那人的触感冰冷得如同死尸,乐祈年却不以为意。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鬼媳妇儿说,要不是现在这场合不大适合叙旧,他可能早就拉着鬼媳妇儿的小鬼手开始忆往昔了。 “我找到……你了……”被黑气所缠绕的人低声说。 这声音——莫名地熟悉。 乐祈年撑起身体,讶异地注视被他压在身下的人。 黑气徐徐散去,露出一张苍白而俊朗的脸,血红的双目与他四目相对,嘴角噙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乐祈年愣住了。 “阎导?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无明:MD,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好不好? 第115章 结局 乐祈年仔仔细细观察着被他按在地上的男人。 这张脸, 的确是阎煜没错。他亲都亲过那么多回,怎么可能认错? 但是这周身的煞气,也的确属于他的鬼媳妇儿。他和鬼媳妇儿订立过生死契约, 对方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为什么阎煜身上会有鬼媳妇儿的煞气?他为什么要穿品如的衣服? 乐祈年思索了几秒钟, 紧接着脑海中跳出了他用玄清八卦镜占卜的画面。 第一次他占卜时, 八卦镜中显示的是阎家别墅的画面。 第二次占卜, 显示的则是深山别墅的画面。 两次他都以为八卦镜出了故障,显示的是他所在的位置,而不是鬼媳妇儿所在的位置。 可仔细想想, 两次占卜时,阎煜都刚好和他处于同一个地方。 再加上他和别人亲近时, 印记总会疼痛,但和阎煜亲近时印记却毫无反应…… 有没有一种可能……阎煜就是他的鬼媳妇儿? “……是你吗?”乐祈年怔怔地问。 阎煜一言不发, 只是轻轻点头。 狂喜的情绪一瞬间摄住了乐祈年,他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世界上什么最值得开心?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他一下子占了两样,能不开心吗? 他找了这么久, 原来鬼媳妇儿就在他的身边。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鬼媳妇儿说,但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就是无尽的尴尬。要知道, 他可是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丧偶的。阎煜向他表白的时候, 他还义正辞严地用“我已经结婚了”这种理由拒绝。为此还闹得搬出了阎煜家…… 不行, 好尴尬!脚趾快要抠出一座紫禁城了! 而且……他一直以为鬼媳妇儿是个女鬼啊!成亲七百年后才知道自家媳妇儿性别为男, 他的脸都要没地方放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乐祈年急忙跳起来。 “无明还在画中世界!必须想个办法消灭他!” “那你说怎么办?”阎煜坐起来问。 “烧了那幅画!”乐祈年说, “无明依凭在画中, 烧掉画他就会魂飞魄散!”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一样, 画布中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就和乐祈年在画中世界中所看到的缝隙完全一致。缝隙另一侧是乱石遍地的坑洞。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色的手从缝隙中伸出,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的样子。 接着,一张没有五官的白色人脸也钻了出来。 他半个身体还陷在画中,半个身体却已经探入现实世界! “乐!祈!年!”带着回声的咆哮如惊雷般响彻耳畔,“你休想逃走!我会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 无形的涟漪以肖像画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地下密室的景象开始扭曲,乐祈年仿佛置身于一处不断旋转的漩涡之中。 无明难道要将整个空间都吸进画中世界吗? 阎煜眼神一凛,周身涌出煞气的洪流,扑向肖像画。 可就在煞气接近肖像画的瞬间,无明那没有五官的白色脸庞赫然出现了一张脸。 斜飞的眉宇,澄澈的桃花眼,带着弧度的嘴唇——正是乐祈年的面孔。 阎煜不禁犹豫,煞气停止了攻击。 即使知道那是无明故意幻化出来迷惑他的景象,他也没办法对乐祈年的脸下手。 无明非常清楚他内心的弱点是什么。不论是七百年前还是现在,他都热衷于玩弄人心。 乐祈年推开阎煜,大声念诵召唤火炎的法咒。金红色的烈焰从他指尖升腾而起,涌向肖像画。 化作乐祈年模样的无明诡秘一笑,脸孔瞬间融化,然后凝聚成一张年幼女孩的脸。 “小乐哥哥,我好害怕……”金飘飘委委屈屈地望着乐祈年。 她的脸再度融化,变成了君修言。 “乐祈年……” 然后变成文森佐,变成唐雨诚,变成白胜…… “不要杀我!”“不要伤害我!”“小乐哥哥,我身上好疼啊,救救我!”“年宝,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最后变成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面庞。 他抬起眼睛,轻声呼唤:“师兄……” 火焰错开了肖像画,涌向旁边的一幅挂画。只一秒钟时间,挂画便被烈焰所吞没。 炽热的爆风席卷了整间密室。肖像画从墙上掉了下来。 乐祈年来不及心疼古董,因为周围空间的扭曲越来越厉害。再不毁掉那幅画,恐怕他们都会被画中世界所吞噬! 就在这时,肖像画突然长出了两条腿。 那是两条细细长长的小腿,同偌大的肖像画十分不相称,小得有些可笑了。 两条小腿迈开步伐,朝那幅燃烧的挂画跑去。 化作君霓云模样的无明发出怒不可遏的尖叫,原本端庄的少年面孔转眼间变得狰狞如鬼怪。 他抬起手,想呼唤咒术,却愕然发现举起肖像画的是一个红灰相间的玩具奥特曼。 那种东西,为什么会在地下密室里? 为什么还会动? 身为游魂,无明看见那玩具的第一眼就认出,玩具身上依凭着一个和他一样的亡灵。 那亡灵有一张女人的面孔,他觉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你要相信——” 奥特曼奋力冲向火堆,然后将肖像画掷入火焰之中。 “——光!” 无明的尖叫声震颤着整个空间。 画布首先起火,刺鼻的气味充斥着地下密室。 他想起来了,玩具身上的那个女人亡灵叫作曼珊。很久以前,曾有一个人向他求取符咒,要杀死曼珊。 她死后没有去往生吗?魂魄被乐祈年拘住了,成了他的傀儡?乐祈年早就料到自己可能在君家遇上伏击,所以将傀儡带到这儿,给他埋了一记后手? 不论是七百年前还是现在,为什么乐祈年每次都技高一筹? 肖像画已经无法当作凭体了。一旦它燃烧殆尽,自己也会跟着灰飞烟灭。趁现在离开去寻找新的凭体好了。虽然每次更换凭体都会削弱他的力量,虽然乐祈年肯定会以他为目标而到处搜寻,但总比死在这里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变回灵体,准备脱离肖像画。 然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小腿,将他往画中世界拖去。 无明低头一看,抓住他的竟然是他所搭起的白骨之塔中的一具骸骨。 那东西怎么能违抗他的命令? “神师……”白骨的下颌动了动,空洞如夜风的声音回荡在耳际,“神师不是说,能治好我的病吗……” 随即又有一具白骨攀上无明的小腿。“神师明明说可以救我妹妹的……” 白骨接二连三的朝上攀爬,仿佛将无明当成了脱离苦海的蜘蛛丝。 “神师,为什么欺骗我?” “神师,我明明那么相信你……” “神师,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吗?” 无明踢开一具白骨,但很快就有另一具白骨取代它的位置。 这些东西……要造反吗? 他曾吞噬过一些人的魂魄以壮大自己的力量,也曾将一些人关进画中世界,用来实验他的新符咒。这些白骨就是他们残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丁点儿残渣。 他们本该对自己百依百顺,为什么现在却反过来桎梏了他? 无明从来不相信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什么天道好轮回。那些话都是无力反抗强者的弱者用来聊以自慰的。 这世界从来强者为尊,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能为所欲为。只要将所有仇人都杀光,就不可能有人复仇。 可为什么那些比蝼蚁还卑贱的弱者,却能让他动弹不得? 又一具白骨爬了上来。他还不算是完全的骸骨,仍残留着不少血肉,头颅上还有半张脸,能看得清面容。 “师父,你不是说要栽培我当你的接班人吗?”郑昭羽的亡骸死死掐住无明的肩膀,“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这个骗子!” 无明想推开郑昭羽的亡骸,可双手也被无数白骨所抱住。 无明即使面对强敌也从来无所畏惧,但此时此刻,看着层层叠叠的白骨,他心中却涌出了无尽的恐惧。 他也会死,会沦为同这些蝼蚁一样的下场。 “放开我!我命令你们,放开!” 头顶的缝隙满是火焰和烟尘,画中世界也跟着熊熊燃烧。 “不要……我不想死……我要,我要……” 他的声音被烈焰燃烧布料的噼啪声所吞没。 化作尘埃与灰烬,与这世上最卑微的尘土并无两样。 - 乐祈年望着画布最后一角被火焰吞噬,总算松了口气。 他觉得呼吸困难,大概是因为地下密室内氧气不足的缘故吧? 他想控制住火焰,以免火势波及周围,却一阵头晕目眩,朝后倒去。 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 与此同时,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救护车的鸣啸。 - 数日后。绿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文森佐拄着拐杖,在金飘飘和金渺渺一左一右的护送下推开病房门,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他头上缠着绷带,脸上贴着纱布,一条腿打着夹板。凄惨到连走廊上路过的病人和家属都忍不住对他侧目。 不过他的精神还算不错。医药费全都由君家承担了,他一分钱也不用花。因为在官方说法中,他的伤是因为“吃了毒蘑菇后产生幻觉的君修言对他大打出手”而造成的。君修言理所当然要赔偿他的损失。反正他们君家有钱,不在乎那么一两个子儿。 “哦,你醒啦。”他对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说。 君修言眼神茫然,像是还没从沉眠中清醒,仍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动脖子,打量着文森佐和双胞胎。 “我昏迷多久了?”他声音沙哑。 “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文森佐沉痛地说,“大家都以为小君哥哥不会再醒来了呢。真是医学奇迹啊!” 君修言定定地看着两只小萝莉。“如果我真沉睡了二十年,她俩为什么一点儿也没长大?” 文森佐淡定地说:“哦,她们其实是金飘飘的女儿,金小云和金小雾。”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老外坏得很!” 金渺渺撇撇嘴:“小君哥哥的反应真没意思。” “说!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三天。”文森佐如实回答。 君修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去我家密室清点东西,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看着被裹成木乃伊状的文森佐:“你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 “你吃了毒蘑菇,狂性大发,对我做下了天理难容的事。”文森佐再度沉痛地说。 君修言:“……你够了吧?” “以上是对外的说法。”文森佐道,“你好好记住了,如果有外人问起来,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那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君修言问。 “你被无明鬼上身,把你家老祖宗关进了画中世界,还对我做出了天理难容的事。” 君修言:“……” 文森佐简明扼要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君修言越听脸色越苍白。当他听到乐祈年在他家地下室放了一把火时,脸色难看到仿佛刚从棺材里抬出来似的。 “乐祈年就住在那边的病房,你想揍的话就揍他。”文森佐飞快地出卖了队友。 “我不想揍他。”君修言神色灰暗,“我只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爷爷被阴魂附身,他竟然完全没看出来。这也就罢了,就连他自己也中了招。还需要乐祈年来解救他。 他以为自己是君家嫡传,天之骄子,可遇到乐祈年后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老祖宗”能跟无明战成平手,后辈却沦为无明的傀儡,这是不是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爷爷已经仙逝,君家的大任落在他肩上,他这样的人真能担得起那样的责任吗? 文森佐斜觑着君修言:“如果你觉得自己没用,那就从今天开始努力好了。” 君修言惨然道:“这管用吗?” “不然你要从明天才开始努力吗?”文森佐奇怪道,“那不就浪费一天了?” 君修言忍不住一笑:“说的也是。” “对了,听说《谁是通灵王》还要办第二季。”金飘飘兴高采烈地说,“小君哥哥要不要也参加一次?不是当嘉宾,而是当选手哦!” “……那节目还能办第二季?”君修言纳闷。 第一季命途多舛,每期节目都要出状况,比到最后还因为投资方的缘故硬是颁个四个奖,导演的发量和开播时相比只剩一半。比赛结束后,一个嘉宾谢世,一个选手失踪,这居然还能办第二季? “第一季反响毕竟挺不错的嘛。”文森佐耸耸肩,“虽然有一些投资方撤资了,但也吸引了不少新的投资者。听说第二季还要面向全球海选呢。” 君修言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疼了。果然只要能获得利润,资本就会不顾一切地前赴后继。 “我不参加了。”他郁闷地说,“我有自知之明。” 文森佐刚想说什么,君修言就打断了他:“如果《谁是通灵王》还有第三季,我可能会考虑参加。中间的那一年,我要用来好好提升自己。” 文森佐露出笑容。双胞胎对视一眼。 “那我们也参加吧姐姐!”金渺渺眉飞色舞,“我们可以炼出更厉害的蛊,到时候一定要赢!” “小文哥哥,你也参加吗?”金飘飘问。 “那时候我应该已经大学毕业回意国了。” “哎,怎么这样!” - 君修言的病房热热闹闹,乐祈年的病房也不遑多让。 他没受外伤,但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被送到了医院。在阎煜的要求下硬是住了三天。 今天刚好是他出院的日子,前来迎接他的正是—— “我的年宝啊,你咋这么不仔细呢!”白胜的大嗓门连走廊上都听得见,“咋吃个蘑菇还中毒了呢?” 接着他神秘兮兮地问:“蘑菇中毒到底会看见什么?我听说会看见很多小矮人跑来跑去,或者鱼在空中飞,或者家具突然长草。是真的吗?” 乐祈年扣上衬衣的扣子,无奈地笑了笑:“我看见好多死人骨头在追我。” 这倒也不算说谎。他的确看见了许多亡骸,只不过那不是蘑菇中毒所看见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送他到医院的救护车是唐雨诚叫的。唐雨诚自始至终坚定地认为乐祈年、文森佐、双胞胎他们的异状是误食毒蘑菇的后果,晨曦传媒官方发布的通稿中也这么说。#乐祈年聚众吃火锅食物中毒#还上了热搜,这届网友还真是挺闲的。 即使告诉唐雨诚,君修言被游魂附身,乐祈年被关入画中世界,文森佐双胞胎他们看见幻觉,唐雨诚也不会相信的。更何况幻觉对他根本不起效。当双胞胎看见自己被疯长的植物所包围时,唐雨诚只看到她俩在跟空气斗智斗勇。要他相信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现象,可能比登天还难。 乐祈年有时候真想在唐雨诚面前演示一下真正的法术,让经纪人开开眼,彻底改变他的世界观。可转念一想,唐雨诚这样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所以,乐祈年他们也只好统一口径,宣称他们在君修言家聚餐时误食了毒蘑菇。 “小乐啊,最近给你放个假吧。”陪乐祈年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唐雨诚用同情的语气说,“你忙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了。” “唐哥我也要放假。”白胜用耍赖的语气说,“小乐我们去冲浪怎么样?我一辈子都不想滑雪了,但是冲浪好像挺有意思的!” “不!准!”唐雨诚厉声说,“《谁是通灵王》准备办第二季了,我打算送你去参加!在那之前你给我好好待着,远离危险的运动!” “什么?我能参加?”白胜大惊,“可是我……我的实力行吗?” “什么?那节目还要办第二季?”乐祈年也大惊。 “虽然第一季出了很多状况,但热度远远超出估计。第二季当然也要提上日程了。”唐雨诚说,“热度和流量就是钱,谁会跟钱过不去?” 白胜戳了戳乐祈年:“小乐,你快教教我吧,要不然等我上了节目肯定要丢人现眼了!我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乐祈年叹气。他衷心地为简亦道导演的头发默哀。 不过第二季没了他,没了幕后黑手,应该也不会出状况了吧? 就让那档真人秀成为普通的玄学通灵节目好了。 虽然“普通”和“玄学”、“通灵”似乎互相矛盾的样子…… - 一些事情平息了,另一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谁是通灵王》的爆红不仅仅让它成了现象级的综艺节目,同时还改变了许许多多人的生活。 许小小背着挎包,快步走向公交车站。 今天她要去一家网红视频工作室面试。在给乐祈年剪个人MV的过程中,她积累了不少剪辑经验和技巧,所以投简历一次就投中了。这份工作薪资不菲,她一定要在面试里认真表现,拿下这个活儿不可! 迎面走来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丈夫戴着墨镜,一手挽着妻子,另一手牵着一只浅黄色的小狗。 许小小认出了他们。“林霞老师?欧兴邦老师?” 老夫妇停下脚步,讶异地端详许小小。“你是?” “我参加过《谁是通灵王》第一期。您可能没印象了吧?”许小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林霞仍有些茫然。她丈夫开口:“她是藏在车里的人之一。就是乐祈年找的那个人。”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林霞豁然开朗,“你这是去上班?” “去面试。”许小小说。 小狗摇头摆尾,绕着许小小蹦蹦跳跳,在她脚腕上亲昵地蹭了蹭。许小小弯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它的尾巴都快摇成电风扇了。 “那祝你面试成功!”林霞笑着说。 “谢谢老师!” 告别林霞夫妇,许小小来到公交车站,很快就等来了她要乘坐的那一路公交车。一早上就如此顺利,她觉得今天的面试肯定能成功。 公交车驶过绿江市博物馆门前。向来门可罗雀的博物馆,今天门口却排起了长队。许小小适才想起,博物馆正在举办雍朝文物展,不仅展出了许多馆藏的精品,更重要的是还展出了一批刚从雍文帝墓中出土的文物,吸引了大量游客。 当然,展览的火爆一定程度上也是托了《谁是通灵王》的福。因为它的火爆,许多对历史考古不感兴趣的人都对雍朝历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许小小看见不少父母牵着孩子一起在门口排队。没准未来的考古界大佬就会从那些孩子中诞生呢? 绿江市之外,同样有一个地方宾客盈门,那就是青河镇的一家民宿。 梅小稻身穿飘逸的汉服,热情地将住客领进民宿中。在《谁是通灵王》风波之后,青河镇的旅客流量不减反增,梅小稻的民宿成为了游客的首选,预约都已经排到半年之后。梅小稻整天忙着接待游客,自己差点被骗婚那事已然被抛在脑后。 赚钱都来不及呢,还要什么男人?梅小稻美滋滋地想。 与此同时,青河镇一家服装店中。 “欢迎光临!”祝青迎向客人,“您随便看看!” 她在这家新开张的店铺中担任销售。这家店的服装品牌是老板原创的。老板在国外学过服装设计,如今回国发展。她品位不俗,设计出来的服装结合了古典与现代的特征,很受年轻人的欢迎。 店铺的生意蒸蒸日上,祝青的提成也跟着水涨船高。在这里,没人会打她,没人会瞧不起她,她可以用双手养活自己和孩子。 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绿江市英才小学,二年级三班。 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同学们!今天咱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请大家鼓掌欢迎!” 一个瘦小的男孩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走进教室,惴惴不安地望着满教室的同学。 班主任和蔼地笑了笑:“你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男孩抓着校服衣摆,怯生生地说:“大家好,我叫……我叫舒放。”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茫然地看着老师。 老师鼓励:“你可以说说你的爱好,平时喜欢做什么,最擅长哪门学科,有什么目标或者理想。” 舒放思考了片刻,壮着胆子说:“我喜欢看书,还喜欢散步。我最擅长的学科是数学。还有,我……我的理想……” 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大声说:“我想当警察!” 绿江四中。 “唉,旧校舍真的要拆掉了。”邹静静站在新校舍的走廊上,出神地望着操场对面的旧校舍。 教学楼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搭建了脚手架。因为怕影响学生们学习,所以施工队目前只做了准备工作。等放了暑假,就会正式拆除旧校舍。 不光旧校舍,学生们都知道校园内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也即将烟消云散了。 比如姚校长。 《谁是通灵王》曝光了他的丑闻,之后他便被撤了职。学生们兴奋地传言校长因为贪污受贿,正在接受警方的调查。他们对姚校长丝毫不抱同情,大家都知道那家伙见钱眼开。没了他,学校的风气没准会焕然一新呢! “要是邵老师能当校长就好了,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校长!” “可他太年轻了吧?等他当校长,恐怕得等个二三十年。” “你们看,那不是邵老师吗?他在干什么?” 年轻的老师捧着花束走到旧校舍前。 在这栋建筑彻底化为回忆之前,他想为逝去的人献上花束。 却发现,早已有人先他一步献了花。 旧校舍前摆满了盛放的康乃馨。 - 唐雨诚开车把乐祈年送到了华上酒店。乐祈年搭VIP电梯上到顶层,走进他的套房中。 这里的一切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桌上积了些灰尘,因为他离开时挂上了“请勿打扰”的标牌,所以客房保洁不曾进来打扫。 灰尘太大,不好好清洁可没法住人。但乐祈年也不打算在这儿住了。是时候搬走了。 乐祈年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他打开衣柜,取出了被包裹在衣物中的玄清八卦镜。 看到这面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铜镜,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咳,那什么,对不起哈。”乐祈年清了清嗓子,心虚地移开视线。 玄清八卦镜明明每次都忠实地显示出他所想的画面,却每次都被他当作故障。如果八卦镜能说话,现在大概已经委屈地嘤嘤哭泣了吧? 乐祈年将八卦镜放进行李箱,又去收拾窗台边的神龛和香炉。 从七百年前延续到今天的恩怨总算告一段落,可他总觉得没那么圆满。 随着肖像画的焚毁,无明已经灰飞烟灭,但同时消失无踪的还有郑昭羽。他如今被认定为“失踪”,乐祈年住院时还受过警方的盘问。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丧命,纵使乐祈年再不喜欢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听说霍子希病情加重,已经住进ICU病房了,恐怕时日无多。传爵娱乐内部已然乱作一团。要不是无明,他也不可能苟延残喘到今日。 至于周信……等待他的将是牢狱之灾。乐祈年早就提醒过他灾祸将至,他却一意孤行。就让他求仁得仁吧。 乐祈年回身去整理衣物,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他走到门前,从猫眼向外窥视,接着会心一笑。 阎煜站在门外。 乐祈年打开门,颇为惊奇地看着阎煜。他印象中的阎煜总是和轮椅分不开,但阎煜的力量觉醒后,身体似乎也好了不少。看见他直立行走,乐祈年一时有些不适应——尤其是看到阎煜的身高竟比他还高上小半个头的时候。 “怎么了?”阎煜歪着头问。 乐祈年急忙移开视线,侧身让出一条道,让阎煜进屋。 “没什么,就是觉得阎导你挺高的。” 阎煜反手关上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乐祈年。 乐祈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像是有轻微的电流蹿遍全身。沐浴着阎煜的注视,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还叫我阎导?”阎煜嘴角一弧。 乐祈年踢了踢脚下的地毯:“那……直接叫你阎煜?” “不觉得太生疏了吗?” 乐祈年想了想,小声说:“那叫你媳妇儿?” 阎煜往床上一坐,好整以暇地望着乐祈年。“谁是你媳妇儿?你不是丧偶吗?” 好家伙,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乐祈年辩解:“我又不知道是你……” 阎煜轻笑:“连自己媳妇儿都认不出来。要不是我倒贴你,你恐怕得一辈子打光棍。” 乐祈年心中一喜:“你承认是我媳妇儿了?” 阎煜环住他的腰,抬起眼睛,和他四目相对。“我才不是。我是你的死鬼老公。” 乐祈年忍俊不禁。自从阎煜向他表白,他每天都在纠结该如何在鬼媳妇儿和阎煜之间取舍。他喜欢阎煜,但又不能对不起鬼媳妇儿。现在他知道阎煜就是鬼媳妇儿,那可真是皆大欢喜。 阎煜手臂一用力,乐祈年重心不稳向前倾倒,两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你……”乐祈年摸了摸阎煜的脸颊。对方皮肤很冷,但不是尸体的那种冷,只是体温偏低。眼前的男子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团黑气也不是无形亡灵,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千年厉鬼想转生为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像传教士方济各说的那样:罪孽深重的鬼怪不可能直接去轮回转世,必须先接受雷电的洗礼,清除自己身上的罪孽。如果在这过程中它侥幸没魂飞魄散,才有转生的可能。 所以阎煜的体质才会这么差。所以他身边才会出现那么多邪门现象。 注定被人所畏惧,注定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经受这么多折磨,只是为了和他一起活着。 “……你受苦了。”乐祈年说。 阎煜的眼神顿时柔和的许多。向来凌厉的双眸此刻温情得如同一泓温暖的池水。 “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过是百年雷殛之苦,一世凶煞之命。能和心上人厮守到老,哪怕刀山火海他也愿意走一遭。 “你现在身体还好吗?”乐祈年问。 “嗯。比以前好。”阎煜微笑,“大概是力量觉醒的缘故吧。” 他挪到乐祈年跟前。两人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而且跟你离得越近,似乎精力就越充沛。” 乐祈年思索:“你和我订立过契约,你可以直接从我身上汲取灵力。” 说着他恍然大悟:“难怪我老是觉得饿,越在你家住就越饿,原来是因为力量都被你吸走了。” 阎煜又凑近了一些。低沉的声音直接在乐祈年耳畔响起。“那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果为负,是不是就能更多地汲取你的力量?” 乐祈年想说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怎么可能为负,但转瞬就明白了阎煜的意思。 他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我们……我们还没正式成亲呢!我这个人很保守的!” 可阎煜要是真的迫不及待让他们变成负距离关系,他也没意见。 “在一起这么久你都没认出我,我好伤心。”阎煜拖长声音,“我没有前世记忆,可你有。你说说看,要怎么补偿我?” 乐祈年踌躇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在阎煜嘴唇上迅速啄了一下。 他只想来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但阎煜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他捕捉乐祈年的嘴唇,慢慢加深这个吻。 就在他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推开乐祈年,直接跳下床。 乐祈年都做好献身的准备了,阎煜却突然之间罢手,他反而有些气急败坏。 “你行不行啊?”他怀疑地盯着阎煜的重要部位。 阎煜朝床底下伸手一捞,捞出一只鬼鬼祟祟的奥特曼。 “曼珊老师,您在啊?” 奥特曼用力捶打阎煜的手。“干什么嘛!我好好地待在那里,你们两个聊着聊着就要为爱鼓掌,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给你一个手机,去隔壁玩儿吧。”阎煜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奥特曼闷闷不乐地瞪着他,表情好像阎煜欠了它一千万没还似的。 阎煜叹了口气,将奥特曼放进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中。 “你继续收拾吧。”他转向乐祈年。 “……你身体……真的没毛病?”乐祈年问。 阎煜气笑了。“有没有毛病,等回家之后你验一验不就知道了?”他暧昧地扫了乐祈年一眼,“就怕你验不过来。” 乐祈年的脸烫得快要冒烟了。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阎煜的措辞。 “回家?哪个家?” 阎煜俯身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 “我们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谢谢各位读者一路的支持! 接下来还有几个番外,包括小乐和阎导见家长、几个重要配角的后续等等。大家想看什么番外也可以在评论里说说! 下一本打算开《在异界做游戏后我暴富了》,文案放在下面了,求收藏! ----------------------------- 《在异界做游戏后我暴富了》 游戏策划洛林996猝死,穿成了魔法世界地下城大魔王。 所谓地下城就是让勇者刷怪夺宝的地方。勇者击败怪物可以夺取宝藏,而怪物击败勇者则可以反过来薅勇者的羊毛。 然而这个世界已经进入电气时代,年轻人们宁可进工厂打工也不愿当勇者。洛林的地下城无人问津,穷得叮当响,一众骷髅、地精、兽人、魅魔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跪在他脚下哭喊:“魔王大人,饿饿,饭饭!” 为了养家糊口,洛林只好重拾自己的老本行——制作骗氪游戏。 身为魔王,只需足够的魔力,再加上合适的魔法素材作为载体,就可以构造出一个游戏。 不久后,一家名为“地城娱乐技术有限公司”的企业横空出世,推出了名为“魔力游戏方块”和“魔幻游戏帽”的奇特产品。 淳朴的异界人民何曾见过“随机抽卡十连保底”、“屠龙宝刀点击就送”、“本体免费DLC天价”这些套路,于是—— “为什么一百连抽一个SSR洛基都没有?我怀疑这掉率有问题!” “嘻嘻嘻,我女鹅穿上漂亮小裙子可真好看!” “领主图鉴还差一个就全亮了!谁能告诉我种植界面第三排第一个是什么呀!” 原本洛林只想带领手下的魔族实现再就业,却一不小心缔造了世界第一的游戏公司,建成了享誉大陆的梦幻游乐园,创立了最受欢迎的魔力游戏竞技大赛,顺便用游戏拯救了一下世界,被人们歌颂为“伟大的现代勇者”…… 若干年后,第一届“魔族致富经验交流论坛”召开,洛林作为特邀嘉宾到场发表演讲。 众魔族:“尊敬的洛林大人,您是如何做到一边薅人类的羊毛、一边让人类对您感恩戴德的?” 洛林:“……首先,你要做一个狗策划。”